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没有领地的国王
李昂为什么要让拉蒙买粮，因为他知道，很快全大陆都会缺粮……
长河镇周边的田地里已经出现了大规模的鸟群，鸟儿源源不绝的飞来觅食，无论怎么驱赶都无法彻底解决。
麦香领一带的田地早就被凯洛斯烧毁，今年的收成是别指望了。
白鹿堡那边这两天也上报了大规模虫害，李昂和艾米的玉米地也基本完蛋了。
克温村没有了居民，田地全部荒着。
今年，李昂的地盘必然无法出产足够多的粮食。
所以，要赶在其他国家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提前采购粮食，不光要储备过冬的粮食，还要储备明年的种子。
而明年，在长河镇或白鹿堡一带也是很难正常种地的——鸟群和虫害没那么容易解决，鸟儿会在附近聚居，虫卵会留在地里，得撂荒个一两年才行。
所以必须将部分农夫迁回烈狮城附近，用鹿心湖的土地耕种，这也是艾米即将面对的重要任务。
同时，李昂准备打进巴克斯帝国，打到博识城——博识城有大量的存粮。
与巴克斯的战争必然会进行下去的，无论马略皇帝有没有抓到安东尼厄斯，战争都无法避免——巴克斯人毁了麦香领，李昂最早的追随者失去了家园；烧毁了诺多森林，诺多们的仇恨也很难抑制。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李昂都必须向巴克斯进攻，不可能谈和。
马略皇帝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也只是想用安东尼厄斯交换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至于用粮食换回暗影军团，那是顺带的——无论如何，那都是帝国的军人，帝国有义务赎回他们。
但一个月后，完成这次交易之后，李昂依然会向巴克斯出兵。
而且会倾尽全力出兵。
一方面，他要打一场立国之战，让人们看到新潘德王国的战斗力，让麾下将士与平民们对未来产生足够的信心。
另一方面，他要用巴克斯帝国境内的存粮来解决即将到来的饥荒。
前两年，各国都被战争拖累，只有巴克斯帝国得到了大量钱粮。
李昂得让他们吐出来。
当然，打仗也是需要大量粮草的。
因此，在战争开始之前的这个月里，李昂要用拉蒙的资产进行大采购。
“好兄弟，现在大批量的粮食可能不好买……”
拉蒙有点疑问：“巴克斯人未必会卖粮食给我们，菲尔兹威和德夏也没多少粮食……”
“当然，所以我才请你吃烤羊……”
李昂指着桌上的烤全羊：“凛鸦人养了很多羊，我们可以大量采购羊……而且最好是山羊。”
“啊？为什么？买绵羊更划算吧，又能产毛又能产奶，也能吃肉……咳，凛鸦人还会拿绵羊干很多别的事儿……”
拉蒙说着说着眼神不正经起来。
“但山羊比较好吃啊……你觉得这烤羊味道如何？”
李昂倒是很正经，他帮拉蒙切了块肉。
“这烤羊确实味道很好……但如果只是为了吃饱，何必那么讲究呢？”
拉蒙不太理解的问道。
“因为我要让凛鸦人多养山羊……最好是让迦图人也多养些山羊。我听说迦图人在扎卡尔领导下有了很大的转变，他们甚至在和凛鸦人公开交易了——他们正在从一个劫掠团伙向草原国家转变。”
李昂再次指了指桌上的烤羊：“我打算让他们和凛鸦人都成为山羊养殖专业户……”
“我怎么总觉得您是有什么阴谋……”
拉蒙搔了搔头皮，喃喃的说着。
“反正小麦也是粮食，羊肉也是粮食……你去买就是了。记得，遇到卖绵羊的就只出半价，遇到卖山羊的，你就出两倍以上的高价……别在乎第纳尔，无论你花了多少钱，我都保证两年后你能得到五倍的回报。”
李昂很诚恳的看着拉蒙。
“行。其实钱什么的不重要，我希望您能给我个承诺……将来保证辛加尔的独立，让辛加尔人统治辛加尔。当然，我保证辛加尔会一直服从您的法令。”
拉蒙朝李昂点了点头。
“这没问题，在大陆上留一个自由交易城市是有好处的。其实，如果你乐意，我可以让辛加尔成为独立公国……你要不要接受？拉蒙公爵？”
李昂问道。
他没忘记拉蒙的真实身份，拉蒙本身就是有资格被称为大公的。
“我……算了，别，我就是个商人，不想称孤道寡。我只是想让我的弟兄们将来能过得自在一些而已。”
拉蒙看来还是心里有疙瘩，不愿成为领主。
但他愿意以大商人的身份尽力支持朋友——他可没向李昂效忠，到目前为止，他都只是李昂的合作伙伴。
……
几天后，新潘德王国的旗帜插上了烈狮境所有的城堡。
伊思兰迪尔和阿尔达利安等诺多领主也来到了长河镇。
但他们并不是来觐见新国王的，而是来吵架的……
芬威家族精灵王费尔葛斯安尔召开了诺多四大家族的会议，在会场上，他要求所有诺多精灵向温蒂尔芙效忠。
但这个提议被拒绝了……
“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并服从统一的指挥，这关系到整个族群的生死存亡，阿尔达利安，你应该能明白这一点！”
费尔葛斯安尔用手里的柺杖敲着桌面，他没想到诺多们会拒绝他的提议。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但是，父亲，很多族人都不愿意效忠于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您可以让温蒂成为芬威家族的女王，我会尊重她，但我的部下恐怕无法接受在一个孩子的指挥下作战。他们希望能另选一位成年女王与李昂陛下联姻……”
阿尔达利安其实是很尊重费尔葛斯安尔的，这毕竟是他的养父。
“哼……未成年的孩子？这个未成年孩子对抗过恶魔！这个孩子剿灭过‘破坏者’朱达的部族！这个孩子救过无数族人！她为族群做过的贡献是你的十倍！阿尔达利安，你才是个不成器的孩子！”
费尔葛斯安尔试图用柺杖敲向阿尔达利安的头：“另选一个女王？难道他们想选文达蒂尔？但你爱慕文达蒂尔，每个人都看得出来！难道你想让她嫁给别人？！你个蠢货……你脑子里全是肌肉吗？”
“别别别……别动手，费尔葛斯安尔陛下，阿尔达利安只是在说他部下的意见而已，他本人没有这个意思……”
伊思兰迪尔赶紧拦住了柺杖。
“哼……伊思兰迪尔，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不同意？！”
费尔葛斯安尔的柺杖杵了杵伊思兰迪尔的肩膀。
“我并没有不同意……我愿意支持温蒂，李昂陛下对我们的帮助有目共睹，温蒂也是唯一能同时得到人类和诺多认同的人选……”
伊思兰迪尔摊开双手摇着头：“但您也知道，艾诺家族作出任何决议都需要家族会议表决……而我们家族的会议表决的结果是四票对四票，没有得出结果……”
“你们不是有九个家族长老吗？！怎么会四对四？！”
费尔葛斯安尔脸都气歪了。
“因为还有一位长老失踪弃权了……他在火灾发生后便带着族人们去复仇了，一直都没回来。但我想您应该能猜到他的意见是什么……”
伊思兰迪尔叹了口气：“我本人是支持温蒂的，但我无法说服其他人。”
“凯勒冯伊尔，你呢？说说你的决定……”
费尔葛斯安尔皱着眉头看向了会场中另一个与他年纪相当的老诺多，那是菲纳芬家族的精灵王。
“我弃权……你们三个决定吧。”
凯勒冯伊尔摇了摇头，很显然，菲纳芬家族内部对此的态度估计也是一半一半。
哦豁，四个家族领导，两个反对，一个弃权，费尔葛斯安尔郁闷的坐在了椅子上。
“到现在这种时候，你们家族内部居然还在争论不休……李昂只会接受温蒂，也只有温蒂才能同时得到人类和诺多的认同，你们家族里那些长老都是蠢货！但你们才是家族领袖，你们应该做出更强硬的裁决，长老议会制度根本就不适合现在这种时候！”
费尔葛斯安尔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三人。
“强硬的裁决……三百年前我们曾经做过的。但结果是阿尔达利安成了独立的部族，你的芬威家族失去了大部分战士……阿尔达利安，我并不是指你当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当时我们只是理念不同而已……”
凯勒冯伊尔缓缓说道。
阿尔达利安低下头没有说话，而另外几人齐齐的叹了口气。
“咚咚咚……”
几声敲门声后，李昂推开了房门，探了个脑袋进来：“咳，各位，我觉得……你们的会议有必要增加一个旁听成员。”
四个诺多家族领导者转过头不解的看着他。
李昂伸手将大门完全推开，朝门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个精灵走了进来，皱着眉打量着在座的四个诺多领导者。
“我是马尔蒂斯。”
房间里，四个家族领导在同一时间陷入了呆滞。
他们当然听过马尔蒂斯的大名，但他们并不知道马尔蒂斯在李昂这里‘打工’，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马尔蒂斯。
在见到马尔蒂斯的这一刻，他们便都意识到，这是真正的辛达瑞精灵……
“我听说，你们当中有人对温蒂成为精灵王不服？我还没见过拒绝向辛达瑞效忠的诺多呢……温蒂这样的辛达瑞，成为所有诺多精灵的女王，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马尔蒂斯环视了一眼，紫色的眼里闪着寒光：“谁不服？说来我听听……”
李昂在马尔蒂斯身后，朝阿尔达利安挤眉弄眼。
阿尔达利安瞪了李昂一眼，但马尔蒂斯就在他身前，他什么话都没敢说。
“咦？不是说有人不服么？”
马尔蒂斯撇了撇嘴。
“咳……我，费尔葛斯安尔，代表芬威家族提议，承认温蒂尔芙为整个精灵族群的女王，并建议从此之后，各族都将向唯一的精灵王温蒂尔芙效忠。对我的提议有异议的，请说话！”
费尔葛斯安尔立刻再度提出了他的建议，这次，他不是问‘同不同意’了，而是让不同意的说话。
没人说话……
沉默了几秒后，费尔葛斯安尔直接拍了板：“既然没人再有意见，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们就为温蒂加冕！你们族内要是还有不服的，那就让他们去死！”
……
潘德历358年7月12日。
新潘德王国国王李昂陛下，在长河城分封艾米·索娜德为烈狮公爵，将整个烈狮境授予艾米作为自治领，烈狮公国成立。
同时，新任精灵王温蒂尔芙·芬威接受了李昂陛下的册封，成为首任诺多公爵，诺多森林、白鹿堡以及盾风堡垒都被划入了诺多境，诺多公国成立。
这是两个自治公国，也就是两个独立的国家。
两位女公爵也会被称为女王——独立公国的最高元首都是会被称为‘陛下’的。
而两个公国的上级母国新潘德王国，目前等于是一寸领土都没有，李昂成了个没有直辖领地的国王。
虽然所有人都服从李昂的领导，但名义上，戈德里克是烈狮公国的首相，赫里沃德以及福瑟特等领主依然效忠于艾米，就连利奥弗里克都算是艾米的下属伯爵——领地在烈狮境内，受烈狮公国直接管辖。
而诺多精灵的四个家族，也是向温蒂宣誓效忠的。
由于这效忠仪式跟李昂没啥关系，所以他并没有参加。不过，他指派了一个特殊雇员见证了精灵们对温蒂的效忠。
那个特殊雇员当然是马尔蒂斯。
所以这些事很顺利的结束了，没有人再表示任何不服。
没办法，不敢不服，温蒂的靠山比较硬，李昂、文达蒂尔和马尔蒂斯全都是温蒂的老师……
当然，马尔蒂斯仍然没有效忠于任何人，她本人对权势也没什么兴趣，她更在意的是辛达瑞精灵能不能传承下去——她只在乎温蒂一个人而已。
所以，马尔蒂斯在仪式结束后便离开了，她想为她的部下找到恢复神智的办法。
马尔蒂斯的部下当然就是那些角蝰先锋，但他们已经被马尔蒂斯改回了原本的名字——辛达瑞帝国第二皇家近卫团。
角蝰先锋这名字是拜蛇教徒们取的，马尔蒂斯可不承认。
目前近卫团的成员已经全都是些活死人，但他们的身体依然保持着活性，而且还保留着身为精锐军人的潜意识。
马尔蒂斯认为，她当初把自己和部队冰封起来的时候，使用的聚灵术也许对这些战士有一定的影响——他们的魂魄可能还在，只是在长久的时间里变得残缺不全难以清醒，所以看起来和亡灵没什么两样。
但要怎么让他们清醒，谁都不知道。
于是李昂给了她一个建议，让她回到温格达里安大陆的冰原中看看，看看她们原本所在的那个地下基地——也许那些残缺的魂魄依然留在那里。
他建议马尔蒂斯可以试试在那里用聚灵术，看能不能找回部分人的灵魂。
马尔蒂斯觉得这主意还算合理，于是她带着部队南下，去了帝临港。
她要去找到那艘被克洛泽藏在帝临港的铁甲船，然后以铁甲船为主体，组建一支船队去温格达里安大陆。
铁甲船在普通人手里，那确实不太适合远洋航行，很容易出问题。
但如果是在马尔蒂斯手里，或者是在亡灵手里，那就完全没什么困扰——就算遇上风暴桅杆断了，马尔蒂斯那些不知疲倦的部下也能把船划走。
第389章 车，房，粮
几天后，李昂陆续收到了来自各个国家的国书。
其中有祝贺函，有停战协议，也有宣战书……
这是意料中的事儿。
“这一封是厄休拉女王代表凛鸦王国，祝贺新潘德王国以及烈狮公国和诺多公国成立，并请求与新潘德王国结盟……”
“这一封，是格雷戈里四世发来的，说是强烈谴责某个来自巴克利的小贵族僭越称王，并向新潘德王国宣战……”
“这封是维迪斯大王发来的，他代表菲尔兹威认同两位女王对烈狮境与诺多境的统治，并希望能与烈狮公国签订停战协议，并允许两个公国与菲尔兹威通商……但他只字未提新潘德王国，也没提及您。”
