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冲阵!决胜的契机!
仅仅第一轮几十枚进攻型手榴弹已经已经把卢龙军战阵后方的弓箭手、弩手炸得鬼哭狼嚎,但是这其实仅仅是一个开始。
充当了掷弹兵的弓箭手们投掷第1轮手榴弹的时候,他们身边的轻骑兵已经开始帮助他们取下其他的手榴弹,递到了他们的手中,顺便把火把也递了过去。
接过骑兵递过来的手榴弹,在火把上点燃之后,迅速朝着前方扔了过去,然后再接,再扔,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对于这些弓箭手来说,投掷手榴弹比开弓射箭要轻松太多,毕竟开弓射箭射箭所需要消耗的力量是扔手榴弹无法比拟的。
开弓的动作看似简单,但是要连续拉开一旦以上的强弓是极度消耗臂力的。
就算是最好的弓箭手,连续开弓十到十二次之后,胳膊也基本处于半废的状态,酸疼的无法抬起。
但是,扔手榴弹就不一样了,这些常年锻炼之下,胳膊堪比常人腰粗的猛男来说,如果手榴弹管够,这些家伙可以一口气干半个时辰都不带停歇的,绝对能保证对方过瘾。
此时此刻,在身旁轻骑兵的辅助之下,这些充当掷弹兵的弓箭手们,一个个化身人形投弹器。
在短短十息不到的时间内,七八枚进攻型手榴弹已经被扔了出去,所带来的效果就是卢龙军后方百步之内已经没有了一个能站着的步卒。
听到来自后方的凄厉的惨叫和哀嚎,哪怕不需要回头也知道身后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到了这时候之前还在享受刮痧的卢龙军重步兵才如梦方醒。
只不过,到了这时候再想要援护身后的弓箭手和弩兵已经晚了,当然,在眼前的情况下,就是真的让他们去救援他们也是有心无力,毕竟,数以千计的长缨军骑兵还在他们的眼前二十多步之外。
步卒面对骑兵唯有结阵,阵型如果松散等于没结,如果他们转身将战阵散开,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大规模的屠杀。
二十多步的这个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既不足以让他们迅速突进到对方的身前展开肉搏,又不足以留出足够的空间进行撤退。
相反,二十步的距离虽然不足让他们实现行动自由,但是却足够让对面长缨军的骑兵进行简单的助跑。
前有强敌,后有残兵,进不得,退不得,无论是处境还是位置都尴尬到了极点。
如果说有什么好消息,只能说对方长缨军的这种武器虽然让后面那些着轻甲的步卒损失惨重,但是明显对于他们这些铁罐头一般的存在效果很差。
但是考虑到身后的惨状,这些前方的重步兵在各自将校的指挥之下,选择将战阵集结的更为紧密。
只不过他们的好运到此为止了。
弓箭手们在骑兵辅助下疯狂的向前方投掷进攻型手榴弹,而处于前端的董嘉以及随行了肖俊鹏则在评估杀伤的效果。
目测正面的弓箭手、弩手已经被肃清之后,肖俊鹏下令更换投弹种类。
随即,弓箭手们从轻骑兵手中接过的,从一斤重的小可爱,变成了三斤多的大家伙。
饶是这些膀大腰圆,肩上能跑马的家伙,也很难把这些东西扔出去五六十步,好在这东西的目标也换了,把这东西扔出去二三十步不算太难。
随着命令的下达,弹种的更换,短暂的停歇之后,一个个甜瓜大小的防御型手榴弹被一个个以抛物线的形式投掷了出去。
这一次就算是对方的那些重步兵,也发现了和之前的不同,毕竟这东西的个头大了不少。
最朴素的逻辑思维,个头越大也就代表着威力越大,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这一次这些黑不溜秋还冒着烟的家伙不再飞向后面,而是朝着自己这边来的。
对方的一个个黑色的罐子,在他们的眼中变得越来越大,想想后方那些弓箭手弩手的惨状,这些家伙的内心也开始动摇!
只不过战斗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就算是想退也没有了撤退的可能。
就在惶惶不安的等待中,这是黑色的罐子被扔到了他们的头顶,面前,脚下,甚至鼻子尖儿上,伴随着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这些黑色的家伙变成了一个又一个橘黄色的火花。
和之前刮痧一样的伤害不同,这一次重量3~4倍于之前的防御型手榴弹,所带来的冲击力和杀伤力远远超乎了他们的预期。
以爆炸部为主的冲击型手榴弹虽然直接将重甲摧毁,但是那巨大的冲击力却不是正常人能承受的。
虽然这些黑火药本身,但是那巨大的冲击力,却可以将一个个连人带甲重量两三百斤的壮汉直接炸飞出去。
运气差一点的直接被震死,即便八字够硬,运气够好,没有被直接震死,也会被震的七窍流血昏迷或者是眩晕过去,至少在短时间内是完全没有战斗力的。
和之前的弓箭手、弩手相比,为了防御长缨军骑兵的进攻,卢龙军前排的重步兵的战阵更加紧密,而这也导致这些防御型手榴弹的效果被进一步提升。
三轮手榴弹下去,挡在董嘉面前卢龙军重步兵已经被炸得鬼哭狼嚎,片刻之前还严整的战阵已经荡然无存。
就算是没有直接被手榴弹炸到,但是在听到了爆炸和惨叫哀鸣,看到了火光以及自家袍泽的惨状之后,剩余的卢龙军士卒也已经心胆俱裂。
随着而来的就是卢龙军的整个战阵都开始出现了混乱和溃退,比起之前被一波带走,现在正在被追杀的为魏博、成德军并没有强到哪里去。
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彻底崩溃,仅仅是因为还没有外力而已,而这层外力不过是一层简单的窗户纸!
看着眼前被炸得鬼哭狼嚎,狼奔豕突的卢龙军,有些发呆的董嘉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这东西太逆天了,有这东西开路,哪还有什么能……”
就在董嘉看着前方发呆的时候,身后传来的作为掷弹兵指挥者的肖俊鹏的声音。
“董郎,携带的手榴弹已经全部投掷完毕,后续的手榴弹也送了上来,可以考虑继续进攻了。”
听到肖俊鹏的声音,董嘉猛然回过神来,先是看了看前方,正面的卢龙军已经彻底被清空,两翼的卢龙军的混乱和溃散在加剧。
随即,董嘉看了看身后,确定了援军已经赶来,自己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火力支持之后,董嘉毫不犹豫的举起了自己的马槊,高呼一声。
“跟我冲!”
话音落下,董嘉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利用掷弹兵轰炸的机会稍稍休息的骑兵迅速的跟上了董嘉的脚步。
而在他们的身后,携带着手榴弹的轻装骑兵、充作掷弹兵的弓箭手、部分骑着战马代步的重步兵、跟进的重骑兵也迅速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区区二十多步的距离转瞬之间,董嘉的战马已经冲入了曾经卢龙军步卒的战阵,不过曾经挡在他面前的步卒,此刻已经沦为了在地上不停呻吟的伤兵,满地的尸骸。
没有任何犹豫,董嘉策马前行,碗口大小的马蹄,踩踏着满地的尸骸以及残肢断臂一路前行。
短短几十息之后,在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长缨军的骑兵团再次穿透了已经溃散了的卢龙军步卒战阵。
就在董嘉率领的骑兵一路冲锋的过程中,朱寨长缨军大营之内的没有出击的战兵和辅兵们也没闲着。
完全不适合近战肉搏的弩兵手持重弩或者横刀守卫营门,同时将平缓了情绪之后的可以服从安置平民收拢入营。
至于不服从安排,或者情绪还没有稳定下来的,弩兵手中的重弩和横刀自然不是摆设,毕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经过了梳理和引导入营之后,这些被裹挟了一路已经筋疲力尽的平民则会被医疗班和炊事班接管,当然负责管理他们的正是吴少雄,毕竟吴少雄是最能发挥他们价值的存在,对于吴少雄的主动请缨,郭戎没有任何拒绝的道理。
至于入营之后,会不会有人胆敢行不轨之事的问题,理论上医疗班和炊事班的成员都是辅兵,但是……
长缨军的军医大多数来自道门,这帮人入伍之前治病救人为主,替天行道为辅,杀个把人完全属于顺手的行为。
至于炊事班,乍一看只是一帮人畜无害的厨子,但是熟悉长缨军的人都知道,在某一段时间,炊事班是军中猛人最多的地方。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轻松的披着三层重甲,手持各种各样的重兵上阵杀敌的,在这帮猛人眼中切脑袋不比切瓜难,杀人不比杀鸡有什么难度。
随着长缨军中的老兵增多,很多不愿意离开长缨军的老卒就渐渐的主动进入了炊事班,结果使得现在的炊事班的风格无限的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这帮看起来一团和气的家伙才是整个长缨军乃至整个禁军中的最狠、最滑、最骚的存在,而且是完全没有对手的那种。
想要在这两帮人的手中作妖的,绝对是属于老寿星吃砒霜。
至于器械营,则在后勤营的帮助之下,将营地中央处于原本备战状态的八牛弩、投石车缓缓的移动到了,营地周边的位置。
郭戎给他们的要求是自行选择位置,自行调整角度,自行选择方向,自行选择目标。
在营地之外,只要不在重步兵、骑兵所在的突击方向的都是敌人,对于他们来说这种完全不需要考虑不考考虑误伤和精度的射击建制不要太简单。
相比较其他人,火器营的火药达人们算是比较忙碌的,此刻正按部就班的为手榴弹装填火药,破片,以供应前方的战场,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剩下的就只有昨天晚上预设第二道防线挖坑挖了一宿的工兵。
按照正常的计划,操劳了整整一晚上之后,在今天白天鏖战的时候他们应该好好睡一觉,但是老狐狸谭忠的意外的安排显然打乱了他们的安排。
面对郭戎变更的计划,工兵们并没有对前一天晚上熬夜赶制的工程没计划使用感到遗憾,也没有因为休息被取消需要连续作业而不满,相反对于郭戎最后的安排显得异常亢奋。
长缨军这座在朱寨村的大营不仅在防御上已经登峰造极,在整体布局上同样精巧到了极点。
从抵达朱寨之后,修建营地之前,包括何芒在内的土木大佬们就根据地形地貌进行了判断,推测了水流和地貌之后,修建营地之前,他们提前在白沟南侧的堤坝之后挖出了大洞,并且预留一部分的机关,然后才开始营地本身的建设。
挖出壕沟,用壕沟的土将内侧垫高,达到加强防御的同时,等于为整个大营预设了一道防洪堤。
在计划中,这是郭戎为自己,也是为长缨军所预留的最后一张底牌,如果战事不顺利,郭戎将命令工兵们将白沟南侧的堤坝挖开,放白沟之水淹没围攻自己的河北大军,逆转局面反败为胜。
面对谭忠的诡计,虽然在手榴弹、黑火药等新式武器的帮助之下郭戎有获胜的信心,但是准备还是要做的,所以被唤醒,这些土木专家们毫不犹豫的抄起了工兵铲、十字镐,直接冲向了整个营地最北边,白沟一侧。
他们将成功全军最后的保险。
安排完了其他人,至于郭戎自己,则带着自己的两名亲兵,再次登上了营地中央最高的那座望楼,观看着下面战事的同时遥控指挥。
站在高度超过三丈的望楼之上,整个南面主战场的局势一目了然。
战场的中央,风险极高的计划在长缨军将士们的手中顺利实施,成功的在数万河北叛军之中,硬生生的开辟出了这样一条并不算宽阔的走廊。
在长缨军开辟的走廊附近,成德、魏博、卢龙军陷入了混乱和溃散,然而对方的数量毕竟太过惊人,万人规模战阵的实际宽度也是超过二里。
随着距离长缨军开辟走廊的距离原来越远,几支河北叛军的混乱和溃散程度则开始降低,抵近对方东西两翼的边缘,甚至有军校在镇压混乱,准备向中央支援。
董嘉所部虽然在一路狂飙突进,但是从整体局势来说依旧危如累卵,想要绝地求生依然只要华山一条路。
顺着董嘉突进的方向,郭戎的目光眼神到了河北叛军唯一的七寸——谭忠那面帅旗所在的位置。
仗打到这里,其实已经图穷匕见,谭忠推测的其实不错,郭戎的想法很简单,破釜沉舟,擒贼擒王!
重步兵开辟道路,重骑兵生猛突击,掷弹兵突施冷箭,长缨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点,为董嘉所部开辟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
此时此刻,在郭戎的眼中,董嘉和他麾下的重骑兵,如同一柄战刃,直直的劈向了对方的心脏所在!
谭忠是老狐狸不假,但是谭忠也无法改变帅旗在这个时代战场上的作用。
无论统帅想的是什么但是普通的士卒看到帅旗退后,所导致的结果就只有一点那就是溃逃!
此刻,在战场上,挡在董嘉面前的只剩下了最后一支万人规模的精锐卢龙军步卒,只要凿穿谭忠面前的最后一层防护……
第356章 进攻!长缨军!
现在,突破了谭忠这个老狐狸设置的一个又一个战阵之后,董嘉距离谭忠的帅旗只剩下了最后的一层——万人规模的卢龙军精锐。
长缨军对火药的偏门应用,使得手榴弹这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在战场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是想要凭借这东西直接干掉十万人就不现实了。
更重要的是,谭忠不是傻子,相反他是一只狡猾到了极点的老狐狸。
他虽然不知道手榴弹是什么东西,但是他们可以看到手榴弹的杀伤效果。
从直观效果来看,军卒聚集的越厉害,实际杀伤的威力越大!
从郭戎所站的望楼上,可以看到,还没等董嘉冲到阵前,作为预备队和督战队的万余卢龙军步卒已经主动变阵。
首先就是正面原本密集的防骑兵战阵被拉开,每个步卒之间的距离都在三尺以上,而且在正面增加了盾牌的比例。
虽然降低了防御骑兵冲击的能力,但是这种距离的间隔确实可以最大限度的抵消手榴弹的杀伤效果,哪怕在后世,遮蔽物和分散也是降低手榴弹杀伤的最好手段。
与此同时,弥补战阵松散对骑兵防御力的降低,这万余人的步卒在正面宽度基本不变的情况下,厚度被增加,从而以增加防线纵深来应对骑兵的冲击。
虽然在效果上肯定不如重步兵结阵,但是综合考量之下,这已经是在短时间内的最优解了,饶是郭戎也想不出比这更有效的应对方案。
更为可怕的是,谭忠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完成了针对性的战术构想,又完成了部署和调整,谭忠的见识、应变、指挥能力,还有卢龙军最精锐步卒的精锐程度可见一斑,。
“这老狐狸果然NB!”
轻轻一声叹息之后,郭戎的脸上挂上了一种庆幸的笑容。
在应对骑兵和手榴弹的双重威胁方面,谭忠和他麾下最精锐的步卒已经做到了极限,但是这不代表这就无懈可击!
具有足够厚度和纵深的阵型松散确实既能抵御骑兵,又能降低手榴弹的杀伤,但是要维持这种阵型,难度极大。
尤其是在松散阵型下硬抗骑兵冲锋,对士卒心理素质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松散直接变成大规模的溃败。
之前自己已经带给了谭忠带来了几次惊喜和意外,不知道谭忠在做出现在最后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还有没有底牌,如果有底牌的话……
不过,想到这里,郭戎自己都笑了,在战略上确实是存在计谋的,但是在具体的战场上更多的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
现在,仗已经到到了这份上,现在前线的将士人脑子都快打成狗脑子了,哪里还有瞻前顾后的可能,如果谭忠不变阵,后续跟进的援兵二话不说来一轮手榴弹,谭忠直接就要饮恨西北!
换句话说,现在拼的就是谁能咬牙撑到最后!
董嘉所部的骑兵如果能再一次杀透重围,卢龙军大概率会遭遇一场大规模的溃败,反之,等卢龙军喘过气来,长缨军出击的精锐将全军覆没。
一旦真到了那个时候,郭戎会毫不犹豫的让工兵挖开白沟南侧的堤坝,把汹涌的河水涌入战场,有道是水火无情,河水沸腾的一刻众生平等,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当然,那是最后的最后,现在远远还没到那一步,而且郭戎相信自己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低头看了一下营地边缘的位置,八牛弩和投石车已经基本就位。
在八牛弩和投石车的旁边,器械营的军士正在调整位置,一个个手持火把,兴奋异常的火药师正在摩拳擦掌。
在他们的身旁,后勤营正源源不断的往这边运送各种型号的弩矢、各种版本石弹、各种版本的炸弹和燃烧弹。
确定了自己所要等的东西已经就位,郭戎将目光再次投向了战场上,投向了卢龙军营门之前高高扬起的帅旗。
重步兵开辟道路,重骑兵生猛突击,掷弹兵突施冷箭,自己的之前的计划执行的非常圆满,到了现在到了拿大炮给谭忠的屁股开个洞,让他开开眼,领教一下什么叫正义,什么叫真理,什么叫大唐物武德充沛!
“通知器械营,自由射击,要快,要猛,别给老子省弹药,弩矢、石弹、火药能用多少用多少,能打多快打多快,最好能把库存的都打光!”
随着郭戎的命令下达,匆匆忙忙从营地中心赶到外围,刚刚设置的射击位置,还没来得及校准的的一百多架八牛弩,三十多架投石车立刻开始射击。
八牛弩那大的吓人的弩矢,投石车第三次升级之后几十斤一个石弹,开始不要钱的一样,朝着战场中央密密麻麻的河北叛军飞去。
在战场中央,随着时间的发酵,在发现长缨军主要沿着中轴线突进,而不是大规模掩杀之后,因为突袭以及手榴弹的爆炸,而处于混乱和迷茫的状态之下魏博军、成德军、卢龙军正在缓慢的恢复状态。
然而,就在这关键的时候,碗口粗细的弩矢,头颅大小的石弹,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又一个河北叛军,被八牛弩的弩矢洞穿,被天降的石弹砸的头破血流,残肢飞舞,脑浆飞溅。
在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突如其来的远程攻击,把还没有彻底从恐惧、不安、疑惑等诸多情绪笼罩的河北叛军砸的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事实上,这第一波远程攻击的数量不是太多,密度也不是太大,原因很简单,这些被临时推上来的八牛弩和投石车原本是郭戎准备在野战的时候使用的。
所以,除却少部分本身就安置在防线上的八牛弩和投石车,剩下大部分的器械并没有提前规划阵地。
所以他们既没有标定的诸元,也没有大致的命中范围,准确说面对外面的战场,直接就是一抹黑。
虽然郭戎的命令一切让他们自行决定,可以不加瞄准,不需要目标,不需要方向,但是总不能让自己家的弩矢、石弹、炸弹落到自己人的头上。
自家这些东西可都是绝世凶器,落在身着可是不好玩的!
所以,第一波射击其实是器械兵们在校对自己的大致位置,毕竟有了对准大致落点的位置,就可以随意的浪射了。
随着第一波试射结束,在周围后勤兵、辅兵的协助之下,所有弩组和炮组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为八牛弩和投石车更换弹药的种类。
一个个,一件件,一坛坛塞满、绑满或者盛满了糖霜版黑火药的炸弹迅速装填到位,周围号令的声音此起彼伏。
“放!”
“放!”
“放!”
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号令,一枚枚绑满了炸药的八牛弩,一个个塞满了黑火药的燃烧弹飞翔在了天空。
虽然第一波远程攻击的数量不算大,密度也不算太大,但是突如其来的惨状直勾勾的呈现在了所有叛军的眼中,使得所有人被恐惧所充斥。
就在长缨军第一波和第二波远程攻击短暂的间歇期,叛军中的不少人在恐惧的驱使之下抬起了头,看向了前方。
然而,不看还好,抬起头之后,看到一个又一个朝自己方向飞来的大火球,本就惊惧不安的他们,直接被吓得魂不附体。
由于投石车的射程相对较近,所以他们的受害者主要是魏博、成德军。
随着时间的前行,被投石车投掷而出的燃烧弹要么凌空爆炸,要么在落地之后变成了一个个惊人的大火球。
随后大火球或者在空中,或者在地面爆炸,将魏博、成德军的军卒炸的是鬼哭狼嚎,烧的是哭爹喊娘。
八牛弩的弩矢可以将人串成糖葫芦,比人头大的石弹可以将首级后者肢体直接削掉,爆炸的冲击力可以让人直接炸碎崩飞,而夹杂了糖霜的燃烧弹可以让人直接变成火人。
说实话,前面的几种死法还好,虽然看起来很渗人,但是痛快,一睁眼,一闭眼,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但是,火人就不一样了!
