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嵇珹简直是疯了!
房清妍都快被自己给逼疯了,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出医治时疫的药方。
紧接着,她就身患时疫。
这一刻,她甚至都不明白,上苍为何要让她重生。
难道重生就是为了让她体验这些苦楚,明白面对命运无能为力的滋味?
不一会儿,有人在窗外敲了两下,放下领来的汤药,就离开了。
房清妍不敢耽搁,喝了汤药后出了一身的汗,稍微擦了擦,换了身藕荷色的长裙,勾勒出凹凸的曲线,透着蜜桃般的诱惑。
伸出宛若凝脂的纤纤玉手揽镜自照。
病中美人,眼波流转指尖,更是惹人怜爱。
像她这样的尤物,如何就比不过涂橘那个糙养大的丫头片子?
她看着铜镜,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嵇珹卓隽的姿容。
还记得那日他来房府议亲,穿着月白色交领绣青竹的锦袍,腰扎着掌宽腰带,脚踩皂色长靴,乌发束成高高的马尾,手间捻着一串白玉佛珠。
一眼望去,好似从画中走来的谪仙。
若不是,她知道他日后会剃度出家,她也不会那般听从谈氏的话,还配合着将人推入冰湖,又关入柴房,任其冻死。
现在想来,悔之晚矣……不,她不后悔,嵇珹简直就是个睁眼瞎,不然如何会将涂橘奉若珍宝?
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骤然听到屋外高喊的声音。
“有人杀了过来!都快回岗位上,注意防守,快快快!”
随后,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期间还有马匹受惊的嘶鸣声。
房清妍察觉到事情不对,惊恐不已。
难道,这是被平津侯发现了?
刚想起身,开口询问,就又听见屋顶上传来“铛铛”敲击瓦块的声音。
这是弓箭?
难道外面还有弓箭手?
她听到声音不对,猫着腰过去,推开一条窗缝打量过去。
院中的防御凌乱,众人能活到现在也都是功夫不错的,就算被打个措手不及,也没什么人受伤。
按理说,嵇珹应该不会这么没用……
“不好,那羽箭都带着小火油包!”
房清妍眼眸一滞,豁然瞪大。
之前,她设想了无数次,若是被嵇珹查到了行踪后,他们要如何应对,甚至是反杀回去。
例如,嵇珹骑马奔来,她一定要让人先砍马腿,或者再斩断马匹身上的缰绳,令马匹受惊而后发狂,乱了对方的队伍。
之后,她便能趁机丢一些她的衣物过去,再借此奔逃。
她可是患了时疫的病患,她使用的任何东西都带着病气……
她可是房清妍啊!
前世孝毅帝最宠爱的女人,这些人被她过了病气,那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泽。
可是,为什么嵇珹竟会安排用火攻?
不好,后院的库房里……还有土炸药!
嵇珹这是想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啊!
他一定是查到她这里还留有一些火药,才会用这种法子攻打。
嵇珹可是平津侯府啊!
她这里左邻右舍都是百姓,嵇珹根本不可能在不惊动他们这头的情况下,将百姓悄无声息的撤走。
疯了,嵇珹简直是疯了!
(377)瓮中捉鳖
房清妍从软塌下面掏出来一把长刀,握着刀靠近门扉,从门缝处往外面瞧去。
因为视角有限,很难将来袭击的人数估算准确。
紧接着,又是一阵破空声。
“嗖……嗖!”这回射来的是火箭。
“噼噼啪啪!”火苗接触到了火油,转眼间连城一片火海。
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办法救火。
烧焦的糊味,顺着窗缝钻了进去。
“咳……咳咳……”房清妍本就因为患了时疫而虚弱,这会儿被烟呛得咳嗽不止。
转眼间,火苗就烧到了里面,房清妍被火熏得如同砖窑里的烤乳猪,很是煎熬。
她报仇什么的都不敢再奢求,只想找个地方,好好藏起来。
迅速的换下长裙,穿上一身男装,这样利落些方便行动。
外面,他们这头的人见扑不灭火,就想冲出去,可几个关口全都有侯府侍卫把守,出来一个就砍一个,出来一双就斩杀一双。
几乎已经进入了单面屠杀的范畴。
虽然,房清妍稍微有些身手,但是武功却也比不上这些侍卫。
那嵇珹已然动了杀心,连涂朴的面子都不给了,他好歹也是涂朴的妻子,嵇珹见了也要叫一声嫂子,可他却连审问都不审问,直接就要杀死她……
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刀疤哥,将内院的几个门拆了,当做盾牌!”房清妍咬了咬牙,又指着其余的人,道“你们几个用桌椅、长板凳当做盾牌开路,大家伙拧作一股绳才能活着冲出去!”
“好!”刀疤浑身带血,也顾不得房清妍患了时疫的事情,命人将火里能用来防御的东西都抢先救下,用来当做防护。
他力大无比,双手用力一掰,就将大门卸掉半扇,侧过头对着房清妍,道“跟紧了,我的美人!”
随即,刀疤率领众人,拼尽全力的往前冲,眼看着周围的弟兄越来越少,他也仍旧带着房清妍头也不回的往前冲。
他以最凶猛的狠劲儿,疯狂的冲过了侍卫守着的关隘。
房清妍庆幸自己穿了男装,动作没有什么妨碍,不然一旦给刀疤拖了后腿,怕是要第一个被舍弃。
可眼看着就要冲了出去,就见刀疤单手托举的木门被人拦腰砍断。
如此,他们也被暴露出来。
足足寸厚的硬木门,如何能被人一刀砍断?
就连以神力著称的刀疤,都瞬间惊呆了。
青水骑在高头大马上,横眉瞪眼,颇有名将张飞那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他哈哈大笑,道“小的,你青水爷爷来此会你一会!”