“最后一封来自马略皇帝，马略皇帝表示认同李昂陛下以及两位女王对烈狮境和诺多境的统治，但同时，他向新潘德王国宣战，并宣称两个公国应当并入巴克斯帝国……”
莎拉向李昂汇报着各国的外交函件：“马略陛下可真有意思，一边承认您的统治权，一边向您宣战……”
“马略陛下当然要这么做，承认我的统治权是基于实际情况，向我宣战是为了表明态度。他既要安抚巴克斯人的情绪，又要安抚我们的情绪，免得我们放纵诺多精灵们把巴克斯打烂，被其他国家捡便宜……”
李昂倒是比较理解马略的。
“其实我觉得，只有巴克斯帝国才是真正认同新潘德王国的……厄休拉现在和格雷戈里四世正在打拉锯战，她只是想得到您的支持。而维迪斯大王明显是在敷衍，他大概只是不想和您打仗而已吧。”
莎拉嘀咕着：“陛下，要给厄休拉回信吗？她的同盟请求……”
“让艾米给她回信吧，以烈狮公国女王的身份，邀请凛鸦女王参加婚礼，别的什么也别提……”
李昂回答道：“维迪斯那边也一样，以私人身份邀请他来参加婚礼就行了。至于马略皇帝那边……不需要回复……”
“李昂陛下是不能给凛鸦和菲尔兹威回复国书的，只有巴克斯帝国是与潘德王国对等的国家，其他几个王国归根结底只是军阀而已。”
阿琳娜有些疲惫的对莎拉提醒道。
这些天一直是阿琳娜在筹办各种典礼，而且还有即将到来的婚礼正在筹备，她确实很累。
“明白了。”
莎拉点了点头。
“德夏那边有信函吗？”
李昂朝莎拉问道。
“德夏那边没派人过来。按照辛加尔那边传来的消息，卡丹被巴克斯人堵在纳尔达，埃米尔薛西斯也在托巴城苦苦支撑，德夏一大半的土地都已经属于巴克斯帝国了……”
莎拉快速的回答道。
“帝国半个月前已经从德夏境内退兵了，马略陛下逼迫他们签订了承认战败国条约……”
阿琳娜朝莎拉摇了摇头：“但艾希科曼那边给我传过消息，帝国退兵后，卡丹和埃米尔薛西斯已经不再相互攻击了，他们结盟了。”
“他们居然能结盟……”
李昂挑了挑眉：“是有什么人在撮合他们吗？”
“确实有人撮合，圣战堡的沙拉凡·谢赫……他在托巴和纳尔达之间修建了一个要塞，促使卡丹和埃米尔薛西斯和解，并且结为了同盟。随后他拼光了所有部队，帮助两个巴哈德汗抵挡住了帝国的大军，而且同时代表两个巴哈德汗与帝国签订了停战书。”
阿琳娜点了点头，但随后便惋惜的叹了口气：“但是，在停战书上签字之后，沙拉凡·谢赫自杀了。”
莎拉愣住了。
沉默了一会后，莎拉轻轻的问了一句：“阿琳娜小姐，那个要塞叫什么名字？圣战要塞吗？”
阿琳娜大概意识到了什么，她摇了摇头，一字一句的回答：“不，叫‘殉道者要塞’。”
李昂叹了口气：“莎拉，你要不要去一趟德夏？以新潘德王国外务大臣的身份。”
莎拉沉默的点了点头，随后泪如雨下。
……
潘德历358年7月底。
长歌港。
冒险者酒馆里，酒客们正在谈论着各种新鲜事。
“听说了吗？据说那位李昂陛下在长河镇连续办了十天的酒宴，无论是平民还是乞丐，任何人都可以随便吃喝……这样的婚礼可真是……”
“没见识的家伙……长河镇已经是长河城了！而且那叫流水席！饭菜一直都不会停，通宵达旦都有数不清的美食供应……我运气不错，去长河城送了个信，结果在长河城吃了整整一天！”
“没花钱？”
“花什么钱啊……吃完还能领盘缠呢！李昂陛下是真大方！”
“得亏你路上没遇到土匪……”
“土匪？哪个土匪那么不开眼，敢在这时候闹事？李昂陛下可是能指挥诺多精灵的！”
“十天的流水席……这样的婚礼，肯定得花不少第纳尔吧……”
“哼哼，能娶到那两位新娘，花再多第纳尔又有什么关系？他同时娶了两个貌若天仙的女王啊，这才是真令人羡慕……我亲眼看见了两个女王，那可真的是美得无法形容……”
“确实令人嫉妒……不过，同时娶两个，难道两位女王不会打起来么？”
“你以为那两位女王是你家的傻婆娘？”
“咳咳，小声点，我老婆现在可是厄休拉女王手下的侍卫！话说回来，那位李昂陛下娶两个妻子，那让谁来做王后呢？”
“嗨，就不能有两个王后吗？那可是两个女王，人家还未必乐意做什么王后呢……”
“但这好像不合规矩啊……没见过哪个国家有两个王后的……”
“你们这些蠢货……人家可是国王，人家是定规矩的！李昂陛下说了，他的新潘德王国允许一个男人娶三个妻子，但娶第二个或第三个的时候需要得到之前的伴侣同意，否则就得定罪。当然，女人如果有能力也完全可以找三个男人，只要伴侣乐意……”
“真是荒唐……哪个男人会乐意？”
“哪儿荒唐了？如果允许男人娶三个女人，那当然也得允许女人娶三个男人……再说，这世道，被女人养活的男人多了去了，我看啊，有的是男人愿意……要是厄休拉女王让你做她的男人，你愿意不？”
“咳咳……还是别说这个，我有未婚妻的……”
“唉，归根结底还是得有钱啊……”
“对了，说起挣钱，我倒是有个路子……我在长河城吃流水席的时候，一直都有烤羊不断被烤制出来，李昂陛下说烤全羊是宴席必备的美食……”
“怎么？烤羊谁没吃过……”
“不不不，你是真没吃过，长河城的烤羊和我们这儿的完全不一样，好吃得多……他们用了南方的香料，那些香料我们这边没有……”
“怎么，你打算做香料生意？现在到处都在打仗，谁敢去巴克斯南部进货啊……”
“不，我是想去卖羊——我们这儿有的是羊！长河城正在不限量收购山羊！三倍的价格，有多少要多少！”
“挺远的啊，你不怕被土匪打劫吗？”
“我打算买一辆马车回来……我在长河城问过，买了那种新式马车之后就能得到武装部队护送，如果在新潘德王国的辖地被抢劫，还能得到双倍赔偿！”
……
辛加尔。
大大小小的酒馆中，类似的对话也在上演。
不过，对话的后半部分普遍换成了另一个主题……
“听说拉蒙大人最近在做羊肉生意啊……”
“找肥羊是吧？辛加尔每个人都做这样的生意啊……”
“不不不，是真的羊，山羊，拉蒙大人说出两倍的价格大量采购。而且拉蒙大人在城中心新开了家烤羊馆，就是黄昏骑士团以前的驻地。”
“做烤羊利润很高吗？拉蒙大人居然做这样的小生意？”
“屁个小生意，你什么时候见拉蒙大人做小买卖的？你没听说吗，现在结婚有三个东西是必备的……豪车、别墅、烤全羊！”
“我只听说办宴席离不开烤肉……怎么？没车没房就不能结婚？”
“不是不能，关键是没面子啊……李昂陛下，就是前几天刚娶了两个女王的那位，听说过吧？他就公开说过，男人要是没车没房，拿什么给老婆孩子遮风挡雨呢？”
“他真这么说？”
“不光是他，拉蒙大人也这么说啊……”
“唉，房子倒是可以自己盖，但马可真不是人人都能养得起的，想要拥有一辆马车那可不太容易……”
“喂喂，别瞎说啊！人家李昂陛下的意思是，有了马车就等于有了一份自己的产业，马车是可以用来挣钱的！要有养家糊口的能力再讨老婆，人家这是说的正理……”
“这倒是没错，听说长河速运又开始招募马车了，辛加尔这边也有分公司打算开业了，这确实是个不错的生计。”
“你该不是想叫我去当车夫吧？我宁愿去卖烤羊……”
“拉蒙大人收购山羊可是用的三倍价格，拉蒙大人有钱亏得起，但你肯定会赔死的……我想说的是，长河速运开设了一门新产业——婚车业务！这才是拉蒙大人看不上的小生意……”
“哦哦哦，我听说过，李昂陛下举办婚礼时，乘坐在艺术品一样的马车上游遍了整个长河城……就是那种婚车吗？那是什么仪式啊？”
“据说那是要让所有人都见证他的婚姻，就像公开宣誓效忠一样。不仅如此，当时还用花瓣洒满了整座城的街道……那场面，啧啧啧，真的难以想象……我觉得将来大多数人都会这么做的，你有没有兴趣，我们一起去当婚车老板……”
“怎么做？”
“买两辆豪华马车不就行了……反正有长河速运帮我们接业务，只要有人结婚我们就去跑两圈，没业务的时候也能载人……这钱呐，没那么难挣，关键是要够快！遇到机会就得把握住了！”
……
雾笼城。
“最近日子不好过啊……这物价涨得太快了！”
“是啊，我都快吃不上饭了，一第纳尔只能买三磅面粉！这日子没法过了……”
“听说维迪斯大王占了不少地盘，菲尔兹威的国土增加了不少，但日子怎么就越过越差了呢？”
“哼哼，不管是大王还是领主，谁会在乎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死活？他们打输了，我们没饭吃。他们打赢了，我们照样没饭吃……吃不上饭又怎么样，战争税还不是越收越高！”
“别说我们了，那些大商人也都顶不住了……知道竞技场那个安德鲁老板吧？他都已经遣散雇员了！”
“竞技场都经营不下去了？他的竞技场不是有赌局吗？”
“要不是因为有赌局，他早就关门倒闭了！他养了那么多猛兽和青壮，以现在的粮价，一天光吃饭就得吃掉他几百第纳尔！”
“唉……要不咱们搬到别的地方去？”
“你听说长河城的事儿了吗？听说那位李昂陛下的婚宴摆了十多天的宴席，从早到晚没停过，任何人都能随便吃！”
“那得多有钱啊……”
“你是不是傻……这是钱的事儿吗？我的意思是说，人家那里有粮食！而且粮价一定不高！要不然他怎么敢这么浪费！”
“对哈……这，要不我们去长河城？”
“问题是，我们去了怎么过日子？靠什么生活？”
“长河城有的是工作……人家正在建新城，据说光是修城墙就得几万人，一直在招人呢，有的是活儿干！”
“但老婆孩子住哪儿？总不能让家里人住在工地上吧？再说，我们毕竟是菲尔兹威人，那位李昂陛下会不会把我们赶走……”
“可以买房啊，长河城建了很多住宅，建在城里的！只要买房就能在长河城落户！”
“买房……贵不贵啊？”
“只要有工作，买房是可以贷款的！不管怎么样，我是打算去了，留在这儿没活路的，一第纳尔三磅面粉……在长河城能买三十磅！”
……
每个地方，谈论的主题都不太一样。
但每个地方，确实都在谈论李昂与两位女王的的婚礼。
婚礼是在7月22日举行的，当时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刚好赶上好天气而已。
那一天，诺多森林下着暴雨——海洋季风来了。
森林里的大火熄灭了。
而那一天的长河镇，却是艳阳高照风和日丽。
李昂骑着爱丽丝，穿行在漫天的花瓣中，身后精美的马车载着艾米与温蒂一起踏入了新的篇章。
其实那一天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浪漫，因为每个人都很忙。
莎拉在处理外交事务。
阿琳娜在四处传播各种消息。
拉蒙在四处采购各种粮食。
李昂手下的领主们要么在分头配合，要么在整军备战。
而李昂这个新郎，即便是在新婚之夜，也和他的两个女王一起商量着各种生意。
——车，房，粮。
第390章 战争开始了
在李昂大婚当晚，克洛泽带着一票老兄弟准备听墙根——这是每个地方都一直存在的传统节目，就算是国王的婚礼也无法避免……
毕竟负责安全防卫工作的里萨迪兰本人也在听墙根……
不过里萨迪兰还是很负责的，他没和克洛泽他们混在一块——他在后门执勤。
当然，执勤的时候趴在墙根下观察观察也是很正常的……
但他们听到的，却不是什么旖旎的动静，而是一场很正经的“家庭会议”……
“各国都有大领主过来观礼，与菲尔兹威和凛鸦境的贸易也恢复了，阿琳娜正在四处传播消息。不出意外的话，诺多们制作的马车很快就能风靡整个大陆，长河城的房产应该也能吸引很多人前来工作和定居……”
李昂坐在地毯上扇着风，用来扇风的是几张停战协议——与菲尔兹威和厄休拉的地盘签订的和平通商契约。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现在经营马车呢，不是要把重心放在储备粮食上吗？”
温蒂靠在了艾米身上，一边用脑门子蹭着艾米的胸口一边问道。
“因为要先解决运输问题，如果很多人都有了马车，那普通人也能把粮食或是其他物资运到我们这里来，不会再受到贵族领主的限制。长河速运已经重新开业，也是为了解决这样的问题。”
艾米伸手揽着温蒂不让她乱动，一边把玩着温蒂微卷的长发一边解释着。
“那我现在要怎么做呢？我还是不太会做生意……”
温蒂仰头看着艾米。
“白鹿堡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森林里的火已经熄灭了。温蒂，过两天你得带族人们回森林里，沿着大火烧过的轨迹砍伐树木，开拓道路，建设木材加工场和马车工场。同时把森林砍出几个隔离带，避免再次遇到火灾。然后，你得组织族人们种树……我会让东部地区所有人配合你，让森林生态尽快恢复，才能减少东部地区的农业灾害。”
李昂转头看着温蒂回答道。
其实李昂心里多少有点怪异——温蒂这个五十多岁的未成年少女，在艾米这个二十来岁的少女怀里撒娇……
“但我得和你一起对付巴克斯帝国啊！”
温蒂脸上有些不情愿：“让尹思兰迪尔带族人们回去制造马车不行吗？”
“不行。你才是诺多精灵的女王，全新的诺多公国必须由你亲自去领导重建。与战争相比，建设才是统治国家的基础……而且，马车会成为一门能让你的族人们长久获利的营生，这种营生必须由你亲手把持。再说，尹思兰迪尔要留在这里与巴克斯帝国作战。”
艾米用手抚着温蒂的脸，将温蒂揽进了怀里。
“不是说结婚后都要度个蜜月什么的吗……”
温蒂咕哝着。
“我们没时间啊……我们都不再是普通人了，我们都背负着数以万计人民的未来，没资格像以前那么任性了……”
艾米说着叹了口气：“两天后我也要离开这里，我要去烈狮城，迁移烈狮境其它地方的人去鹿心湖周边垦荒。我必须在九月底之前完成超过十万人的迁移，还要开垦出足够支撑整个烈狮境的耕地……”