看着被燃烧弹点燃之后,火焰既无法熄灭,又无法挣脱,只能在疯狂挣扎,声嘶力竭的嚎叫之中渐渐的被火焰所吞噬,最终被烧成焦炭,兔死狐悲之感,每一个看到火人在眼前挣扎的叛军感受到的都是无法掩饰的恐惧和凄凉。
更为可怕的是,在垂死挣扎的过程中,被点燃的火人还会试图向每一个能看到的或者感受到的人求救,结果将火焰传递到更多人的身上……
如果说投石车发射的燃烧弹是魏博、成德军的专属,那么射程更远的八牛弩则成为了为卢龙军步卒量身打造的神器。
在从文登向曹州进军的途中,器械营的技术技术达人和火药师对八牛弩使用的弩箭进行了改良,使得八牛弩使用的弩矢也有了升级的版本,名字也变成了火箭。
在魏博、成德军被炸得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改良之后装配了黑火药的火箭则直接飞过了魏博、成德军的头顶,最终在二里地之外本来就被手榴弹炸得晕头转向的卢龙军之中。
虽然投石车发射的燃烧弹的威力更大,但是扛不住八牛弩的数量更多,发射的速度更快。
结果,这些还没从手榴弹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卢龙军精锐和前面被炸得鬼哭狼嚎、哭爹喊娘的魏博、成德军一样被炸成了狗,烧成了乳猪,享受了曾经岛国人所享受到的一切。
如果说遭遇突袭之后,魏博、成德、卢龙等河北叛军,在谭忠预留的命令以及督战队的屠刀之后,还能够保持相对稳定,那么当八牛弩和投石车的远程攻击袭来的时候,一切都里都成了井中月水中花。
当石弹、弩矢、炸弹、燃烧弹从天而降坠落在地面上的时候,魏博,卢龙,成德军中试图组织反击的军官的努力彻底落空,那些来自河北的叛军在实际上已经彻底崩溃了。
随之而来的后果就是这些溃散的兵马,开始如同潮水一般的四面八方逃亡。
运气够好,本身就位于东西两翼的叛军自然有机会向东西两侧的无人地带逃亡,而剩下在中间的那些倒霉蛋剩余的逃亡方向显然就只剩下了后方。
问题是,他们战阵的后方,正是根据谭忠的命令,临时变阵,摆出了松散阵型的一万卢龙军步卒。
正如同郭戎听到很多老卒、老将说过的,战场上很少能有什么新鲜的事情,不切实际的玩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就等于找死,唯有见计拆计,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方是正途。
而今天的这场别开生面的战斗则真真切切的验证了这一点。
在开战之处,谭忠的思路就非常的清晰,利用郭戎必须顾及被裹挟百姓的软肋,给出了郭戎一个三难的选择。
在战斗的准备和布置上,谭忠利用自家兵力的绝对优势,层层布置,递次推进,堂堂正正,一点一点的完成碾压,让郭戎和长缨军直接被憋死在大营之中。
如果郭戎敢派兵出击,那么他便是要利用乱民,冲散长缨军的战阵,一鼓作气。
虽然在行为上令人不耻,但是这里是战场,战场本就是无所谓不用其极的地方,所以谭忠的计划是再明显不过的阳谋,其布置和策略同样属于堂堂正正的战阵之道。
而郭戎的思路则是反其道而行之。
在谭忠三难选择的坤降下,利用自家长缨军的精锐、组织性、纪律性、服从性,破釜沉舟,实现反向突击,力图在背水一战的情况下擒贼擒王。
而这一点,目的也是极为明确,于是同样的困境也出现在了谭忠的身上,在长缨军出击之前,谭忠和他的帅旗可以随意移动而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但是在长缨军开始亡命突击之后,谭忠就已经失去了移动的资格,甚至谭忠自己可以走,但是他的帅旗不能走!
在这一方面,双方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不分伯仲,而这一老一少两位主帅在战斗的进行过程中也不止一次的称赞过对手。
而到了战斗的最后,面对谭忠的最后一次出手调整,郭戎采取了和谭忠几乎一模一样的战术,那就是驱赶溃兵,冲击谭忠经过调整之后的最后一道防线。
严格说起来,从始至终,谭忠都没有犯过重大的错误,但是,奈何他碰上了郭戎。
战场上确实很少有什么新鲜事,但是,很不幸,就如同喊狼来了的那个孩子一样,狼真的来了,谭忠遭遇了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候的燃烧弹和手榴弹。
蜂拥而至的乱军,顷刻间将谭忠的最后一道防线冲垮。
而董嘉,这位出身河中董氏,率领长缨军重骑兵孤军深入的长缨军骑兵第一猛将,看准了时机之后,立刻召唤了身后由弓箭手充当的掷弹兵的支援。
对于董嘉的要求,随骑兵出征的火器营郎将肖俊鹏无不应允。
随着肖俊鹏的命令,各种型号的手榴弹如同雨点一般朝着前方飞去。
睡着身前被清空,董嘉举起马槊,指向了前方,再次高呼。
“进攻!长缨军!”
第357章 夺旗!
“进攻!长缨军!”
随着一声喝令,董嘉再次一马当先,率领身后近千长缨军骑兵组成的战阵朝着已经被冲散的卢龙军军阵冲去。
此时的董嘉已经彻底化身杀神,手中的马槊左突右刺,每一次出手都会带走至少一名河北叛军的生命。
由具装骑兵、玄甲骑兵、游骑兵也组成的锥形阵也已经彻底展开,由手持横刀的游骑兵组成的两翼沿着前方开辟出的道路向两侧延伸。
长枪、长矛、马槊、横刀所过之处带起了一片腥风血雨,可以说跟在董嘉身后压抑了整整一路的骑兵已经彻底杀疯。
就在董嘉挥动马槊,开始大杀特杀的时候,与此同时,在长缨军大营中央望楼之上的郭戎也下达了全线反击的命令。
首先,射程距离较近的投石车打完了燃烧弹之后停止了射击,所有的八牛弩将仰角渐渐的从其他度数向45度调整,实现火力的延伸。
紧接着,器械、后勤等辅兵接过了守卫营门,引导被裹挟的平民的任务,而弩兵则向前推进,接过了一直在维持中轴线通道的重步兵的任务。
随后,从维持通道的任务中被解放出来的重步兵开始排成紧密的战阵,从后方向前以碾压的态势前进开始向前平推。
手持横刀、木盾的轻步兵则迅速跟进同时向整个战线的东西两翼延伸,填补了重步兵战阵和战阵之间空隙的同时,完成补刀的任务。
从重步兵突进开始,然后骑兵的狂飙猛进,手榴弹的反复轰炸,然后轰炸从手榴弹升级为燃烧弹……
在经历从天上到地下的整个过程之后,结阵开始平推的重步兵成为了压垮河北叛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燃烧弹、八牛弩、手榴弹的轰炸之下,在长缨军骑兵疯狂杀戮之下,在重兵如同泰山一般的平推之下,本就已经心惊胆战的河北叛军士卒正疯狂的夺路而逃。
虽然感觉不稳之前,谭忠就已经派遣了自己的亲信率领精锐作为督战队进入了战场,疯狂的斩杀正在溃退的士卒,但是最终这一切在失去了理智,彻底陷入亡命状态的溃兵面前变得徒劳。
区区几百人的督战队,很快被冲散在数万人组成的溃兵之中。
远处,数万精锐的河北军已经彻底崩溃。
近处,对方精锐的骑兵突破了重重的障碍,已经杀到了距离自己只有百步的距离。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局势对于以卢龙军为主的河北叛军来说都已经恶劣到来到了极限,然而,在河北/卢龙军正南方大营之外,那面硕大的帅旗之下,却静的吓人。
帅旗之下,站着一个六旬老者。
头发花白,面容黝黑而沧桑,两道法令纹深深印刻在了布满了褶子的的面容之上,如果不是身上穿着盔甲,任谁都不会把他当做一个统领十余万大军的统帅,而更像一个普通到了极点的陇右道老农。
而这位老农一样的老者,正是在河北名震一方的老将谭忠,只不过此时此刻谭忠的心情显然不好,虽然神情不变,但是那两道法令纹名明显更加的显著。
“大帅!快撤吧!再不撤来不及了,官军马上就上来了,兄弟们马上就扛不住了!”
听到声音,谭忠从失神的状态下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向前看去。
就在谭忠恍惚、失神的功夫,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溃退的卢龙军步卒已经开始向后亡命。
不少已经被吓破了胆的人,已经丢掉了武器,只求减轻重量使得自己跑的更快一点,似乎这样就可以增加自己活下去的可能。
当然更多的人手中依旧握紧兵刃,只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不畏惧,他们手握兵器的原因只有一点,他们需要用手中的兵器从同袍的背后杀出一条生路。
这些曾经卢龙军的精锐,在恐惧的支配之下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为了杀出一条所谓的活路,他们不介意对袍泽下手,更不会在乎自己这样一个曾经的统帅。
事实上,这些溃兵已经冲到了距离帅旗不足十步的位置,只不过在这里,自己的忠心耿耿的亲卫们用自己的身体为自己的暂时搭建了一个安全的空间。
只不过这安全也是临时的,谭忠可以自己面前的地面已经被鲜血尽头,可以看到挡在自己身前的亲卫和心腹越来越少,可以看到帅旗都在摇摇欲坠。
“大帅,我求求你了,赶紧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面对自家心腹的劝谏,谭忠那苍老的面容之上带上了一抹无言的苦笑。
撤?
能撤?
撤到哪去?
即便能撤,又有什么用!
撤又能撤到哪里去?
明明是一场稳操胜券的战斗,结果却打成了这个样子,他谭忠征战伴生,最终竟然在这里栽了!
一场战斗,直接葬送了十万卢龙大军,就算自己还活着,又如何能面对对自己给予厚望的刘总!
“甄炳啊!……”
带着苦涩的笑容,谭忠的话刚刚开口,一阵如同洪钟一般的声音穿透了喧嚣的战场,传入了谭忠的耳中。
“杀!”
伴随着这一声高亢,如同洪钟一般的杀的声音,董嘉手中的马槊伸向前方。
在董嘉的正前方,一名卢龙军步卒扔掉了手中的长矛,顺手抽出了腰间的横刀,朝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同袍身上劈斩而去。
然而,还没等他的刀砍到目标,董嘉手中的马槊已经到位,从的后背之处,径直将带有项顿的铁胄直接挑飞,紧接着马槊再次刺出,从后颈而入,穿喉而出,随着马槊回收,鲜血汩汩而出,这名亡命的卢龙军步卒倒地的一瞬间,滚烫的鲜血随之喷溅而出。
一挑,一刺,一手,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彻底将这个倒霉的卢龙兵送去投胎之后,董嘉抬起头望向了卢龙军营门之前的帅旗之下。
而帅旗之下的谭忠因为董嘉杀人之前那一声惊天怒火而下意识的抬头。
这一瞬间,这一瞬间谭忠、董嘉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三十步,这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率领骑兵突袭之后,经过了一路的突进和搏杀,此时此刻董嘉从头到脚,全身上下,已经被鲜血浸透。
看着全身被鲜血浸透,如同魔神降世一般的董嘉,看着董嘉眼神中浓浓的不含任何功利心的杀意,饶是以谭忠的经历和阅历,依旧感觉到了一种彻骨的寒意。
就在这一瞬间,那一日陪同刘总一起出席在蓟县举行反贼回忆的那一刻的回忆浮现上了脑海。
敌友未辨的吐蕃人,花活不断的朝廷禁军,同床异梦的魏博、成德军,神神秘秘的陈宏志,鬼鬼祟祟的李师道,莫名其妙参战的渤海人,还有那灭国百余年之久又重新复活的高句丽……
在一瞬间谭忠的脑海中想到了太多太多不正常的东西,谭忠不知道这些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但是他本能的从这些之中蛛丝马迹的联系中感觉到了浓浓的阴谋气息。
如果是年轻的时候,他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些研究清楚。
但是,他已经活的够久了,活的够累了,他不愿意再想下去了,这一瞬间,谭忠感觉如果能死在这样一尊杀神的手中,也算是一种彻底的解脱。
在眼前已经危险到了火烧眉毛的情况下,看到谭忠再次陷入沉思和犹豫,本就紧张到了极点的甄炳良却已经心急如焚。
看到谭忠的状态,甄炳良也顾不上别的,直接上前一步,作势就要将谭忠扛在肩膀上,要直接抗走!
正在琢磨所谓阴谋和解脱的时候,自己的突然被人抱住了腰,谭忠这突然再次回神,下意识的看向了马上就要把自己扛起来的甄炳良。
甄炳良这小子真的很像自己,从性格,到习惯,就连平庸和危急关头的冲动都跟自己一模一样。
在这种时候,能在这种时候选择把自己打晕或者抗走,也算对得起自己了!
他谭忠纵横战场这么多年,确实早就铁石心肠,确实早就失去了人性,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永远冰冷的将军,而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作为将军的时候他就是个冷血的机器,但是作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最后的时候还有人愿意为自己搏命,谭忠突然感觉这辈子没白活,脸上竟然带上了近几十年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真心的笑容!
有些东西他以前可以不在意,但是现在……
刹那间的功夫,包住谭忠腰部的甄炳良直接一个旱地拔葱,将谭忠直接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虽然知道甄炳良想干什么,但是自己一个六旬老翁,被一个年轻人,以扛女人的姿势直接扛起来,这一瞬间,谭忠是又气,又急,又怒,又喜……
好在,谭忠实在是太了解甄炳良了,没等甄炳良走出半步,谭忠拿出了自己的威严直接厉声呵斥。
“甄!炳!良!”
“在!”
听到声音,甄炳良下意识的猛然站直立正,这一下子差点直接把谭忠直接送走,好在甄炳良的身体素质不错,反应也够快松手的一瞬间接住了自由落体的谭忠,然后将谭忠直接重新放在了地上。
稍稍松了一口气,谭忠朝着前面继续在向着自己冲击和搏杀的董嘉瞅了一眼,不再浪费时间。
“不要管我了!”
“大帅~,这……”
“不要打断我,也不要废话,不要浪费时间,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记清楚,一个钟不拉的传递到节度使的耳中。”
“带着你能找到的骑兵,迅速撤退,能退多快退多快,能退多远退多远,千万不要恋战!”
“告诉裴帅,不要恋战,以最快的速度撤回河北,能撤多快撤多快,能撤多少撤多少,千万不要舍不得垃圾!”
“告诉节度使,不要再打下去了,马上向朝廷上疏投降,马上对魏博、成德、辽东动手,能投多快投多快,能干掉多少算多少,千万不要顾惜所谓的面子!”
“唯有这样,才能为我卢龙军留下一丝生机,否则……快走,只有我死了,你们才有机会或者把我的话传回去!”
谭忠抬头的一瞬间,再次看到了董嘉那被血液浸透变得发黑的样子,以及那双充满杀意的血红色的眼睛。
此时此刻,董嘉已经基本清理完了挡在面前的溃兵,挡在董嘉面前的只剩下了甄炳良麾下不到百人的近卫。
而跟在董嘉身后的重骑兵数量虽然没少太多,但是连续凿穿三次叛军的军阵之后,一个个体力也已经濒临极限。
就在两人对视的一瞬间。
“嘀~嘀~嘀嗒~滴答~嘀!!!!”
长缨军那嘹亮、悠扬、急促的冲锋号响彻在了天际之间。
一直冲锋在最前端的董嘉其实不知道战斗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但是听到这冲锋号的声音,董嘉知道,胜负虽然已经分明,杀不杀谭忠已经没有了太直接的意义。
功高莫过救驾,计毒莫过绝粮,对于冲阵的战将而言,最高的荣誉莫过冲阵应战,斩将夺旗,万军从中取敌上将首级!
虽然不影响胜负,但是在杀红了眼的董嘉以及他身后抱着必死信念一路突进的骑兵而言,绝对不会放任谭忠这个最大的战利品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别说挡在自己眼前的是百余名颤颤巍巍的步卒,就是千军万马董嘉也不会眨半下眼睛!
猛地深吸一口气,董嘉挥动马槊直接指向了谭忠,厉声大喝。
“休走了反贼谭忠,跟我杀!”
厉声大喝之后,铆足了劲的董嘉勒马、提槊带领身后的重骑兵直接冲了上去。
寻常状态下,以骑兵冲击重步兵的战阵,基本是有死无生,但是此时此刻,这些精锐的步卒显然已经没有了曾经的战斗意志。
更重要的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只有我死了,你们才有机会或者把我的话传回去!”
听到了谭忠最后的这句话,甄炳良服从了谭忠的安排,他知道谭忠的话是对的。
说罢,甄炳良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带着身边的几名亲卫迅速转身离开,直接冲向了大营之内,在大营之内直冲骑兵和战马所在的区域。
以谭忠的身份和命令留下了一句死守营地的命令之后,甄炳良带领所有能召集到的骑兵,离开营地向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甄炳良的离开,也就代表战斗到来了这一刻彻底进入了尾声。
虽然甄炳良以谭忠名义下达的命令确实给长缨军带来的一定的麻烦,但是没有什么是一枚燃烧弹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两枚。
只不过,郭戎不知道的是,有一个将震惊整个大唐的消息即将被传递到他的手中!
第358章 太上皇,殉国了!
元和四年,九月初九,在河北名将谭忠的率领下以卢龙军为主的十二万河北叛军,在汴州城以东七十里左右的朱寨、代村一线,和提前抵达此处的郭戎所率领的四万左右以长缨军为主的禁军主力开始对峙。
九月初九黄昏,双方前哨站进行,河北叛军不利。
九月初十,利用兵力的绝对优势将长缨军彻底包围。
九月十一,经过了两天的心理战之后,谭忠凭借叛军兵力的优势迅速出击,同时利用裹挟的平民,将郭戎最初的计划彻底打乱。
战斗从佛晓开始,利用被裹挟的数万汴州百姓,谭忠将长缨军逼入了绝境。
逆境中,长缨军在郭戎的指挥之下孤注一掷、破釜沉舟,开始绝地反击。
凭借长缨军的精锐、纪律、配合以及燃烧弹,手榴弹,黑火药等新式武器,利用步卒和骑兵结合,连续凿穿谭忠布置的四道防线,成功将局面逆转。
随着战阵崩溃,士卒溃散,长缨军开始在战场平推,杀戮战场上遗留的叛军士卒,随后继续进攻叛军在外围的营地。
在此战之中,在大唐征战了五十载的老将谭忠被长缨军骑兵郎将董嘉斩杀于阵前。
随着局面的崩坏,自知败局已定之后,谭忠麾下卢龙军郎将甄炳良在战败关头提前撤离,抛弃战场、抛弃辎重、抛弃袍泽之后,带领万余骑兵迅速逃离战场,成为整支叛军中唯一成功逃脱的部分。
战斗从佛晓叛军裹挟数万汴州百姓围攻长缨军营地为开端,临近黄昏,叛军在长缨军外围最后的一个营地被击破,残留的叛军彻底投降为止。
经过整整一天的鏖战,长缨军最终反败为胜,除却甄炳良所带走近万余骑兵之外,老将谭忠以下的十万兵马全军覆没。
此战长缨军,斩首超过四万,俘虏河北叛军超过五万,解决被掳掠的平民超过两万,缴获战马超过六千匹,粮草超过二十万斛,其他装备、甲胄、军械、辎重无算。
在长缨军方面,此战人员的直接损失不足三千,战死及永久性战损甚至不超过八百,但是在物资方面的消耗却极为惊人。
消耗燃烧弹超过两百枚、石弹超过六百枚,重型弩矢超过一千支,改装爆炸弩矢两千支,各类型手榴弹超过四千枚,黑火药的总计消耗量超过六千斤。
战果虽然丰厚无比,直接战损比例更是极为悬殊,但是这一战却几乎将长缨军辛苦积攒了接近一个月的物资消耗完毕。
整整一天的鏖战彻底结束,但是对郭戎来说后续的工作却一点都不轻松。
由于自家的人数实在太少,仅有对方三成不到,虽然实现了绝地反击的逆转,但是这仗终究打成了击溃战。
击溃战打的确实很爽,但是想要将所有来自河北的叛军收拢起来,变成另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就意味着会有数不清的叛军在失败之后溃散向了整个中原地带,注定将对整个中原地带留下巨大的隐患。
只不过,在长缨军的人数本就远远少于对手,开战之时自己一方还处于包围之中,再加上长缨军在战斗结束之后就已经有近三万被解救平民需要收治,超过五万叛军的俘虏需要看管。
除此之外,虽然白天逆转获胜,但是长缨军的一众步、骑军在白天的战斗中早就已经筋疲力尽,而疯狂逃窜的叛军的数量又太过惊人。
在不确定是否已有危险的情况下,郭戎也不敢贸然大觉分兵搜索叛军的踪迹,所以,对此郭戎也是无可奈何。
是夜,夜深人静,处理完了军务之后,郭戎习惯性的站在了月光之下,静静的复盘。
对郭戎来说,今天的战斗堪称他从军之后最精彩的一战,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的指挥都已经抵达了一个高峰,对于过程,对于结果,郭戎都是很满意的。
如果说这场大战给郭戎带来了什么刻骨铭心的教训,那就是打仗这东西,不论如何,人绝对不能太少。
哪怕不参战,哪怕只是摇旗呐喊,其价值都是不可估量的,如果吴少雄早一点来到自己的身边,自己有机会早一点改变计划,今天开战的时候两支援军能抵达战场……
长缨军的战斗力确实强,黑火药,燃烧弹手榴弹的威力也确实足够,所以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长缨军硬碰硬的击溃了十几万河北精。
仗打赢了,但是这仗打的确实是太苦,太悬了!