“龟儿子,休得狂言!”刀疤是站在地上的,从高度上就吃了亏,而且他的力气更是比不得青水。
两个回合过去,他的虎口就发麻了。
这人力气太大了,他连几招都抗不过去,这是天要亡他。
既然,他打不过,那还是先撤退吧……
而官兵这头有了青水的带领,众人也士气大振,挥起长刀来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勇猛无比,好似一只虎狼之师……
(378)破相
房清妍见事态不好,又没有了刀疤的保护,就忙带着残兵拼命往后撤退,大喊道“快撤退,撤退……你们拦截官兵!”
“杀!”侯府侍卫得了嵇珹之前的命令,自然全力追逐房清妍。
她被这样的场面给吓傻了,只知道要一路向前跑。
“嗖!”一支火箭擦着她的脸颊飞过。
她的脸颊火辣辣地疼,淡淡地烧肉味道混着血腥气,飘散在空中。
房清妍血淋淋的面庞,极致阴冷,眼底凛冽的杀意骤然涌出。
她最爱自己这张花容月貌!
这一下子定然是破相了,但她为了逃命甚至顾不上回头看一眼,侩子手是谁。
她也不敢再继续一条直线的跑了,猛地脚下拐接连弯跑,跑成了曲线。
灰瓦白墙,长街巷弄,血染半边。
不远处的阁楼之上,涂橘细白小手拈弓搭箭,射了一箭出去,眉目从容,瞳眸里是房清妍落荒而逃的背影。
嵇珹抱臂倚在窗棂前,青衫直裰,清隽风雅。
他对小橘子的箭术迟疑片刻,却仍旧扯了扯嘴角,鼓励道“准确度勉强,但也算及格。”
“都是师傅教的好。”涂橘听到表扬,眉目便舒展开,垂下弧度如蝶翼的纤长眼睫,掩饰着内心的小得意。
她在茶案前坐下,单手托腮,笑容狡黠,道“房清妍一定想不到是我毁了她的脸,她最看重那张脸来着。”
“娘子,真舍得杀了房清妍?”嵇珹正儿八经地在她对面坐下,帮她添了一杯热茶。
涂橘淡粉菱唇弯起讥笑,道“橘儿连她死了,都不放心。”
人家可是女主,自带光环。
她甚至担心房清妍一死,她与嵇珹就都回了现代。
回现代不要紧,她的小金库可咋办,现代又不能花银票不是?
总不能将银票都当做祖传的古董字画看……
想一想就觉得好心疼!
嵇珹一见她拧眉,就扯开话题,道“娘子,看这些都是为夫亲自带出来的人,是不是很厉害?”
“他们都被训练过爆发力、格斗、刺杀,长跑、障碍跑,等诸多的耐力训练,能不厉害吗?”
涂橘自认属于明眼人一类的,稍微一过脑子,就知道这些人训练时有多苦。
侯府侍卫都经过嵇珹的特殊训练,在这种瓮中捉鳖的战斗中,打得是毫不吃力。
甚至,能一面总结经验,一面改进战斗方针。
她家夫君确实非常本事,也幸好不拿她当做手下的兵一般去训练,不然她可吃不消……
房清妍回到宅院后,生怕土炸药被大火引爆,根本不敢回到那头儿,找了个地窖就要钻进去,却被旁边的那些人拦住了。
“夫人这般容貌,我家大统领怕是也不会要了,若是尚有自知之明,还是自我了断的好!”刀疤睨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只觉得厌恶。
他们若是不跟着房清妍一起疯,也不会落得现在的地步。
风停火止,瞬息寂静。
房清妍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才还保护她的人,这一刻居然要她死……
(379)彻底废了
就这样,刀疤带着手下的弟兄们钻了地窖,独留房清妍在外面。
房清妍望着眼前炽热的火海,心底却凉的可怕。
她不知该何去何从,浑浑噩噩的回到寝室。
铜镜之中的女子,花容月貌被一道深深地伤口破坏,自眉骨上方顺着眼睑一路斜斜伸向下将脸颊割开。
血色绯红刺目,烧灼的剧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脱力的瘫在地上,抱住双膝,泪珠潸然滚落,哭得撕心裂肺。
她不要死……
她要报仇!
就算没有了美貌,她的智慧也是天下无双。
房清妍被仇恨充斥着,再次站了起来,她打了一盆水,将身体泼湿,之后冲去内院的库房。
幸好这里周围为了预防土炸药被意外引爆,清理了所有的易燃物。
就算是这会儿也未见到明火。
她拎着炸药包,踩在烫脚的热土上一步步的走出来,走到了地窖口前。
纤白带伤的手将引线点燃,之后撩开地窖上的铁板,一把将炸药包丢了进去。
喘息间,从地窖里就发出了惊呼声,道“是火药……这个疯女人,快熄灭……啊……”
“轰……”漆黑的地窖被火光充斥着,血肉飞溅。
房清妍仰天大笑。
她最恨涂橘,其次是嵇珹,但也同样憎恨背叛。
这些人通通都该死!
与此同时,涂橘也将这一幕瞧了个满眼。
她惊骇的险些跳脚,惊呼道“夫君,快看,房清妍拎着炸药包出来了!”
“她不仅要清除叛徒,还要拉咱们的人一起陪葬。”说着,嵇珹眸色深邃,迅速拈弓搭箭。
他又侧过头,对着手下,面色微凛,道“全部后撤,后撤!”
“全部后撤!”底下的人高声重复嵇珹的话,命令回荡在长街巷弄之间。
青水战意正盛,本不想后退,但碍于有自家侯爷的命令在,只能带着手下后退。
“嗖!”利箭随风,携裹着摄人的雄厚内力,带着破风的劲道抵达院中,洞穿了往外投掷炸药包房清妍的手臂。
“啊……疼!”房清妍跺着脚厉声尖叫,一个踉跄又倒地痛呼。
她捂着被利箭射穿的手臂,哀呼不已,疼得满地打滚。
直到这一刻,她才看见临街茶楼上的那对璧人……
原来,她竟如同小丑一般,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戏耍着。
呵,真是讽刺。
脸毁了,手臂里面的骨头,又被利箭射透……
她真的被彻底废了嘛?
