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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烟花彼岸     汉末文丑txt下载     汉末文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七章 奢侈之宴

    对李瑾而言,这是投桃报李,於文丑而言,这却是种善因、得善果。

    此时见文丑转目顾他,李瑾笑道:“中尉设伏马服山之计,我虽早知,当时在场,但只是观睹旁听而已,未尝出一谋、划一策,此胜全是中尉的功劳。中尉之功,我岂能占?还是请中尉来给大王讲说此战的经过吧。”

    李瑾虽然会错了意,可却也让文丑知道可以回答刘豫之问了。他从容温声,言简意赅地将此战的经过讲说了一遍。刘豫认真听完后,拍手大赞:“中尉智谋杰出!常人要是遇刺,恐怕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而中尉却於间不容发、刺客挺刃之际想到了此计。了不起,了不起。”

    黄明於堂下侧席上笑道:“中尉前从州伯击黑山,敌百万众尚不畏惧,凌刚摧坚,无往不破,况乎几个刺客?所谓望危如宁、视险如夷,说的就是中尉这样的人啊。”

    堂上诸人,国傅黄宗、治书冯尚、谒者杜固,以及郎中姚协等俱皆称赞,唯仆何法端坐无言。文丑心道:“李瑾说何法守正持重,看来果然不假。”

    黑山生乱的这几个月,刘豫白天没胃口吃饭,晚上睡不好觉,只觉头上总觉笼罩着浓浓的影,不知何时就会命丧贼中,心惊胆寒,瘦了二十多斤,终於皇甫嵩平定冀州,文丑来任常山国中尉,,今天谈性甚浓,问完马服山之战,又说起国中的形势。

    他对文丑说道:“中尉,孤听段君说,国西的黑、西诸山谷中群盗蜂聚,时扰县乡,中有名王当者,其众最多,号万人。不知是真是假?”

    “在西、黑诸山谷的群盗里边,王当之众确实最多,不过没有万人。至多三千余。”

    田丰办事干练,尽管尚未把西、黑诸山谷里的黑山余部与盗贼的详情打探清楚,但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田丰知道的,文丑自也知道。案几上奉有温汤。他当下把手指在汤中蘸了下,在案上粗略地画出常山国之地形,滴水以为山,划线以为河,指点郡西。从北边的王当起,到最南已经被消灭的的左须部,把戏元皓打探来的情况一一道出。

    满堂之人,听他侃侃而谈。等他说罢,国傅黄宗叹道:“我虽久居国中,但对西、黑诸山谷里的群盗却是只知有之而不知其详,中尉初至,於今不满二十天却竟已尽知群盗底细,对诸贼藏身之处、诸贼渠帅之名、诸贼之多寡尽了然胸中。较之中尉,我惭愧惭愧。”

    傅不参与国事。但因负有“导王以善”的职责,所以在国中的地位很高,“礼如师不臣也”。

    文丑对黄宗非仇敬,尊敬的程度甚至超过对李瑾。不过,他的这份尊敬并非全因黄宗在国中的超然地位,也并非因其在国中的德名,主要是因为黄宗的籍贯。

    刘豫开心地说道:“山虽藏贼,国有中尉,孤可安枕而眠。”

    文丑知天下将乱,是有意要在常山国中尉的任上干点事情的。他只有管军之权,没有管民、财、粮之权,要想干点事情,就必须得到国中诸吏的支持。至少不能被他们反对,这会儿见诸人对他都是欢颜相向,甚是满意,心道:“那何法本来正襟硒,不出一言,此时却也开口赞我。许子将的一句赞语竟似强过我麾下两千步骑!”满意是内心的事儿。表面上秉持一贯的自谦,他谦虚地对刘豫说道,“丑幸得备位,知能浅薄,唯知尽忠王事,死而后已。”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孙轻伏法后、张燕远遁,冀州黑山余部散逃入山中,遁藏在中山、常山、赵、魏诸地,如丑方才所言,左须之外,今国内尚有黄髯等多股黑山,又有趁乱而起的多股盗贼,群盗林立,多者近万,少者三四百,林林总总,合计怕有近五万,甚至五万余。是以,丑以为,大王与诸公且不可因为马服山的一场小胜而就对西、黑山谷里的诸贼掉以轻心。”

    李瑾颔首说道:“中尉言之甚是。”问文丑,“中尉既尽知贼情,那么想来定已有平贼之策,吾愿闻之。”

    击讨西山、黑山的诸贼关系到常山国的安危,关系到诸人的身家性命命和日后仕途,刘豫诸人皆目注文丑,静听他说。

    文丑心道:“我的‘平贼策’却不可尽说与你们听。”

    归来之后,他日夜筹思,对该如何“平贼”早就有了一个腹稿。不过,他的这份腹稿并非全是“平贼”,更多的是如何借机扩充实力。如掌控郡兵、征召壮勇、控制城防等等。这些内容他不能直言不讳地说出,得改头换面,换个说法。

    对此,他早有预备,说道:“丑之策唯二。”

    “两个办法?是什么?快请言之!”

    “其一,防疫。”

    黄明说道:“防疫?”

    “只真定、九门两役,贼兵与我军的死者就不下十万,东郡、汝南、颍川、南阳这些地方亦战死者甚众。别的不说,单只我的部曲,从颍川到巨鹿,几个月的功夫就十折其三。战死的兵士、贼人很多,因为战乱而死的百姓更多。丑自出颍川,历经数州、诸郡,沿途所见,死者枕籍,坐在马上远望近视,近则饿殍满道,远者伏尸遍野,狐狸衔尸去巢,豺狼争食其肉,种种惨状,诸般不忍,仅丑亲眼所见,因战而亡者何止数十万!

    “这么多死在乱中的人,日头曝晒,雨水冲刷,地方上如果不加安葬,势必会引起大疫。一旦疫病再起,便是给了那些不轨之徒机会,恐怕又有人谋逆叛乱。”

    桓、灵以来,天下屡起大疫,殿中的这些人或者亲历过疫病之时,或者家、族中有人死在疫中,听得文丑说起疫病,无不sè变,颇有点谈虎变sè的意思。

    李瑾说道:“中尉说得对!前几天我就在考虑这件事了,正打算传檄各县,令诸县的县令、长遣人分去各乡、里,催促乡之蔷夫、里之里魁妥善安葬死者。”

    刘豫问道:“防疫是其一。其二是什么?”

    “备粮。”

    “备粮?”

    “今年的贼乱耽误了种,贼寇掳掠县乡,又抢走了民家的储粮,现下秋收方过。百姓犹有乏者,至恐甚。国中的仓储不多,等到来怕是无以相恤。如果出现这种局面,民为盗贼者必多。丑以为,宜早图其备。务益致谷以备来之急。”

    李瑾连连点头,说道:“中尉所言甚是,我亦深有此忧。……,只是,大乱方过,冀州诸郡国均缺粮食,这粮却从何而来呢?”

    文丑心道:“粮食是种出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要想得粮,自然就只有两个办法,要么种。要么抢。现在种已是来不及了,那就只剩下一个抢。”

    抢谁的?谁有粮食抢谁。谁有粮食?豪强、大姓。

    他不动声色地观注诸人,只见:刘豫发愁,黄宗蹙眉,黄明挠头,何法沉吟。很显然,他们是在苦思该如何才能弄到粮食。他心道:“刘豫、黄宗诸人久居国内,或许对山中的贼情不了解,但对国中豪族、大姓的情况却必定了解,他们不会不知道这些豪强、大姓尽皆富裕多谷粮。可是瞧他们这副苦思发愁的模样,却显是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

    李瑾、黄宗、黄明、何法诸人不是出身士族就是出身豪强,他们当然不会往本阶级身上打主意。不错,他们不是常山国人。常山国的豪强、士族似乎与他们没甚关系,抢了也的抢了,挨抢的反正是常山国的豪强、士族,可别忘了,在他们的家乡也一样有地方长吏,如果开了这个头。他们家乡的地方主吏也这么干,又该怎么办?打击豪强、摧折大姓是一回事,打击不法的豪强大姓就好比是从自身上剜疮,是为了本阶级能更长久地占据统治地位,无缘无故地向豪强、大姓开刀,从他们那里强取粮食则就又是另一回事了,这种行为会伤及他们自己的利益。

    黄明搔首愁叹,说道:“画饼不能充饥,凭空不能变粮。唉,这粮食却是不好得也。……,不知中尉可有良策?”

    文丑心道:“我初来乍到,虽得一小胜,又得了李瑾‘兵事尽委於我’的话,然也只能算是刚在常山国站住了脚,问豪强、大姓要粮的话却是万不能说出。”就算说,这话也不能出自他口。他暗叹了口气,复又想道:“唉,空见粮库却不能取之,可恨可恼。罢了罢了,我且先集中jn力解决了郡兵、城防诸事,再徐思良策来解决此事吧。”

    他肃容回答说道:“致谷粮、抚恤百姓,这是民事。中尉者,武职也,此非丑所宜言。丑唯相君马首是瞻。”

    黄明低头又琢磨了会儿,终无得粮之策,他自家人知自家事,知道自己不是治民理事、解郡国烦忧的材料,心道:“中尉所言甚是,致粮谷、抚恤百姓是民事,是国相的事儿。中尉是武职,不宜言;我管宿卫、少府,和民事不搭边儿,我也不宜言。”

    他瞧了眼坐在对面的李瑾,心道:“这事儿就让国相发愁去吧!”一念及此,顿觉轻松,笑对文丑说道,“相君问中尉有何平贼策,中尉回答了两策:一防疫,二备粮。易云:‘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防患於未然,此固应当,可中尉却为何半字不及平贼的具体方略呢?”

    刘豫、李瑾、黄宗、何法诸人听了黄明此问,俱将心神收回,重注目文丑,听他分说。

    黄明想不出筹粮的办法便就干脆不再去想,貌似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实则是没有责任心的一种表现他是权宦家的子弟,不愁没去处,就算等到明年春天,因为缺粮而致使常山国盗贼肆虐,待不下去了,他也能转任别地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为此担忧呢?

    相比盗贼与粮食,他对文丑的具体平贼方略更感兴趣他寻思:“尉征战数州,战功赫赫,乃是良将,我要是能借此机会出些力气,赚些军功,却也能向洛阳的亲友吹嘘一番了”

    两汉重军功,大凡欲博军功之人无不是为取功名黄明却不然,他倒好,赚军功的目的只是为了等以后回到洛阳可以向他的狐朋狗友吹嘘他这番心思要是被跟着文丑出生入死的那些寒家子弟们知道,恐怕大多都会变了涅,要么痛心权宦当权,居然使这等人物登居千石之位而却令有才之士居乡怀怨,要么索性破口大骂,当然也可能会有艳羡黄明有个好从父的

    黄明的这小心思,殿诸人并不知

    不过,他的这个问题却也是诸人最关心的,因俱将心神收回,重注目文丑,听他分说

    文丑尚未言,黄宗蓦然想起一事,转目看了眼赵王刘豫,起身说道:“击山平贼,此郡事也,当在国相府说”

    刚才国相李瑾问文丑的平贼策,文丑说了“防疫”“备粮”两条,这两条是泛泛之论,在王宫里陈说无妨,但擎到具体的平贼方略,这却就是常山国的“军国大事”了汉法禁诸侯王参预政事,军事更是不许参预的黄宗是国傅,职在“导王向善”,何为“善”,对诸侯王来说,善就是忠孝守法所以,他在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出言阻止文丑在宫陈述方略

    李瑾亦醒悟过来,忙亦说道:“黄公说的是”

    赵王刘豫知情知趣,当即笑道:“暮色将至,诸公既然还要细议平贼方略,孤就不相留了”

    他离席起身,送诸人出殿

    行到殿门口,他笑对文丑说道:“今日本想设宴为尉庆功,奈何平贼事大,只得改日再说尉从豫州来,或还不知我冀州物产,待尉有暇,孤当设佳宴陈歌舞以候诸公与尉:炙豢豹之幼胎,脍渤海之大鲤,盛冀野之美粱,布山之冬酿,令栾城妖女奉献於诸公席前,傅相长者,居席之右,尉少贵,英姿勃发,孤王陪坐席侧,观元氏之才舞,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元氏荐才

    豹之脍胎,汉人喜食动物之幼崽,因其肉质细嫩,豹胎被誉为“天下之至美”,是贵族们的重要 美味,许多贵族都养豹以供食,刘豫的兽室里就养了几只豹子

    渤海郡临海,出水产山国的冬酿是著名的美酒栾城县的女子以妖媚出名元氏的舞女天下皆知,刘豫说的这些基本都是冀州的名产,黄明在常山国待得时间不短了,对此很熟悉,笑对文丑说道:“余者倒也罢了,唯元氏之才舞不可不观,栾城之妖女不可不见”黄明是权贵子弟,豹胎大鲤等诸般美食他是常吃的,不以为贵,故此只说元氏栾城的歌舞美女需得一观

    文丑心道:“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赵王刘豫刚捐了百余匹厩马给他,很大方,他却也不好在这个是说些煞风景的话,当下含笑应是

    把诸人送到殿外,刘豫又笑对文丑说道,“尉来前,孤日夜担惊,连着几个月没睡过一个好觉如今尉刚到国就打了一个大胜仗,灭其贼首,斩获千余,想来山群盗闻讯后必然震骇惶怖,不敢再来扰我元氏了孤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辞别刘豫,诸人出宫

    到得宫门外,黄宗是国傅,依法不得参与国政,先告辞回家“仆”何法对军事没什么兴趣,也告辞离去黄明不肯走,要跟着李瑾去相府听文丑说具体的平贼方略

    三人各召坐车过来,李瑾文丑正要各自上车,黄明说道:“王宫离相府不近,现在日暮,街上的人多,等到相府怕天都黑透了相君。不如我等共座一车,先在车上听尉讲讲方略?”

    一设想起等来日回到洛阳,向亲友吹嘘军功,令他们俱皆惊诧佩服的情景,黄明就跃跃欲试,急不可耐。却是连半刻钟都不想等了

    他是段珪的从子,李瑾平时虽与他不多来往,但在这种小事上却也没有拒绝他的必要,因转问文丑:“如何?”

    文丑自无不可於是,三人齐登入李瑾之车

    车有大有鞋有简陋有华贵要是辆只能容一人站坐的轺车,三人肯定坐不下,但李瑾是国相,坐的辎车甚大,足能容数人对坐三人相对跪坐。车里的地方尚且绰绰有余

    前头相府的仪仗开道,车上的御者随之扬鞭,辕马迈步,车轮转动,徐往相府去文丑黄明两人的仪仗车驾随在其后

    车内,黄明迫不及待地对文丑说道:“尉请说!”

    “丑以为,国只要能把防疫备粮这两件事做好,那么山的盗贼虽多。却也不必过虑”

    “不错,可正如尉在宫时所言。西黑诸山谷里的诸贼群盗差不多得万人上下,我常山国地狭民少,国的人口总共也才不过十仈激u万,这还是在大乱之前的人口,现在恐怕至多十三四万这上万乃至万余的盗贼却也不可不重视啊不知尉打算如何平定?”

    “八个字:及早进击,徐徐图之”

    黄明莫名其妙。完全没听懂,说道:“及早进击徐徐图之?既然要及早进击,又怎么徐徐图之?”

    “及早”“徐徐”,这是一对反义词李瑾亦愕然不解

    文丑不慌不忙,笑道:“山的群盗分为两类。一是本郡旧有的盗寇,如王当,一是后来之黑山余部,如左须黄髯黑山余部是新贼,刚到山,与王当等旧寇尚不熟识既不熟识,他们彼此间就难以联合,这就给了我郡趁此分而击之的机会,……”

    黄明听到这里,明白了文丑所说之“及早进击”的意思,插口说道:“我明白了!现在新贼方至,所以与王当等旧寇不熟,可要是时间一长,他们同在山,就有可能会熟识,乃至联合,等到那个时候我郡就击之不易了,故此尉说需要 及早进击”

    “正是”

    李瑾沉吟说道:“所谓贼者,无义之徒,利则聚,无利则散,非有仗义死节者也若尉分而击之,旧寇与新贼间大概不会互相援助,可新贼都是黑山余部,同出一源,若尉单击其一支,会不会引起别支的援救?适在宫,闻尉讲说山诸贼情况,山诸贼是旧寇少,新贼多,主要是黑山余部,其各部各支加到一块儿有五千人,我郡兵只有千许,尉的部曲也不多,当击贼时,还得留下部分守城,如果被新贼诸支近万人围击之,会不会很危险?”

    文丑说道:“山的黑山余部虽然说起来是同出一源,可并非同出一部,有的是张燕部曲,有的是张梁部曲,有的是张宝部曲,还有的则是州诸县渠帅小帅的部曲想冀州黑山盛时,足有数十万,怎可能彼此尽皆认识?现在张燕等悉数伏诛,他们群龙无首,互相间又多不熟识,於是不得不各自为战,就像是一盘散沙,虽说是同名为黑山,但当我单击其一支时,别支却不见得会跑来相救”

    张燕兄弟活着的时候,冀州黑山数十万可以团结到他们的旗下

    张燕兄弟一死,冀州黑山里暂时没有了有足够威望可以统一诸部之人,而诸部之间又大多互不相识,在刚大败不久正被冀州各郡国趁胜追击之时,诸部自保不暇,除了少数有远见之人外,余下的大部分必然就会只顾自己,不会去管别部的死活如此,诸余部就只能各自为战“蛇无头不行,兵无主自乱”,统一在张燕兄弟旗帜下的冀州黑山是不能轻视的,然而当他们分裂分散变成各自为战后却不足畏惧了

    李瑾黄明细细思忖,觉得文丑说得对

    黄明赞道:“尉心思缜密,聪明察微,对黑山余部的分析说得太好了!”略顿了一下,又说道:“及早进击我已知矣,何为徐徐图之?”

    文丑心道:“重头戏来了”

    先前在王宫里说的“平贼二策:防疫备粮”,以及刚才说的“及早进击”,这几条都只是引子,“徐徐图之”才是他的重

    他说道:“群盗诸贼都是藏身在山谷里我带来的部曲多是豫人,既不知地理。又没有经li 过山战,仓促进击

    ,必将大败所以,我说得徐徐图之”

    李瑾说道:“尉部固多为豫人,不识山战,然国的郡兵却皆为本地人。知地理,会山战,尉何不以郡兵为主,进击山贼?就像尉说的:若是耽搁过久,山的新贼与旧寇很可能会联合起来,待到那时再击,岂不晚矣?”

    文丑笑道:“为将者,如果不知道 兵卒的能力,不熟悉兵卒的脾性。那么就打不了胜仗,这是兵家的大忌啊郡兵皆本地勇浆熟知山形,日后击山破贼,自然要以他们为主,可在此之前,我却也得先熟悉一下他们的才能和脾性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也”

    黄明叹服,说道:“尉真知兵者也!”

    李瑾不由了头。说道:“尉所言甚是,却是我操之过急了”顿了下。又说道,“郡兵不多,只千许人,以尉之才干,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熟悉他们的能力了”复又问文丑,“不知尉打算怎么了解郡兵?可需要 我做些什么么?”

    话到此处。车子退

    李瑾以为外边发生了事儿,暂止话头,掀帘向外看,却见车外的街上清净无事,遂呼前边的车夫。问道:“何故停车?”

    一人在车门外笑道:“吾适归家,道逢相君车驾,故冒昧前来拜见”

    李瑾示意黄明打开车门,车门下立了一人,年约五旬,高冠黑衣,抚须含笑地看向车上却是元氏相

    元氏相家乃元氏士族,其祖父皆故二千石,他本人也曾为青州刺史因其家世,李瑾向来对他颇是礼敬此时见是他,笑道:“我道是谁,却是元氏公”

    国相的车驾不是谁都随便拦下的,换个寻常人来半路拦车,早被戟骑卫兵拿下了

    李瑾问道:“日已暮,公缘何还在街上?”

    “办了小事,不觉天就晚了”

    李瑾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心奇怪,想道:“道左相逢,说是来拜见我的,既已见过,却还不走?”不知道 元氏相这是何意,他在车上,元氏相在车下,这不是说话的礼仪他即说道:“公请来车上坐”

    元氏相就等这句话了,半儿也不客气,当即登车待他坐下,李瑾乃令车驾继行

    被元氏相这一打岔,李瑾不好再问文丑想怎么了解郡兵,但因心思在这方面,又与元氏相没什么话,颇是无言,唯寒暄而已

    黄明着急听文丑了解郡兵的办法,见李瑾不复再问,而文丑也闭嘴不说,急得抓耳挠腮,频顾元氏相

    元氏相笑说道:“不意尉郎令亦在车二君与相君齐聚一车之,……,相君,你们可是在商议什么要事么?”

    黄明答道:“正在听尉讲平贼方略”

    元氏相“噢”了声,故作懊悔,说道:“原来诸君是在说此大事,却是我莽撞了相君且请暂停车驾,放我下去,我就不打扰了”

    元氏县大的士族有三个,元氏氏是其一元氏相是元氏氏的族长李瑾心道:“日后平贼守城,少不了需要 借助县诸家我已让元氏相上车,要是再放他下去,也许会引他不快,若因此生了嫌隙,却不利我日后保县守境”笑道,“公父是故使匈奴郎将,公应亦知兵事,现今国贼寇日多,我正欲借重公之才能,灭贼安民公何必下车去?”

    这话正合元氏相之意,他笑道:“我有何才?又有何能?相君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

    李瑾简单地复述了一下文丑之前说的那些话,“平贼二策及早进击徐徐图之”,说完,对元氏相说道:“公上车前,我正在请教尉打算如何熟悉郡兵”

    元氏相笑对文丑说道:“尉请说,我恭闻之”

    文丑和元氏荣见过,但是没和元氏相见过,这是初识,他微笑着说道:“前数日,丑尝与公之子见於乐主簿家公之子聪明秀出,颖异非常有子如此,父当更佳公之父,故匈奴郎将,治边有能绩,丑素闻之,本不该在公前妄言,今试言之,如有谬错,请公指教”

    元氏相笑道:“请说”

    黄明催促:“尉快说,快说”

    文丑说道:“要想尽快地熟悉郡兵,只有一个办法”

    黄明问道:“是什么?”

    “时当深秋,序为月故事:月都试我准备 遵循故事,设校超召郡卒,试以其五兵之能,观以其阵战之术,卓异者拔擢进之,不合格者退之”

    昔日内地郡国的都尉尉之职未曾废除时,各个郡国里每年都有对郡北的考核演练,称为“都试”,时间在秋天的八月或者月“五兵”是指弓弩戟盾刀剑甲恺都试主要是试弓弩箭术

    黄明大喜,他喜欢热闹,说道:“好!到时候我要去凑凑热闹!”

    文丑笑与李瑾说道:“国相若是同意,待到都试时,还得请国相来主持”

    依惯例,都试之时,守相都尉或尉都得到场

    李瑾说道:“自省内郡都尉尉,内郡百余年不闻有都试之举,此是盛事,不仅可以选能任勇,且还能振我国威,沮败贼气尉此策甚好我当然是要亲至的……,尉打算何时都试?”

    “郡国久未有都试,需做些准备 ,初定在十日后,国相以为如何?”

    “太晚,太晚……,都试也没什么可准备 的,设个校超召来郡卒就可以了以我看来,两三天就能够准备 妥当了,不如定在三日后?”

    “悉从相君”

    元氏相这时笑道:“我弟婿卢广,现在郡兵曹为吏,尉若是有何需要 ,可令他去办”

    文丑心道:“我与元氏相初见,他却怎么就荐人给我?而且推荐的还是他的亲戚?”

    看着元氏相的笑容,他似有所悟只是眼下并非琢磨这事儿的时候,他说道:“等都试罢了,我了解了郡兵就可进山击贼了!”

    李瑾喜道:“那我就在国静候尉捷迅了!”

    “不过在此之前,却还有一事需得办妥”

    “何事?”

    “都试之日,郡兵齐集,这城防可能会松懈……”

    李瑾悚然,说道:“不错尉有何对策?”不等文丑回答,他已想到了对策,说道,“尉帐下的步骑皆百战精卒,这城防就拜托尉部卒代管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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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整治豪族

    文丑笑道:“相君之命,岂敢不从?”又说道,“除了城防,县也得多加警戒”

    李瑾深以为然,说道:“以尉之尊,尚且遇刺街上这县里的警戒确实得整治加强了”他是赵相,文丑来前,元氏的大小事务悉归他管,文丑在街上遇刺说明他政事有失,对文丑颇是怀愧,当下说道,“尉,职掌武职,这县的警戒便也一并劳烦尉,请尉督促元氏县尉整改”

    文丑笑应道:“诺”

    整治郡兵控制 城防插手县治安,三项皆成此三项到手,下一步就可招兵扩充

    纵观文丑说计,逐步推进,先以“唯二策:防疫备粮”为始,继以“及早进击”为转,铺垫够了,这才把自己的真实目的放在“徐徐图之”的名下,“徐徐”说出:整顿郡兵控制 城防插手县治安要是反过来,把次序颠倒,先说他想要的“整治郡兵控制 城防”等,必会使刘庆认为他是在借机要权,但以这个次序说来却是水到渠成

    车到相府,因文丑该说的都已说了,却是没有必要再进府议事了,李瑾入府,黄明亦乘己车归府待李瑾黄明都离开后,文丑亦与元氏相拱别,乘车回尉府

    走未及远,听到车外的典韦说:“尉,那个老者又转回来了”

    文丑的尉府在城西,元氏相家在城北,不顺路,与文丑分别后,元氏相本是往城北去的,此时却又转了回来文丑顿时想到了适才元氏相给他推荐他的弟婿卢广之举,心一动,令车驾稍停,掀开车帘往外看,吩咐道:“莫拦元氏公的坐车”

    元氏相车驾前行。穿过文丑车驾后边的两辆从车,到文丑车边时,果然如文丑所料,车子停下了元氏相的脸从车窗露出,笑与文丑说道:“忽想起一事,刚才忘了对尉说”

    “何事?”

    “功曹。简核贤能;主簿,匡理政事尉功曹主簿皆府之重职,不宜久悬”

    “功曹,简核贤能;主簿,匡理政事中尉功曹主簿皆府之重职,不宜久悬……,文若元皓,你们说元氏相对我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中尉府内,文丑笑问荀彧田元皓

    荀彧今天跟着文丑去了王府。只是最后没能进去元氏相对文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正在文丑的车里坐着,也听到了他笑道:“元氏相自不会缘故地对君说起这话,以攸看来,他大约是想给他的儿子们在中尉府谋个吏职了”

    “元皓,你说呢?”

    田元皓是中尉府丞,文丑刚就职不久,中尉府里的事务不少。许多东西需要 交接,文丑尽将之委负於他。加上他又负责打探西黑诸山谷里的黑山余部与盗贼的情况,很忙,所以今天没有跟着文丑去迎接赵云等人归来

    他思忖了片刻,说道:“元氏氏可用!”

    文丑与荀彧对顾一眼,文丑说道:“噢?愿闻其详”

    “原因有三”

    “第一是什么?”

    “常山国五县,元氏最大。其人口是最多的,百姓也是最富的,石邑栾城九门真定四县虽亦各有大姓豪族,然若论之以国之强宗却悉在元氏中尉要想借地方之力,就必须倚重元氏右姓中尉府中。两职最优,一为功曹,二为主簿中尉功曹一职,君已许给刘备,那么中尉主簿一职就只能也必须由元氏士子来担任只有如此,才能服众”

    元氏是古之名都,漳河间之一都会,水运便利,交通达,往ri太平时,南来北往的商贾络绎不绝,相望道上常山国十余万百姓,三分之一都在元氏县既富实,民口众多,又是郡治,那么当地的士族自也就容易展,故此,元氏之士族豪强冠於全郡,远胜余县

    文丑颔,说道:“不错”问道,“第二呢?”

    “其次,元氏之右姓大族有五杨韩两姓只是倚仗郡中权豪之势,巨富而已,出仕者少,不足提魏氏元氏氏乐氏,此三姓世仕州郡朝廷,名重郡中,素为郡中诸县士子所服,君就要想倚重元氏右姓,那么中尉主簿的人选就必须要从此三姓的子弟中选用”

    “三姓之中,魏氏最盛,元皓为何以为魏氏不如元氏氏?”

    田元皓说元氏氏可用,没有说魏氏可用,很明显,他的潜台词就是魏氏不如元氏氏

    田元皓说道:“确然,魏氏最盛,乃是元氏冠族,堪称常山国郡姓可正因为他们太盛了,所以不可用之”

    元氏县中,魏氏一枝独秀,是最有名望也是仕途最顺畅的一家

    族长魏松,故鲁国相魏松的兄长,故尚书仆she魏松的父亲,故光禄勋,九卿之一

    魏松的父亲和兄长已不在人世了魏松因为年老多铂现亦闲居在家

    魏氏现在出仕的子弟计有三人:一个是魏松兄长的儿子,多年前被国中察举孝廉,现为二千石太守一个是魏松的儿子,现为千石县令一个是魏松的族侄,名叫魏畅的,聪慧机敏,名闻郡中,今年才二十三岁,已是相府功曹

    田元皓说道:“魏松之父曾为九卿,魏松本人做过二千石的国相,魏松的儿子现为大县的县令的,他的从子现为郡之太守,连他的族侄都是相府的功曹以此魏家之势,中尉以为能得其助么?”