但凡谭忠对自己的火药有一丁点的了解,到时候死的很惨的就绝对会是自己。
饶是如此,自己手中的物资也基本被消耗殆尽了。
当然,郭戎所说的物资是对战场有直接决定性作用的物资。
严格说起来,粮草、补给、甲胄、兵刃这些东西长缨军不仅有库存,还从叛军的手中缴获了不少。
不仅这些东西,就连八牛弩的弩矢,投石机的石弹郭戎的手中都还有不少的库存。
但是,为了今天能取得泰山压顶的态势,一波将对方的心理防线击垮,在饱和式进攻之下,长缨军库存的黑火药,已经损耗殆尽,就连配置黑火药的基础原料都所剩无几。
如果这时候叛军的主力抵达,那么郭戎就真的只能缩在营地里死守……
好在,三天之后,根据自己重新调整的战略,从宋州而来的宣武军-淮西军,从济阴而来的鲁北军就会抵达战场附近。
他们的抵达,可以为长缨军提供充足的人力和物力支援,使得疲惫的长缨军获得足够的休息和休整时间,使得长缨军损耗严重的战略物资获得补充……
总之,到那个时候,长缨军的处境将会改变很多。
到时候,长缨军就可以把包括被掳掠百姓,包括叛军俘虏,包括追击逃亡的叛军等等其他的事情交给这两支援军。
从而让自己麾下的儿郎们休息休息,尽可能的恢复精力和体力,同时也让器械营可以整饬一下装备,火器营重新储存黑火药。
等到状态恢复的差不多,他就可以带领十几万大军挥师西进,在汴州城下与河北叛军进行一场真正的决战。
确定了自己的思路之后,郭戎呵呵一笑,嘴里轻轻的嘟囔道。
“被谭忠这老家伙围困了两天,那一对父子恐怕等的心急了吧!”
说着,郭戎返回了空无人一人的中军大帐,提起笔,将这几天今天的战斗的经过,战斗的结果,自己的未来几天的安排,整个汴州决战的执行情况书写下来,一式两份。
一份送往长安,一份送往陈仓。
关于这两封信,其实最早的起源是还是长缨军建军之初。
长缨军建军之处,郭戎动不动就一直待在禁苑兵营,使得对长缨军状况关切的要命的太上皇李诵心急如焚。
挨了一顿训斥,反应过来需要给自己出资人兼老板一个交代之后,就有了郭戎的每日心得和每日奏报。
后来又经过了韩愈的支持和改良,除却每日心得、每日汇总之后还增加了计划以及其他内容,于是就形成了郭戎现在的奏报。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是郭戎这一个习惯却保留了下来,不论人在哪里,不论环境如何,只要李诵不在自己的身边,郭戎就会完成这样一封奏报送往长安。
后来,河北叛军开始叛乱,郭戎率军出征在淮西拿下了吴氏兄弟。
当吴少雄听说了郭戎时刻保持奏报的习惯,太上皇从来没有拒绝过之后,整个人惊讶到了极点。
从表面上看,郭戎需要定期向太上皇汇报自己的情况很繁琐,但是实际上,这何尝不是一种只有郭戎能享受的密奏。
相对应其他人只能通过公开的奏疏和皇帝沟通,密奏,无疑是一种极为私密的方式,有唐一朝乃至于整个封建王权时代,无一不是宠臣中的宠臣,重臣中的重臣。
如果说密奏还是存在,像郭戎这种类似于日报形势的密奏就是闻所未闻,无论在哪个王朝,这种性质的密奏只能看做一点,地位稳如泰山,权力位极人臣。
而这一点,也成为吴少雄愿意接受郭戎招揽的重要原因之一,毕竟在一切权力来自帝王信任的封建王朝时代,拥有这东西能代表的东西太多了。
事实上,郭戎甚至拿出过写给李诵的奏报让吴少雄帮自己看看有没有语病。
看到郭戎那歪歪扭扭,狗爬一样的字体,条例清晰、层次分明的内容,这巨大的反差给了吴少雄一种神经错乱的感觉,毕竟这两种东西放到一个人身上多多少少感觉这人有点毛病。
只不过,吴少雄不知道的是,作为上辈子的咸鱼,写日报这种基本功,郭戎都是在电脑上写的……
当时郭戎嘴里还嘟囔着每天上一辈子就要天天写日报,到了这边,还是要天天写日报,这TM不就等于白穿越了么。
从郭戎的话语中,吴少雄甚至听到了一丝无奈和抱怨的语气,于是提议自己可以代笔。
而吴少雄没想到的时候,自己的建议提完,郭戎则直接挂上了哀怨的语气,太上皇说了,这奏报只能自己写,不能找别人代笔,好帮助郭戎顺便练字。
只不过,有些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至少在这一瞬间吴少雄感受到的是源自于灵魂的冲击。
吴少雄不知道郭戎有没有明白这奏报的真正意义,但是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吴少雄也不好直接点破。
于是乎,吴少雄向郭戎提出了这一个建议:应该保持奏报的不只有太上皇李诵,当今天子大唐正牌皇帝李纯也应该享受到这一待遇。
面对吴少雄向自己提出的第一个正经的建议,郭戎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他想都没想直接,当即稍微修改了一下称呼之后,一式两份……
郭戎的这操作让吴少雄头皮发麻,然而结果皇帝李纯,显然也没有拒绝郭戎的这份满含了忠诚的日报。
事实上,李纯不仅接受了,相比较懒得给郭戎回信的李诵,李纯就积极多了。
从七月份开始给李纯奏报以来,郭戎每隔两三天或者三五天就会收到一封来自长安,皇帝本人亲自的回信,在信中,李纯时不时的就会对郭戎奏报上的内容进行点评、询问或者请教。
哪怕是在奔袭胶东的过程中,李纯的回信也从来没有断绝过,来自兵部和很多命令直接就是加载皇帝的回信中的,就比如太上皇亲自率军进驻陈仓的消息就是这位皇帝信中写的。
然而郭戎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就在他等待援军的时候,收到了一封来自皇帝,原本应当平平无奇的常规回信。
所以当郭戎收到信的时候,最初并没有感觉到意外,然而看到皇帝,信中所书写的内容的时候,整个人直接就愣在了当场,然后眼泪簌簌的落下,许久之后才缓缓的将信看了下去,当整封信彻底看完之后郭戎的脸庞上已经挂满了泪水。
郭戎的这一幅场景,军帐内的所有人集体懵逼,眼前的很多人甚至直接就是从兴庆宫上跟郭戎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对于郭戎的性格,他们再了解不过,此时莫名其妙的掉泪,这是从他们认识锅中开始,到现在闻所未闻的,能让郭戎失态到这样子,鬼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郭戎不说话,其他人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以至于整个大营之内出现了至少一刻钟的寂静,直到最后,一行人将在诱导平民的吴少雄找来。
而吴少雄看到郭戎的样子之后,吴少雄的震惊丝毫不比那些郭戎的下属要低,相反,从郭戎这个状态他感觉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片刻的恍惚之后,吴少雄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郭戎手中,已经被打湿了的信纸上,随即直接从郭戎的手中把信拿了下来。
看到起笔的两个字,郭爱卿,吴少雄已经知道这封信是来自何人了。
正是因为线来自李纯,吴少雄才更加不理解,到底会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郭戎这种家伙泪流满面。
说实话他不是没有猜到某种可能,只不过他不太敢相信,努力的摇着摇头,将各种不应该有的思想从自己的脑海中赶了出去。
毕竟吴少雄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再是方正的大佬,而是郭戎这位无论从名气还是实力或者是实权上,都排名第一的大唐大将军手下的亲密幕僚。
谋反这种事情就不要想了,如果郭戎想干,那么现在整个长安,早就应该已经彻底沦陷了。
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吴少雄继续向下看了下去,直到他看到了那一行字。
听到这几个字,吴少雄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直接楞在了当场,虽然没有流泪,但是让这位老狐狸懵逼的楞在当场……
大概三五息之后,吴少雄才反应了过来上面几个字的表述。
上面写的很清晰,太上皇,殉国了,而不是太上皇,驾崩了!
相比较,很少给郭戎回信的李诵,李纯几乎是每信必回,而且很多都是从吴少雄的手中转给郭戎的,以至于现在吴绍雄对于李宋的字体都已经非常清楚了,上面绝对是李纯的笔迹。
看似只是表述不同,但是这两个词却有本质的区别,这一瞬间,吴少雄想到了这位堪称传奇****经说过的那句话……
请假
同学聚会,喝多了,明天补上!
第359章 吐蕃人的幺蛾子!
关于太上皇,还要用元和四年,八月中旬开始,事情说起来复杂,但是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郭戎一直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而且是一种谁都无法想象的方式,离奇的发生了。
郭戎在离开长安出征之前,曾经指出了吐蕃人可以进攻关中的三条路线,并且提出了相应的建议。
根据郭戎的建议的三个方向,陇西的灵朔军、陇南的陇右军收缩兵力,收拢边民,坚壁清野。
剑南北道、剑南道,则加强工事,联络各羁縻州各民族,也都做好了足够的准备。
随着吐蕃人大兵压境,双方就进入了漫长的对峙状态,而这一对峙就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而正是这两个月的关键时间,郭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利用长缨军和左武卫吸引河北叛军注意力的机会,绕行江淮地带,先后干掉淮西、胶东两镇,铲除了胶东水师,全歼了入寇大唐的岛国倭兵。
随着时间进入八月中旬,消除掉所有隐患之后,郭戎开始刷领长缨军主力西进,准备在中原和河北叛军进行一场战略决战,同时,郭戎再次提醒长安,小心吐蕃人在背后作妖。
在郭戎的提醒之下,八月中旬,太上皇李诵以及皇太子李宁在内一众皇子率领禁军各部离开长安,进驻关中各个战略要地。
而就在同一时间,一直处于对峙状态,维持了两月静默战争的吐蕃人从北、中、南三条战线同时发动进攻,酝酿了接近半年的大战彻底拉开序幕。
只不过,吐蕃人的疯狂程度显然超出了预期,开战尹始,吐蕃人直接进入了狂攻模式,
而且吐蕃人似乎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狂攻阶段,在进攻方面不遗余力,不惜代价。
灵朔节度使范希朝、陇右节度使张敬则、剑南北道节度使薛丛、剑南西(东)川节度使刘辟派出的求援使者几乎是在同一日抵达长安,其攻势之勐烈可见一斑。
只不过,吐蕃人的进攻虽然勐烈,但是却让朝廷、长安乃至整个关中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剩下的无非就是硬碰硬的对战而已。
昔日大唐虚弱,朝廷的兵马不足的时候大唐都没有畏惧过,而现在,长安方向已经有全天下最为精锐的兵马,吐蕃人已经不足为惧。
于是乎,按照早就做好的准备工作,早就做好准备的禁军按照既定的方案开始向各个方向进行支援。
陇西、陇南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剑南北道也一切正常,然而……
剑南西川节度使刘辟派出的信使抵达长安获得支援之后,没有任何停顿,转而直接从长安折返。
在返程的途中,这一队由几十人组成的信使队伍重返大散关的时候天色已经临近黄昏,于是,他们选择在大散关停留一晚。
对于这一队抵达长安之后迅速返回的信使,负责守卫大散关的禁军左卫并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从剑南道赶往长安求援的时候,禁军左卫已经严格的核验了他们的身份,确定他们是剑南西川节度使麾下的兵马无疑,而且,获得求援信息之后,迅速返回成都其实也属于可以理解的范畴。
所以禁军左卫既没有进行监视,也没有进行其他的限制措施。
然而,让禁军左卫没想到的时候,问题偏偏出现在了这一队信使的身上。
当天晚上,确定禁军左卫没有对他们严格防范之后,这一小队几十人规模的信使在子夜时分悄无声息的熘出了左卫为他们预留的军帐,悄无声息的摸向了大散关西侧的关口。
因为吐蕃人大举入侵的缘故,整个大唐西部边境全部都已经进入了警戒状态。
负责戍守大散关的禁军左卫虽然提高了警惕和警戒级别,但是,因为大散关虽然处于大唐国土之内,前面还有山南道、剑南道挡在前面,所以警惕的级别终究是有限的。
随着夜渐深,这些属于剑南道的信使小心翼翼的躲过了禁军左卫的巡兵,在子时正时间顺利的摸到了关口。
趁着关口关门处左卫禁军放松的功夫突然杀出,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负责守卫关门的一小队左卫瞬间倒在了血泊之中。
大散关的关门随即失守。
借助一波突袭拿下关门之后,这些来自剑南道的信使迅速打开关门。
紧接着,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由身披重甲的一队队战兵顺着打开的关门鱼贯而入。
这支隐藏在黑暗中的兵马一半来自剑南道唐军,而另外的一半则来自吐蕃东境道的精锐,其中还掺杂了部分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南诏人。
没错,这是一支剑南道藩镇兵、吐蕃军精锐、南诏番兵共同组成的一支反唐联军!
而郭戎最担心的最终应验了!
吐蕃人这边果然出了幺蛾子。
昔日,韦皋意外病死之后,作为曾经韦皋的副手,刘辟顺利的接手了整个剑南道。
然而,因继承了剑南道的刘辟同样继承了韦皋曾经的梦想:在掌控剑南西川、剑南东川的基础之上,再从朝廷的手中获得山南西道,从而实现独掌三川,成为天下首屈一指藩镇的梦想。
这个梦想的起始点正是来自曾经的宦官领袖俱文珍,也正是利用“三川节度使”的诱惑,才使得太上皇李诵最大支持者的韦皋和李诵决裂。
也正是因为韦皋和李诵决裂,失去了外援之后的李诵在内外共同逼迫的情况下被迫退位。
刘辟继承“三川节度使”的梦想,然而,天不遂人愿,平定了俱文珍发动的兴庆宫叛乱之后,重新掌握的长安局势,掌握的朝廷大权的李诵果断决绝了刘辟的要求。
而这,引起了刘辟深深的不满,只不过当时的李诵挟持大胜的余威,刘辟不敢造次。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刘辟没有拿下山南西道的同时,却遭遇了昔日吐蕃东境五道节度使赤苏仁谢策划的围攻。
虽然因为郭戎的异军突起,使得剑南道转危为安,但是太上皇李诵却借机从剑南道划走了剑南道北部的数州。
一方面郭戎、李愬所率领的朝廷兵马气势如虹,另一方面,在硬抗吐蕃几十万大军围攻之后实力严重受损。
在这种情况下,刘辟虽然不满,虽然愤满,但是最终还是被迫吞下的苦果。
只不过,同时也埋下了反叛的种子。
就在刘辟最为暗澹,最为不满的时候,俱文珍的干儿子陈宏志来到了成都府,成为了刘辟的上宾。
适逢赤苏仁谢、尼玛巴扎在逻些城发动了政变,架空了赞普,血洗了天竺教派,掌控了吐蕃实际权力。
在陈宏志的串联之下,剑南西(东)川节度使刘辟,和吐蕃大相赤苏仁谢、吐蕃东境五道节度使尼玛巴扎取得了联系,并且渐渐的勾结在了一起。
然而,随着陈宏志和图谋不轨的胶东防御使李师道的勾结,逐渐形成了一个跨越大唐东西两侧的反唐联盟,使得刘辟躁动的心更加的不安。
只不过,直到那个时候,对于和吐蕃人联手,反攻大唐,刘辟依旧有深深的顾虑的,毕竟他是一个唐人,勾结异族,反攻大唐这种数典忘祖,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行为还是有着足够的敬畏。
就在此时,从刘辟从陈宏志的方面获得消息,李师道不仅勾结异族,而且已经成为了岛国、新罗、百济的实际掌控者!
获得这个消息,在勾结异族、反攻大唐、数典忘祖方面,李师道明显成为了刘辟的榜样,使得刘辟心中的天平开始倒向反叛,只不过,那时候的刘辟仍然保留着最后的一丝顾虑。
就在刘辟在内心深处和自己进行天人交战的时候,赤苏仁谢、尼玛巴扎调集的吐蕃大军再次兵临城下。
而且,这一次兵临城下的不仅有吐蕃人的几十万大军,还有来自南诏的兵马。
要知道,上一次吐蕃人大举入侵的时候,因为韦皋余威的原因,南诏国是站在剑南道方面的,而且替剑南道分担了不少的压力,否则,刘辟未必能坚守到郭戎收复陇西、陇南。
而这一次,南诏人不仅来了,而且在南诏王的带领下,整个南诏国倾尽全国之兵超过十万参与了吐蕃人的威逼。
而吐蕃人和南诏人的联手进攻,成为了压倒刘辟心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吐蕃人之所以屯兵边境,却引而不发,除却有趁着礼李唐朝廷和河北藩镇交战渔翁得利的想法之外,更重要的因素就是为了刘辟。
郭戎离开之前提出的坚壁清野、固守坚城的战术太过毒辣,和其他民族相比,和大唐接触较多的吐蕃人擅长攻城,但是和真正的唐军相比,吐蕃人的攻城又太过粗劣。
赤苏仁谢、尼玛巴扎等吐蕃人高层很清楚,在唐军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的情况下,如果吐蕃人选择老老实实的在陇西、陇南、剑南一个个的拔钉子,五十万大军或许连关中都打不进去。
而从内部突破显然就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于是乎,震慑吐蕃二十载,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将吐蕃和大唐攻守易手的韦皋的继任者,现任剑南(东)西川节度使刘辟在吐蕃、南诏大军压境的压力之下,在对于朝廷分割出剑南北道不满的情况西在陈宏志的串联之下,最终选择了和吐蕃人合流!
随着刘辟和赤苏仁谢、尼玛巴扎达成协议,一个完整的计划随即形成。
在计划中,吐蕃人将在全线发动进攻,与此同时,刘辟将派出几十名精干的亲信充当信使,通过大散关前往长安,迷惑长安的同时骗取长安和大散关的信任。
在返程的时候,故意在大散关停留,拿下关门之后,引领吐蕃、剑南、南诏联军入关,随后以最快的速度分兵。
向东进攻关中腹地,威胁长安;
向西从背后偷袭秦州,和正面的吐蕃军夹击拿下陇南四州;
从庆州北上袭击萧关,引领北路吐蕃兵马,从泾原方向进攻长安;
然后三个方向齐头并进,进入关中,彻底将将李唐王室覆灭!
刘辟、赤苏仁谢、尼玛巴扎的计划非常好,至少第一步,赚取大散关的关门取得了成功。
吐蕃、剑南、南诏联军涌入大散关之后,迅速展开,开始疯狂的进攻大散关之内的守军。
只不过,进入大散关的反唐联军没有想到的是,骗取守军信任,赚取关门的第一步虽然成功了,但是偷袭之后的情况却和他们预想的不太一样。
守卫大散关的是彷照长缨军重建的禁军——禁军南衙十二卫之一的左卫。
而北衙四军,南衙十二卫模彷的不仅仅是长缨军的编制、战法、纪律,同时还学习了长缨军的很多优秀的习惯,比如因为郭戎的原因,长缨军学习后世兔子的战备值班制度。——三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的战兵时刻保持备战状态,以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
负责戍守大散关的禁军左卫同样保留了这一制度,在反唐联军入关开始大规模进攻的时候,担任战备值班任务的800名左卫战兵迅速投入战斗。
相比较之前的谨慎,大队反唐联军入关之后却保持了轻松的心态,然后他们迎头装上了战备值班的八百左卫战兵。
在轻敌的情况下,入关不久的反唐联军,被担任战备值班的八百作为战兵打的是鬼哭狼嚎,第一波最为勐烈的反击甚至险些直接将入关的兵马直接打回去。
吐蕃、南诏、剑南不停的向大散关投入兵力,而禁军左卫也在皇帝李纯次子,澧王,李恽的鼓舞之下不断投入战斗。
然而,战备值班的的兵马提少了,戍守大散关的禁军左卫人数同样不足,至少吐蕃、南诏、剑南的联军超过十万的总数相比是远远不足。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反唐联军不断的投入兵力,戍守大散关的左卫渐渐的变得吃力,饶是如此,在澧王李恽并肩作战的情况下,左卫依旧一步不退。
第360章 时隔五年,隔空再战
在一系列的阴谋和算计之下,吐蕃、南诏、剑南道组成的反唐联军赚取了大散关的关口。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拿下关口之后,他们却遭遇了驻守大散关的禁军左卫的顽强抵抗。
面对数之不尽,不停的从关口涌入的反唐联军,禁军左卫死守每一寸土地,寸土不让。
在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反唐联军却寸步难行,哪怕每多推进一寸,都会留下几具乃至十几具尸体。
随着时间的推进,整个大散关之内布满了数不清的尸骸,浓浓的血水甚至已经汇聚成了溪流,从关口汩汩流出。
就这样,大散关的战斗从子夜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午后。
在极为不利的情况下,依托大散关内的复杂环境,六千禁军硬生生的抗住了反唐联军的进攻整整一天的时间。
当时间,进入八月二十九的午后,随着在大散关东侧关口坚守的最后一名左卫禁军倒在了血泊之中,进行了接近一整天的鏖战落下了帷幕。
出去遭遇偷袭的时候,被派去各地传递大散关遭遇袭击的信使,驻守大散关的六千禁军全部战死在了大散关之下。
其中,就包括这支禁军名义上的最高统帅,大唐现任皇帝李纯的次子,澧王李恽。
彼时的澧王李恽只有十六岁,面对蜂拥而来的反唐联军,初次登临战场的李恽惊惧不已,甚至从一开始就直接被吓得尿了裤子。
然而,面对这位被吓得尿了裤子的皇子,禁军的将士却没有半分的嘲讽或者轻视。
初临战场出现什么情况都有可能,被吓得鬼哭狼嚎、撒腿就跑,闻到血腥气息,看到残肢断臂疯狂呕吐、眩晕的都屡见不鲜,被吓得尿裤子并不丢人。
更重要的是,会被吓得尿裤子,代表这位皇子是真真切切的来到的绞肉机一样的战场上,而不是像很多所谓的镀金者一样待在后方。
从开战尹始,一直到最后被敌军杀到眼前,这位尿了裤子的皇子澧王李恽一步都没有退却。
同样是这位皇子,在危急关头同样拿出了腰间的佩剑,穿着湿淋淋的裤子,高呼“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迎上了蜂拥而来的敌军稳住了战阵。
依旧是周围皇子,确定大散关的局势之后,下令派出信使向陈仓、长安、秦州在内的各地传递大散关遭遇偷袭,即将陷落的消息,随后下令左卫死守大散关,任何人不得后退!