被她点燃的引信滋滋地燃烧,眼看着就烧了根部。
房清妍瞳眸里的恨意弥漫。
只要活着才能有希望,她要活着……
“涂橘,嵇珹,我房清妍诅咒你们……”房清妍嘶吼的声音在火海中喑哑削弱,后面的话几乎都听不清了。
“轰——”那几个炸药包接连爆炸,绚丽嗜血。
秋风四起,吹散了浓烟,云翳遮住了苍芎之上的金吾。
涂橘被老同桌骨节分明的大手,护住双耳。
她神色怔怔,还有些不可置信,问道“夫君,那房清妍真的死了?”
“不一定。”嵇珹微微摇头,收回了双手,对着旁边的侍卫吩咐,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380)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嵇珹心思一动,将琐事都吩咐下去,也不多留,亲自送小橘子回府后,便又再次离开。
若是房清妍还活着,唯有见他离开,才会露头……
不知不觉已过一更,嵇珹都未曾回到别院。
夜如泼墨,月明星稀。
秋末的夜里已经有了冬日寒凉,银丝碳静静的燃烧着,没有一丝的烟气。
旁边还有一个陶瓷小炉子,上面熬着温热的粥水。
涂橘洗漱过后,身上还带着湿气,乌黑的发丝披散在肩头,手上正捧着一小盅燕窝,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一想到老同桌对自己体贴,便弯了弯粉唇。
下晌那阵,他一见房清妍要与他们同归于尽,点燃炸药包时,先是射箭,后面放下弓箭就将她拢在怀里,还帮着她捂住了耳朵,避免被震聋。
那时,她太过紧张没注意到什么,这会儿在心里品一品,却处处都透着甜意。
快乐要一起分享。
她顿了顿,道“云吞吩咐下去,这几日大家伙都辛苦了,发双倍的月钱。”
“是夫人,奴婢这就传下去,若是让大家伙知道这个月多给咱们加一个月的月钱,怕是要笑得合不拢嘴了!”云吞一听眼睛都亮了。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
涂橘见自己身边的二等丫头听道双倍月钱都高兴成这样,便又从钱匣子里摸了一个银锞子给她。
她这个做主子的,早就看出云吞瞧青水的眼神羞怯,毕竟青水那脑回路特别,她一时也有些意外。
大概小姑娘觉得身高体壮的男人,更有安全感?
想到这里,她笑着打趣道“拿着花吧,是买点零嘴,还是攒个嫁妆钱都依着你!”
“夫人……”吞吐被调侃攒嫁妆,小脸羞红透着喜色。
涂橘摇摇头,含笑道“女大不中留啊,快去休息,明个儿还要当差。”
云吞喜滋滋地拿着银锞子走了。
涂橘又看了一眼小丫头的背影,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府上最近的喜事应该不少,一个一个的都春心萌动了……
“娘子,笑什么呢?”嵇珹撩开珠帘,大步踏入。
涂橘被他唤回神,忙绞着一块帕子递给他擦脸。
转身又将炭盆上的热粥,端了过来。
这才迫不及待将八卦分享,她笑得贼眉鼠眼,道“有人瞧上青水那个憨憨了。”
“是娘子身边的云吞?”嵇珹接过热粥,慢条斯理的用膳。
方才,他还有些疲惫的,可只要一挨着小橘子,他就精神百倍,连属下的八卦都听得滋滋有味。
涂橘将自己知道的一点一滴连成线,再配上比包青天还要敏锐的直觉,叭叭地就将来龙去脉分析了个明白,最后总结道“所以说啊,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只要他们两人都看对眼,咱们做主子的就成人之美了。”嵇珹一面听着,一面吃粥,不知不觉一碗就见了底儿。
涂橘招呼婆子们备好浴汤,忽然想起来房清妍,眸光璀璨,道“那个人可找到了?”
嵇珹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笑了笑道“青水性子太粗,差点就让人跑了。”
(381)苟日俊,日日俊
涂橘惊了一跳,赶紧问道“怎么回事?”
“房清妍在爆炸的那一刻,藏进了地窖里,又在青水带人检查的时候,爬进了尸块下面,偷偷的观察周围,见为夫离开,趁机爬上了板车。
险些在青水的眼皮子底下,被拖去乱葬岗。”嵇珹对于青水的观感,真的不如青风,可青风在崔镇忙着处理疫情,自然不好抽调过来。
“算了,算了,小惩大诫一翻就是。”涂橘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道“明个我去见见房清妍。”
“那我明个让人把她洗一洗,再带过来。”嵇珹想到在藏在尸块里的房清妍,那浑身污秽的模样,只觉得恶心。
小橘子见了怕是一整日都吃不下去饭了。
“好!”涂橘脆生生的答道。
之后,她提着裙裾,爬上了床榻,准备安歇。
嵇珹利索的洗漱了一边,躺在了她的身侧。
翌日,涂橘睡得饱饱的起来,又敷了好一会儿黄瓜片,才上了淡妆。
故人相见,她当然要美美哒!
这时嵇珹已经在书房处理了一大摞的公文,见时辰差不多了才过来接小橘子。
那个房清妍诡计多端,他不在小橘子身边陪着实在不放心。
绯红色的朝阳透过云翳落在了院中,嵇珹缓步走来,周身犹如镀上一层薄薄的红纱。
俊逸的男子背着阳光而立,仿若误入凡尘的谪仙。
涂橘瞧着他的眼神,仿佛在放光。
夫君好俊俏!
似乎是……苟日“俊”,日日“俊”?
“今日娘子打扮的格外用心。”还不待她开口,嵇珹便先道。
若不是因为他知道小橘子见的是个女子,还是房清妍这个毒妇,他怕是都要以为她要去相亲呢!
这份用心,比放在他的身上可足多了。
小橘子就不能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一人的身上?