    文丑笑了起来,他老老实实地答道:“不能得也”

    荀氏固是天下名族,可这里是冀州,不是豫州文丑又只是个中尉,不是国相,换而言之,他只是常山国的二把手,不是一把手,秩才比二千石,别说比不上魏松的父亲,也比不上魏松,甚至比不上魏松的儿子文丑又年轻,虽说现在有了些名气,但也只是有了“些”名气而已,以他现在的名气,可以得到魏松的尊敬,但是却万难得到他的竭力帮助

    “所以说,既不能得魏氏为用。乐氏又较弱,……”

    说到这里,田元皓顿了一顿,插了句闲话:“而且我闻乐氏兄弟不和乐彪现为相府的主簿,前几天他还宴请过君,君若是辟用他的弟弟为中尉主簿则必会引起他的不主簿者。长吏之亲近吏也,时刻随侍左右,要是乐彪因此向相君进谗言,说君之坏话,得不偿失”

    乐彪的同产弟叫乐峻,他俩不合的事儿,文丑听说过

    起因却是源自黄明

    黄明是段珪的从子,虽说他自到常山国任官以来没有干过什么离谱的坏事儿,可毕竟是权宦子侄乐峻人如其名。是个很“峻拔”的人,洁身自好,很看不起黄明这个阉宦家人乐彪与乐峻不同,乐彪是个很现实的人,他很想他的仕途能再进一步,所以就刻意与黄明交好

    兄弟两个,一个看不起黄明,一个却与黄明交好。难免就会不和

    文丑点点头,转顾荀彧。说道:“乐仲秀行义修洁,可称是元氏士子的楷模文若,我不方便出头露面去与他交,你可去与他交往”

    文丑知道 黑山将起,他要抓紧时间做好准备 ,没有功夫去和国内的吏员们内斗。所以他对李瑾也好对黄明也罢,包括黄宗何法等人,他的态度都是一样的:“我不会去找你们的事儿,但你们也别来掣我的肘,大家和和气气的是最好不过”他的态度如此。那么他就不好自己出面去和乐峻交好了,这会不利於他和黄明乐彪的关系

    荀彧没有在中尉府任职,而同时又是文丑的族侄,由他出面去与乐峻交往很合适

    之所以文丑让荀彧去与乐峻交往,却并非全因乐峻这个人的品xing,也是因为在乐峻的身边聚集了不少常山国的士子

    魏元氏乐三家各有一人名头最响,俨然是元氏以至常山国年轻一代士子的领袖魏氏是魏畅,聪明杰出,见微识著,少年时就有神童之名,故此年方二十三即得以为相府功曹元氏氏是元氏相的长子元氏荣,元氏荣明察内敏,刚健敢行,元氏相常对人说:“荣像我,振我家者必荣也”乐氏则就是乐峻,乐峻守正持节,从来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朋党亲族里如果有人犯错,他必直言不讳,当面指出,郡人把他比作本朝初年的苏纯苏纯,字桓公,有高名,xing强切而持毁誉,士友咸惮之,至乃相谓曰:“见苏桓公,患其教责人,不见,又思之”

    三人之中,魏畅以聪明颖秀出名,元氏荣以行事刚健出名,乐峻则以cao行高洁出名

    三人品xing不同,与三人交好的朋友自也就不同,乐峻身边的友人多是郡中的节义之士这些人可能没有什么出众的能力,可先,令人尊敬,其次,要想得到好的名声也得礼敬他们

    因此之故,文丑叫荀彧去与乐峻交往

    荀彧知文丑之意,应道:“是”

    文丑笑对田元皓说道:“乐氏弱,魏氏不能为我所用这么说来,也确实只有元氏氏可用了”

    “然也”

    “可是,元皓,元氏氏虽不及魏氏之盛贵,其祖上亦历仕二千石,今元氏相虽主动向我索官,然其家势就真的能为我所用么?”

    “文君,元氏士族大姓有三,魏畅为相府功曹,乐彪为相府主簿,缘何元氏氏独不见相君辟用?”

    “元氏相以贪浊去官,名声不佳”

    “正是!如君方才所言,元氏氏祖上亦历仕二千石,而到了元氏相这一代却连一个州郡之职都得不到,元氏相岂会知耻奋之心?我听说,元氏相经常对外人说:振我家声者,必吾子荣也,元氏荣亦以此为志,自励不息,可见他们想要重振家声的迫切心态知耻近乎勇,他们知道 了耻辱,想要再振家声,那么行事必然就勇了元氏荣以刚健敢行出名,这其中的一半大约是因为他的本xing如此,另一半却也应是和他想要重振家声的迫切心态有关”

    文丑对此倒是没有细思过,闻得田元皓这般说,觉得说得有理,心道:“急切地想要重振家声行事刚健遇事敢为,被元皓这么一说,这元氏荣还真是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

    荀彧略微踌躇。稍带忧se,说道:“元氏相以贪浊去官,其弟又以怯懦逃归,相君辟除魏畅乐彪为相功曹主簿,却独不重用他家的子弟元皓,中尉若是辟元氏氏为中尉主簿?会不会?”

    “文若是担忧会不会有损文君的令名么?”

    “是啊”

    田元皓说道:“文若以为贪浊逃归是不赦之罪么?”

    “此话怎讲?”

    “先说逃归:我等从皇甫将军转战数州数郡。这些州郡里逃跑的郡守令长还少么?不止郡守令长,就连有守藩之责的诸侯王也多有逃离封国的!封国在冀州的辰王不就是闻风而逃么?逃走不止罪,且当我等从皇甫将军征平了黑山后,逃走的诸侯王还能被复国!”

    说起诸侯王弃国逃,随后又被复国的事儿,田元皓颇是不平

    ……

    汉法:诸侯王有守土之责,守藩不称是要受到处罚的

    如高祖之兄代顷王刘仲就因为在匈奴大举来攻时,他没有守土而是弃国归汉,被废为合阳侯

    本朝之诸侯王却在弃国逃后不仅不受到处罚。反而还会被复国,这其中固有本朝之诸侯王没有军政之权的缘故,可诸侯王之所食所用都是封国里百姓缴纳的地租,吃着百姓的穿着百姓的用着百姓的,当国内遇到兵事,他们却弃国逃走,置百姓不顾偌大一个帝国,那么多的诸侯王。带兵起来保境安民的只有陈王刘宠一个,何其稀也!而当忠诚汉室的将士们浴血奋战击灭了叛军后。逃走的诸侯王却又居然被复国,回到此前他们弃之不顾的国内继xu 吃穿用百姓的,这叫百姓们怎么看他们?怎么看汉室?这怎么会不令忠直之士愤nu 不满?

    辰王下邳王等这些弃国逃走的诸侯王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当俘虏,安平王刘续乃至被黑山俘虏俘虏倒也罢了,若是战败被俘以死报家国也能留个美名。却不但不是战败被俘的,而且被俘后还不肯死,居然由朝廷出钱把他赎了回去!

    堂堂汉室苗裔,光武皇帝之来孙,陷入叛军之手。而朝廷出钱赎回,说来令人不可置信,赎了回去后又还给他复国不但给他复国,而且还治忠直上言之臣吏的罪李固之子安平相李燮上言朝中,以为刘续“在国政,为妖贼所虏,守藩不称,损辱圣朝,不宜复国”,却反被以“谤毁宗室”的罪名被治罪

    这怎能不让天下的忠节之士痛心疾,怎能不让天下的吏民离心离德?

    做为宗室的诸侯王们都不能起守土保境的表率作用,上梁不正下梁歪,朝廷还能指望州郡县里的长吏们怎么做呢?

    “再说贪浊:而今之天下远近诸州,试问有几个官吏不贪?近如冀州,昔先帝时,冀州饥荒,盗贼群起,朝廷以汝南范孟博为清诏使,案察之,至州境,守令自知藏污,望风借印绶去远如交州,交趾土多珍产,明玑翠羽犀象玳瑁异香美木,应有尽有,前后刺史率多贪浊,上承权贵,下积私贿,以至吏民怨叛,今年又生反乱!地方吏员贪婪,……天子也在卖官!”

    “天子卖官”说的自就是西园卖官了三公九卿都明码标价,公千万,卿五百万三公九卿可卖,爵位亦可卖,州郡县职亦可卖“唯器与名,不可假人”,“为国者慎名与器”,官爵名禄是国家名器,是国家用来管理地方管理百姓的,连这都可以买卖,还有何不可买卖?

    “今年又生反乱”说的则是今年六月时生的事便在他们从皇甫嵩入冀州前,他们听说交趾在夏六月又一次生了叛乱,造反的是交趾屯兵,执刺史及合浦太守,自称“柱天将军”

    田元皓接着说道:“元氏相只是运气不好,得罪了一个州中的太守,不巧这太守在朝中有人,故被劾举奏,因而获罪如此而已”

    “而今之天下远近诸州,试问有几个官吏不贪?”“元氏相只是运气不好,如此而已”

    田元皓的这两句话是大实话

    现今天下之诸州诸郡,几乎是官不贪

    便是常山国的国相李瑾,他虽不用元氏氏的子弟为府中重吏,可他就不贪污么?他也是贪污的真正 清廉一介不取秉正私的官吏不但少见,而且处在这个环境里还会被人指点嘲笑

    就如本朝初年的扶风人孔奋,他曾在河西的姑臧做过县令,当时天下扰乱,唯河西独安,而姑臧称为富邑,与羌胡通商,一天要开四次集市,每居县者,不盈数月辄致丰积,但孔奋在职四年,财产所增,和妻子每天也就是吃些蔬食淡饭,荤腥少见,因其力行清洁,遂为众人所笑,说他“身处脂膏,不能以自润,徒益苦辛耳”孔奋为姑臧令是在建武之初,天下未定,而今之世则是天下已乱,地方上官吏贪浊的情况差不多一样

    便是文丑,也是“贪浊”的

    他出仕前,家只是中家,家产只有十万上下,为沙河亭长郡北部督邮时他很清廉,没有受取过什么贿赂,有时还会因为养客太多而入不敷出,可自从击黑山以后他却陡然间就了财,在颍**又是买地又是养数百上千的徒附又是拿钱给族里办私学,他的钱哪里来的?得自缴获私留缴获,这也是贪浊却为何没有人举奏他?原因很简单,军中的人都在这么干

    征讨黑山的诸部汉兵里,可以这么说,上至将校司马下到军候屯长,没有一个不私藏缴获,借此财的就说孙坚,他带的那些部曲都是“义从”都是他县中的少年,跟着他远到豫州打仗,缴获来的东西可能会如数上缴么?即使皇甫嵩也不能免俗张让为何遣客送信给皇甫嵩,索钱五千还不就是因为眼红皇甫嵩部众的缴获太多!

    还有朱楷他母亲本是以贩缯为业,后因他窃缯替郡人还债而失去了产业,其家中的损失不鞋可在几年后,当他的长吏,当地郡守犯法,罪当弃市时,他却能带着数百金去京师为郡守活动数百金,折合数百万钱,他哪里来的这些钱?不言而喻又在光和元年,他被拜为交趾刺史,击交趾反贼,他回到本郡简募家兵及调给他的兵马,合计五千人,带之去了交趾这五千人里,他家兵的数量必然不少,因为数年后,朝廷又以他为河内太守,他带家兵击退了张燕的进攻以家兵击退张燕的进攻,可见其家兵不但jing勇,而且为数甚多他哪里来的钱养这么多的家兵?养兵的开销可比养客大多了!亦不言而喻

    本朝初年,南阳张堪奉旨委输缣帛及马,诣大司马吴汉伐公孙述,於道上被追拜为蜀郡太守,成都城破,他检阅库藏,收其珍宝,报给朝廷,秋毫私公孙述破时,珍宝山积,随随便便一件东西就价值连城,足富十世,而张堪在去职之ri却只乘坐了一辆折辕的破车,带了一卷布被囊而已光武皇帝闻后,叹息了良久像如孔奋张堪这样的清廉吏,实在太罕见了

    文丑思及当今天下的污浊吏事,不胜喟叹,又想到自己也是“贪浊”的一员,颇是愧疚

    不过,他的“贪浊”与那些贪浊吏的贪浊却是不同的

    那些贪浊吏贪图的财货本身,而文丑两世为人,对财货早已就看淡了财货之物是供人用的,够用就可以了,就如那句老话:便有广厦千间,夜眠八尺,便有良田万倾,ri食一升财货再多,若只是留为己用,供己挥霍,最多也就只是满足些寡人之疾口腹之yu,纯属浪费

    文丑“贪浊”财物却是为了心中的“大志”

    他早先的“大志”是保命,现在则不是了不管是保命,还是现在的大志,都需要 钱

    百姓不易,生活艰难,他不能从百姓那里“贪浊”财货,只能私留缴获,反正这些缴获即使上缴到朝廷也只会被朝吏们分了,即便落下稍许分给底下州郡县,供以赈济民间,又也会被州郡县吏从中间过一次手,最终落到百姓身上的不过星星点点与其如此,还不如由他来用未完待续。

    --╯蓝╯╯

第一百八十章 文丑之思

    又从“贪浊”想到了出颍川来的见闻

    早前在颍川的时候,因为颍川的士族多名士多党人多,在颍川为吏的郡守令长尚还算不错,虽有贪浊残民之事,不至於比比皆是,百姓尚可勉强度ri,可当他走出颍川,历经数州数郡,沿途所见,耳闻目睹,却现处处一派乱世之象

    上有天子卖官,下有州郡残民,诸侯王弃祖宗打下来的江山弃之如敝履,仓皇逃遁不顾,朝廷向叛军赎回俘王,百姓有冤屈处可诉,哭号於道边看着贵人们趾高气昂鲜车怒马地扬尘驰去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就如赵云说的:“如果出现了君不君臣不臣,甚至会父不父子不子的局面,就将会礼崩乐坏,到了那个时候,海内必将大乱”现今已是君君像,臣臣状了,群盗蜂起,百姓怀怨之时了,这天下如何不乱?

    文丑心道:“这大概就是乱世气象,国将不国了吧”

    他不知道在下曲阳战后阎忠曾密劝皇甫嵩造反的事情

    他如果知道,肯定会佩服阎忠的远见卓识

    天下之大,有远见卓识的不止阎忠一个

    如果说在黑山乱前,人们还只是担忧天下可能将要生乱,那么现在,在目睹眼见了汉室朝廷种种的倒行逆施末世气象之后,却有许多人已看出这“天”恐怕是真的要换一个了

    事实上,就算是拒绝了阎忠建言的皇甫嵩又何尝没有看出呢?

    他要是没有看出来,他怎么可能会摆事实讲道理地给阎忠讲了三个拒绝造反的理由?他的三个理由是:“创建大功,不是庸才所能做的”,“我麾下的步骑结易散,难以济业”,“虽遭黑山之乱,但天下的百姓没有忘主”

    他这三句话的次序很有讲究

    第一句是我不是这个材料,第二句是我麾下的部卒也许不会听从我的命令,第三句是百姓未忘主第一句话是谦词,重点是在后两句上。“兵卒不堪用”和“民未忘主”,并且他把“民未忘主”放在了“兵卒不堪用”之后他看似拒绝了阎忠,而实际上却是认同阎忠的判断,也认为汉室将亡了。只是就目前的可客观情况来说,他难以成就伟业他看到了汉室将覆,他同时也看到了汉室不会那么的覆灭,所以,他宁愿“委忠本朝”。“犹有令名”,尚且还能得个好名声要说他不认同阎忠的判断,有大把的表示忠诚朝廷的话可以说,绝不会说出“犹有令名”四个字这四个字透出的是知事难为,故此退而求其次的意味

    ……

    诚如田元皓所言,在当今之世,怯懦贪浊,名声虽然不好,还不至於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要是真的罪可恕千夫所指,那元氏相元氏荣父子也不会还有意振作家声了

    文丑收回因“贪浊”而散出去的思绪。把正题落回到中尉主簿和元氏氏的身上,对田元皓说道:“元皓,确乎如是,於当下言之,贪浊怯懦确不算是大的过错”

    田元皓想及当今之世的种种乱象,亦是百感交集,他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说道:“贪浊逃归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元氏氏能为君所用。什么都好说”

    田元皓是寒士出身,平时亦不拘小节,往昔在县中颇有“负俗之讥”,在选人用才上。他自不会拘泥於“名声”二字要说起这方面,文丑与他很是一致

    乐峻的兄长乐彪是个现实的人,故此与黄明结交文丑与田元皓也是现实的人,他俩虽不会主动去和阉宦子弟交往,可在用人却也是不会只看出身文丑用人的标准只有两个:“唯才是举”和“唯有用是举”只要这个人有才干或者有用处,那就用

    当然。现今之世,士子间互相shuyaya

    元氏荣接过檄文衣服印绶,告个罪,回到屋中把衣服换上印绶系好,高冠在头,插剑在腰,气宇轩昂地出来,向荀彧一揖,说道:“不可劳中尉久候,我等这就去中尉府吧”

    荀彧笑道:“君乃元氏俊才,中尉自知德薄能鲜,资浅望轻,今虽为赵郡百姓计,斗胆辟君为中尉主簿,实不敢以主簿之位拘君攸来之前,中尉吩咐说道:‘今如能得君不嫌,接受辟除已是喜事,至若何时上任,悉凭主簿’主簿可以等几天,择一吉ri再就任不迟”

    元氏荣按剑昂头,大声说道:“荣野泽愚人,不良之材,荷蒙殊遇,被中尉辟为亲从近密,委任腹心,敢不竭股肱之力,即刻就发奋报效之?何须等吉ri!”

    主簿是长吏的亲近吏,故此元氏荣说被文丑辟为“亲从近密”“委任腹心”荀彧观其慨然之状,闻其金鼓之音,心道:“中尉说元氏荣爽朗有果决气,果然不假”

    这要换成是个俗人,肯定不会在接到辟除檄文的当天就去上任的,怎么也得在家待上一天,等到次ri再去上任,要不然显得多想当官似的元氏荣却丝毫没有这个顾忌

    荀彧壮其气,当下也就就不再客套,笑道:“既如此,那就请主簿稍候,待攸归中尉府把主簿的坐车送来”主簿秩百石,是吏,坐的车和百姓不同

    “何必麻烦!我与君同乘君车去中尉府就是大丈夫为人,做的是实事,不求虚名”

    荀彧益发壮其气,当下辞别元氏相,与元氏荣同上己车,去往中尉府

    ……

    文丑正在堂上与田元皓等商议“都试”的筹办工作,没有想到元氏荣这么快就来上任了,见元氏荣与荀彧步入堂上,颇是吃惊,不过脸上没有露出异样,起身相迎

    元氏荣撩衣下拜,行跪拜之礼

    文丑忙下去把他扶起,笑道:“主簿来何之速也!我不是让文若转告主簿了么?我虽翘足相盼君来,然却断不敢以吏职约束君的君大可在家多待几ri,择时上任不迟”(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元氏容言

    元氏荣答道:“择吉ri上任,那是凡夫俗子所为文若英才伟士,荣久闻之,荣与之比,无能为役,而中尉不任亲贤,却用荣为主簿,如此厚爱,荣岂敢不加倍努力以报效中尉?怎么能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在家虚度时光,以博虚名,择时上任?今国中贼众,此诚多事之秋,荣既为中尉臣吏,自当为中尉惜时,为中尉分忧,不揣冒昧,有一件事愿意为中尉去办”

    文丑抬眼去看荀彧,荀彧也正在看他文丑荀彧田元皓三人均是干脆果决之人,绝非婆婆妈妈之徒,但较之元氏荣的“雷厉风行”,三人却相形失sè

    田元皓从案后站起,笑问道:“公宰愿为中尉去办何事?”公宰,是元氏荣的字

    “荣愿为中尉借粮!”

    “借粮?”

    “我闻中尉的‘平贼策’中言:‘为避免西黑诸山谷中的旧寇新贼通合一气,需要及早进击’,郡兵不堪用,要想及早进击就得招募赵郡壮勇,要想招募赵郡壮勇就得有粮,今秋收成不好,郡中乏粮,想来郡中能拨给中尉的粮食是有限的,肯定不够用,这不足之数就只能从郡里的豪族大户人家中借荣是赵郡土著,熟知本郡大姓家中储粮之多寡,愿为中尉借”

    文丑闻得此言,既惊又喜,惊的是元氏荣之果决,喜的也是元氏荣之果决

    对筹粮一事,他已是犯愁许久了

    沙汰郡兵控制城防插手县治安,这些说来不易,却都比不上向地方筹粮难

    黑山新破,地方未定,盗贼群起,今秋的收成又不好,谁都知道粮食珍贵,在这个时候向地方的大户借粮就相当於剜他们的命/根子,可以预见,必会遭受到激烈之拒绝与反抗。便是已在常山国为官ri久的国相李瑾恐怕亦难借到,何况新来的文丑等人?

    事实上,文丑昨天在王府里说平贼策,把“备粮”与“防疫”并列。其中就有试探李瑾黄明等人想法之意,想试探试探看他们肯不肯出头向国中的大户借粮,结果却是根本没有人提及这茬,可见此事之难李瑾等是外郡人为本地为官,尚且不愿意得罪本地的豪强大户。这元氏荣是土生土长的常山国人,竟丝毫不怕得罪本地的豪族?上任头件事就是愿为文丑借粮?

    文丑这是第二次见元氏荣

    第一次见他时觉得他爽朗有果决气

    今ri见他更是觉得他果决非乘先是接到辟除,半刻钟也不耽搁,当即就来上任,接着是一见面就说愿意为自己借粮,端得是十分雷厉风行,文丑因不觉心道:“竟刚健果决至此?”转目看了眼田元皓,又心道,“元皓荐此人为我的主簿,真是荐对人了!此人可以大用”心中这样想。嘴上却婉拒了他的提议,笑道,“君方任主簿,借粮之事不急”

    借粮是件大事,元氏荣刚就任主簿,文丑等人还不熟悉他,他也不熟悉文丑等人,君臣不相熟,办此大事就可能会出纰漏,不可能现在就着手进行的元氏荣对此亦知。他之所以一见面就说愿意为文丑借粮,更多的是为了表现一下他效忠的态度,得了文丑的婉拒,亦不介意。心道:“中尉前从击张燕诸贼,缴获颇多,来我郡上任时,他的部曲携带了数百车辎重粮秣,加上郡中拨给他的,粮食应还够一时之用此事暂且缓一缓。等一个更好的机会来办也好”

    他又说道:“中尉英明强干,部曲熊罴之士,固然是将明卒勇,然却惜均非本郡人,要想尽早击本郡之贼,却非得有本郡之能人杰士为辅助不可吾郡才士辈出,荣愿为中尉择其优良”

    这是要给文丑推荐人才文丑说道:“君请言之”

    “石邑郭嘉,荣之友也,荣素知其能此人明达干练磊落奇才,可以用之”

    “可是字君昌的那位程君么?”

    “正是”

    “我听府中史佐说过此人姓名,说此人有奇谋,久yu相见,苦无人引荐耳今得君引荐,我当立刻遣人辟此君为我门下掾”

    “九门卢广,荣之妹婿,坚强雄毅,久任郡兵曹,熟知郡兵曹与郡兵事,亦可用之”

    昨天在李瑾的车上,文丑就听元氏相提过卢广,今又闻元氏荣举荐,乃说道:“君妹婿之名,我昨ri闻君父提及过,今又闻君举荐,此人定有大才我听君父说,他现在郡兵曹为吏?”

    “是,卢广现为郡兵曹史”

    “我当请他来见”

    “何须请!中尉掌武职,卢广在郡兵曹,正归中尉统辖,一个命令将之召来即可”

    “中尉掌武职”这五个字说来是不错,但郡兵曹是相府里的一个曹,是归国相李瑾管的,文丑却也不能一个命令把卢广召来当下,文丑写了两道檄文,一道辟石邑县人郭嘉为门下掾,一道则是写给国相李瑾,请他遣卢广过来一见分别派人送出

    石邑远,国相府近郭嘉估计得过个一两天才能到,卢广没多久就来了

    ……

    卢广个头不高,身长七尺上下,眉浓眼大,观其年岁,约二十仈激他个子虽不高,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虎虎生风,和元氏荣并立一站,单只看外在的气质,两人有几分相似

    文丑心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单只看外表举止,这元氏荣与卢广俱为刚强之人啊”

    就如元氏荣所说,现在常山国境内多贼,正是多事之秋於此时此刻,正用人之际,文丑不怕手下人刚强,就怕手下人不刚强当下,他请卢广入座

    说及正事前,先叙些闲话

    聊了几句,却才知这卢广不但是九门冠族卢氏之子弟,而且多年前在缑氏山中师从过卢植

    文丑笑道:“吾有一弟,姓刘名备,字玄德,涿郡人也,亦曾在缑氏山中师从过卢公不知子公可与他相识?”子公,是卢广的字

    卢广不但走路站姿与元氏荣相像,嗓音也像,也是声音洪亮

    他略偏头想了一想。说道:“刘备?涿郡人?”

    “对”

    ‘时从卢师学经者甚众,广却与君弟不识“

    “公孙瓒,可认识么?”

    “可是辽西令支的公孙伯珪么?”

    “正是”

    “公孙氏乃辽西之望,伯珪之母虽贱。然此人美姿仪,大音声,文武材茂,却是个少见的英杰,广与他认识”说到这里。卢广想起了一人,说道,“君适才所言之君弟可是大耳长臂么?”

    “然也”

    “噢!那我与他见过几面,……,是了,还有一个叫刘德然的,与他同宗,他兄弟两人确也曾求学山中,不过并非卢师弟子,亦不知是否名入牒中……。君弟是中山靖王之后?”

    卢广的这几句话的感情sè彩很强烈,先说刘备不是卢植的弟子,继又说不知刘备是否名入牒中,带有浓浓的轻视之意

    文丑听出了他的轻视,不觉奇怪,心道:“怪哉,他说他与玄德只是见过几面,与玄德并不甚相识,却为何对玄德甚是轻蔑?又是说玄德并非卢植弟子,又是说不知玄德是否‘名入牒中’?就算玄德不是卢植的弟子。只是门生,却也不至於名不入牒中啊”

    “亲授业者为弟子,转相传授者为门生”由老师亲自授业的是弟子,由弟子来教学业的是门生卢广应该是由卢植亲自授业的。刘备不是

    “牒”,是当世私学里的一种学籍管理制度大儒的弟子门生很多,“其耆名高义开门授徒者,遍牒不下万人”,如光武明帝年间的颍川鄢陵人张兴,“弟子自远而至者。著录且万人”,又如乐安临济人牟长,“诸生讲学者常有千余人,著录前后万人”,这么多的弟子门生,老师不可能全认识,所以将经生的年龄籍贯习经年数等消息编录成册,以便於管理与授学,这个“名册”就叫“牒”通常来说,只要是求师於某师门下,弟子也好门生也罢,都会录名牒中当然,有时也会有遗漏,如先帝年间,蜀郡景毅之子景顾为李膺门徒就“未有录牒”,但这只是极少数之现象,卢广说不知刘备“是否名入牒中”,分明是带了极强的轻视

    文丑心中纳闷,不形於sè,笑问道:“君方才不是说不认识玄德么?却又怎知他是中山靖王之后?”

    “当年在缑氏山中,学经之余,诸家子弟时有宴聚每宴聚时,君弟常随侍公孙伯珪,我虽不记得他的名字,却记得他生具异像,好大言,每与人说话,常先自言他乃是中山靖王之苗裔”卢广说到刘备“常先自言他乃是中山靖王之苗裔”时,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

    文丑哑然,心道:“原来如此!”

    卢广却是瞧不起刘备见人就先道自家出身

    刘备的家世不好,两汉至今四百年天下,宗室多不胜数,他虽是中山靖王之后,其家实早已与寒家无异,其家又贫,穷到学费都拿不出,靠的是同宗刘德然之父资助,但在求学的时候却好美衣服,喜狗马音乐,完全一派纨绔子弟的作风,每见人常又喜欢说大话,自称是中山靖王之后,这种种行为落入到骄傲的士族子弟眼中,难免就会觉得此人虚荣,轻视於他

    不过文丑却是能够理解刘备为何这样做出这般种种行为的

    刘备求学时年方十五,正是少年人贪慕虚华彼此攀比的年岁,当时在缑氏山中从师卢植的多是北州士族大姓家的子弟,如公孙瓒,如眼前的这个卢广,不但家声远比刘备家好,家庭条件也远比刘备家好,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刘备每见到一个衣冠华美出身名族的新朋友,少不了会生些自卑之感,於是向他们看齐,也弄些美衣服,装镊样地喜欢喜欢狗马音乐什么的,同时以“中山靖王之后”来为自己太高身价,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转念再想一想,十五岁的年纪还处在少年人的变声期,胡子尚未长全,而刘备每见一人则就常先大言“我乃中山靖王之后”,便网书网大人话,这情景想来令人忍不住发笑

    饶是如此,他已尽力向那些名族贵族家的子弟看齐,也尽力抬高了自己的身价,却仍尚且不能被他的同学们记赚要不是因为说起公孙瓒。这卢广恐怕就想不起来刘备是谁

    荀彧坐在末席,不动声sè地观察卢广

    他也看出了卢广对刘备的轻视,心道:“卢广已闻中尉说玄德是中尉之弟了,却依然毫不客气。直言刘备‘非卢师弟子,亦不知是否名入牒中’,又言刘备‘每与初识之人说话,常先自言他乃是中山靖王之苗裔’,语带不屑……。又,对公孙瓒他虽有赞词,却仍不忘提一句其母贱这个人看来是个很有傲气的人啊”

    荀彧判断得很对,卢广确是一个姿xing骄傲之人,他家是九门冠族,又宗名师,娶的又是元氏氏之女,家族门第观念很强,别说对一个不相识的刘备,就是对相府里朝夕相见的同僚们他也多所轻忽。亦因此之故,当了好几年的郡兵曹史,至今不得升迁

    文丑正用人之际,对卢广的这点骄傲脾xing并不在意,别说他只是姿xing骄傲,就是蹬鼻子上脸,只要有用,文丑也能容他

    文丑心道:“元氏相元氏荣父子两人都荐举此人,也不知是此人真有才,还是因为此人是他俩的亲戚?我且先试试他的才干”徐徐笑道。“我昨与相君商议,想要於近ri举办一次‘都试’我初来郡中,对郡兵不太了解,不知子公有何以教我?”

    “郡中之兵现有千二百三十一人。除少数是郡中原有之卒,余者均是前中尉临时招募得来,大多不通战阵,不jing‘五兵’中尉若yu用此击贼,好有一比”

    “何比?”

    “驱羊就狼”

    “驱羊就狼?”

    “山贼好比是狼,这些郡兵好比是羊中尉用他们击贼就好像是把羊送入了狼口。不过是给山贼送去了些军械缴获罢了,徒然资贼,壮贼声势,yu要以此克贼?却是万万不能!”

    “那以子公之见,如何才能克贼?”

    “把郡兵中不堪用的尽数逐走,然后张榜国中,重新招募jing勇舍此之外,别无良策”

    田畴李宣亦在座元氏荣卢广来前,他俩正和田元皓一起与文丑商议“沙汰郡兵”一事此时听得卢广的意见也是“沙汰郡兵”,李宣插口说道:“卢君所言固是,奈何郡兵中多有郡中强宗右姓的子弟宾客为军吏,却怕是不好将之悉数逐走也此事难为!”

    卢广瞥了眼李宣,心道:“中尉自到任以来,不管去哪儿,此子常随从在侧我观此子年岁不大,似是方加冠没几年,口音与中尉相同,都是豫人,想来应是中尉的同乡,却不知是谁家子弟?”

    他不知李宣的来历,又因见李宣是文丑身边的亲近人,客气了两分,虽说是客气了两分,犹扬眉奋声,按秸坐,亮声说道:“天下事,有难有易!易事,庸才亦可为,唯有能迎难而上者方为大丈夫岂能因畏事之难而就避之?昔苏武留胡,吃雪食毡,凡十九年方归,岂不难哉?而终不坠大汉节!耿长水以单兵固守孤城,饮马粪汁,煮弩铠食,余二十六人犹在雪中守城,岂不难哉?而终不为大汉耻!较之苏耿之行迹,沙汰郡兵逐其不良,怎能称难?”