“不从长河城迁移人口过去吗？长河城现在已经有太多人了……”
温蒂问道。
“长河城的人没法迁，他们要么在城里买了房产，要么是在这里工作，迁移他们反而会出问题的……整个烈狮境的人口这两年已经大量减少了，长河城的建设就是用来吸引人口的。但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城市居民，农夫并不多。我只能从别的地方迁人垦荒，比如哈林哥斯堡或阿兹哥德。”
艾米解释道。
“温蒂，你要做的事情很多，“精灵马车”的业务会不断扩大，车贷和房贷将作为潘德银行的盈利支柱，而潘德银行是整个新潘德运转的基础。我一直没把潘德银行总部从白鹿堡迁出来，就是为了让精灵们守护它……而且，除了重建家园和保障潘德银行之外，你还得带领族人们挡住迦图人……”
李昂也叹了口气：“今年冬天，迦图人一定会南下劫掠……他们的草场会受到森林大火最直接的影响，很多蛇虫鼠蚁类会跑到草原上，会给他们的牲畜带来大量损失……”
“阿尔达利安也说过这样的话，所以他之前一直在北边防备。”
温蒂从艾米怀里撑了起来：“李昂，与巴克斯帝国的战争一时半会很难结束的吧？我们每个人都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是不是一直都没法度蜜月了啊？”
她还在盘算着蜜月的事儿……
“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会尽快与巴克斯帝国打一场决战……马略皇帝不会把战争拖得太久的，他已经把军队集结到卡伦鹿堡了，很显然他也想和我速战速决。他是个会考虑人民生活的好皇帝。”
李昂摇了摇头，但随后皱起了眉：“不过……我只能和巴克斯打一场正面战斗，这次只能硬碰硬，不能用什么小伎俩了。”
“为什么？这会损失很大的……巴克斯帝国的战阵确实挺厉害的。”
温蒂问道。
巴克斯的军队在纪律性与协同能力方面确实是全大陆最好的，正面的阵地战是巴克斯的强项，温蒂也知道这一点。
“因为要让所有人看到新潘德王国的力量……”
艾米毕竟是当过一段时间国家元首的人，她理解李昂要做什么：“新潘德王国刚刚建立，要用一场大战来展示实力，这场仗最好不用阴谋诡计，要用堂堂正正的实力打赢。这样一来，以后的事就能简单很多。”
“虽然不能用阴谋诡计，但是……温蒂，你可以在盾风堡垒准备一支预备队，或许能用得上。”
李昂补充道。
“我也会在七岔要塞准备一支预备队……”
艾米也同时说道。
温蒂看了看李昂，又回头看了看艾米，点了点头。
她心里其实有些吃味——她现在知道了，确实只有艾米才是最了解李昂想法的人。
于是她上前坐到了李昂身边，然后笨拙的将李昂扑倒在了地毯上……
艾米目瞪口呆的看了一会，脸和脖子飞快的变得通红。
李昂挣扎了两下，但他现在的战斗力可真不如温蒂——他竟然挣不开。
他只来得及喊出了一句：“克洛泽！你们这些混蛋！我知道你们在这里！赶紧给我滚蛋……”
然后，便被温蒂用更笨拙的动作堵住了嘴。
……
潘德历358年8月初。
艾米已经入驻烈狮城，正在召集农夫们垦荒。
这次垦荒，给出的利益非常惊人——只要明年收获季每亩地能缴纳一百磅粮食，那么任何农夫都可以随意开垦土地，开垦的土地也都全部属于农夫本人。
而且，种子和农具都由艾米提供，并且在垦荒期间还每天提供两顿伙食——但与当初在白鹿堡和麦香领垦荒时一样，领了种子就得种足够多的地，要不然直接视为诈骗犯。
鹿心湖周边已经没有贵族了，就算还有幸存的贵族，也会被艾米定义为破产平民。
这里所有的土地，目前全都算是艾米这个烈狮女王的地，只要她愿意，送给任何人都行。
这种条件很快吸引了不少农夫前来，埃里克也去了烈狮城协助，长河速运的车队也开始源源不断的向烈狮城运送物资。
原本被破坏得七七八八的烈狮城，再一次恢复了活力。
温蒂也已经去了白鹿堡，开始组织一部分精灵着手改造森林。
一个个木材加工厂飞快的出现在森林里，麦香领和白鹿堡之间也开始修建一个巨大的厂区。
这是一个庞大的马车生产厂，巨大的菱形徽记在各个厂房顶部挂着。
麦香领的市场也被重建起来，士官们重新回到了麦香领，并成为了“精灵马车工场”的配套人员和代理经销商。
麦香领附近昆虫太多，目前不适合种地，喷漆和卖车倒是很合适。
而李昂也在此时再次迎来了苏拉将军。
长河城门口。
“李昂陛下，安东尼厄斯的头颅我带来了。您可以释放暗影军团的人吗……”
苏拉依然是孤身前来见李昂的，手里提着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里边是用石灰盛着的一颗人头，那确实就是安东尼厄斯。
“你来晚了七天，苏拉将军，说好的一个月……”
李昂面无表情的说道。
“抱歉，干掉他并不容易。希望我们的交易仍然有效……粮食我也带来了，就在城外的车队里。”
苏拉朝着身后指了指。
长河城外三百米左右，停着数百辆马车。
马车周围被各种部队围着，有白银之手，也有诺多精灵。
“苏拉，你来晚了七天，所以我至少应该收一些利息……暗影军团的人我可以放回去，但他们每个人都得少一根手指——这也算是对他们破坏邦交的惩罚，应该不过分吧？”
李昂问道。
“当然……只要他们能活着回去就行。”
苏拉将也觉得这点惩罚可以接受。
“好，把粮食运进来，下午你就可以把人带走了。”
李昂点头进了城。
下午，苏拉将军运粮食的马车，再度用来运了暗影军团的人。
暗影军团每个士兵都被斩断了右手大拇指。
“李昂陛下……他们回去以后恐怕什么重活都没法干了……您这是故意的对吧？！”
苏拉将军见到这种场面，倒也没说什么过不过分，毕竟是他食言在先，没法埋怨李昂。
“我这是在帮马略陛下……苏拉将军，你见到马略陛下后，他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做的。顺便转告马略陛下，战争……开始了！”
李昂将苏拉送出了门。
随后，他找来诺尹尔，也就是尹思兰迪尔手下那位暮光骑士：“把安东尼厄斯的脑袋和凯洛斯的头一起挂到盾风堡垒去吧，在那里建个石碑，告诉人们破坏森林的后果……”
第二天，就用苏拉将军带来的粮食为军粮，李昂开始向卡伦鹿堡出兵。
……
卡伦鹿堡。
阿迦松将军见到了苏拉带回来的暗影军团士兵们。
“他们的手……李昂干的？！”
与苏拉不同，阿迦松显得相当的不满：“他成了国王之后变得这么残忍了吗！”
他毕竟是出自暗影军团。
“残忍？他能让这些人活命已经算是很仁厚了，阿迦松……”
苏拉将军缓缓的摇了摇头：“如果是有人把你家完全毁掉，烧了你所有的庄园，杀了你家的人，还把你妻子整个家族赖以生存的一切全部烧光，你会让这些人活命吗？”
阿迦松愣了愣，但随后厉声反驳道：“那不一样！这些都是帝国的军人！是帝国建立者的后代！是功臣的后代！”
“有什么不一样的？军人也是人，功臣也是人……诺多也是人，李昂的手下也是人……凯洛斯和他儿子，也是人。”
苏拉一边说一边摇着头离开了：“你还是赶紧应付李昂的部队吧，陛下要求你守住卡伦鹿堡……”
“守？……告戒全军，落到李昂手里就只有这样的下场！这场仗如果不胜，就会生不如死！传令！以角斗士兵团为前锋，所有人……立刻出击！”
阿迦松大声呼喊着传令兵。
苏拉顿住了脚，回过头，眼里有一丝惊讶：“阿迦松，你要主动出击？！”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苏拉将军，请转告陛下，我必须把握住李昂送给我们的机会，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军心士气……”
阿迦松看着马车上没了大拇指的暗影军团士兵，一字一句的说道。
苏拉皱起了眉头，随后飞身上马，向博识城赶去。
马略皇帝此时正在博识城。
他的身体依然衰弱，仅仅是从思源城来到这里，就已经要了他大半条命了。
此刻，他只能躺在床上，听着苏拉向他汇报情况。
“李昂说，他砍掉那些人的拇指是在帮您……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苏拉问起了李昂说过的话。
“他知道，我赎回暗影军团只是为了军心士气，他也知道我不希望守旧派势力依然保留着成建制的军队，从这方面来说，他确实是在帮我……”
“阿迦松借着这事保持军心的做法其实没问题，但问题是……李昂就是在用这种方式诱使他主动出击啊！你晚去了七天，但李昂在这七天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李昂也不想主动进攻！他是故意找借口砍掉了暗影军团士兵的拇指！就算你及时的抓住了安东尼厄斯，李昂照样会用别的借口这么做！”
马略皇帝有气无力的说道。
“那……阿迦松将军那边……”
苏拉也有些无力。
李昂用的是阳谋，阿迦松是暗影军团成员的后代，也是从暗影军团走出来的将领，他必然会吃下这一计。
“我得去卡伦鹿堡……给我披甲，我要亲征。”
马略皇帝艰难的撑起了身子。
第391章 塞伦之战
潘德历358年8月8日。
塞伦荒原。
这一天，是李昂的生日——这同样也是那位里昂·格里芬的生日。
但这个特别的日子只能在战场上度过了，因为阿迦松的部队已经出现在了李昂的视线中。
李昂当然是故意激得阿迦松主动出击的。
就像马略皇帝所说的那样——李昂根本就不想主动进攻卡伦鹿堡，他手下骑军比较多，更适合进行野战。
而且，自己选择战场，并且要选择一个自己人更熟悉或更适应的环境作战场，这是李昂一贯的思路。
天时地利人和这些要素，要始终保持比敌人多占一样，这是老祖宗的教诲。
但是，李昂要让阿迦松离开卡伦鹿堡，却不能让他进入烈狮境——阿迦松是个危险分子，之前能用一支东拼西凑的孤军攻克七岔要塞就能看出他的能耐，要是放他进了烈狮境腹地，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所以，塞伦米斯南部，塞伦村北部，这一带的荒原就是李昂选择的战场。
这里被人们称为塞伦荒原，是烈狮境与巴克斯帝国之间的无人区，整体是荒原丘陵地形。
大部分地方是相对平缓的草地，适合骑兵行动；同时也有一些小山包和树林，适合诺多精灵们埋伏。
这也是当年巴克斯的奥萨将军最终决定退兵的地方。
李昂的中军是由利奥弗里克带领的烈狮境常规部队，也就是各个领主的部队，赫里沃德、福瑟特、查理斯等人的队伍也在其中，一共三千人左右的规模。
中军打着李昂的新潘德王旗，但李昂本人却不在这里——虚虚实实嘛，这也是老祖宗的教诲。
“阿迦松果然主动出击了……里萨迪兰，给西吉斯蒙德传令，让他按计划行动……”
李昂骑着爱丽丝，在一座不显眼的小山头上发出了命令。
里萨迪兰没有离开李昂身边，而是直接点燃了一支红色的羽箭，朝正南方向的天上射了出去。
羽箭射上天空后，带起一串橙红色的烟雾。
这是令箭，诺多工场的产品。
但这种令箭不是什么新发明，几十年前就在应用了，只需要用硝石水将麻绳泡两天，晾干后再揉进去大量的盐，最后混着一些皮革和木屑一起缠到箭杆上就行。
西吉斯蒙德带着一队步兵，位于李昂手下所有部队的最前方。
这支部队是曾经的‘自由军团’，现在的新潘德第二军团。
他们身前，有一道简易的矮墙，这是个临时工事，用来防弩箭的。
看到天上的令箭后，西吉斯蒙德遗憾的叹了口气：“每次都让我来诱敌，我现在肯定已经有个‘常败领主’的绰号了……”
但吐槽归吐槽，他依然开始招呼手下准备接战。
“弩手准备！不用出击，放敌人冲过来！等他们冲过这道矮墙我们就撤退……都明白了吗？”
看着几百米外正在逐渐靠近的巴克斯人，西吉斯蒙德再次向手下确认了一遍指令。
“哈！”
他的手下回答得挺整齐，类似的仗他们并不是第一次打了——这支部队引诱过堕落者，引诱过乌鸦爵士波里斯，在李昂失踪的那段日子他们为了反攻哈林哥斯堡还引诱过布伦努斯的部队，一向都是‘一触即溃’，但从来都没什么大损失。
自从西吉斯蒙德独自领军以后，可以说从没打过胜仗，但是每次论功他都是第一档——全都是奉命败退……
“帝国永存！”
巴克斯帝国的前锋军已经发出了战吼声，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轻装兵团加快了步伐，并且略微散开了阵列。
那是角斗士兵团，西吉斯蒙德很熟悉——他和他的手下也曾在巴克斯当过角斗士。
“弩手自由射击！长矛出列……”
西吉斯蒙德也摘下了大剑，开始正式下令。
“呜呜……呜……”
巴克斯人悠长的圆号声，昭示着这场大战正式打响。
角斗士兵团在靠近到西吉斯蒙德的阵列前两百米后，开始呈散兵线飞快的加速狂奔。
这些身手灵活且武艺不凡的角斗士，在野战时常被巴克斯帝国用作第一批冲锋队——他们大多都曾是有罪之人，在角斗场打满一定场次后提拔到了正规军团，算是已经赎清了罪。
但在巴克斯军队中，角斗士兵团的地位是比较低的——即便他们的个人战斗力远超一般士兵。
在讲究阵列与配合的巴克斯军队中，个人武力并不能让他们得到任何特殊待遇，反倒是曾经的罪犯身份会招来很多歧视和偏见。
简单来说，这些角斗士其实就是炮灰，在野战时他们会被派为冲锋队，在攻城时他们会作为抢占城头要害的攻坚部队——都是最艰苦的任务。
两百米的冲锋距离，西吉斯蒙德的第二军团射出了三轮弩箭，总数七百人左右的角斗士兵团在冲锋路上被射倒了近百人。