最终,这位皇子和整整六千禁军,共同战死在了关口之下。
澧王李恽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而六千禁军也做到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只不过这澧王李恽和六千禁军的将士,并没有白白的牺牲。
为了彻底拿下大散关,消灭左卫,剑南、吐蕃、南诏组成的联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在接近一昼夜的鏖战之中,反唐联军中至少有一万人直接战死,重伤者超过八千!
原本应该是轻松加愉快的偷袭战,却打成了这种绞肉机一样的攻防战,使得联合在一起的吐蕃、剑南、南诏险些爆发内讧。
彻底拿下了大散关之后,商议下一步对策和计划的时候,吐蕃方面表示了严重的不满。
率领吐蕃方面大军的吐蕃东境五道节度使尼玛巴扎公开的质疑,是不是身为大唐剑南(东)西川节度使刘辟搞了什么鬼,否则怎么会在偷袭之后遭遇唐军的袭击!
尼玛巴扎的一句带着浓浓的鄙夷预期的质询,使得刘辟勃然大怒!
身为唐人,背叛大唐和大唐的死敌吐蕃人联合,刘辟既有巨大的负罪感,又承担了巨大的压力。
现在刚刚联合进入关中,稍稍遭遇问题,自己立刻就被这些吐蕃人指责作妖,这让刘辟如何能忍!。
面对那些朝廷禁军的疯狂阻击,吐蕃人的损失确实很重,但是遭遇损失了又不是只有吐蕃人!
要知道为了能够顺利蒙骗过禁军和山南道的唐军,现在突袭大散关的的主力是他麾下的剑南军,自己才受损失最大的,结果这些直接就被那个该死的尼玛巴扎忽略了。
在最终选择和吐蕃合作之前,吐蕃人承诺的很好,大笔的钱粮、海量的军资、数之不尽的奴隶、一眼望不到的土地……
现在倒好,偷袭大散关,出力是自己的,付出是自己的,风险是自己的,损失是自己的,挨骂还是自己的!
事实上,刘辟知道对方敢于如此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自己已经叛唐了,失去了最重要的依仗!
说实话,从这一刻开始,刘辟已经后悔了,他突然发现,在陈宏志、赤苏仁谢、异牟(南诏王)、凑罗栋等人的忽悠和扇动之下,自己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那就是背叛大唐,投靠吐蕃!
如果自己没有叛变大唐,投靠吐蕃,那么大唐就永远是自己的依靠!
纵然面不和,心也不合,但是只要自己没有公开举起叛逃的大旗,那么自己遭遇危机的时候同样可以得到大唐的支持,
从自己接手剑南道开始,就一直和朝廷明里暗里的对抗,在某一个阶段,双方甚至已经濒临兵戎相见,面对吐蕃人的大举进攻,朝廷依旧伸出了援手。
而现在,再见到朝廷的兵马,只能和眼前一样成为敌人,而不再可能成为自己的后援,所以刘辟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必须依托吐蕃人还能活下去,但是心高气傲又心有不甘的刘辟如何能忍下去!
只不过,不忍下去,自己又能怎么样……
刘辟进退维谷,年轻的尼玛巴扎也不是傻子,看到刘辟的状态之后,他也发现自己有些太过冒失了,激动之下,把赤苏仁谢提醒自己的话忘在了脑后,把对待刘辟的真面目展现了出来。
现在的刘辟确实已经成为了丧家之犬,但是这是一条有用的狗,既然有用,那就还需要给这条狗一定的好处和面子,从而让这条狗尽可能的为自己效命。
在狗还有价值的时候,直接把狗激怒了明显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只不过让年轻气盛又掌握大权的尼玛巴扎给自己眼中的一条狗道歉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场面一度显得极为尴尬。
好在,在大唐的西部边陲,反唐的联军也是由三方力量组成,吐蕃和剑南之外还有一个作为添头存在的南诏国。
与两人同行的还有南诏王亲弟弟凑罗栋,如果不是有凑罗栋在这里给了两人一个台阶,两人可能在军议的当场直接来一场全武行!
在凑罗栋的调和之下,双方的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关于后续进军也讨论出了结果,一切看起来已经没有问题,但是巨大的分歧已经表现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裂痕已经产生……
除了使得吐蕃、剑南裂痕产生之外,禁军左卫的六千将士也用自己的生命为整个关中争取的最为至关重要的一天时间。
尼玛巴扎失去理智的直接指责刘辟,也正是因为这整整一天的时间,彻底打乱了他苦心制定了计划。
在吐蕃高层的眼中,如今的尼玛巴扎是最为优秀的吐蕃才俊,甚至有可能在未来接过赤苏仁谢,执掌整个吐蕃的权柄。
面对别人的称赞和夸耀,尼玛巴扎从来不加颜色,因为此时此刻的尼玛巴扎已经知道昔日追击了近万里的目标正是如今在大唐炙手可热的郭戎。
只有尼玛巴扎自己知道自己在草原上经历了什么,从草原返回之后自己经历了什么,在陇南战败之后自己经历了什么。
换句话说,除了尼玛巴扎,没有人知道这五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也正是这些苦难的经历,让尼玛巴扎从一个纨绔的吐蕃贵物,迅速蜕变成了一个吐蕃的希望之星。
在大唐方面,大唐的防御战略几乎出自郭戎之手,这一次吐蕃人的进攻计划出自尼玛巴扎之手。
在不知不觉之间,同样是五年的时间,让昔日在尹州吐蕃、回鹘交界地开始成为对手的两个年轻人迅速成长,再次成为了正面交锋的对手。
对于郭戎制定的那个坚壁清野,步步为营,各自为战,依靠空间和时间消耗进攻锐气的防守策略,来自吐蕃的众人同样是毫无办法,因为这一点,真真切切的打在了吐蕃的七寸上。
于是乎,从赤苏仁谢手中接过了指挥权之后,面对和郭戎相似的困境,尼玛巴扎和郭戎的选择几乎如出一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根据尼玛巴扎制定的计划,吐蕃大军主力吸引唐廷的主力,将剑南道的刘辟忽悠瘸了之后,经由剑南道,偷袭李唐在关中的南大门之一的大散关。
夜袭拿下大散关之后,不等唐军反应过来,大军立刻向西,向西北,向北,向东等诸多方向出击。
散布恐慌、制造混乱的同时,和正面的吐蕃大军里应外合,将李唐花费了五十载营造出来的整个陇山防线彻底摧毁的同时,将正面和吐蕃大军作战的唐军主力歼灭。
等到彻底拿下陇南、陇西、关中西部,前后夹击歼灭了唐军主力之后,大军挥师东进,扫荡关中,围攻长安,彻底将和吐蕃鏖战了一百多年的李唐彻底瓦解。
诱导刘辟叛变,偷袭大散关,先入关中中心开花……
这一系列操作和计划,尼玛巴扎不可谓不是机关算尽,如果尼玛巴扎的所有计策全部实现,那么郭戎就算有通天之能也绝对无力回天。
郭戎做梦也想不到刘辟这家伙不仅叛变还会主动当带路党。
但是,同样的,尼玛巴扎也没有想到郭戎可以从无到有的为大唐重建一支强大的到让人恐惧的禁军。
正是来自这支禁军的六千精锐,死死的将尼玛巴扎的大军挡在了大散关之下整整一天,同时派出了大量的信使,前往关中、陇西、陇南各地,
八月二十六,剑南军信使抵达大散关。
八月二十七,子时,剑南、吐蕃、南诏开始偷袭大散关,战斗开始在大散关爆发,澧王李恽下令左卫死守大散关,同时命令左卫派出信使前往各地传递消息。
午时,大散关的遭遇袭击的消息第一个抵达陈仓,随太上皇驻防陈仓的羽林军立刻派出侦察兵,并派出骑兵试图进行增援。
黄昏,羽林军的侦察兵和骑兵逼近大散关,确认大散关已经陷落,侦察兵继续侦察,骑兵迅速返回陈仓。
八月二十八,子时,左卫派出的信使抵达陇州。
八月二十八,左卫派出的信使抵达秦州、泾州、萧关、长安。
随着信使抵达目的地,事实上,使得对方的图谋得破产,只不过,这种大范围的信息传播不可避免的带来了一个副作用。
当大唐和吐蕃正在进行大规模战争的时候,吐蕃人突然出现在了千里之外,不仅如此,还出兵偷袭了大散关。
这一消息随着左卫信使迅速传递到了整个关中以及陇西、陇南两个战区,使得整个大唐的西部陷入了一种极度惊恐的状态。
要知道这只是消息,而不是吐蕃人已经濒临城下!
好在,同样是这一天,在长安还没有得到消息的时候,坐镇陈仓的太上皇李诵敏锐的发现了问题所在。
随后,李诵以自己的名义,向关中、陇西、陇南各处、各地发布敕令。
“今日与吐蕃之战关系我大唐命运,只有牺牲到底,无丝毫侥幸求免之理,如今战端已然开启,是以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夷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凡我大唐子民,必须严肃沉着,准备自卫。在此安危绝续之交,唯赖举国一致,服从纪律,严守秩序。”
“朕,李诵,陇西李氏子弟,将率军镇守陈仓,李诵率领两万将士立下誓言,但凡一息尚存,绝不会放任贼寇……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第361章 长安乱?长安不会乱!
吐蕃人出人意料的从大散关破关而入,这消息传递到关中,使得关中震动,消息传到长安,整个长安的人心开始动荡。
虽然如今的太上皇和皇帝都说过绝不会退缩,虽然禁军看起来比昔日还要强大,但是长安城内依旧人心惶惶!
毕竟,自玄宗以来,长安已经不止一次被攻破了!
此时此刻,吐蕃人突然攻破散关进入关中,一下子就唤醒了百万长安百姓对昔日长安几次沦陷的恐惧之情。
就在这种背景之下,整个长安城内风云突变,各种势力,各种力量,各种派别粉墨登场。
毕竟,长安城内什么都缺,唯独不缺聪明人!
在如今李纯和李诵共同构建的朝廷之中,主战派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是妥协、投降派也并没有消失。
随着吐蕃人破关而入的消息传入长安,平素压制了许久的那些软骨头的妥协派终于找到了机会,一个个甚嚣尘上,开始在整个长安城内疯狂的串联。
作为整个大唐的政治和经济中心,以长安为核心的关中聚集了大量的勋贵,一部分勋贵投靠了太上皇李诵,成为了大唐这艘战船上的一片木板,但是不是所有人选择的都是这条路。
剩余不太安定的勋贵们,因为几次不安和骚乱,被太上皇抓住机会狠狠的收拾、敲打了几次,无论是声誉还是实力都大幅度降低,但是为了避免矛盾冲突的计划,使得对方鱼死网破,李诵终究没有下令将他们彻底铲除。
和以前一样,在发现吐蕃人来袭之后,他们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不是慌张,而是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因为吐蕃人的进攻表明着,那陈宏志所说的东河北、西吐蕃、南南诏、北回鹘共同发起的举世攻唐已经彻底开始。
当其他人忧心忡忡的时候,他们在长安疯狂的上蹿下跳,公开的挑衅李唐的权威的同时,已经兴致勃勃的调集私兵、整饬军备。
由各地藩镇派驻在长安城,公开,或者不公开的密探,开始集体离开长安,向他们的主子传递如今长安的变化。
兴庆宫叛乱之后,地位一落千丈的老派宦官,心中充满了愤懑;因为郭戎编练新军,从禁军中被裁撤出去的老旧军人,看着新编禁军显得格外落寞。
这两类人慑于兴庆宫之战后李诵的做派,在几次李诵设置的陷阱中选择了潜伏,然而,这一次,他们也开始蠢蠢欲动。
会让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让他们畏惧的太上皇李诵如今不在长安,而是在吐蕃大军首当其冲的关口陈仓。
在他们看来,不论太上皇李诵是真的想要西狩也好,还是希望消除隐患也好,但是只要吐蕃人大军大举进攻,此时此刻停留在了陈仓的李诵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哪怕是主战派的朝廷大佬们,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信心守住长安,其中一些人在或许吐蕃人从大散关入寇之后,劝说皇帝李纯离开长安,前往山东避难。
长安城内的各路胡商,一方面小心翼翼的收藏自己的财货,一边开始打磨他们防身的各种兵刃,同时也漏出他们小眼睛,贼眉鼠眼的盯着任何有可能让他们兴奋的横财。
大散关虽然是“关中四隘”之一,但是大散关的位置可不是位于边境,而是处于大唐京畿道和山南西道的分界线上。
事实上,大散关距离剑南道和吐蕃人的边境线足有三四百里,中间间隔着剑南道、剑南北道、山南西道三道,六、七个州郡,那是妥妥的远离边关和战区的大唐腹地。
这中间的距离和州郡也就算了,关键整个关中的西南方向山南西道、剑南道可是蜀地,那是标准的蜀道,李白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正常情况下,如果不会飞,吐蕃人能从剑南道一路打到到大散关则意味着整个西南部已经全部失守!
吐蕃人或许能在高原行走,但是他们显然是不会飞的,从剑南道一路打到散关也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虽然离奇,但是也只能是最后的真相,剑南道或者剑南北道出问题了,也只有唐人,真正的唐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这种偷天换日的行动。
唐人主动投降吐蕃人,成为吐蕃人的带路党和走狗……
这种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宝应二年(763)吐蕃大军在带路党泾州刺史高晖的带领下,吐蕃大军直奔长安而来,一路上都不用开导航。
先是攻陷了奉天,直逼都城长安,吓得刚刚即位不久的唐代宗李豫逃到了陕州避难。
吐蕃在几乎没有遭遇任何阻碍的情况下顺利进入长安城以后,吐蕃人将金城公主的侄子广武王李承宏立为皇帝,随后开始各种烧杀抢掠,持续了足足15天之久。
而这十五天虽然比不上安史叛军占领长安的时间更长,但是这种不加底线,不加顾虑的烧杀掳掠给整个长安带来的巨大的灾难。
面对困境,代宗李豫在逃亡之前,将儿子李适立为关内元帅,将郭子仪立为副元帅,代宗随后自己就跑到山里躲起来了。
一没有兵马,二没有粮草,除了一纸副元帅的任命之后,手头就只有二十个骑兵,就郭子仪接受任务的时候的条件以及李唐半死不活的状态来看,能够夺回长安,几乎就是一个炼狱级别的任务。
只不过,郭子仪的声名太盛,号召力实在太强,竟然在短时间内将那些四处逃窜的士兵和官员收拢,随后用虚张声势、声东击西的计谋,成功的将吐蕃人逼退。
问题是,当时大唐有郭子仪、李光弼这样一对帝国双壁的存在,而现在的大唐可没有第二个郭子仪。
郭戎的趋势确实很好,潜力也不错,但是距离郭子仪那种国之栋梁的差距还不是一星半点。
以关中的地形,吐蕃人拿下散关就等同于整个关中,八百里秦川彻底对吐蕃人展开了怀抱,吐蕃人西可以包夹秦川,北上可以取泾原、萧关,向东可以肆虐关中,长安的失陷仅仅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比起把人算计到骨子里,而且老练精干的太上皇李诵,刚刚真正接手大唐真正权力的李纯无疑是有些稚嫩的。
镇长安的李纯从来没有考虑过向吐蕃妥协,但是在这种突变的局势之下,坐面对臣子离开长安,到山东躲避的建议,也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刚刚掌握真正的权力,立刻就遭遇了这样生死攸关的危机,李纯内心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作为李唐的最高统治者,作为长安城真正的主人,没有李纯的命令,没有人敢于擅自决定,当然,更没有人敢代替李纯下达命令。
众所周知,无论哪朝哪代,宫中和朝中都不是一个能保守住秘密的地方,很多时候早朝前脚结束,后脚,城中卖豆腐脑的西施就已经知晓了早朝议事的内容,更有甚者卖炭的老大爷已经开始和身边鱼档的卖鱼的汉子交流起了今天早朝的军国大事。
所以,李纯的犹豫同样通过各种途径传出了宫外。
于是乎,李纯没有如同他父亲李诵一样在第一时间做出决定的行为,却在无形之中助长了长安城以及长安城左近各种牛鬼蛇神。
从正午接到作为信使传来的消息开始,半天的时间不到,昔日繁华的长安东市、西市人流已经减少了九成!
包括朱雀大街在内,昔日长安城繁华的上,除了一队队披坚执锐的金吾卫,便是一队队匆匆走过的信使,至于长安城的平民,则半个影子都看不到。
长安城的几座城门依旧打开着,但是人流量明显少了很多,进城的人群中比起平时多了太多身材魁梧、雄壮的汉子。
随着天色的变化,长安城内的局势变得愈加微妙,在长安城中不断乱窜的各方牛鬼蛇神在共同的目标之下已经逐渐合流。
在直面各种复杂情况的时候,李纯的经验确实不够多,判断不够准确,行动不够迅捷,下手不够果断,以至于给了各种反叛力量勾连的机会。
但是,此时李诵给李纯留下不再是昔日那个病入膏肓的大唐,不再是昔日那个千疮百孔的长安,不再是那个废物点心一样的禁军,不再是形同虚实的情报体系……
虽然李纯在掌控实权之后第一次面对危机的时候犹豫了,但是,这一切在李诵为李纯留下的丰厚遗产之下显得不值一提。
随着夜幕降临,留守长安的大唐军方的情报机构,长缨军军事统计处的主事,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李纯的身边,向李纯禀报了长安城内的变化。
对方在认真的一点一点的讲述,而李纯在认真的观察眼前这位名叫吕常的臣子。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吕常,是父亲李诵专门留给自己的特务头子、细作首领、真正的阴谋大家。
“陛下,大概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云集在长安的各方势力刚开始还是各自为政,但是仅仅半天不到,这些家伙就已经开始勾结了,只不过要达成共识还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是的,陛下!”
“以你来看,最多需要几天?”
“短则两天,长则三天,最多不会超过三天,他们就可以达成初步的协议,随时可能在长安城内发动叛乱!”
叛乱!
听到从吕常口中说出的这样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李纯的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四年之前!
父皇被迫退位,自己成为了皇帝,然而,却成为了一个傀儡皇帝。
没有人愿意成为傀儡!
随后,作为傀儡的他,以旁观者的身份,有惊无险的,身份见证了大唐立国以来,在长安城内发生了第二次大规模的叛乱。
叛乱和平叛的过程不必多说,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正是那场叛乱,成为了他的父亲,乃至整个大唐一个真正的转折点。
同样是那场叛乱,让李纯再次认识了他的父皇,让他选择了老老实实的服从父亲李诵的安排。
只不过,李纯没想到,时隔四年,自己真正掌控权力之后,自己首先面临的竟然又是叛乱。
想想当时的环境,想想现在的处境,李纯一下子就理解了当时李诵的心情,对于父亲李诵昔日做出的决定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轮回吧!”
