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镰扇,诛
那道红色身影飞速从南箓司穿出,快速朝向江州城外奔去,而身后一道白色身影也紧追其后,掠过江州城的上空,引得众多百姓好奇,对于他们来说,今日江州城内的大事太多了,光是南箓司就足以让人话谈三月不止。
镰扇奔命的朝向城外逃去,而赵辅紧跟其后,却不紧不慢,始终保持着一个距离,明明有着更强的实力,却保持着这样的速度,这让镰扇感到莫名的恐惧,刚才赵辅随手一张符便引爆了自己引以为傲的九辰人的情景来历历在目,他意识到此人,已经超出了他的人知。
镰扇又想到当年在江家府邸的场景,赵辅所展现出来的实力绝对仅有冰山一角,此人,已是说不出来的恐惧存在。
现在镰扇只有一个念头,跑!
在南箓司前,他还装作几分从容,但出了江州城,他几乎成为亡命之犬,但刚跑进山林,身后那道白色身影便陡然加快,一手抓住了自己。
镰扇锵然被砸在地上,赵辅背着手缓缓站在一旁,身上却未散发任何彰显实力的气息,但让镰扇感觉到死亡将至。
赵辅俯眼望着镰扇,缓缓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镰扇敏锐的感知到,这是他给予自己的一个机会,聪明的人皆知,现在他可以用重要的信息来换取自己的姓名。
镰扇连忙求饶道:“高人,你只要放我一马,我可以告诉你想知道的。”
赵辅说道:“我在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镰扇愣住了,他猜不到赵辅的心思,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才能保全性命。
“你想知道我们当年有哪些人?”
“不想。”赵辅回道。
“那你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拿江州令?”
“不想。”赵辅回道。
镰扇不知所措了,按理说此刻他只需要说出这些至关重要的信息就可以了,但赵辅却丝毫没有兴趣,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要说了。
沉默了一阵,镰扇忽然开口道:“你放我走吧,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否则我死了,你的麻烦就大了。”
赵辅生出些许好奇,道:“说说看?”
“十年前你我交手之后,我们就盯上你了,此次也不止我一个人来,我若死了,道天盟的人就会前来追击你,要知道你在我们道天盟,可是首级的追缉对象。”镰扇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道天盟?”赵辅的眼神微变,看向镰扇,“你不是正阳阁的?”
“我是正阳阁的人,除此之外我还是道天盟的人,我们道天盟的人就在五十里外的天初山,你若杀了我,他们就会锁定你。”见到赵辅有些神色变化,镰扇便觉得有了些谈判的筹码,“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向道天盟隐瞒你的事,你看如何?”
赵辅一笑,点了点头,镰扇心头一松,以为没事了,谁知赵辅接下来淡淡问了一句:“你真的是道天盟的人吗?”
镰扇一愣,迅速调整表情,回复道:“对,想必你也知道我们道天盟的存在吧,放我一马,我再不与你们作对。”
“好。”赵辅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对了,宁娘那一鞭是你打的吧?”
镰扇欣喜一笑,以为劫后余生,谁知赵辅又问了一句,他脸色哗变,从赵辅平淡的表情中,他看见了死亡!
只见赵辅摊开一手,一道无形的气压化为一道鞭子,一鞭呼啸而出,镰扇的身体顷刻间化为一滩灰烬,红袍迅速瘪下。一滩灰烬与一件红袍衣物相叠,一阵风,便吹散了。
赵辅神情淡然依旧,喃喃了一句:“天初山……”
身形一动,穿梭山林,不多时,便已来到天初山,一番探息之后,发现并无人在此山中,赵辅立于天初山不远处的山崖前轻声一笑,道:“呵呵,有几分胆量,敢把自己说成道天盟的人……”
南箓司内,江成坐在距离宋袁志尸体不远处休息着,周围的黑虎军和箓员纷纷紧握着武器对向江成,但不是围攻,而是自卫,他们恐惧着眼前这个人,先前曾多次来过南箓司,甚至还和其中一些箓员混了个脸熟,但现在,他们害怕江成对自己下手,左右阁楼上的弩手也自觉放下弩箭,他们同样庆幸江成没有还击。
周围躺着数十具黑虎军的尸体,皆是随着宋袁志一起的,死了也无妨。
江成望着南箓司内众人的举动,随后道:“武器都放下吧,我不杀你们,我只为了诛杀此人!”
江成指了指宋袁志的尸体,他此刻已经没有了杀意,先前所说要铲除南箓司的话,如今也没想做的那么严重了。
这些南箓司内的人,或许都为南箓司做过不少阴暗之事,但他不是杀人的恶人,若是他今日做了屠杀之事,那确实有悖初衷。
“对了,韩大人呢?”江成朝他们问道。
好半天,才敢有人回道:“被镰大人……赶走了……”
江成苦涩一笑,看了看南箓司的狼藉,又不免觉得好笑,偌大的南箓司,竟无主事之人,一个京城来的人,就将南箓司的箓抚给赶走了,除此之外,就仅有宋袁志一人。
江成缓缓起身,朝门外走去,他起先也本想让南箓司不复存在,但这么多人,若是南箓司没了,又将有多少人没了营生。
“今日起,南箓司不复存在,南箓司该换名了!”江成朝院内众人说了一句,朝门外走去。
南箓司内众人确认了江成不会再行事,便纷纷放下,他们当中,有些人做的都是正大光明,未涉及到南箓司的阴暗面,其他替南箓司做过阴暗事的,此刻也在暗自庆幸有了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即使如此,所有人都知道,死去的那个人,西镇院的院抚宋袁志,他的恶事是人尽皆知的。
南箓司一战,归于平静,没有了任何主心骨的南箓司,暂且由北政院的院抚代为管理,整理南箓司的狼藉。
但这场快意恩仇,终将被京城正阳阁知晓,不过,江成也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南箓司 ,覆灭
南箓司久闭的大门敞开,走出了江成独自一人,他身上皆是伤痕,衣袍满是破损刀剑枪戟划破的痕迹。
江成抬眼望向街外,看见了围着南箓司的官兵队伍,正是江州府,为首的是关庭延,见到江成,他惊讶上前,眼角也瞬间朝院内窥去,只见一片狼藉。
江成默默注视着关庭延,没有说话。
关庭延耷下眼皮,也无话可说,事已至此,又该如何。他无法用刑法治律来审判江成,于法规来讲,江成杀了人,破坏南箓司,自然是犯了法;但于情理来说,诸人皆知其中的恩怨,这是恩仇并报,况且,江成身为江州令,虽与府卿平级,但独立于江州机构之外,关庭延自然无法定夺,但今日之事,关庭延默许了,他无法阻止。
“关大人,要抓我吗?”江成朝关庭延问了一句。
关庭延随即道:“此事我不评价,日后京城自会有人定夺。”
“那就好,给关大人添麻烦了。”江成回了一句,缓步离开,接着停下来,扭头朝南箓司门前写着南箓司三字的牌匾看去,显露出微微的厌恶,挥剑一斩,一道剑气便将牌匾斩成两半,落地砸下。
江成收起剑,就此往家中走去。
关庭延心绪复杂,注视着江成远远离去,这才朝南箓司中走去,接着他发现,南箓司中的情况倒没他所想的那么糟糕,江成的目的只是宋袁志一人。
望着死去半晌的宋袁志,关庭延不免叹了口气,如今的南箓司中人,皆是遭遇了一场大劫,心有余悸。
“清理吧。”关庭延随即朝手底下的人吩咐道。
宁府大门前,江成模样的分心白影静静的站在此处,这期间府内太平,无人来找麻烦。
江成径直走过,穿透那道分心白影,分心白影顷刻消散,化为白烟融入江成体内,快步进了府中,他脚步轻快,带着一丝担忧的朝向姑姑所在的房间走去。
府中的人都已回归正轨,做着自己的事,江成看到房门大开,柿哑正巧端着东西走了出来,迎面看见江成,见到江成灰蓬蓬的一身破衣,到处都是伤口血迹,柿哑差点惊声喊了起来,连忙上前,关切道:“少爷,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多伤啊,我去给你包扎一下。”
“先不用了,姑姑还好吗?”江成问道。
“赵先生回来了,正在给小姐疗伤。”柿哑说道,一把拉过江成往江成自己的寝屋走去,“少爷,我还是给你清理一下伤口吧。”
“都是小伤,我先去看姑姑。”江成随后道。
“小姐随时都会醒,你想让小姐看到你满身是伤的样子吗,至少,也得换身衣裳吧。”柿哑的话有理有据。
江成竟毫无反驳之语,心想也确实在理,这身衣裳,让姑姑看到了就该担心了。
“走啦少爷。”柿哑拉过江成往寝屋走去,江成苦笑不得,只得顺应了下来。
到了屋中,柿哑又不知从哪里端出一盏伤药,帮江成从头到脚清理了伤口,虽然此前她与江成有过一个约定,每次江成夜晚出门但都平安无事,这一次却带着满身的伤回来,柿哑也难免心疼不止。上好药后,江成才换上新装,来了姑姑这里。
进门后,江成看到赵辅正坐在桌前,安静的抿着茶,江成进来时,也随之放小了动静。
“师父。”江成轻声喊道,随机问,“姑姑怎么样了?”
“伤口都温养愈合了,接下来好生静养就行了。”赵辅说道。
“一定是那个镰扇下的手!”说起宁雨绣遭受的一鞭,江成始终有些气愤,“还让他跑了。”
“没跑,那一鞭我替宁娘还给他了。”赵辅微微一笑,给江成斟了一杯茶,望着江成,十分欣慰,“你小子今天表现不错,步入九辰的感觉如何?”
“九辰?”江成听得一愣,“师父你说……我步入九辰了?”
“当然,今日南箓司中我让你以一战二,就是让你突破这个瓶颈。”赵辅接着道。
江成颇有些意外,这段时间不断的战斗,他也确实明显感知到自己实力的增强,但没想到竟是积累到了八辰巅峰的突破。
“怪不得我今日感觉特别不一样,与九辰身手的镰扇交手时,也不会犯怵。”江成有些开心道。
“还不都是我教的好。”赵辅微微一笑,抿了口茶,还未等江成摆出嫌弃不堪的神色,便伸手指了指床的方向,“宁娘醒了。”
江成自然是将注意力放到了后半句,随即起身朝床前走去。
只见宁雨绣神色较之前红润了许多,此时正缓缓睁开眼来,细长的睫毛十分好看,她一睁眼,便看见床前匍匐着江成,关切的看着她。
宁雨绣心头一暖,微微笑道:“成儿。”
“姑姑,我在这……”江成连忙握起宁雨绣的手,宁雨绣也用力握着,似乎这样才心安几分。
“你不是去八道县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宁雨绣的声音很柔弱,但依旧散发着凄甜的感觉。
“才回来,姑姑你受苦了,都是我惹的祸。”江成想起宁雨绣身上的伤时,突然有些哽咽。
宁雨绣缓缓伸手摸了摸江成的头,“傻孩子,不过是些小伤……你没事就好。”
“我今日已经将南箓司铲除了,你为我受的那一鞭,师父也为你还给了那人!”江成接着说道,随即让开身子,让宁雨绣能看见赵辅。
赵辅微微朝宁娘摆了摆手,笑道:“宁娘放心,我那一鞭可是把他人都抽成灰了。”
宁雨绣听得开怀一笑,柔声反驳道:“哪有人一鞭子就抽成灰的。”
赵辅微微一笑,没有解释,放下茶杯后缓缓起身,朝江成说道:“让宁娘独自休息一会儿,咱们出去吧。”
江成点头,替宁雨绣整理好被子,“姑姑,你好好休息,以后不会再有事了。”
“嗯。”宁雨绣轻声应下,闭上眼。
江成随着赵辅出了屋,来到院中的亭子坐下,欣赏了一会院中风景,赵辅这才望向江成,道:“江州的事解决了,往后怎么办?”