他们的铠甲质量不怎么好……
这也是巴克斯军中的惯例，角斗士兵团的装备是最差的，很多角斗士甚至分不到铠甲，只能自己制作一些皮甲防护住要害。
而且现在是夏季最热的时候，甚至还有光着膀子上阵的。
到了那道矮墙前，又被长矛捅翻了几十个。
“兄弟们！撤退！”
在角斗士兵团开始翻越矮墙的时候，西吉斯蒙德开始后撤了。
李昂在山头，看着巴克斯的角斗士兵团涌入了西吉斯蒙德的阵列。
西吉斯蒙德的队伍再次‘一触即溃’，然后以一种看起来乱哄哄但实际上颇有秩序的方式开始一段一段的后撤。
而此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角斗士兵团仍然在向前突进，但其他的巴克斯部队却在他们身后三百米外停下了脚步。
“不太对……陛下，敌人的中军停下了。他们没有跟着那些角斗士前进！”
里萨迪兰提醒道。
“我看见了……能吃掉角斗士兵团也行。积小胜为大胜才是战场的常态……让克洛泽出击，其他部队别动。”
李昂点了点头，继续传达着指令。
里萨迪兰再度将一支令箭射上了天。
角斗士兵团依然在向前推进，克洛泽带着白银之手从侧面的一个土丘后冲出，一大片投枪朝角斗士们扔了过去。
随后，西吉斯蒙德的部队返身重新杀回，两支部队以三倍兵力包夹着角斗士兵团。
但奇怪的是，即便角斗士兵团面临覆灭的境地，巴克斯帝国的中军依然没有动静。
巴克斯帝国的中军看起来至少有六千多人，但他们仍然在几百米外列阵，完全没有对角斗士兵团实施任何支援。
“阿迦松在搞什么？他好像是要放弃那些角斗士？！不管是进是退，总该有点动静吧？见到阿迦松手下那些铁环百夫长了吗？”
李昂皱着眉思索了一会，转头问道。
“没看到，他们中军的骑兵都是轻骑兵。而且，也没看到阿迦松在哪，他的旗帜倒是遍地都是。”
里萨迪兰回答道。
“看样子他和我一样，躲在某个不显眼的山头……里萨迪兰，把令箭给我，你去看看右翼，想办法找到阿迦松。”
李昂也有点不淡定了——他有种感觉，阿迦松是故意把角斗士兵团扔出来送死的！
但为什么啊？
虽然角斗士地位比较低，但战斗力可真不低，这样的损失，阿迦松不心疼吗？
而且……他这是图个什么呢？
是为了把自己的伏兵引出来？
可这也引不出来啊——自己只需要让两支部队对付角斗士兵团就行了，其他部队该埋伏的还是在埋伏啊！
李昂开始考虑各种别的可能性。
而里萨迪兰飞快的驱马往西边去了。
“hohohoooo……”
一阵夜枭的声音响起。
“陛下，巴克斯人的军队有异动……敌人比我们想象中要多！”
猫头鹰骑士奥尔斯跑到了李昂身边：“他们的中军后面还有一支部队，是超过三千人的骑兵！估计是从博识城出发的，没有和卡伦鹿堡的部队一起行动！目前这支骑兵正向我们的左翼快速前进，看起来像是要绕到我们后面去！”
“还有三千骑兵？阿迦松从哪弄来的那么多骑兵？！”
李昂惊了。
按照之前得到的消息，马略皇帝调到卡伦鹿堡的军队有两个军团，分别是阿迦松手下的巴克斯第二军团以及马略本人的近卫军不朽者军团。
第二军团全员五千人，也就是目前李昂能看到的那些人，角斗士兵团也隶属于第二军团。
巴克斯第二军团原本只有三千多人，但之前从德夏回国后，阿迦松带回了两千多匹战马，第二军团也因此扩编了两千骑兵，目前是三千步兵加上两千骑兵的组合，是整个巴克斯帝国兵力最多的军团。
不朽者军团也能看到一部分，他们在第二军团后面列阵。
这两个军团加起来接近八千人，已经是很强的兵力了。
李昂这边，包括三千左右的常规士兵，白银之手骑士团与自由军团一共近两千人，狮鹫骑士团、号角召唤游侠团、银雾游侠团等骑士团一千五百多人，再加上李昂的诺多卫队和伊思兰迪尔手下的诺多部队，总兵力七千五百人。
两边的兵力算是旗鼓相当，巴克斯人阵战更强，而李昂手下骑兵更多，并且有好几支部队都能进行骑射。
李昂也对此作了针对性的部署，他准备先诱敌深入，把战场拉长，然后实施侧击，也就是分段实施‘啄木鸟战术’。
西吉斯蒙德的前军是诱饵，利奥弗里克带着的中军其实也是诱饵——第一阶段让西吉斯蒙德诱敌，如果敌人中军跟进，就让利奥弗里克也‘战败’诱敌，将敌人的阵列拉长或扰乱，再实施侧击。
毕竟自己这边骑兵比例更大，而且李昂不想和巴克斯人打常规的阵地战——很可能打不过。
可是现在突然冒出了三千骑兵——这些骑兵不在预料中，李昂没做预先的安排。
而且，这突然出现的骑兵必然会导致之前设计的计划全盘作废。
“那些骑兵不是凤凰骑士团吧？谁在领军？有旗号吗？”
李昂不安的问道。
“不是，凤凰骑士团没有参战，他们仍然在卡伦鹿堡……而且他们也没这么多人。”
奥尔斯摇头：“那些骑兵都是轻装部队，用的兵器也都是巴克斯帝国的制式装备，看起来像是新整编的部队。用的旗帜是巴克斯的国旗——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在领军。”
“……不会是马略皇帝本人来了吧……他不是重病在床吗……”
李昂看着战场嘀咕了两句，随后指了指东边：“奥尔斯，你到左翼再去看看，如果那支骑兵只是打算绕到我们后面，那反而不用紧张……但我担心他们会奔袭长河城！阿迦松让角斗士兵团送死，说不定是要故意拖着我的大部队！”
战场上，巴克斯的中军依然在缓缓向前行动，速度非常慢，阵列保持得极好。
而角斗士兵团，已经就快全军覆灭了，但没什么人投降。
投降的人比较少，这是意料之中的，李昂不久前下令斩断了暗影军团成员的右手拇指，阿迦松这样的将军肯定会用这事大做文章。
但与敌人容不容易投降相比，让暗影军团那一千六百名精锐战士不能再上战场，相比之下肯定利益更大——打不打得赢巴克斯帝国都还不一定呢，分出胜负之前，没必要考虑对手对投降的看法。
“老师……我觉得，您应该立刻收兵。”
阿琳娜的声音在李昂身后响起。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但如果我先收兵的话，就必须将战线后退至少二十里，会失去原本的战场优势，而且还有可能被阿迦松奇袭……”
李昂盯着战场回答。
“那支骑兵不是阿迦松的部队！那应该是马略陛下本人来了！是马略陛下在用角斗士兵团作诱饵，他要把您的大部队吸引在原地……如果是阿迦松，他是不敢完全放弃角斗士兵团的，要不然会影响第二军团的士气！”
阿琳娜很严肃的对李昂说道。
“……你说得对！吹撤军号！”
李昂一个激灵，确实如此！
阿迦松只是领兵将军，他不会完全不理会已经与白银之手接战的角斗士兵团，这确实应该是马略的手笔！
放一个兵团进自己的伏击圈，再用阿迦松的部队压阵，让自己的大部队不能动弹，而外围的骑兵……
不知道他的骑兵要做什么。
但不管马略皇帝打算做什么，自己都不能跟着对手的意图走！
李昂赶紧向天上射出了一支冒着白烟的令箭，随后立刻带着阿琳娜撤向后方。
“呜……呜呜……呜……”
撤军的号角响起。
这一天，李昂的部队干掉了巴克斯五百多名角斗士，但失去了原本的战场优势。
很难说这算是胜还是败。
大概在旁人眼里，李昂这是小胜了一场。
但在李昂眼里，他其实是败了一阵。
李昂的大军往塞伦米斯方向退了二十里，所有的伏兵也全部撤回，在一片平地中重新扎营。
而巴克斯的军队依然缓缓前行，在李昂原本的中军营地扎了营。
那支三千人的骑兵，在侧翼绕了半圈之后，也回到了巴克斯的营地。
带着那些骑兵前来的人，确实是马略皇帝本人。
第392章 皇帝的挑战
“咳……咳咳……阿迦松，你太冒失了……如果我今天没有赶到，如果我没有阻止你继续进攻，如果我们不愿舍弃角斗士兵团，那么后果是什么？你不该犯这么简单的错误！”
巴克斯的营地里，马略皇帝教训着他麾下的大将。
“陛下，我只是想以攻代守。卡伦鹿堡曾经被李昂占据过，难保他没做过什么手脚……我担心守不住。”
阿迦松老老实实的低头解释着。
“再怎么样，都比野战好啊……阿迦松，你总是不愿考虑战争之外的因素。卡伦鹿堡是凤凰骑士团的驻地，如果李昂强攻卡伦鹿堡，凤凰骑士团是会帮我们的……”
马略皇帝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着。
“我知道野战对我们不利……但我藏住了所有铁环百夫长，原本准备绕过战场奔袭他的中军王旗……”
阿迦松低头轻声说道。
“你还是不了解李昂……阿迦松，我敢保证，李昂根本就不在他的中军营地！你太喜欢冒险了，阿迦松……咳咳咳……咳！咳！！……”
马略皇帝说着说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陛下，您赶紧躺着休息，别说话了……”
阿迦松有些慌乱，他知道马略的病情，可这位陛下在这种时候还带着部队驱马狂奔……
“呼……呼……我没事……没事……”
马略拨开阿迦松试图搀扶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块黑乎乎的东西，掰下了一小片丢进了桌上的酒杯里，随后连同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与往常一样，马略依然在用小炉子加热红酒，只不过现在已经没用铅制的器皿了。
“陛下！这是……”
阿迦松瞪大了眼睛，慌张的压低了音量：“这是鸦片？！”
“……这确实是鸦片。”
喝完那杯加了鸦片膏的酒之后，马略皇帝不再咳嗽，脸色看上去也红润了不少。
“您……”
阿迦松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两手颤抖着，最终捂住了脸，缓缓的坐到了椅子上。
他意识到马略皇帝的身体可能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现在脸色潮红的样子，倒很像是回光返照。
“这些鸦片是医生给我开的药。我只能靠这个了……我的病已经治不好了。”
马略很淡定的看着阿迦松：“你现在是帝国的元帅……你不能再把自己视为一个冲锋陷阵的将军了，阿迦松。”
“陛下，我……我们的敌人是李昂……我没信心在谋略方面胜过他。如果我一直守在卡伦鹿堡，很可能会被困住……就像我在七岔要塞时那样……”
阿迦松手足无措的看着马略，低声阐述着自己的心魔。
“既然如此，那就与他速战速决吧，毕竟现在已经出击到这里了……如果对谋略没信心，那就堂堂正正的列阵推进！”
马略皇帝拍了拍阿迦松的肩：“我记得，以前的阿迦松一向是坚信自己能战胜任何强敌的。”
“如果您的身体依然健康，那我依然坚信能战胜任何强敌……”
阿迦松低下头，跪倒在马略皇帝身前，眼里渐渐有了泪光：“可现在……陛下……”
“哭个屁！我还没死呢！”
马略一拳打在阿迦松肩膀上。
这一拳毫无力道，而马略本人却踉跄了一下。
阿迦松赶紧扶住马略皇帝，眼里的泪珠滴落下来。
“听我说……我带来了三千骑兵，都是紧急召来的宪兵和维护治安的骑警，他们的战斗力参差不齐，只能用于袭扰，不适合正面作战……但这肯定扰乱了李昂的部署，我们得把握住这个机会。明天，由你率领骑兵，我来指挥中军……”
马略挥了挥手，没让阿迦松搀扶，而是快速的作出了部署。
“陛下，您要亲自指挥作战吗？您的身体……”
阿迦松流着泪哭诉着。
“我可不想死在床榻上！”
马略笑了笑，眼里仍然精光四射：“听着，阿迦松……明天如果李昂向我冲锋，你不能管我……不要救援，不要乱。你要带着所有骑兵，去做你擅长的事……”
……
此时，李昂的军营里正在召开军务会议。
众人在商量接下来的战局。
“巴克斯什么时候有那么多骑兵了？”
利奥弗里克有些焦虑，在军帐中来回踱着步。
“他们从德夏弄了不少马，新组建几支骑兵部队也是应该的……但能作出放弃角斗士兵团的决定，这只能是马略皇帝亲自下的命令，也就是说，马略皇帝本人就在对面。”
李昂很不讲仪态的坐在桌案上，手指敲打着剑鞘。
“马略皇帝不是身患重病吗？还能带着骑兵奔袭作战？”
克洛泽不解的问道。
“说不定光辉十字骑士团医术高超把他的病治好了呢……还是想想明天怎么应对吧，敌人的骑兵不比我们少。幸好今天撤得及时，没被那些骑兵绕到后面去……”
利奥弗里克顿了顿脚，转过身，又开始踱步。
“但现在想重新安排战术可能来不及了啊……而且现在我们驻扎的这一带几乎完全是没有遮蔽的平原，我的族人们可不擅长在平原里对抗大规模骑兵……”
伊思兰迪尔摇着头叹气。
这就是退兵二十里带来的问题——目前扎营的地方，附近既没有森林又没有山丘，这不是李昂原本设想的战场。
但大规模作战时，先退兵的一方在撤出阵地后，最好就是撤到一个无遮挡的平原环境扎营。
这是为了安全，避免遭遇到无法预知的意外，各部队撤军的时候，多少会产生相互之间难以支援的情况，一览无余的平原环境至少不会被敌人伏击。
“这一带很适合我们进行骑枪突击和骑射，只要中军能顶住敌人的大部队，我们可以冲垮他们的阵列。”
拉尔夫看了看利奥弗里克，又看了看伊思兰迪尔，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要是中军顶得住，我就不会觉得麻烦了……”
利奥弗里克叹了口气：“不是我不自信，如果是一百人对一百人，我们的士兵能把巴克斯人打哭。但如果是几千人对几千人，结果就会反过来……我们的部队是各个领主汇合起来集结的，没有经过统一的大规模协作训练。而巴克斯那边却全都是经过了统一训练的军团，战斗规模越大，他们就越强。”