轻轻叹息的同时,李纯想起了昔日郭戎劝说自家父亲留在兴庆宫时候的话。
面对安禄山、史思明叛军的时候,玄宗选择了弃城而逃。
面对汹涌而来的吐蕃大军的时候,代宗选择了弃城而逃。
面对凶悍、暴戾的泾原军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德宗选择了弃城而逃。
面对精锐、悍勇的神策军叛军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太上皇李诵选择了留下,和他所信任的将军、军士死战不退。
回想这李唐历代君王的决定,李纯也在进行自己最后的考量。
玄宗、代宗、德宗所面对的情况,说实话,李纯不知道,但是自家的父皇所面对的叛乱李纯可是亲身经历的。
虽然当时李纯被安排在了最安全的宫城,而不是最危险,也是战斗最为激烈的兴庆宫,但是,李纯永远也忘不了在战斗之后自己被引领到兴庆宫的时候的样子。
看着堆积如山的尸体,闻着着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的气息,感受着血流成河的真实体验,第一次登临战场,准确说是第一次登临战场的遗迹的李纯,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他根本就不敢相信这一天的时间,兴庆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了想昔日父亲李诵面对的,再想想现在,自己面临的,李纯不自觉的笑了。
四年前,面对俱文珍带领的六万神策军精锐,父亲李诵的身边只有郭戎以及三千将士,而现在的自己呢?
跟四年前六万精锐的神策叛军围攻兴庆宫相比,现在的危险算个屁!
第362章 引蛇出洞
“跟四年前六万精锐的神策叛军围攻兴庆宫相比,现在的危险算个屁!”
听到皇帝带着自嘲口气的自言自语,吕常先是一愣,然后是震惊,等最后想明白了李纯自言自语的内容的前因后果之后,不禁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听到吕常的笑声,李纯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自言自语的声音太大了,不禁莞尔一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跟郭戎这货一样喜欢瞎嘀咕了。
这种瞎嘀咕是病,需要治!!!
笑着摇了摇头,李纯在心中叹息道,以前的自己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别说瞎嘀咕,就连说话和行动都要三思而后行,没办法,自己那位已经退位却实际上掌控大唐真正权力的父亲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自古以来,全掌天下事,醉卧美人膝就是所有男人共同的最高理想,而皇帝显然就是这两大至高理想的集大成者。
相比较双手掌控天下的皇帝,储君,虽然也挂着一个君的名号,但是着实不是一个好差事,尤其是当储君碰上一个经历坎坷,或者掌控欲特别强,再或者对于人心的掌控登峰造极的君主的时候。
如果说有什么比这样的储君还难受的话,那就在名义上成为了执掌天下的帝王,但是在实际上是一个挂着皇帝名字的储君。
很不幸,李纯,全中。
二十五年的储君,半年的皇帝,五年的太上皇,李纯很难相信这世界上还能有比自家父亲的经历更离奇坎坷的。
名义上只是太上皇,但是大唐的中枢的军权、财权、高级官员、高级将领的任免权都被牢牢的掌控在手中。
如果说前面的两点还仅仅是形式上的,那么李诵对人心的把握在退位之后显然已经登峰造极,而这也是最让李纯对自己父亲绝望的。
李诵付出的每一份信任都获得了十倍以上的回报,如果没有这样一大批才干卓绝,意志坚定的人才脱颖而出,大唐绝对不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完成如此的蜕变。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在李诵的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就可以将自己从头看到尾。
所以,李纯有时候感觉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悲剧,但是偏偏,每当自己感觉到不安和悲剧的时候,自家的父亲都会恰到好处的交给自己一项重要的事情,或者让自己接手部分权利。
既不让自己过于低落和失望,又不至于给自己过多不切实际的期望,这种恰到好处的拿捏,让李纯感觉到了一种被彻底支配的恐惧感。
每当感觉到压力和绝望的时候,李纯总会不自觉的羡慕郭戎,因为自家这位太上皇的父皇,对郭戎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让他这个亲儿子都羡慕嫉妒的程度。
以至于,李纯不止一次的怀疑,郭戎是不是姓郭!
好在,从各个方向,认真的调查过之后,李纯确定了一点,那就是郭戎不可能是自家老爹遗留在外的子嗣,换句话说,郭戎不可能在本质上对自己的位置有任何威胁。
反复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李纯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确实没法和郭戎比的现实。
毕竟,郭戎这小子在自家父亲太上皇李诵的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可以口无遮拦,可以将自己心中所图、所思、所想展现的淋漓尽致,而自己……
好吧,李纯承认,自己不敢……
因为他还想当皇帝,因为他还想带领大唐再次走上巅峰,因为他还有宏图远志!
而郭戎这厮,所想的一切都是打回安西去……
哦,最近,去了胶东之后,郭戎的想法明显多了一个,那就是除了安西之后,他还想带着船队和禁军到那个所谓的岛国去。
有时候李纯真的很羡慕郭戎,单纯的练兵,单纯的打仗,单纯的实现自己的理想,剩余的一切,自家的父亲已经替他遮蔽了,而自己……
几乎是在一瞬间,李纯感觉自己脑海里那个枷锁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李诵是在替郭戎争风挡雨不假,那是因为郭戎用尽全力帮助朝廷重建了一支强大的禁军,问题是太上皇只为郭戎一个人争风挡雨么?
韦贯之主政京兆尹三载,斩下了不下万颗人头,但凡宗室、勋贵、豪商死在韦贯之手下的不计其数,没有太上皇的庇护,韦贯之早就死了千回百回了,更别说晋升宰府,位极人臣。
同为“二王八司马”之一的程异清查田产,清查人口,几乎将关中豪族的根基连根拔起,以至于每天有不止一次刺客行刺,面对这种情况,太上皇直接从韩愈的手中调拨了千人作为程异的卫队,每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守护他的安全。
韩愈、柳宗元两人联手推动以提倡古文、反对骈文为特点的文体改革运动,打着改革文风、复兴儒学的旗号,将锋芒直指被山东豪门掌握的现有儒学体系,几乎是直触及了以五姓七家为代表的山东豪门的根基,结果,太上皇手书韩愈的《师说》,等于直接为两人背书。
李巽先是在洛阳险些把山东豪门敲诈的当了底裤,回到长安之后直接改革税制,强化了征税的监督和制度,将各地豪强、豪门、世族、勋贵的既得利益几乎剥离,结果太上皇联合了各地的节度使,以三七分账方式,驱使藩镇使用武力镇压的方式,将改革推进了下去,同时还离间了藩镇和各地豪族的关系。
面对旧贵族,保守儒生的反对,为了推进改革和技术革新,太上皇抗住各方压力,不仅按照郭戎的建议成立新的朝廷部门,更是将兰振、武朋君、毛云鹏、徐浩霖等一众技术派官员或者工匠提上高位。
……
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若非如此,大唐如何能在这区区四五年的时间内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自己,自己的父亲但是难道就没有为自己遮风挡雨么?
设身处地的想,如果当年面对俱文珍以及那六万精锐的是自己……
不要说当年,就算是现在,如果没有这四年多的历练,没有父亲一点一点的将权力交给自己,自己如何能平稳的掌控朝政,面对现在的敌军可能会大军压境大概率也会像祖父、曾祖那样弃城而逃吧。
想起了郭戎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想起了眼下挣扎在长安周围周边精锐的禁军,想了想率军提前进驻陈仓的父亲,想了想父亲离开长安之前留给自己的班底,李纯原本的不安也被彻底驱散,脸上也带上了笑容。
吐蕃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吐蕃人还没有来,自己人先乱了,只要人心不散,吐蕃人就算来到长安城下又能如何?
随即,李纯最后的一丝犹豫也彻底烟消云散,转而开始思索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既然选择的是留在长安,而不是弃城而逃,那么自己可以参考的恐怕只有之前兴庆宫之战的经验了,随即李纯陷入了沉思之中,而吕常则静静的在一旁等待。
仔细的回忆了兴庆宫之战的经过,回忆了李诵利用机会收拾不安的勋贵,回忆了长安面临危机时候的场景……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李纯渐渐的形成了自己的思路,这时候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吕常。
“吕爱卿,郭戎在长缨军内的时候也经常这样瞎嘀咕么。”
冷不丁的听到李纯问出的问题,正在认真准备回答的吕常直接就是一愣,估计就是做梦也想不到皇帝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不过这也好回答。
毕竟,郭戎郭大将军喜欢自言自语不是什么秘密,虽然郭戎很多时候不会出声音,但是长缨军中能人辈出,更重要的是,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并不是特例,能读懂唇语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以至于为了不让自己的想法影响了军议的进程,很多时候在举行军议的时候郭戎会把主持交给罗中文,或者几个团长,自己带着折牧雨出去溜达。
看到吕常尴尬的点了点头,李纯满意的笑了笑,看来万恶之源已经找到了,随即呼唤身边的宦官。
“传右仆射李吉甫,长门下侍郎武元衡,兵部尚书李绛,御史中丞裴度,吏部左侍郎柳宗元,卫尉、大理寺卿程异、缨军长史韩愈……”
李纯的声音落下,宦官正准备离去,却突然被身边的吕常叫住。
“请公公稍等,敢问陛下召集诸公是要商议抵御吐蕃兵马的,还是处理长安城内的局面?”
这句话一出,李纯先是一愣,然后认真的看了看眼前这个看起来不显山,不漏水,不张扬,身材中等,长相也没什么特点,存在感极弱的吕常。
脑海中的尘封记忆瞬间被唤醒。
“臣是当不了细作或者间谍的。”
“为什么,郭戎?”
“臣这身材太过显眼,以臣的身材无论到什么地方去,都太容易引人注意,做女干细还这么扎眼,这等于是取死之道。”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适合做女干细呢?”
“心思要缜密,观察要细致,行事要谨慎,身体外形没有特点,最好是一眼望过去根本就记不住长什么样子……”
当初郭昕通过安达显建立的商路将吐蕃人悄悄向西调兵消息传递回来的时候,郭戎顺便将自己以阎卿,也就是小十四为核心建立的以河西,西域,河中、青塘为目标的情报体系告诉了李诵。
对此,太上皇同志并没有太过惊讶,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随后直接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对吐蕃、对河北、对辽东防御策略。
李诵没有好奇不代表其他人就不好奇,就比如已经开始缓慢接受军权的李纯,对于郭戎给出的解释李纯当时其实不太懂,只不过担心触及自家老爹的底线,所以没有进行过多的询问。
而此时,认真的思索吕常来到之后的所有举动,再认真的端详吕常的样貌和体型,李纯终于明白了郭戎当时所说的没有特点是什么意思。
李纯片刻回忆的时间,吕常已经主动开口解释。
“陛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臣的职责是为陛下提供足够的信息,并根据掌握的信息提供必要的建议,陛下的目的何在对于具体行事有着较大的差距,还请陛下据实相告。”
“父皇的时候也是这样么?”
“不!”
“嗯?”
“太上皇自言不善军事,不擅长政事,不擅谋事,所以无论军事、政事、谋事,历来只考量背景,权衡利弊,然后给出目标,至于具体执行情况自有有司执行。”
“既然父皇……那你现在为什么要……”
“陛下,****言,陛下和太上皇不同,从储君开始,太上皇就从未有机会执掌具体事务,故而无法切身体会执行之艰辛,这才有了登基之后仓促改革,以及改革失败后被迫退位。”
“而陛下不同,陛下亲自监国四载,既处理过具体事务,又站在高位思量,远不是太上皇可以比拟,故而不可以太上皇之旧历事之。”
有很多的东西李纯并不是不懂,只不过当这些话从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口中讲出的时候,总会带来太多不一样的感触。
闭上眼睛,将喉咙中的那一丝苦涩咽下,十几息之后,李纯点了点头。
“吐蕃入寇的具体细节还没有拿到,暂时不宜轻动,所以朕首先需要的是稳定长安的局势。”
吕常点点头。
“臣以为,经过之前数次清洗,长安城内的各方势力已经不值一提,否则也不会选择抱团取暖,以长安城内外现有六卫一军,以及禁军六个新兵营绝对可以镇压下所有变数,陛下贸然召集重臣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吕卿家……”
“臣以为,可效仿旧历,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好!”
是日,因为吐蕃人入寇的消息,长安城虽然有些紧张,但是总体看起来还算平稳,留守的依旧只有左右金吾卫万余人而已。
只不过,入夜之后……
在长安城之外,驻扎在禁苑的禁军新兵营的所有新兵全副武装,悄悄的进驻到了宫城之内,留守长安城的左右威卫悄然入城。
八月二十九,正在各路人马正在城内疯狂串联的时候,从陈仓而来的信使抵达了长安,为长安来的更为精确的信息。
大散关失守,6000禁军,全军覆没,澧王李恽战死,同时传递到长安的,还有太上皇在陈仓发布的敕令以及太上皇下定的誓言。
只不过,这一份从陈仓而来的情报被李纯隐藏了起来,秘而不宣。
第363章 不设防的长安城!
如果说前一日定下决定的时候李纯的心中还有些许的不安,那么看到太上皇亲自派人从陈仓送来的信件,一份熟悉的安全感瞬间充满了自己,这一刻李纯所有的不安都已经消失。
低下头,将书信中的内容再次看完,李纯的内心是百感交集。
自己永远都看不透的那个人,那个并不算高大的背影,终究还是替自己,替大唐抗下了一切。
人言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是,李纯认为自家的父亲,活着的时候鞠躬尽瘁,在生命的最后把自己的死也算了进去,可谓把自己的一切都燃烧进了大唐。
闭上眼睛,彻底将情绪平复,李纯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眼前长安的局势之上,作为太上皇,李诵已经将自己所能做的做到了极限,自己绝对不可以将父亲为自己争取来的时间浪费掉。
自己现在要做的事,和郭戎进攻淮西、胶东,李诵进驻陈仓一样,都是在决战之前肃清隐患。
在脑海中复盘了一遍自己的计划,有了父亲给与的支持,李纯对于成功充满了信心。
紧接着,李纯推开殿门,缓缓的走出甘露殿,很快,李纯沐浴在了阳光之中。
感受够了阳光的温暖,李纯伸手将身边的两名作为心腹的宦官召唤到了身前。
“龚节,去敦煌长公主府,请长公主按照原有的计划代替朕观察长安城内的局势,观察重要场所,观察重要人物,必要的时候可以动手!”
“遵旨!”
“吴拓,马上去一趟禁苑,告诉高崇文、李元奕、郑勇男三位将军,按照计划行事,请韩愈韩长史调集兵马、人手、补给给予他们全力协助。”
“遵旨!”
等身边的两名宦官离开,李纯目视前方,眺望着长安城,自顾自的说道。
“还有两日就是朔日,就在朔日摊牌吧,不把那些心怀叵测之辈清除干净,如何能和吐蕃这个生死大敌决战!”
“另外,就拿这些魑魅魍魉当做父皇的祭品吧!”
八月二十八大散关失守的消息传入长安。
面对突变的局势,太上皇离去之后,当了数年傀儡的皇帝李纯明显十足无措,毫无应对之法。
主持朝政、一言九鼎的宰府们一个个缩头缩尾,默不作声,看起来变成了一个个明哲保身的缩头乌龟。
失去了朝中大佬的支持之后,朝中的主战派的文官们也失去了往日的锐气,就好像被扼住咽喉的公鸡一般。
相反是那些被压制的投降派、妥协派,如今气焰嚣张,就好像吐蕃人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救世主一般。
从韦贯之之后,一直保持强硬的京兆尹、长安县、万年县也收起了强硬的做派,衙役、捕快、官人一个老老实实的缩在的府衙之内,不良人、不良帅这些家伙则更是如同人间消失一般。
驻防长安城北禁苑的北衙禁军、驻防长安城南的卫军,驻防长安城中负责掌宫中以及京畿昼夜巡警的左、右金吾卫更是缩在的营地之内对外面的异常不闻不问。
在这一时刻,一个极度反常的现象,真真切切的出现在长安城之内——大唐皇帝、当朝宰府、长安朝廷、京兆尹、禁军,集体失能!
正常情况下,这种绝对不应该出现的情况发生,绝对会引起聪明人的注意,然而,此时此刻,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这种反常的现象却显得极为正常。
至于原因只有一个。
那位身体虚弱到了随时可能挂掉,但是咳嗽一声就可以让长安所有宵小心惊胆战的太上皇如今不在长安!
不仅不在长安,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太上皇如今就在吐蕃人首当其冲的陈仓。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位太上皇这辈子再也回不来长安了。
在这位太上皇不在的情况下,面对长安危亡的局面,极度反常的现象也就不那么显得反常了。
当然,正常归正常,为了安全起见,绝大多数逆反者们选择了小心翼翼的试探,而不是贸然的出手,不正常毕竟是不正常,如果这是那位年轻的新皇的陷阱呢?
饶是如此,随着他们的试探的加深,整个长安的形势就开始往一种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八月二十八,长安城内显得格外萧条,但是总体还算平稳。
八月二十九,长安城内已经出现了小范围的骚乱,小范围的火灾,长安的局势变得极为不稳。
只不过由于这些骚乱的范围还小,虽然朝廷、官府没有出手,但是各个市坊,在坊官和里正的掌控范围之内。
八月三十日,长安城的局势继续恶化,小范围的骚乱变成了大面积的骚乱,长安城内已经有不止一坊出现了大火。
随着局势的彻底恶化,一切终于开始出现变化。
八月三十日,在宫城发呆了接近两天皇帝李纯似乎终于回神,他在太极宫紧急召见了三高官官,兵部尚书,左、右金吾卫大将军、京兆尹、太仆寺卿、卫尉,举行了一场小规模的御前会议。
相比较平时,这一次临时举行的御前会议的时间并不长,规模并不大,但是警戒和保卫的级别非常高,以至于这一次会议的内容没有半点被传出。
只不过,内容虽然没有被传出,但是那些居心叵测之辈并不担心,毕竟,他们相信突然回神的皇帝李纯绝对不是只想发泄自己的恐惧。
所有被隐藏的东西终究需要通过措施来执行。
果不其然,随着御前会议结束,兵部尚书李绛、太仆寺卿高彭、卫尉程异离开宫城之后,没有任何停留,消失在了绝大多数人的视野中。
御前结束半个时辰之后,从八月三十正午开始,在衙门口缩了两天的京兆尹、长安县、万年县衙役捕快出窝。
与此同时,负责宫城,长安城,以及京畿昼夜巡警的左、右金吾卫开始离开全副武装,成建制,成体系的离开驻地军营。
在京兆尹、长安县、万年县衙役、捕快、不良人这些地头蛇的引领之下,左、右金吾卫迅速出动,开始在长安城内巡逻,救援各处火灾,镇压各种大小规模不要的骚乱。
金吾卫们得到的命令非常简单,凡是参与骚乱和叛乱者,格杀勿论,并枭其首,悬其颅,以震慑宵小之辈。
十几处火灾已经被尽数熄灭,所有的骚乱已经被彻底平息,只不过,在各个市坊的坊门上挂上了一颗又一颗血淋漓的人头。
在长安府衙衙役、捕快、不良人等官人的协助之下,在长安各市坊坊官、市民的辅助之下,原本已经愈演愈烈的局面被迅速控制。
而控制了长安城的整体局势之后,这些金吾卫则在官府衙役、捕快、不良人的指引之下,开始搜捕来历不明的人士。
从金吾卫出动开始,短短两个时辰不到,长安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的。
只不过,在阴暗之处,潜伏在长安城内的阴谋家、野心家、贪婪者、破坏者的谋划从未停歇。
虽然金吾卫在地头蛇们的指引下干掉了相当一部分隐藏在民间的捣乱分子,但是更多的细作、间谍、刺客、死士更是通过各种合理、不合理、合法、不合法的方式进入长安城,然后在他们各自主子的庇护下悄然的隐藏起来。
在金吾卫和京兆尹的联手突袭之下,谋逆分子的损失不可谓不大,但是这种你来我往的争斗却让他们彻底放下了心。
李纯比不上让李诵!
这在长安城,所有谋逆者心中的共识。
毕竟,无论是心机之深,还是对人心的把握,无论是做决定时候的果断迅速,还是处理反对者时候的血腥狠毒,总之,退位之后成为太上皇的李诵实在太过恐怖,而这种恐惧早就在在连番收拾之下,被深深的植入骨髓了谋逆者们的灵魂深处。
只不过,李纯虽然比不上让他们畏惧到极点的太上皇,但是也绝对不会是傻子,因为谋逆者们相信,太上皇不会留下一个傻子继承他手中的唐帝国。
从李纯回神之后的反应来看,这位年轻的皇帝显然继承了李诵的风格,只不过,这位皇帝觉醒的太晚了,整整两天的时间,足够他们完成太多的准备工作,损失一部分外围的炮灰对整体的大事并不会有太大的情况。
只不过,在这些谋逆者看来,这位年轻的皇帝反应太慢了,行动太晚了,如果两天之前就这样一切都没有问题,但是现在,太晚了!