第二百四十二章 死去万事空
“师父你指哪方面?”江成问道。
“多方面,铲除了南箓司,之后会发生什么你知道吗?”
江成点点头:“今日之事用不了多久会传到京城,后续肯定会来人处理,不过我就在这里等着。”
“那江家的事呢,还查吗?”赵辅问。
“查,现在只解决了其中一部分人,还有我一家是如何沾染上魈灵诅咒的原因未找到!”江成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和来意,说完,忽然有些落寞,道:“时间过的好快,这些人都死了。”
“商存之几人不过是小喽啰,他们不可能知道魈灵诅咒的秘密,要想找到真相,恐怕至少也得从京城的人身上着手调查。”赵辅缓缓道。
“嗯,师父,京城来的镰扇,是被你解决了吗?有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一个在正阳阁不入流的人罢了,欺蒙借威倒是有几分担子。”谈起镰扇,赵辅不由得笑道。
“那就是说,如今还是没查出我一家的诅咒和这枚江州令的秘密。”江成摊开江州令,有些失意说道,“本以为回到江州,真相都会水落石出了。”
“傻徒弟,真相从来都不在江州,而是在京城的那些人身上。”赵辅缓缓起身,望着院中说道,“如今既已亮明江州令的身份,那就等待真相的拥有者们,自己找上门来吧。”
江成也苦笑着站起身道:“今日我除了南箓司,不知道京城那边会作何反应,按照法理,我应该就是入狱斩首之刑吧。”
“江州令可不是一般人能审判的,除了坐在朝天殿的当今圣上,就算是正阳阁也没有资格,杀个南箓司院抚而已,更何况在江州也没做什么好事。”赵辅给江成喂了一颗定心丸,“那位圣上神通广大,手眼通天,此事的因果他都会知道,断然也不敢判你。”
“圣上也不敢判我?为什么?”江成十分疑惑。
“因为本朝的圣上也想要你手中的江州令!”赵辅随之一笑,似乎一切都了如指掌。
江成将江州令紧攥了几分。
“师父,圣上不会对我下黑手吧,哪天不明不白的就把我劫了横尸街头。”
“想多了,一朝天子,自然不会使市井手段,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江州令,是许多人想要获得的存在,也正如你父亲所说,它有着许多的秘密。”赵辅顿了顿,接着说道,“江州令一职,在江州开设二百余年,一百八十年未有继承者,如今你已成为江州令,带着身份或者带着秘密,都将成为这个世界广为人知的瞩目者。”
“师父,别说了,有压力了。”江成痛苦的拍了拍脑门,一手摊开示意赵辅停下。本来江成感觉还好,现在赵辅一说,江成甚至觉得自己日后的生活定不好过,恐怕要每日与人打架,终日胆战心惊。
赵辅白了江成一眼,“也没那么严重,凭你的实力和智谋,守得住江州令的,对了,忘了告诉你真相,你在来江州之前的那场测验,还记得我说的实力评价吗?”
江成缓缓回想,忽然一愣,惊道:“对啊师父,你那个时候不是说我是七辰实力吗,怎么我现在是九辰了?”
“当时怕你心高气傲,就给你压了压,实际上你此前已经步入八辰行列了。”赵辅得意一笑,似有些窃喜。
“怪不得,我说我怎么一下跳了两级呢?”江成着实意外,若不是赵辅今日说起,江成恐怕都不记得自己此前被评了个七辰的实力。
“十年来,每日与我的分心白影实战,若真只修得七辰,那便是废材了。”赵辅有些轻蔑的说道。
江成无奈了,听这番口气,下半句定有夸赞自己的转折。
“不过还好你遇上我这么个师父,正所谓名师出高徒。”赵辅确实夸了自己一番。
江成只得陪笑应和着:“是是是啊,师父本领通天,能得此教导是我三生有幸。”
赵辅听得眉头微皱,瞥了江成一眼:“你今日的奉承,有些违心啊。”
“但师父你爱听啊。”江成突然挤出一个开朗欢笑的表情,捧手说道。
“一边去吧。”赵辅反倒嫌弃的看了江成一眼,挥袖离开。
“师父慢走。”江成象征性的挥了一下手,若有所思的坐了下来,看着江州令,他感觉,自己之后的路,恐怕会掀起诸多波澜。
江州诸事,就此告落。第二天,一个消息传遍全城,也传入了江成的耳朵里:南箓司箓抚韩谋,在家中上吊身亡。
江成照例去参加了韩谋的丧礼,韩谋家院中不算豪大,有些不合箓抚的排面,看上去不算富余。棺材,也是一口不算奢华的薄皮棺木。
来到此处,江成不免有些心生悲意,韩谋视南箓司为毕生心血,从南箓司建设伊始就为南箓司服务至今,当然,江成也是后续才知道这些隐情。
一个视南箓司为心血的人,忽然一日间被外人打压,颜面尽失,而自己的人冷漠不堪,无动于衷,韩谋那一刹那,顿时心灰意冷,回到家中,门户紧闭,怅然若失,在得知南箓司被铲除之后,他苦笑着喃喃出“我亦亡了”四字,当夜,上吊自杀,随着南箓司一起覆灭。
在现场,江成见到了关庭延,关庭延一袭黑衣,对江成说了一句话:“韩大人苦心经营南箓司数十载,当年对你一家动手的人中没有他,他有错吗?”
江成表情平淡的上了三炷香,缓缓道:“韩大人没错,错的是他身不由己,任由京城的人败坏南箓司的名声,所以我将那些人杀了,他们该杀吗?”
江成说罢反问了一句,关庭延一愣,缓缓问道:“那是不是,当年参与过那件事的人……都是一个下场,没有情面?”
“正是,况且他们当年踏平我江家的时候,也未留有一丝情面!”江成冷冷回道。
关庭延伫立许久,长吸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几乎是拖着两条腿离开韩家,那一刻,关庭延阴郁不止,心灰意冷,与丧白的韩家气氛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没有了一丝生气……
第二百四十三章 师远游
南箓司一战后,江州出现了少有的宁静,繁荣的江州城依旧如故,丝毫没有因为失去的一些人一些事而落寞下来,看来,江州的繁荣是属于这片土地的,而绝非一些此前在江州看似重要的人。
一桩桩事况的了解,也使得江成少有的闲暇了下来,这期间,他便在府中悉心照料着宁雨绣,直到她身体好转,恢复如初,少了商存之等人的碍眼,江成在江州的生活过的也十分轻松。
不过让江成有些意外的是,这段时间,对于南箓司的事,京城方面一直没有动静,起先他还疑虑了一番,后来干脆不去费心劳神,不管怎么样,后续来或不来,江成心中都有一个预备,他知道,京城方面纵使是因为什么原因现在没有动静,但南箓司这件事,还不算完。
既然如此,京城都没有举动,江成又有什么好忧心的呢。如今他每日的生活,就是陪着姑姑在院中散心,为她熬制汤药补汤调养身体。
如今宁雨绣已恢复的差不多了,神色红润,已有往日楚楚动人的模样,江成与宁雨绣坐在院中的亭子里,看着前方的亭湖,有说有笑。
江成的言语欢声,心无负担,但从他的样子里,当他安静下来的时候,还是可以看出一丝难言的落寞,这种落寞之色,来源于赵辅。
如今距离赵辅离开江州已经过去了五天,五年前的那个清晨,师父带他去了江州的城墙上看了日出。
在同样的地点,江成清楚的记得,十年前的那一天清晨,赵辅也是带着他在此处看的日出,如今再往江家府邸看去,就只见得到残垣断壁与草木丛生,没有留下一点当年的痕迹。
在城墙上的那一天,赵辅似有心事,途中未曾说话,但江成感觉得到,于是他先开口问了。
赵辅负手而立,眼睛注视着远方的旭日,缓缓道:“我要走了。”
江成一愣:“去哪?”
“天下,天底下很多地方。”赵辅缓缓说了一句。
江成这才明白赵辅此话何意,他也想起了一件事,他的师父,本就是游历天下的人,和七擢前辈一样,只是因为十年前为了他而驻留下脚步,并陪伴了他十余年。
在乾州东境县尧王村的那个地方,可以说是赵辅名义上第一个落脚的家,但即使如此,赵辅依旧是常年外出,纵使后来有了江成的到来,赵辅也会常常短时间的外出,但起先江成尚不知道,平日里见赵辅闲漫懒散,却有时候比谁都忙,实则是赵辅在忙于履行着自己的捉魈使命,然而因为江成出现的生活,他才将更多的心思留在江成身上。
“按照你父亲的嘱托,如今你长大成人,有了九辰的身手,有了宁娘这样的亲人,我对你的使命,应该也算完成了。”赵辅笑道。
江成愣住了口,沉默下来,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句话。
赵辅不知该如何表达这份情感,思来想去才用了使命二字。
江成思索许久,才说道:“师父,正如你所说,我已经长大了,你也可以放心去完成你的使命了。”
“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了。”赵辅望着远方,嘴角淡淡说道,却又透露出几分担心的味道。
“应付的了!”江成笑道,“况且你曾说过,我的路,都要自己经历自己走的,所以你才很多时候都细心的为我铺路。”
赵辅有些惊讶的看向江成:“看来都顿悟出来了,确实如此,每个人的路,都要靠自己经历的。不过,我走之后,可没有人帮你摆平麻烦撑腰壮胆了。”
“那还不好办,您不在,我收敛着些呗,保证不随意犯事。”江成竖出三根手指朝赵辅承诺道。
赵辅微微一笑:“好吧,那你自重,为师且就只护你这一程了,以后行事多加小心,遇到打不过的就自觉点跑了,是留在江州还是前往京城,你自己抉择。”
赵辅说罢动了动身,准备离开了。
“不是不该煽情的吗……”江成见赵辅要走了,突然心头一热,眼眶抑制不住的红了起来,他与赵辅,从来都是见时三言别时两语,向来十分随意洒脱,本以为今日道别也会如此,但这一刻,江成却有了一种别样的离别之情,亦是不舍。
赵辅见着江成突然红了眼,有些意外,问道:“怎么了?眼睛都红了,又要去南箓司杀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舍不得。”江成没有逞强,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赵辅原本带着些嬉皮的神情忽然愣住了,望着江成,眼波流转,突然猛踢了江成一脚,斥道:“臭小子,别装,我可是随时都能看到你的一举一动,往后别给我乱惹事,惹事也别带上我的名号,听到没?”