确实如此，这就是巴克斯帝国的阵地战一直比其他各国强的原因，也是巴克斯人一直能以步兵对抗烈狮王国重骑兵的原因。
尤其是在马略改革之后，巴克斯各个军团全都是统一的职业军人，受到的是统一的训练，即便是不同军团的成员相互之间也能密切配合，这是其他各国的部队做不到的——其他各国的军队都是由各个领主凑成的。
要论单兵能力，李昂手下任何一支部队的成员拉出来都是一流的，说起来全都是精锐部队。
但问题是，每支部队都只有几百号人，相互之间的战法、装备以及作战思路全都不统一，恐怕确实顶不住巴克斯人的战阵推进。
“我们得想办法打一场混战，就像三先知对付我们的时候一样……但必须先扰乱巴克斯人的阵列。”
李昂朝利奥弗里克点了点头。
确实不能用敌人擅长的方式和敌人拼，如果能冲入巴克斯人的阵中，迫使他们散开军阵，打成混战，自己这边就能靠着更强的单兵作战能力取得大胜。
“但要怎么打散巴克斯人的军阵呢？”
伊思兰迪尔问道。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这时，一名骑士进来报告：“报！陛下，巴克斯派了使者来访……苏拉将军求见。”
“看来对面领军的果然是马略皇帝本人。请苏拉将军进来吧……”
李昂挥了挥手，随后从桌案上下来，坐到了主位椅子上。
不多时，苏拉将军被带入了军帐。
苏拉仍然是一个人来的，而且手里又拎了个盒子。
“苏拉将军，你不会又要来和我做生意吧？难不成这次是马略皇帝打算向我投降？”
李昂惊异的看着苏拉，带着调笑的语气问道。
“……李昂陛下，我是受马略陛下委托，给您带来一份礼物——这是给您的新婚贺礼。马略陛下让我向您道歉，在得知您婚礼的时候他就派人去思源城取这份礼物了，但路途遥远，所以这礼物晚到了几天，希望你别介意。”
苏拉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把手里的盒子递了上来。
里萨迪兰伸手接过，用眼神询问了一下李昂。
李昂点头：“打开看看。”
盒子里装了不少东西。
有一个陶制的酒壶，还有很多水果，放在堆满冰块的木盒里。
橘子、柠檬、石榴、椰子……
这些水果有很多都不是当季产物，并且大多和冰块融在一起，显然是从冰窖中取出来的，而且每种水果都只有一个。
其中大部分水果是西海岸的特产，也就是李昂曾经让马略皇帝去零元购的那些东西——这些水果能够缓解铅中毒症状。
当然，李昂当时主要是为了让巴克斯帝国去捅菲尔兹威一刀，因为当时艾米刚刚成为烈狮王国的女王。
——这些水果，代表的是马略与李昂的友谊。
即便目前双方是敌对阵营，但私人友谊依然可以存在。
同时，这些水果也是很纯粹的祝福——这是在祝李昂早日拥有自己的果实……
“请代我感谢马略陛下……他的心意我收到了。”
李昂真心实意的表示了感谢。
但随即便意识到，马略皇帝可能撑不了多久了——马略本人来了这里，但他却是让人去思源城取的这些水果，也就是说，他没把这些东西带在身边……
这就意味着，他已经病入膏肓，用不上这些水果了！
“我会的……李昂陛下，除了带来礼物之外，马略陛下还让我向您邀战——明天上午，他希望您和他正面决战。”
苏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话音未落，军帐中议论声大作。
“邀战？这年头还有这事？”
利奥弗里克满脸的难以置信。
确实，这种两军对阵，公开邀战，然后公平对冲的做法，在几百年前便已经绝迹了……
“好，请转告马略陛下，明天早上，我在这里等着他。”
李昂挥手止住利奥弗里克，很认真的答应了下来：“里萨迪兰，替我送送苏拉将军。”
“陛下！这事可不能开玩笑……”
苏拉刚走出军帐，利奥弗里克便着急忙慌的问起来：“您真打算就这么正面决战？我们还什么安排都没做！”
“我必须答应……这是巴克斯皇帝向新潘德国王发起的挑战，我怎么能拒绝呢？”
李昂笑了笑：“打大仗本就应该堂堂正正的应对。”
“但正面作战我们很吃亏的，而且他们现在人多，又有马略皇帝督阵，士气肯定正高……而且我们现在来不及布置太多战术了。”
伊思兰迪尔也觉得李昂似乎有些草率。
“就是因为有马略督阵……如果马略皇帝没来，我肯定不会和巴克斯人列阵而战……但恰恰是因为他们现在主帅是马略皇帝，那我反而愿意和他们正面作战了……有时候人多未必是什么好事，皇帝亲征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李昂摇了摇头：“最强的环节，往往也是最弱的地方……所以，明天我们只有一个简单的战术——所有人跟着我，向马略皇帝所在的位置冲锋！”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马略皇帝在哪儿？”
克洛泽问道。
“马略的身体已经很衰弱了……他不可能率领骑兵的。而他既然向我堂堂正正的邀战，那他就不会躲在暗处，以他的性格，一定会站在巴克斯人的中军阵前……”
李昂摊开了手：“当然了，各位，这只是我的判断，大概再加上一点感觉……但我能肯定，我的感觉是正确的！”
“一个体衰的病人，站在阵列的最前面……我觉得，他大概还会故意吸引我向他的位置冲阵——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马略皇帝向我邀战的意图，他要用他自己为诱饵……”
“但这恰好也是我们的机会……”
“马略皇帝本人是意志坚定遇事不乱的豪杰，他也肯定会做一些针对性的布置，但其他巴克斯人却未必能有他那么稳定的心态……”
“只要他们认为马略皇帝有危险，他们肯定会尝试救援，那么巴克斯其他部队的阵容多半会乱！”
“只要他们的军阵乱一点点，我们就能突进去！”
“当然，这是一次赌博。如果巴克斯阵脚乱了，我们就能迎来大胜。但如果我们没有冲破一切的决心，或者说如果所有巴克斯人全都不在乎马略的死活，那我们就会面临一场溃败……各位，赌不赌？”
李昂说完，环顾了在场所有人一圈。
“赌！”
在场的没人是怂包，如此简单易懂的战术也不用多加解释，李昂的判断他们还是相信的。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但有一件事你们必须记住——就算我遇到危险，你们也不要管我！记住！只向马略皇帝冲锋！！”
第393章 矛与盾
潘德历358年8月9日，阴。
塞伦荒原。
新潘德王国的国王李昂陛下与巴克斯帝国皇帝马略·盖乌斯在这一天进行了一场豪赌。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这是一场毫无技术含量完全靠运气的对赌，就像古时候的公平决战一般……
直到战局过半，我才明白，高明的赌徒从不会让人知道他们所有的筹码。
而且，决定赌局胜负的从来都不是技巧，而是心态。
拉蒙曾和我说过这句话，但我直到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摘自《新潘德战场日记》，里萨迪兰·艾诺著。
第二天上午，天色有些阴沉。
云层遮蔽了天空，但荒原上却一丝微风都没有，炎热的夏日变得愈发沉闷。
双方阵容中都时不时的响着号角声。
巴克斯帝国的圆号低沉悠长，烈狮境的小号清脆激越。
两军在荒原上隔着几百米对峙着。
但双方都不是毫无动静的站在阵列中，两边都有不少骑兵在纵横来往。
有的是传令兵，有的是专门安排的巡回游骑兵，有的是不断改变着方位迷惑敌人的幌子。
虽然这种正大光明约战的做法看起来像是某种君子之战，但再怎么君子的战斗也不会是无脑对冲的，双方一动不动站军姿的情况也不会出现——其实两边都会不停的相互试探。
都在寻找对面的破绽。
巴克斯帝国的军阵看起来极为扎实，长矛与巨盾组合成了刺猬般的两个方阵，弩手被围在方阵中。
两个方阵后面各有一支规模颇大的骑兵部队，一些骑兵正在向两侧调度。
而两个方阵中间，是整个巴克斯帝国装备最好、训练度也最高的不朽者军团，阔刃投矛已经被他们握在手中。
不朽者军团前方，打出了马略皇帝本人的标志性战旗——旗帜上不是金鹰，而是被桂枝围着的两道横梁形符号。
这个符号象征着马略改革后对潘德原住民与巴克斯人一视同仁，两个民族都是帝国的脊梁。
但只有战旗，没有麾盖，也没有一个皇帝该有的任何仪仗。
“那真是马略皇帝吗？这么简朴？”
里萨迪兰眼力最好，他能看到不朽者军团阵列前方站着一个指挥官，那个人同样身穿着不朽者军官甲，不过头顶的冠军盔用了暗金色的盔缨。
巴克斯帝国的头盔都有扫把一样的盔缨，盔缨会有不同的颜色与排列顺序，这也是巴克斯帝国的军衔，主要是为了快速分辨职务与职责。
而暗金色的纯色盔缨，通常意味着最高指挥官。
但里萨迪兰不确定那是不是马略皇帝——那个人的仪仗看起来太朴素了，感觉不像是个皇帝。
“简朴就对了……”
李昂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战旗——他自己同样没有麾盖，穿得也和身边的诺多游侠们差不多，身下骑着的爱丽丝也和诺多卫队用了同样的马衣，只有头盔下镶有金边的兜帽内衬能够昭示他的身份。
若不是担心有些士兵可能不认识自己，李昂甚至都不会穿那件黑底金边内衬，那金边真的是用金线织的，扎肉，穿着不舒服。
“陛下，他们开始进军了……”
里萨迪兰提醒道。
李昂回头看去，巴克斯帝国的军阵已经在徐徐向前。
“嘣！嗒…嗒…嗒……嘣！”
巴克斯的阵列前行速度很慢，但很稳，每向前十步就会落盾停矛，然后再度前行。
上万人的军阵，几乎踏着同样的步点，动作整齐划一，极有秩序。
充满纪律的大规模军阵带来了瘆人的压迫力，李昂身后的各部队在此时也变得沉默安静，只能听到战马的踱步声。
李昂缓缓的抽出了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部队。
士气好像不太旺啊……
李昂站在中军的最前列，身旁是诺多卫队，左侧是伊思兰迪尔的诺多部队，后面是狮鹫骑士团和福瑟特率领的狮湖城重骑兵，再后面是号角召唤游侠团的游骑兵和各领主带来的烈狮境骑兵。
李昂今天布置的中军全是骑兵，总数近四千骑。
克洛泽和西吉斯蒙德带着白银之手与自由军团在左翼，与骑兵们隔着几百米，银雾游侠团也在那里，接近两千人。
右翼是利奥弗里克等各领主带领的征召兵，差不多也有两千人，分别站在七八面不同的领主旗帜下。
这就是李昂的阵容，骑兵为中军，步兵在两翼——这完全是离经叛道的做法。
一般情况下，都会让步兵居中，骑兵在两翼，因为骑兵需要更大的空间，也要尽量避免让战马直接面对弩箭和长矛。
但今天情况不一样。
因为今天没有安排别的战术……
“陛下……我们怎么行动？”
里萨迪兰看着五六百米外正在慢慢逼近的巴克斯军阵，似乎也有些紧张。
“别慌……让利奥弗里克向前，让克洛泽退后……”
李昂瞪了里萨迪兰一眼，转头吩咐道。
左右的传令兵挥舞起了令旗——这里全是平原，视野很好，用令旗传讯就行。
右翼的步兵开始缓慢的列阵向前，而左翼在停顿了几秒后才逐渐往后退去。
“陛下为什么让我们后退？还没接战呢，该不会是传令兵搞错了吧？”
白银之手阵列中，西吉斯蒙德满头雾水的对克洛泽说道。
“就算错了，我们也得服从命令……”
克洛泽举着大剑向后一步步退着——这就是克洛泽最大的优点，就算心里有再多的疑惑，他都会坚决服从指令。
西吉斯蒙德也只好随着克洛泽步步后退。
如果从空中看战场，李昂的阵容被调整成了斜向分布。
右翼的步兵孤悬在前，而左翼退到了两百米后。
这种调整看起来像是儿戏一般，但诡异的是，巴克斯帝国的军阵，却突然不动了。
他们不再继续向前推进，反而停下脚步开始横向收拢。
两个刺猬般的方阵靠得更近了些，中间的不朽者军团也将队列变得更密集，后面的骑兵也开始向两侧展开。
这是防御的姿态。
“他们停了？为什么？”
里萨迪兰满脸茫然，他既不理解李昂为什么让克洛泽后退，也不理解巴克斯人为什么停下脚步。
“哈哈哈……因为他们没信心……他们根本没信心取得胜利！！”
李昂大笑着回答了萨迪兰的问题，随后举起了剑回头高呼：“弟兄们！看到了吗？！他们停下了！他们害怕了！！”
“那些胆小鬼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我们只需要面对一个敌人！就是对面旗帜下的马略皇帝！！一个敌人而已！！”
“所有人！随我冲锋！！”
“哈！！”
各支队伍齐齐的发出了战吼，冲锋的号角也同时在李昂身后吹响。
“呜呜……呜……呜呜……”
烈狮境的冲锋号急迫而响亮，李昂不再说别的废话，直接一马当先的冲向了正对面的马略皇帝。
两边的距离在四百米左右，正是最适合骑军冲锋的距离。
爱丽丝在三十米后便加速到了狂奔状态，金色的马尾在高速中猎猎飘扬。
李昂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士兵们目光明亮，要么看着自己，要么看着对面马略皇帝的战旗。
很好……士气起来了！
两翼的步兵也开始快速前行，他们离得远，应该听不到李昂鼓舞士气的话，但他们肯定知道冲锋号响起时该做什么——挡住两翼，别让巴克斯人掐断骑军的冲锋。
李昂不再回头，将骑枪提到了手中。
巴克斯人停下当然不是因为害怕，李昂只不过是刻意这么说，鼓舞士气而已。