    苏武留胡的故事人人皆知,不必多说

    耿长水,说的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耿弇的从子耿恭耿恭慷慨多大略,有将帅才,明帝末章帝初,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他坚守远在西域的疏勒城“连月愈年”,面对数万匈奴车师兵卒的进攻,死战不降,没水喝,榨马粪汁,没粮食,煮弩铠食其筋革,西域的冬天极冷,“大雪丈余”,没吃的没喝的没穿的,越处绝境而其志越坚,最终等到救兵到时,加上他,守城的兵卒只剩下了二十六个人,回家的路上“沿路死没”,至玉门关,唯余十三人

    前后汉四百年,名臣名将甚众,而这其中气节最令文丑佩服的只有两人,便是苏武和耿纯最先知耿纯的故事时,他为之惊叹,后再览读,思其节义,为之垂涕,热泪满眶遥想当年,独处异域绝境,百死之地,外无救兵,雪落如席,饥寒交迫,仅余二十六人而犹负戈城上,拒匈奴“封王妻以女子”的招降,死战奋守,忠勇节义世之罕见,实足为汉家模范

    这会儿听卢广举出苏武和耿恭两个人的事迹来表示大丈夫不可畏惧险难,应当迎难而上,他不禁拍案赞赏,说道:“好!子公真大丈夫也”

    且不论卢广的才干如何,只凭他这份不畏艰难的坚毅就足可与之相商大事了

    文丑非是倨傲之人,亦不喜人倨傲,适才卢广表现出骄傲之态时,他对卢广其实已经有了一些反感,但此时闻其壮语,这份迎难而上的态度却很难得,足以抵消适才的那点反感了

    文丑看看元氏荣,再又看看卢广,欢畅笑道:“公宰刚健子公坚强,我得二卿相助,赵郡之事没有办不成的了!”

    他示意李宣出去,叫门外的亲兵加强戒备,不许外人近至堂前,对元氏荣卢广说道:“确实!如二卿所言,郡兵不堪用击贼,非得再招募壮勇不可所以,我打算借此次举办都试之机,沙汰郡兵不瞒二位,我对此已略有腹案,只是却又如叔业所说,郡兵中多有本郡豪强大户家的奴客子弟为军吏,因为身边没有熟知本郡人情的人可以商议,故此还不知我此腹案是否能行二卿皆本郡世家子弟,又知郡兵虚实,今ri,当与二卿详商此事”

    未得元氏荣卢广前,文丑左右虽谋臣猛士不少,然悉为外地人,在常山国没有根基,不熟常山国的情况,今得了元氏荣卢广,再加上还没来的郭嘉,却是稍聚常山国羽翼了

    听文丑说完他“借都试沙汰郡兵”的腹案,元氏荣卢广抚手大赞。

    元氏荣说道:“尉此计甚妙按此行之,郡兵那些不合格的强宗右姓之弟奴客们纵被尉悉数沙汰,那些强宗右姓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着,无有怨言可发”

    文丑的办法并不复杂,很简单,八个字就可以概括:“先礼后兵,以威压人”

    所谓“先礼后兵”:在举办都试前,先把郡兵里的屯长军候等军吏召来,当面告之将要举办都试之事,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优异者我将拔擢而使之进,不合格者我将沙汰而使之退”,这是先礼,礼罢,都试的时候就严格执行这两条,铁面无私,绝不徇情,此是后兵

    所谓“以威压人”:文丑初到,在郡兵里没有威望,军队里是最讲究威望的,没有威望就不能服众,不能服众就什么也办不成,文丑统兵多时,深知在军队里若无威望而只以权势压之的话只会适得其反,这时就需要借助外力了,他的外力便是赵云典韦刘庆董直李典等这些熊罴猛士,当都试之时,在试郡兵之前,先令赵云典韦刘庆等出超通过演示他们的勇武以震慑郡兵

    典韦刘庆等或为万人敌或为百人敌,料来郡兵无有能比得上他们的,比不上就只能服气,就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文丑的发落,就算被沙汰掉了也只能自惭不如人,没有什么可怨言的,——即便有怨言,在道理上站不住脚,他们身后的强宗右姓也兴不起风浪

    这世间万事,离不开一个理字,只要站住理,事情就能办好

    卢广在郡兵曹里为吏多年,熟知郡兵事,详细地给文丑介绍了一下郡兵里都有哪家豪强大姓的奴客为军吏,相府兵曹又有谁家的弟门客为吏员,说得清清楚楚,细细致致,让文丑在田元皓打探来的情报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地了解了郡兵的底细

    文丑大喜,说道:“有卿,我尽知郡兵事也,来日沙汰郡兵又多了三分把握”

    昨晚元氏相不止嘱咐元氏荣要尽力佐助文丑,在与元氏荣说完话后他又把卢广叫了来,并也嘱咐卢广要全力协助文丑,所以卢广今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文丑作色

    诸人在堂上说到午,文丑留元氏荣卢广用饭

    饭毕,文丑即委用元氏荣暂先协助田元皓布置校场元氏荣欣然从命

    卢广是相府兵曹的人,文丑不能越权任用不过这也没关系,他写了一道公给李瑾,把卢广荐给李瑾,说此人坚毅可用,可以参预都试李瑾当然不会不给文丑这个面,在接到公之当时,即用卢广为相长史之辅,协助相长史筹备都试一事

    都试,例来是由郡守与尉共同主持的,因此,校场之布置自然也即由郡府与尉府共同负责郡府里主办此事的是相长史,长史就是郡丞,在郡称丞,在国称长史尉府这边则是由尉丞田元皓出面操办

    由此,两边主事的上有丞与长史,下有元氏荣卢广等,这些人多是精明强干的,两下合力,诸项的筹备工作进行得很快

    在田元皓等人筹备都试时,文丑也没闲着,他於次日上午把郡兵屯长以上的军吏悉数召到尉府

    近百人应召至,悉披甲带刀,立於堂前院上

    尉府本有百余锐士为文丑护卫,平时守在府各处,警戒森严,今天,文丑特地命他们待在屋里不要出来,只带了典韦原卿典韦三人,布衣简从地出来见这些军吏

    他站在堂门口的阶梯上,环顾这些人,说道:“兵法:‘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这句话的意思是:办事之前,如果未能向吏士申明约束,说清奖罚,那么是为将者的错,如果已经说明白了约束奖罚而吏士却不能遵从,那么就是吏士的错了诸君想必应已知,后日将举都试我为国尉,职掌武职,为诸君之将,那么就应当在举办都试前先将此次都试的约束奖罚告知诸君”

    文丑到郡以后常去郡兵营。和这些军吏不是见过一次两次了他每去营,随行带的护卫都不多,或七八人,或十余人。这些军吏哪知文丑是何等样人?本来就有轻视他少威仪的今见他的府里居然也是警备松散,空空荡荡的没几个人,简易到不像话,而文丑更竟是身着布衣,只带了三个随从来见他们。毫无为将者的威严,不免越发轻视文丑好些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文丑只当未见,说道:“此次都试之约束奖罚只有两条一,优异者,我当擢进之二,无能者,我当沙汰之……,诸君可听清了么?”

    百余军吏参差不齐地答道:“听清了”

    “听清了?”

    “听清了”

    “那就请各自散去吧”

    文丑转身离开,典韦原卿典韦跟从其后

    军吏们没有想到文丑的话这么简短。着他顺着走廊走远,众人大眼瞪小眼,你我,我你,呆了片刻,有人懒洋洋地说道:“尉既叫我等散去,我等便就散去吧”

    众人一哄而散

    出了尉府,有那自恃出身的免不了就要嘲笑文丑几句,说他无威不重,没有将才

    却也有心思细腻的。略知文丑以往的战绩功劳,不免犯些嘀咕,寻思想道:“尉战功赫赫,与黑山历战杀贼甚众。功常居三军第一,怎可能是这样一个没有威仪的人?他以布衣简从示於我等面前,却是何意?”猜不透文丑意思,家在元氏的便先不归兵营,回去家将此事告与家主

    很快,这件事就传开了

    到得下午。元氏县里的诸大姓家尽皆已知,传得沸沸扬扬

    相府功曹费畅前几天得了风寒,身体不适,一直在家静养,数日未去相府,下午在家听奴仆讲起这件事,方知国将要举办都试,乃急起,命奴备车,欲去相府

    他的妻莫名其妙,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要去相府,担忧他的身体,劝道:“君铂当养精神,何故要忽去相府?”

    魏畅说道:“都试,国之大事我为相府功曹,岂可不忠言进谏?”

    “进谏何事?”

    “汝妇人也,我就是告诉你进谏何事,你也听不懂,快去催促奴客给我备车!”

    他的妻无奈,只得催促奴客

    备车魏畅乘车急赴国相府,入了府,下车登堂,拜谒李瑾

    李瑾见他来府,颇是奇怪,说道:“卿病愈了?”

    “未曾”

    “既未病愈,当在家养身体,何故来府?今天风不鞋若再冲了风,使病加重,岂不后悔?”

    “畅听家奴说,国将举办都试?敢问相君,此事可有?”

    “有之”

    “都试乃郡国大事,不知此次都试是由谁提出的?相君还是尉?”

    “尉”

    “由谁主之?”

    “我与尉共主之”

    “岂可与尉共主之!”

    李瑾不知魏畅之意,愕然说道:“尉掌武职,都试怎能不与尉共主之?卿此话何意?”顿了顿,想起魏家有好几个奴客在郡兵里为军吏,因笑道,“卿是担忧你家在郡兵里为军吏的奴客会被尉沙汰么?若是为此,你不必担忧,我可与尉言之,让他莫要沙汰卿家宾客就是——莫说是由我两人共主都试,便是由尉独主,这点情面他也还是会给我的”

    “由尉独主更万万不可!……,奴客是我族父家的奴客,与畅何干!畅这是在为相君担忧”

    魏畅为相府功曹年余,未尝为魏氏说过一句请托,李瑾知其性,方才是笑言,此时他这么说,便就问道:“卿为我担忧什么?”

    “畅忧尉将侵夺相君之权”

    李瑾失笑,说道:“侵我之权?卿多虑了,尉不是这样的人尉之所以建议举办都试是因为郡兵不堪用,故此不得不沙汰**擢进优异,绝非是为了侵我之权”

    “‘沙汰**擢进优异’,此固应当,可沙汰与擢进却应由相君独主,不可使尉共主”

    “为何?”

    “优异被擢进之士若是被相君擢进的,那么就会感激相君,若是被尉擢进的,那么就只会感激尉尉在郡兵里本无羽翼,如果任由他擢进用人,那么他就羽翼初成了尉少贵。以抽计,定非肯久居人下者,待其羽翼成,又挟破黑山之功。且为州伯所重,如与相君争权,相君何以应之?到得那时,相君虽是常山国相,恐怕也不得不听从尉的指使了啊此即为畅之忧也前朝宁成为济南都尉。凌国相郅都;周阳由为都尉,凌国相夺之治;本朝先帝年间,唐衡弟为京兆虎牙都尉,不敬京兆尹此些皆为前车之鉴”

    李瑾不以为然,说道:“只是与尉共主都试罢了,哪里有卿说的这么严重呢?”

    “‘夫风生於地,起於青萍之末’尉善战,又得州伯重,我闻他昔在颍川号为**虎,与宁成的外号一样。可见其人之奋厉威猛,对这样的人,防之当如防虎!防之尚且不及,何况主动让权与之呢?相君今日与尉共主兵事,明日怕就不得不与尉共主兵权明日与尉共主兵权,后日怕就不得不让兵权与尉!”

    李瑾是个纯儒,对兵事委实没甚兴趣他此前先后两次被朝委以武职,一次是张掖属郡治尉,干了没多久就因受不了军旅之苦而以病免,一次是辽东属郡治尉。索性就没去就任,直等到朝廷又拜他为赵相,这才之官上任他虽知魏畅说的有点道理,只是一想起兵事就头疼。要让他去与文丑争兵权,他却是十分为难,对魏畅说道:“如卿所言:‘尉善战,且是州伯爱将’,如此人才,正当倚重。我已将兵事尽付与之”见魏畅还要再谏,笑道,“卿病体未愈,应当近医药,养精神,不可再劳思苦虑,且先归家好好调养,待卿病愈后,我还要倚仗卿之大才治理地方”

    魏畅无奈,只得辞别归家,回到家里长吁短叹

    他妻问道:“你叹什么?”

    他叹息说道:“相君竟欲让兵权与尉!我苦谏之,相君却不听,奈何奈何!唉,乱世无兵,何以为国相?”

    ……

    魏畅是李瑾的掾吏,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苦谏李瑾不可把兵权委给文丑,相府里人多眼杂,这件事很快就被卢广得知

    卢广马上跑去尉府将之告诉了文丑,说道:“魏畅聪颖忠诚,素得相君信重,他要是执意劝谏相君,怕会对尉不利”

    文丑先是吃了一惊,继而笑道:“这是忠君之士他虽相府功曹,我当礼重之”

    虽然敬其忠君,却笑其不知己,文丑笑与卢广说道:“魏畅不知我也!我岂是争权之人?便是争权,区区五县,民不足二十万,又岂值我争?我之所欲,不在此也”

    按照李瑾的意见,都试的时间定在了后天,又按照早先与李瑾商量好的,文丑与李瑾联名下檄,调城外县的文丑私兵部曲入城接管城防,而令原先负责城防的郡兵归营为后天的都试做准备因有李瑾的署名,守城的郡兵没有抵触,接受了命令

    半天功夫,在郡兵曹史卢广的全力配合下,城防就悉数换由了赵云部接管

    魏畅在家闻之,喟叹连声,说道:“等到后天的都试过后,这郡兵里恐怕一大半都要被尉沙汰了,待至那时,郡兵空虚人手不足,相君就算想要再用郡兵负责城防,亦难为也”

    他又强起之,去到魏氏的族长魏松家里,对魏松说道:“尉至境,蛰伏半月不言语,借遇刺之机乃设计伏击左须,一战大胜於马服山,遂挟大胜之威,定下后日都试,又借都试之机,调其家兵接管城防,其志不鞋他这显然是想借机把兵权尽控入手莫说族父安插到郡兵里的那几个奴客虽有些勇力,却不知兵,就算他们知兵善战,尉为了控兵权,此番恐怕也会找借口把他们尽数沙汰掉的与其等尉沙汰,使我魏家面上无光,族父不如主动把他们召回”

    魏松向来重魏畅,视魏畅是他们魏氏一族的千里驹,听得魏畅此劝,虽然不大相信文丑会无视他们魏家在元氏的名望而将其家在郡兵里的奴客尽数沙汰,却也从谏如流,命人去将那几个奴客召了回来

    卢广听闻后又来尉府,将此事告与文丑

    文丑闻言大喜,笑道:“魏畅这是在助我啊”

    魏畅当然不是在帮助文丑,可魏家的这个举动却等同是在帮助文丑

    都试还没开始,魏氏就主动将自家的奴客召回,近似於向文丑示弱魏氏乃元氏冠族,尚且“惧”文丑之威。余下的那些豪强大姓还不得掂量一二?

    田元皓元氏荣等按时布置好了校超在卢广的大力协助下,赵云部接管城防的过程亦很顺利第一网书蛧万事俱备,等到都试这一天,文丑乘车先去相府。亲接李瑾出府

    李瑾被魏畅那么一劝,对文丑也是生了点狐疑忌惮的,如今见文丑亲来迎他,候於府外,执礼甚恭。摆足了下吏的架势,顿时狐疑顿去,忌惮全消,心道:“我就说中尉不是夺权之人!”

    他正要借助文丑之才保境安民,文丑既敬他,他自亦还以敬重

    两人同上车中,前去校场

    校场在城外

    都试在未被废弃时是郡国一年一度的阅兵大典,仪式很隆重

    校场上设了斧钺,建起旌旗,十分威严千余郡卒排列整齐。绛衣戎服,持矛戟,配刀弩,在各自军吏的带领下,分按部曲,步卒在前,骑士在后,踏着鼓笳等演奏的军乐次第入场

    军乐是由专门的骑吏演奏的

    六个骑吏各执不同的乐器,骑着彩头结尾的骏马,行在参与都试的郡卒前边。最先入场

    都试,“都”是大的意思两汉的兵役制度不同,本朝盛行募兵制,前汉则沿袭秦制。盛行征兵制在前汉之时,普通百姓到了法定的年龄,必须服两年兵役,第一年是在地方服役,称为正卒,主要是接受正规化的军事训练。每年秋天进行都试,通过都试来评定优劣,优秀者於次年到京师充当卫士,合格者则到边防为戍卒,因为在这头一年中,地方不会只举行一次阅兵考查,考查的规模有大有小而以都试的规念大,故此称为都试,意即大试

    前汉晁错在《言兵事疏》中列举中国与匈奴在兵事上的长短,言匈奴之长技有三,中国之长技有五,中国的长技里有三个和弩有关,一个是“劲弩长戟,射疏及远,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一个是“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一个是“材官驺发,矢道同的,则匈奴之革笥木荐弗能支也”

    第三个里说的“材官”是“材官蹶张”的简称,即弓弩兵“革笥”是皮甲,“木荐”是木盾中国的弩兵万箭齐发,同时射向敌军,那么匈奴的皮甲木盾就不能支持了

    汉军之所以强盛,一在骑兵,二在弓弩,较之而言,弓弩之重在骑兵之上飞将军李广与匈奴战,在众寡悬殊的情况下,指挥部队以大黄弩射杀对方的将领和进攻的骑兵,迅速扭转了战局李广的孙子李陵以五千步卒敌八万匈奴骑兵,且战且行,转斗千里,一天就消耗掉五十万支箭矢,前后杀敌万余,直到矢尽才被迫投降可见汉弩兵之强

    故此,郡国的都试主要是以试射为主,又因此被称为“秋射”

    郡兵诸部步骑入到场中站定,持矛戟林立,鸦雀无声,静候李瑾与文丑

    郡卒的步骑们面向之处立有一个高台,李瑾先登,文丑次之

    都试是武事,李瑾文丑均披甲带剑

    李瑾登台的时候倒也罢了,前后的随从虽众,然李瑾个矮,又胖,又生的慈眉善目,无有将威,又不曾征战沙超亦无剽悍杀气,尽管披甲带剑,却半点也不似个一军之主

    当文丑登台之时,随从的侍卫虽仍不多,只有十三四人,但俱为他军中的虎士,前为典韦刘庆开道,后是董直李典压阵,左右是赵云赵云李典典韦,或重甲持戟,雄武过人,或精铠带刀,杀气外露,或皮甲风流,秀美异常,前呼后拥着文丑如众星捧月也似

    除此八人,又有苏则苏正高甲高丙夏侯兰,衣甲挟弓弩,策马驰行到台下肃立

    文丑披挂重甲,佩戴宝剑,在赵云赵云等簇拥下上到台上,大步行到李瑾身边,转过身,笔直地面对台下站定,放眼环顾诸部郡卒和李瑾的矮胖无威相比,他不怒而威

    前天在中尉府,文丑布衣简从。看似毫无威严

    今天他的随从依旧不多,可换上了甲衣,带上了宝剑,又身处在校场杀伐之气重的地方。他的威仪立刻就出来了此时上午,阳光明亮,场上诸部曲的军吏仰望文丑,只觉他铠甲耀眼,在赵云赵云等的簇卫下。威严十足,令人不敢久视

    文丑前后的变化太大,这些军吏颇不适应

    有一人挪动了下脚步,偏头对身边的吏卒说道:“中尉前以简易示人,今以甲骄我等,这是想立威么?”鸦雀无声中,他的声音虽然不算大,却也传出甚远,落入了文丑的耳中

    文丑瞧也不瞧他,向台下喝道:“夏侯兰!”

    夏侯兰驱马出列。高声应道:“在”

    “三军列阵而吏士趋讙者,何罪也?”趋讙,趋即快走,讙即喧哗

    夏侯兰熟知汉家军法,不假思索,应声答道:“军法:趋讙,论斩无须时”

    赵云按桨行半步,虎视台下,喝问道:“适才何人趋讙,出列!”

    赵云知文丑今天要沙汰郡兵。为助文丑能够行事顺利,他特意没带面巾,把脸露了出来他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刀疤,人望一眼便觉可怖。再望一眼便觉胆寒,没人敢看他第三眼,闻他厉声喝问,面面相觑,无人出声回答

    赵云再问道:“适才何人趋讙,出列!”仍然无人言声

    赵云三问之:“适才何人趋讙。出列!”还是没人说话

    赵云乃转身请得文丑将令,命台下的高甲高丙:“将趋讙之人拿下!”

    高甲高丙等在台下的诸骑从到台下起就在目不转睛地观察郡兵们的一举一动,早就看清是何人趋讙了接到文丑之令,高氏兄弟即挺矛驰马,径入郡兵阵中,在郡兵的众目睽睽下奔到适才趋讙之人前,高甲将矛交到左手,右手探出,把这人揪赚转马回行

    这个趋讙之人便是前天在文丑府前懒洋洋说“中尉既叫我等散去,我等便就散去吧”的那个人,却是元氏最大的豪强杨家的宾客恃杨家之势,这个人在军中一向散漫,不过,虽然散漫,平素待部卒还算不错这时见他被抓,他部下的这屯郡卒顿起骚乱

    一屯兵卒约百十人

    高丙横矛驻马,duli其前,挺弩对朝,嗔目喝道:“岂不闻军法?‘趋讙,论斩无须时’!”

    百十屯卒里有不忿的,想鼓动人抢回被高甲带走的那个屯长,但看到高丙的手指放在了弩机的机括上,被他怒目扫过,却终究没有敢出声

    高甲把那个趋讙的屯长拿到台下,丢到地上,回命:“报,已将违法吏卒带到!”

    赵云回禀文丑

    文丑依然是瞧也不瞧那人一眼,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字:“斩”

    立在他身边的李瑾闻言大惊,刚才文丑令人捕拿那个“趋讙”的屯长时,他还以为文丑只是想稍微惩治一下这个屯长,借机立威罢了,却万没料到文丑说斩就斩!他知这屯长是魏家的宾客,忙出言说道:“此军吏不知中尉之威,只是初犯军法,稍加惩治即是,不必斩了吧”

    文丑正色说道:“国相既说‘威’,请教国相,何为威?”

    “这……”

    “丑不才,请求为国相试言之:汉家《军法》说军法的用处,开篇明义:‘立威以威众,诛恶以禁邪’,军法就是用来立威诛恶的不诛恶,何以立威?如果违法了军法而却不按照军法规定的条款处置,还要军法何用?如果军法无用,如何明赏罚?如果不能明赏罚,何以治军?又如何击贼?故兵家言:威之立,始自诛恶别的事皆可从相君,唯此事不可从也!”

    李瑾自与文丑相识,从未见过文丑正颜厉色的样子,此时见之,位虽比文丑尊,年虽比文丑长,却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竣烈严厉之气所夺,诺诺无言,拱手而已,不敢再劝(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存有计划

    台下的那个屯长怎么也没想到前天在文丑的中尉府里那么多人随意说话,文丑不管,今天他只是在校场上随口说了一句却就要被文丑处斩?骇然恐惧,见先前拿他的那个骑士从马上下来,抽出环首刀,狞笑着提刀近前,大叫一声,转身就跑他惊骇惧恐之下,腿脚酥软,又哪里跑得快?没两步即被高甲追上高甲绰了个刀花,两手上下握住刀柄,横向斩出,正中此人后颈,平削过去,势如破竹,将其头颅削掉头颅飞起,脖腔里的血向空中喷涌而出,就如泉水也似这屯长脑袋虽飞起,脚下又奔了两三步,无头的尸体方才颓然倒地

    人的颈骨坚硬,要想一刀把人头砍掉,这需得要有很高的技巧只从高甲这轻轻巧巧的一刀就可看出,他在从文丑征战的这数个月里着实杀了不少的黑山兵卒赵云刘庆赵云等平时好用刀剑之人都是此中的行家,看见高甲这一刀,俱露出赞赏的神色

    这神色被台下的郡卒看到,越发骇怖

    他们大多不知高甲这一刀的难度,却能看懂赵云赵云刘庆等人的赞赏不知有多少人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想道:“中尉手下的这几个家兵私卒平时见他们也不觉得如何,却原来竟是这般漠视生死,见屯长被杀毫不动容而却赞赏杀人者!”

    高甲亦很满意自己这一刀,得意洋洋地提起这个屯长的人头,呈给赵云

    赵云转呈给文丑文丑仍是瞧也不瞧一眼,按剑顾视台下的郡卒,轻蔑地说道:“这样的无胆鼠子也能在郡兵里为军吏?他刚才要是不逃跑,返身与高甲搏斗的话,我倒还能高看他一眼,说不定免他一死,却转身逃亡,乃至不敢拔刀后顾,如此鼠辈。真为赵郡男儿之羞!”

    他帐下诸将久经沙超见惯了杀戮,高甲杀一屯长,在诸将看来实为小事一件,不足一提。但对郡兵里的大多数来说却是惊骇之事包括李瑾在内,校场上的千余人多半面如土色,惶惶战栗,或汗不敢出,或汗如浆出那个被处斩的屯长之部卒这时亦老老实实的。不敢再有说半个字动一下身子的了高丙轻蔑地哼了声,转马归回台下

    文丑转身,请示李瑾,说道:“乱军法者已就刑诛,三军已然肃静,请相君主持都试”

    李瑾强笑说道:“中尉掌武职,请中尉主持”

    文丑却不肯,甚是恭敬地再三请之

    李瑾无法,只得在侍从的搀扶下向前勉强走了两步,举手示意击鼓。开始都试

    鼓声毕

    文丑再又请示李瑾,说道:“燕赵多慷慨悲歌士,场中诸君既能被选入郡兵,想来定都勇武兼人丑部下的义从家兵从丑征战击贼,亦自觉可称骁勇,试郡兵前愿先演武,以抛砖引玉”

    “请”

    都试主要试箭术文丑带来的这十来人中,箭术好擅弓弩的有赵云苏则高丙夏侯兰几人,赵云苏则夏侯兰善箭,高丙独擅弩文丑即令他四人出列。驰射弩弓

    场上早备好了骑射用的靶场

    骑射之靶场不似步卒之靶超占地很大,箭靶也多箭靶有高有低有起有伏从台上望去,遥可见约有十余箭靶远远近近疏密不一地分布在靶场上

    赵云首先驱马入场中

    靶场在郡卒阵的左侧

    文丑下令,命郡卒左转。前边的坐下,中间的半蹲,后边的站立,齐观赵云驰马射靶

    赵云因为长相太过秀美,为增杀伐气,每当临阵击敌时常戴铁面甲。今天只是都试演武,不是上阵杀敌,所以却未戴面甲郡卒们见他人物美丽,驰马风流,挟绿沈雕弓,乘踏雪乌骓,奔行於高低起伏的箭靶之间,却不似来射箭的,倒仿佛是谁家贵族的子弟春游郊外

    知道赵云是谁的倒也罢了,知便是他追杀了张燕不认识赵云的郡卒目睹他的风流人物,却就不免怀疑其能,心道:“此等美貌之少年合该傅粉熏香,游於春野之郊,如何能上阵杀贼?”

    却见赵云催马提速,绕着靶场的外围跑了两圈,待马速提上去后,以腿驭骑,挽弓搭箭,斜斜插入场中,迎对诸多的箭靶,时而控弦左射,时而侧身右发,忽而俯射马蹄,忽而仰射月支马蹄月支,皆箭靶之名也高者名为月支,低者呼为马蹄马行如风,带起尘土滚滚,箭去如流行,迅捷带风疏忽片刻,场中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箭靶悉被射中

    郡兵们看得眼花缭乱

    待赵云射罢,近处的郡兵瞪大眼仔细去看,看得清楚,所有的箭矢皆正中靶中,再去往地上看,地上却是干干净净,未有一箭遗落赵云马上的箭壶里统共装了二十支箭,却是无一落空他射得兴起,把箭射完了犹不肯离超转首远顾苏则,遥相唤道:“阿则!箭来”

    赵云苏则均善弓,又是老乡,两人没事时常在一块儿切磋闻得赵云此唤,苏则立知其意,打马奔前,骋入场中两人对面驰行,在靶场的正中相遇,交错而过,到靶场的南北尽头,分别拨马回转,再相向疾行这一次相对奔行却与上次不同,苏则抽弓矢在手,在马上施以连珠箭法,却是向赵云连环疾射

    前箭方离弦,后箭已经出后箭方才出,后后箭又已出一连三箭,首尾相连

    眼见这三箭分奔着赵云的面门前胸去,旁观的郡卒们惊呼出声便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赵云兜马左右行,或仰首,或转腰,探手疾抓,折间将此三矢悉数抓入手中这是,旁观郡卒的惊呼尚未落地,见到赵云此等妙技,惊呼复又转为惊叹惊叹未落地,只见赵云复又左射右发,俯身低就,把这三支箭矢尽数射出,观其去处,俱中左近的月支马蹄

    赵云三箭射毕,与苏则於场中再度碰面他冲苏则一笑,拨马转出靶场他骑的踏雪乌骓是文丑专门借给他的人美马楷驰马到台下,下马登台,晏然步至文丑身侧站好,骑射半晌,他面不红心不跳。只额头上被晒出了些汗滴,顺他的脸颊流下,晶莹剔透,更显得他齿白唇红。貌美如画台下的郡卒却都不再把他当做寻常的贵族少年,望向他时,眼中满是敬慕

    苏则留在靶场中,一如赵云方才,控弦破左的。右发催月支,侧首回顾处,曲身散马蹄

    他射毕,高丙入场高丙不用弓,带了两个骑弩射靶,弩力比弓强,射速也比弓快,如果刚才郡兵还能看清箭矢的去处,这会儿却是根本看不清弩矢的去处了等到高丙射完,有的郡兵往靶上看。有机灵的往地上看,靶子上的箭矢弩矢拥拥挤挤,满满堂堂,地上却依然是干干净净,不管是苏则的箭矢,还是高甲的弩矢,没有一箭射空

    赵云苏则高丙演的是骑射,夏侯兰演步射夏侯兰亦擅连珠箭法,五十步内百步穿杨

    待其四人演过文丑问李瑾:“相君以为此四子箭术何如?”

    李瑾被赵云的美姿射术吸引,这会儿不再似方才那样心惊肉跳。稍微恢复了些精气神,赞不绝口,说道:“四子俱佳,尤以玉郎最妙”

    评心而论。苏则高丙夏侯兰的射术固然不错,然却尚称不上精妙,至多也就是中上的水平,真正称得上精妙的唯有赵云一人,特别是他仰手接来矢这一技,堪称绝妙

    这绝妙之技却是他平日朝夕苦练出来的

    郡卒们只看到了他貌若春华。没有看到他双手上厚厚的茧子和皮甲下的密密麻麻的伤疤茧子是挽弓挽出来的,伤疤有的是来自战场上的敌人之手,有的是来自练接箭之术时这接箭之术不能开始就练接箭,需得先从接去掉了箭镞的箭杆起,待能十拿十稳地接住箭杆之后才可练接箭矢,这在过程中不免会失手受伤

    都试主考箭术只是“主考”,并非“只考”,箭术之外,亦考角抵投石拔距之类

    角抵之名古已有之,秦时用以为“讲武之礼”的名字投石拔距亦是古名,是早就有之的军训项目,投石是掷远,拔距是跳跃这三项就是典韦刘庆董直赵云诸人之长了

    常山国多山,常年地翻山越岭锻炼出了常山国山民的敏捷本领,许多郡卒都能跃远,赵云董直的拔距或许不能冠绝郡兵,但典韦刘庆的角抵投石却足令郡兵咋舌

    典韦可投重十二斤之飞石达三百步

    李瑾於台上失色惊道:“十二斤重之飞石,以机发亦不过行三百步吾闻前汉甘延寿有力,能以手投三百步,以为是夸大之词,今见中尉帐下的这个虎士,方信之!”