赵辅这一脚,硬生生把江成的情绪踢了回来,江成连后跳两步,道:“行行行,不和你煽情了,师父你放心的去抓魈,反正你多抓一只我以后忙活一阵。”
“臭小子,我不在别忘了练功。”
“知道了师父。”
赵辅点点头,临行前又说了一事:“关庭延那边你别找他麻烦了,当年那些人中的确有他,但他没参与过。”
江成听之一愣,只见赵辅又叮嘱道:“他和你父亲一样,是世间不可多得一心为民的好官。”
“师父,我知道了……”江成沉思了片刻,点头道,“其实我也没打算再找他的麻烦。”
经历了南箓司一事,诛杀了商存之三人后,江成对整件事情的看待也就有了新的看法,他认为关庭延这人,在江家一事中不算有什么动机,唯一的动机是府卿之位,但当时也并非由他升官任职,关庭延的府卿之位是圣上下发的官任令,看中的是关庭延的治理才干,因此,这两者联系到一起的可能性不大。
嘱托完关庭延的事,见到江成的反应,赵辅这才没了交代,道别道:“走了,徒弟。”
江成又匆忙喊住了赵辅,似有必要的话说道:“师父,刚才你说漏了,你和姑姑一样,都是我的亲人……”
第二百四十四章 潜在的消亡
赵辅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欣慰神色,没有回话,跃上城墙,身形快速一闪,只见到一道白影迅速在天地间跳跃掠过,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道轻柔的声音,将江成从几天前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宁雨绣敲了敲江成的脑瓜子,疑惑道:“成儿,发什么愣啊,果仁吃完了。”说完眼神瞥了瞥桌上空空如也的盘子。
江成愣过神来,手中正捏着一颗剥了一半的果仁,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是伺候姑姑的,连忙剥了起来。
宁雨绣捻起一颗果仁放入嘴中,眼睛不停的注视着江成,随后问道:“你怎么了?给我剥吃的都能丢魂,是不是不想伺候我了。”
“哪有的事,伺候姑姑乃是天经地义、随叫随到。”江成笑道,将剥出的一把果仁放入盘中,“我刚才在想事。”
“噢。”宁雨绣没有多问,她见着江成倒也没什么心事,倒是自己有些问题,便问道:“成儿,我一直有个问题,当年是谁把我从南箓司带回来的?”
江成望见一脸好奇盯着自己的宁雨绣,随后一笑,道:“姑姑你不记得了?”
宁雨绣摆摆头:“记不清了,是你,还是赵先生?”
“既不是我,也不是师父。”江成随之一笑,凑过头去,“姑姑你真不记得了?”
“哎呀你快说。”宁雨绣有些着急的拍了江成一下。
江成正坐回身子,一脸肆笑道:“好像是我那个叫江正寻的爹,因为啊,姑姑你那个时候一直喊他的名字。”
江成说罢鼓着眼望向宁雨绣,观察着她的反应。
宁雨绣本是饶有兴致侧着身的样子,听到此话后缩回了身子,坐的笔直,将头拧向另一边,声音也变得有些娇嗔,“你乱说,你爹都……走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是他……”
江成蹦跶一下起身,跑到宁雨绣眼前,似故意为之说道:“姑姑,我可没说假话啊,你真的喊的我爹的名字。”
“哎呀,你好烦人呐。”宁雨绣脸忽的有些羞红,别过头,撑着桌子将脸蒙在了双手中,这一刻的宁雨绣,竟颇有几分少女时的娇羞模样。
江成会心一笑,他猜测的大致没错,坐了下来,注视了宁雨绣好半天,宁雨绣偷偷撇开手指缝偷瞄了江成一眼,嘟囔道:“你看我干什么?”
“姑姑,你和我爹,是不是有过什么故事啊?”江成正经的问道。
宁雨绣一愣,缓缓放下手,脸上的羞红依旧,但此刻她的神情,多了几分复杂,眼神一直瞥向别处,端起茶杯喝着,没有回应江成的问题。
“姑姑,我不会是你和我爹生的吧!”江成突然又问了一句。
宁雨绣才平复下的羞红又上脸三分,瞪着眼朝江成望来,拍打了江成几下,哭笑不得道:“臭小子,再乱说我不客气了啊,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想尝一下挨打的滋味。”
“好了好了不说了。”在宁雨绣的拳脚相加之下,江成只得求饶认错,也不再说了。
宁雨绣停下后,径直抓起长裙的裙摆离开,像有些赌气的语气说道:“你今天特别的讨厌,不爱搭理你,老老实实把果仁剥完。”
“遵命,遵命。”江成看着此时有些害羞避开的宁雨绣,会心一笑,没想到这江州的第一奇女子,竟只为一人脸红,江成转身剥起果仁,喃喃道:“姑姑和我那爹一定是有故事。”
“好你个江正寻,你何德何能让这么风华绝代的女子爱上你啊!”江成趁此机会,不由得吐槽了一下自己的短命老爹。
而对于姑姑和自己老爹的事,江成虽然知道大概,却又不知道详细,不过每每想起,还是别有一番有趣的意味。
如今江成也无事可做,就在亭中剥起了果仁,借此消磨时间。
“少爷,门外有人找您。”这时,一个府丁上前来禀报道。
“何人?”江成问道。
“是一个小女孩。”府丁说到这人,也有些意外。
小女孩?哪里来的小女孩来找自己?
江成有些疑惑,便快步朝府门处走去,只见门口站着一大一小二人,大人是个管家,牵着的小女孩竟是锦月。
“锦月,你怎么来了?”江成上前问道,颇有些意外。
“江成哥哥。”锦月见到江成,小碎步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江成的手,顿时哭了起来,“江成哥哥,你快救救我爹爹吧。”
“关大人?”江成心中浮现这个名字,朝向管家看了一眼,问锦月,“你爹爹怎么了?”
“我娘说,我爹爹他要死了……”小锦月童声大哭了起来,惹得江成疑惑万分,或许小孩子只是听到了片面的话,因此江成便朝带着锦月来的关府管家问道,“先生,锦月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还烦请先生详解一二。”
那管家也眉头紧锁,叹气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段时间,老爷每天把自己关在书房中,也未去江州府就班,话也不说几句,这两日,居然开始在府中交代后事,咱们谁也搞不清是什么情况,问老爷他也不说,只说着自己死期将至,让府中一切自行料理……夫人吓得每日每夜睡不着觉,今日又让小姐听到了这些话,她就哭着喊着拉我来找你……”
“江成哥哥,你去救救我爹爹吧,我爹爹是好人,我就这一个爹爹。”小锦月哭的梨花带雨,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惹人心疼。
江成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泛出一阵酸楚,小锦月说她就这一个爹爹时,江成忽然有些红了眼,他明白到,关庭延是因为自己那天那番话而变成这样的,而那时的江成,还未将这些事看透彻,他也没有想到,此前的那番有心无意的说词,竟给关庭延一家带来这么大的阴影。
江成本打算找个日子去找关庭延说清楚,但今日出了这事,他也就不必选时间了,不如就趁今日,和关庭延说清自己的想法,也好了了关庭延的心结,况且不能因为他一人,活生生毁了锦月一家,毁了一个为人为民的江州父母官。
江成一把托起小锦月,替她擦去泪水鼻涕,笑道:“锦月别怕,我们去找你爹爹,他不会死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最后一面
前往关庭延府宅的一路上,江成都有些心神不宁,单凭关府管家和锦月的描述,江成就对关庭延的举止有了几分画面,说到底,他的因素占据了大部分。
因此,江成也必须尽快跟关庭延将这些事说清楚,以免去他后顾之忧,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关庭延就会憋出病来了。
来到关府,管家快步进入通报,不过急匆匆出来的却是关夫人。
关夫人这几日脸上少些血色,也是因为担忧关庭延所致,见到江成,她倒有些惊讶。
“江大人,你怎么来了?”关夫人有些疑问道,她注意到了江成手臂间托抱着的锦月。
“锦月找到我,说关大人今日情绪有些低落,我来看看能不能帮助一下关大人。”江成将锦月放下来,朝关夫人解释道。
关夫人见江成关心着自己的丈夫,有些感动,但说道:“有劳江大人挂念了,不过一刻钟前有人来找老爷,老爷就出门了,而且看上去心情也好了不少。”
“是吗?”江成听到这话,有些欣喜道,“是什么人来找的关大人?”
“好像是江州府中的人,或许是让老爷回府办案吧。”关夫人回答道。
那便是去江州府了。江成心中想道,随即和关夫人说道:“夫人放心,关大人那边我去宽心,还望你们不要担忧。”
关夫人一愣,看来江成是知道了自家这些天的内情,但不管怎么说,她看江成与自己的丈夫颇为交好,若能帮上这个忙也不错。
“那有劳江大人了。”关夫人答谢道。
江成点点头,“锦月,随你娘亲回屋吧,等下我带你爹爹一起回来。”
小锦月十分机灵,小小年纪就听得懂大人间的这些话,此时也喜笑颜开,喊着道:“嗯,江成哥哥,那你等下和我爹爹一起回来吃饭,你要陪我玩。”
江成想起上一次来锦月家吃饭的情景,他对这个可爱的小丫头实在没什么抵抗力,关夫人也盛情邀请江成待会前来做客,江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关夫人回吧,我去江州府找关大人一趟。”江成随后道,转身离开了关府。
但江成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走之后,他便没了机会来到关府;而关庭延,也没了机会回来……
来到江州府,官府秩序依旧如初,但官兵官员进进出出比以往繁忙,这是因为南箓司的原因,南箓司虽不管江州事务,但经常会执行任务,也在一定程度上维持着江州的治安,而如今南箓司覆灭,江州府的事务便多了起来,自然是忙上几分。
江成正准备去府卿楼找关庭延,每走多远,就看见带着付龙青带着一队兵出府,两人碰了面,付龙青这才停下来。
上一次见面还是击杀商存之的时候,商存之死后,付龙青自然而然坐上了左乾使的位置,虽然只是代左使,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下达正式文书了,而那一晚的事,付龙青也与江成心照不宣,未曾与任何人提起。
“江大人,有些日子没见了。”付龙青上前拱手道。
“现在该叫付左乾使了吧。”江成打了个官腔,奉承道。
付龙青一笑,摆摆手道:“江大人说笑了,我没有那么大本事。”
一番客套后,江成也没再往这方面说了,他也知道,这件事已是事实。
“付大人这是要去哪?”江成好奇问。
付龙青听状,有些埋怨的语气和江成打趣道:“还不是因为江大人你,好端端的把南箓司端了,现在南箓司那边的管辖维稳事务较多,我一天都得跑好几趟。”
江成听则一笑。
“你要找谁啊?”付龙青又问道。
“我找关大人,他在府中吗?”江成这才说起正事,正巧询问付龙青。
付龙青随后道:“关大人,对了,关大人正让我去找你呢,说让你与他在城南的天娘庙会面。”
江成听之一愣,问:“天娘庙……关大人此刻不在府中吗?”