“那是……”涂昂着小脑袋,在他跟前美美地转了两圈。
每当她想到房清妍,就会想到在房府被蹉跎的日子。
刷马桶、倒夜香、扫雪与奴才们争抢……
日日都干着脏活累活,冬日留下的冻疮,每到春日就痒的难受。
所以,她要以绝对碾压的姿态,出现在房清妍面前。
庭院中。
房清妍被绑在抄手游廊的红柱子上,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身粗布,看起来比昨日已经干净很多了,但与之前身为房府大小姐时,却是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
涂橘挽着嵇珹,缓步而来。
“见过侯爷,夫人!”众人纷纷行礼问安,好不崇敬。
“起!”涂橘微微颔首。
她梳着灵蛇髻,发髻用紫粉色的珠花点缀,那是均匀大小的珍珠串成的,不仅看起来美,价值也同样不菲。
巴掌大的小脸儿淡抹胭脂,白中透粉,细腻有光泽,如同剥了壳的鸡蛋。
眉下是清澈明亮的杏眸,黑白分明。
房清妍看见涂橘的那一刻,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道“贱人,我可是你哥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的长嫂!
你这般羞辱于我,会遭雷劈,受天谴的!”
(382)怎么能下得去手!?
“长嫂?”涂橘笑容更盛,语气却更冷,道“恐怕当我长兄得知自己娶了个什么玩意进门后,是第一个向你索命的人!”
霎时,房清妍呼吸一滞,都忘了回话。
难道,这小贱人知道什么了?
不,不可能,那时她才八岁,没人会怀疑到一个女童身上的……
“我的父母,若是知道自己疼爱八年的女儿,是个西贝货,也许顶多是难过一阵子,可若是得知当年将父亲的计划出卖给谈瑾的人,就是你后……
怕是就算化为了厉鬼,也要回来找你,剥其皮,食其血,日日夜夜向你索命!”
涂橘一步步的走近,直视着对方。
她将声音放得铿锵有力,又故意加重拖长了尾音。
“如今,你又落在我的手上,这就叫作善恶到头终有报,老天是开眼的……”
房清妍额头上冷汗淋漓,明明是暖阳高照,她却仿若坠入寒冷的冰窟,浑身上下都透着彻骨的凉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惊骇过后,她回过神来,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惊骇与惶恐,外强中干地开口,道“郡主说什么都对,反正我已经是阶下囚了。”
“清妍表姐大概早早就从房秦氏那里,得知自己是鸠占鹊巢养在涂府的房家女,是以一面对他们是小意讨好,一面又怕真相暴露。
随之时间流逝,年纪增长,你的眉眼长得越发像房良富,你担心李代桃僵的事发,你将名声不保,富贵不在,就越发小心谨慎。
偶然发现父亲要寻旧友联名上书,要依法予以制裁谈瑾纵私人贩盐,侵夺高利一事,你就暗中传信给房秦氏。
房秦氏那时已经与谈氏相识,利用这层关系将父亲的事,捅到了谈瑾的耳中。
谈瑾大怒,假传圣旨,将父亲逮捕入狱,惨死狱中后,全族获罪流放,母亲也自缢了……”
“你胡说什么?我那时才八岁,怎么可能做下这种事情?”
房清妍想避开涂橘的视线,但她的脸被旁边两个丫头固定住,根本就挪不开。
涂橘用树杈,戳了戳对方脸上的箭伤,附在她的耳畔,用只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八岁呀?可表姐真是八岁的人?”
“你都知道了什么?”房清妍的脸色更白了,唇瓣呢嚅着,道“不,不可能……”
她重生的事情,谁都未曾告诉过,没人能知道……
除非,涂橘也是重生的!!!
“长兄,真相就在眼前,还不接受嘛?”涂橘要的就是房清妍慌乱的模样。
做贼才会心虚,对不?
假山后,涂朴见到房清妍的模样,瞳孔猛然一缩,脑子里嗡嗡响成一片。
真相,不言而喻。
他只觉得脚下如同被绑了千金重的铅块,每一步都举步为艰。
不过五六丈的距离,却如同隔着千万山水,那是他无法跨越的距离。
他停在房清妍的面前,勉强自己直视着对方,吞了吞口水,哑着嗓子艰难地问道“你为何会如此……怨怼父亲母亲?
他们对你明明那么好,比对我这个长子还要疼爱!你怎么能下得去手!你怎么能?”
(383)房清妍之死
房清妍讶了一瞬,脱口而出,道“夫君……长兄……长兄,清妍没有,你要相信我,我没有,真的没有害父亲……”
“直到现在,你还在狡辩?”涂朴瞪大眼睛,眼中有一抹难以置信,道“你当我真的瞎嘛?”
闻言,涂橘挑了下眉,眸光微动,仿佛蕴藏着琉璃的光泽。
可不就是瞎嘛?
若不是老同桌之前给涂朴求情,后宫的那些女人们就能将涂朴给大卸八块了。
真的,那个房清妍就是个祸害,绑架孝毅帝不说,还捅了刀子,身为涂朴明媒正娶的妻子,身上可是担着安乐伯夫人的名头。
也就是老同桌在圣上跟前有这个面子,再碰上孝毅帝也是个心大的,嵇珹才能将事情强压下,不然灭涂氏三族都是轻的……
房清妍连连摇头,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可怜。
她了解涂朴的性子,最是看重亲情,只要她能求得他心软,定然会救下她的性命。
理了理思绪后,她悲痛万分,道“长兄你知道的……橘儿对我有些偏见的,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何会这般往我身上泼脏水。”
“是吗,我又误会清妍了?”涂朴自嘲地笑了笑。
房清妍见他语气放软,好似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道“清妍也为父母的惨死悲痛欲绝……啊!”
寒光一闪,涂朴腰间的长刀出鞘,割断了束缚着她的绳子,然后又猛地插进她的胸膛。
在肃州卫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想找谈瑾报仇。
但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居然将害死父母的罪魁祸首,庇佑在羽翼之下。
转瞬间,鲜血喷涌而出。
房清妍的衣裳被鲜血浸透,湿嗒嗒地粘在身上,往地上淌。
一阵一阵抽搐般的痛,令她疼得喘不过气来,胸口憋得快要炸开了,双手死死地捂着胸口,却仍旧喘不上气来。
如同,一条被甩在案板上的鱼儿,张大着嘴,拼命地呼吸,却只能等待死亡。
她真的会死?