    李瑾转任帝国多地,还曾在边疆为将,见过得勇士极多,他尚且惊诧典韦之神力,何况郡卒?刘庆的力气也很大,仅略次典韦若说郡卒方才是敬慕赵云,那么现在就是畏慕典韦刘庆

    典韦刘庆两人之技最精彩的不是投石,而是角抵

    两个身怀神力之人,裸着上身,只穿犊鼻短裤在郡卒右边的角抵场中扭抱滚打,呼吼不绝,追逐较量,端得是震天动地,动静比方才赵云苏则高丙驰马奔行时还大

    角抵场在右边,注目观看的郡卒们瞠目结舌

    但见场中烟尘翻滚,当一人将另一人抱起摔倒在地上时,他们隐约觉得地面都在为之颤动,恍惚里看到的竟好似不两个人在角抵,而是两头巨大的猛兽在搏斗

    最终两人谨遵文丑预先下达的命令,打了一个不分胜负,退回台上

    起初文丑登台,郡卒已觉他英武,不敢久视,这会儿见过赵云典韦等演武,再看被他们捧拥在中间的文丑,已无人敢正面仰视之了

    郡卒的涅,文丑尽收入眼底,心道:“可以沙汰了!”

    他即请李瑾之令,命郡卒按部曲依次上阵,射以箭术

    骑兵试骑射,十二矢中半数以上者留下,未及六矢者淘汰试过骑射,再试骑阵,会者留下,不会但箭术优异能骑射中靶十矢以上者亦可留下,余者淘汰

    步卒试步射,弓或弩发十二矢,中六矢者为合格,中十矢者为优异射不中六矢的当场沙汰中六矢以上者再试以角抵投石拔距,不合格的亦淘汰之再试刀盾战阵之术,一如骑兵,也是会者留下。不会但射术或角抵等项成绩突出的也可留下,余者淘汰

    有高甲杀人立威在前,有赵云典韦等扬武立威在后,被淘汰的吏卒无人敢埋怨不服。无不俯首帖耳,顺从地服从文丑之发落

    演武大半天,快到傍晚,共从千余步骑郡卒里选出了三百余人可用,骑百余。步卒二百余,剩下的悉被沙汰掉了

    魏畅对他的族父说:文丑为了控兵权,恐怕会找借口把魏氏安插在郡兵里的奴客尽数沙汰掉这句话他只说对了一半,文丑确是想把郡兵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不过他却是不屑找“借口”来沙汰诸家豪强之子弟奴客的,这些子弟奴客不合格的自被沙汰,但只要合格,他却也会一视同仁,将之留下饶是如此,原本郡中诸家豪强大姓在郡兵里为军吏的奴客子弟共计不下五六十人。最后得以被留下的也还不到五人,——却是因这些奴客子弟或者毫无才勇,只是凭家中势力方能为军吏的,或者只是匹夫剑客,会些刺杀之术,却不通战阵之道

    千余郡卒队率以上的军吏共有不到百人,只豪强大姓的子弟奴客这一拨就被淘汰掉了近六十人,余下的亦多半被淘汰掉了大批的旧有军吏被逐走,得以留在郡兵里的没有剩下几个

    成绩优异的郡卒就不禁想道:“中尉此前说今日都试当擢优异者以进之,沙汰不合格者以退之现如今都试已毕。也不知他会不会实现承诺?”不少人偷觑赵云典韦等人,患得患失地又想道,“中尉的家兵甚众,壮士多有。他会不会从他的家兵里选人来充任郡兵军吏?”

    文丑实现了他的承诺

    就在台上,他按照方才记录的成绩,请李瑾当众按次拔擢成绩优异的郡卒,分别将他们任为新的各级军吏

    三百余步骑欢声雷动,被拔擢为各级军吏的郡卒名义上是被李瑾拔擢的,但他们欢呼的对象却是文丑先前患得患失之人此时悉数改为想道:“中尉言而有信。言出必行,吏卒违法则必惩之,吏卒优异则必擢之,跟着这样的主将才有奔头啊”

    今日都试,文丑对李瑾执礼恭敬,任谁也挑不出他的毛病来,可李瑾自己不争气,从都试开始到都试结束,在这长达近一天的时间里,他无一言可值一记,无一事可堪一提,却完全是被文丑的光彩掩盖住了在这些郡卒军吏的眼中,文丑才是他们的主将,包括得以留在郡兵里的那几个豪强大姓家的子弟奴客对文丑也都很服气

    擢进过优异之人,被沙汰的郡卒军吏则由中尉府出钱,给其路费,放之回家

    放他们走前,文丑又把他们召集到台下,令选出的那三百余步骑列阵在台左,令赵云典韦赵云等人布立在台右,指点台右台左,又指点挂在杆上的那个触法屯长之首级,对这些人说道:“吾帐下虎士之勇,汝等亲眼见之;得以留在郡兵里的诸君之能,汝等亲眼见之;吾之军法,汝等也是亲眼见之今放汝等归家,汝等回去后若是能老实为民,谨守本分,那么日后如果遇到难处,不管是谁都可以来找我,只要我能帮上忙的必竭力相助,而汝等中如果有不乐为民,甘愿投贼,犯我虎士郡卒及我法者,亦悉听尊便”

    被沙汰掉的这近千郡卒伏身叩首,纷纷说话

    先是纷乱不堪,各说各话,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很快,各种话声归为了一句,他们齐声地说道:“中尉虎士,我等不敢犯之,中尉郡卒,我等不敢犯之,中尉之法,我等更不敢犯之!”

    汉之军队编制是二五制:两伍一什,五什一队,两队一屯,通辰屯为一曲五曲为一部:一部的兵力有多有少,大体以一二千人为常制部之主将为校尉,不置校尉者以军司马为主

    常山国的郡兵最多时有近万人,被编为了两个部,各置一个军司马,后因阵亡逃跑者太多,在前常山国中尉阵亡后遂被缩编成了一个部,部里的军司马由相府兵曹掾兼任

    经过今天的都试,旧有的三千二百余郡卒被淘汰掉了近千人,只剩下了三百余人

    三百余人远远不够一个部的编制,征得国相李瑾的同意,文丑再次对郡兵进行了缩编

    先把这三百余人编成三个屯,两个步卒屯,一个骑兵屯,各百余人;再把两个步卒屯合编成了一个步卒曲,同时把骑兵屯和空下的百余匹战马亦合编成一个骑兵曲,常山国郡兵原有骑兵二百余,在这次都试里被淘汰掉了百余人,但淘汰掉的只是人,马还留着

    步骑两个曲的军吏除了各自的最高长官曲军候外,其它的所有军吏,上到屯长,下到伍长,全部从考核成绩优异的郡卒里选任曲军候,文丑打算任命元氏荣的妹婿相府兵曹史卢广为步卒曲的军候,骑兵曲则由他亲自统带

    他把这个打算告诉了李瑾,李瑾没有反对,同意了

    这样一来,原本是六个曲一个部的常山国郡卒就变成了两个曲,人数虽然减少了很多,可战斗力却得到了显著的提高留下的这三百余人至少也是弩弓角抵投石拔距刀盾战阵俱皆合格的能战之士,再稍加磨合训练,送到战场上打上一两仗,就可以称为精锐了

    不但战斗力得到了提高,文丑也顺利地取得了控制权

    一方面,郡兵里豪强大姓家中的子弟奴客几乎被沙汰一空,不用再担忧下边会有不听从命令的人;另一方面,步骑两个曲的最高长官一个是投效他的卢广,一个是他自己,也就等同把李瑾和相府兵曹掾彻底架空了

    反过来,对这三百余郡兵来说,由文丑卢广为他们的长官,他们也能接受

    文丑是中尉,统带他们天经地义卢广首先是常山国人,其次久在郡兵曹,当了好几年的相府郡兵曹史,资历不浅,加上又是常山国名族陆氏的子弟,完全有资格统带一曲步卒

    缩编的过程很快,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完成了

    解散郡卒,令之归营后,文丑和李瑾坐车回府

    文丑做事有始有终,早上他去接的李瑾,晚上也一样恪守“下吏”的本分,先把国相李瑾送回去,之后,他才回中尉府在回府的路上,他坐在车中总结今天的都试,自觉收获不小

    提高了郡卒的战斗力顺利取得了对郡卒的掌控权,这两个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初步奠定了在郡卒里的威望

    将有五德:“智信仁严勇”历观他今日之所为,诛恶示威可谓严,部曲耀武可谓勇,遵守承诺则是信,一天之间向郡卒展示了将之五德中的三个至於“智”“仁”两德,“仁”是他的拿手好田,前些天他每次去郡兵营都是轻车简从,徒步巡营,对兵卒嘘寒问暖,已经展示过了;“智”,就不说他自己的智,只荀彧田元皓两人之能就足够他在将来向兵卒示“智”了假以时日,这三百余郡卒就能成为他私兵部曲之外的又一支家底部队了

    ……

    郡卒的控制权到了手中,接下来该说城防之事了

    赵云部已经在卢广的配合下接管了城防

    郡卒现今只有三百余人,三百多人显然不足以守城,而且这三百多人刚被重新编为三个屯,彼此间还不熟,也还需得磨合操练,更没空再去守城这城防的控制权也算是到手中了

    再接下来就是插手县中的治安了

    荀彧田元皓李宣均知文丑的这一系列计划他刚回到中尉府,李宣就从后边的从车里下来,三两步追到近前,迫不及待地问道:“文君,打算何时召见元氏县尉?”

    元氏有左右两部尉,县中治安归他们负责

    文丑笑道:“不着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中尉国相

    李宣楞了下,说道:“不着急?前几天君不是已对国相说过这县中治安该整治一下了?国相不是也同意了么?既然如此,君今日郡中都试,斩屯长一人,逐吏士近千,声威大震,何不就趁此良机挟此声威召见元氏县尉,以雷霆万钧之势整顿县中治安?却为何说不着急?”

    文丑笑道:“过两天我准备行一行国中诸县,等我行县归来再说此事吧”

    “君要行县?”

    中尉和国相一样,有行县的权力

    文丑点了点头

    李宣跟着他步入堂上,心道:“前几天刚在街上遇刺,今天又才缩编过郡兵,於情於理,文君不该在近日行县啊却为何突然说要行县?……,是了!”恍然大悟,顾盼左右没有外人,低声说道,“文君,你是想一举把国中五县的城防治安都控入手中么?”

    文丑正往堂中的主位走去,听到李宣这句话,回顾了眼他,笑与随从登入堂中的荀彧田元皓田畴赵云等人说道:“叔业一日千里啊”夸奖李宣进步得快这却是承认李宣猜中了他的心思了

    李宣得了夸奖,有点不好意思,脸上微微一红,见荀彧田元皓田畴赵云均含笑看他,他再次恍然大悟,说道:“原来诸君早就知道了文君的心意,……”拍了拍脑袋,“却是我笨拙迟钝,居然到现在才知!”

    “现在知道也不晚啊……,公宰呢?”

    卢广刚上任步卒曲的军候,没有跟文丑来中尉府,去郡兵营了,元氏荣是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这会儿却不见他来堂上田元皓答道:“他适才没有进府,府外似有个人在等他”

    “噢?谁人?”

    “不知我只在入府时瞥见了一眼,那人年有三旬,身短貌丑,似是罢癃。鼻硕大,胡须稀疏,未尝在元氏县里见过,不知是谁。也许不是本县人吧”

    “罢癃”,汉代把身高不足六尺二寸的人称为“罢癃”汉之六尺二寸折合成后世的换算单位,大约一米四三多点即使在平均身高远不及后世的两汉,这样的个头也是很低的,一个人口满万的县可能也就是有二三十个罢癃之人罢癃而且貌丑。如果是元氏本县人,田元皓来县里也有半个月了,时常出去,若是见过肯定会有印象的

    田畴说道:“罢癃?是为了今年的算民之事来找主簿的么?”随即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推测,说道,“不对,主簿是中尉主簿,不是相府主簿,不理民事。即使是为算民之事也不该来找主簿,……,想来或是主簿的旧识吧”

    罢癃之人是一个弱势群体,两汉对罢癃之人有很多的优抚政策,为了保证这些政策能够切确落实到罢癃之人的身上并避免有人冒充罢癃以逃脱国家的赋税和劳役,地方上对罢癃之人的户籍管理很完善和严格,每年八月算民时,郡县都要单独列一个罢癃簿

    正说话间,元氏荣踏着暮色从院外走了进来

    李宣眼尖,最先看见了。“咦”了一声,说道:“田君,你说的罢癃之人可就是那人么?”

    堂上诸人转目看向堂外,在元氏荣的身后跟了一人。身短貌丑,冠高冠,穿黑衣,衣长曳地,腰带短剑在诸人的目光中,元氏荣和这个人步台阶上至堂前。在门口脱去鞋履,登入堂中

    文丑想起一人,心道:“元氏荣前天给我举荐了两个人,一个卢广,一个郭嘉他带着此人登堂入室前来见我,莫非此人就是?”起身相迎,笑问道,“公宰,这位是?”

    “此人便是荣前日举荐给中尉的石邑俊杰,姓程名嘉,字君昌”

    这短小貌丑之人撩起衣服,端端正正地下拜堂上,高声说道:“石邑郭嘉拜见中尉”

    文丑心道,“这石邑郭嘉之名,早在元氏荣举荐他前我就听府中的旧吏说过,却没想到如此貌不惊人”

    何止貌不惊人,确如田元皓所言:“身短貌丑”

    郭嘉不但鼻头硕大,刚才一眼之间,文丑看到他的鼻上且有点点黑迹,他留了个倒八字胡,稀稀拉拉,颔下的胡须也是稀稀疏疏,不过个子虽低,却不至於罢癃,约六尺五寸上下

    虽然他貌丑个矮,但文丑并非以貌取人之人,很热情地从堂上下来,行至其前,欲亲将他扶起,笑道:“久闻程君……大名,久欲一见我自来贵郡,思贤如渴,因虽知君志行清远,在得了公宰举荐后却还是不辞冒昧地传檄贵县,辟君屈就中尉府门下掾,尚请君毋要见责”

    文丑心思缜密,本来顺嘴想说“久闻程君高名”“知君志行高远”,到了嘴边,为避免郭嘉多想,把前者改成了“大名”,把后者改成了“清远”

    郭嘉受他搀扶,却不肯起,伏在地上,翘首仰望文丑,说道:“嘉丑陋污行之人,何敢称‘志行清远’?今蒙厚恩,为中尉辟用,无以为报,愿先为赵人贺常山国”

    他跪伏在地上不肯起来,文丑也不好强把他拉起

    郭嘉中午不知吃了什么,说话时满嘴口臭之味,文丑与他离得近,悉将此味嗅到,有心退后两步,心道:“我前天才传下檄文辟除他,他今天就来到了,不可谓不快,我却不好后退,伤其投效之意”强忍着不退,笑问道,“为赵人贺常山国?此何意也?”

    “嘉闻中尉今日校场都试,威信并立,兵法云:‘赏如日月,信如四时,令如斧钺,制如干将,士卒不用命者,未之闻也’经由今日,郡卒必定就能为中尉所用了!中尉名将,郡卒勇士,以中尉之明,使勇士击贼,何愁不破?贼若破,则常山国安矣!是故,嘉为赵人贺常山国!”

    在座的荀彧田元皓赵云李宣田畴等人闻言,彼此顾视,表情各异

    荀彧微笑田元皓失笑田畴想笑没有笑李宣账折,心道:“这人挺能说”赵云嗤笑,心道:“不止貌丑,还是个能阿谀的”

    文丑看似面色如常,只是却收回了搀扶郭嘉的手。先退后了两步,然后徐徐笑道:“郡卒多不堪用,经今日都试沙汰,留存的只有三百余步骑。以此击贼,虽我将明,怕亦不足用也!”

    “此事何愁!”

    “噢?程君有何高见?我愿闻之”

    “嘉有两策献给中尉”

    “何两策也?”

    “嘉不才,昔在乡中,好结交侠客。西黑诸山谷中的群盗里有数股盗贼之渠首与嘉皆是旧识,嘉愿为中尉去招降之此数人均积年老寇,久在山中得此数人,中尉可知山贼底细此其一”

    “其二呢?”

    “黑山新破,百姓流离,常山国境内多有流民这些流民无衣无食,但有斗升之米,便可招募而来中尉可遣人分去各县,以谷米招募之,择其年轻力壮者充入郡兵如此。既充实了郡兵,又避免了他们在饥寒交迫下投贼,也算是间接减弱了盗贼的力量此其二也”

    在座诸人听郭嘉说出此两策,荀彧田元皓田畴微微颔首,李宣心道:“他认识几个山中的贼渠首?这人表面看来貌丑身短,却原来也是个豪侠之徒”

    荀田李宣四人对郭嘉均有改观,只有赵云依旧嘴角蔑笑赵云这个人不拘小节,没甚心眼,对什么人都能接纳,唯独对好阿谀拍马之人没有好感。觉得这种人臭不可闻

    郭嘉接着说道:“以中尉之英明善谋为首领,以彼贼渠首数人为内应,以扩充后的郡卒为前驱,再以中尉之家兵义从为压阵。以此击贼,必能破也”

    文丑大喜,复上前两步,将之扶起,说道:“君认识山中的贼渠首?”

    郭嘉这次顺着文丑的搀扶站起身来,答道:“正是”

    “愿为我去招降?”

    “正是”

    “不怕被贼留在山中?”

    “中尉不以嘉鄙陋而辟用之。待之以门下掾的高位,嘉赴汤蹈刃尚不足以报中尉的厚爱,何况入山中招降诸贼?”

    “好!”

    文丑亲切地拍了拍郭嘉的双臂,低着头对他欢笑,心道:“招募流民为郡卒之策并不出奇,他却居然认识几个山贼,并肯为我去招降?这可真是太好了”令侍卫在堂外的典韦李典典韦等人,“为程君上席案,奉汤水”

    郭嘉见文丑喜笑,也欢快地笑了起来,笑对文丑说道:“嘉明日就去为中尉招那几个贼渠首,见到他们后,嘉得先给他们行个礼,感谢感谢他们”

    “感谢感谢他们?却是为何?”

    “若无此几人,便无嘉为中尉召贼渠首之策,若无此策,嘉这会儿怕早就被中尉逐出堂外了!又哪里能得入席饮汤的待遇!”

    他说的一点没错赵云厌恶阿谀之徒,文丑亦不喜,先前“郡卒只存下了三百余骑,以此击贼,怕不足用”这句话正是为了试探郭嘉之才,郭嘉的回答如不能让他满意,为了照顾元氏荣的面子,他固然不会将之当场逐出,可以后却也会对郭嘉这个“只会阿谀”之人“敬而远之”了如今既得郭嘉愿为他招纳山贼渠首之言,那么郭嘉虽然阿谀,却也值得礼敬了

    文丑被郭嘉说破心思,毫无尴尬之色,哈哈大笑,笑顾元氏荣,说道:“公宰,我闻高明之士所结交之人往往也是高明之士,君是高明的人,君友果然也是大才,而且诙谐幽默”

    1,罢癃

    除了身高六尺二寸的人外,驼背腿瘸面有创伤等有先天或后天残疾之人也被称为“罢癃”如陈汤,他的两臂不能屈伸,因便自称:“将相九卿皆贤材通明,小臣罢癃,不足以策大事”

    汉代对罢癃之人的优待政策有很多,就好比今之残疾人毕法对残疾人的优惠政策,比如罢癃之人可以视其残疾的情况而不用服劳役兵役,或只服一半的徭役,这服一半徭役的且只从事轻役,又比如罢癃之人不用缴纳口赋算赋,又比如时不时地由朝廷下诏,赐给罢癃之人粟米布帛,又比如允许罢癃的父母和不和儿子分家,又比如若是独身子与罢癃的父母住在一起,那么这个独生子就不用参加离家运粮的劳役

    因为对罢癃之人有种种的优待政策,所以两汉对罢癃之人的户籍管理也就很完善和严格,每个郡县都有专门的“罢癃簿”,既保证可对罢癃之人的切实优抚。也避免有人冒充罢癃,逃避国家的赋税劳役

    郭嘉今年三十一岁,年龄不小了,程氏是石邑大姓。他本人又好结客,有计谋,多年前便有名於郡中,为郡人所知,按说早就该出仕郡县为吏了。却在文丑辟除他前一直未得入仕,不为别的原因,只因他的身高相貌最

    “夫好容,人所好也”汉人以为:“容,用也,和事宜之用也”蔡邕曾上书今之天子,说:“太子官属,亦搜选令德,岂有但取丘墓凶丑之人?其为不祥,莫与大焉”。视凶丑之人为不祥较之长美壮丽之人,貌丑之人本就很难入仕,即便入仕也威严,会被人笑话,如本朝先帝年间的跋扈将军梁冀就曾以此为手段来打击其弟梁不疑,他忌恨梁不疑的声望,便使人举荐不疑之子梁胤为河南尹,胤小名胡狗,容貌甚陋,不胜冠带。“道路见者,莫不嗤笑焉”梁冀以梁胤的丑貌来打击贬损梁不疑的声望,可见汉人对容貌之重视

    郭嘉貌丑,而且个矮。汉法:罢癃之人不许为吏,他仅比“罢癃”高数寸而已,蹉跎至今未得入仕却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要是个寻常的长吏,在见到郭嘉的丑貌之后可能会改变主意不再辟用他为吏,文丑却半点也此顾忌,即按照辟书上之所言。辟除郭嘉为中尉府门下掾中尉府内与相府内一般二,有诸多的曹,功曹议曹等,便用郭嘉为议曹掾

    先辟元氏荣为中尉主簿,再又辟郭嘉为中尉议曹掾,文丑接连任用的这两个常山国本地人都是有些缺陷不被国相和前任中尉所用的这既是文丑不拘一格用人才,也是不得不如此国相李瑾在常山国很久了,常山国只有五个县,有美名而又能用的人,他早就辟除完了,文丑总不能把手伸到国相府里去和他抢人,所以也只能从李瑾没有用的这些人中选取可用之人

    话说回来,元氏荣和郭嘉也算是一对难兄难弟了,一个家声不好,一个长得矮丑,要非遇上文丑,恐怕他们就算是急切地想要入仕,也是遥遥期难怪他俩交好

    他俩交好一是因同病相怜,再一个则是因脾气相投:两人均是xing格爽朗之人郭嘉虽然矮丑,颇有豪爽气,说次ri去替文丑招降山贼,等到次ri一早起来,他就来辞别文丑,要去山中

    这时天方蒙蒙亮,文丑刚起来不久,正在院中洗漱,见他来辞,丢下用杨柳枝做成的牙刷,吐掉盐水,随手拿巾擦拭了嘴,指了指晨空,笑道:“天尚未大亮,君即来请辞去山中,何其早也!”

    “为明君效力,披星戴月尚嫌不够,况乎早已鸡鸣?”

    汉人蓄须分为两类,一是八字胡颔下飘髯,此为士大夫之蓄须,一是唇上蓄八字或倒八字胡,颔下须,此为下级吏员或武士之蓄须,甚少有如郭嘉这样唇上蓄倒八字胡,颔下却亦蓄须的以文丑料来,这大约是因为郭嘉自知个矮,故此特意不蓄八字胡,而改蓄多为武士所蓄的倒八字胡,以此来显示他的勇悍威猛

    在蓄须上郭嘉煞费苦心,在言辞举止上他亦处处刻意表现得爽豪迈

    他冲文丑作了一揖,豪爽地说道:“嘉此即行矣!中尉请在府中稍候,少则三两ri,多则四五ri,嘉必将那几人带来拜见中尉”

    “山中路险贼多,君一人去可行否?要不要我遣几个人从君同去?也好卫护君之安全”

    “不必!嘉昨来元氏却非是一人来的,带了有四五个石邑壮士,有此数人从行足矣!”

    “好!我就在府中静候君之佳音了”

    郭嘉按仅头,哈哈一笑,辞别文丑,转身自去

    文丑目送他出了院中,转对典韦李宣说道:“程君言辞慷慨,有郭解侠气我今辟他为中尉议曹掾,汝等切不可以其短小而轻视之”前汉大侠郭解也是个子不高,短小jing悍

    典韦李宣应诺

    ……文丑管得住府中人,不许他们轻视郭嘉,却管不住县中人

    正如国相府人多口杂,所以没有秘密一样,中尉府里也是人多口杂,亦秘密

    文丑的旧部如李宣典韦等知他军法森严,不会外传府中之事,可府中那些前中尉留下的旧吏旧奴婢却不知他军法的厉害,在昨天晚上就把他辟用郭嘉为中尉议曹掾的事情传了出去消息不胫而走,经过一夜的散播,到这天早上县中诸大姓已是家家皆知,人人得闻了

    闻其辟用了郭嘉为中尉议曹掾,县中诸大姓多嘲笑之

    元氏冠族魏氏的家长魏松吃惊而笑,对家人说道:“前几天魏畅对我说:中尉‘其志不小’我观中尉昨ri校场都试沙汰郡兵,果敢英武,赏罚有信,似乎确实‘其志不小’,却奈何在都试后竟就辟了一个筇倯为议曹掾?荀氏是豫州名族,天下知名,中尉用人却有点不智!”

    “筇倯”是骂人的话,意为羸小可憎之人

    魏松的父亲是故九卿,他本人是故二千石,他的从子是现二千石,家中世仕二千石以上,在常山国是一个重量级的存在,因其重量级,所以不像元氏乐杨等诸家士族豪强那样看重在郡县里的权势,又因敬文丑是皇甫嵩的爱将荀氏的子弟,故此前两天在得了魏畅之劝后便将己家在郡兵里的奴客悉数召回,此时闻得文丑用郭嘉为中尉议曹掾,却是略微后悔前举了

    魏松还好点,只是“略微后悔”,只说文丑“有点不智”,元氏最大的豪强杨氏家长闻听得此事后却是狠狠地朝地上啐了口他冷笑说道:“前后数任国相虽知郭嘉之名而却均不用之,中尉独用此丑为中尉议曹掾,这是轻视我赵郡人么?我且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元氏的五个大姓豪强里边,魏氏自觉尊贵,不yu与文丑争,以免失了身份;元氏氏投靠了文丑;乐氏的乐彪宴请过文丑,也算是示过了好;韩氏的势力最鞋没资格领头和文丑争;现如今对文丑最不满,也最有潜力和文丑争一争的就是杨氏了

    杨氏和文丑本仇怨,结怨始自昨天

    昨天都试的时候,文丑行军法诛杀的那个屯长就是杨氏的宾客,随后驱逐的那些军吏中又有好些是杨家的人杨家不是以经书传家的儒学家族,家中的子弟没有在郡府里任职的,也正因此,他们十分重视他们在郡兵里的势力,却不料文丑一点情面不讲,把他们家在郡兵里的子弟奴客几乎逐之一空,只留用了一人,还将此人从队率贬为了什长

    他们对此当然是深为不满,由是与文丑结怨

    昨天晚上杨家的家长就大发雷霆,摔碎了好几个碗碟,只是因为文丑既是皇甫嵩的爱将,又刚打了个胜仗,正势盛,不可强争,所以才强自按捺下了怨怒

    杨家家长有二子,次子狡诈,为其父出谋划策,说道:“中尉昨天都试,把乐韩等家与我家的子弟奴客几乎逐之一空,县中已多有怨言,只是因为魏氏提早退让,人带头,故而不得不忍之也,今他又用‘冻梨’为中尉议曹掾,如此倒行逆施,必令县人越发失望”

    “冻梨”,意为皮肤上有斑点,如冻梨sè郭嘉鼻上有黑头,肤上有斑点,郡人因此为他做了两句民谣,唱之曰:“程君昌,冻梨裳”

    杨家的次子继续往下说道:“阿翁,县中民怨累聚,之所以积而不发者,是因为缺少一个带头之人,魏氏既然不肯领头,那么这个领头的重任就非阿翁不可了不如今晚设宴,把乐韩等家之家长请来,阿翁可於席上微露牢sāo,以诱探诸家之意”

    “以诱探诸家之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闲来美事

    “如儿前边所说,县中诸家必定对中尉均有怨言,待诱探出了他们的意思后,父亲便可与他们结党成朋现今中尉势正盛,固不可与之争锋,可老话有说:‘盈满则亏’,盈满不可持久,像他这样倒行逆施,其势早晚会有衰落之时,等到那时,阿翁便可率县中群豪群起而攻之!”

    杨家的家长转怒为喜,说道:“吾儿妙计!”

    他当即令人写请柬,送去给县中诸家的家长并及郎中令黄明,邀请他们今晚赴宴,——邀请黄明却是因为他家一向对黄明刻意讨好阿谀送礼,黄明实为他家如今在郡中最大的倚仗,他家那些在郡卒里为军吏的子弟奴客就是通过黄明安插到郡兵里的

    ……除了乐氏韩氏杨氏,元氏氏在郡卒里的子弟宾客也有被文丑逐走的,只是元氏荣现为文丑门下主簿,元氏氏显是投靠了文丑,所以杨家遍邀县中大姓,只不邀元氏氏

    元氏氏世代居住元氏,是本地土著,消息灵通,很就得知了杨氏今晚要宴请诸家的消息元氏相召来元氏荣,对他说道:“杨家今晚设宴,遍邀诸姓,唯独不请我家和魏家,此中必有古怪,你可将此事报与中尉”

    元氏荣便去中尉府报告此事

    路上碰到卢广

    卢广也是去中尉府的,他昨夜在郡兵营里住了一宿,刚从郡兵营里出来,打算去给文丑汇报昨晚在郡兵营里的情况

    两人遂并车而行

    入到府内中院,看见文丑典韦李宣田畴几个人立在院中,不知在做什么

    在他们几人边儿上是辆皂盖朱轓的马车,黑sè的车盖两边涂红,这却是文丑的坐车一个前中尉辟用的府中旧吏立在文丑面前,正在说话,又一个斗食小吏伏拜在此吏边儿上

    元氏荣卢广走到文丑身边,听这个旧吏讲话,听了几句听得明白,却原来是这个斗食小吏昨晚喝醉了酒。半夜跑出吏舍,不知怎么跑到了文丑的坐车上,不但在车上睡了一夜,而且还吐到车上了讲话的这个府中旧吏是专管府中车马的。刚刚发现了此事,因向文丑上禀

    文丑见元氏荣卢广来了,微笑着冲他俩点了点头,随口问元氏荣,说道:“主簿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理?”