“没在,我是回来时在街上碰到关大人,他让我给你捎话,我正准备出去了找你一趟呢。”付龙青指了指身后的队伍。
“关大人没说找我什么事?”江成又问。
付龙青摇摇头:“那倒没跟我说,你要不现在过去吧,看样子,关大人应该已经到了,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啊。”
付龙青交代完,就带队快步的离开了江州府。
江成在府中沉思了一会,思索着,看样子关庭延从自己家中出来,没有来江州府,而是辗转去了城南方向的天娘庙,想必也是为了江成要说的这件事。
既然如此,那便早些过去,将这件事说个清楚,也好早些了却关庭延的心结。
江州城的南部,此处距离繁华的江州城主心的街坊门市颇远,可以说是属于江州城的外围了,到了外围,繁华程度自然比城中心低上不少,况且居住的人也更为稀少,住着的大多是一般人家,或者是城中商户店铺机构等用作一些堆放货物门杂的仓库之地,因此,这个地方也显得十分冷清偏僻。
天娘庙,是位于南部的南城坊中的一处庙祀,供奉的是能佑女子平安的东海天娘娘,但如今早已破败,几十余年前就断了香火,因此此处也自然而然成了一座荒庙。
江成望着牌坊上有些老旧积灰的词牌,上书天娘庙三字,但落满了积尘和蜘蛛网,也不大能辨认得清,天娘庙虽然落败,但算为有名,因此江成只简单的询问了一两个人便找到了这里。
庙祀的门半开着,似乎一直是这个样子,此处附近的街坊市集偏僻冷清,连行人都不曾见到,为何关庭延要约他到这个地方见面。
江成疑惑了一会,踏步走了进去,进入庙祀后,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香火的气味,庙中有人供奉。
江成走近,只看到穿着素衣的一人,正恭敬的站在天娘娘神像前,庙台上,正插着一些香火。
供奉的那人那人,也正是关庭延……
第二百四十六章 暗箭难防
江成缓步上前,朝关庭延走了过来,关庭延也感知到了有人的到来,但他并未立即转身,而是将手中的拜神之事做完,喃喃笑道:“都说天娘娘能保佑女子,向来拜神的也都是女子,今日我来为我妻女求个平安,但愿天娘娘不会笑我一介男士来拜女子之庙。”
这番话,也是在和江成聊着,江成听之笑道:“关大人心有贤妻爱女,亦有为人为民,天娘娘也会尊敬你的。”
关庭延欣慰的笑了笑,这才转过身来,望着江成,但未说话,而是自顾自朝向庙外的院子走去。
走到院中,关庭延停下,转过身来面朝江成,脸上竟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洒脱,淡然道:“你今日约我来此,想必是要做个了结吧。”
江成一愣,关庭延的后半句话,他还有得解释,但此刻他却更关注前半句,江成上前,疑问道:“关大人,你说……我约你来的此处?”
见到江成的意外反应,关庭延愣然点点头:“嗯,不是你说约我来此处见面,有要事相谈?”
江成苦笑着摆了摆手:“关大人,你可能是搞错了,我可没约你来,不是你约我来的吗?”
两人一齐沉默了,互相看了一番,关庭延试探道:“江成,你不会是想跟我开一个玩笑吧?”
“关大人,真没有这个意思,我去江州府找你,遇到付大人,他跟我说你找我有事。”江成连忙解释道。
关庭延打量了江成一番,叹了口气,江成也有些疑惑,关庭延没有约他前来,难道是有人刻意为之?
但还未等江成多想,关庭延便说道:“也罢,既然都来了,那便有个了结吧,此处偏僻,倒也妥当。”
关庭延缓缓闭上眼,摊开双手,做出一副呈死的举动,接着道:“只不过我的死讯,还望不要让我妻女知道……”
这句话,付龙青说得有些苦涩。
江成又是一愣,看样子,关庭延似乎是早已等待着这一天,怪不得他在出门时,会有一种轻松下来的洒脱。
而关庭延赴死的样子,却又让江成感觉有些酸楚,他愣了许久,道:“关大人,我不杀你……”
关庭延听状,有些惊讶且疑惑的睁开眼望向江成,问道:“为何不杀我?”
“我没有理由杀害一个为民着想的好官,我想我父亲也不会同意的,你和他一样,都是心系百姓的江州父母官……不过我没见到过我父亲治理的江州,但我见到过关大人你治理的江州。”江成缓缓说道。
关庭延有些震惊错然,他仍有些不可置信的追问道:“可是你当日在韩大人的丧礼上说的那些话……当年,我也在那些人当中……”
“师父跟我说过了,关大人你当时只是被叫去料理后事的,被他们拆散的江家府邸,最后也是你安置完的吧。”江成在院中找了处石阶坐下,一边说道。
关庭延望着江成,表情有些凝固,随后也坐了过来,吐露道:“当年,我刚从一道县调入江州府任职右乾使……有一天,我接到正阳阁一位大人的命令,让我率兵前往,那天晚上出奇的黑,我跟着来的地方还有一批人,彼此隔的远远的,我谁也不认识,谁的脸也看不清,我只记得坐在最中间的那个正阳阁的大人……”
“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对着黑暗中不停的派人,那些箭手射着快箭……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交流,除了那位大人……后来,我才跟着去了你家的府邸,他们将那里拆的七零八落,没有留下一点完物……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里是你父亲的府邸……我也不认识其他人……”
“那你知道,当年你身边的那些人中有些是江州府和南箓司的人吗?”
关庭延摇了摇头:“不过我现在知道了,现在想想,他们三人,也是在那一晚之后,被调入江州任职的……只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他们拆毁的,是江府卿的家……”
关庭延脸上露出苦色,这是他后续才知道真相的无措和痛苦,也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沉积在心中都阴郁。
“关大人,这不怪你……”江成选择相信关庭延的话,他知道关庭延没有说谎,而自己在此之前,则是过多了误解了他。
随后,江成起身,拱手道:“关大人,此前是我行事不周思虑不全,一直以来误解你了,也说了些不好的话,给你带来了影响,还希望关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关庭延说出了自己多年的心结,且还是对江正寻之子江成吐露而出,释然的情绪更是好了不少,他连忙起身,搭过江成道:“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博取同情……你不要误会……”
“关大人也别误会,我是真心实意的想与你道歉,我也才想明白,其实我来江州的这段时间,自从关大人知晓我身份后,一直也在暗中的保障我的周全。”
关庭延苦笑着摆摆手道:“你的本事比我想的大多了,可不需要我的维护。”
说罢,江成与关庭延会心一笑,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番简短明了的攀谈交心,也让两人彻底解开了一个本就不大但郁结深重的心结,尤其是关庭延,在说明了一切后,他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
“关大人,你是一个好官。”江成缓缓起身,发自内心的夸赞道。
“其实……你父亲才是更适合治理江州的好官。”关庭延也站起身,感慨道。
“那已经是过去了,江州的百姓,更需要一个像你这样能安稳现在和未来的府卿。”
关庭延不免感动一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伸出手,道:“江成,去我府上待一会吧,我那小丫头喜欢你得很。”
“正好,来之前锦月还让我把她爹爹带回去。”江成也笑应道。
但,他的笑容顿时僵硬下来,关庭延的笑意也停留在了脸上,江成眼中看到,在前方的庙顶上,一人一弓,十分紧密的瞄准了这里……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息发五箭
江成注意到在庙顶之上,一个穿着红色锦衣的箭手正全神贯注的瞄准着他们,那箭手神色冷漠,手中的弓箭已经绷满了弦,下一刻,便脱手而出。
“关大人小心!”江成顿即身体与话音齐出齐动,这一箭,显然是对着关庭延射去的,而此人射出的飞箭速度极快,江成都没有还挡的时机。
他正要一把推开关庭延,只见关庭延却窜的扑出,将江成拉过,几乎是用身体飞扑着将江成撞开。
这一刻,关庭延居然爆发出了超出常人的力量,硬生生将江成撞开几米远,江成踉跄转身,只见眼前一左一右两道疾影飞过,关庭延身子一僵,身上多出了两道插入极深的利箭。
“关大人!”江成还未搞清楚眼前这一幕,短暂的难以反应过来,他顿即朝另一边望去,只见自己刚才背后处的墙顶上,也有一道穿着红色锦衣的箭手。
两边都有埋伏,怪不得关庭延刚才也脸色突变了。
关庭延吐出满嘴的鲜血,一手伸着朝向江成,痛苦的挪动着脚步,但利箭穿心透骨,关庭延难以行走,他的嘴中急切的张着,喊着一个嘶哑的跑字。
江成咬牙跑出,飞身窜出欲将关庭延带过来,但此时左右两边的屋顶上,竟已多出十多名锦衣箭手,正当江成从一旁的遮掩处现身,那些箭手便飞速的拔箭射出,他们手中的速度极快,从拔箭到射箭的时间几乎忽略不计,肉眼可见的形成了残影,仅一息的时刻,就已发出五箭!
顿时,十多名箭手射出的利箭密密麻麻穿地落来,利箭的速度竟是比江成的身手还要快上不少,当江成跑出时,无数的利箭就已将他包围,这一刻,江成后背冷汗直流,这或许是他第二次直面到无法躲避的恐惧,较第一次在桓水村的深渊都让人感到绝望。
江成知道,他的身手是无法全身而退了,即使拼尽全力,也将有不少利箭落到他的身上,将他射成筛子。
而当江成拉过关庭延准备往回跑时,就在即将跑回遮蔽处时,那些利箭已经呼啸临近了,江成也由不得多想,只一门心思的背着关庭延往里躲避,这时,关庭延拉着江成一把将其扑下,严严实实的将他压住。
无数支利箭穿体而过的声音惊心动魄,就发生在江成眼前,关庭延如同一道人盾,挡下了所有的箭,他的浑身都被利箭射穿,鲜血横流,顿时浸红了素衣。
“关大人。”江成震惊的望着关庭延,趁着这段空隙,他双脚就地一蹬,带着关庭延扑入身后的躲避处。
关庭延嘴角的鲜血止不住的淌下,他双眼呆滞,迅速变为浑浊,已说不出话来,身子也动弹不得,他的身上,插着近百支利箭,每一支都在身体里陷入极深。
“我……回不去……了,别告诉……我……女儿……”
关庭延忽然瞪起浑浊的眼睛,用最后的意念说出了这句话……
“关大人,关大人,你撑一下,我带你去医治。”江成急忙喊道,他想托起关庭延,但关庭延浑身穿插着利箭,身上已无一处完好,更是无从下手。
“关大人,你撑住啊,你的家人还等着你回家啊!”