真的要死了?
这一刻,她除了疼,心里还有恐怖。
“走吧。”嵇珹朝小橘子微微一笑,拉着她小手,抬步往抄手游廊上走去。
“救命,救命……救救我,我不想死……”房清妍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强忍着心口上的疼痛,拼尽全力的爬过去。
占满鲜血的双手拼命想去拉住涂橘的裙裾,想求她救救自己。
然而,涂橘被嵇珹一把拉开,继续往前走。
那样污秽的人,如何能碰自家小橘子?
一旁的涂朴,也没有再朝房清妍瞧上一眼,仿佛她这个人在他的心里已经死了,又或者是根本就不值得存在。
待到了花厅,他面对涂橘的只有愧疚,却忍不住问道“橘儿,是如何发……发现当年真相的?”
“那年她才八岁,再加众人对她的信任,所以从未有人怀疑过。
可所有的事情,只有加上那个八岁的女童,才算完整。
而且,这些年来我细细复盘,才发现这一点蹊跷的。”
涂橘自然不会说出她穿书的真相,那样会被烧死的……
(384)当侯夫人作威作福,实在是太惬意了
“大舅哥舟车劳顿,今日也疲了,庭院已备好,还是先歇歇吧!”嵇珹看出小橘子的心思,就打发涂朴下去。
他费劲巴拉的将人从天牢里给弄出来,不知走了多少关系与人脉,可不是为了给小橘子使绊子的。
若不是这个年头女子没有个娘家说出去不好听,他担心小橘子被人从背后戳脊梁骨,他才懒得费这份劲。
“多谢!”涂朴抱拳下去。
这个妹夫可不简单,他因房清妍行刺圣上,被牵连入狱的那一刻,以为自己这辈子怕是就要交代了,几乎是万念俱灰。
不成想峰回路转,圣上居然开了金口玉言宽恕于他,既而又被接到了黄淮。
他也是太过愚笨了些,连个是非好歹的都分不清,只可怜他的亲妹妹为此受尽了委屈……
涂橘悄悄望着长兄离去的背影微微晃神,又多看了他几眼。
比在京城那时见他消瘦了好多,唇角也冒出了一层青髯胡渣来,眼睑发青,使得那张英俊的面容显得很是憔悴。
其实,她大致猜到一旦涂朴得知真相,定会恨不得立刻宰了房清妍。
可当她亲眼看见他将刀子插入房清妍心房的那一刻,才切身的感觉到了那种面对杀父仇人的恨意。
她叹了口气,蹙了蹙眉,内心很沧桑的问道“夫君,这就是……爱之深责之切?”
“算是吧!”嵇珹沉默片刻,抬手握住那截有气无力的小手,眸子里带着丝丝地怜惜,又忍不住要揶揄她,道“有为夫在,日后给娘子再兼个爹与哥可好?”
“也成,日后我就给您当闺女!”涂橘呲着小白牙笑了笑,脆生生道“爹爹!”
嵇珹被她叫的都给气笑了,顿了顿,道“娘子言辞恳切,令人无法苛责。”
话音刚落,外面的青水就来禀告,贪官那头的诸多琐碎事情,需要侯爷下令。
嵇珹的时间很紧,处理完这头又忙回了书房。
涂橘在自家的别院里也不要他送,摆了摆小手,就颠颠的离开了。
她越过长廊,水榭歌台,绕过长而曲折的围墙,足足地溜达了一圈才回了主院。
虽然,日日都盼着房清妍赶紧死掉,可当看她真的死了,不由得竟然有些恍惚。
原著中的女主都没了,书中的世界居然也未曾坍塌,也不知未来她与老同桌是否还会再穿回去。
罢了,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
在这里当侯夫人作威作福,实在是太惬意了……
另一头,嵇珹对房清妍的尸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也不愿意再去问涂朴的意思,但是未免这人没有死透,还是让人给割下脑袋后,才拖去乱葬岗。
乱葬岗都是一些贫寒人家的最后安身之所,地势风水都是最为凶煞的。
因为水灾的关系,这里早就被水泡了,月前水才刚下去,土地很是潮湿。
白日埋进去的尸首,有的到了夜里就会被饥饿的野狗拖出来啃咬。
是以,房清妍的尸首裹了草席,浅埋进去后,是最先被野狗刨出来撕咬啃噬的……
(385)任何事情都没有陪娘子重要
嵇珹忙了一日,忽然发现府上多了个闲人,还是被他亲自请回来的。
自家除了小橘子,他看谁闲着心里都不舒坦。
于是,打发涂朴动身去崔镇,给青风帮忙。
涂朴一见妹夫愿意信任自己,还帮着给他安排活计,那叫一个感激涕零。
即刻就动身前往崔镇,加入对抗疫情的队伍里。
嵇珹眼看着大舅哥踏实肯干,终于感觉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左膀右臂,不然全都指着他一人,哪里还能腾出功夫与小橘子风花雪月?
涂橘明显感觉到自从涂朴过来后,老同桌就时不时的陪着她睡懒觉,而且用完膳也不着急去忙了,还能同她腻乎好一会儿。
她开口问道,声音极轻“夫君,你不忙啦?”
“任何事情都没有陪娘子重要。”嵇珹将书房里公文都摊在她跟前的桌案上,端坐在珊瑚圆凳上,认真的依次回复起来。
涂橘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坐的离他远了一寸,又将把小脸别在一边,道“请说人话,谢谢!”
“大舅哥知恩图报,非要替为夫分忧。”嵇珹勾唇浅笑。
涂橘:“……”难道不是他在用便宜人,抱着不用白不用的心态去使唤的人家?