巴克斯人会停下，其实是因为李昂这种瞎操作让马略皇帝有点摸不着头脑——临阵对战，面对整齐的军阵向自己逼近，结果两翼作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任谁都觉得迷糊。
以骑军为中军，这也算可以理解，马略也知道李昂肯定不愿与自己对拼阵战，他本就预料到了李昂有可能集中大量骑兵强行冲阵。
所以他让巴克斯军阵全部整齐向前，这既是试探又是逼迫，他想迫使李昂让部队动起来，以李昂的应对来确定李昂要实施的具体战术。
结果李昂确实做出了应对，但这应对马略皇帝确实没搞懂——李昂两翼的部队都是步兵啊，又不是骑兵需要拉开冲锋距离，右翼前进左翼退后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哪个地方还有伏兵？
但这是平原啊……
可是，对面毕竟是李昂，马略也不相信李昂是在瞎胡闹乱搞，所以他停住阵脚打算再观察一下。
但实际上，李昂还真就是在瞎搞……
李昂本来就不擅长对大规模战阵的指挥——他以前可没有指挥近万人的经验，几百人的战斗和万人规模的大会战可完全不一样。
昨天面对阿迦松的时候，他有足够的时间与空间，所以才能布置伏兵，试图以啄木鸟战术包夹对手。
但今天不同，既没时间也没把握，所以他昨晚根本就没打算布置什么复杂的战术。
看清自己是很重要的，大多数人都对自己缺乏足够的了解。
但李昂很了解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弱项，一个现代人，一个此前从未率领过万人规模的大部队的人，在大规模战阵指挥方面，不可能胜过拥有数十年经验的马略皇帝。
纸上谈兵的人遍地都是，但真面对万人规模的战争时，大多数人只会觉得手足无措。
李昂也知道自己擅长的是什么。
每个高明的博弈者，都擅长试探心理，也擅长利用心理。
李昂让克洛泽退后，其实没什么特殊意义，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试探巴克斯人的心态。
如果巴克斯帝国毫不动摇持续向前，那就意味着马略皇帝对战胜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但如果巴克斯的军阵停下……
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天时地利对双方都是公平的，那么李昂自然要寻求人和。
战场上，部队的士气与信念，就是最大的人和。
既然马略皇帝没有必胜的信心，其他巴克斯人自然也不会有……
如此一来，李昂就有了信心——而且，他知道要怎么把信心带给部下。
在外人看来，巴克斯人不过是在很正常的进军和停驻而已，但在战场上，每一个动作都会给士兵带来不同的心态——列阵向前和停下脚步这两种状态，对士兵们而言是攻与守的区别，是矛与盾的差别。
不同的状态下，士兵的胆气和士气是不一样的。
跟随主帅冲锋，与列阵防御相比，心态和斗志也是不一样的——前者意味着主帅有必胜的把握，后者则意味着一切都不确定。
当然，实际上李昂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但士兵们可不知道，他们只看到自家国王冲在最前面，看起来就像生怕敌人跑掉一样……
这就是李昂要追求的战术——如果这种心理运用也算战术的话。
不朽者军团阵列前，马略看到了迎面冲来的骑兵。
他看不清那么远，但他能猜到，冲在最前方的那个人肯定就是李昂。
马略皇帝愣了愣，随后摇着头苦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会冲锋……但我确实没想到你现在就冲锋了……”
随后，他举起了剑：“让阿迦松出击！长矛列阵！”
“诸位，请抱着战死沙场的决心……我们的骑兵不会增援我们，我只能请诸位奋战到底！我会一直站在你们中间！”
“荣誉不朽！帝国不灭！！”
马略皇帝当然能意识到此消彼长的士气，他在李昂的骑兵冲过来之前这短暂的时间里作出了最后的动员，随后持着剑盾站到了自己的战旗下。
“不朽不灭！！”
不朽者军团也发出整齐的战吼回应着他们的皇帝。
随后，两军正式接阵。
李昂当然不会用骑兵冲长矛阵，他也没理会两侧的巴克斯步兵方阵，而是直接冲向了中间的不朽者军团。
但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举动——马略会这么布置，本就是在诱使李昂冲他的中军。
两边的长矛方阵会限制李昂的战线，弩手也能在侧面输出伤害，而后排的巴克斯骑兵会护住两翼，并向李昂的骑兵两侧行动。
也就是说，李昂带领的骑兵无法绕过两个方阵从侧面突入，只能正面冲破不朽者军团的阵列。
而正面阵列的宽度只有两百米，两个步兵方阵还会持续发射弩箭。
如果不能快速冲破不朽者军团或迫使巴克斯其他部队产生异动，那么李昂的骑兵很可能会被逼停，然后被两翼插上的巴克斯骑兵拦腰一击——这同样是啄木鸟战术。
当然，巴克斯骑兵也得先击破李昂这边从两翼跟进的步兵。
这是相互之间的矛与盾的较量，更是决心与信心的较量。
第394章 忠诚的代价
持着骑枪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的李昂，已经靠近到不朽者军团阵列一百米左右。
这已经踏入了巴克斯帝国弩手的射程。
巴克斯帝国第二军团构建的两个步兵方阵，从不朽者军团的左右两侧向战场中心发射着弩矢。
这两个战阵间的距离是很考究的，相隔两百米，能让弩手形成交叉火力。
这是巴克斯帝国的传统战阵，巴克斯帝国的大盾长矛从来都不会护在中军的最中间，而是用来掩护弩手。
就像是棱堡两侧突出来的‘耳堡’一样，两侧的方阵进行斜角射击，中间的不朽者军团作为城墙拦截。
向中间的不朽者军团冲锋，就会面对所有的火力。
但如果进攻两侧的两个长矛盾阵……这得靠白银之手那种重装步兵来强拆才行，用骑兵啃这种刺猬可没什么好下场。
斜向射来的弩箭是很难防范的，尤其是大规模战斗中，面对的是飞蝗般的箭雨，要么靠装备硬扛，要么就祈祷自己能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
还好，这次作战李昂是带了盾的——这可不是对付堕落者了，面对巴克斯帝国的重弩，还不带盾那就真的是在找死了。
诺多骑兵以及号角召唤游侠团随着李昂一起出动，在冲出一半的距离后，他们便左右展开让出了中间的位置，然后拉弓向对面的巴克斯人进行抛射。
这不是常规的对射，骑兵与盾阵中的弩手对射可不划算，这只是为了尽量压制对方的远程输出，以便己方能有更多的重装骑兵冲入巴克斯人阵中。
从骑射手们让出来的空当冲出来的，是狮鹫骑士团、狮湖城重骑兵以及烈狮境骑兵——他们在诺多们身后完成了加速，并且排成了六十人一组的横列，然后超过了诺多精灵们，紧紧的跟到了李昂身后。
这些重装枪骑兵才是冲阵的主力。
每个骑兵横向之间留了将近两米的间隔，后排的骑兵并不是跟着前排的战友，而是正对着这个空隙。
每个横列之间，也隔着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这种阵容其实就是鱼鳞阵，所有的空间都是留给战马的反应距离，如果前排的骑兵被逼停或被射翻，后排也能直接从空隙继续向前冲锋，不会被战友阻挡。
重甲，骑枪，鱼鳞阵冲锋——这也是烈狮境的传统……或者说，这是潘德王国的传统。
马蹄声成为了整个战场的主旋律，李昂的耳中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
眼里，也不再有别的画面，只有对面越来越近的巴克斯帝国战旗。
他俯下了身，将头藏到了爱丽丝的脖子后面，身体也尽量缩在了盾牌的保护下。
弩矢不断从身侧飞过，时不时的扎到他的盾面和铠甲上，带来一阵阵轻微的震荡。
冲到不朽者军团面前时，李昂的盾面和爱丽丝的马铠上已经插了十几支弩矢，肩膀和胯部的铠甲上也插了两支。
爱丽丝的脖子侧面流了点血，李昂的肩和大腿也有点皮外伤，不过还好，都是小伤。
身为国王，人和马穿的当然都是质量最好的诺多附魔甲，大部分弩矢都没能穿透这身装备，毕竟那都是隔着一两百米射来的。
但李昂身后的骑兵们可没这么好的装备，仅仅只是冲过不朽者阵列前这一百多米的射程范围，便有数十骑连人带马被射倒。
尤其是第一列骑兵，只有一半人还能紧紧的跟在李昂身后。
李昂知道，这么正面冲阵，损失当然会很大。
但李昂也知道，只要能成功冲到马略身旁，强冲中军反而会是最终损失最小的方式。
现在李昂就已经看到了马略皇帝，就在他正前方，正撑着旗帜看着自己。
两人在险恶的战场对视着。
彼此眼里似乎都没有其他人。
不朽者军团的士兵已经向前涌出了几十米——他们并没有傻傻的等骑兵来冲，而是向前出列，迎着李昂的骑枪扔出了手中的阔刃投矛。
这是正确的应对方式，光靠盾墙其实是挡不住重骑兵的，只有对前排的骑兵造成更多杀伤，使其对后排骑兵形成障碍，才能真正减缓大规模骑兵的冲击力。
李昂没有躲避射来的投矛——这种战场上躲避其实没什么用，他只是把左手的盾横到了身前，端平骑枪继续高速向前。
“嘣！！”“咔……”
骑枪崩碎，枪柄前的脆木杆几乎炸成了渣，一名不朽者被枪头捅穿，向后飞起好几米。
随后，骑枪崩裂的声音响成一片，鲜血如大浪拍击礁石一般四处飞溅。
李昂的盾面也被投矛扎穿，矛尖刺破了李昂的手臂。
“嘶嘶……呃嘶嘶……”
身下的爱丽丝发出急促的嘶鸣，另一支投矛扎到了它的胸侧，随着它的奔跑一甩一甩的晃动着。
但爱丽丝依然没有减速，它依然在向前冲锋。
李昂随手扔掉骑枪柄，俯身拔出了爱丽丝胸侧的投矛，拿着投矛当短枪使，一枪捅进侧前方一个举剑欲刺的不朽者咽喉。
随后，剧烈的震动传来。
爱丽丝已经撞进了不朽者军团的盾墙。
有剑刃在爱丽丝的马铠上擦出炫目的火花，李昂的腿侧也传来了一下金属摩擦护腿的不适感。
但李昂没有理会。
现在，只要不是来自正面的捅刺，他都不会理会。
侧面与身后的敌人，自然有其他的战友会去应对。
他只需要向前。
拔剑。
向前。
在冲破三层盾墙，连续撞飞十几人后，爱丽丝的速度缓了下来，但依然没被逼停。
因为爱丽丝一直都是主动朝着盾面撞过去的——其实这才是战马最不容易受伤害而且最容易冲破盾墙的方式，但一般的战马见到巨大的盾面之后很容易本能的避让或偏转方向。
爱丽丝并没有被蒙上眼睛，但它无视了所有的干扰，李昂让它向前，它便一直向前。
大概马与人一样，很多时候依靠的不是力量，而是智慧与决心。
在一般人看来，爱丽丝这匹金鬃马不是最好的冲锋战马，因为它各方面都不是最强的——爆发力不如纯血马，耐力不如迦图马，冲击力不如长河镇阉马，灵巧程度与速度不如诺多马……
但李昂始终觉得，爱丽丝就是最好的。
因为爱丽丝的比一般的马聪明得多，也比一般的马坚韧得多。
它能察觉到李昂想做什么，对李昂有完全的信任，能自己避开最大的危险，还能忍住伤痛完成李昂想做的事，中了投矛之后甚至都没有偏一点方向。
对于一匹战马而言，还能有比这更好的吗？
李昂已经冲破了不朽者军团的盾墙。
身后的骑兵们也已经冲入了巴克斯人的阵列。
骑枪崩裂的声音响彻天地，随后，剑盾交接的声音盖过了轰鸣的马蹄声。
近了，马略皇帝的旗帜就在三十米外，马略本人依然一步未退的站在旗帜下。
但此时，爱丽丝没有再继续冲，反而突然高高的跃起。
李昂也看到了，身前出现了两排极长的长矛。
这是拒马枪——五米长的那种。
这些拒马枪应该是在李昂发起冲锋后紧急布置的，只有两排，一共几十柄，都在马略皇帝战旗的前方。
这两排拒马枪架在大盾上，以很小的角度斜指着，枪尖的高度大概一米二——这是战马胸腹的高度。
如果战马冲了过去，枪尖会在戳入马匹胸口后因为冲击力而斜着上挑，骑在马背上的人也会因此被串成一串。
而站旗下，马略身侧，站着大量正待出击的双手剑士——那也是些不朽者，但没有持盾，而是个个都提着双手剑待命。
巴克斯帝国的阵列当然没那么容易冲破。
光是这种快速布置多层次拦截的能力，就已经表现出了他们超强的纪律性。
两侧的长矛阵和弩箭来自巴克斯第二军团的默契配合。
而前冲迎击的投矛队、三层盾墙、被盾墙掩护着的两排拒马枪，以及战旗下正准备出击的双手剑士——这一切都是不朽者军团在李昂发起冲锋后这一分钟内完成的布置！
不朽者军团的战场效率，比李昂想象的还要高。
而且那两排拒马枪很阴险，因为它们被盾墙挡着，巴克斯人是刻意将三道盾墙前移了二十米的，就是为了让李昂的骑兵队看不到这些拒马枪的位置。
恐怕大多数骑兵冲到这里都会中招……
但爱丽丝没有中招——它很机灵的跃过了第一排拒马枪，随后重重的落地，来了个急刹车。
聪明的小母马终究也被逼停了，而且这一跃很可能会因为踏到枪杆上而扭到马蹄，但至少，它避免了自己和主人被长枪洞穿。
而李昂没有浪费爱丽丝这充满灵性的一跃。
在爱丽丝落地之前，李昂便从马背上飞跃而出，借着爱丽丝给他带来的最后的惯性，让自己飞向了最终的目标。
马略皇帝就在两排拒马枪后面。
爱丽丝跃过了第一排，李昂借着势飞过了第二排。
他们确实是心意相通的伙伴。
“李昂！”
马略皇帝惊讶的抬起了头，看着从马背上飞身而出的李昂，握紧了手中的剑：“诸位，出击！”
李昂落地的位置，离马略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马略没有慌乱，他依然镇定的站着，让身边的双手剑士出击。