“关大人,关大人,我答应锦月要带你回去的……”
江成激烈的呼喊,却未得到关庭延任何的回应,他浑浊且灌满血液的双眼,斜视着地面,没有一丝生息……
江成闭口了,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在震惊错愕和不敢置信的思绪下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关庭延已经死了……
他几乎是在万箭穿身的那一刻死去,唯有那句话,是他迸发出超于常人的意念支撑说出的。
江成双眼通红,眼里噙满热泪,却努力支撑着,他还是支撑不住,两道热泪溢满淌下,江成苦笑一声,朝着关庭延说道:“我先前还要杀你……你现在却要救我……我该……该如何向你家人交待……”
关庭延静静的俯在那里……
江成擦掉眼泪,顿即起身,双眼充血变得血红,身上的气劲高一阵低一阵的翻涌出体外,他紧接着沾满关庭延鲜血的双拳,快步走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有本事就站出来!”江成朝向左右屋顶上的锦衣箭手吼道,此时这些人都布着弓弦,但没有拉满,显然不是进攻之意。
江成指了指屋顶方向的其中一名箭手,长出一口气,身形忽然化为一道疾速的青烟,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屋顶,在那些箭手的错愕中,江成从一名箭手弓上硬生生卸下利箭,反手插入了那名箭手的咽喉,其他箭手纷纷散开,朝向院中跳去,江成就近抓住两人,同样用利箭穿透了他们的咽喉,一把掀下屋顶。
此时对面的箭手见到这边的情况,纷纷举弓对准,江成则怒意横生的先夺过一把弓,搭箭朝向对面数名箭手,一箭开弦,飞速射中对面一名箭手的头颅。
这时对面箭手开箭,以一息五箭的攻势齐发射来,江成眼前顿即多出数十支飞箭。
他迅速提起两名箭手的尸体就势横在身前一挡,接着从尸体的箭筒中抽出一把羽箭,待对面攻势结束,一脚踢开身前被射成刺猬模样的尸体,手中的羽箭一支支飞速的射向对面,攻势虽不如这些箭手,但凭借着不算慢的箭息和附带的力道,被一箭命中的箭手砸地落下。
当对面仅剩最后一名箭手时,那人便有些慌乱起来了,正要退下,然江成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俯身冲了过去,手中紧攥着的一支羽箭,飞速朝向那仅剩的一名箭手投射过去。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让江成颇有些震惊,在那支羽箭飞速而去的时候,一道青衣身影从别处飞速窜出,跃上墙院,一手抓住了速度迅猛的羽箭,接着青衣身影一晃,又窜动消失,还未等江成察觉,那青衣身影便现身在了他的头顶,带着一股极为恐怖的压力势气,从天而降……
第二百四十八章 城中囚游
这名青衣之人的力量远超出江成之上,落地的那一瞬,江成整个人的力量都被压制,得不到一丝一毫的伸展,就这般没有悬念的被那青衣之人踩踏在了脚下。
此人穿着的青衣极为精致,肩绣纹云鹤,样貌十分清奇,横眉淡眼,看上去是个气质出众的富家公子哥,但那张能引得女子为之动容的脸上,却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懒散之气,但越是这般感觉,就越与他的举止十分反然。
此人不过二十多岁,看上去比江成大上不少,但浑身透露着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老沉之色,换句话说,此人的神色气息,堪比老练的江湖人士。
而这人此时,却只是一脚,就将江成死死踩在地上,使其没有丝毫发力的机会。
江成浑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分明自己后背上那只脚不算重的踩着,但却有一股极强的压迫使江成自己的气劲无处迸发。
就在这青衣男子制服江成片刻后,一支军队便快速从天娘庙前涌了进来,江成这才看到,这是一支非比寻常的军队,这些人皆身穿黄铜色盔甲,手上持着长枪戟,腰间别着精钢剑,而腿部之处,还绑着精致的匕首,此时江成还不知道,这是一支来自京城正阳阁的军队。
而后,这支军队后面又走来了一队红色锦衣箭手,约莫也有三四十人,并排站在了军队一旁。
接着,这些人将死去的关庭延和锦衣箭手的尸体纷纷抬了出来,摆在了天娘庙的院中。
“安督护,一共死了十一人!”一名士兵上前禀报道。
青衣男人皱了皱眉,低头朝江成瞥了一眼,随即一脚踢起,江成整个人硬直腾空,接着被他一手拎正,接着诸多士兵的长戟对准了江成。
“江成,你可真有本事,一下子就杀了我十一名神箭手,你可知道一名神箭手需要多少年才能培养出吗?”青衣男子的声音带些磁性,言语柔和平静。
“你的人不也杀了我的人?”江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青衣男子瞥了一眼,显然,他现在没有心思过多关注关庭延,因为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容小觑,江成随后又问:“阁下认得我?”
“现在谁不认识近日将江州闹得天翻地覆的前任江州府卿的儿子江成。”青衣男子轻笑了一声。
“认得便好。”江成缓缓道,“你又是何人?”
“在下安阮!”青衣男子轻回道。
“想必你们就是正阳阁的人了,可算是等来了!”
“自然要来,不然江州令江大人岂不是要在江州造反了?”青衣男子微微一笑,缓缓伸出皙白的手摊向江成,“江大人,江州令拿出来吧。”
江成朝安阮的手看了一眼,好笑了一番,道:“阁下这是在要还是在讨?”
安阮被江成轻言羞问了一番,竟没有一点动怒,神情一直平常淡然,“给我便是了。”
“想从我这抢走江州令的人不在少数,阁下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拿到。”
江成的话被底下的士兵认为是不敬,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那些人的刀剑枪戟便更凑近了几分。
安阮见状摆了摆手,示意手下松下阵势,缓缓道:“江成,有机会的。”
“抓起来!”
说罢,安阮转身的那一刻,脸上终于透露出了一番心狠的样子,否则江成还以为此人是个从头至尾的好好公子。
这些官兵身手都是八辰以上,看得出是精英般的存在,一支军队中能有均衡在八辰之上的官兵,就已经是一支强队了,而那些锦衣神箭手亦是这般身手,在这些人的合力围捕中,江成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机会,况且,眼前这位名叫安阮的青衣男子,更是有着碾压自己的实力。
江成很不可置信,但也不得不承认,他遇到自己生平中最大的强敌了,目前是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的存在。
“阁下要怎么处置我?”江成双手双脚被拷上粗大的锁链时,他问向安阮。
安阮回头望向江成一笑,忽然间,江成眼前一黑,一只袋子套上了江成的头,接着他的双腿被猛棍一击跪地,临头又是凶猛一棍,不省人事……
“罪犯江成,于江州期间先后杀害江州府左乾使、南箓司东署院院抚、西镇院院抚,江州府府卿,罪恶滔天,即刻押往京城问斩!”
江成是陆陆续续听到这段话而清醒过来,他缓缓睁开眼,只见自己被囚于精钢筑成的囚车之中,双手与头拷于一起,置身在正阳阁的官车上游走在江州城中。
他在被游街示众!
江成心中迅速闪现出自己的处境,但他更不知道的是,在他昏迷的这期间,他已经被正阳阁的官车拖着游走了两遍江州城……
周围大道两旁聚满了闻讯而来的江州百姓,在听到正阳阁的权威发布后,皆是震惊、不解、错愕惊讶,甚至是深恶痛绝。
这些百姓没有理由不相信京城正阳阁的权威发布,对于江成,他们纷纷呈现出不敢相信的举动,但在一遍遍的游街喊话下,他们又不得不相信,并给江成刻下了杀害江州一众官员的印象。
阴险小人,伪君子,成为了江州百姓被洗脑后对江成的第一评价。
而此时,江成没有看到安阮,他或许正在临街的某一处雅间中,细细欣赏着城中每一人的反应。
江成浑身是伤,浑身疼痛,在他被敲晕之后,他遭受了一顿足以让普通人致死的殴打,他此刻喉咙火辣辣的疼痛,他想向城中的百姓澄清,但他此刻无法说出话来,况且,人多众口,现在没人肯听他说话……
安阮,你有够狠的!
江成心中暗说了一句,他想起之前见到安阮那副文秀公子的模样,不由得暗叹起来,原来笑里藏刀的人,更为可怕。
拉着江成游街示众的官车缓缓前行着,突然,眼见围聚的百姓竟多出了几倍不止,围着一个地方,来到这里,江成浑身疼痛的身体竟是一颤,他愣住了,眼前围满百姓的地方……是关庭延的家邸……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亏欠的承诺
江成本一番没有多大所谓的看待着自己的困境,但眼前这一幕无比醒目的提醒着他已经发生的一个残酷现状:关庭延已死!
在关府门前停放着的一副棺材,关庭延的尸体置身其中,而他那妻子无力瘫坐在棺旁,早已经哭干了泪,悲痛欲绝的拍打着棺身,小锦月铺天盖地的哭喊声十分响人,却是最干脆的情感,嘴中不停喊着“爹爹”,比同龄人更灵气的锦月,已然和她的娘亲在那一刻,听到了关庭延的死讯。
在关庭延的棺木前,围聚着众多自发前来的百姓,这些人无一不是拥护爱戴关庭延的江州子民,他们听到关庭延的死讯,自发的来到这里哀悼起来。
见着此景,江成的心猛然收缩了一下,传出如针刺刀划的疼痛,他脸色泛苦的望着众人,望着关庭延的棺木,而在一个时辰前,江成还与关庭延解除了误会,有说有笑。也是在一个时辰前,江成答应了锦月,会带她的爹爹回家,并向她承诺,她不会失去她的爹爹,关庭延不会死的。
但,半个时辰的工夫,一切都翻天覆地……
在这条街上,充满了哀悼阴郁的气氛,无数的江州百姓低声抽泣,当然,其中不乏有气愤、仇视者,他们最为尊崇爱戴的府卿关庭延被杀,而被广为人知的凶手,只有一人……
“是他!杀害关府卿的凶手!”
人群中传出一声带着愤慨的怒吼指责声,所有人的目光,尽数朝向押扣着江成的官车队伍转了过来,他们看到那个凶手,江成!
所有人的眼神都从悲伤转为愤慨,燃烧着熊熊的怨恨心火,满脸仇恶的朝官车围了过来。
“他就是江成,前任江府卿的儿子,是他杀了关府卿,他就是罪魁祸首!”
“关府卿爱民如子,你年纪轻轻,为何要对关府卿狠下杀手……”
“江府卿为人善淳,怎么生出了这么个心肠歹毒的儿子,真是有辱江府卿名声……呸……”
“自从他来了江州,就没发生过好事……左乾使商大人,南箓司自大人都是他杀的,前些日子,还光天化日之下在南箓司杀人!”
“简直就是恶魔,要不是京城来人把他抓了,恐怕整个江州都要沦为人间地狱……”
无数的百姓的无数张口,众众说着成百上千个指责的理由,在现在看来,官车中囚住的江成,则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杀人恶魔,幸得靠被囚笼锁住才得以使之伏法。
众人的指责谩骂从四面八方传入江成的耳朵,他听得麻木不已,几乎嘈杂到琐碎的众言中,江成只读出了两个词:怨恨与仇恨。
江成极想向他们解释真相,但喉咙疼痛到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然而即使能说话,他也百口莫辩!
江成没有因为江州城百姓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而感到痛苦,因为他更大的痛苦,来自于关庭延,来自于人群中缓缓望向江成的两人,关庭延的妻女。
关夫人抬起眼望向所有人都在谴责的罪人江成,她的眼中,透露出生无可望,她一介女子,既不知道关庭延死去的真正真相,也不知道为何会是江成杀了自己的丈夫,她只知道,自己的丈夫死了,她一介女流,也只有这个依靠。
江成看向关夫人,她的眼中失去了光,随着关庭延的逝去一样黯淡,同时带走的,是对生的希望,江成朝着关夫人缓缓摇头,他拼命想开口,但喊不出一个字来,他的痛苦,随着现场的喧嚣声,一齐成倍的增长着……
“杀人恶魔……”
“衣冠禽兽……”
“伪君子……”
涌来的人群再次将这条街道挤得更满,他们手中尽数挽着装满臭蛋烂菜的篮子,将这些恶臭的象征,砸向了江成。
无数的臭蛋烂菜纷纷朝向江成砸来,砸到他的脸上、身上,腥臭腐烂的味道遍布了江成的全身,而这些人嘴中依旧带着最怨恨的情绪,与这些烂菜一起,打在了江成的身上,同时灌入了江成的心中。
押送着江成的官车队伍,早已下车到一旁,看起了这场好戏。
江成咧着嘴苦笑起来,发臭蛋液和臭菜沾在嘴边,如同苦莲一样,但江成此时的心情,更无法名状。
“大坏蛋!”