忽而,她不知想到什么,提醒道“夫君可不要因为涂朴是我长兄,就格外优待,他做的事情你也要看着些,省的又惹出乱子。”
在她心里,对涂朴只是义务,毕竟她占了人家亲妹的身体,若是不替人家看顾一些这唯一的香火,也有些过意不去,但可不能再捅出房清妍的这种大篓子。
嵇珹停下手中紫毫笔,抬起眼皮笑看她,道“娘子放心,为夫心里有数。”
他这是举贤不避亲……
甚至,他也因为小橘子的关系,还多看顾涂朴一些,但若是这人仍旧不知趣,他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不过,眼下看来这个大舅哥除了对房清妍以外,做事还是很靠谱的,十分得他看重。
涂橘见老同桌将她说的事情,通通都放在心里,这才放心,也不多说什么,只在一旁研磨斟茶,乖巧的为他红袖添香。
嵇珹心里甜滋滋的,干起活来就更顺手了,只觉得才思泉涌。
有了涂朴给帮忙,已经稳定的疫情,很快就彻底平复,几乎都未曾掀起什么浪花。
嵇珹也不吝啬,特意为涂朴上书,表彰其功绩。
后面便只剩下清理黄淮一带的贪腐之风了,之前已经用费知州与杨通判做了前车之鉴,后面的那些官员全都缩着。
他不准备留在黄淮过年,于是加班加点的将这头安排起来,但凡证据确凿的,无论朝中有何种关系,一律雷厉风行的抄家,几乎毫无情面可言。
若是旁人这般肆无忌惮,早就被那些世家与勋贵联合起来弹劾了,可孝毅帝对平津侯的信任,已经超出了寻常君臣的范畴,任凭朝臣如何弹劾,都将折子压下。
如此,就连那些位高权重的官员们,对上嵇珹也是从心底犯怵,舍了很多利益才保全自身……
(386)她为之骄傲
黄淮这头贪官们的证词很快传回朝中,真相水落石出,真凶也已伏法。
嵇珹见这些高官乖觉,也见好就收,没有深挖,黄淮大案就此了结。
费府、杨府这些贪官连着从崔镇逃出的十二户人家一起被抄个干净,罪眷妻妾尽被流放遣散。
抄出的五百多万两真金白银,三成收回国库,三成交给孝毅帝的内帑,三成用来赈济救灾,最后一成由孝毅帝的做主赐给了平津侯。
不过,嵇珹只留了一小部分,其余的都分别赏给了手下。
纵使黄淮山高皇帝远,可他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慎,终还是会传到燕京,他行事已经够招人非议的了,不准备再落个贪财的恶名。
嵇珹也为涂朴请了功,如愿等来一道快马加鞭送来的嘉奖圣旨。
涂朴、青风、青水等人救灾有功,圣上赞其有勇有谋,恢复了涂朴安乐伯的爵位,青风、青水也都连升三级。
孝毅帝催促平津侯归京的圣旨,也紧随而至。
嵇珹率领众人启程,顺便护送那些财物回京,一路匪寇众多,若再生事端怕是不美。
嵇珹离开这一日,并未告诉百姓,但却迎来了成千上万的百姓含泪相送,依依惜别。
“侯爷,一路走好!”
“祝侯爷此后鹏程万里!”
“一路顺风!”
“侯爷,小子的命是您救的,您日后可不可以留任?”一个五六岁的男童,说起话来还奶声奶气的。
他的老子抬手打在儿子的脑袋上,道“说什么傻话,侯爷可是朝中的大官,如何能来咱这小地方?”
“父老乡亲们,本侯有幸能与相亲们相识,此番一别,有缘再遇!”嵇珹作揖拱手,之后跨上马背,一面告别,一面离开。
涂朴自过来后,没有半分架子,一直同百姓打成一片,而且长的不同于侍卫的粗犷,凭着斯文的皮相收获了一堆小娘子投来的泪珠。
青水、青风等人也收到了很多乡亲们送的鞋履,红着眼眶依依惜别着。
涂橘身为女眷坐在马车上,心里有不舍,却也为之骄傲。
她的父亲涂祯是个清官,她的夫君也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就连她一直瞧不上的长兄也很得民心。
可惜了她是女儿身……
若非如此,她一定也是青天大老爷。
后面的青蓬马车上,谈佳佳望着百姓就如同送亲人一般的送平津侯一行人,心里既羡慕,又酸楚。
这是她首次明确的感觉到……这种身为罪眷的难堪。
她的父亲明明有机会做个在青史留名的好人,可却为了一己私欲侵夺高利,索贿、受贿、贪污,排斥异己,陷害忠良……
那时,她根本不懂这些,原来被百姓敬爱的感觉这么美好。
如果,她早些懂得这些利害关系,定会规劝父亲,他若不听仍行恶人之事,她就用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只要她堵上自己的性命,父亲一定会听她的,一定会的……
可是世间从没有如果,他的父亲在月前已经被凌迟处死了。
万万看客之中,不仅没有一人伤心难过。
甚至,还齐呼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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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帑,nèi
tǎng,指皇帝、皇室的私财、私产。
(387)男人嘛,大气!
平津侯威名远播,不仅是对待贪官匪寇心狠手辣,还有对待百姓如亲人般的温暖,而且在整个队伍中,自上至下都没有欺男霸女的一个熊兵。
是以一路都很平顺,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匪寇敢过去自找不痛快。
虽然,他们作为匪寇的都不看重什么名声,也知道平津侯的船队上有无数的金银财宝,只要蹭上一个角,就够弟兄们逍遥快活一阵子的……
但拿到钱财,起码也要有命花不是?
就这样,平津侯的船队走到哪里,哪里还在流窜的匪寇就都先缩起来,弄得治安比原来更好了。
嵇珹得了机会就与小橘子腻乎在一起,惹得几个丫头都春心大动。
原来,这就是成亲的日子,可太幸福了。
青风作为最得力的干将,有了主子在前做榜样,都有些不敢成亲了。
那些甜言蜜语他想想就冒鸡皮疙瘩,救命呀,这怎么说得出口!?