    简核府中吏员的优劣是中尉功曹之职。刘备还没来,中尉功曹之位尚人,由中尉主簿代为处理也是可以的元氏荣瞄了眼跪伏在地上的这个小吏,只见这小吏惶恐害怕,伏在地上连连叩头文丑随口问之,他亦随口答之:“为下吏而眠吐长吏车,失尊卑之序,黜退可也”

    这个小吏簌簌发抖,哀声求饶

    文丑笑道:“他在我的车上又是醉眠,又是醉吐。如果逐走了他,谁还会再用他?喝酒没有不醉的,醉了没有不失态不吐的,此小错也他只是睡错吐错了地方,不过眠中尉车茵湿中尉车茵耳何必黜退之!”温声对这小吏说道,“你起来吧酒是不是还没醒?一身酒味回舍中去洗沐一下,换身衣服吧酒可以喝,但以后不可喝得这么醉了”

    这小吏感激涕零,又连连磕了好几个头,这才起身。倒退着出了院子那个上禀此事的吏员见文丑竟不惩治这个小吏,深服文丑之宽仁大度,衷心赞颂了好几句,随后也退了下去

    元氏荣颇是讶然。亦服文丑气度,坦诚地说道:“这若是我,必不能饶此吏!”

    文丑笑道:“卿是山虎雄鹰,虎鹰自当发奋勇击”

    文丑昨天校场立威,杀那个犯了军法的屯长如杀一鸡,而今天却宽仁大度。不惩治那个小吏,这一严一宽,反差太大

    元氏荣倒也罢了,他心存远志,一心只想恢复元氏氏昔ri的家声,现今是心旁骛,虽然服气文丑的气度,却也只是在心中赞了一声“中尉宽仁”,如此而已,没有细究

    卢广就不行了

    卢广生xing较真,往好听了说是坚毅强执,往不好听了说是偏狭固执,他有点接受不了文丑在xing格上的这种两面xing,他欣赏文丑峻厉威严的一面,劝谏文丑说道:“此小吏眠吐中尉车上,中尉却不惩治之,此端一开,广忧府中诸吏乃至奴婢会小看中尉,以为中尉威”

    文丑笑道:“中尉之威却不是表现在这种小事上的”

    “为大人者应该杜渐防萌,怎可因为是小事就轻视之呢?”

    “不过是换一块车茵的事儿”

    “今ri是换一块车茵的事儿,明ri也许就是中尉府换主的事儿了”

    “何至於此!”

    “府中的诸吏奴,悉小人也小人者,近之则不逊中尉万不可以仁待之,需得以威驾驭”

    文丑有一答,卢广就有一应,如是者四看卢广这架势,只要文丑不纳谏,他就要劝谏不休

    文丑奈地想道:“卢子公真是一个固执强谏之士!罢了,反正我也正有意整顿一下府中的秩序,打算一如我在颍川时,以军法约束府吏奴婢,便就以他的固执强谏为由头将此事宣布下去吧”笑对卢广说道,“好吧!子公,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从今天开始就以军法来约束府中吏奴,如何?”

    “中尉为武职,正当如此!”

    “子元叔业,你两人立一章程,把禁止之事悉数写清,写完后悬於府内,令府吏奴婢看后遵行”

    田畴李宣应诺

    见文丑纳谏,卢广方才罢休

    他来见文丑是为禀报郡兵营的情况,当下,把昨晚在营中的见闻细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昨夜广耳闻目见,所闻所见都是郡兵在称颂中尉赏废明,言而有信,可以说这三百余郡卒已经归心中尉了只要再稍加cāo练,使其彼此熟悉,就可以用之於战场之上了”

    “子公,这几天要多多辛苦你了,郡卒的具体cāo练就由你来安排,协助元皓主之吧”

    “诺”卢广久在相府郡兵曹,耳闻目濡,朝夕接触兵事。虽没系统地学过兵法,但对该怎么cāo练郡卒却是熟知於心的这件事对他来说一点儿不难

    “公宰,前几天布置校超你多受劳累,我今天不是给你放了一天休沐的假么?却怎么又来府中了?是有事么?”

    “县中杨氏今晚设宴。遍邀县中诸姓,乐韩诸姓皆在其列,听说郎中令黄明也被他家邀请了,却没有邀请我家与魏氏昨天刚都试毕,他家今天就来这一出。荣以为必有玄虚”

    “噢?”文丑略作忖思,心道,“遍邀诸姓,只不邀魏氏和元氏氏,杨家这是想搞串联,密谋与我作对么?”笑道,“管天管地,管不了人家设宴啊他想设宴便由他设去”

    元氏荣应道:“是”心道,“中尉说的是设宴不违法,却是明知其有玄虚但也管不了中尉是外州人。我等作为他在本郡的爪牙却得多下些功夫,探听探听杨氏究竟想做什么”

    一人步从内院出来,来到文丑等人近前

    文丑等转头看去,来人却是李典

    文丑问道:“何事这般匆急?”

    “那妖女子吴妦熬刑不赚像是要不行了”

    ——1,筇倯

    非筇字,音筇,字为左边单人旁,右边上为工与口下为木

    吴妦便是左须的小妻,那个带人行刺文丑的酒娘

    自吴妦被抓以后,文丑一直忙。没有再见过她,不过却还记得此女的丰腴美貌,听李典说她熬刑不赚像是快要不行了,怔了一怔。问道:“可问出什么东西来了?”

    李典搔首说道:“这个妖女甚是嘴硬,没问出什么新鲜东西来”

    “新鲜东西?”

    “是艾从她这里问出的东西早就从那两个已死的贼刺客处问出来了她是左须的小妻,肯定知道更多的遁入山中的黑山诸部之事,她却就是不肯说”

    “带我”

    “诺”

    李典在前引路,文丑等随后而行,步入后院

    后院有一个犴狱。临西墙,在地下入口处有几个文丑的亲兵看守沿着石板铺就的台阶下去,一股cháo湿的霉气扑面而来狱室不大,墙上插着火把,火光明灭,映得狱内昏昏暗暗正中一个狱堂,两边隔出了各三间小牢房堂中有两个狱卒坐着,见文丑来到,忙起身相迎

    那天被抓的刺客活口共有三人,除了吴妦,还有两个男刺客,这两个男刺客早已被拷掠死了,如今六个小牢房大多空着,只有一个里边有人

    牢门开着,从堂中可以看到里头

    牢室里脏乱不堪,地上随便堆了些麦秸供囚徒夜眠,角落放了个缺角的木盆,却是给囚徒便溺用的因为浸染血渍太多而变得发黑的地面坑坑洼洼起伏不平,未入室内已闻到浓浓的血腥与sāo臭气

    牢顶的铁环上挂了一个女子

    这女子即是吴妦,还穿着那天的那件绿sè襦裙,只是早被拷打得衣衫褴褛,襦裙被鞭子抽成了一缕一缕的布条,不能蔽体她的双手被悬绑在铁环上,赤着脚,两个脚踝各被一条绳索捆赚向左右拉扯,绳子末端系在牢室两边的两个小木桩上,整个人被扯拽成一个“人”字形,遍体鳞伤,rǔ腿显露因为昏迷的缘故,她耷拉着头,头发向下散落,遮住了面容

    李典领头进去

    牢室不大,容不下太多人,元氏荣卢广等没有进去卢广捂着鼻子,皱眉朝里边瞧了瞧,受不了难闻的气味,向后退了几步文丑独自一人跟着李典走了进去

    近处看去,见吊在环上的吴妦头发身上都是湿漉漉的,顺着破烂不堪的衣服还正往下滴水,地上积了几处水洼,可能是狱卒见她昏死过去,刚用凉水扑了她的脸

    李典走到她边儿上,踮起脚尖探出手,撩开遮在她脸前的头发,以便文丑能够看清

    刚被凉水冲过,她的脸上倒是没有污渍,很干净,只是惨白得可怕,早不复数rì前在街上见到时的妩媚丰丽牢房的墙上插得有两个火把,红红的火光映到她的脸上,像是给她添了几分血sè文丑近前了两步,注意到她的睫毛很长,也许是在做噩梦,她眼皮下的眼珠在来回地转着。不知梦见了什么,脸上显出了痛苦的神sè

    文丑往她的脸上看了会儿,转看了两眼她的胸部和露出来的双腿,瞥见她私/处黑浓茂密

    “谁把她吊成这样的?”

    李典嘿嘿地笑。不说话

    “太不像话了快点放下来,送到府中的房里去,找个医来,要竭尽全力把她救活”

    “是”

    李典个子低,够不着牢顶的铁环。他本想叫外边的吏卒进来,文丑见吴妦奄奄一息的,怕耽误住了,等不及外边的人进来,索xìng上前搭手帮忙,先把捆着吴妦脚踝的绳子解开,再亲把她的手从铁环上解开,将之抱出牢室

    吴妦的身段看着很丰腴,抱在手里也觉得很柔软,柔滑如脂。但却不重

    文丑不觉想起了前汉司马相如写的几句赋词:“有女独处,婉然在床……,皓体呈露,弱骨丰肌”他心道:“肌肤丰腴而抱之甚轻,此可谓‘弱骨丰肌’了吧?”

    这几句赋词出自司马相如仿《登徒子好sè赋》而作的《美人赋》,赋的后半部分讲了一段他的艳遇,说他虽受到美女的sè诱然却能坐怀不乱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是千古风流事,在两汉流传甚广,司马相如有消渴疾,也即糖尿铂据民间传言。他悦文君之sè,酒sè过度以至病发,因此便写了此赋用以提醒自己,只可惜却“终不能改”。最终因此疾而死

    卓文君当垆卖过酒,吴妦是以做酒娘为掩护行刺的文丑,在这方面,她两人却是有巧合之处文丑又不由想起了往常所闻人间对卓文君的描述:文君姣好,眉sè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十七而寡,为人放诞风流他低下头看了看怀中的吴妦,忽觉她楚楚可怜

    出了牢室,外边的吏卒急忙接过吴妦,把她放在地上

    文丑蹙眉说道:“地上yīncháo,她本就昏迷过去了,再受cháo凉,更不利身体快抱起来,放到席上”

    吏卒应命,又把吴妦抱起,放到案后的席上

    李典挤眉弄眼,对那两个吏卒说道:“快去找个软榻来!抬了她出去,请医救治”

    文丑瞧见了他的涅,问道:“你挤眉弄眼的做甚怪样?”

    李典挠了挠头,故作愕然,不肯承认,说道:“怪样?没有啊噢!是刚才被牢室内的火烟熏住了眼,所以挤了两下”

    文丑知他是在胡扯,不过李典既是他的亲卫,又是西乡的旧人,彼此关系向来亲近密切,故此他却也没有为此动怒,笑骂了一句,说道:“本就像个山猴儿,这一挤眉弄眼,挠头搔首的,越发像了,来rì击西黑山谷中的新贼旧寇时把你派去当先锋,正乃是物尽其用!”

    李典大喜,说道:“小人早就想为中尉击贼,立功军前!”

    “说你是山猴儿,你还真顺杆子往上爬了……,快些把吴妦抬出去,找医生来”

    “诺”

    “等医给她看罢,具体什么情况,你再来告与我知”

    “是”

    文丑又瞧了眼闭眼昏迷的吴妦,带着元氏荣卢广等人沿台阶而上,出了犴狱

    牢狱内,两个吏卒分出了一个去找软榻,另一个见文丑等出去了,乃问李典:“君方才的确冲我等挤眉弄眼了,却是为何?这吴妦行刺中尉,罪大恶极,杀之不解恨,君却怎么又吩咐我等去寻个软榻来抬她出去,这般优待?”

    “蠢材!没有看出中尉对此女起了兴致么?”

    “此话怎讲?”

    “此女受汝等拷打,浑身血污,又刚被凉水浇过,湿漉漉的,便是我尚嫌其脏湿,而中尉却不嫌弃,亲手给她解开绳索,又亲将之抱出给你等,并不满你等把她放到地上,又再三叮嘱我等给她请医,并又吩咐我等医给她看罢速将情况上报这种种样样,你还看不出中尉对她起了兴致?”

    这吏卒恍然大悟,扭脸看了看躺在席上的吴妦,说道:“能被中尉看上,却是这个妖女的福气了”顿了顿,眼在吴妦的丰腴的胸脯和肉致致的腿上掠过,又说道,“此女称得上人如其名,的确妦美媚冶,也难怪中尉会看上她……,我等要不要找个婢女来,给她拾掇拾掇,送去中尉床上?”

    “妦”,意为美好,丰满,姣好这个字是汉时流行於河北地区的方言,自关而东河济之间谓好女曰“妦”,其意与流行於秦晋之间的“窈”字和流行於南楚以南的“窕”字相同吴妦年二十四五,生的态媚容冶,丰肤曼棘身段风流,确是人如其名

    “说你蠢你还真是蠢”

    李典是乡民出身,没什么文化,言谈举止不免粗俗无礼,但他是文丑的西乡旧人,又是文丑的侍从亲卫,这个吏卒虽是中尉府的旧吏,却半点不敢露出不快,唯唯陪笑,说道:“是,是”

    “此女被你们拷打得奄奄一息,这副涅怎么送去中尉的床上?怎么也得等把她治好了后才能献给中尉我说你怎么一把年纪了还在做一个小小的狱卒,却原来是因为你这般的不开窍我且先出府去请医,等软榻来了,你们把她抬出去,暂找一个府中的空室置下”李典一边连连摇头,似是深为吏卒的前途担忧,一边迈步出堂,登台阶自去

    这个吏卒恭恭敬敬地目送他离去,回到案后,又瞧了几眼昏迷的吴妦,笑道:“中尉御下宽仁,你今得了中尉的喜欢,不但可以保得住xìng命,而且少不了一场富贵了!”

    适才元氏荣卢广在堂中等候文丑时,元氏荣故意当众议论了几句文丑不惩治醉眠吐在他车上的那个小吏的事儿,以宣扬文丑的仁德果如元氏荣的期望,对文丑的宽厚仁德这个吏卒非常叹服,因是之故,虽受李典的小瞧,却是丝毫也不怨望文丑,反颇艳羡吴妦

    吴妦受的折磨不轻,要不也不会昏迷过去高速李典连着请了好几个医生,有治外科的疡医,有治内科的疾医,给她看过后,大夫们都说:“命是能薄的,但要想调理好却得需些时”他把大夫们的话禀告给了文丑文丑没说什么,只吩咐说道:“悉遵医嘱”

    李典猜得没错,文丑确是对吴妦起了点心思,但这点心思与感情关,纯是yu念罢了既然只是yu念,对吴妦自也就不会特别的看重,至多吩咐两句令下人把她照看好,如此而已

    李典心领神会,领了命令自去安排人照管看护吴妦

    说来文丑也是不易,二月出征以来,至今大半年了未曾近过女sè,征战的时候强敌在前,没有功夫想这个,现而今黑山的主力已然覆灭,他上任常山国中尉,郡内虽有群盗之患并及在不久的将来之后又有黑山军将起之忧,可比之转战数郡之时毕竟是安逸了许多,人言“食sèxing也”,又说“饱暖思yinyu”,这一安逸下来,看到貌美丰腴的女子,他难免就会起些冲动

    这些都是人之抽,不足为怪

    却说两ri后的傍晚,吴妦从昏迷中醒来,李典兴冲冲地来禀告文丑

    文丑刚从郡兵营里归来,即往去房中探视吴妦

    常山国已百余年没有中尉了,没有中尉自然也就没有中尉府,这座中尉府是在战乱时仓促备下的,府内的陈设本很简陋,前中尉在任时府中颇是寒酸文丑是皇甫嵩的爱将,又是平乱的功臣,在接到他将继任常山国中尉的消息后,国相李瑾特地从相府里分了一些陈设物事命令搬给中尉府常山国虽是小国,相府里所用亦俱非凡品,中尉府因此得以稍有门面

    李典给吴妦选的这个客室是陈设最奢华的一个

    室内的器具都很jing美,屏风柜匣雕几坐榻等等诸物齐全,杂以瓷器珍玩,角落里还放了个香炉,一入室中便觉香气熏人正中摆放了一架上等的檀木床,漆为黑sè,除正面外,其余三面均有矮栏,栏间镶嵌着珍珠珊瑚诸物,甚是华美(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享受美人

    readx();    床上悬挂着绣着彩纹的黼帐,两个婢女候在帐外,见文丑来到,连忙将帐幕挑开床上铺着勾绣着美丽花纹的茵褥,褥上躺着一人,正是吴妦

    较之前ri在牢房中之所见,吴妦的气sè虽仍很不好,脸sè苍白,气若游丝,可却也不再是蓬头破衣的肮脏涅,脸上干干净净,乌黑的浓发松松地挽了个髻,堆在角枕上,身上盖着黑红间sè的丝被,右手露在被外可能是听到了动静,她吃力地睁开眼

    一个没有戴冠,只裹着帻巾的黑衣带剑之青年入了她的眼中

    可不就是文丑!

    她一下睁大了眼,也不知哪里的力气,露在丝被外的右手猛地扬起,先往腰腹上摸去,接着又往大腿上摸去文丑近在床前,把她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知她这是下意识地想往腰上去寻剑和往腿边去寻拍髀短刃不必说,她的这番举动只能说徒劳获李典婢女怎可能会把刀剑放在她的身边?何止刀剑,因是卧床,连衣服她都没有穿全,只穿了件贴身的**

    她不动还好,这一动,把丝被掀了起来,半个身子露到了文丑的眼下

    几天的拷打只是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些伤痕,未损她丰满的身材**是用细丝做成的,她又是躺着,丝衣下垂,差不多裱在了她的身上,身材尽显疑,修长丰润的长腿倒也罢了,丰腴白皙的胸脯着实吸引住了文丑的目光

    她年才二十四五,正是年轻的时候,加之已为人妇非青涩少女可比而却又没有生育过,平时又常运动,因而此时尽管是躺着的,胸脯却依然高高耸起,极是坚挺

    文丑心道:“好”制止了上去按吴妦的婢女,笑与跟着他进来的李典说道,“好凶也”

    李典嘿嘿笑道:“确是好胸”嘴上夸赞,怕文丑生气。不敢多看,把脸扭到一边儿去了

    婢女受了文丑的阻止,退跪到床边吴妦丝毫不顾自己的身材悉被文丑看去,按住床。试图坐起,骂道:“汉贼!我誓要为我兄钟报仇!生不能杀你,死化为厉鬼也不放过你!”

    “兄钟”是“兄公”的音转,即丈夫的兄长

    “兄钟?你刺杀我是为了给丈八左豹报仇?”

    吴妦伤病未愈,只不过是刚从昏迷中醒来。几天没怎么吃过东西,没有力气,试了好几次都坐不起身,反引得身上的那些伤处生疼,要非因不愿意在文丑面前示弱,几乎就要痛叫出声,只得放弃,眼中喷火地死死盯住文丑,启开樱唇,喘着粗气。恨不能一口口把他咬死

    她骂道:“我兄钟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大丈夫,却竟被你手下那些兵子的围杀而死!荀狗!我不杀了你这条汉狗,死不瞑目”

    “谁告诉的你丈八左豹是被我帐下将士围杀而死的?”文丑笑道,“我帐下的将士俱皆勇士,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呢?……,中卿,等会儿你去把阿韦和阿邓叫来,给她说说丈八左豹是怎么死的”

    丈八左豹是黑山军中的有数猛士,却被典韦一击杀死,这要是传出去会十分影响黑山兵卒的士气。故此当时张燕张梁编了个假话,说他是被文丑麾下的将士围杀而死的

    吴妦非常崇拜她的夫兄,一向认为她的夫兄是这世间最英雄的男子,根本就不相信会有人比她的夫兄英雄了得。因此就听信了张燕张梁的这个假话,把文丑视为了卑鄙耻的小人,早就想杀了他为丈八左豹报仇逃到常山国的山中后,适逢那个军师出计刺杀文丑,她毫不犹豫地主动请缨,於是带着选出的死士来到了元氏

    文丑一直以为她是想要为张燕报仇的。却没料到她是来为丈八左豹报仇的,见她双眼中充满了对自己刻骨的痛恨,心中不由一动,想道:“她是左须的小妻,丈八左豹只是她的夫兄,她却只提丈八左豹而不提左须,莫非?”

    为了打击吴妦,撬开她的嘴,左须兵败身死这件事,拷问她的狱卒已经告诉了她,但在见到文丑这个大仇人后她却一个字不提左须,只说誓死要为丈八左豹报仇,确实蹊跷古怪

    吴妦压根就不信文丑所说,骂道:“汉贼!荀狗!有胆你就杀了我,若不杀我,早晚有一ri我必取你狗命,为我兄钟报仇!好贼狗!一ri不杀你,我便一ri不为人女!”骂不绝口

    她出身不高,不识字,家本农人,从黑山起事前ri常接触的都是些乡野村妇,骂起人来污言秽语,开始尚好,越骂越不堪入耳,甚是泼辣

    李典也是长在农家,听她这般骂人没觉得有什么,跪在床边的那两个婢女原本是相府里的侍女,是大家富室养出来的,却是从没听过这等骂人话,难为情地羞红了脸

    文丑啧啧称奇他自穿越以来,生长在名儒之族,来往皆鸿儒,后到西乡,虽结交了许多的乡野轻侠,可这些轻侠如赵云李典等在他面前却不敢礼,从来没有出过脏言细细数来,穿越近二十年了,这还是头次听到这么鲜活的乡野粗俗之言

    他按舰在床前,瞧着吴妦,一边时不时欣赏两眼她的曼妙身姿,一边嘴角带笑听她骂人,心道:“长得妩媚艳丽,骂起人来却污言秽语,稀奇少见”

    李典见他非但没有动怒,而且露出一副颇感兴趣的涅,也就由着吴妦骂语不住

    吴妦骂了好一会儿,口干舌燥,她自认为已骂得够恶毒狠辣了,却见文丑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竟是半点也没有生气文丑越不生气,她越恨怒,几次三番想从床上跳起来去撕咬他却又撑不起身子,又恨又怒,又可奈何她本来身子就虚弱,文丑来前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这是见到文丑了,仇恨上来,方才强提了一口气骂了这么会儿,劲头过去恨怒上来,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复又昏迷过去

    她骂声一绝。室内安静下来

    文丑弯腰帮她把丝被盖好,吩咐那两个婢女:“服侍好她看好了,莫叫她寻了短见”话音未落,自失一笑。笑顾李典,说道,“瞧她恨我入骨的这股劲儿,没杀了我前怕也是不会去寻短见的”

    文丑虽说御下宽仁,甚少发怒。可当他面对敌人时果决猛鸷,却也绝不是一个唾面自干可以任人辱骂的人,李典越发确定了文丑对吴妦必是起了兴致,说道:“要不要小人去嘱咐一下膳夫?给她调理调理饮食?”好是膳夫不仅会做饭,而且懂食养食疗之术

    文丑点头允可,说道:“好”低头又再看了眼昏睡过去的吴妦,见她即使在昏过去后依旧咬牙启齿的,不禁觉得好笑如此美艳却又粗俗的女子他是头回见到,很有鲜感,又吩咐了婢女几句。这才出室

    出到室外,暮sè深深,田元皓荀彧元氏荣三人联袂从院外进来

    田元皓手中捧了一卷文书,远远地说道:“文君,州牧传檄!”

    看过吴妦,出到室外,深深的暮sè中,田元皓荀彧元氏荣三人联袂从院外进来,田元皓手中捧了一卷文书,远远地说道:“文君。州牧传檄!”

    现而今汉家十三州,只有冀州设的是州牧,这却是独一份レ&レ文丑迎上前去,问道:“将军从京城回来了?”皇甫嵩不但是冀州牧。而且还是左车骑将军

    “还没到高邑,刚入赵国”

    赵国是冀州最北边的一个郡从洛阳来冀州,赵国是必经的第一站

    “噢?刚入赵国即传檄文?是何事也?如此紧急?把檄文拿来,待我观看”

    文丑接住田元皓递过来的檄文,拆开封泥,展开细看

    随着阅读。他脸上的表情随之变化,先露出喜sè,继而转为严肃

    荀彧问道:“中尉,檄文里说了什么?”

    文丑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相君可接到檄文了么?”

    田元皓答道:“是几个骑士传来的檄文,我问过他们了,说已给傅相各送去一份了”

    依照惯例,朝廷上级向国中传檄,向来是傅相中尉并列

    文丑点了点头,把檄文交给田元皓,回答荀彧方才的所问,说道:“将军在檄文里讲了两件事,一件是他奏请朝廷减免冀州一年的田税以赡饥民,天子已许之”

    荀彧大喜,说道:“这是好事儿啊”

    文丑颔首说道:“黑山一乱,田原荒废,百姓流离,无以为食,将军请来了这道朝旨,於冀州的饥民而言,如大旱逢甘霖是也”

    田元皓一边展读檄文,一边点头说道:“对饥民而言,此是大旱逢甘霖;对遁藏在山谷市井间的张燕之余党而言,这却是暗火逢暴雨州牧文武兼资,不止用兵如神,亦熟知民情也”

    皇甫嵩请来的这道圣旨有两个用处,一个是安抚百姓,一个是打击遁藏在市井山泽间的张燕余党张燕是冀州人,黑山道在冀州的根脚最深,张燕兄弟虽死,黑山主力虽灭,仍有许多的张燕余党或遁逃到山中,或潜伏在郡县市井里窥伺地方,冀州是看似平稳而实际上暗流涌动,随时可能会再次动乱刚经过大乱的冀州极度缺粮,在这个时候,朝廷要是没有赡抚地方的表示,那么张燕的余党与饥民们结合在一起,第二次黑山起事很快就会爆发皇甫嵩在这个时候请来朝旨,减免冀州一年的田租,既是赡抚了饥民,也是“孤立”了张燕余党

    荀彧笑对文丑说道:“君一直在担忧今冬或明chūn会因缺粮之故而导致盗贼群起,有了州牧奏请来的这道圣旨,情况也许会有所好转”问文丑,“第二件事是什么?”

    田元皓刚好读到檄文上说的第二件事,说道:“州牧打算把麾下的万余步骑分屯三地,一部屯驻辰,一部屯驻渤海,一部屯驻甘陵,令中尉守好常山国”

    荀彧沉吟说道:“辰渤海甘陵?州牧选的这三个驻兵之地很巧妙啊”

    巧妙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对内,一个是对外

    对内来说,辰国在冀州之西,渤海郡在冀州最东,甘陵国在冀州最东南这三个郡国鼎足而立,是冀州的三个支点,只要把这三个郡国牢牢地控制在手里,那么即使州中其它的郡国出现变乱亦不足惧,平乱的汉兵很快就能从这三个郡国里分别开出。抵达乱地尤其是张燕的老家巨鹿郡,巨鹿郡位在冀州之中,正处在这三个郡国的包围中,就好像是被关入了笼里

    对外来说。渤海甘陵与青兖两州接壤青兖两州的黑山军闹得也很大,现在虽然勉强被镇压下去了,可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再冒出来,所以在州界不可无备,有了近万步骑在渤海甘陵防备。至少州内可以踏实一点再一个辰,辰国是州治的所在,同时与常山国赵国成南北一线,俱在太行山东麓,山中盗贼多黑山余部多,这里也不可没有重兵驻防

    简而言之,在这三个郡国屯驻重兵,对内可以镇压民乱,对外可以拒敌於州外

    元氏荣说道:“确乎很妙,……”却见文丑面sè肃然。负手仰望暮sè,若有所思,似乎心思没有在这上边,遂问道,“中尉,你在想什么?”

    文丑的心思的确没在这上边他负手仰望暮sè,转看西边的天空,落霞如烧,心道:“下曲阳一战后,将军遣散了大部分的将士。只留下了万余步骑镇守冀州这万余步骑如果都屯驻在高邑还好,现下将军将之分为三部,分屯冀州各地,这黑山军之起怕是势所难免了”

    冀州的州治高邑在辰国。邻黑山太行山皇甫嵩是名将,几乎凭一人之力镇压了百万黑山之乱,威震海内,有他在高邑,加上万余步骑,那么黑山太行山里的黑山余部和群盗的胆子再大。估计也不敢在短时间内起乱,可他现在把麾下的步骑分成了三部,分别屯驻在各郡国,留在身边的只有两三千步骑,兵力太少,不足以震慑这些“新贼旧寇”,而他请来的这道“减免冀州一年田租”的圣旨,固然有利於安抚冀州百姓,可这个“有利”却只是针对还没有逃离家乡的百姓而言,对那些流民却作用不大,如此一来,等到今冬来chūn,粮食极度匮乏之际,这山谷间的“贼寇”恐怕依然会声势陡振,这黑山军之起依然是早晚的事儿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能怪皇甫嵩

    一来,他不知道“黑山军”这回事儿,不知道,就没办法预先做布置

    二来,他就算知道,估计也是无可奈何他现在的头衔是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有民权有兵权,掌管一州之地,位高权重,乃是现下帝国内最有实权的一个人,朝廷也不可能允许他麾下再有过多的兵卒,万余步骑已差不多是极限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万余步骑看似不少,放到整个冀州就不多了,特别是整个冀州内外都一片糜烂的时候,皇甫嵩也只能这么安排部署,他不能只顾州西边的太行山黑山,而不顾州北州东州南的安全

    文丑理解皇甫嵩的苦衷

    他远望西方,目光穿过浓浓的暮sè,随着掠空向西飞过的归鸟,似看到了数百里外绵亘在落rì下的太行山脉与起伏绵延的黑山西山,说道:“我自莅任以来,尚未行县,不行县便不足以知国内诸县的人物城防,不知人物城防就无法‘知己’,不能‘知己’就无法御贼我原本就打算等整编过郡兵稳定住元氏的城防后便行一遍余下的国中诸县,以做到对国中的虚实尽皆心中有数……”收回目光,指了指田元皓手中的檄文,接着说道,“恰好将军传檄,令我‘守好常山国’,……,元皓公宰文若,我决定明天就行县去”

    “明天行县?”

    “不错”文丑笑对元氏荣说道,“公宰,你是我的东道主人,此次行县,你与我同行吧”

    公宰是元氏荣的字,他是本地人,土生土长,熟悉地理人情,有他同行路上会很方便元氏荣恭谨答道:“中尉行县,下吏忝为主簿,本该前导”

    “文若,你也与我同行元皓,你就不必跟我同去了,我走后,郡兵元氏城防就委托给你和子公了”子公,是卢广的字

    荀彧田元皓应诺

    元氏荣说道:“郭嘉轻侠好交,他与国中诸县的豪侠多有交往,若有他同行将会事半功倍中尉,要不等他从山中回来后再启程行县?”