人群中,突然尖声喊出一道稚嫩的童声,在场的所有人皆沉默下来,短暂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江成也停下来,望着那道声音的来源,随后,他愣住了。
那道童声,是锦月喊出来的!
锦月手中紧抓着一颗臭蛋,表情痛苦又带着满腔怨恨的朝向囚着江成的官车走来,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泪雨滂沱,狠狠的盯着江成,脸上布满泪痕。
那一刻,江成百感交集成一股酸楚,锦月让人心疼的模样,更让江成心疼。
对不起,锦月妹妹……我没把你爹爹带回来……
江成望着锦月,心中暗自说了一句,他强撑着沉重的心情和屈辱与误解的压力,勉强挤出一道带着往日几分的笑容,但锦月紧咬起伶牙,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江成哥哥是大坏蛋,大坏蛋!”
锦月用尽浑身的力气,又带着十分的怨恨,用力将手中的鸡蛋朝向江成砸去。
鸡蛋哐当砸在了囚车的铁框上,蛋液顺着铁框流淌而下。
“江成哥哥是大坏蛋……我不喜欢你了……”锦月扔出那颗鸡蛋之后,浑身颤抖着抽泣着捂脸痛哭,朝向关夫人跑去。
江成看着锦月扔向自己的鸡蛋缓缓淌下,他的眼神也随之黯淡下来,江成心中莫名难受,难受得恨不得哭上一场,但他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江成痛苦的望向关夫人和趴在她身上痛哭的小锦月,缓缓张嘴,嘶哑的说道:“对不起……”
但无人听得到……
见到关庭延的亲女都对江成如此憎恨,那些百姓掀起了一场更大的谴责。
在江成绝望的目光中,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子,重重的砸向了他的额头,顿即鲜血直流,人群中的百姓,已愤愤到不足以用臭蛋烂菜泄恨的地步……
第二百五十章 江州篇结
肉体的疼痛,皆比不过心灵上带来的痛楚,江成如同一个木头人愣在了那里,任凭百姓开始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在自己身上,遍体鳞伤,他依旧没有一丝动容,这一刻,他像是和关庭延一样,死了。
见着江州百姓的反应越来越激烈,那些押送囚车的官队才迅速出面制止,但此时已控制不住场面,事态超出了官队的预料,他们冒着击石,迅速开路将官车驶离,而那些愤慨的百姓,依旧一连追击了好远……
江成目光呆滞的望向关府的方向,直到远离,他的眼角才淌下两行热泪,混入脸上污秽的臭蛋烂菜中。
“对不起……对不起……”
江州大道的一间茶楼雅间中,身着青衣的安阮一手掂着茶杯,俯身侧头望着街上的风景,淡淡笑着。
一名官衣走了进来,禀报道:“安督护,如您安排的,已经将江成带往关府门前游街。”
“情况呢?”安阮问道。
“如您所料,城中的百姓对深恶痛绝,纷纷以臭蛋烂菜投之,更有甚者,以石击之,属下担忧出事,就令人将囚车驶离了……”
“不错。”安阮波澜不惊的脸色上透露出一丝预料中的得意之色,“效果很显著,启程吧,押送罪犯江成,回京!”
安阮将手中的茶杯震在桌上,随之起身,摆了摆衣袖,而后离开。
在囚车从关府所在的那条街上驶入江州大道之后,汇入了早已等候着的一支弘大的官兵队伍,最前方是一辆设计豪华的马车,显然在等待着什么。
在众人的注视下,安阮骑着一匹马缓缓从另一边走出,停在了囚车边,安阮只朝落魄不堪的江成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他并不是要说什么,只是为了目睹一眼。
“出发!”安阮似乎瞧也不多愿意瞧上江成一眼,不过半天工夫,一个无人不知的江州令便成为了万人眼中的敌人,安阮的目的,大概是达到了。
“京城正阳阁安督护,奉命前来讨伐罪犯江成,江成罪大恶极,即刻押往京城,后续案情,自有交代!”
官兵队伍中一人豪声喊出了一番话,紧接着,浩浩汤汤的京城官兵,押解着江成一人,朝向城外走去。
在无数的江州百姓的注视和唾骂下,江成今日真的像一个坏事做尽的人,遭受着来自百姓最恶劣的遣讨。
而现在的江成,耳朵边只有嗡嗡呼呼的嘈杂喧闹,他无心理会这些人都指责谩骂,因此也下意识的避耳不闻,因为这些话,在这一天,早已骂了个够。
“今天的一切,我会还给你的。”江成的眼神注视着队伍前方被保护围聚着的马车,真正杀害关庭延的凶手,就是此刻坐在车中的安阮。只不过,江成如今完全懒得去找机会脱身了,刚才关家的那一幕,已经让江成失去了所有的心气,对他来说,今日所蒙受的并非委屈,而是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展开的一场合谋算计。
但江成自己说过,他已最好十足的准备。纵使情况再坏,只要他还未死,任何事,都会叫这些人偿还的。
在出城的最后那段路,大道两旁的人群中,江成一眼便注意到了一个身穿蓝锦裙装的优雅女子,直到见着这人,江成的眼神才缓缓有了变化。
姑姑……
江成嘴角无声轻张的喊了一声。
宁雨绣脸上愁容,细长的秀眉紧皱不已,满是柔情的眼睛此时充满了心疼之色,她一刻不转的望着江成,心境十分焦急,但言行举止却出奇的冷静,在宁雨绣的身后,江成还看到了跟随着她的一帮气势不凡的人,皆是江湖中人,在那些人的黑衣锻袍下,皆紧握着刀剑,随时准备拔刀而出。
囚车缓缓朝城门外驶去,宁雨绣也随着走动起来,眼神寸刻不离,带着一股怜爱和保护的情绪。
江成缓缓转头,朝宁雨绣笑了起来,这是平日里他在姑姑面前最真实的笑意,纵使自己现在灰头土脸,但宁雨绣能看得到他最干净的模样。
眼看着就要出城门了,宁雨绣就要挥手,号令身后那批江湖人冲出大街拦截江成。
“成儿,别怕,姑姑会救你。”宁雨绣的举动充分的向江成表达着这个意思。
宁雨绣与江成对望着,片刻,江成收起了笑容,缓缓摇头,示意宁雨绣停手,他如今,不想再连累任何一个人了,况且更不愿意让自己最亲的姑姑因为自己卷入这件事中。
倘若宁雨绣动手了,那今日的江州城,将会又多出一桩血案,押送江成的那名安阮,绝不是等闲之辈。
宁雨绣挥动了一半的手就此僵停下来,愣在了人群中,再回过神来时,押送江成的京城队伍已经驶出了城外……
宁雨绣伫立许久,微微低着头,思绪万千,而后,她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展现出了她从未有过的霸道气势,逆着人群走回,所过之处,路人纷纷退让,他们从宁雨绣身上,看到了一股此前不属于她的威严。
京城,正阳阁某一处办案楼中,一名身穿锦衣的中年人斜坐在案前的宽床椅上,半张脸刻意隐匿在光线照射不到的地方中,一手伸出无所事事的有规律敲打着桌子。
他的眼前,躬身站着一个同穿锦衣长袍但丝毫不敢怠慢的人,气势与官职看上去都要低上坐着的那人一等。
“安督护在江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坐在黑暗中的那人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充满了岁月的沉积。
“回骞主理,江成谋杀江州府卿,安督护已经名正言顺的将其逮捕,正带往京城,此时或许已经在路上了。”躬身的那人禀报道,“况且听闻,江成在江州城中被万人唾弃,城中百姓纷纷以臭菜投之,以石击之……”
那坐着的主理似乎毫不在意,反而一笑,道:“只要留着活口能让他来见我就够了。”
“骞主理,属下得到消息,陛下听说江成的事,也派了一队人前去处理,恐怕会与我们的人在路上相碰……”那躬身之人又道。
主理一笑,道:“此事我已于午时与圣上禀报,江成将由我们正阳阁全程押送,入京之后再听圣上传令。”
“主理英明!”躬身之人拱手奉承。
“十年……江正寻居然还留有后世,真想看看这江成,是什么模样……”那主理缓缓一笑,站起身来,从黑暗中走入光亮之中,露出了一张贯穿整张脸的斜势剑痕……
是夜,宁府中,密事堂前,屋中只点着左右两盏油灯,因此并不算亮丽,屋中坐着一女,站着一女,沉声议事。
宁雨绣正身坐在主椅上,一手搭着茶桌,微微侧头用手撑着。
在她面前站着一女子,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紧身丝袍,前后有致的身材曲线曼妙,缠着束高的翘辫,秀发披散在香肩之上,睫毛修长,眼眸墨绿,神情肃冷的朝前看着,等候宁雨绣的开口。
此女子模样十分熟悉,虽大变了形象,看上去更飒爽英姿,但若是江成在此见到此女,他一定认得,因为宁雨绣身前这换了装束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平日里贴心照料江成起居的丫鬟柿哑!
许久,宁雨绣才抬起头,朝向柿哑,脸上没有一丝平日的和颜色悦,而是十分的郑重,她开口道:“柿哑,而今成儿被京城的人抓去,这一路上恐多有磨难,虽然那些人暂时不会害成儿性命,但到了京城,一切都是未知,你即刻启程入京,重启竹影会,务必保证成儿在京城的安全。”
“柿哑定全力以赴率竹影会力保少爷。”柿哑拱手道,她的语气脆亮,一如平日在江成面前的那般,但此刻,却多了几分冷凝。
“柿哑,成儿在京城,就全靠你了……”宁雨绣吩咐完,却依旧面露忧心,朝向柿哑叮嘱着。
“小姐放心,今日那些人对少爷的侮辱,我定让他们百倍偿还!”柿哑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杀意,而这股杀意弥漫,让人绝不敢相信此刻的柿哑在此之前,是那个围着江成左右打转的贴身丫鬟。
夜半,从宁府走出的墨影女子,轻松翻越数十米高的江州城墙,在城外驾上接应的快马,遁入了黑夜之中……
这一夜,太多人久未入眠,阁楼窗前的宁雨绣望着漆空明月,楚楚动容的喃喃了一声……
“成儿,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江州府后夜,左乾门中依稀亮着一盏灯火,又直过了半响,才缓缓熄灭,从中走出一人,付龙青。
如今江州遭遇大变,南箓司与江州府皆死损数名官员,江州府一时无主,因此,才干出众的的付龙青则被江州府众官员推举暂行府卿职权,管理江州府,在京城新的任职文书还未下达之前,江州府卿依旧无主,但至少在这段期间,付龙青无疑是职权最大的一人。
料理完府中诸事,付龙青离开江州府时已经是后半夜时分,府卿事务繁忙,他如今深有体会,但付龙青更享受这番滋味。
如果无人能担,江州府卿一职,八九不离十会从江州府机构官员中选任。
付龙青,则是最大的可能。
也正是因此,在江州经历了种种事乱之后,他依旧愉悦。
走在路上空无一人,付龙青心想,自己日后也许要常常走夜路了。
只不过,还未等他心中想完,一道白色身影便从夜空中遁出,一脚将他震倒在地。
付龙青的面色由震惊变为恐惧,他清楚的看到了眼前这人。
江成的师父,赵辅!
赵辅俯眼望着付龙青,语气平淡,缓缓说道:“我这些天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些天江州城中的一些事太诡异了,就好像有一个人在暗中使坏、推波助澜……”
赵辅一边说,一边俯身,双目在黑夜中竟显得清澈亮眼,注视着付龙青。
付龙青摆摆手有些惧怕,撑着身体疑惑道:“赵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为何加害于我?”