就在金吾卫精锐在平息长安城骚乱,重建长安城秩序的时候,消失了的兵部尚书李绛、太仆寺卿高彭、卫尉程异的踪迹被传回了长安城内。
李绛南下进入卫军驻地,高彭、程异北上进入禁苑。
和他们踪迹一同被传回的还有另外的一个消息,驻防长安城城南的,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已经离开驻地,从进军方向上来看,是沿着渭水南侧向西进军,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这支大军的目标直指从大散关入寇的吐蕃人。
只不过,推测是推测,流言是流言,目击是目击,为了确定这一消息,一队又一队骑士从长安城东、城南的开远门,金光门,延平门出城,然后一骑绝尘向西而去。
这些其实离开长安的时候是如此的嚣张跋扈,但是,在表面上,这些嚣张跋扈的家伙一去不返。
这些家伙虽然一去不返,但是在临近黄昏的时候,长安城的城门马上就好关闭的时候,进入长安的人流量却比平日略微多了一些。
人虽然多了一些,但是大致还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在守门士卒检查没有问题之后依旧被放行入城。
随着顺利入城,离开城门之后,这些看起来没有问题的百姓渐渐的分开,看样子就是准备在宵禁之前,各回各家,然而,却不是所有人都正常的回到了他们在长安的家中,或者投宿驿站。
有相当一部分看起来没有问题的家伙绕行之后,悄无声息的返回了他们真正主子的家门。
这一切看起来天衣无缝,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暗处,有一双双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们,盯住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同时完成了完整的记录。
这些赶在黄昏城门关闭之前入城的潜伏者们,为他们真正的主子带回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消息。
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确实已经离开他们在长安的驻地西进,只不过离开了驻地的他们并没有携带辎重和军械。
按道理来说这不太正常,但是如果加上另外的一条看起来就正常了很多。
因为在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出征的同时,从禁苑的方向也开拔了不少的人员和车仗。
熟悉长缨军和禁军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些从禁苑方向开拔的是禁军中负责后勤和辎重的辅兵。
两相对照之下,一切已经清晰无比,驻扎在长安城的南衙四支卫军真的已经离开了长安,他们的目标只能是一个,那就是入寇的吐蕃人!
四卫禁军出兵的消息被确认之后,一石激起千层浪。
北衙四军、南衙十二卫全部成军之后,一度让长安城内的魑魅魍魉惊恐不已,然而随着时间和局面的变化,一切已经截然不同。
长缨军跟郭戎去了山东,羽林军跟太上皇去了陈仓,神武军跟太子去了陇西。
左卫如今在萧关,右卫已经在散关全军覆没;
左、右骁卫分别驻防潼关、武关;
左武卫同样在山东,右武卫驻防了府谷煤矿;
如今随着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出征西进,长安城附近的禁军已经只剩下了左、右金吾卫以及一个孤零零的神威军。
而这一军两卫,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就三万人左右!
一个偌大的长安城,竟然只有三万兵马防御,对于长安这种百万人口规模的巨型帝都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就算把长安看成一座不设防的城市也没什么问题。
看到了现在的变化,不论之前长安城内的各方势力如何作想,但是现在这些还在犹豫的家伙一下子就就激动了起来。
然后,他们就集体盯上了今天唯一一条通过正常途径,从宫中传出的消息——明日的朝会正常举行。
当传旨的宦官的袖子和衣衫里变得鼓鼓囊管的时候,他们透露出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皇帝李纯,明天在朔日的朝会之上将宣布某些重要的决定。
当天晚上,整个长安城内诸多豪宅之内灯火通明,数之不尽的阴谋家在今夜狂欢。
他们不约而同的将最重要的时间节点放在了明天,九月初一,朔日的朝会。
第364章 戎装!
元和四年,九月初一,长安太极宫紫宸殿,朔日朝会照常举行。
朔望日朝会开始于太宗时期,不过一百多年,几经变化之后,性质早就产生了变化,主要宣布诏敕,但不奏事,本质上不过是会而不议的君臣礼仪性的朝会而已。
理论上,所有在京文武官职事在九品以上的都可以,而且应该参加朔望日的朝会。
然而在实际上,因为如今朝廷的实际权力掌控在太上皇的手中,所以,普通的京官对于参加这种性质大于实质的朝会兴趣并不大,所以出勤率算不得高。
紫宸殿之上设黼扆、蹑席、熏炉、香案等陈设如常,然而,今天朝会的氛围却与平日截然不同。
所有在京文武官职在九品以上的几乎全员到齐,黑压压的队伍甚至直接排到了,整整几十步之外的地方,齐整的程度堪称数年来之最。
当然,更重要的是,今天参与朝会的很多京官显得有些魂不守舍,人虽然站在那里但是一个个垫着脚,伸着头,注意力似乎集中在了远处朝堂之上最中心的位置。
人已经到齐了,但是属于皇帝的御座却空着。
对此,在最前面的宰府和高官们一个个眼观口,口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一般纹丝不动。
宰府们都没有什么意见,剩下的低级京官自然也没发什么办法,只能同样老老实实在紫宸殿外的庭院中静静的等待。
就在朝堂上朝会举行的同时,长安城北郊的禁苑之内,一队队,一列列,全副武装,披坚执锐的战兵早已经列阵完毕。
硕大的阅兵场的前方,一名文士,几名军将正站在检阅台之上。
其中一名须发全白的老将正是刻意被李诵留在了长安的老将高崇文,此时此刻,已经年过七旬的老将高崇文看着眼前整整齐齐的禁军新兵,感觉到来到的则是一种别样的震撼。
随着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出征西进,日夜兼程的赶往了陈仓方向,在所有人的眼中,如今长安已经变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
可惜那些心怀叵测的家伙做梦也想不到,在禁苑之中,还有这样一支规模庞大的精锐存在。
当然,最让高崇文好奇的,还是这支队伍的由来。
高崇文不知道,这支军容整齐,令行禁止,装备精良的精锐是从何而来,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此刻心潮澎湃。
能有这样一支力量,也怪不得皇帝可以在宫城,皇城中安坐,等待那些自以为是的笨蛋的自投罗网。
只不过,已经活到这个年龄的高崇文很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
这样一支足以碾压一切的队伍,高崇文自然不会贸然询问。
只不过,站在高崇文身边的韩愈显然看出了高崇文的顾虑,于是直接向高崇文解释道。
“高将军,禁苑本就是北衙禁军所属,在元和元年陇西、陇南之战后,就被太上皇全部划归了禁军,作为军事禁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所以保密的程度还是可以的。”
“在禁苑之中,除了北衙四军的驻地之外,还肩负有为四军十二卫训练新兵的职责的新兵训练基地。”
“高将军,这是韩某所领的新兵训练基地,为禁军四军十二卫所训练的新兵,总计六万三千一百三六名已经尽数在此。”
“为了方便本次行动,我已经以教官和训练营内的老卒为军官构成骨干,并配发了甲胄和武器,将他们武装变成了十二个战兵团,六个工兵营。”
“这些新兵已经通过了所有的训练,并且进行了兵种的初步划分,虽然还没有参加过实战,但是在老卒和他们各自教官的引导下,足够完成本次以平叛为主的任何和战斗,请高将军放心。”
高崇文点了点头,向韩愈抱拳行礼道。
“有劳韩长史了,老夫在朔方的时候,就听范帅提及韩长史之名,不想今日得见之后,不仅有文人之风雅,又有一种儒将之风范,更能将如此繁杂的军务,庶务处理的井井有条,佩服佩服!”
“高将军谬赞了,这不过是韩某分内之责而已。”
对于高崇文的夸奖,韩愈带着笑容还礼,紧接着话锋一转,直接切入正题。
“吴将军已经在子夜,借助夜色的掩护,从宣武门进入宫城,全面接管了大明宫、太极宫的防御工作,有吴将军在,陛下定然无忧。”
“李元奕李将军已经率领八千骑兵提前出击,拦截今日所有离开长安的人马,想来不会给谋逆者逃脱的机会。”
“所有的魑魅魍魉已经现在引蛇出洞,瓮中捉鳖的态势已经形成,现在所剩下的就是高将军根据陛下、李尚书联手制定的计划,彻底肃清长安城内的逆党了。”
从韩愈的口中再一次听到计划和目的,高崇文不再犹豫。
“那好,老夫也不再耽搁,各部领军将校上前,我需要认识你们每一个人……”
大概半刻钟之后,高崇文再次满意的点了点头。
充任各部军校的尽数为作战十年以上的老卒,而充任各部将校的,在之前一个个都是策勋满转的猛人。
“传我将领,各部……,出发!”
随着高崇文的命令下达,集结在检阅场上的禁军新兵们在各自军校的领导之下列阵而行,或者骑马,或者步行,或者狂奔,总之以最快的速度前往长安城各个城门。
在十二座城门之外,已经有一队队身穿皂色打扮的公人,一个个身着劲装的不良人,还有一个个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杀气士卒的锐士早已经等候了多时。
这些来自官府、不良人、坊间、长公主府的的各色人等共同组成了今天行动的向导。
在禁军新兵大队人马出发之前,前期负责联络的士卒已经提前抵达,和这些来自各方的向导进行了联络,并且确定今日需要负责的目标。
时辰之后,十二个由禁军新兵组成的队伍已经抵达长安城十二座城门之外,从之前担任长安城所有城门警戒的骑兵手中,彻底完成了对于整个长安城的封锁。
而之前负责城门的八千骑兵也没有闲着,确定新兵们已经妥善的接管任务,这些骑兵迅速离开,朝着提前早就锁定的几个庄园突击而去。
随着时间来到辰时,长安城中心钟楼、鼓楼以及散布在整个长安城的诸多钟鼓同时敲响。
那隆隆的响声,使得整个长安城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而这从钟楼、鼓楼所发出的声音,正是一切行动开始的信号。
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在各自军校、将校的指挥之下,六万多禁军从长安城的十二座城门迅速进入城内。
然后在清晨刚刚被打开的十二座城门被直接关闭,长安城内外的交通彻底隔绝。
紧接着,听到了声音之后,长安城内所有一百零八坊的房门也直接关闭,偌大的长安城被分割成了一百多由坊组成的小堡垒,在长安城内部也实现了分区的物理隔离。
紧接着,大张旗鼓进入长安城的禁军新兵们开始在各自将校的指挥之下,在各自引导者的引领之下开始由近及远,由小到大,开始一个坊一个坊肃清所有身份不明者。
大明宫之外的长安城内、外,大队的兵马正在不停调动的同时,文武百官们只能百无聊赖的继续等待。
随着钟楼、鼓楼的钟声引起的轰鸣声,已经昏昏欲睡的文武百官也似乎一下子被唤醒了一般。
紫宸殿之前的院子中一下子变得有些嘈杂,这些苦苦等等待了接近一个时辰之后,内心被不安和疑惑填充的他们彻底放飞自己。
就好像他们现在所处于的位置不是大唐敌国的心脏地带,而是在东市和西市的的酒肆中一般,开始没有任何顾忌的开始直接交流……
只不过,这交流刚刚开始,他们等待了整整一个多时辰的主角,皇帝李纯,则在隆隆的钟鼓声中出现。
只不过,看到出现的皇帝的时候,在场除了几名知道内情的宰府和兵部官员之外,所有人是目瞪口呆。
片刻之前还是菜市场一般的场景,瞬间就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全场真正的焦点和主角。
今天,皇帝没有穿着龙袍,甚至都没有乘坐车辇,而是一步一步的从远处走来。
今天的李纯左手手持一柄步槊,腰间横挎着一柄横刀,背后背着一张战弓,一壶羽箭,一柄工兵铲,从脖颈之间向右下方横挎着一个长条形装满了肉干,充作野战补给的小背囊,肋部一左一右,还挂着两个重量不亚于一斤的水囊……
这一身装备,再加上全身的甲胄,那妥妥一身长缨军战兵野战装束。
李纯的这幅样子,兵部以及其他和长缨军、禁军接触较多的官员还算了解,但是其他人则看的是一脸的懵逼。
如果说有什么可以直接分辨出李诵的身份,那大概就是李诵身上唯一不协调的那个金光闪闪的头盔。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就算是皇帝有时候也有改变一下装束,有一点兴趣爱好的空间。
问题是今天跟随皇帝出现的不是寻常的宦官,也不是那些衣甲光鲜亮丽的纯仪仗兵,而是整整一支,全副武装,披坚执锐的大唐精锐。
从这些人的装束、标记、特征上来看,他们的装束和样子和曾经多次在长安百姓面前的长缨军高度相似。
要知道长缨军、羽林军、龙武军早就已经离开了长安,所以此时此刻跟随皇上李纯出现在这太极宫之内的只能是最后的那支禁军!
一支全副武装的禁军突然跟随皇帝出现在了朝会之上,而且亦步亦趋的紧紧的跟随着皇帝脚步。
在看看一眼望不到边,看起来去穷无尽的禁军,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京官门一个个目瞪口呆。
于是,就在这种目瞪口呆和低声惊讶的过程中,身披全套禁军野战装备的李诵就这样一步一步的通过紫宸殿外庭院的甬道,向着紫宸殿中御座的方向前行。
要知道,这整整一套从甲胄到武器,到挂件的实际重量超过百斤,如果是其他人长缨军的战兵也就罢了,以李纯的身板扛着这一身前行着实是有点吃力的。
清晨的气温明明不高,但是此时披甲前行的李纯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身上的衣衫也机已经被彻底浸透!
但凡不是傻子,所有人都可以看到李纯在一步一步吃力的往前走着……,就这样一步一步,在所有朝臣的注视之下,在强大的禁军的护卫之下,皇帝李纯终究是完成了属于自己的旅程——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了属于他自己的位置上,属于李唐帝国皇帝的御座。
整个过程之中,李纯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行动已经足够表明了李纯的立场、想法和决心。
不少心怀鬼胎的人心中已经开始打鼓,然而,对那些主战派的朝臣而言,他们眼中带上的是无穷的信心和希望。
这不是李纯第一次来到这里,这也不是李纯第一次主持朝会,但是,这一次,在御座之前,环视朝臣的时候,李纯感受到了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随着真正的主角李纯抵达,朝会的仪式正式开始。
在监察御史的带领下,文武百官按品级于殿庭就位,在正常情况下,皇帝始出就御座,群官在典仪唱赞下行再拜之礼。
就在这一瞬间,李纯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今天不想坐下了。
独自一个人御座之前,李纯缓缓回身,环视朝臣,
李纯的临时决定使得整个紫宸宫出现了片刻的停滞,不论是老学究,还是老顽固,或者是那些本来准备在今天发难的官员,看到今天的李纯之后,都收起了曾经的想法,老老实实的站在了队列之中。
然而,很快,一切重新恢复了正常,李纯就这么静静的完成了整个朝会的初始仪式,看着满场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朝臣,虽然很累,虽然很疲惫,但是,就这么站着享受群臣的敬仰,挺好!
等到基本的仪式结束,李纯直接对身边说道。
“传太上皇的敕令吧!”
第365章 收网!
“……寸土不让,守土有责……”阑
“……不战而降者杀无赦!临阵退缩者杀无赦!胆怯畏战者杀无赦!……”
“……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者,灭三族……”
“……勾连异族,乱我中华者,灭九族……”
“……以陈仓为长安屏障,……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和往常宣读圣旨、敕令的都是宦官不同,今天在朝会之上宣读太上皇敕令的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下来正经的禁军将领。
虽然在语调和语气上比不得寻常时候宦官的抑扬顿挫,但是其声音中阳刚之气和那浓浓的杀气远非阉人可以比拟。
在禁军将领高亢的声音在紫宸殿之前庭院内甚至产生了回声的效果,太上皇本就措辞严厉的敕令更显得杀气腾腾、气势十足。阑
十二个杀无赦,六个夷三族,三个灭九族,这几乎凝聚成实体的杀意,使得在场所有的文武为之胆寒。
而太上皇自己立下的重誓——人在城在,城亡人亡,则用他自己,彻底锁死了任何人,畏战、避战、恐战的借口和可能。
如果换成其他人,誓言这种东西完全忽略不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种话更是可以当成放屁,但是这位太上皇可不一样。
兴庆宫之战是发生在长安城内的,发生在百万长安市民眼皮子底下的。
虽然绝大多数人没有参战,但是数不清的长安人看到的血战之后的兴庆宫以及兴庆宫南广场上的场景。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在其他的地方或许是形容词,但是他们知道,在兴庆宫,血流成河是写实,以至于大战四年之后的现在,在数不清的风霜雨雪之下,兴庆宫宫墙依旧呈现出磨灭不掉的血色。
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面对这种启示录、绞肉机一样的战场,太上皇没有逃离长安,没有逃离兴庆宫,在兴庆宫勤政楼上,硬抗着数万叛军一步不退。阑
太上皇一句凡宗室子弟无军功者不得封侯、无军功不得袭爵,几乎将所有的李唐宗室子弟送上了战场,大唐的土地上少了血多纨绔子弟,却多了一批又一批的铁血将士。
如果说徙木立信是刻意为之,那么太上皇的信誉则是人家用命扛出来的!
现在太上皇说要死守陈仓,成为长安的屏障,那么太上皇就算死在陈仓也绝对不会后退半步。
同样的,太上皇说杀无赦就是杀无赦,太上皇说灭三族就是灭三族,太上皇说灭九族就是灭九族。
如果是寻常时候,或许还有求情或者缓和的余地,但是现在……
在禁军的校尉大声宣读太上皇敕令的时候,披坚执锐的禁军锐士则依旧在源源不断的入场。
等敕令宣读完毕,紫宸殿以及朝臣们站立的紫宸殿的庭院里已经整整齐齐的排列了超过了千人。阑
就在太上皇的敕令在紫宸殿之前回荡的时候,还没等群臣做出任何反应,又一名手持文书的禁军的校尉走了上来。
“依太上皇敕令!”
“大理寺卿,崔汝询!”
“在!”
“大理寺卿,崔汝询,散布谣言,动摇军心,串联朝臣,阻挠对敌,……,依太上皇敕令,灭其三族!”
听到禁军校尉宣读的内容,今天朝会开始的时候,在朝臣中跳的最欢的崔汝询,脸色瞬间煞白,浑身开始战栗。
只不过,崔汝询本就出身清河崔氏,他怎么可能如此就束手就擒!阑
只见他正了正衣衫,扶了扶头上的进贤冠,向外迈出一步,直接大声喊道。
“冤枉啊!陛下,我冤枉啊!”
听到声音,李纯的脸挂上了一抹讥诮的笑容,自己为什么要多等着一天的时间,不就是为的这句话么。
随着李纯的一个手势,又一名禁军的校尉大步上前。
“昨日午后,崔府仆役崔武伯……”
听到崔武伯三个字,双腿一软,险些一下瘫倒在了地上,但是负责宣读的那名禁军校尉的话却没有停下。
昨天得到禁军四卫开拔之后,崔武伯的家伙同样属于出城侦察的人员之一,并且顺利的在黄昏长安城门关闭之前返回,入夜之后,崔武伯又和其他几个一声身手不错的家伙一起帮助崔汝询在已经关闭了坊门的各坊之间走动进行串联。阑
这名叫做崔武伯的家伙,名义上是崔府的仆役,但是在实质上更接近于一名死士的家生子,更是崔汝询真正的心腹之一。
要知道在崔府之内,能知道崔武伯这个名字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而现在,禁军不仅知道了崔武伯的名字,就连他所做的所有实情都一清二楚,这所透露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太过恐怖。
听到这里,崔汝询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恐怕早就在太上皇、皇帝、禁军的掌控之中,只不过,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他,随即他准备进行最后一搏。
“我清河……”
还没等崔汝询后面的话说完,禁军士卒的长矛矛杆已经直接挥了过去,直接砸在了崔汝询的嘴上。
只听咔嚓一声,崔汝询满口的牙齿多半直接碎裂,人也被重重的砸到了地上,捂着嘴,痛苦的呻吟着。阑
这时候,站在崔汝询不远的吏部左侍郎柳宗元带着一抹笑容轻轻开口。
柳宗元的声音明明不算太大,但是其带着讥诮和嘲讽的声音悠悠然的传入了崔汝询以及崔汝询身边不少人的耳中。
“崔寺承,我若是你我现在会老老实实认命!”
听到柳宗元的声音,倒地之后,捂着满嘴是血的嘴巴痛苦呻吟的崔汝询微微斜起了脑袋,看向了柳宗元。
“太上皇想要做的事情以崔寺承的才智不会想不到吧,何故如此不智?三族不够还有五族,五族不够还有九族,难不成还要将拖着整个崔氏给崔寺承你陪葬不成?”
这句话一出,崔汝询整个人就是一怔,就连痛苦的呻吟都随之停滞了下来,下一刻,整个人直接瘫软到了地上。
这名禁军校尉宣读罪名的同时,两名身披重甲,手持长兵的禁军锐士已经走到了大理寺承崔汝询的身旁。阑
等宣读完毕,这两名禁军锐士直接将瘫软在地上的崔汝询架了起来,这时候,崔汝询整个人如同死鱼一般,彻底放弃了所有的挣扎,直接被抬了出去。
眼见崔汝询刚刚被架起,抬出,宣读再次开始。
“吏部考功司员外郎,纪绍舒……散布谣言,动摇军心,串联朝臣,阻挠对敌,……,依太上皇敕令,灭其三族!”