但随后，他的脸色大变。
因为，双手剑士们没有服从命令……
“陛下快退！”“保护陛下！”
马略身边边的不朽者们蜂拥而来，但没有向前出击，而是挡在了马略皇帝身前。
“你们别乱！维持军阵！！咳咳……咳！！大剑列队！向前顶！！”
马略大声呼喊着。
但不朽者们没有按照他说的做……
他们大多都没有听到马略的声音，只是一门心思的保护皇帝陛下……
不朽者们挤在马略皇帝身前，甚至已经完全挡住了马略的视线。
其实李昂现在伤害不了马略皇帝——他身上的附魔甲很轻便，飞出来倒是没被摔着，但刚坠地就被几个不朽者和帝国凡卫围了上来，只能连滚带爬的左右挥斩。
基本上完全是靠着铠坚剑利苦苦抵挡，想站稳都不容易。
而他身后的骑兵纷纷被拒马枪截停，很多战士连人带马被穿透，更后面的骑兵也因此被阻挡，暂时没人能支援他。
但李昂距离马略如此之近……
马略本人是没怕的，他根本就没动，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
如果这时候不朽者军团能保持军阵，借着李昂最前面几排骑兵被截停的时机组成大剑阵列向前顶，并持续布置拒马枪，就很有可能一步步的截住李昂那边大部分骑军的冲锋！
步兵面对骑军冲锋，其实是不能后退的，更不能乱。
只要截停对方最前面的几列骑兵，然后持续稳住向前顶，砍翻前面骑兵的马，让伤马堆积起来无法分散，那么对方后续冲过来的骑兵就只能转向避让。
就算骑兵意志坚定一直向前，战马也会自己转向的——除非是蒙住了马的眼睛。
而一旦骑兵转向避让，就会引起连锁反应，阵容会被扰乱，即便是鱼鳞阵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好使。
但现在，不朽者们的军阵，却先乱了。
就因为李昂一个人冲到了离马略不到十米的地方……
马略皇帝终究忽略了一件小事。
他忽略了，他几年前曾亲自给李昂赋予了魔王一般的名声……
那时候李昂还是个小男爵，但马略皇帝和贾斯特斯把李昂描绘成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妖魔——战无不胜的豪杰、三头六臂的剑圣、一顿饭吃五个小孩的妖怪……
换成其他人这么飞过来，不朽者们可能也不会太当回事，派几个人一拥而上也就完事了。
但马略皇帝看着飞过来的人喊了声‘李昂’……
而且，看这家伙带头冲阵时那勇猛的样子和无畏的决心，每个不朽者都觉得这家伙恐怕确实是个无人能敌的剑圣！
要不然，谁见过一个国王会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面？
这特么的可就不一样了啊——一个‘想砍死谁就能砍死谁’的剑圣距离马略皇帝不到十米？
不朽者们当然慌啊！
“啊哈哈哈！马略陛下！我来了！你们还不退吗？！”
李昂用最大的声音高喊着，一个人的音量几乎盖过了上百人——马略皇帝身前已经堆了上百名不朽者了。
他们都拿着双手剑，所以都用自己的身体为盾牌挡在马略身前。
这就是李昂强行冲阵想要造成的结果！
——马略是个受人爱戴的好皇帝，他的近卫军必然会下意识的保护他，尤其是现在马略皇帝身体虚弱没有战斗力，不朽者军团就更会下意识的保护他！
马略本人确实能做到处变不惊，但他手下的不朽者做不到——这些忠诚的卫士会被他们的潜意识驱动……
保护弱者是包括人类在内所有动物的本能，而且保护皇帝是不朽者军团的职责。
他们乱了，在不该乱的时候。
其实李昂现在正在左支右掇的艰难抵抗，一大群不朽者和帝国凡卫已经朝他围了过来——没有直接一拥而上，其实也是靠着他那‘剑圣’的名声……
李昂也只是靠着装备够好在硬扛而已，身上已经有了好几道创口。
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吓唬不朽者们……
“你们挡不住我的！！”
李昂身上再度多了一个创口，诺多附魔甲也没能挡住不朽者的剑刃，但他依然在不断砍杀，而且好像还越打越精神了。
几名不朽者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
“保持军阵！你们别管我！他伤不了我……咳咳……咳咳咳！！”
马略皇帝声嘶力竭的喊着，随后艰难的咳嗽起来。
战场上可没法止咳……
护在马略皇帝身前的不朽者们开始缓缓后退，马略皇帝的旗帜也开始后退——不朽者们将马略皇帝架着往后退了一些，希望能让目前毫无战斗力的马略远离李昂。
护着病重的皇帝退后，这是一种本能反应，肯定不能算是错误。
但他们这一退，事态就严重了……
“哈！！赫！！冲锋！！”
李昂这边的部队突然发出了惊人的吼声，正在持续冲锋的队伍在这一刻给巴克斯人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压迫力，暴涨的士气几乎肉眼可见。
——他们按照李昂的命令，都一直看着马略皇帝那面战旗，而现在，那面战旗后退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胜利就在眼前！！
难怪李昂陛下要亲自带头冲锋，原来敌人不堪一击！
有了这样的念头，任谁都会士气暴涨，大部分人恐怕都觉得自己至少能打十个！
他们其实并不知道，李昂才是岌岌可危的那个人……他们现在看不见已经落马的李昂。
但大多数巴克斯人也不知道啊……他们也只看到马略皇帝的战旗后退了！
李昂终究得到了他想要的——此消彼长的士气。
这是忠诚的代价。
对马略皇帝忠心耿耿的不朽者们，亲手让这场战役的天平倒向了李昂。
前排的不朽者很快被逼退，几个骑兵终于冲到了李昂身边——他们侥幸没有被拒马枪戳到。
见李昂身边有了生力军，不朽者们带着马略皇帝和他的旗帜，开始更快的向后退去了。
“继续冲！别管我！！”
李昂的胸腹都已经出现了猩红翻卷的伤口，但他依然挥舞着剑盾大声叫喊着：“你们还记得我的命令吗？向前冲！！”
第395章 真正的敌人是谁
不朽者军团败退了。
有时候，战士们在战场败退并不是因为打不过，也不是因为不够勇敢。
而是因为心有顾忌。
不朽者军团里没有胆小鬼，他们在护着马略皇帝退后的同时，也留了一队又一队战士用生命殿后。
这些战士迎着冲锋的骑兵挥舞着大剑，试图用自己的命换来时间和空间，以便其他的战友带着他们的皇帝离开战场。
殿后部队在这种情况下几乎必死无疑，但他们并不介意在战场上牺牲。
他们只担心马略陛下受到伤害。
这都是忠诚且勇敢的战士。
不过，李昂知道，马略皇帝其实并不想离开战场。
李昂甚至敢肯定，马略皇帝原本宁可战死在这里，这位皇帝和这些不朽者一样，他本来也是试图用他自己的命给巴克斯帝国换来时间和空间的……
皇帝担心着帝国的未来，想要尽可能的为帝国保留元气，拖着病体亲自指挥，以身为饵诱敌冲阵；
而战士们担心皇帝的安危，放弃阵列，以身为盾护主撤离……
现实往往就是这样，都是高尚的决定，也都是正确的决定，却都无法得到想要的结果。
此刻，战场侧面。
阿迦松将军带着三千轻骑兵正沿着战场外围狂奔。
马略皇帝在李昂刚发起冲锋的时候便下令让阿迦松出击，阿迦松原本的任务，是在李昂发起冲锋的同时，带着那些不适合正面对抗的轻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奔袭李昂的后方。
至于具体要奔袭哪儿，马略皇帝让阿迦松自由发挥——直插长河城也行，去塞伦米斯断了李昂的粮道也可以，绕到李昂大部队身后配合主力军阵进行夹击也是很好的选择。
阿迦松最擅长的就是奔袭作战，马略皇帝很了解自己手下爱将的长处。
但马略皇帝终究还是错误的判断了手下将士们的心态……
如果不朽者军团的中军顶住了冲击，如果马略的战旗一步未退，阿迦松肯定会沿着战场侧翼绕到李昂的后方，去做他该做的事。
但问题是，不朽者军团退了！
带着马略皇帝的旗帜向后败退了！
阿迦松在战场侧面，他看不到全局，但他能看到马略皇帝的战旗……
以阿迦松对马略皇帝的了解，除非是确实挡不住敌人，否则马略的中军战旗是从来都不会后退的……
但中军可是马略陛下亲自领军啊，为什么这么快就挡不住了？
马略陛下身经百战，打了一辈子仗，以前也有过战败的时候，但那都是兵力相差过于悬殊，在对等较量的时候从来就没输过！
而且，即便是以弱势兵力对抗数倍于己的敌人，马略陛下也没有这么快就败退的先例！
陛下出事了吗？
此时的阿迦松满脸都是纠结。
是继续执行马略陛下交代的任务？
亦或是去救援马略陛下？
如果继续朝外围奔袭，没人能挡住这三千轻骑兵，完全可以绕开战场直接切断李昂后方的补给线，最终迫使李昂退兵。
但即便李昂退兵，也是今天这场仗结束之后的事了——目前正在败退的不朽者军团，以及马略皇帝，很可能会被李昂的骑军冲垮……
如果现在去救援马略陛下，那么这三千骑兵还有机会能拖住李昂后续冲阵的重骑，能帮助马略皇帝缓解当前的危机，说不定能让不朽者军团重新稳住阵脚。
但这三千轻骑兵是马略皇帝紧急招募的宪兵和治安警备队，也就是骑警，他们并不适合在正面战场硬扛。
而且这都是轻骑兵，用轻骑对抗已经提起了速度的重装枪骑，损失会大得惊人……
但马略陛下……更重要！
阿迦松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艰难的作出了决定：“弟兄们！随我冲锋！！”
三千轻骑调转了方向，向着战场中心切了进来。
由于之前已经冲了一段，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离中军不朽者军团有一段距离了，没法直接援救，所以阿迦松等于是带着轻骑从侧面横向切入战场，然后试图‘追击’李昂的重骑队伍……
这几乎是在自杀。
因为战场中心还有两支骑射部队在压阵。
诺多精灵和号角召唤游骑兵。
枪骑兵已经冲入了巴克斯人的军阵，两支骑射部队一直在抛射掩护，落到了最后面。
见阿迦松的轻骑兵调转方向，伊思兰迪尔和拉尔夫都能意识到这支部队想做什么，他们也同时作出了相同的反应——迎面截击。
诺多精灵和游骑兵的单兵作战能力能吊打这些巴克斯轻骑兵，装备水平也远超这些临时组建的骑警，两边刚一接触，便是一大片的人仰马翻——倒下的绝大多数都是巴克斯人。
但阿迦松依然在坚定的向着马略皇帝的战旗追赶，他带着百余名铁环百夫长艰难的奋战着，试图穿透游骑兵们的阻碍，截住后面的一部分重骑兵……
战场已经完全变成了李昂设想的样子——打成混战。
现在李昂身边已经没有敌人了。
重骑兵们追着马略皇帝的战旗持续向前，冲锋的战马撞飞了李昂身边的大部分敌人，其他的不朽者也放弃了围攻李昂，转而试图拦截追着马略皇帝战旗而去的骑兵。
但他们失去了整齐的阵列，也失去了稳定的心态，这种不成规模的拦截，只能让他们全都倒在马蹄下而已。
当然，他们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他们和那些留下来殿后的双手剑士，成功的减缓了重骑兵们冲锋的速度，避免了整个军团的全盘崩溃。
阿迦松的轻骑冲阵，也阻止了李昂的部队乘胜追击——重骑兵是无法持续冲锋太远的，后续的追击只能交给号角召唤游侠团和诺多游侠们进行骑射压迫。
但这是靠上千人的牺牲才勉强做到的。
阿迦松靠着轻骑兵们的牺牲与铁环百夫长的奋战冲回了中军阵列，并主持不朽者军团维持住了后撤秩序。
由于骑射部队没能追击，巴克斯帝国的大军在马略皇帝远离危险后重新恢复了纪律，并在阿迦松的指挥下层层阻截，减缓重骑兵的速度。
因此，冲阵的重骑兵没能完全冲垮巴克斯人，也没能完全让对方陷入混乱，酣畅淋漓的倒卷珠帘状态并没有出现，重骑兵们也终究没能冲到马略皇帝的旗帜下。
但无论如何，这一仗已经赢了——失去了稳定的阵列，巴克斯人无法反击，只能持续后退，一直要退到丘陵地带，他们才会得到重新稳住阵脚的机会。
李昂吃力的从地上撑起来，他的胸部、腹部、腿和髋部都受了伤，之前其实只是在咬牙坚持，要是不朽者们再多围攻他个几分钟，他肯定就顶不住了……
身边不断有骑兵冲过，为了避免被自己人误伤，李昂没有乱动，只是举剑指向了前方。
马略皇帝的战旗已经退得越来越远了。
两侧的长矛盾阵也在后退，原本四处飞洒的弩箭也逐渐消失。
爱丽丝用三条腿蹦了过来——它的一只前蹄在之前的跳跃后扭到了，不敢在地上踩实。
但小母马依然用头拱了拱李昂，试图让李昂骑上马背。
李昂放下手里的剑，抚摸着爱丽丝的头：“战斗已经结束了……”
现在已经不用指挥了。
一人一马就这么站着，看着其他的部队冲过他们身边，或是从侧面向那面越来越远的战旗追去。
……
天色渐晚，塞伦荒原的战场平静下来。
巴克斯大军后撤了三十里，在塞伦村北边的丘陵地带重新扎营。
李昂的轻骑兵被阿迦松阻碍，重骑兵和重装步兵不可能持续追击太久，也只能收兵整备打扫战场，随后在巴克斯人昨天的营地里扎了营。
扎营的地方，就是李昂最初计划中的战场。
这一仗，李昂手下战死四百余，伤者也有四百多。大部分伤亡来自重骑兵们的第一波冲锋。
而巴克斯帝国，单是战死的就有两千多人——这是战场上尸体的数量。至于伤者……没死的都撤走了，不知道伤了多少。
阿迦松带领的轻骑兵近半战死，并且留下了上千匹马，不朽者军团也留下了超过八百具尸体。
对于新成立的潘德王国而言，这当然是一场辉煌的胜利，这是在以同等战力正面对抗目前全大陆最强的国家时取得的大胜。