“你应该知道原因的。”赵辅朝付龙青一笑,一手从背后亮出明剑,寒光一现,十分晃眼。
“赵先生,我想知道你要杀我的理由!”付龙青十分痛苦恐惧的朝向赵辅喊着,在赵辅面前,他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恐怕在人间呆久了,都快忘了自己是只魈了吧!”赵辅眯起眼,眉心的钦天符陡然亮起,在黑夜中亮出一道红光,手中的明剑随之落下,轻轻下落,却锋利无比如同入水无阻的方式,穿透了付龙青的心脏。
在被刺破心脏的那一瞬间,付龙青脸色唰白,眼珠迅速聚白,瞳孔变为奶白色,与眼球浑为一体,至死,他都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赵辅握着剑,一手挑开付龙青的衣襟,袒开其胸膛,在他的胸膛骨架正中,凸显着一颗轮廓分明的恐怖头骨,被蒙在皮囊之下,鼓鼓的撑着皮囊似要撑破出来。
赵辅随意抬起剑,又是轻声下落,刺穿了那颗魈骨,顿时,一道白色血液流淌而下,付龙青的尸体迅速变成石灰一样……
赵辅表情十分淡然:“五十年还只是只白魈,看来你是想变成人,只不过,学到的尽是恶人的手段心腹……”
说罢,赵辅一手拿出一张白符就势打在付龙青的尸体上,顷刻间燃去白磷的火光,片刻,灰飞烟灭。
解决掉江州城中隐匿最深的白魈,赵辅身形又是一跃,来到了江州城最高的建筑之顶,望着京城的方向,淡淡道:“已经被押往京城了吗?”
喃喃自语后,赵辅又轻声一笑,十分放心:“江成,你的路途,正式开始了……”
悠长的京城队伍犹如一条长龙,绵延在江州的地界上,上百人的正阳阁精英官兵,只押送着江成一人,源自城中的喧嚣已渐行渐远,遁入了无声空门之中。
在离开江州境地的最后一刻,江成忽然抬头,朝向前方的马车中喊道:“喂,你真的是正阳阁的督护吗?”
“岂如废话,怎么了江大人?”马车中的安阮声音平静的传出,并附带了些许刻意的嘲捧,“是今日的五十鞭不够你吃了?”
“那倒不是,我只是听得你名字响亮。”江成缓缓笑道,“所以记下,日后算账取命时,也就不会落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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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篇正式完结,即将进入济京篇,江成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第二百五十一章 番外:宁娘传
宁雨绣,东邱省人,祖籍东邱省白灵县人,宁氏一族世代为商,最辉煌之时,祖中先辈曾名扬东济国新唐国等北方诸国,冠以“宁门商才”之称,只不过从宁雨绣往上第三代的祖爷辈开始,宁氏一族开始没落,逐渐瓦解分崩离析,门庭冷落,族人划分产业四散八方。
也正是因为犯了商界“合之聚,散之溃”的道理,宁族各门各户不断衰败,宁雨绣直系祖上也只有东邱省中一境之地,到了宁雨绣父亲这一代,手中的产业仅有东邱省白灵县一地的市场。
这份产业已说不上大,仅足以维持生活,在宁雨绣很小的时候,她就跟着父亲守过家族的产业,但无非是两间铺子,父亲则时常要出去跑货,但即使如此,依旧没有盈钱中兴家门。
才这样一个商门世家,宁雨绣自小耳濡目染,也表现出超出常人的经商天赋,其父尤为欣喜,便开始传授宁雨绣商贾之道。
或许是天赋使然,宁雨绣的聪明过人和在从商方面的天赋,注定了她将来会是一个优秀的商人,其父也十分自豪,尽心尽力培养。
然而在宁雨绣十六岁之时,她的家乡发生了一场瘟疫,父母皆染上疫病,加上常年经商劳累,不久撒手人寰。
宁府一夜之间衰败到了谷底,丧失了从商的实力,那一年,宁雨绣成为了孤女,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她带着家中仅剩的从商资本,离开自己的家乡白灵县,前往省城投靠宁氏门亲,虽然被昔日家族中的大伯收留,但宁雨绣过的并不快乐。
她家族中的大伯,坐拥东邱省省城和周边县镇的商业市场,唯留有一块白灵县,可以说,宁雨绣家中的产业,是此人看在家族情谊施舍的。
在宁雨绣家道中落后,她的大伯理所应当的收回了白灵县的市场,从而宣告着宁雨绣家中的产业彻底被吞并,没有从商本钱。
在寄人篱下的这段时期,宁雨绣的大伯一家并未给过她好的脸色,家族众人皆瞧不上这一个被看作是旁族的人,纵使宁雨绣一脉也是宁氏正统。
年仅十六七岁的宁雨绣生性要强,她知晓大伯一家人情谊虚假,住着也不痛快,仅一月后,便辞宅离开。
在此之后,宁雨绣做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她要经商,重振家门!
就这样,在东邱省中多出了一位商界之人。
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和敢打敢闯的胆识,宁雨绣在商界的道路上比任何人都走得要豪迈坦荡,也极早就学会了商界那一套,左右逢源,广结良友开辟商路,在东邱省内,竟闯出一条生路,硬生生家族大伯的东邱省市场下开辟出自己独特的商路,并不断扩大规模。
宁雨绣有了自己的商行:宁雨堂!
这一年,她年仅十七!
商界奇女的名声瞬间冲响整个北方诸省,而宁雨绣也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她当之无愧。
小小年纪,便已崭露头角,这让家族大伯一家感到恐慌,而后,他们开始了暗地里的打压,无数的困难挫折尽数朝向宁雨绣的涌来。
事件过后,人们更是惊奇的发现,宁雨绣非但没有因此倒下,反而再次证明了自己的经商奇才,化险为夷,并因为这些事件,使得宁雨绣名声广大。
在此之后短短数年,宁雨绣的商货堂迅速成长为无法被打压取缔的存在,这时,昔日宁族分化出的各门各族的人才意识到,此女是天生的纵商奇才,她是来拯救昔日最辉煌,而今已落败的宁族,重新振兴宁族商门。
但,与他们无关了……
在商界奇女的冠名下,正值青春的宁雨绣,也开始成长了起来,从小就纯丽可爱的一副美人胚子,而今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她配上了世间所有的美好之词,加之历练出的强女风范,使她的气质更为高雅,人情冷暖下的成长,也使她在旁人看来有一股生性冷薄、生人勿近的感受。
无数富家子弟慕名而来,失望而归,即使处于情窦绽放的年纪,但至今没有任何男子,能让宁雨绣心动,也或许是她疲于商界,难遇佳人。
那一年,她芳龄十九。
而后,宁雨堂遭遇了史上最大的危机,为了扭转危亡,宁雨绣广借商款,赌上了所有的身家,远道前往新唐国购入一批昂贵药材,以平商界之约。
在返回东邱省渡过邱江之时,意外遭遇数十年难遇的雨暴云灾,商队顿时迷失在风雨山迷雾之中,且这是一场巨大的雨暴云灾,照当日阵势来看,恐怕至少持续七日不散。
邱江已灌满诸山之洪,浩势汹汹,稍有不慎便会跌入邱江,尸骨无存。
宁雨绣率领的商队迷路,误打误撞,竟来到了邱江边,由于看不清视线,商队车马误踩上江边被冲刷松动的土岸,就要跌入邱江之中,满载着宁雨绣全部身家的整辆拖满商货的马车摇摇欲坠。
在抢救商货的过程中,宁雨绣脚下一滑,几乎要掉入窜急的邱江中。
在这时,从山雾中迅速冲出三人三马,手举着驱雾火把,应声赶来,为首那人只身踏入险境,救下宁雨绣。而后众人将马车拦下,重新拉稳上岸。
这三人中,为首那人,便是正赴往东邱省任职的江正寻。
这一年,江正寻二十四许,宁雨绣正龄二十!
眼前的江正寻斯文英气,是个十足的文人模样,却又不似书生那般满身死板的书气,从他的眉宇眼神中,更是有一种难言的魄力。
仅那一眼,宁雨绣便中意上了此人,江正寻,便是她心中对衬的那种感觉,在知晓了江正寻的名字后,两人便迅速分别了。
江正寻告知她一些驱雾引路的法子,接着带着随从二人奔入了迷雾,那时宁雨绣还不知道,江正寻便是即将上任东邱省的官员,从江州远道而来。
宁雨绣心中的悸动久未平息,这位如救世主一般及时赶到的文人,文气却又不文弱,既是宁雨绣的救命恩人,也成为了她心中钦定的心上人……
第二百五十二章 番外:宁娘传(二)
昔日邱江一别后,让宁雨绣没有想到的是,她与江正寻的第二次见面,竟来得如此之快。
雨暴云灾的消散,宁雨绣都商队才开始继续前行,然而在顺着邱江朝下游地界赶路时,在江边水岸旁,他看到了溺在水中的人。
当宁雨绣上前搭救时,却震惊的发现,此人竟是江正寻,他浑身布满了被河道水石擦撞的伤口,奄奄一息,是被汹涌的河水卷到下游来的,情况十分危及,若不是有幸被宁雨绣发现,恐怕江正寻就要惨死在赴任东邱省的途中了。
宁雨绣自然要救江正寻,但江正寻的情况不容乐观,已经丢了半条命,剩下的半条命也差不多要去了。
为了救治江正寻,宁雨绣不惜将从新唐国购运回来的珍稀药材尽数用在江正寻身上,也因此,随行的人强烈反对,宁雨绣自然知道这是她的商货堂全部身家,但她也知道,若不是没有此前江正寻的相救,她与这车药材也早已滚入邱江。
人命大于天,况且此人还救了自己性命,更是自己心之所属的那人,于理于情,宁雨绣都要救活江正寻。
宁雨绣的商队,便就此在山中寻到的一处茅草屋下驻留,这期间,无数珍稀的药材熬制成汤药,尽数被江正寻服用而下,凭借着自己的几分医术和江正寻自己的造化,加之几分上天赏赐的命不该绝,终于在半月之后,江正寻苏醒过来。
然而,或许是这场大难的缘故,江正寻的记忆丢失了部分,他只记得自己是来东邱省,却记不得自己是来上任的一省之司长;他只记得自己是在与宁雨绣道别后几天,在途中遇到石流,被卷入邱江,而后生死未卜。
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也记得见过一面的宁雨绣,但此前的事,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许多人皆认为江正寻成了失忆之人,但宁雨绣十分高兴,因为他还记得与自己相遇的这些事,对宁雨绣看来,江正寻与第一次所见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丧失了部分的记忆。
这段时间,宁雨绣每日的悉心照料,也使得江正寻迅速依赖起这个女子,青春芳华的二人,互相吸引,感情迅速升温,宁雨绣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这个男子,江正寻也不可避免的爱上了这位美貌动人、绝世无双的商界奇女子。
从任意一方面来看,这二人都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邱江一遇,则是上天给他们创造的缘分。
在两人坠入爱河之际,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了宁雨绣面前,她心甘情愿的耗费了几十万两的昂贵药材救治自己的心上人,而今也要面临商界之约无法兑现的情况。
这次商约,是商界众势力为了打压宁雨绣而千方百计打造的赌局,若是宁雨绣如期履约从新唐国带回药材,那她便可在商界占据一席之地,真正被商界势力承认,若是无法履约,则不得再踏入商界半步。
在接手商约的那时,正是宁雨绣商货堂被千方百计算计,最终无路可走,只得拼死一搏的情况下选择的赌约。
而赌约的条件,则是一个在当时被认为不可能实现的存在。
从东济国前往新唐国购置药材,虽说药材珍稀,但不算太珍奇,这其中最重要的阻碍便是,当时东济国与新唐国已开战一年,边境僵持,两国不准来往通商,有入者斩首之。
这才是商界给宁雨绣设置的最大挑战,然而让她们没有想到的是,宁雨绣不但平安出入了新唐国,还将药材购置了回来,消息传回东济国,无数商界势力惊叹,他们不可能知道宁雨绣如何完成的这一步,但如今只有刮目相看,种种事实表面,宁雨绣是真正的商界奇女。
正当他们认为商约已输时,又得知消息,宁雨绣为了救人将购置的药材尽数用光,因此,商界的压迫再次涌来。
宁雨绣却不以为然,她无怨无悔,纵使不踏入商界,在另一个行业,也足有她的立足之地,况且,自从遇到了江正寻,她便觉得找到了归宿,从家族落败仅剩她一人,宁雨绣自己独自撑起一个商行,这些年,她终于找到了沁人心脾的温暖。
“看来我亏欠你太多了,这件事……”在得知宁雨绣是身负赌约而又因为自己用光药材后,江正寻满是心疼和歉意的对宁雨绣说了这样一句话。
宁雨绣不以为然,她的满眼里都是江正寻。
“既然你亏欠我这么多,那你打算怎么偿还我?”还未等江正寻搞清楚她要说什么,宁雨绣便抱住江正寻,轻声道:“娶我!”