至于憨憨的青水,倒是被涂橘说给了云吞,可惜她说的太过隐晦,青水愣是没听懂。
只以为夫人让他多照顾些云吞呢!
云吞气得哭湿了好几条手帕,看水饺也更不顺眼了。
水饺自那日跪在廊下淋了暴雨,一到刮风下雨膝盖就疼,走起路来更是弱柳扶风,惹人怜爱。
青水觉得自己身为男人,但凡见了就要帮个忙。
涂橘日常闲着就偷看这些手下的小动作,还时不时的与老同桌八卦一下。
嵇珹也陪着她一起八卦。
手下嘛,就是用来逗小橘子开心的……
他还准备顺手再灭个匪寇什么的,在她跟前好好的威风一下。
然而,准备很充分,却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他们的船队一路慢行,走走停停的采买些新鲜年货,将近一个多月才抵达燕京。
被派去黄河上游种树的青松、青山等人,先一步抵达燕京,这些日后都陪着孝毅帝在豹房玩耍。
不意外的,这一日孝毅帝与留守在燕京金吾卫的那些弟兄们,通通都过来迎接了。
大家熟人相见,又是一番叙旧。
涂橘撩开车帏,见孝毅帝又是活碰乱跳的一条好汉,寻思着那些伤应该都已经好了。
这人还挺皮实的,这要是换作她,怕是还爬不起来呢!
涂朴下马后一直随着众人立在一旁,见大家都寒暄完了,才跪在孝毅帝的面前。
“罪臣涂朴,叩谢皇爷不杀之恩!”
“起吧,起吧,你也是被美色所惑,下次注意,把眼睛擦亮些吧!”
孝毅帝在刚受伤,伤口疼得时候,还会骂一骂眼瞎心盲的涂朴,可作为男人他也被女子所诱惑过,当伤口恢复了他心里的那些怨怼也就随之散了。
男人嘛,大气!
“多谢皇爷!”涂朴再次重重的磕头,这才起身,诚挚道“皇爷宽空大量,乃万民之福。”
“咳咳咳,就算是实话也不要那么说,旁人会以为你在怕马屁。”孝毅帝被恭维的很是顺耳,笑得合不拢嘴。
同时,嵇珹趁着这个空档的短暂功夫,让车夫先赶车进了府邸,之后才请众人去了前院……
(388)女生外向
孝毅帝在嬉闹间也未错过师傅对橘婶子的体贴照顾。
不过,他难得很懂事的并未表露出来。
也许在师傅心里,他这个一国之君还不如那心上人一颦一笑来的重要呢!
这天底下,对他能做到不阿谀奉承,不小意讨好的人,怕是也只有师傅了……
嵇珹看着小橘子的马车入了后院,才继续应酬孝毅帝与弟兄们。
还不忘还吩咐豆大厨亲自掌厨,备好相应的饭菜送到内院与外院。
有眼色的小厮一路卸了门槛,让夫人的马车平稳驶入内院,稳稳地停在抄手游廊前。
涂橘懒懒的半躺在马车里,有些昏昏欲睡的念头,抬首看了一眼窗外泛着粉橘色的晚霞,还是挣扎着下来。
云吞吩咐小丫头们备好浴汤与饭菜,便扶着夫人往里走。
豆包与水饺跟在两侧,十分守规矩。
“恭迎夫人回府!”残虹、渊虹,墨眉立在太湖石前福身问安。
一个个神色激动,却又拼命按捺着欣喜。
之前几个大丫头身上受的伤不轻,按照规矩都送到庄子上养伤,如今皆已痊愈,今日因为外男的关系,都恭候在内院里面。
“身子都调养好了没……看样子就不错,都丰腴了不少呢!”涂橘见了几个大丫头都很亲昵,道“都想我了没?”
“夫人又打趣咱们,墨眉明明都瘦了一圈呢!”墨眉扯着肥了三指的腰身,给夫人看。
原本,她见到阔别已久的夫人,激动的眼眶发红,本来都要高兴的哭了,却被夫人打趣发福……
涂橘风尘仆仆地往里走,嘴上却不忘占便宜,道“哎呦,看来姑娘们真是茶不思饭不想的思念着本郡主呢?”
几个丫头都习惯了夫人不正经的模样,但还是被撩的红了脸。
她们先伺候了夫人沐浴,一个搓背,一个按摩,一个给轻轻地搓头发。
涂橘舒服的眯着眼睛,很是享受。
还是几个大丫头贴心,云吞与豆包其实也很好,不过女生外向呀!
云吞还不知道自己又被夫人嫌弃了,她正在厨房给帮着上菜,只为了多看青水一眼。
水饺得知道仁帝亲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夫人?
虽然,她爱慕丰神俊朗的平津侯,可若是能攀上更高的高枝,她也是可以勉为其难接受的……
是以,云吞与水饺各怀心事,一见夫人去净房沐浴,趁机就跑去了前院。
涂橘出来后只看见豆包眯在小杌子上打盹儿,手里还不忘捏着一块点心,旁的那两个丫头早就没影子了。
墨眉一见侄女敢在夫人面前打瞌睡,当即就低声呵斥,道“这才走了几个月,怎么惫懒成这样?”
“姑姑……”豆包陡然惊醒,吓得一个激灵,但手里拿的点心却仍旧舍不得放下,朝着涂橘,哀求道“夫人恕罪……”
“没事,豆包还小。”涂橘挑挑眉,笑问道“你的水饺姐姐与云吞姐姐呢?”
“额……”豆包一脸懵。
她牙根就没注意到旁的人,吃着吃着就犯困来着……
(389)内鬼,肯定是内鬼!
“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涂橘见此,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揣测。
她脑中灵光一闪,忽而想到什么,道“等等,点心留下!”