相比较第一个崔汝询,这名吏部考功司的员外郎明显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刚刚爆出了名字和职位,还没等禁军士卒走到他的身边,直接瘫软在地。
等到最后灭其三族的声音传出,这名已经瘫软在地的员外郎周围迅速泛起了一阵阵的腥臊和酸臭的气息。
没有任何挣扎,也没有任何停顿,第二人被抬走之后,紧接着是第三人。
“户部度支主事,齐玉全!”阑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点到,平日气势十足的户部主事整个人如同筛糠一般,米粒大小的汗珠疯狂的从额头上冒出。
“散布谣言,动摇军心,串联朝臣,阻挠对敌,挪用军资……,依太上皇敕令……”
听到了后面的挪用军资,如同受到了什么提醒一般,没等禁军校尉的宣读完成,处于筛糠状态的齐玉全猛然开口。
“我要检举……”
嘴巴刚刚张开,长矛的矛杆也已经飞了过来,直接一下子砸在了齐玉全张开的嘴上。
只听咔嚓,咔嚓,咔嚓……
齐玉全满嘴的牙齿已经尽数碎裂,嘴巴瞬间被殷红的鲜血充满,整个人摇摇欲坠。阑
然而,还没等齐玉全开始呻吟,另外一支长矛已经到达,坚硬、粗大的矛杆尾端直挺挺的砸在了齐玉全的胸口。
只听,咔嚓一声,胸前的骨头被直接杂碎。
胸骨直接碎裂的同时,齐玉全的瞳孔放大,嘴巴张开,向后倒去,在倒地的过程中,鲜血和碎裂的牙齿轻轻的沿着他倒下的抛物线向后飞溅。
扎眼的功夫,连半句话都没有说完,齐玉全整个人已经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看到了比第一个崔汝询更惨的齐玉全,整个朝会的会场上噤若寒蝉,没有人任何一个人敢于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能出现在朝会的人没有傻子,也没有人认为柳宗元这样的家伙会为了个人的喜好而在朝会上出言嘲讽,崔汝询想要借助清河崔氏被制止,齐玉全为了活命选择检举,直接被干掉了半条命……
这个就已经很明显了,皇帝不想把打击的对象扩大化!阑
皇帝李纯的表现,太上皇李诵的敕令,今天出现在朝会上的禁军,不给任何人把打击扩大化的行为,无疑表明了一点,今天朝会的目的本质上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统一思想,肃清隐患,李诵、李纯父子已经铁了心要和吐蕃人硬碰硬的干一仗。
从宰府们一个不拉的道场,但是偏偏坐视这一切发生,如老僧入定一般不闻不问的表现来看,皇帝和朝廷上真正的大佬早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所有被点名的京官哪怕再害怕,哪怕直接瘫软在地,也不敢再随意开口。
为了维持庄重和严肃,看着朝会之上,一个个如同鹌鹑一样的京官们,身着戎装的李纯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是在心中,李纯却感受到了从来没有享受过的权力,以及对整个局势完全掌控的快感。
而这种场景,正是远在陈仓的太上皇李诵所希望看到的。
李诵不止一次说他不懂军事,但是他对于人心的研究显然已经登峰造极。阑
从接到大散关遭遇袭击开始,李诵就知道,这样的消息肯定会给长安城带来一轮难以想象的冲击。
处理冲击,聚集力量,长安的李纯需要时间。
当然,李诵很清楚,受到冲击的不仅仅是长安,还有山东,根据郭戎一直送来的信息,此时此刻郭戎和河北叛军已经进入了决战的阶段。
调兵遣将,战略决战,山东的郭戎同样需要时间。
作为自己最为信任的将军,对于郭戎的判断,李诵深信不疑,对于郭戎的不安他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所以,在郭戎反复强调他担心吐蕃人会弄什么幺蛾子的情况,他才会提前抵达关中平原西部最后的一个防御节点陈仓,成为长安的最后一个安全阀。
而事实证明,郭戎的判断没错,李诵的选择也没错。阑
说实话,在获悉大散关遭遇袭击的时候,李诵的惊讶程度完全不比任何人要小,以剑南道、山南道、陇右道边境的情况,吐蕃人能从大散关偷袭关中的可能性跟从天上掉下来的没有什么区别。
此时,李诵对于自己提前进驻陈仓的决定是无比的庆幸,如果自己不在陈仓。
从大散关出击的吐蕃军直接向长安方向突进,未必就不能出现广德元年(763年)十月,吐蕃人攻陷长安的的情形。
但是,因为他的存在,因为两万羽林军的存在,吐蕃人绝对不可能在顿时内兵临城下。
于是,李诵反而安下心来,任由羽林军的张取义、裴植从容布置防御,派出斥候和援军,近距离观察大散关的实际情况。
因为没有人会想到刘辟这样一个家伙竟然会真的彻底变成吐蕃人的狗腿子,毕竟正常的情况下,一个人怎么能从狗的洞爬出去!
也正是因为刘辟这个完全不在考虑之内的意外,导致了吐蕃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成功。阑
认真说起来,如今的局势和四十多年前真的很像。
同样是迎来希望,士气民心上升的时段;
同样是新皇初掌权力,根基不稳;
同样是朝廷的主力因为平叛不在长安;
同样是因为投降派,带路党的原因,使得对方突入关中有机会对长安发动突然袭击。
但是,李诵认为自己不是代宗李豫,自己的儿子李纯也不会是代宗李豫!
只要肃清了长安的隐患,只要郭戎完成了和河北叛军的决战,死的一定会是吐蕃人!阑
第366章 卖炭翁
元和四年,九月初一,朔日。阑
日值上朔、大事勿用!
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在意这些东西,就算是有资格的人也未必真的会在意这些东西,至少在长安如此。
四更未至,已经有了百姓开始在长安的城门处等待。
当天边微微泛出白光的时候,肉眼可见的,长安城的每一座城门之前都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入城的百姓。
从衣着和打扮来看,这些人包含了各色人等,渔、樵、牧、读、农、工、匠、卒混杂其中,甚至还有不少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存在。
在平时或许他们不会有任何的交集,但是此时此刻,同样在等待入城的队列中,却也不显得违和。
作为整个李唐的帝都,曾经的四更时城门便会开启。阑
然而,在安史之乱以及一系列的叛乱、变故之后,如今长安城门的开启时间已经被太上皇推迟到了五更。
在城门处等待的人群中不乏有看起来就很显贵之辈,然而,哪怕天塌下来,也必须等待到城门开启,否则就是九族之罪。
随着等待的时间变长,有些人甚至还在城门之外攀谈了起来。
其中几名身材孔武,面相不善的壮年男子相互之间嘀咕了几句之后,其中一个年轻人对着身边一人说道。
“李大哥,听说如今长安城内形势陡然紧张了起来,金吾卫时时刻刻不停的巡查,不知道今日入城会不会变的严格,不如……”
伴随着说话之人的语调,一行人的目光集体转向了距离了他们身旁不远的位置。
透过微弱到可以忽略的星光,可以看到那是一老一少,驱赶着一辆牛车,牛车上则盛放了满满一车木炭。阑
看到这辆牛车,这一车木炭,以及这一老一少,几人若有所思,其中出了主意那个年轻人做了一个轻轻下切的手势。
结果手势还没做完,为首那名壮汉的巴掌就直接拍到了年轻人的脑门上。
“你这小子,我们可是都是要做大事的人,区区一车碳又能有多少钱,何必因此……,若真的……”
简单几句交流之后,在为首一人的带领下,几人径直走向了老者。
“敢问这位老丈,这碳卖多少钱呢?”
“这……”
看着漆黑之中,突然围到自己身边的几名壮汉,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郎直接抱住了老者。阑
这名身材佝偻,头发班白的老者也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老人支支吾吾,犹犹豫豫的状态,反倒让为首的一名壮汉轻松了不少,毕竟这才是一个普通卖炭翁看到自己这几个人的正常反应。
面对几个彪形大汉的,若是这老者从容自若,那么自己恐怕就需要认真的考量一下这卖炭翁的身份了,毕竟自己的身份可是见不得光的,万一被发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本着尽量节外生枝的原则,壮汉试着缓和语气,慢慢解释道。
“呵呵,老丈不必担心,我等不是歹人,只是看到老丈这木炭着实不错,于是过来问问价格。”
听到这几个人是要买碳,而不是抢碳,或者干点别的什么,老者明显松了一口气,虽然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颤颤巍巍,但是终究是给出了一个答案。
“这碳,三文钱一斤。”阑
“三文钱一斤?”听到老者报出的价格,壮汉的眉头皱起。
这年头烧炭是很不容易的,程序相对复杂,危险性也不低,所以成品的价格也不低。
在壮汉的意识里,木炭这东西每斤的价格一文五到两枚铜钱,如果是寒冬腊月急需要用碳的时候价格还会更高。
壮汉不是关中人,虽然他在长安附近已经住了接近一年,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和他的兄弟们只是老老实实的被好吃好喝的供着,很少出门,所以他们不知道关中乃至长安的准确物价,但是木炭这东西他还是熟悉的,在大唐各地差距其实并不大。
卖炭翁所说的三文钱一斤,如果放在冬季,还真就不算离谱,毕竟冬季需要通过这东西取暖,物以稀为贵,寒冬腊月,大雪漫天的时候,别说三文一斤,就算五文,十文都不稀罕,甚至供不应求。
而现在是九月,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把市价一文五到两文钱的东西卖到三文钱,着实有点过分了。
看后面牛车所承载的重量,差不多有千斤左右,这一千斤左右的木炭,直接多出去至少一千五百枚铜钱。阑
都说无商不奸,但是眼前这卖炭翁着实有些过分了,这是看自己好说话,直接把自己当冤大头宰了,自己不差这点银钱,但是如果这件事以后被传出去,那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壮汉的情绪明显在变差,但是老者却以为这壮汉是因为价格的问题产生了不满,整个人更加轻松了起来,没等壮汉做出其他反应,老者提前开口询问道。
“听口音,几位怕不是本地人吧?”
“不错,我等确实不是本地人,”听到对方声音里淡淡的的笑意,壮汉也快隐隐约约压制不住情绪了。
“老丈,这和一斤碳三文钱恐怕没什么关系。”
听到语气明显的变化,老者的笑容更甚。
“几位不是本地人,不知晓情况下会觉得贵实属正常,如果几位在长安停留一段时间就会知道,木炭这东西只要运到长安城内至少可以卖到五文一斤,老朽这一车碳至少可以卖出五贯铜钱!”阑
“五文钱?”
这一次,不光为首的壮汉,就连壮汉身边的几人都被深深的震惊了一波,一斤木炭五文钱,这利润简直比当响马去抢劫还高,如果真能有这收益,谁还愿意干刀头舔血的买卖。
这时候,就连他们身边也传来了笑声。
“卖炭翁,你这可就说的保守了,到了长公主府,你这一车碳少说可以卖出万钱!”
一贯铜钱为千钱,万钱,也就等于是整整十贯。
一车木炭十贯铜钱,照这个数量,如果够勤快,积累万贯家财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壮汉一行人的表现显然在老者的预料之中,整个人也不多说话,只是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壮汉一行人笑而不语,从刚才的表现来看,他也能看出,壮汉一行人确实并非什么歹人,否则他现在未必能安安稳稳的站在这里。阑
“这可不能乱说,若真的跟长公主府要十贯钱,会丧良心的,老头子可不想因为这点钱连累子孙损了阴德。”
别的不说,一个十贯钱,真的将壮汉狠狠的震惊了一波,只不过,在听到了老者后面的话之后,为首的壮汉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因为他很敏锐的注意到了已经第二次出现的词,长公主府。
“老丈,你说长公主府?”
“是!”
“哪个长公主府?”
“啊哈哈!”阑
“啊哈哈哈!”
“哈哈!”
壮汉没想到,自己的一个问题,竟然引来了周围的一阵笑声。
听到壮汉的问题,感觉壮汉不是坏人的老者迅速说道。
“尊驾,这种称呼可使不得,长安城内只有一个长公主。”
长安城内只有一个长公主,这话明显是有问题的,毕竟太上皇的女儿可不止一个,获得册封的也不止一个。
然而,这有些大逆不道的话,周围却没有任何疑惑或者不满的声音,然而这种自己理解不了,而且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话,却让壮汉的脑子里挂上了无数的问号。阑
他很想问问这位长公主到底是谁,只不过,眼前的场景很明显不适合问出这句话。
就在同一时刻,同样的疑惑,出现在了这一座城门的空地上,很多人异乡人的脑海中。
好在,卖炭的老者看出了壮汉的疑惑。
“长安城内只有一个长公主,那就是活人无数的敦煌长公主!”
“敦煌!”
“老朽的一家……,四年前……”
卖炭翁本不是关中人,而是随昔年进入了神策军的儿子来到了关中,可惜兴庆宫之战,他的儿子作为神策叛军的一员被诛杀,失去了儿子的老者为了养活一家老弱妇孺,被迫重新开始烧制木炭。阑
只不过木炭这东西本来烧制不易,冬季之外的季节木炭的价格又不高,老者竭尽全力也不过勉强让全家妇孺不被饿死。
只不过,老者的运气很好,因为郭戎想烧玻璃,而在府谷发现之前,可以提供烧玻璃的燃料在本质上就只有木炭而已。
要知道,阎卿,也就是小十四下嫁郭戎的时候,太上皇可是陪嫁了一大批能工巧匠,根据郭戎提供的信息,能研究出如何烧玻璃简直不要太简单。
在掌握了比较成熟的玻璃烧制技术之后,并且和太上皇李诵一起垄断了整个行业之后,玻璃或者说琉璃产业,就是成为了郭戎手中的摇钱树。
从此之后,郭戎就开始以敦煌长公主府的名义常年大规模收购沙子、木炭等一系列自家玻璃产业的上游物品。
虽然玻璃行业很挣钱,但是从一开始郭戎就和李诵有了明确的约定,扣除成本之外,二二八分成,郭戎拿两成,两成入太上皇的私帑,六成入太仆寺作为禁军的军费。
由于原材料的采购也属于成本之中,所以本着公家不算浪费的原则,郭戎把所有原材料的价格定的高的离谱,一斤五文的木炭采购价也正是因此而来。阑
一场盛大的婚礼,数不清的陪嫁,使得世人皆知敦煌长公主是天底下最大的富婆。
然而通过玻璃的研制,郭戎发现了太上皇给阎卿陪嫁最大价值的并不是那些浮财,而是这一批能工巧匠。
于是郭戎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不断根据后世的记忆提供想法和创意并将后世的一些物品的基本原理告诉了这些能工巧匠,让他们自由发挥。
毕竟敦煌长公主府的占地面积够大,让他们折腾就是,反正折腾出来都是自己的,收益都是自己的。
而小十四和草原公主的这对组合,对郭戎历来都没有半个不字,于是乎,当其他人的后院要么塞满了美女,要么塞满了宝物的时候,敦煌长公主府的后院变成了大唐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理念最先进的一个创新基地。
然后,那些作为陪嫁的工匠给了郭戎巨大的惊喜,一批又一批的产品源源不断的从敦煌长公主府的后院中产出。
这其中就包括木匠们根据郭戎的要求打造出来的木质桌椅板凳,包括打磨镜片之后做成的单筒望远镜。阑
后来随着府谷煤炭的开发,木炭在取暖方面的作用被大幅度降低,但是郭戎烧玻璃还是需要的,更重要的时候,木炭这东西可是黑火药的三大基本原料之一。
渐渐地,敦煌长公主府就成为了木炭唯一大规模采购商。
而同时,敦煌长公主府收购的可不止木炭,硫磺、硝石、朱砂等一大批乱七八糟的物品统统都在长公主府的收购之列。
而就是这些东西,在无意中养活了包括卖炭翁在内的太多人。
只不过,这些所有东西,都只能通过敦煌长公主府进行,以至于让阎卿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长公主成为了长安城内的唯一。
对于其他人的非议或者猜测,市面上有一种最通俗的说法:长公主殿下有的是钱,可怜关中的这帮穷鬼!
卖炭翁自然不可能知道长公主府的内情,但是五文钱一斤的木炭已经足够让他感恩戴德,通过卖炭翁角度的解说,壮汉感受到了也是一种别样的惊讶。阑
当然,更重要的是,敦煌长公主府,同样属于他所接受的目标之一,而且是标价最高的,原本还发愁如何接近目标,现在看着眼前的一车木炭,以壮汉为首的一群人带上了浓浓的笑容。
在同一时刻,长安城内,宫墙之外,同样有人在等待宫门的开启。
只不过,相比较长安城外,宫墙之外的人群要单纯的多,成色也不是城外可以比拟。
朔望乃朝会之日,长安城内,事职务九品以上的勋贵公卿、文武百官入宫参与朝会,无故不得缺席。
同样是临近四更天,同样是长安城外,在长安城大明宫玄重门之外,同样有人在静静的等待。
相比较在其他城门处的平民百姓,在长安城内宫墙门口的文武百官,公卿勋贵,在大明宫之外的则是一排排,一列列,精神抖擞,训练有素,体格健壮,甲胄齐全的大唐精锐。
长安城外的城门紧闭着,长安城内的宫门也紧紧闭着,但是在同一时间段内,在大明宫最北端的玄重门却悄然间被打开。阑
借助黑夜的掩护,等候在大明宫之外一队队披坚执锐的禁军,正悄无声息的进入大明宫之中。
清晨伊始,太阳依旧东升,长安城的城门依旧正常开启,大量的百姓从各处城门涌入长安城,聚集在宫门前的文武和勋贵们也开始列队进入宫。
到了这里,长安城似乎一切正常,直到钟鼓楼的声音响起。
大明宫紫宸殿,李纯开始了对朝臣、京官、勋贵的本人的清洗,而在长安城中……
第367章 瓮中捉鳖
在华夏,无论什么时代,无论什么朝代,能够真正的决定政局的无外乎几种力量,皇权,勋贵,豪门,世家,将门,军阀,当然在少数时候也能够算上某些ZJ。阑
在某些时期,这些力量是重合的,在某些时期,又是相对独立,但翻过来覆过去,真正掌控华夏这片土地的从来没有真正超出过这些力量的范畴。
其余所有的人,事,物或许也有一定的影响力,但是在本质上不过是这些力量的附庸而已。
就长安城来说,随着李诵被宦官和藩镇联手逼迫退位,李唐皇室的力量已经衰弱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甚至已经到了被彻底架空的边缘。
因为郭戎这个意外因素的出现,使得太上皇李诵手中多了一个趁手又好用,堪称神兵利器的大家伙。
在郭戎这柄武器的助力下太上皇将个人的才能发挥到了极致:
从贞元二十一年到开元四年,这五年的时间内,利用郭戎这柄武器的威慑,拉拢一方,打压一方,削弱一方,同时疯狂壮大自己的核心力量,胡萝卜加大棒的简单策略在太上皇的手中发挥的出神入化。
在不经意间,以此消彼长的方式,使得李唐宗室,以及长安朝廷的权力和力量空前增强。阑
尤其是是在长安、关中、关陇地区!
曾经大唐的支柱,腐败变质,尾大不掉之后,已经成为寄生在大唐躯体上蛆虫的关陇勋贵,在一轮又一轮的梳理、清洗、整治过后已经今非昔比。
在关中地区,剩余的勋贵要么是李诵通过禁军扶持起来的新勋贵,要么已经彻底沦为了李唐皇室的附庸。
至于剩下的力量至少在表明上保持了臣服,只不过,这部分人无论是经济实力,政治实力,人员实力都已经被大大削弱。
事实上,在这五年的时间内,被大幅度削弱的不止有曾经的关陇勋贵!