“遇到你,我这辈子就足够了,让我跟着你,吃苦我也愿意。”
江正寻紧紧将宁雨绣贴入怀中,宠溺道:“我怎么舍得让你吃苦。”
而接下来,江正寻仅用一封信,寄往了他脑海中熟悉的一个地名:江州!
两天后,一车装满珍稀的药材马车来到这里,帮助宁雨绣完成了赌约,众人自然知道这批药材不是从新唐国运回的那批,可如今宁雨绣只身通商新唐国的传奇经历早已传遍东济国,宁雨绣名声大起,一战成名,这药材之事,便已显得不重要了。
就在人们纷纷称奇横空出世的商界奇女宁雨绣时,他们更惊讶的得知,美貌无双的这位商界女子,要与人成亲了,成亲者,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男子。
宁雨绣嫁人的消息再次涌爆了这方土地,无数垂爱宁雨绣的男子纷纷失望叹气。
在府中灯火辉煌,红罗招展,充满了红色的喜悦,最为幸福的当属宁雨绣与江正寻二人,她不介意江正寻此前是何身份,而今,他将拥有一个新的身份,并与宁雨绣从头开始往后的人生。
郎才女貌,新婚在即,君以娶之,汝以嫁之,此生相守,与子偕老,正是所谓人生三大喜事之一。
然而,在新婚前夜,一封来信递入府中,两人便相对无言……
第二百五十三章 番外:宁娘传(三)
“夫君安好,数月不见,吾甚为思念,不知在东邱省任职是否适应,家中一切安好,今日孩儿出世,将我十分折腾,母子平安,唯有遗憾夫君未在,盼君早日归来,为儿取名。妻夏氏。”
这是一封慰告信、通报信、传情信,信中明含深情,为夫妻之实,也正是这样一封信,让宁雨绣和江正寻皆沉默少顷。
宁雨绣感到震惊,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江正寻。
江正寻死死捏着信纸看去,同样十分错然,许久,他的脑海开始翻涌,一段段记忆涌现而出,抱头疼痛了半刻,江正寻才茫然的抬起头来,望向宁雨绣,眼神复杂,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眼神交汇,宁雨绣顿即明白了一切,双眸顷刻泪含泉涌,两行清泪淌下。
“宁娘……我……不知道怎么与你说这一切,我也是才想起来……”
“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了。”宁雨绣神情异常的平静,她坐到床边,继续叠起了明日成亲要穿的红裳。
这一刻宁雨绣才知道,江正寻是江州府卿,此次是调往东邱省任省司半年,故那一次邱江相遇,是江正寻前来东邱省赴任,然而遭遇雨暴云灾,发生意外,才有了后续的事。
在江州,江正寻已于一年前与青梅竹马的夏姑娘成婚,而今已孕有一子,便是后来的江成。
“宁娘,对不起……我不能娶你了……”江正寻对待感情十分认真,他已成婚,纵使深爱宁雨绣,但他不可能再娶一妻,更何况,他将无法面对妻子夏氏,更不忍心让宁雨绣受苦做妾。
宁雨绣停下手中叠了一半的红裳,抚手轻拭了泪水,笑道:“都怪我,没有打探清楚你的身份……幸好我们还未成亲……”
两人的言语,皆是苦涩,又有着许多说不出来和往后无法再说及谈起的感情。
“宁娘,我已有了妻室,你再寻个好人家……”
“你忘了,我这辈子,只爱上一个人,除此以外,我谁也不嫁……”
江正寻叹息了,没人劝的了宁雨绣,也没人劝的了江正寻,包括他们自己。
“宁娘,我得走了……”江正寻知晓,明日一婚,他们无法成亲,而如今,他要回江州了。
另一方面,东邱省久未见江正寻上任省司,已另派新官。
“回江州吗?”宁雨绣起身问。
江正寻背对着宁雨绣,缓缓点了点头,强撑着情绪笑道:“我儿子出生了,我要给他取个名字……我的妻子现在也需要我……”
宁雨绣从背后环抱住了江正寻,洒脱的笑道:“我们只是相遇的晚了吧……”
“嗯……”
许久,江正寻应了一声。
第二日,成婚之日如期举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还不热闹,整座城的风光都迎合着这一处的红色喜气。
人们惊叹新郎官的少年英气和气宇不凡,皆认为配得上这商界奇女。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今日成亲的二人,男子非为江正寻,女子非为宁雨绣,而是另外相爱的二人,借了这场成亲礼,完成了这场大婚。
在场的人中,许多人既未目睹过宁雨绣的真容,也未见过江正寻,更不知道宁雨绣要嫁何人。皆是满心欢喜凑着热闹,增添喜气。
宁雨绣嫁得如意郎君,厮守相伴。此后,便在东邱省留下了这般佳话。
这一场婚礼,或许是宁雨绣给自己留下的最美的愿望,也表明了她的态度,此生,只嫁一人。
江正寻回到江州,很快融入了家中,他为儿子取了名,在向京城禀明自己前往东邱省赴任途中遭遇的变故后,此事也就此作罢,江正寻继续治理江州。
而今的江正寻不过二十六七,却早已在江州担任府卿五年,且也充分展现出了治理的才能,至于为何年纪轻轻便能坐上一州府卿的高位,这与江州独特的官任制度有关,已是后话,而今不谈。
在江正寻回到江州半年后,一家商会便来到了江州,从此驻地江州,并在往后几年不断壮大,凭借着超强的商务能力,一举成为江州最大的商会,此后收购土地,成立了山庄基地。
云季山庄,这个商会的名字顿即响彻东济国。
在云季山庄落户之日,盛世瞩目,身为府卿的江正寻自然要前往祝贺,而在此前,从未有人见过云季山庄的老板,直到今日江正寻前来,那名老板才现了身。
眼前这女子雍容华贵,美眸动人,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但风华绝貌,令人见了皆是疯狂,当江州的人们发现经营如此盛大的一家山庄商会的老板竟只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时,商界奇女、江州第一美人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传遍整个江州,久谈不息。
“好久不见。”宁雨绣笑眼望着江正寻。
数年来,家庭的温情已让江正寻对这段感情逐渐平息,今日又见宁雨绣,他心中虽再未掀起波澜,才也生出了一股别样的感受。
“你怎么来了。”江正寻同样笑问。
宁雨绣望着城内风景,轻描淡写:“待得腻了,听闻江州风景绝美,以后就在这里落脚了。”
说罢,宁雨绣满怀深情的望向江正寻,两人对视后,不约而同的笑了。
江正寻知道宁雨绣前来的原因。
而宁雨绣也不会去闯入江正寻一家的生活。
他们行着分内的联系,未曾越界一步,江正寻为宁雨绣的商界开辟资源政策,最大化帮助云季山庄的成长和壮大。
宁雨绣全心的经营着云季山庄,使其成为了江州最具实力的商会,成为了拥护江正寻最坚实的后盾。
此后经年,宁雨绣闭口不谈这段感情,但她却用自己的行动表达着这份爱。
可能,这是用另一种方式,陪伴着江正寻,也是款待着这段遗憾的感情。
天底下不见得有许多美好而终的爱情,更多的是遗憾与错过,也更是人之常态。虽然知晓宁雨绣与江正寻关系不一般的江成多次问起,但宁雨绣从未提及,江成与世人注定不会知晓这段感情背后的曲折和遗憾。
或许这份感情,只能留在宁雨绣一个人心里,满怀一生爱意,为君一次红衣。
终其一生,只愿嫁一人……
……
发生肾么事了
诶..南戌国的盟友们好啊,我是道天盟成员三绝者之一——佛来,刚才张三清和林与善问我,佛来大师发生肾么事了,我说怎么回事,给我发了几张截图,我一看,嗷,原来是昨天,有两个年轻人,一个叫江成,一个叫张承,二十多岁,一个体重七十多公斤,一个体重八十多公斤,说,哎~有一个说是我在紫陵山练功,颈椎练坏了,佛来大师,你能不能教教我佛元功法,哎,帮助治疗一下我的颈椎病,我说可以,我说你在紫陵山练死劲儿,不好用,他不服气,我说小施主,你用两只手来折我一个手指头,他啪的就给我折骨折了,他说你这个没用,我忍着疼说我这个有用,这是佛劲儿,传统武学是讲佛劲儿的,四两拨千斤,二百多斤的黑魈,都折不动我这一个手指,他非要和我试试,我说可以,他啪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很快啊,然后...上来就是一个钦天术,一个伏魈三件套,一个分心白影,我全部防出去了啊,防出去以后,自然是传统武学以点到为止,右拳放到了鼻子上,没打他,我笑了一下,准备收拳,因为这时间,按传统武学的点到为止,他已经输了,如果这一拳发力,一拳就把他鼻子打骨折了,放在鼻子,上没有打他,他也承认,我先打到他面部,他不知道拳放在他鼻子上,他承认我先打到他面部,啊,我收拳的时间不打了,他一记分心白影来群殴我,我大意了啊,没有闪,诶…他的分心白影给我眼,♂啊,右眼蹭了一下,蛋没关系啊!当时流眼泪了,捂着眼,我说婷婷。我说小伙子你不讲武德,你不懂。他说佛来大师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懂规矩。他说他是乱打的,他可不是乱打的!九辰中品身手,伏魈人,二品江州令。训练有素,看来是有bear而来。
这两个年轻人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我69岁的老和尚。这好吗?这不好。我劝这两位年轻人耗子喂汁,耗耗反思,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聪明,小聪明,啊…江湖要以和为贵,要讲武德,不要搞窝里斗,谢谢盟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