    郭嘉是昨天早上走的,他走时说少则三两rì,多则四五rì必归

    文丑沉吟了下,考虑到郡兵刚刚整编完毕,城防也是才接管到手,为了能进一步地稳定一下元氏的局势,晚走几天也是可以的,当下说道:“好,那便等他几天”

    常山国共有五个县,其中,真定九门栾城石邑皆在元氏北边

    文丑来元氏上任的时候,路经过这几个县,但只是走马观花,未曾深入调查,只对这几个县的地貌和民情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了解不深,对这几个县吏员的能力尤其更不了解

    打仗也好,治理地方也好,靠的都是人他这一次行县就准备把重点放在对这几个县吏员能力的考察了解上,并且为了能更好地了解这几个县的吏员,他决定此次微服私行

    田畴谏言他:“郡内不太平,前番方遇刺,君此行最好还是不要微服的好”(热点书库首发:

    较之当初在颍川时,文丑从外在上看来似无多大变化,对待士子仍是尊敬有礼对待下属仍是以恩义结之,依旧温文儒雅克己待人,然而实际上经过这大半年的战场厮杀,别的不说,只他的胆勇和自信就远非昔日可比了数州几个郡近百万的黑山都被平定了,还会怕几个小小的刺客?他笑道:“前遇刺,吾破一股贼,今若再遇刺,当再破一股贼”

    话虽说得平淡,充满自信和豪气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自信,他不是轻脱孟浪之人,对此次微服行县还是做了妥善的安排,不但带元氏荣荀彧两人同行,而且还决定带上典韦李典典韦李典典韦两人倒也罢了,匹夫之勇,典韦却乃是百人敌,一人足当百人

    有元氏荣为乡导,有典韦从行侍卫,他们此行又不会去钻山沟,走的都是大道,不会遭遇大股的寇贼,顶多碰上些许劫道的蟊贼,安全自是无忧

    赵云赵云李典董直等也想跟着文丑去,护卫他文丑没允许,元氏的城防郡兵刚入手中,赵云等均是统兵的心腹将校,不可擅离,需得留下配合田元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郭嘉归来,即可出行

    却连着等了五天,不见郭嘉回来

    郭嘉走时说的是:少则三两天,多则四五日这一去五天,不见归来元氏荣与他交好,不免就为之的了他对文丑说道:“君昌一去五日不归,荣深为之忧中尉,荣斗胆,请君遣些人去山中找找他吧!”

    文丑笑道:“君昌说:少则三两日,多则四五日三两日也好,四五日也好,不过是个约数,再等他一天就是,何必着急遣人去寻呢?”

    “不然,中尉有所不知,君昌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多年前他出外游学,走前对我说:‘三年后必归’,他走的那天是三月十二,果然到第三年的三月十二就回来了,守信至此!他这回去山中,说最多四五天回来,肯定就不会超出五天,如今已经五日了,他却仍旧没有归来!”

    元氏荣面带深忧

    守信,是儒家君子的美德,也是两汉游侠的美德季布一诺,价值千金先秦秦汉之时有许多守信诺的故事,如尾生抱柱等等文丑倒是没有想到郭嘉竟也是这样一个守信的人,出外游学三年,依照当今的惯例,京师颍川汝南南阳这些人文荟萃儒风醇厚的地方都是应该去的,足迹遍布几个州,少说也得上千里,可三年后却能如约而归,这很难得

    被元氏荣这么一说,文丑也有点为郭嘉担忧了郭嘉虽然说他要去招降的那几个山中寇首是他的旧识,毕竟现在是“寇首”了,手下各有一帮贼寇,见面之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行了十里

    而且山中的寇贼很多,不止这几股,要是遇到别的寇贼就更不好说了;再且山中林木茂密,虎狼熊罴种种猛兽俱有,即便没碰上别的寇贼,要是碰上一群野狼或几头虎熊,也很不好说

    文丑当即叫来田元皓赵云,令他两人从郡兵和西乡轻侠里挑几个精明能干勇武过人的马上出城去山中找郭嘉这一等,又是三天,派出去的人纷纷归来,却都没有能找到郭嘉

    这天下午,最后一拨搜寻者归来,报与文丑,仍然是一无所获

    文丑嗟叹不已,心道:“唉,这郭嘉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与郭嘉是初识,两人没甚感情,对此也只是惋惜而已,见元氏荣哀戚悲伤地坐在席上,又想道:“不管怎么说,郭嘉是元氏荣推荐给我的,且,我也任他为我的中尉议曹掾了,他此去山中是为我而去的,而今生死不知,很可能已丧生贼手或殒命虎吻,我不能不没有表示”即作出戚容,长叹说道,“我与君昌虽是初见,然一见如故,数日前他自告奋勇去山中时,我甚壮其胆色,却未料到他这一去竟下落不明!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是我误君昌!”

    他召来侍立堂外的李典,令道:“备一份厚礼,遣人送去君昌家里”这却是安家费了

    李典接令,躬身退出

    元氏荣坐在堂上,双手紧握,仰面闭目,泪水顺着眼角淌下

    文丑安慰他,说道:“虽未找着君昌的人,也没有见到他的尸体,山里很大,林木又多,也许只是没有找着,却不见得是君昌出了什么事体公宰,毋要太过悲伤”

    元氏荣慢慢摇了摇头,哽咽说道:“君昌必是殒命山中了!不是中尉误我,却是我误了他也!哀哉君昌。/xshuotxt/痛哉君昌!”以袖掩面,伏地恸哭,边哭边道,“君昌!我向中尉荐你。是欲与你同附中尉之骥尾,以共建丈夫之功业,今君却弃我而去,消逝於山林,失踪於石泉。是我误你,是我误你啊痛哉君昌,哀哉君昌!君既已逝,留吾一人,天下虽大,茕茕独立”

    元氏荣没几个知心的朋友,最知交的就是郭嘉,要不然他也不会当被辟为中尉主簿就向文丑举荐郭嘉郭嘉如今却因他的举荐而失踪山中,想及此,他怎能不心痛如绞?痛失良友。痛失良朋,此时虽是下午,堂外阳光灿烂,他却不胜凄伤

    元氏荣给文丑的印象是刚健奋发,此时此刻见他这般哀伤,乃至失态到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文丑亦不免恻然,心道:“再刚健之人也有悲痛之时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起身离座,来到元氏荣身前。把他扶起,宽慰说道,“公宰,莫要哭了。我再多遣些人去山中寻找!不管需要找多久,务要做到生则见人,死则见尸,总之直到找到君昌为止,如何?”

    元氏荣渐止住哭声,说道:“不必了!”

    “不必了?”

    “君昌是个有奇节之人。今亡於山林之中,朝夕有峻石清泉相伴,也算是适得其所了”元氏荣抹了抹脸,按溅胸,说道,“中尉,八天前君就说要去行县,因君昌之故,耽误至今国事为重,我等明天一早就行县去吧”

    元氏荣说郭嘉是个有奇节之人,在文丑眼中,他实是个有奇节之人刚为郭嘉悲痛到失态,恢复过来后即立刻提出行县,不因私情废国事,拿得起放得下,雷厉风行,令人敬佩

    元氏荣雷厉风行,文丑亦非婆婆妈妈,熟视元氏荣多时,见他确是恢复了过来,即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胳臂,应道:“好!”

    次日一早,文丑等人出城行县,除元氏荣等外,李宣亦随行热点书库首发:

    次ri一早,文丑等人出城行县,除元氏荣等外,李宣亦随行

    元氏县在常山国的最南边,其余诸县均在元氏之北,所以众人从北门出城

    中尉府在城西,出府向东去,行至十字街,转往北行

    元氏县中之士族豪强多居城北一入城北区,宽阔的街道上时见车骑来往,步行的人大多或高冠儒服博袖宽带,或绣衣美带佩香囊宝剑,与城西城南皆大不同

    文丑既是微服出行,自就不会穿戴官衣印绶,没有戴冠,裹了帻巾,穿着一件寻常的粗布黑衣,腰上插了柄直刃的环刀刀是百炼好刀,刀鞘则是普通的木制元氏荣荀彧等亦是粗衣打扮常山国虽鞋从元氏到最北边的真定也有二百多里地,如果徒步,少说也得十来天,加上再往西边的山地去看一看,这一来一回估计没一个多月下不来,文丑没这么多时间,故此虽是微服行县,却也是带了坐骑的他那匹踏雪乌骓太显眼,没有带众人带的都是平常马匹因是在县中,文丑不愿乘马驱驰,诸人桥马走在路边儿

    他们衣着普通,又是走在道边,过往的车骑行人倒是没谁注意到他们

    城北有三个里,走到第二个里时,元氏荣轻“咦”了一声李典典韦走在最前,典韦落在最后,文丑荀彧李宣与元氏荣行在中间文丑听到了元氏荣的这声轻咦,转脸顺他的目光看去,见在城北的第二个里门外退一辆辎车辎车装饰得很奢华,但最吸引人眼球的却是驾辕的马,是一匹红马,浑身上下如火也似,无半根杂毛,从蹄至项高有七八尺,从头到尾长近有丈,却是一匹少见的胭脂良驹

    古之好马就好比后世之好车,一匹好马走在路上是很招惹观者目光的,而且通常来说,一县有几匹好马,这些好马都是谁家的,县中人许多也知这匹红马就是元氏县里一匹有名的良马,元氏荣瞧着这马,说道:“这是杨家的马,却怎么停在这里?”

    “杨家?”

    元氏荣此时说的这个杨家只能是元氏大豪杨氏他说道:“杨家虽是本县大豪强宗,然并未在县城里赚而是世代居住在乡中的庄园里,平时就算进城,也多是他家的子侄奴客,甚少见他家的家长进城,今ri却怎么来县里了?……,还把车停在这里”

    这匹红马是杨家最好的马。能用它驾辕的十有仈激u即是杨家的家长,也即族长

    听元氏荣说这是杨家的族长进城,文丑多注意了几眼

    他前些天沙汰郡兵,斩的那个屯长就是杨家的宾客。被沙汰的郡兵军官里也有好多是杨家的人杨家虽然没有因此闹事,可越是不闹事越显得不正愁家是世居元氏的本地名豪大姓,家中奴客众人,而且蓄养的有家兵,在郡中亦有后台靠山。据田元皓打探来的消息和元氏荣所说,平时在县中很是横行不法,依其往昔之行事,今时之默然无声没有动静很是有点古怪

    默然无声没有动静已是古怪,兼之前些天元氏荣又报讯说杨家宴请县中诸多大姓,这就更加古怪了文丑当时就猜测杨家这大约是想搞串联,密谋与他作对

    他打量了几眼那红马,笑道:“真是一匹好马,只看外表,却似与我的踏雪乌骓不相上下!”笑问元氏荣。“卿家可有此等好马?”

    元氏荣摇了摇头,说道:“莫说荣家,便是全郡也找不出几匹能与杨家此马相媲美的”

    “喜欢么?”

    “如此好马,谁不喜欢?”

    文丑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望着斜对面的这匹红马和辎车所停之城北第二个里的里门,说道:“我记得本县乐氏是在此里中住的,对吧?”

    “正是”

    此里中住户虽多,大姓只有乐氏,值得杨家家长亲来的。想来只有乐家了

    文丑问道:“杨家与乐家关系挺好?”

    “杨家的次子为人善交,与县中诸大姓家的子侄多交好,不止乐家,不瞒中尉。他与荣的几个族兄弟侄的交情也不错”

    “杨家的家长与乐家的家长呢?”

    “他俩倒是不曾听闻有太多来往”

    说话间,众人已走过了这第二个里的里门荀彧边走边回头看去,忽说道:“出来的那人是杨家的家长么?”

    众人转目去看,见几个人从里中走出,一人年有五十余,个子不高。眉毛挺细,颔下蓄须,走在最前在他后边跟了两三人,其中一个紧随在他的身后,侧身弯腰,似是送他出里的

    元氏荣点头说道:“没错,最前边的那个就是”目注送杨家家长出里的那人,又轻咦一声,说道,“怪哉!”

    李宣亦是满面讶然之e,接口说道:“送他出里的这人不是郡中的郎官么?”

    诸侯国与朝廷一样,国中有大夫郎官等职,只是不宠此等职吏悉为郎中令之属官

    文丑蓦然记起,郎中令黄明却也是在此里中住的

    荀彧嘿然,说道:“这杨家的家长却原来不是来找乐家,而是来见郎中令的”

    文丑蹙起了眉头,心道:“前番杨家的家长设宴,听元氏荣说除请了县中的一些大姓之外,也还请了黄明,今ri又路遇他来见黄明他却是想做什么?想鼓动黄明与我作对么?”

    实事求是的说,黄明虽是中程段珪的从子,但这个人还算不错,没做过残害百姓的事儿,文丑来后,他对文丑也很热情文丑是很不想和他站到对立面上的杨家的家长私下里搞串联,如果串联的只是元氏本地的一些大姓,文丑倒还并不太在意,他现今已掌控住了郡兵城防,麾下又有忠诚於他的二千余义从步骑,这些元氏大姓虽各有宗兵家兵,但却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可黄明若是参与其中,那就不一样了,他的从父可是朝中当红的中程

    杨家的家长又是宴请黄明,又是来黄明家拜访,这不能不引起文丑的jing觉

    可虽有jing觉,话说回来,文丑对此却也是无可奈何黄明是阉宦子侄,他不能主动去与黄明交往,有段珪为黄明的后台,他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去动黄明

    他沉吟多时,叹了口气,心道:“想要做些实事儿就这么难么?”

    这世上最难的就是做实事,尤其是在积弊已久的情况下,想做实事就得动真格的,而动真格的势必就会影响到某些人或集团的利益,影响到这些人或集团的利益,他们就会给你找事儿

    文丑从出仕以来。到现在好几年了,做过一些实事,也经历过挫折,对做实事之难其实是早就清楚了他方才这一叹。实际上并非是在叹做事之难,越难才越有成就感,他叹的是杨家不长眼e黑山军就将要起来了,你杨家却还来找事儿,这不是添乱么?

    元氏荣以为文丑是在担忧杨家和黄明可能会勾连到一块儿与他作对。扭脸朝正在登车的杨家家长瞥了眼,转回头,慨然说道:“杨氏虽号为我元氏的大姓强宗,不过是族中有些田地庄里养了些奴客罢了,既非名族,又非世代簪缨,所倚仗者无非几个郡吏中尉何需为此一杨氏烦忧?待行县归来,中尉若是允可,且看荣的手段,怎么收拾他家!”

    李宣说道:“杨家好对付。可郎中令若是?”

    “便如恶土长腐木,没了杨家从中作祟,便也就没有了腐木”

    黄明是外地人,杨家是本地人,且文丑来后,黄明对文丑是很热情的,没了杨家从中搅合,黄明也就不是问题了

    文丑一笑,说道:“杨氏乃郡治大姓,我来常山国为吏。正要借助诸姓之力,……”他顿了顿,顾视元氏荣,笑道。“岂可无故生事,‘收拾’杨氏?公宰,这话不可再说了,如传出去,恐会令国中士绅强宗误会我啊”

    元氏荣心领神会,心道:“无故‘收拾’自是不行。‘有故’不就行了么?”却也不再多话,点头称是应诺

    他们说话这功夫,杨家的家长已与送他出来的那个郎中辞别,坐入车内,御夫打马转向,驶上街道,很快越过了文丑等人,出了城去

    文丑等目送这辎车远去

    见驾车的红马雄俊矫浆文丑不觉又叹了口气,又一次赞道:“真好马也!”

    随人流出到城外,凉风拂面,极是惬意右望远山连绵,近处田野杂木,文丑带头,诸人翻身上马,沿官道向北行去

    文丑诸人出了元氏县城,上马沿官道向北而行

    赵辰这几个郡国早在前汉时就是“地薄人众”,今经过黑山之乱,“地”是愈发“薄”了,而“人”也不“众”了在县城里边时还好,虽较之往昔冷清,然街上人来人往,亦尚称得上热闹,这一出了县城,越离城远就越觉得乡野萧条有时连行七八里路,官道上竟不见有一个行人,前瞻后顾左眺右望,唯见远树瑟瑟於秋风里,乱草丛生於田野上,时而路遇乡里,只见里门外空空荡荡的,偏耳倾听,不闻鸡犬之声马行路上,孤鸟掠空,分外萧索

    这般景象,文丑虽说在来元氏上任时就已见过一次了,此番重见,仍忍不住慨叹连连

    元氏荣亦十分慨叹,说道:“敝郡虽小郡,人口不多,然因国西山多地陡之故,民泰半居住在国东,往斥条官道上来往的行人客商是极多的,而今却空空落落,几疑非是人间”

    常山国的人口不多,黑山乱前约有民户三万余,民口不到二十万,较之颍川汝南这些民口众多的大郡,不到二十万人口确实很少,可因为常山国西陡东平的地形,常山国的五个县全部在国之东部,几乎是沿着一条直线分布的,因此,除了少数的山民之外,大部分的常山国百姓都居住在国东,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常山国的这近二十万人口大多分布在从元氏县到真定县这二百余里官道的两边,十几万人口居住在两百余里方圆,折算下来,密度也是很高的

    加上这条官道是帝国南北大道“元氏广阳道”的一段,平时不止有常山国各县的百姓来往於道上,而且有大量的商贾或从北来或从南来,南来北往,驱马赶车,络绎不绝,正如元氏荣所说“来往的行人客商是极多的”,甚是熙攘热闹,而如今却冷冷清清,车马行人稀疏

    “地薄人众”是前汉司马迁对赵中山等地的评价,“地薄”一语乃是相对於中原而言之的,实际上常山国之地虽比不上内郡膏腴,亦不算瘦爆历经先秦秦前汉一代代先民勤劳地整治劳作,而今至少常山国东部的土地已十分适宜耕作了土地适宜耕作,常山国的气候降雨也不错,气候温和雨量充沛,往年没有灾害的时候,每到夏收秋收,行於官道上,放目四望,入眼尽是沉甸甸的麦穗随风起伏,金黄可爱,而现下野上却狐兔出没,近乎荒芜

    李宣遥指道东,说道:“中尉,我记得前次路经此地,君说那条沟渠是鲁叔陵修建的?”

    鲁叔陵,名丕,扶风平陵人,是战国时鲁国的末代国君鲁顷公之后,本朝章帝年间的名儒,关东号为“五经复兴鲁叔陵”,元和元年被拜为赵相,在职六年,修通溉灌,在前代旧渠的基础上修建了很多的沟渠,引水浇田,使得百姓殷富,为民爱戴

    文丑转目望之,路东数里外的田野上,在萧瑟的野树丛生的杂草间一条沟渠蜿蜒南来,流往北去常山国境内从北往南有四条较大的河水,最北之河水在真定九门之南,最南之河水在元氏之北,均是发源自东边巨鹿郡境内的大陆泽,流入西边的山中这条沟渠的水即是从最南边的河中引出的,沟渠很宽,渠中水量充足,远隔数里,从马上望去也可见波光粼粼

    文丑说道:“我却是也是猜测之言只是因见此渠与旧渠相比,两岸的渠堤方石较为整,植於两岸的杨柳诸树亦较青壮,不如旧渠两岸的树木苍郁,故此猜测应是鲁叔陵为赵相时所修建的诸渠之一”询问元氏荣,“公宰,我猜得可对么?”

    元氏荣点了点头,说道:“中尉神明,见微知著明察秋毫,此渠确是鲁相在职时所修”

    荀彧叹道:“这么好的渠这么好的田,本该是人间乐土,现如今却如此稀冷!中尉,这田中杂草丛生灌木簇簇,若不立刻加以整治,恐怕会耽误明年的un种”建议文丑,“君当传书相君,请他组织乡民除草垦田,以备明un耕种”

    “此地离元氏不远,相君应该不会不知,之所以没有组织民夫除杂草去灌木,想来应是经过战乱国中民口骤减,人手不足之故也”

    “死在乱中的百姓虽多,逃亡的多现下冀州已定,常山国已安,相君应张榜传檄,令各县的令长招徕亡人安置流民只要逃亡的百姓回来,加上安置下来的流民,在战乱中流失的民口慢慢地就能恢复过来有了民口,就不用愁人手不足了”

    “文若所言甚是待我行县归来后便传书相君,请他参酌”文丑顿了顿,又道,“招徕亡人安置流民垦田备种,这些都是民事,传过文给相君可以,其它的,我等还是少说为好”

    文丑要想要常山国扩充他的军事实力,就必须得到国相李瑾的支持,就算得不到支持也不能让李瑾反对他,所以他对李瑾一直执礼甚恭,也一直都很注意不参与到民事中去

    荀彧元氏荣等应诺

    常山国五县从北往南以此是:真定九门栾城石邑元氏石邑在元氏的东北边,相距约三四十里文丑等是上午出的元氏县,一路过乡经亭,不但细察地方民情,在望见西边有高山峻崖或路逢河流险地时,也会奔至近处细细观看一番,由李宣描画记录於纸上,行速不,至ri暮离真定还有二十多里,就近找了个野亭,歇息一晚,次ri天不亮便又启程

    ……

    又行了十来里地,天光大亮,遥向前望,隐隐已可见石邑的县城

    大约是因为离县城近了,道人的行人渐多

    有当地的乡人,有车马骑士,多的则是流民,时不时就能看见三五成群衣衫褴褛扶老携幼的流民或蹒跚地走在道上,或坐在路边歇息,又或散在田野上弯头勾腰地在仔细寻找是否可有吃食文丑他们在才出元氏县时就遇到了许多的流民,后来渐少,现在又变多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再见流民

    流民里最可怜的是老人和孩子

    有的老人饥肠辘辘,走不动路,被孝顺的子孙背着前行有的孩子刚出生不久,因为没什么吃食,他们的母亲们nǎ水不足,把他们饿得哇哇大哭,而有的孩子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文丑前世时在影视上看过难民逃荒的场景,眼前之惨景与之相较,有过之而不及

    路上有流民,道边有饿殍

    李宣年轻,心底善良,面露不忍之sè,对文丑说道:“中尉,要不把我等带的干粮分给他们些?”

    元氏荣不以为然,虽因知文丑喜爱李宣而不好直言驳斥,却也说道:“国中的流民成百上千,到处都是,我等带的这点干粮能救得几人?况且再则说了……”示意李宣朝不远处的田野上看,说道,“瞧见那伙流民了么?别的流民都是扶老携幼,有老弱有妇孺,而这伙流民却全是青壮,……,再看他们身边,放的都是什么?棍棒铁锄,还有刀解明显是流民中的胆大之徒聚於一处,非法不轨之事,……也许已经行过非法不轨之事了我等如果给流民散粮,就不说这些粮会不会被这些人随后抢去,便是我等怕也将会陷入危险”

    李宣瞧去,见元氏荣示意的那伙流民果然俱为青壮,坐在田中,盯着路上的行人,有的按着身边的刀剑,目露凶光确如元氏荣的分析,与其说他们是流民,不如说他们已变成了盗匪

    文丑皱眉,勒住坐骑,手往腰上的环刀摸去

    荀彧知他心意,说道:“中尉,流民食,饿极了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像这种白r为流民入夜为盗匪的多不胜数,只凭我等数人之力根本管不过来。*xshuotxt/要想根绝,非得治本不可”

    怎么治本?还是荀彧昨天说的:令各县长吏招徕亡人安置流民垦田备种,只要有饭吃,有地方安身。沦为盗匪的流民自然也就没有了,即使还有少数不肯为民宁愿为盗的,在没有了大股流民为掩饰的情况下也好捕逐

    文丑岂会不知此中道理?

    只是他为吏,从沙河亭长到郡兵曹掾,在文雅谦退的表面下实则素来是除暴禁邪捕搏敢行。套句后世的话说,他是外儒内法,见到jān邪之辈,他下意识地就想捕捉诛杀

    此时得了荀彧之劝,他略微犹豫了下,终究以行县为重,放弃了捕杀这几个流民强人的念头,但却也并非就此罢休,令典韦:“你去找找这里的亭长,命他加强戒备。护好亭部”

    典韦得令,拨马离去

    文丑等刚打马,正也要离开,继续上路,忽见一个路过的行人从官道上下去,步入田中

    这人年纪不大,二十多岁,陋帻单衣,手里拿了个包裹,野中虽然早就没有了麦子。他却依然不肯走在田中,小心翼翼地走在田垄上,瞧其方向,却正是向那几个青壮流民走去的

    文丑复又停下坐骑。坐在马上顾望之

    荀彧元氏荣李宣典韦李典亦均於马上转顾之

    只见这个年轻人走到那几个青壮流民的近前,像是和他们说了几句话离得远,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随即,他蹲下身子,把手里的包裹放到地上铺展开来。里边却是些许吃食,粗饼干果之类他把这些吃食尽数取给这几个流民这几个流民似是甚为感激,纷纷跪拜答谢

    他将之一一扶起,行了个礼,收起包裹,转身往官道上来

    李宣讶然,说道:“这人怎么把吃食全给那几个流民了?莫不是旧识么?”

    这个年轻人的举动确是奇怪官道上田野上的流民不少,他谁也不给粮食,却把仅有的一点吃食尽数给了那几个青壮,难免令人疑惑文丑荀彧对视一眼文丑笑对元氏荣说道:“公宰,此子举动古怪走,我等过去问问他去,看他与那几个流民是否相识”

    诸人驱马到道边,迎上这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顺着田垄走出来,抬脸看见了文丑等人,楞了一愣,向后退了两步

    文丑诸人虽皆粗衣,然俱带刀剑,又都有马,而且也都是正当身强力壮之时,突然围拢过来,不知内情的人没准儿还会以为他们是劫道的强寇文丑从马上跳下,长揖行礼,笑道:“足下请毋惊疑,吾等是过路的行人,因有一事想问问足下,所以冒昧地过来了”

    文丑彬彬有礼,俗话说“满腹诗书气自华”,前世不说,这一世他从小就学习儒家经典,又自有儒雅文气表现於外,怎么看也不像是拦路的劫匪

    这个年轻人放下了心,连忙回礼,说道:“请问足下有何事想问?可是问路么?在下是石邑本地人,别的不敢说,对县乡亭舍的这些路还算是熟悉的”

    他这一开口,荀彧元氏荣李宣等面sè各异却原来:这人有点口齿不清,也不知是舌头短还是别的原因,总之说话不明,舌不协律就他刚才说得这一句不长的话,就好几个地方吐字不清,听不真切不过连蒙带猜,诸人却还是听懂了他的话

    文丑面sè如常,并未因他口齿不清而露出异sè,笑道:“多谢足下好意了,我等虽非本地人,但冒昧过来拜谒足下却不是为了问路”

    “噢?那是为了何事?请尽管言之,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必竭力相助”

    这个年轻人说话虽不清楚,倒却是个古道热肠之人,文丑笑道:“哈哈,也不需足下相助……,我等过来,是想问问足下,……”他指了指田中的那几个流民,“足下与那几人可是旧识么?”

    “他们是路经本县的外郡流民,在下与他们并非旧识,今r乃是初次相见”

    “今r乃是初次相见?”

    “正是”

    “既然是初次相见,我方才於道上却见足下把自带的口粮悉数赠与了他们,这却又是为何?”

    “足下原来是想问这个!”这个年轻人笑了起来,说道,“在下本地人,家中虽贫,也不致断炊粮,因见此数人饥饿可怜。所以把自带的口粮赠给了他们”

    “路上流民众多,足下却又为何不救济别的流民,单单救济那几个人?”

    这个年轻人踌躇片刻,回头望了眼。那几个青壮流民在拿了他赠予的吃食后不再坐於野上,相伴远去他转回头,说道:“不瞒足下,我不救济别的流民,单单救济这几个人实是存了私心的”

    “是何私心?”

    “此数人壮年有力。坐於田野上,各按兵器,虎视路人在下恐彼等会为盗贼,因而赠口粮与之”

    文丑回顾荀彧元氏荣李宣,荀彧三人皆露出惊奇的神sè文丑亦奇之,转回头,心道:“此人衣衫粗陋,显是家中不富,闻其言语,尽管口齿略有不清。言谈却颇文雅,应是读过书的”因问道,“请教足下高姓大名?”

    “在下岑竦”

    文丑喃喃道:“岑竦……”这个名字很陌生,以前没有听府中的人说过

    元氏荣面露讶sè,插口说道:“敢问足下,可是字叔敬么?”

    这个叫岑竦的年轻人没有想到元氏荣居然知道他的字,怔了下,答道:“正是,不知足下是?”文丑对他说话时说得是洛阳正音,也就是官话。元氏荣说的却是赵郡土话,他迟疑说道,“听足下口音,像是本郡人?”

    元氏荣上前一步。离他近了点,上下打量他,笑道:“不错,我是元氏人足下可能听过我的名字,我姓元氏,名荣”

    元氏荣乐峻魏畅是常山国是最出名的三个青年才楷他的名字岑竦当然听说过。立刻肃容行礼,说道:“足下高名,竦久闻之,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足下,实竦之幸也”

    元氏荣回了一礼,笑道:“君名吾亦久闻,久访,苦余暇,今与君相见於道,意外之喜也”向文丑介绍,说道,“此吾郡孝子,他的父亲是故左冯翊,当年亦是吾郡名士”

    左冯翊,是三辅之一三辅是前汉的京畿,在今陕西境内左冯翊既是官名,也是辖区之名,相当於郡太守堂堂一郡太守之后,故二千石之子,却衣着如此粗俭?

    文丑深为之惊讶,细问之,这才知道:岑竦是遗腹子,在他出生前他的父亲就卒於官了,他父亲在官清廉,一介不痊有政声,病卒后,门生故吏郡民送赙者甚众,郡府也依照惯例送了不少赙赠,可岑竦的母亲却悉把这些赙赠谢辞,所受,说道:“亡夫故前对我说:‘生清死廉’我不能违背他的话”独自一人抚柩归家,归家六个月,产下岑竦

    岑竦的父亲为官清廉,不治家产,他母亲又辞绝了郡中赙赠,扶柩归乡时随行带的只有些许破旧的家用之物,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生活很艰难

    可他的母亲很有志气,从来不求人,人有馈赠者亦皆不受他母亲的娘家很富,有人劝他的母亲:“母家富,何不归母家养之?”他的母亲不肯,回答说道:“我的两个儿子都早夭了,只余此幼子成活,他是遗腹子,没有见过他父亲的面,我如果带着他住到我的母家,我担忧他会忘了他的姓而且,我的这个幼子尽管还鞋却也是个男儿,岂有丈夫寄居别姓家,仰人鼻息的?我如这样做了,怎么对得起亡故的夫君?”坚决不肯寄人篱下,等岑竦稍长大点后,乃贩果为业,供其读书,r尺食,往往一天只吃一顿饭,却依然不改其志节

    乡里人因而很敬重他的母亲

    有这样的家教,岑竦长大后,在学问上虽然没有什么出sè的地方,在为人上却深得古贤人之风,非尝顺母亲,忠厚淳朴,家余财而却能周急继困,县知其名,郡亦闻之按理说,他的父亲是故二千石,他的母亲又为乡里敬重,他本人也被乡人称贤,早就该被乡里举荐郡中察举了,却奈何赵是小国,人口不满二十万,两年才有一次一察举,这被察举的名额又尽被各县的士族豪强占据,是以岑竦至今尚未能得到国里的察举,仍在乡野为民

    元氏荣笑对岑竦说道:“前年,我听说足下被石邑县辟为县吏,然而却被君母辞绝了?”

    “是”

    文丑问道:“这却又是为何?”

    岑竦答道:“家母对在下说:‘汝父故二千石。有名於州郡,汝岂可为斗食吏,受人驱使,呼喝如小人。使汝父蒙羞於九泉下?’因此不许在下接受县里的辟除”

    李宣脱口而出:“君母真是一个贤良的人!”退下,又称赞岑竦,“君周急济困,为免流民沦为盗贼,舍口粮而尽赠予之。宁愿自己肚饿,亦贤良之士!”