首先,镇压了长安的宦官叛乱,重新掌控了长安;
紧接着击溃了吐蕃对剑南的入侵,收回了陇西、陇南,逼迫吐蕃签订求和协定,顺道削弱了剑南;阑
改革朝廷的权力架构,定下大唐的改革方向;
引入了良种,活人无数;
大规模开发了府谷煤炭,给无数人提供了生计的机会;
支持技术积累和创新,充分发挥了大唐能工巧匠的动力,使得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濒临巅峰的技术、科技再次飞跃性进步;
利用一副从郭戎那里意外得来的世界地图,撬动了整个大唐的积极性,使得大唐的整体风貌从单纯的内卷,变成了内卷和对外扩张的同步进行;
利用从关陇勋贵、山东豪门手中搜刮了海量的财富,在关中建立了第一个工业基地雏形,在胶东建立了第一个造船基地雏形;
明面上平定了平卢镇李师道叛乱,收复了平卢十二州,逼降了淮西,削弱、震慑了剑南、魏博、成德、卢龙几个野心最大的藩镇;阑
暗中斩杀了貌似忠良实际上心怀不轨的丰州任迪简,重新掌控了河套平原,击溃回鹘旧贵族实力,重新改变了草原上回鹘的局面;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誓言,数不清血洒边关的宗室子弟,更是让自高阳公主开始宗室在民间不良的形象和风评被大幅度改善;
……
通过这一系列的举动,在整个大唐影响范围之内,关陇勋贵,山东豪门,各地藩镇,吐蕃回鹘,辽东诸族,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削弱。
就连看起来和天下没太大关系的佛门和道门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毕竟,太上皇虽然没有明确的说过扶道灭佛,但是为太上皇续命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道门子弟,而且太上皇的心血以长缨军为核心的禁军中实在加入了太多的道门子弟。
以大唐文官那敏锐的洞察力,不难做出他们认为正确的判断,在长安以及地方官吏的会意之下,佛门所承受的已经不只是割肉的程度,而是被敲骨吸髓。阑
道门看似被扶持,然而,道门本就更提倡道法自然,顺势而为,而不是敛财,虽然道门中也有歪瓜裂枣,但是比起大唐第一地主的秃驴们,还是要好太多,当然更重要的是道门中真正的精英已经基本被吸纳到了禁军之中,所以道门在民间的影响并没有扩大。
至于,盛极一时,甚至可以逼迫李唐的皇帝退位的宦官集团,则已经彻底退出了大唐的政治舞台。
宦官们之所以可以盛极一时,那是因为机缘巧合之下他们掌控了朝廷手中最强的野战兵团神策军。
随着神策军的烟消云散,宦官的权力还是来自皇帝本身,以李诵对宦官的厌恶程度,宦官集团被铲除顺理成章。
只不过,宦官集团可以被铲除,但是其他的力量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相比较权力完全来自皇帝的宦官,其他的力量来源和宦官有本质的不同。
关陇勋贵本就和以武立国的李唐休戚相关,可以说勋贵强则李唐强,勋贵弱则李唐弱,勋贵堕落为寄生虫,那么李唐距离彻底垮塌也就不远了。阑
而山东世家、门阀、豪族一个个则更是传承千年,更重要的是他们掌控了儒家学说的解释权,佛门、道门则是源于ZJ的。
当然,这些东西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意义并不大,只不过,李诵退位成为太上皇之后的表现太过惊人。
出手的次数不多,但是每一次都切中要害,出手是又稳,又准,又狠,以至于到了后面,只要太上皇还在长安,根本就没有人敢作妖,别说作妖,就连太上皇李诵的话都没有人敢于反对。
李诵带着郭戎东出长安,除了救援草原上的大长公主,也未必没有引诱长安城内的不良分子作乱的想法。
只不过,李诵自己都没想到,带着郭戎绕着大唐走了整整一圈,不仅没有引得不良分子作乱,反而使得自己的威慑力再次提升。
等到李诵重新返回长安,郭戎主导的四军十二卫的禁军已经形成框架,李诵可以毫无顾忌动手的时候,无论关陇勋贵还是山东豪门都老实的很。
在他们表面上臣服,没有什么直接谋反,外有吐蕃辽东,内有河北藩镇的情况下,李诵还真就找不到将他们连根铲除的机会。阑
无法在自己有生之年铲除大唐的隐患,也成为了李诵临终之前最后的遗憾。
只不过,有些东西真的是时也命也。
太上皇李诵率军进驻陈仓原本只是希望发挥余热,作为一个安全阀的存在,结果没想到,这个安全阀竟然真的发挥了作用。
对于李诵来说,吐蕃人带来的是危机的同时,未必就不是一个机会,一个将长安的隐患,连根拔起,彻底铲除的机会。
只不过,李诵虽然有了想法,但是这个想法能不能实行,或者说敢不敢实行,还是要看李纯的决定。
而李诵能做的只有一点,在陈仓……
幸运的是,李纯或许没有李诵一样难以复制的经历,但是李纯本就不是庸才,更是一个心怀天下,野心勃勃的皇帝。阑
从一开始,知晓吐蕃人从大散关入寇关中的消息的时候,李纯就做出了李诵几乎一模一样的决定,只不过,当时的李纯对自己还没有足够的信心。
正是李诵的最后一封信,为李诵带来至关重要信息的同时,坚定了李纯的决心。
只不过,李诵,李纯父子的想法,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到,即便想到了也未必有人敢相信。
事实上,如同李诵、李纯父子右卫信使抵达长安,将吐蕃入寇的消息传入长安之后,长安城内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魉几乎是进入了癫狂的状态。
被豢养在长安城之外的刺客、细作、死士,被重金雇佣的杀手、游侠儿,各种各样居心叵测的投机者和野心家,开始蜂拥朝着长安涌来。
金吾卫的下场镇压,长安禁军的拔营,更是在表面上让长安城几乎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所有居心不良、野心勃勃之辈,悄悄的拿出了他们隐藏的重甲、强弓、劲弩、陌刀,准备开始了最后的狂欢。
从大散关吐蕃入寇消息传来,魑魅魍魉们准备,酝酿,筹划,串联了整整三天的时间。阑
禁军主力已经离开,但是长安的空虚定然不会持续太久,而且,魑魅魍魉们已经从各种途径确定,为了弥补长安城的空虚,京兆尹已经受命从长安市民中征召民壮,补充长安城城防。
所以,这些利令智昏的家伙,选择了在他们认为唯一的窗口期,九月初一,望日动手。
殊不知,这正中李诵、李纯父子的下怀。
为了今天的收网,皇帝李纯,主战派的宰府、重臣,禁军的将领,京兆尹,敦煌长公主府几乎是竭尽全力。
相比较鱼龙混杂的逆党,平叛的力量无疑整齐而干练。
六万三千,经过了训练和考核之后随之作为战损补充的禁军新兵;
一万两千,已经形成完整战斗力的金吾卫;阑
两万五千,由京兆尹临时征召,以退役战兵、应募禁军失败但是经过训练的的壮民;
而这整整十万,武装到牙齿的士卒,将成为长安城内行动的主要力量。
他们将在京兆尹、长安县、万年县所有的衙役、捕快、不良人,各市坊的坊官,敦煌长公主府剑士,指引下对长安进行一轮大规模的清洗。
除此之外,留守长安的神威军两万人,已经在天亮之前,通过大明宫玄重门进入了宫城,清算参与朝会逆党,守卫大明宫、太极宫的同时,神威军也将作为李纯最后底牌的存在。
随着长安城中钟楼、鼓楼同时鸣响,整个长安城如同瞬间苏醒了一般。
大明宫紫宸殿,李纯开始了对朝臣、京官、勋贵的本人的清洗,而在长安城中,收网的时刻也已经到来。
而太极宫之外的长安城之中,随着钟鼓楼的鼓声响起,作为平叛主力的禁军新兵,以最快的速度从长安城东西南北十二座城门入城。阑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所有市坊的坊门,大明宫、太极宫、兴庆宫所有宫门,被尽数关闭,形成封闭单元,隔绝所有市坊之间的联系。
作为平叛主力的禁军新兵全部入城之后,长安城所有城门随之关闭,将所有入城的不良分子彻底封锁在长安城之内。
而十万兵马,则迅速开始按照预定的计划进行分工。
由京兆尹,从长安市民中征召的民壮,在坊门关闭之后,根据所属的区域,负责守卫坊门、城门,并且在坊间进行巡视和巡逻。
左、右金吾卫,共一万两千人,负责守卫,长安城内所有的交通要道,以及所有重要的府衙和市坊,以尽量减小在平叛过程中的损失。
同时,作为宫城之外的成建制禁军,他们也将成为长安成为的主要机动力量,随时准备为其他方向提供支援。
六万三千人的禁军新兵,按照长缨军战兵的编制,被组成了十二个暂编的战兵团,以及六个独立的工兵营。阑
以留守禁苑的长缨军老卒组成基本框架,以经验丰富、忠诚可靠的新兵训练中心教官担任各所有十二个暂编团以及六个独立工兵营的各级军校。
其中十二个暂编团作为了今天的行动的主力。
同样由新兵训练营的新兵组成的6个独立的工兵营,携带着现有的装备在进入长安城之后,在城门之前的空地之上,用携带的零件,现场直接开始组装八牛弩和小型投石车。
这六个独立工兵营的任务只有一个,今天的清剿过程中,十二个暂编团遭遇了阻击的时候,大炮架兮,轰他娘!
为了打通河西,救援龟兹,郭戎成立了一套以商队为掩护的情报体系,而这情报体系中的主力则是被剑圣传人贺霜以及草原公主古丽娜,训练出来的擅长隐藏、追踪、刺杀的剑士。
如果换一个人掌控如此惊人的力量,大概率会被直接抄家灭族,但是以李诵和李纯对郭戎的信任程度,两人默契的选择了默许。
这些剑士名义上属于敦煌长公主府,随着李纯的求援,阎卿没有任何犹豫把这支力量借给了李纯。阑
在之前三天的时间内,这些剑士,早就通过各种途径,锁定了所有重点目标。
而他们所掌握的目标,将成为十二个作为主力的暂编团首要攻击对象。
第368章 大炮架兮
勋贵、豪门之所以可以屹立不倒,死而不僵,所依靠的不止有财力和朝堂上的直接影响力,还有他们合法供养的仆役,家将,私兵,门客。肅
当然,还有他们数不清的家生子,暗中培养的死士,以及偷偷招募、豢养的亡命之徒。
寻常的仆役、家丁、家将、私兵这些有身份的人可以堂而皇之的入城,可以顺理成章的进入长安城内的府邸、宅院。
但是,那些死士、游侠和亡命之徒显然就没那么方便了,想尽办法混入城中也就成为了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随着天色微微发亮,长安城城门开启,聚集在各个城门之外的前往长安城讨生活的百姓开始按照次序入城,而大量身份不明,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的亡命徒也混杂其中。
其中就包括了从长安城以东春晖门入城,以李锋为首,连碳带车,买下了卖炭翁一车木炭的河北人。
和卖炭翁做主人的时候相比,木炭还是那些木炭,车还是那辆车,只不过原本在车的前面负责拉车的犍牛已经不见了。
事实上,并不是几人不愿意将犍牛也买下,而是卖炭翁不愿意卖,毕竟只要长公主府还在,银钱就会源源不断,而一头好的犍牛可不是轻易可以遇到的。肅
卖炭翁不愿意卖牛,李锋几人也是无可奈何,于是,车的前面取而代之的则变成了两名壮汉,剩下的几人则在哼哧,哼哧的用力。
就这样,在一行人前后的合力之下,缓缓的推动着这整整一车,千余斤的木炭缓缓的向城门移动。
随着人流走到城门之前,看着整整一排身披重甲,手持长兵,挨个进行检查的守门军卒,李锋一行人的心已经在怦怦直跳。
很显然,如同预料的一样,长安城入城的检查更加严格了。
他们身身份实在见不得光,而且一个个行伍的行迹太过明显,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上只携带了部分用来伪装身份的衣物而没有携带兵刃。
没有兵刃在手,让他们这些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极为的不安,虽然早就准备好了糊弄守门士卒的话术,也准备好了贿赂的银钱,但是一旦在盘问中被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出现了什么意外的变数……
其他人还好,或许是因为年龄,或许是因为阅历,或许是因为相信那个那位经验丰富的李大哥,唯独那个提出购买木炭的胡姓氏小伙子,在还没有走到城门前的时候就已经紧张的冷汗直冒了。肅
一个紧张过分的小子,连带着一行人都跟着紧张了不少。
这时候,正在“哼哧”、“哼哧”推车的一行人反应了过来,没有了拉车的犍牛,他们几个推车的行为反而将他们不安的情绪隐藏了不少。
饶是如此,等等到他们接受检查的时候,包括为首的李锋握紧了提前取出的小袋子,提前上前一步。
然而,还没等李锋说话,站在他身前的什长却率先开口。
“你们这是去长公主府卖炭的?”
李锋先是一愣,然后然后脸上挂上了一种看起来带着卑微和不自信的笑容。
“额,是的,这位军爷。”肅
说着,城门前的什长点了点头,打量了一下盛放木炭的车仗,以及因为推车和拉车而满头大汗几名壮汉。
“嗯,不错,这一车木炭怕是有上千斤,有把子力气,不错,”说道这里,这名什长突然话锋一转。“兄弟这从河北来关中的时间不短了吧。”
对方冷不丁冒出来的这么一句话,一瞬间将李锋全身的汗毛都战栗了起来,而跟在李锋身后的几个人同样被吓个半死,以至于几个人的动作都出现了僵直。
“这……这……军爷说笑了,我等不过是……”
什长明显看出了李锋的不安,也看出了李锋身后几人的不安,只不过他并没有挥刀,也没有命令身边的士卒动手,反倒上前一步,轻轻的拍了拍李锋的肩膀。
“这位兄弟,不用担心,兄弟我也是来自河北的。”
“这……”肅
“兄弟我姓张,名仲武,我张氏自祖辈起世代于幽州军中任职,前些年家父入京为官。”
听到张仲武简单的自我介绍,同样出身河北藩镇军的李锋已经大致知道了张仲武的来历,因为在卢龙军中确实有这样这样的张姓一脉,准确说是范阳张氏。
范阳张氏虽然一直没有执掌军镇,但是在幽州,也是就是卢龙军中的根基却相当深厚,几次变动之下,都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相反其实力和影响却在悄然增强,以至于现任的卢龙节度使刘总都不敢轻易动手。
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再加上对方确实没有表现出恶意,李锋的不安也减弱了不少,稍稍犹豫了一下,直接开口道。
“在下,李锋,不满张兄弟,曾经在易州任职,只不过后来……,哎……,世道艰难,不得已带着几个兄弟离开家乡,到这京城来讨生活……”
听完了李锋的自述之后,张仲武点了点头,虽然他现在成为了禁军一员,但是他家祖辈都在卢龙军中任职,对于卢龙军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三年之前,太上皇从沧州北上虽然没有和刘总进行直接的冲突,但是依旧对卢龙军造成了难以估量的影响。肅
尤其是太上皇在幽州那段时间,和整个卢龙军治下所有的望族都进行了接触。
自己博览群书、文辞不俗、眼光独到又擅长军士的父亲张光朝,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下定的决心,接受了太上皇的邀请,来到京城任职。
父亲带领全家搬迁到长安之时,长安城内的权力机构已经达到了一个平衡的态势,为了不影响朝廷的权力构架,太上皇第一时间并没有直接授予他什么重要的职位,但是在地位和赏赐上却毫不吝啬。
冠军大将军,正三品上,为武官的第四级的官阶,已经不低。
国子祭酒,虽然实权不高,但是官位视同侍中、列曹尚书,地位和影响着实不低。
和官阶、职务相比,曾经张仲武认为挂名的行左威卫大将军仅仅是一个方便自家父亲参赞军务的由头。
但是到了现在,自己也成为禁军一名低级军官之后,他已经明白,行左威卫大将军才是自家父亲最为值钱的任职。肅
正常情况下,新编禁军南衙十二卫应该是类似长缨军一个团的规模,六千人左右,然而同样是十二卫因为侧重点不同也有所差距。
比如左右金吾卫,责任卫戍京城,更偏向于城市内的治安战;
左、右卫,左、右御卫,主要戍守关中四隘,更偏重于守城的器械;、
左、右骁卫,作为关中的主要机动战力,配属上骑兵的比例最高;
满编的左威卫拥有战兵两营三千四百人,工兵两营一千八百人,骑兵一营一千两百人,再加上其他配属辅兵,总人数高达七千六百人,配属战马、驮马在内的各种牲畜八千头(匹)。
和右威卫、左武卫、右武卫一样,是新编禁军南衙十二卫中人数最多,战斗力最强,最适合野战的卫军。
这样一个左卫大将军的地位和重要性自然不是一个卢龙军的中级军校可以比拟的,而这还是不更重要的。肅
但凡是军中,山头这东西永远难以避免,三年前的一个行左卫大将军同时也代表张光朝、张仲武一家已经被太上皇划入了以郭戎为核心的新编禁军之中。
然后,在两天之前,自己的父亲,现任左威卫大将军领张光朝,加检校兵部尚书、京畿道行军大总管之后,已经率领南衙四卫驰援陈仓,实际上成为了李唐最重要的将领之一。
只不过,在大唐,但凡能做到做到高官这一级别,没有几个人是真正的傻子,一个个都是七窍玲珑之辈,文武双全的张光朝、张仲武父子同样如此。
从张光朝、张仲武父子的分析来看,张光朝受到重用除了他的能力之外,更重要的也是李诵、李纯父子在利用他们制衡在禁军中一家独大的郭戎。
张仲武和他的亲爹张光朝,显然是属于太上皇北上的受益者,有受益者就必然有受害者,而李锋和他的几个兄弟大概率就是太上皇北上之后收到排挤被迫流亡的受害者。
张仲武军职虽然不高,但是因为他身份的缘故,自然是知道今天瓮中捉鳖的计划。
事实上,有一点李锋的担心是没错的,因为张仲武从第一眼就看出了李锋一行人身上那浓浓的行伍做派。肅
把他们放入城中,非常的轻松,只不过,如果不加任何提示,用不了多久,李锋几人就会以叛逆的身份死在长安城内。
只不过,张仲武既然知道了自家父子的作用,自然乐于按照太上皇李诵、皇帝李纯的设计壮大自己的山头。
“李兄,听兄弟一句话,把木炭送到长公主府之后就直接留下吧,就说是左威卫大将军张光朝推荐的。”
三天之内,除了李锋之外,张仲武已经发现了不止一批试图进入长安的亡命徒。
然而,李锋几人是唯一一个合情、合理、合法、合规的混入者,能做到一点说起来不难,但是在短时间内找到也确实不容易。
所以,在张仲武看来,这几个人也算是人才,更重要的是这几个人同样是来自卢龙。
去长公主府避难,是他给这几个人指出的活路,能不能听懂,能不能采纳,敢不敢执行,这就看李锋几个人了。肅
如果他们真的去了长公主府,张仲武相信那位长公主会给自家父亲一个面子。
而他们几个一旦真的能在自己的指点下活下来,未来成为自己的心腹不成问题。
至于贸然冒出父亲的名字,风险是有的,但是如果他们父子判断的没错,皇帝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名字而治罪的。
李锋有了张仲武的直到,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有如此的运气。
顺利进入长安城之后,这些居心不良的家伙们,按照入城之前的约定和布置,开始寻找自己的联络者以及落脚点。
然后开始进行他们的准备工作,等到一切准备妥当,朝会结束自家的老板安全返回之后他们就将立刻动手。
事实上,混在百姓之中的亡命徒们进入长安之后,在城门,坊间已经看到了不少刚刚被武装起来的民壮,看到了一队队披坚执锐,在街头巡视的金吾卫。肅
但是,这些亡命之徒对此却毫不在意,因为在入城之前,他们就已经获得了这些消息,如果不是因为京兆尹在最短的时间内征调民壮,填补长安城城防的空缺,他们也不会如此着急的进入长安城。
当然,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主家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切装备,重甲,长兵,强弓,重弩一应俱全。
在装备差不多,人员差不多的情况下,以有心算无心,收拾这些傻乎乎在大街上巡逻的民壮和金吾卫,简直不要太简单,简单而言,优势在我!
原本一切如常,但是就在他们入城之后按部就班的进行谋反准备的时候,钟鼓声大作,城门、宫门、坊门的突然关闭。
等长安城内钟楼、鼓楼的声音消失,坊门被关闭之后,坊间传来的宵禁所用的鼓声。
虽然不是在夜间,但是这鼓声响起,代表的是跟夜间宵禁一样的制度。
在大唐立国之处,负责监察宵禁地是执金吾,他们主要负责警示夜晚出行的百姓,后来逐渐发展成以鼓声表示宵禁的开始,一百多年的宵禁执行之下来,所有人对于这鼓声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肅
只要鼓声响起,无论是达官显贵,豪商大贾,还是平常百姓,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归家,从长安城城外入城人之必须回到投宿之所,归家之后,都需要将大门紧闭。
在寻常宵禁期间,如果被巡街的官员、巡兵、金吾卫发现私自在夜晚出行,那么就要被处于杖刑,少则三十,多则五十。
当然,对于执行公务的人员来说,只需要出示公文就可以在夜里正常出行。
寻常的宵禁处罚是杖责,但是白日临时进行的戒严令和居家令可就不是简单的杖责了!
各坊的坊官在坊间不停的巡视,呼喊,劝说百姓回家的同时,也将违反戒严令的后果清楚的说了出来,轻则杖责一百,重则流放三千里。
一刻钟之后,金吾卫将开始巡街,到时候若还在街头游荡,负隅顽抗者,以叛逆论处!
片刻之前一切还在掌控之中,然而现在,城门的封闭隔绝了长安内外的交通,宫门的封闭隔绝了宫城内外的的联络,坊门的封闭更隔绝了市坊之间的联系。肅
更为致命的则是戒严令和居家令。
市坊之间的戒严令和居家令则更是致命。
所有各色人的嗯使得所有市坊之间的联系被瞬间切断,这些家伙瞬间手忙脚乱
坊官过后不久,一队队披坚执锐由民壮组成的巡兵已经走上了街头,开始驱赶依旧停留在街头巷尾的行人。
好在长安城内的市民是和善的,那些没有去处的滞留者,被市民们带进了家中。
随着各个市坊净街完成,长安城内的一座座坊门被打开,在长公主府剑士的指引之下,进入长安城的禁军新兵以营为单位,迅速向长安城中突进。
很快,第一处目标已经被团团包围。肅
在连续三次呼喊拒不开门之后,八牛弩和投石车被架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