豆包正要走,手里还不忘抱着那盘点心。
听到夫人的话,还有些不舍,但墨眉直接就将那点心给夺了下去,还瞪了侄女一眼。
涂橘拿起点心闻了闻,除了点心的甜香以外,里面还夹杂着浅淡的苦杏仁味儿。
这些日子她也总是犯困来着……
虽然,她总是爱躲懒,可却除了被借寿的那些日子以外,就没这般困倦疲惫过。
之前,还以为是因为入冬,才总是睡不醒,但如今连着她身边的人也都跟着犯困,这就有些异常了。
她拧眉深思,道“这点心哪来的?”
“夫人,豆包不是偷吃,是见她们要将这个撤下去,换上新的,才拿来吃的……”
豆包以前也是这般做的,夫人还总是夸她能吃是福呢!
墨眉深知夫人对自己人从不吝啬,旋即就察觉可能是点心有问题。
她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夫人,可需要屏退左右?”
“你们几个本郡主是信任的。”涂橘瞧了一眼四周,摇了摇头。
这会儿屋里只有三个大丫头加一个豆包,没什么需要避开的。
再说,她的寝室能进来的只有大丫头,像是豆包这些二等丫头,也都是在大丫头不在的时候,才能顶上的,或者是得到她的允许,才可以进来。
到底是谁能在她的身边做手脚呢?
墨眉盯着那盘点心,很是担心夫人,道“夫人,要不要去告知侯爷一声?”
“他正忙着与圣上和弟兄们叙旧,也不在乎这一会儿,过会儿待他们散了再说吧!”涂橘在众人都麻爪儿的情况下,反而异常冷静。
毕竟,着急也没用……
是谁呢?
内鬼,肯定是内鬼!
水饺?
不会,她早就防着这位了,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根本就作不了妖。
她自认对这些下人们都很宽和,而且老同桌在回京前,还给大家伙都分了赏银。
待遇这般优厚,怎么就还有人选择背叛?
是什么理由会让人放弃这般好的待遇,甚至明知一旦事发便是万劫不复,却仍旧选择铤而走险……
“夫人,饭菜好了,现在可用膳?”门外传来云吞的声音。
当即,墨眉抬头看向夫人,用眼神询问。
可是这个小妮子?
涂橘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她又扫了几人一眼,压着嗓子低声道“莫要打早惊蛇。”
众人重重地颔首。
她们身为大丫头与主子的荣辱早就绑成一体了,自然要为夫人打算。
涂橘摆了摆手,墨眉才对外招呼,道“进来,摆膳吧!”
云吞进屋后,见礼时食盒就被残虹与渊虹接了过去。
墨眉就立在涂橘身侧,盯着云吞,道“方才可是去前院伺候了?”
“前院都是小厮,他们心粗,我这才过去帮忙的……”云吞没想到自己会回来晚一步。
之前夫人沐浴都是要很长时间的,这次怎么感觉就那么异常……
(390)小橘子是他一个人的
很快膳食就摆好了,涂橘打发云吞下去,招呼几个丫头一起过来,对着菜肴挨个嗅。
让她们鉴别哪道菜里有异味,例如苦杏仁的味道。
墨眉执起筷箸挨道菜都嗅了嗅,道“夫人,并未发现异常。”
涂橘让豆包将银针找出来,又挨个的试。
银针扒拉来扒拉去,却仍旧未曾变色,除了沾上些油渍什么都没有。
最后,涂橘又拿着银针往之前的那盘点心里戳了戳,道“看,变色了!”
“发黄了!”墨眉盯着银针都快看成斗鸡眼了,才发现那银针微微变色,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就不明显。
那银针真心只是淡淡的发黄,黄的好像个意外。
她有些疑惑,问道“夫人,若是有毒不是应该发黑嘛?”
“剧毒才发黑,这是慢性毒药,而且对用量把控极其的严格,若不是本郡主熟知草药,怕是也察觉不出异常。”
“郡主果然天资聪慧,连医术都能无师自通。”墨眉心中赞叹不已,更是敬佩夫人的观察入微。
“糟了,咱们府上的饭菜不干净,圣上龙体若是有个意外……咱们……”豆包都被众人的举动给闹懵了,后知后觉的明白她们这是在检毒。
“这些新出炉的饭菜都没事,而且就是点心也毒性微弱,吃个一顿半顿的对身子根本没什么影响。”涂橘心里大概已经知道对方下的什么毒,是以并不慌乱。
而且,之前已经闹出房清妍刺杀孝毅帝一事,这回若再闹出他们平津侯府毒杀一国之君,怕是任凭再铁的关系也要生出间隙。
还不如,就让孝毅帝就这么开开心心的吃完,再送走呢!
按照这样的用量,这一顿饭的毒性,就像吃了两颗大皮蛋,代谢些时日就能排个干净。
不过,未免再横生枝节,这顿饭也不能让他们再多留了。
“墨眉,你去告诉侯爷,就说我头疼,很想他。”
“是,夫人。”墨眉不敢耽搁,迈着长腿就往外院跑去。
外院,众人的酒已经喝到了尾声,围坐在一起,没有讲究什么君臣之礼。
豆大厨给备着的那些酒菜,他们倒是吃的很少,而是更喜欢川蜀的鸳鸯火锅。
锅里红汤翻沸,冒着白腾腾地热气。
孝毅帝吃得都打了饱嗝,却仍旧还夹了一块毛肚探进咕嘟咕嘟的鸳鸯锅里,筷子几上几下,再扔进加了小米辣的蒜泥香油碟里裹一下。
那叫一个脆嫩爽口,麻辣鲜香,垂涎三尺。
孝毅帝又打了一个饱嗝,揉着肚子,道“橘婶子就是会捣鼓好吃的,比御厨都厉害呢!”
“多谢圣上夸赞内子。”嵇珹端起绍兴酒轻咂一口,无时不刻不在表现自己作为夫君的绝对地位。
小橘子是他一个人的,永远都是!
疏忽,他瞧见墨眉匆匆小跑过来的身影,道“可是夫人有何吩咐?”
“夫人头疼的紧,已经睡下了,梦呓中一直在喊侯爷。”墨眉添油加醋的开口,很是着急。
嵇珹猛地站起来,道“什么?怎么不早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