    岑竦是个淳朴的人,得了李宣的称赞,脸上竟是一红,想要谦虚几句,却因李宣赞的又有他的母亲而最终把话咽了下去他很敬爱他的母亲,赞扬他,他可以谦虚,称赞他的母亲,他却不愿谦虚

    文丑叹道:“‘君母贤良。君亦贤良’,诚哉斯言!像君这样贤良的人怎能久居乡野,不得上进呢?君为遗腹子,君母把你养大贩果供你学经实为不易,吃了很多的苦今君已énrén,正当是回报君母养育教诲之恩时君有贤母,我当使君孝母!”

    他心道:“我到任以来,一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军事上,除辟用了元氏荣郭嘉寥寥数人,还没有怎么辟请本郡的贤人名士为我中尉府吏我这次行县。一是为了察看各县的民情地理,二来本也就有访贤用能以扬我爱贤重才之名的意思,这个岑竦,他母亲贤良。他本人也是个贤士,我不可放过这个机会”问李宣,“卿之主记室的员吏是不是仍未补齐?”

    李宣应道:“是,尚缺主记史记室史并及书佐小史等数人”

    文丑笑问岑竦:“君母不为县斗食吏,那么中尉主记史如何?”

    文丑笑问岑竦:“君母不欲君为县斗食吏,那么中尉主记史如何?”

    中尉有开府之权。府中的员吏和相府郡府一样,分掾史等种,“史”比“掾”低,但比再往下的书佐小史等高,秩虽不及百石,然亦绝非斗食最

    重要的:“主记史”这个职位是亲近吏

    主记掾录事掾主记史记室史这几个吏职同属“主记室”主记室“主录记书期朝会”,是一个专管记录簿书的办公室,相当於一个曹记录簿书本是归主簿管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主簿的权力责任越来越大,渐成“拾遗补阙”之职,与功曹共同成为了长吏的左膀右臂,精力放在了参与政事上,其原本之“主计会之簿书”的职责就转给了主记室担负

    公卿以下至三百石的县长,均有门下五吏,此五吏皆是长吏的亲信,有功曹有主簿,也有主记,主记仅次主簿主记如此,做为主记副手的主记史之地位亦由此可见了

    对属吏们来说,与其当一个不重要的“曹”的“掾”,似不如当一个主记史记室史之类比“曹掾”稍低然却能得到长吏亲信的吏员文丑与岑竦是初见,只因奇其人敬其母感其家世而便辟请他为主记史,不可谓不是重用

    文丑笑吟吟地看着岑竦,岑竦愕然

    他惊讶地注目文丑,又看元氏荣荀彧等人,说道:“中尉主记史?”

    元氏荣笑道:“好教岑君知晓:这位便是吾郡中尉文君”

    “翱”

    元氏荣是本郡有名的士子,他不可能说假话

    岑竦措手不及,一下没反应过来,呆了下,这才连忙下拜,拜到一半忽又踌躇,止住了下拜之势,欲拜不拜的弯着腰停顿住不动,抬起脸,颇有尴尬的神色

    文丑荀彧聪明,立刻猜出了他拜到一半忽然停下的缘故

    文丑心道:“这个岑竦不认识元氏荣,他俩此前没有见过他这定是忽然想到:万一眼前的这个元氏荣是假的?”

    文丑是微服私行,单从外表来看判断不出他是不是“常山国中尉”如果元氏荣是假的,那么文丑肯定也就是假的了岑竦正是想到了这一,所以下拜到一半退下来

    荀彧瞧着他弯腰仰首的尴尬涅,微微一笑,心道:“此人不算聪敏,反应略微迟缓”若是个聪敏之人,在下拜之前必会先试探一下文丑元氏荣的真假

    荀彧又心道:“此人亦非奸猾狡诈之人”若是个奸猾狡诈之人,下拜前忘了问,下拜中忽然想到此节,却也不会中途停止,而定会若其事地拜下去,等拜过之后再寻机刺探文丑真假

    虽然做出了这样一个判断,荀彧并未露出轻视一来,他和文丑一样敬重岑竦的母亲,同时亦奇岑竦方才赠食给青壮流民的举动,二来,岑竦固谈不上多智敏捷,可他这番举动却正说明了他的淳朴实在只有淳朴实在的人才会不加掩饰地跟着想法去走,而且他能在下拜到一半时想到“文丑是真是假”这个问题,却也不是很迟钝笨拙,比大部分的寻常百姓强多了

    文丑示意李宣取出中尉蝇出示给岑竦看有元氏荣,有中尉蝇这应不是假的了岑竦涨红了脸,深为自己方才的下拜迟疑而感到不安,忙一拜到底,说道:“小民拜见中尉”

    文丑一把搀住他,不让他行伏拜大礼,笑道:“地上脏孝子奇士之衣岂能被脏土所污?”

    岑竦心道:“听说这位来上任的中尉是豫州人,出身颍川荀氏,从邦伯征讨数州,转战数郡,战功赫赫,乃以军功被朝廷拜为吾郡中尉却没想到他居然这般年轻,又这般随和”因见文丑等微服便衣,文丑所带的随从也不多,遂问道,“中尉缘何微服出行?”

    “州牧传檄,令我安守赵郡为了熟悉民情地形,以便击山中贼,故此我微服行县”

    岑竦肃然起敬,说道:“为安吾郡,中尉不顾秋凉,微服行县,查探民情地理,实令小民钦佩”问道,“有什么是小民可以帮得上忙的么?”

    “正有两事想要借君之力”

    “中尉请言,只要能做到,小民必竭尽全力”

    文丑笑道:“其一,就是我刚才说的,不知岑君可愿屈就我府主记史之职?”

    岑竦面现难色,顿了会儿,说道:“竦是乡野俗人,有长才,而竟能入中尉眼中,被擢用为主记史,竦诚惶诚恐以竦之能,得为此职,已是奢求,本不该推拒,可家中有老母,此事,竦需得先禀告老母,若家母允可,自乐於供中尉驱用,可若家母不愿竦离家而不许?”

    “君是孝子,如君母不许,我当然也不会损君孝子之名”

    岑竦如释重负,拜谢文丑

    荀彧在边儿旁观,把岑竦的表情举止看得清清楚楚,心道:“换个旁人被本郡中尉亲口擢为主记史,怕早就兴奋激动了,而这岑竦却一儿也没有惊喜,首先想到的是他母亲此人果然淳朴孝母”

    岑竦问道:“不知第二件事是什么?”

    “我等多是外州人,唯公宰是本郡人,但却不是石邑本地人对贵县的情况,我等都不很熟悉,君若有暇,我想烦请君为我等做个向导,如何?”

    文丑这句话半真半假

    他们几个人多是外州人,这句是真;对石邑的情况不熟悉,这句是假元氏荣虽非石邑本地人,然而他土生土长,在常山国生长了三十多年,对石邑等县的情况却也是很熟悉的,要不然,文丑不会只带他这一个常山国人随从出行

    之所以这么说,毕竟是与岑竦初见,文丑虽奇其行敬其母,一见面就要辟用他为主记史,可说到底,这个辟用主要是根基於岑竦的淳朴孝顺和奇行,就目前来说,却是与岑竦的能力关,多的是为了扬他自家“辟贤用能”的美名

    因此,文丑想借着“请岑竦为向导”这个由头多与岑竦接触接触,以能好地了解其人能力若是普通,那么如果岑竦的母亲不答应他出仕中尉府,也就算了,不强求;可若是此人不止有奇行,而且可堪大用,那么如果他的母亲不愿意他出仕的话,文丑还要再请三请

    “此易事耳,竦愿为中尉领路”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文丑之请

    文丑的这个请求不过分,岑竦欣然接受,当下前头引路,带着文丑等往县中去

    他没有马,文丑令李典与典韦同乘一马,让出了一匹坐骑给他乘坐

    诸人挽缰缓行

    一边走,岑竦一边沿途指,介绍道边的乡亭当地大姓,遇到河流远山,则详细介绍它们的源流长短大小及发生在其中的典故他说话虽然口齿不清,可讲说些这些县中的人情风物却是侃侃而谈丰富多彩,不知不觉,十余里一晃而过,石邑县城的南门出现眼前

    文丑与荀彧对顾,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对方的心思:“尽管尚不知此人别的能力如何,只冲他对石邑如此了解就一定得把他辟用到府中”

    窥斑知豹,岑竦虽然只领了十来里的路,可从他对这十来里地左近周围的熟悉程度即可知他对全县的熟知程度熟知本县之情,这看似不难,实则不然

    乡野的农夫就不用说了,很多从小到老都只在一亩三分地里打转,连县城都没有去过住在县中的县民也是一样,即便是读过书识字的士子,如平时的积累,日常唯知埋首案牍经籍而极少外出务实,大部分也不能像岑竦这样对全县的情况均了如指掌,随手拈来

    细细想来,岑竦能做到这样却也不奇怪

    他母亲对他寄托了厚望,非常消他有朝一日能像他父亲一样青绶银印为朝中二千石,重振家族荣光,平日里对他自然就会多方教育鞭策,他母亲又是曾经跟着他父亲为官各地的,见过世面,眼光见识与常人不同,有这样的家教,他谙熟实事也就实属正乘

    入到县中,岑竦说道:“君等微服,是住不成县中的邮置了。县市里开的有逆旅,竦带诸君过去”逆旅,就是私营的旅店,有的开在集市里。也有开在里中的

    文丑笑道:“天色尚早,我等就不在贵县住了”

    “不在鄙县住了?”

    “是眼看秋粳待到寒冬,山贼必将肆虐,我得赶在冬天来前把国中的防务布置好,时间很紧迫今听岑君一路讲来。对贵县之人情地理我已尽知了,没必要再在贵县多留”

    “君要去栾城?”

    栾城是石邑北边的第一个县,两县间的距离是常山国诸邻县间相隔最远的,约百里

    “然也君离家多日,君母想来定十分牵挂了,君便请归家吧归家后,君请问一问君母的意思,看君母舍不舍得君离家出仕我中尉府”文丑笑道,“君母若舍得,就请君等我行县归来。我等一并归府;君母若不舍得,……,哈哈,我可是要亲自上门去请的”

    在来石邑县的路上,元氏荣问过岑竦家在哪里岑竦答是家在县城里,他前几日出门访友了,今日方归故此,文丑说他“离家多日”,又说他的母亲“定十分牵挂了”

    岑竦不擅对答的言辞,对文丑最后一句话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何。躬身应诺而已,却先不归家,带着文丑等穿县而出,送到县北门外。目送文丑等远去,方才转身回家文丑说他的母亲定牵挂他了,他离家虽然只有几天,却也很牵挂他的母亲了,一路撩衣小跑往家去

    常山国之地形,可以三种地貌概括之。西边四分是山峦,中间三分是丘陵,东边三分是平原国中诸县皆在平原地带

    文丑这次行县主要是以平原地带为主,兼顾丘陵地带,山峦地带很少去这却是出於两个原因先,主观上,皇甫嵩的檄文没有要求他主动出击,只是要求他守好赵境,乃是以守为主,守,就得了解诸县地况;其次,他眼下也没有大规模主动出击的能力,冬天快到了,客观形势也需要他做好守境的准备,所以他此次行县是以了解熟悉诸县所在之平原地带为主

    出了石邑县城北门,诸人沿官道继续前行

    路上流民仍很多

    流民里有铤而走险胆大妄为之徒,更多的是本分良民就像石邑县那些一辈子都没出过本乡的农人一样,这些流民中的不少在此前也都是从未离过家出过远门的农人恋土,要非实在活不下去了,他们是绝不会离开祖祖辈辈居住的土地,成为流民的流离於外,缺衣少食,时时刻刻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这些原本是本分良民的流民走在路上,带着畏缩和怯懦

    与他们的畏缩和怯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本地百姓猜忌乃至敌视的目光

    天下大乱,每个郡郡治缺粮,郡中县里组织不起像样的赈济,流民要想弄点口食就得靠他们自己他们流离异乡,出门时或许会随身带点干粮,可当吃完之后,口食从何而来?只能从路经的县乡得来老实的或乞讨或在田野里找些野菜之类果腹,不老实的就会去抢就会去偷,而当饿到极处,恐怕连那些老实的也会改了本xìn,为一口饭而去偷而去抢

    本地已经生了多起这类的事情,本地的百姓又怎能不对这些流民投以猜忌和敌视?

    荀彧骑马从行在文丑身侧,叹道:“石邑县的长吏赈济不力啊”

    元氏荣以为然,说道:“流民成群结队,流荡县乡,便如过境之蝗昼时尚好,待至夜来,其中必会有触法犯禁之贼,不及早加以治理,迟早会生祸乱……,文君,要想后顾无忧地击贼,必须得先把流民给整治了”

    “沿途所见,流民甚多,该如何整治?愿闻公宰高见”

    “昨rì文若说:应该招徕流民,以补充本郡流失的民口,除草垦田,备来母?儆抟晕??怂浜眉疲?兜毕氯词鞘┲?坏谩?

    “为何?”

    “国中缺粮”

    说来说去,还是个粮食的问题

    自来常山国上任,摆在文丑面前的问题有很多,如郡兵,如城防等等,可这些问题只要下些功夫就能解决,真正让文丑重视的问题只有一个,即粮食

    他心道:“我招兵要粮,於今观之,常山国的流民是越来越多了。上次我去元氏上任,路过石邑时尚未见到这许多流民,安置这些流民也要粮食……,粮食这个问题是该想办法解决了”

    所有摆在文丑面前的问题中。粮食这个问题最棘手,唯因其最棘手,故此最不能轻举妄动

    他心中这样想着,嘴上问元氏荣,说道:“诚然。国中缺粮,只凭郡县仓储确不够赈济流民既如此,公宰以为,又该如何处理这些流民呢?”

    “两个字”

    “何两字也?”

    “募和逐”

    “募和逐?”

    “募者,可招募流民中的青壮jīn勇,充入郡兵逐者,既然不够粮食赈济,便索xìn将余下之流民尽数驱逐出境,也省得待君击贼时,他们在后方扰乱”

    元氏荣刚健敢为。他既效忠了文丑,就只考虑对文丑有利的,对这些流民的死活毫不在意

    听了他的建议,文丑默然不语

    荀彧不赞同他的意见,说道:“孟子曰:‘以邻国为壑,……,仁人之所恶也’公宰此策固然简单方便,却是以邻为壑”对文丑说道,“攸窃以为,切不可驱逐流民出境。有两不可”

    “何两不可?”

    荀彧右手挽缰,伸出左手,屈起大拇指,说道:“此为仁人之所恶。传出去会有损相君与君的令名”

    “其二呢?”

    荀彧又屈起食指,说道:“遍观常山国四围,亦无处可以驱逐流民”他仔细说来,“先说北边,赵郡北为辰郡,本州之州治高邑在辰郡。紧邻赵郡,总不能把流民逐给州牧;再说东边,东为巨鹿郡,巨鹿是张燕起家之地,余党犹存,如赶流民入巨鹿,恐会生乱;又再说南边,南边是赵国,赵国再南边是司隶,若是赶流民入赵国,等同是赶流民去京畿,更是万不可”

    北边是州治,西边是巨鹿,南边是京畿,这三面都不行至若东边,荀彧不必说,诸人也知亦是不可东边是太行山脉,黑山西山诸山谷中的贼寇本就够多了,再把流民赶过去,这是给贼寇们增添实力

    荀彧的这番分析合情合理

    文丑点头称是

    元氏荣也赞同荀彧的分析

    他xìn刚浆却非刚愎,觉得荀彧说得对他就马上改变自己的观点,说道:“是我考虑不周……,如此,如文若所言,这流民却竟是驱逐不得了!驱逐不得,为防其生乱,就得赈济”他按剑昂,催马赶上文丑,旧话重提,说道,“文君,郡县仓储不足,荣愿为君向地方借粮!”

    文丑笑道:“借粮之事早晚要倚重公宰,只是……,只是现下还不用着急”

    ……刚刚沙汰过郡兵,已经激起了地方上的一定反弹,要是在此时再向地方借粮,定会引起变乱文丑荀彧田元皓私下里商议过此事,一致认定:借粮这事尽管很紧急,可不能仓促去办

    在此次出来行县前,田元皓给文丑献过一策,说:“中尉前借马服山之胜顺利地沙汰了郡兵,要想借粮,非得再有一场大胜不可中尉此次行县,固然主要是为熟悉诸县的人情地理,以能做好今冬防御寇贼之预备,然若有机会,亦不妨问问当地的令长吏民,了解一下各县境内山中的贼情,最好能定下一个攻击的目标等再获得一场大胜,即可着手借粮了”

    对山中的寇贼情况,田元皓一直有派人去侦察,实际上他也初步选择出了一个可以进攻的对象,但究竟可行不可行,还得文丑此行去实地勘调查了解一下

    用兵之道,不能全守全攻,得攻守兼备才为良策赶在入冬前,再打上一仗,既能为借粮做铺垫,也能震慑一下山中的群盗此乃两全其美

    ……从石邑出来,沿途查看,行至傍晚,诸人借宿野亭

    次rì继行,渡过一条河水,——此即常山国境内四条较大河水中最南边的那一条,途经檀台,行十余里,入襄

    国县境,再行二三十里,前边又一条河水此水亦是赵境四水之一,即后世之沙河,后世的沙河平rì无水,是季节xìn泄洪河,而在当下却河面波澜。最宽处有好几里

    这会儿天已近暮,世道不宁,河上早无泛舟之人,虽有桥梁。然过河后也得投宿文丑驰马至岸边,望河水西去,迤逦流入远处山中,转顾向东,则是望不到边他心道:“赵境虽鞋山多水多。好在境内的河水都不太宽,最宽的也就是数里,倒不碍行军”

    看罢此水流势宽窄,文丑下马,令李宣拿来随行带的长布带,绑在典韦的身上,由他下水试此河之深浅与湍急典韦试过,再换个地方,改由李典典韦分别下水去试综合他三人之言,乃得出此水不同河段的确切深度与水情。由李宣记下他们渡过上条河时也做过同样的事情月前他们去元氏上任路经此河之时,只是从桥上过,没有试过水下赵境四水虽然不太宽,可行军打仗是危险之事,却也得搞清楚几条水的底细

    试过河水,红rì西沉,夜sè将至

    文丑上马,扬鞭指向西侧远处的一个乡亭,顾与元氏荣笑道:“公宰,卿为本郡人。当知此亭亭名之何所由来”

    元氏荣也上了马,远望一眼,笑道:“此亭乃是苏人亭,荣小时候就听家君讲过此亭的故事”

    苏人亭的得名有两个说法一个说“苏”这个字是得自殷商早期的方国“苏”。方国就是部族,这个叫“苏”的部族当时居住在栾城县一带一个说此地是战国时苏秦激张仪西去说秦之处,因名为“苏”

    文丑做为一个从后世穿越来的人,他对当世有两个地方最感兴趣,一个是名人,一个是历史古迹早在他当年为颍川郡北部督邮。带着李宣等行县时,他就在察看沿途山水之余,常至古迹凭吊,来到常山国,他公务虽忙,然於重阳之rì亦带着诸人出城游览武灵丛台等地现下办完了今天的正事,提起苏人亭,自少不了与元氏荣这个本郡人探究一番

    他笑道:“上次路经此处,我等便是在苏人亭投宿的,今晚咱们还住在那里吧!”打马一鞭,当先驱驰,诸人紧随他示意元氏荣近前,边驱马边笑问道:“我闻苏人亭名字之来历有二,公宰,你是本地人,你来说说看,这两个来历哪个是真的?”

    元氏荣笑道:“亭名‘苏人’,既然有这个‘人’字,以荣之见,当是得名自殷商时之‘苏方’”

    “这么说来,‘苏秦在此激张仪西去说秦’之说却是伪传了?”

    “也不是苏秦应是确在此地激过张仪要说名声之响亮,这‘苏方’却又不及这‘苏秦’了以荣看来,苏人亭虽或是得名自‘苏方’,可名扬在外却是多亏‘苏秦’了”

    李宣觉得有意思,笑道:“哈哈,苏方与苏秦,两者皆是‘苏’,却是有趣既然说此亭之名声在外多亏苏秦,何不干脆改名为苏秦亭!”

    元氏荣转顾河水东北,东北外二十来里即是栾城县了他转回头,笑对文丑说道:“中尉,你来上任时路经过此地,可入过栾城县么?”

    “当时我等绕县而过,未曾入城”

    “可知栾城令么?”

    “我只知栾城令之名,听说他叫李芬,是前几年的扬州茂材”文丑回答元氏荣时嘴角含笑,看似没有异样,实则心中略生羡慕羡慕的不是别的,正是“茂材”

    本朝之察举,重要的岁举常科有两个,一个是孝廉,一个是茂材两者相较,茂材更高重

    孝廉主要由郡举,茂材则主要是由州举,很多人是先被举为孝廉复被察为茂材的因其位高,人数也就少了,像豫州这样的大州,一年所举之孝廉数十人,而茂材,依照汉家制度,一个州一年只能举一人,加上三公光禄勋司隶以及位比公的将军每年之各举一人,总计每年整个帝国也才不过才近二十人,尚不及每年所被举之孝廉的十分之一

    人少位高,在任用上茂材也就远比孝廉为重,孝廉多被拜为郎官,之后可能会被外放为县令长,而茂材起家就是县令,个别茂材甚至起家就是二千石

    文丑听说这李芬今年不过刚三十来岁,在栾城县令任上已待了两年,也就是说他被举为茂材时还不到三十这实在令文丑颇为生羡

    受后世影响,文丑很有点进士翰林的情结,孝廉茂材与郎官就如同是当代的进士翰林,而他如今虽位比二千石,可看他过往的资历,却既非孝廉出身。也非茂材出身

    皇甫嵩上书请求朝廷把他从颍川调入军中为佐军司马的理由是他“明习战阵之略”征举“明习战阵之略”不是常科,是特科,是因为黑山起事了,朝廷才不得不下的特诏。究其本质,与前代每逢战事之际便往往诏令举“勇猛知兵法”“武猛堪将帅”者一类是相似的文丑身为“荀氏子弟”,家却不是孝廉茂材,而是“勇猛知兵法”,他对此是常以为憾的

    他现已是比二千石的大吏。不可能再被郡州举为孝廉或茂材了,这个遗憾却也只能留着了

    李宣也很羡慕,他艳羡地说道:“姚令年未三十便就被举为州茂材,美名远播,前程锦绣也”

    文丑知元氏荣不会无故说李芬,问道:“怎么?公宰与他相熟么?”

    “两年前,他来栾城就职,去元氏拜见王相,荣与他路遇,有过一番长谈。因彼此结交”

    “一番长谈彼此结交?”文丑笑道,“此英雄惜英雄也,这般说来,此位姚令不是常人了?”

    “他是吴郡乌程人,家世冠族,为郡大姓其人长七尺五存,容貌甚伟荣与之交谈,深感他机jǐn敏捷,细密多智,此前虽未任职过地方。然而谈起民事却条理分明,就任栾城后,在职至今两年,郡考州课总为翘楚更难得的是。此人胸怀大志,有奇节”

    说到此处,诸人离苏人亭已近夜sè来临,元氏荣望指夜下的苏人亭,说道:“与我书信来往,他常常慨叹苏秦之功。每言:‘苏子携六国相蝇纵横抗秦,此大丈夫之雄也!’黑山起前,他就看出了将要生乱之兆,信上说:‘国事rì艰,乱象渐生,此丈夫效苏子,提七尺剑,建立功业之秋’,感叹他却只是个县令,一县之地不能尽其才能”

    州茂材有大志感叹一县之地不能尽其才能,这些都无关紧要先说茂材,今世之察举贿赂横行,吏治,州郡所察举之孝廉茂材多不堪用;再说大志,空有志向无有才能,眼高手低之人多了去了但是,如再加上前边元氏荣所说之“在职至今两年,郡考州课总为翘楚”这句话,这个李芬就是个人才了

    文丑顿起兴趣,说道:“栾城有此贤令,我此番却不能再过县不入了”

    姚升在栾城县,想见得等到明天了,今晚却得先在苏人亭投宿一夜レ&レ

    入了苏人亭的亭部,夜sè笼罩大地

    一阵凉风吹来,道边树木飒飒作响文丑仰视夜空,左右望夜下的田野近水和远山,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四野无声落叶随风飘零,有的落於地上,有的落到夜行的诸人衣上马上,不胜萧瑟行於空旷的道上,文丑不觉想起了少年时代,他初来这个年代时,因为陌生,忐忑不安,夜常难寐,经雏衣出室,在院中的树下风露立中宵,而每当这时,唐儿就会出现在他的身边,软言温语,虽然心事难以诉说给她听,却也给了他很大的安慰

    他转笑对荀彧说道:“文若,夜深人静,秋风吹叶之声入耳我记得小时候,你总喜欢在夜半悄听风叶响动,还问过我仲兄,问这是否便是‘天籁’……,现在还喜欢听么?”

    荀彧笑了起来,说道:“白昼喧闹,唯夜能静,於静夜中听风吹叶响,宛如清啸,能安人心神者,莫过於此!”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如今年长,很少能再有年少时的清闲了!”

    文丑心道:“这就是成长的烦恼吧”

    他前世如荀彧这个年龄时也曾过类似的感慨,回忆美好的童年,可却不得不担负起责任,面对成年后的人生荀彧固是人杰,聪慧机智,可他也是一个人,人的种种情感他也是有的,尤其他年少失怙,在细腻敏感这上边有时比常人更要强烈,只是他能够克制,不斥露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少年趣事

    元氏荣李宣等听他俩说少年时的趣事

    元氏荣只是带笑听,李宣少不了要想上一想:“要是年少时便能与文君相识,那该有多好!”

    策马踏夜sè前行,苏人亭越来越近惕地行在最前的典韦李典两人各按剑,注意道上田边的动静又一阵凉风吹来,李宣“呀”了一声,以手抚额,说道:“下雨了么?”适才有一滴水落在了他的额头上话音未落,瑟瑟的秋风里一点一滴的秋雨从夜空洒落

    常山国境内有四条较大的河水,西边山里气温低,泉溪不少,又东有巨鹿郡的大陆泽,南有赵国的鸡泽,平ri雨水充沛,每个月都要下雨,少则两三超多则连着半个月**雨绵绵

    文丑是较为喜欢下雨天的

    他抬起脸,伸出手,感受落下的雨滴秋风凉,秋雨凉,雨点接连跌落在他的脸上手上,顿觉清凉浸透雨水来得快,很快就从一点一滴变成了连线落,打在道上野上树上,响声一片,马蹄声混入其内,越觉清脆山水田野,道树高耸,这夜下的雨幕给人以幽远之感他笑道:“好一场急雨!诸君,苏人亭不远了,我等骑快一点,也好能少受一点雨淋”

    前边的典韦忽勒马抽剑,叫道:“何人也?”

    从卫在后头的典韦闻声,立刻驱马前冲,拿出铁戟,挺护到文丑身侧李典反应稍慢,却也及时地转马向后,护卫到文丑的左近,抽刀防备元氏荣荀彧李宣亦先后勒住马,抽出佩剑,把文丑护在当中文丑从容不迫,缓勒停马,按刀顾视

    夜雨中,五六个帻巾短衣的年轻人从路边两侧的田野上站起身,俱拿兵器在手,有两个拿的是弓弩。远远地对准了文丑等人,余下的拿的皆是刀剑一个执刀之人从野上来到路上,立在文丑诸人前头十余步外,ing觉地打量着文丑等人。开口问道:“尔等是什么人?”

    典韦李典这两个文丑的近卫:典韦xing格沉稳,话不多;李典xing急话多

    典韦没有搭理这人,只瞥了他眼,便把注意力放到了田野上远处的那两个弓弩手身上,握着教算。如果打起来,他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干掉这两个威胁xing最强的敌人

    李典紧握环刀,反口问道:“尔等是什么人?夜里藏在道边,莫不是贼子么?”

    元氏荣低声说道:“文君,这几人都是本地口音,他们人虽不多,只四五人,然瞧其所带兵械,刀剑弩弓齐备,不像寻常的盗贼”

    他们这两天路见过好几拨目露凶光的青壮流民。这几人是本地口音,先就排除了他们不会是外地的流民本朝对兵械的管理虽很松散,允许吏民佩刀带剑,可弩弓这类兵器却也不是常人能搞到买得起的,对面这伙人人数虽少,却不但有两件弩弓,而且分工明确,有近距离的刀剑有远距离的弓弩,而且当截住路后,除了一人上前问话。余下的均散於田野上,隐隐形成对文丑等人的包围,这般举动动态,如循兵法从事。确也不像寻常的盗贼

    对面那人嘿然笑道:“你这瘦子的口音不是我常山国人,我看尔等才是贼子!尔等从何来,何处人,可有过所文如有,拿来给我看看;如无,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随着他说话。田野上持弓弩的两人搭箭开弦,另两个持刀剑的猫腰挺刀,作势冲出,跃跃yu试

    “过所文书”就是“传”,是由当地县寺给出外远行的吏民开具的“路证”

    荀彧轻声说道:“问我等要过所文文君,这伙人确不似盗贼,莫不是此亭的亭卒?”

    文丑当过沙河亭长,对亭部的职责了然於胸,非踌悉,亭部的主要职责就是保境,维持境内的治安通常而言,这几个人既然问他们要过所文书,那就应该是本亭的亭卒了,可现今大乱刚过,地方不宁,盗贼群起,很多的亭部形同虚设,极少有晚上还敢派人出去巡逻ing戒的,他们这一路走来,这却是头一个碰到亭部里有人拦路要“传”的

    他心道:“是亭卒,还是盗贼伪装?”徐徐笑道,“足下好耳力,我等确是外地人,不过早就迁居元氏了,此番却是去真定县访友的”令李宣,“拿过所文书给这位壮士看看”借李宣取文书之际,问拦路这人,“敢问足下,可是贵亭的亭长么?”

    这人没接腔,盯着李宣拿出过所文书,叫他送过来

    文丑咳嗽了声,李宣知文丑意思,下了马,一手提剑,一手拿着文书,朝前走了几步,在离这人尚有四五步时退下来,把文书丢过去,随即快步倒退回李典典韦身后,重又上马

    拦路之人与文丑等均不知对方底细,彼此如临大敌

    雨落沙沙,文丑等人的衣衫已被打透,风吹来,遍体生寒对面的这人盯着文丑等,小心翼翼地提刀上前捡起过所文书,虽有夜雨,凑到近处,勉强能看清字

    文丑瞧着他这般小心的涅,再转盼田野上ing惕十足的余人,他久经沙超实未把这数人放在眼里,在这个时刻还有功夫慨叹,心道:“行人弓箭各在腰,路上相逢如遇敌唉,乱世气象也”

    对面这人连着看了几遍过所文书,经过再三确定,判断出此书是真,收起了佩刀,笑道:“原来足下是颍川许县人,足下姓陈,不知与太丘公怎么称呼?”

    太丘公便是陈寔了文丑的这个过所文书是在出行前请元氏县令开具的,为免得引起沿路吏员的注意,失了微服私行的本意,故此冒用了他妻家许县陈氏的姓

    听得这人询问他与陈寔的关系,他讶然心道:“一个冀州野亭之人也知我州太丘公之名?”答道,“太丘公乃在下族祖”

    “噢?足下竟是太丘公的族孙?这么说来,却是在下失礼了”这人急令田野上的诸人收起兵器,步行近前,把文丑的过所文书奉回

    见他们收起了兵器,田野里的人也都上了路上,文丑等放下了心,知这几人必是本亭的亭卒了文丑示意典韦典韦等也收起兵器李宣接回过所文书文丑下马,笑道:“足下知我族祖之名么?”

    “我本是不知的。但我亭的亭长对太丘公却是极其仰慕,常对我等讲说太丘公的高洁品德和他在职闻喜时爱民行仁政的故事在下对太丘公也是很敬慕的,没想到今夜竟能遇到太丘公的族人,方才失礼。敢请贵客勿怪”

    陈寔早年任过闻喜长,在闻喜干了半年,政绩斐然,遂复再迁为太丘长闻喜在河东郡,离常山国不近。也不是很远他在闻喜的政绩传入常山国并不奇怪

    可说不奇怪,也很奇怪毕竟陈寔任闻喜长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如是冀州的士大夫说知其事夹在情理中,可眼前一个野亭的亭长亭卒却竟知他多年前的事迹,这就很奇怪了

    荀彧转看了看文丑元氏荣说道:“敢问贵亭亭长尊姓大名?”

    这人笑对文丑说道:“说来我亭亭长与足下还是同姓,他姓陈讳午”

    李宣恍然大悟,说道:“却原来是同姓,难怪知太丘公之名!”

    这人摇了摇头,说道:“我亭亭长不但知太丘公之名,亦知贵州李氏荀氏钟氏杜氏郭氏等诸姓之名呢!”

    文丑心道:“如此说来。这个叫徐荣的亭长却是身在野亭,志存高远”

    要非志存高远,他不可能去了解外州的名士

    文丑又心道:“我记得上次我等路宿苏人亭时,此亭的亭长好像是姓邓,……”

    他遂笑道:“不意吾州士族之名,亦能入贵郡英杰之耳……,不瞒足下,我等自出元氏,一路经县过亭,唯在贵亭遇到了查路之人。贵亭治安想必定为全郡第一把贵亭治理得这般严整有序,贵亭的亭长应是在贵亭任职许久了吧?”

    “非也非也,我亭的亭长原本是邓君,半个月前本亭遭了贼。他为贼所害县中因知陈君善能理烦治剧,因改调他来本亭上任,——他原本是县西博广亭的亭长”

    “治剧”就是处理繁重难办的事务却原来那个姓邓的亭长为贼所害了!栾城县因知徐荣有治剧之才,所以改任他为本亭的亭长这么说来,他却是刚刚上任十几天只上任十几天就能组织起亭部的巡逻ing戒,文丑是当过亭长的。深知此为之不易,此人确有治剧之能

    秋雨落得渐大,对面这人说道:“这会儿已是宵禁,又下起了雨,诸君今夜怕是赶不成路了,不如且在本亭的舍中住宿一夜,不知足下尊意如何?”

    “正有此意”

    这人吩咐余下几人,叫他们回到路下,依旧埋伏野中,守路ing备,自带着文丑等去亭舍文丑等带的有雨具,刚才未及取出便逢上了这几个人,李宣此时拿出,分给诸人文丑见带路的这人没有雨具,招呼他同来避雨,他笑道:“在下乡野粗人,受些雨不算什么”

    这人虽然只是个亭卒,可是言谈举止却很大方文丑不由想起了昔ri在沙河亭的同事,心道:“此人举止却比杜买繁家兄弟强得多了”下马徒步,与这人并肩行,问道:“足下是本亭人么?”

    这人笑道:“我却不是本亭人,是本县黄榆岭人”

    “怎么来了本亭为亭卒?”

    “跟着陈君来的”

    “噢?足下与陈君是旧识?”

    “是艾陈君也是黄榆岭人,我两人自幼便就相识……,不止我与陈君是旧识,刚才那几个人与陈君也都是旧识,有两个亦是黄榆岭人,另两个一个是博广亭人,一个是石邑县人”

    “石邑县人?”

    “陈君伉侠好客,邻近亭县的少年多有从之者今次陈君改任苏人亭长,我等知此亭盗贼多,难治,因此俱来助陈君一臂之力”

    听到此处,荀彧又转顾了文丑一眼

    方才转顾,是因为惊奇这个叫徐荣的亭长竟然知道许县陈氏之名;这时转顾,是因为这个叫徐荣的亭长轻侠好交敬慕名士结交少年,这与文丑当年在沙河亭时的所为有几分相似

    文丑心道:“此名徐荣之亭长,看来确是存有志向啊”

    行二三里,沙沙夜雨下,一个亭舍坐落道边舍前耸立着一根丈余高的华表,舍中灯火通明未至舍门,已闻有喧闹声从中传出

    引路的这人回笑道:“本亭贼多。晚上只靠我等几个查路是不够的,故此陈君安排了数班少年,在舍中轮流值夜,一旦遇ing便驰奔击贼秋深夜凉。枯坐无趣,有时陈君就会买些肉菜沽些浊酒,与这些少年夜饮乡野亭舍,比不上县里邮置,如有不周之处。君幸毋怪!”

    文丑含笑点头

    ( 这人上至台上,敲开院门,引文丑等入内,大步奔入前院的堂中,向亭长徐荣通报

    很快,数人从堂中出来

    当先一人,年三十余,身材高大,虽着布衣草履,然而气貌雄伟他大步流星地从堂阶上走下。毫不介意地来到雨中的院里,到得文丑等人近前,一拜到底,口中说道:“在下苏人亭亭长徐荣,见过陈君诸君鄙亭寒舍,能得诸位名族的君子投宿,实鄙亭之幸也!”

    他说话的嗓音不高,略显低沉,然吐字清楚,沉浑有力

    文丑诸人除了李典外。个子均不低,但与徐荣一比却皆不及之

    文丑心道:“好一个壮士,瞧他身高,怕得八尺有余”回礼笑道。“夜行逢雨,没办法再赶路了,只好叨扰贵亭”吩咐李宣,“取钱来”

    徐荣礼毕起身,不动声sè地打量文丑诸人,心道:“韩望说此人是许县陈氏子弟。听其口音确是豫州人,观其气度,也确是士子”

    韩望就是带文丑等人来亭舍的那人如是在太平之时,有过所文书为证,那么自不用怀疑拿文书之人的身份,可现今是乱时,却说不得会有人伪造文书

    他瞥了眼文丑等人的乘马,目光在典韦的身上汪了片刻,又想道:“此数人虽衣着俭朴,然而均骑马行路,且各带短戟刀剑,看起来确也像远行赶路的人这提短戟的壮士好生雄伟!如此雄伟之人,必是豪杰,却恭恭敬敬地从在这个自称陈氏子弟之人的身侧,……,这人的身份应该不假”

    断定了文丑的身份不假,他说道:“贵客临门,得蒙光降,顿使陋舍生辉,岂敢再受宿钱?”注意到文丑等人雨具里的衣服湿了,肃手请他们去后院,令韩望,“把贵客的乘马牵入厩中,用jing料饲之”又吩咐从他出堂的几个人,“你二人去备饭,你两人从我去后院屋中生火,以供贵客烤干衣服”亲自带路,引文丑等人去后院

    去后院经过堂门,文丑朝里瞧了眼,见堂上壁插火把,中生火盆,把堂中映得红光明亮,围着火盆席地坐了七八个少年,杯盘狼藉,正在博田饮酒

    徐荣领着文丑等来入后院,亲自打开上房的门,又亲自点起蜡烛,请文丑等入内,说道:“乡壤野亭,家具粗陋,也只有这件客室还算过得去今夜就请陈君在此室住宿吧”歉意地对荀彧元氏荣等人说道,“至於诸位君子,若不嫌弃,请来我等住的屋舍里歇息”

    跟着他来到后院的那两个少年蹲在墙角,打火点生室内的火盆

    烛火摇影,文丑打量室内的布置,暗自惊奇,心道:“这室中的案几卧具诸种,虽比不上豪门富家,却也远胜寻常的民宅亭舍我观此些物具尽皆崭新,应是这个徐荣就任本亭后整治起来的”一个乡亭里整治出这么好的客室做什么?自是为招待路过投宿的贵人士子

    这徐荣是个细致的人要非心细有大志,不可能在刚上任十来天中就备下这样一个上房

    元氏荣说道:“我等怎么能住陈君的屋舍呢?我见这后院不是还有别的客舍么?”

    “别的客舍实在简陋,只有一床一席一被褥罢了诸君是贵客,怎能让诸君住那么简陋的屋舍呢?”

    文丑笑道:“无妨”指着这间客舍里的床榻,说道,“此床甚大,足够三人睡卧在此屋里住三人,在余下的客舍里再住几人便就行了”

    徐荣见文丑了话,便不再坚持,笑道:“悉听尊客安排”

    他又亲自出去,淋着雨打开余下诸间客舍的门,随便典韦等人挑熏复回至此室外,这次却没有入内,在门口躬身行了一揖,说道:“请陈君稍待,饭食马上送来如有别的需要,君请尽管言之,遣一人去前院告知在下即可陈君行路辛苦,在下不多打扰了”告辞离去

    文丑行至室门,目送他按剑阔步穿过院门,行去前院

    那两个生火的少年燃着了火盆,取些炭木进来,堆到盆边,亦告辞出去,却没就走,而是又去李典等选定的室内,也将火盘生起,这才离开

    火盆生起,暖气习习,一洗体寒

    此时后院中再无外人,诸人聚集文丑住的这间室内,李宣帮文丑脱下外衣,放到火盆边儿烘烤荀彧啧啧称奇,说道:“此名徐荣者,招待我等恭谨保持有礼热情却不过度野亭之中也有这等人物?”

    徐荣的种种举动,亲自引路亲自开门邀请典韦等住到他们的屋舍里等等,明显是示好给文丑,可这些示好却谨守尺度,适可而止,不像有些人过度的热情奉承,反而会让人厌烦

    文丑问元氏荣:“公宰,你之前可曾闻过此人之名?”

    元氏荣亦奇徐荣,摇头说道:“没有”

    文丑叹道:“‘十步之内,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行县方数ri,前遇岑竦,今逢徐荣乡间野亭中,处处都是贤才啊……,公宰,贵郡人才济济”

    赵郡人口虽少,也有十余万,十几万人口里出些贤才是很正常的事情岑竦徐荣所以埋没乡野,不得出头,却是因为他们的出身岑竦家贫,徐荣肯来当这个斗食亭长,想来也是寒门出身寒门贫家的子弟要想出头,千难万难就算地方的长吏不贪墨,对寒门亦无偏见,能够公正地选擢贤才,可长吏常居府中,却也很难知道治下的贫民里有何贤能就拿文丑此次行县来说,他要非微服私行,怕也不会有机会遇到岑竦徐荣,自也就不知他们的贤才了

    不多时,院中雨下脚步橐橐,三个少年捧着食盒,送入室内

    等他们离开,李宣打开食盒,有肉有菜有米,还有酒酒已温过了酒菜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诸人午饭吃的是随身带的干粮,下午行路半天,早腹饥,见此酒菜,立时食指大动

    荀彧笑道:“酒肉俱全,这位亭长陈君却是个有钱的”

    适才他们路过前院的堂门,堂中少年们饮酒吃肉,这送给他们吃用的饭菜又也是有酒有肉莫说眼下乱时,便是太平时,一个乡野的亭舍能备下这等饭菜也是很不容易的文丑有感触,他当沙河亭长时,要是只靠那点微薄的俸禄,三餐尚且难以做到,遑论这等酒肉饮食了

    李宣倒转筷箸,用箸柄挑亮了下烛光,说道:“不止酒肉俱全,客舍里且点蜡烛,确是有钱”

    李典插口说道:“只有这间客舍里点了蜡烛,我去别的客舍里看了一遍,只有薪烛”

    薪烛就是用细木柴做的照明工具文丑当年在沙河亭,没少点这东西,一燃起来,烟气呛人不过话说回来,薪烛才是平常百姓ri常所用的,蜡烛贵,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

    徐荣安排文丑住的这间客舍,家具卧具好,取光之物也好,种种处处,均可见他的用心

    李宣年纪轻,早早地就跟了文丑,不知寒家子弟出头的难处,要是田畴时尚等西乡的这些寒门子弟在这里,肯定便会不免感叹了

    这徐荣显然是一个不甘现状的人热情有度的迎接整洁舒适的客舍,这一切都不外乎是因为他热切地期冀能遇到贵人,提拔他出人头地文丑是做过亭长的,接触过许多这样的寒家子弟,能体会到徐荣这种的渴望上进却苦无门路的不甘心情(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扬州茂才

    他没有多说,举箸笑叫诸人围案坐下诸人大快朵颐

    饭毕,又有少年来收拾走餐具

    徐荣再次过来,问他们吃得可好,得了文丑等满意地答复后,恭谨地请他们休息,辞别出院

    ……

    这间上房客舍可宿三人,文丑招呼元氏荣荀彧与他同住李宣李典典韦去别房睡下典韦戍卫门前,值前半夜的班李典典韦值后半夜的班

    吹熄烛火,文丑三人就寝夜雨敲打窗纸,室内温暖萣sp 可能是徐荣嘱咐饮酒吃肉的少年小声点,前院没了喧闹,亭舍里很安静

    伴着雨声,诸人相继睡入梦乡

    ……

    也不知睡了多久,文丑忽觉有人推自己,费力地睁开眼,见却是荀彧

    “怎么了?文若”

    荀彧不知何时从床上下到了地上,立在床边,披着衣,提着剑,轻声对文丑说道:“你听”

    先听到的是元氏荣的鼾声,再接着听到的是窗外的落雨室内悄静,别无其它的声响文丑莫名其妙,问道:“听什么?”

    “适才有人冲入前院,大呼:亭西有贼”

    荀彧话才说完,前院纷乱顿起隔着院墙院门屋门,又有雨声,听不大清楚,但能听出这动静是不少人从前院屋中奔出的声响随即,一个高昂的声音传来:“有寇贼夜侵亭西,陈君令:即刻出舍,驰行击贼!”很多人声随之骤起,差不多得有十余人同时大声应诺

    众人的人声落下后,一个低沉的人声隐约传来,这是徐荣的口音,估计是在分派命令

    须臾,亭舍前院的门打开,前院的少年们应是在徐荣的带领下出了舍院,脚步声纷沓远去

    前院的院门关上没多久,后院的院门打开

    一人站在院门处对jing夜的李典典韦说道:“亭西来了伙贼寇,陈君带人去击贼了他临走前。令小人转告贵客不必担忧亭舍里有我等留守,必不会使贼人伤了贵客”

    文丑披衣起,开房门,答道:“我等的安危。贵亭无需担忧既然亭西来了贼,诸君请都去帮忙吧,不用留下来护卫我等”

    院门的这人说道:“这是陈君的命令,小人等不敢违背贵客请安心歇息吧”退出门外,将后院的院门掩上

    文丑回顾问荀彧:“什么时辰了?”

    荀彧看了看案上的漏壶。答道:“丑时二刻了”

    夜深有雨,这伙侵掠苏人亭的贼寇选的时机不错,只可惜徐荣谨慎jing觉,早已有备,在亭的四面均派了暗哨查路之人,一见不对,那暗哨即立刻奔回送讯文丑心道:“只是不知这伙贼寇有多少人?徐荣带出去的有十来人,也不知够不够用?”

    猛闻得舍中前院鼓声大作

    雨夜悄寂,鼓声如雷

    文丑不及防,险些被吓了一跳。想道:“这却是击鼓传jing了是了,徐荣在亭部四周应均布置的有人手,这会儿以鼓声传jing,既可使贼寇惊骇,又可以此召唤别处之人手赶去亭西”

    他当年在沙河亭时就夜击过贼,后从军征战,更是久历沙超对这等用兵法约束部众用鼓声指挥作战的办法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几乎不用想就能猜出徐荣的布置

    元氏荣李宣典韦也都被惊醒了

    元氏荣与荀彧来到文丑身侧典韦李宣持戟剑奔出客舍,来护卫文丑

    夜sè茫茫,雨水如浇

    立於门口。望夜雨,听鼓声

    文丑恍如回到了他在沙河亭越境击贼的那一夜,又恍如回到了不久前与黑山作战的战场上

    受鼓声惊动,亭部中各里犬吠鸡鸣荀彧低声。三言两语给元氏荣等讲清了亭西来了贼寇之事文丑侧耳细向西听,鼓声鸡犬之声雨声却掩盖了亭西一切的动静李宣点亮了蜡烛,捧到文丑近侧,微弱的烛光映亮了门前的一点土地和些许落下的雨丝

    李典问道:“文君,我等要不要去帮助徐荣?”

    文丑笑道:“前院留守的少年怕是不会让我等出门”瞧了眼院门,说道。“说不定此时的院门外就有弓弩正对着呢”

    徐荣没有带全部的人去击贼,而是留下了几人守在亭舍里,一则是为了保护文丑等,二来也是对文丑等的提防他虽然相信了文丑是许县陈氏的子弟,可文丑等前半夜来借宿,后半夜就来了贼寇,未免有些巧,他却也不能不防备一二,以防文丑等与那伙贼寇里应外合

    荀彧笑道:“君早年为沙河亭长,也曾夜击贼寇文君,这徐荣的作为与君当年颇有相像”

    本来徐荣敬重士子结交少年就与文丑当年有几分相像,今夜出舍击贼,他从容不迫,安排妥当,比之文丑为沙河亭长时更又多了一分相似

    文丑细听亭舍外的动静,笑道:“我当年可没他这么从容”文丑那次夜击贼是头次出战,虽也还算镇定,但却不及徐荣今夜的从容不迫当然,这不是说文丑不如徐荣,徐荣前为博广亭长,转任苏人亭长,任亭长久矣,击贼的事情这肯定不是第一回,只能说他很有经验了

    文丑见典韦和李宣没有穿外衣,都是只穿了件犊鼻裤,显是匆忙起来,不及穿衣,就赶着来护卫他的,对他俩说道:“夜深雨寒,你俩回屋去穿上衣服”

    典韦不肯李宣回屋穿好衣,拿了典韦的衣服过来典韦便在门前将衣服穿上

    十里一亭苏人亭部南北不到十里,东西十里余,亭舍在亭部的正中从亭舍奔去亭西用不了多久,但不知来的贼寇有多少,又是深夜雨中,难以辨物,文丑猜度,不管胜负,徐荣或许得等到天亮才能回来了,即使来的贼寇不多,想来他也得一两个时辰

    却没等很长时间,鼓声才停下来不一会儿,就听到哗哗的雨声里,舍外人声由远至近前院院门打开,徐荣带着出去击贼的诸少年回来了少年们兴高采烈,大声说笑

    李宣说道:“获胜了?”

    文丑问荀彧:“现在什么时辰了?”

    “将近寅时”

    徐荣等出去时是丑时二刻。将近寅时回来,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击贼取胜李宣狐疑他的迅捷,猜测说道:“莫非是贼寇不多?”

    文丑“嘘”了声,叫他别说话。倾耳听前院少年的大声谈笑,议论战果

    听得多时,了然了徐荣击贼的经过

    并不是贼寇不多,侵部的贼寇不是流民,是从邻近山里下来的一伙盗贼。有三十余人,人数不少徐荣带出去了十来个少年,从亭部各处来援的共亦有十来人二十来人对三十余人,他却是以少击众,而他能在不利局面下迅获胜是因为他率先进击格斗,擒贼先擒王,以矛洞穿了贼之胸贼毙命当超余下的诸贼没了领,四散纷逃,被诸少年尽数格杀

    文丑说道:“以矛洞穿贼胸?此吴侯之高午也”

    “吴侯”,文丑说的是吴汉吴汉击公孙述。围成都,公孙述将数万人出城大战,吴汉令护军高午等率数万锐卒迎击之,高午奔阵刺公孙述,洞穿其胸,公孙述落马,吴汉因而大胜

    徐荣与高午同名,今夜杀贼也是洞穿贼之胸,却让文丑想起了高午

    荀彧赞道:“此人有勇有谋”

    埋伏暗哨路岗,以鼓声示jing传讯。一处遇贼,全亭奔救,先搏杀贼,这是谋;亲自上阵。亲手格杀贼,这是勇

    元氏荣调笑似的道:“却不枉了此人的个头体魄”

    徐荣长八尺余,体魄雄伟,以他这身量体魄,亲手格杀一个贼寻陈耳

    前院的少年入了堂中,说笑声变得小了后院的院门打开。徐荣进来,见文丑等人立在屋门口,忙上前行礼,说道:“亭西遭了贼寇,打扰贵客安眠了”

    李宣眼尖,看出徐荣这会儿的衣服与初见他时穿得不是同一件,应该是上件衣服在击贼时被淋湿沾了血污,他不愿失礼,因此换过衣服才来见文丑等人

    文丑笑道:“闻君夜雨下击贼,以寡击众,不足一个时辰即凯旋,疆场名将也不过如此了吧!”

    “午乡野粗俗,怎敢与疆场名将相类?贼寇已被我等尽诛,君请安枕睡眠吧”一如上次,这次徐荣仍是寥寥数语,即告辞回了前院

    贼既已平,明早还得赶路,文丑等也各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众人次ri鸡鸣便起

    徐荣已经备下了早饭,奉来请诸人吃用饭毕,文丑再令李宣取钱给徐荣,徐荣坚辞不受

    问得文丑等这就要启程,徐荣令少年牵他们的乘马出厩,装好鞍辔,亲送他们出了亭舍在亭舍的外墙上,文丑看见挂了一排血肉模糊的级,知这定就是昨夜被杀之贼寇了,指着问道:“陈君何不将这些级送去县寺?也能得些赏赐”

    徐荣答道:“先挂上几天,震震远近的贼寇,之后再送去县寺不晚”

    文丑颔,下阶到道上,笑道:“承蒙陈君款待,非常感谢,我等告辞了”

    “鄙亭难遇贵客,昨夜本就招待不周,又夜半遇贼,扰了贵客清梦,午深为之疚贵客这应是要渡河北上吧?不远有一横桥,可至对岸,午忝为地主,请为贵客带路”秋雨未停,徐荣随便披了个蓑衣,步行在前领路,行出数里,把文丑等领到桥畔,辞别归舍

    他昨夜殷勤招待,今早又冒雨相送,文丑本以为他在送别时会说些什么话,有些什么请求,却见他一言无所请,心中想道:“此人有侠气啊”目注他在秋雨里离去的身影,记下了他的名字

    从苏人亭外的横桥渡河,行十来里,再渡一河,——此河亦赵境内四水之一,复行数里,便是栾城县最

    常山国五县,大致划分的话,可以分成三块

    一块是元氏与石邑,此两县在境最东南,彼此间没有山河之阻,相距不远,只有二三十里一块是九门与真定,此两县在境最东北,彼此间也没有山河之阻,亦相距不远,也是只有二三十里余下一块就是栾城栾城在石邑与九门两县间,距南边的石邑百十里,距北边的九门五六十里。赵境四水皆在这一块里,三条河水在栾城与石邑间,一条河水在栾城与九门间

    如打个比方,可以把常山国这五个县比作一个扁担

    元氏与石邑九门与真定这两块在扁担的两头。栾城县差不多是在扁担的中间

    五县之中,文丑最重视的就是栾城

    如再打个比方,把常山国比作一个人,那么栾城县就是腰

    万一发生战乱,栾城失守。那就等同是把一个人拦腰截断了腰一旦被截断,作为首领的元氏石邑就法与作为腿脚的九门真定呼应,在整个战略全局上势必就要陷入被动

    如前文所述,文丑此次行县有三个目的:主要目的是为守境做准备,次要目的是选择一个主动进攻的目标,另外附带了一个目的,即寻找贤才选拔擢用

    守境不说,寻贤也不说,他打算选择的进攻目标初步就定在了栾城县境内,——这也是田元皓荀彧的意见

    前番击左须是因缘巧合。是左须先遣人来行刺他,他才借机用计伏击的,严格说来,不能算是一次主动的进攻

    将要在栾城县内发起的这次进攻才是他就职以来的第一次主动进攻,他对此非常重视

    因而,虽然县城在望了,他也很想早见到那位扬州茂材栾城令李芬,却依然是过县不入,冒着雨行察了一遍县外的诸乡亭,又去西边的山丘地带察看了一番。直到把县外的地貌人情尽数看罢,做到了大致了解,到了傍晚,才与元氏荣等来到县里

    入到县中。元氏荣当前领路,带着诸人径去县寺

    他与李芬是老熟人了,这两年里多次造访李芬,守卫在县寺门外的戟士吏卒均认得他,请他与文丑等到门塾里稍候,分出一人去县寺内通报

    秋雨下了一夜一天。不见转小

    因有雨故,天气阴霾,今之暮色比平日深

    文丑负手立在塾门口,观望县中街道

    秋雨淅淅,又是暮重时分,街上行人稀少文丑指着从县寺门前走过的几个人,问守门的吏卒:“他们是?”

    这走过去的几人与寻常百姓不同,排着纵队,步伐整齐,均带刀剑,像是巡逻的

    吏卒答道:“我县西边多丘多山山中贼众,时持扰县境,为防他们混入城里,县君特选了数十名精明勇敢的吏卒,编为数队,日夜巡查县中”

    “原来如此!”文丑顿了下,说道,“贵县西边确然多山,我等在来的路上尝远望县西,只见层峦叠嶂,绵延尽我听说这些山里最大的是西山?”

    “不错,西山向西绵亘数百里,直接太行侵扰我境的贼寇大多藏身此山中”

    西山西接太行,东边一直延伸到栾城县西二三十里的地方元氏石邑西边也有山,但要与栾城县西边一比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至少元氏石邑两县不会出城二三十里便是山区

    文丑颔首,心道:“入冬前是一定要在栾城县打一仗的,只是栾城县西的山区远比元氏石邑西边的山区深幽复杂,我部义从从来没打过山地战,如果硬打,伤亡会不小”

    他在去元氏上任时路经过西山,今天又专门去近处看了看,对西山深险的山势很有顾忌

    他扭头看县寺门内,想道:“元氏荣说李芬机警多智,是个人才,他在此地为令两年了,也不知对山中的贼情山势有几分知晓?”

    他本只是想来见一见李芬这个“扬州茂材”,此时却消李芬能给他一协助了

    适才去县寺内通报的吏卒转回,在他身后,一个身长七尺余的三旬男子撑伞步出

    这男子未着官衣,穿着黑底彩绣的丝服,头戴高冠,足登皮履,腰中宝带,左剑右佩

    他右手撑涩左手按着剑柄,大拇指露出在文丑等人眼前,指上戴了一个镶嵌绿宝石的指环深暮雨下,指环上的绿宝石水汪汪的,熠熠生辉

    文丑是个识货的,一眼就看出来,这男子的衣装配饰虽不显奢华,却皆价值不菲,心道:“此必就是李芬了”

    元氏荣此前介绍说李芬家是吴郡冠族,冠族多半豪富,只有豪富之家才能穿戴得起起这样讲究的衣配

    元氏荣在文丑的身侧,低声对文丑说道:“此人即是姚暋鄙辽砺醪剑?鲔佑??

    县寺大门离门塾有十数步远,李芬一边大步过来。一边哈哈笑道:“公宰,你可是稀客!上次一别,至今已有三个多月了!今儿个怎么想起来找我了?还冒着雨来?”

    “正因三月余不见,思念贤兄。饮食味夜不能寐,所以冒雨而来”

    “哈哈,你这个公宰,嘴里没句实话,是因为想我而来的么?怕是另有别事吧!”

    李芬与元氏荣相见

    元氏荣没有带雨具李芬倾斜了涩替他遮雨两人携手来到门塾前

    李芬打量文丑。问元氏荣,说道:“这位君子儒雅外现,英武内蕴,气度不凡,不知却是谁家士族右姓的子弟?”

    文丑含笑行礼,说道:“在下常山文丑,见过姚令”

    “常山……,艾不知是中尉驾到,昇未能远迎,失礼失礼”

    李芬反应敏捷。马上想到了文丑是谁,连忙收起笑容,把伞交给元氏荣,就要撩衣下拜

    文丑上前一步,把他搀赚笑道:“我这次是微服行县,不欲外人知道,……”指了指地面,“地又湿泞,姚令须行礼”

    李芬遵命起身,往门塾内瞧了眼。飞地扫过荀彧李宣典韦诸人,说道:“塾内狭鞋委屈了诸君”对文丑说道,“请君入县寺”

    他刚才尊称文丑“中尉”,听了文丑说“这次是微服行县。不欲外人知道”,立刻就改口称文丑为“君”

    文丑心道:“‘机敏’二字,当之愧”笑道,“请”

    李芬在前领路,诸人步入县寺

    今天是休沐之ri,县寺中吏员不多高速

    李芬带着文丑元氏荣等人穿过前院。来到后宅,留下典韦李典典韦三人侍卫堂外,请文丑等到堂上坐定,笑道:“不知中尉光临,仓促所备,好在鄙县的歌舞女略有薄名‘雨师驾驷,风伯吹云’,当此深暮秋雨绵绵之际,脍炙温酒,临清风於堂上,赏歌舞於阶下,也算是一件事吧”

    这会儿暮sè深重,已是晚饭的时候,听李芬意思,是准备招待文丑吃饭,以歌舞佐餐

    文丑心道:“适见他衣装昂贵,现下方入堂中,他不问我的来意,也不问我沿途所见,不对我说军事民情,开口便要奉酒献歌舞,观其举止,全是富贵人家纨绔子弟的做派,而公宰却赞他:‘机jing敏捷,细密多智’‘在职两年,郡考州课总为翘楚’?”

    文丑是个能够克己的人,要换了他是李芬,在大乱方过郡县缺粮深冬将至境内流民成群结队的严峻情况下,是绝不会穿戴奢华一见上官就奉酒献歌舞的

    他倒非怀疑元氏荣对李芬的赞语,只是有点不喜李芬的做派,抚了抚颔下的胡髭,正sè说道:“姚令美意我心领了栾城妖女之名我亦尝闻,然以我浅见,於此时观歌舞似乎不合时宜”

    “昇愚陋,不知缘何不合时宜?请中尉示下”

    “谚云:‘厨有腐肉,国有饥民;厩有肥马,路有馁人’黑山破,民多弃家流离,而今秋凉,雨水绵绵,愈增寒意我一路行来,见贵境的流民不少,不下雨还好,这一下雨,他们缺衣少食,将会难以度境内有饥馁之民,姚令为百里宰,岂可歌舞升平?”

    李芬笑道:“治民安境,公事也;鼓乐歌舞,娱己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ri苦多’,此中尉早年之诗也先帝时,秦嘉亦诗云:‘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疏忽数十年,转瞬即消逝,与其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何不秉烛欢然饮,剑观歌舞?大丈夫居世,贵在顺心意昇以为,人生在世有两桩事”

    “何两桩事?”

    “建功业,为后世传,享食sè,不愧自己,人生之,莫过於此以昇之愚见,怎可因公事而放弃自娱呢?”(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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