如果论双方兵力的话，是七千五对阵一万一，新潘德王国还略处于劣势。
并且，这场战斗的意义远大于目前所体现出来的伤亡对比——这次胜利意味着，再也没有任何国家能阻碍新潘德王国征服大陆的脚步，如果它愿意的话。
李昂的军帐里，众人欢欣鼓舞，即便是在战场上受了伤的领主也面带笑容。
“陛下，我们可以乘胜追击，一路打到思源城！”
拉尔夫就受了点伤，他在拦截阿迦松的时候中了一名铁环百夫长的投矛——这也是他们没能把阿迦松留下的主要原因，若不是铁环百夫长们用投矛开路，护着阿迦松冲回了巴克斯帝国的中军，巴克斯帝国未必能组织起来有序的撤退。
李昂笑了笑没说话。
他可没这么乐观……与巴克斯帝国的战争这才刚开始而已。
巴克斯帝国是潘德大陆人口最多的国家，在占据了半个德夏后，疆域也是目前全大陆最大的，一场战斗的胜负不可能令这样的国家失去战斗意志，反倒会将其打醒。
从现在起，巴克斯人将会彻底把他们视为弱势者，他们会开始真正的固守要地节节抵抗，艰苦的仗还在后头呢。
但李昂没说任何扫兴的话，弟兄们现在有了必胜的信心，这是好事，只要自己这个领军者别被胜利冲昏头脑就行。
所以该庆功就庆功，只是别搞什么酒宴就行了——这次出征本来也没带酒。
“报……陛下，巴克斯帝国有使者求见，说是欠您债的人。”
入夜时，一名诺多游侠钻进军帐汇报着。
“又有使者？马略皇帝怎么总是喜欢晚上派人来？他该不会还要约战吧？”
军帐里安静下来，利奥弗里克吐了个槽。
“这次肯定不是约战了，估计是为了谈和……让他进来吧，那应该是阿迦松。”
李昂摇了摇头，再次起身坐到主位上。
来的人确实是阿迦松。
这位将军脸上有个巴掌印，看起来是刚被人给教训了——李昂能猜到他是被谁教训的，也能猜到他为什么会被教训……
要是阿迦松在李昂发起冲锋的时候坚决绕后断了李昂的粮道，那么就算不朽者军团全军覆没，李昂也只能被迫撤军。
而且，阿迦松用武装度和训练度都不高的轻骑兵与诺多部队打混战，因此造成了更大的损失，估计马略皇帝会很心疼……
“李昂阁……李昂陛下，我是来谈和的……”
阿迦松对将李昂称为陛下明显有些不习惯，一声阁下出口之后才改过来。
“我还以为你是来还债的……八颗龙泪啊，你可别忘了！”
看着阿迦松严肃的脸色，李昂试图把话说得轻松一点。
“龙泪我找过了……没找到，这债只能欠着了。”
阿迦松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大概是想起了在七岔要塞捅李昂的那一剑，以及李昂请他吃的那顿难以下咽的饭。
“行吧，欠着就欠着，别赖账就行……你说要谈和？可是，我刚取得大胜，你这时候来谈和，似乎不是什么好时机。”
李昂半正经半调侃的说着。
“我也不想来……但这是马略陛下的命令。”
阿迦松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的指痕：“我得告诉您，几天前，也就是您让苏拉将军带回暗影军团的人之后，克里昂将军已经从萨瓦河堡向烈狮城境进军了。”
李昂看着阿迦松沉默了几秒，随后笑了笑：“这是必然的，我出兵进攻巴克斯帝国，克里昂身为帝国将军，当然也得向我的王国出兵……”
话说得很轻松，但李昂心里其实挺难受——他曾与克里昂一起解决过红死病，克里昂也曾带着光辉十字骑士团在烈狮城帮着清理亡灵部队，他们原本不该是敌人的。
“……您不打算回军防御吗？克里昂并不好对付……而且，他知道艾米陛下正在鹿心湖安置流民。”
阿迦松问道。
“如果克里昂会对农夫和流民下手，那他就不是克里昂了……我为什么要担心呢？反倒是你应该担心一下目前的局势——你们伤亡太大，已经守不住卡伦鹿堡了。”
李昂摇着头说道：“马略陛下应该没让你跟我说克里昂的事儿吧？你还是告诉我马略皇帝的原话比较好。”
李昂很清楚马略是什么样的人，那位皇帝绝不会用农夫或流民的安危来威胁任何人，这肯定是阿迦松自作主张。
果然，阿迦松叹了口气，看了李昂身边的里萨迪兰一眼，随后转头说道：“陛下让我转告的原话是……巴克斯帝国已经受到了惨重的损失，诺多森林的火也已经熄灭，精灵们现在是否已经能理智思考了？我们真正的敌人正在嘲笑我们愚蠢的相互厮杀。”
军帐里变得鸦雀无声，里萨迪兰和伊思兰迪尔同时站了起来。
李昂也站了起来：“拜蛇教？！”
“不仅仅是拜蛇教。李昂陛下，您或许知道，凯洛斯全家都在拜蛇教手里，而且他们父子二人需要诺多精灵的血来维持生命，所以他们会引发我们之间的战争……”
阿迦松点头说道：“而导致他们变成这样的，是一个戴面具的怪人，这个怪人在帝临港制造了一场灾难……苏拉将军之所以晚了几天才抓到安东尼厄斯，就是因为帝临港发生了可怕的灾难……很多已经被埋葬的死人复活了，而数以千计的活人……在一瞬间全死了！”
“阿兹·达哈卡……卡瓦拉！”
李昂脸色变了：“马略陛下在哪？我要见他！”
第396章 不朽的凡人
潘德历358年8月10日，清晨，小雨。
我与李昂陛下一起去见了巴克斯帝国的马略皇帝。
李昂陛下去得很急，他甚至都没带多少卫队。
我本以陛下这么急匆匆的去敌人的军营见敌军的皇帝，是为了让双方快速达成谅解以便对付更强大的敌人，我以为这场谈判会充满狡诈的博弈和交换，就像陛下曾经多次做过的那样。
但没想到，这根本不是一场谈判，只是朋友之间的告别而已。
李昂陛下走得这么急，其实只是为了赶着去见那个随时有可能咽气的朋友最后一面。
那是个枯藁瘦弱行将就木的老人，或许还是个瘾君子——我从他身上闻到了浓厚的鸦片味道。
但李昂陛下说，这个瘾君子（这个词被划掉了）皇帝既是他的对手，也是他的朋友，并且是整个大陆最强大的敌人……
我不太理解李昂陛下对于‘强大’的定义。
我一直追随在陛下身边，我知道阿兹·达哈卡——也就是卡瓦拉的可怕程度，我一直以为卡瓦拉那样的神魔才是整个大陆最强大的敌人，但李昂陛下却并不这么想。
陛下告诉我，马略皇帝一直是个为巴克斯创造生机的人，卡瓦拉这样的毁灭者根本没法和他相提并论。
陛下说，马略皇帝是整个大陆数百年来最强大的帝王，只不过生不逢时而已。
我不太懂，为什么一个连自己的生机都无法挽回的人，会是个创造生机的人。
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最强大的帝王控制着最强大的国家，却没能统一大陆……
李昂陛下所说的‘强大’，到底是什么？
——摘自《新潘德战场日记》，里萨迪兰·艾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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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李昂带着阿琳娜和里萨迪兰去了塞伦村。
马略皇帝目前在塞伦村内，这里目前是巴克斯帝国的地盘，巴克斯的军营就在塞伦村北边不远。
也就是说，李昂穿过了巴克斯的军营，位于敌人大军背后……
这当然是很危险的举动，而且李昂只带了自己的诺多卫队。
但李昂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
因为他知道，马略皇帝既然派阿迦松来求和，就是不想再加深与诺多精灵之间的仇恨，也不想让这场战争继续延续下去。
反倒是阿迦松比较紧张——他带着一队人寸步不离的跟在李昂身边，倒不是怕李昂突然搞出什么幺蛾子，而是为了维护李昂的安全……
巴克斯大军目前伤兵满营，估计很多人都看李昂不太顺眼，要是李昂在这时候出了什么事，最终只会给两个国家都带来真正的灾难。
塞伦村目前没几个居民，在巴克斯帝国收回卡伦鹿堡的时候，安森便将这一带大部分居民都带走了。
村子里大多数房子都是空屋，看起来有些破败。
但李昂却是被阿迦松带进一个军帐里的。
马略皇帝没有占用任何一间民宅，即便这里绝大多数民宅都空空如也——这显然是多年的习惯所致，他的大部队也没有进村，而是在村子北边扎营。
这大概是为了尽量不让大规模军队踏入平民生活的地方，即便这村里居民已经不多。
马略皇帝的军帐很大，但没有任何装饰。
和李昂常用的军帐基本一样——朴素，不显眼，但很宽敞。
李昂没有解下身上的剑，也没有任何人要求李昂解剑，他就这么进了马略皇帝的军帐。
进到军帐后，李昂见到的是一个斜靠在行军床上的枯瘦老人，穿着不朽者军官甲，怀里捧着他的冠军盔。
身前的桌桉上依然摆放着他的小炉子，炉子上一个精致的铜壶正冒着热气。
在见到李昂后，马略皇帝带起了一丝微笑，像个普通的老人见到熟悉的晚辈一样，对李昂轻轻的招了招手。
就像昨天的战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李昂……你可能猜到了，我原本是打算死在战场上的，那是我最好的归宿。”
如今的马略皇帝显得极为虚弱，看样子昨天的战事已经耗尽了他本就为数不多的精力。
“陛下，这里同样是战场，而且您依然穿着不朽者战甲。”
李昂走上前去，以晚辈的姿态坐到了马略面前。
同样的，仿佛他昨天压根没有朝着马略皇帝冲阵，就好像昨天的仗与他们两个无关……
里萨迪兰与阿迦松一左一右泾渭分明的站到了军帐门口两侧。
原本在军帐中担任护卫的几名不朽者也很自觉的避到了角落里。
阿琳娜左右看了看，摇了摇头，走到了桌桉前，拿起水壶准备给两个君王倒水。
“其实不朽者的名字是贾斯特斯取的。我原本打算将这个军团命名为凡人军团……凡人终有一死。但贾斯特斯说这名字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所以他玩了个文字游戏……其实帝国凡卫才是不朽者真正的意义。”（注）
马略皇帝抚摸着怀里冠军盔的盔缨，像个退休的邻家大叔一样微笑着：“我从来都不认为我是不朽者，我只是个帝国凡卫，是终将死去的凡人。”
李昂轻轻的摇了摇头：“您不该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我快要死了，李昂。”
马略皇帝很坦然的说着：“只有软弱的人才会用吉利话麻痹自己……我不是怕死的人，我会欣然接受我的命运。”
说着，他看了阿琳娜一眼：“露西安娜，别倒水，桌上温着酒……朋友来了怎么能不喝酒呢？”
他称呼着阿琳娜原本的名字。
阿琳娜正准备端来两个水杯，听到这话愣了愣，转头看了看李昂。
李昂也转头看了一眼，随后他瞥到了桌桉上的一盒黑色的膏状物。
他能意识到那是什么。
鸦片在这个年代确实是医生们的常用药，安森平时也准备了很多，主要是用于止咳镇痛或缓解那些治不好的病症——简单来说，就是在遇到无法治疗的重症时让人死得相对轻松一点，免得受折磨。
于是李昂点了点头：“确实，应该倒酒。”
阿琳娜沉默了一会，把杯子里的水倒掉，换成了炉子上那个铜壶中温热的红酒。
随后，她侍立在马略皇帝身后，就像她在思源城时那样。
“李昂……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渴望不朽了……如果你将来征服了整个大陆，你会试图让自己永生不朽吗？”
马略端着酒杯，当着李昂的面往自己杯子里加了鸦片，然后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我不确定——我还没征服大陆呢。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李昂很诚实的笑了笑：“但与您一样，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会欣然接受我的命运。”
“哈哈哈……你这样的年轻人，不是应该追求‘掌握自己的命运’或者‘改变自己的命运’吗？你竟然也和我这个老头子一样接受命运的安排？”
马略皇帝大笑起来。
“因为我也不是那种软弱的人啊……”
李昂也笑着说道：“命运是什么？我们能够改变的和不能改变的，已经改变的和恒久不变的，我能选择的和我无法选择的，我已经掌握的和无从掌握的……这所有的结果，都是命运啊……我当然得接受，因为那是我尽了全力之后的最终结果。”
“哈哈哈哈……没错！只有软弱的人才会成天叫嚷着改变不公的命运……”
马略皇帝仰头笑得更开心了：“因为卑微才想要权力，因为短暂才想要永生不朽……世上的人总以为所谓的对抗命运是强大的表现，其实那不过就是欲求不满而已！”
“看来，您已经知道关于卡瓦拉的事了？那位潘德先王就一直在对抗命运，他想要的就是永恒的权力与不朽。”
李昂意识到马略皇帝大概是知道了关于卡瓦拉的一些事，要不然不至于一直感慨。
“我确实知道了一些，我知道你和他有些关联……我估计你失踪的那一年多也和他有些关系吧？能先和我说说你在那一年多里经历的故事吗？”
马略点头看着李昂，就像是打算听孩子讲述旅行经历的长辈一样。
“这事得从潘德大陆的神灵和辛达瑞精灵的内战开始说起……”
李昂开始尽量简明扼要的讲述自己的经历和关于卡瓦拉与拜蛇教的事。
……
“看来，即便是被封印在遥远的神殿里，卡瓦拉仍然能驱使拜蛇教挑起我们之间的战争。不把拜蛇教彻底灭掉，这世界就永无宁日。”
马略皇帝听了半上午的故事后有些感慨：“追求权力与不朽到了极致，想要成为唯一的神……他是个最勇敢的懦夫……”
“马略陛下，我不太明白……如果说凯洛斯父子因为怕死而挑起精灵与人类的纷争，说他们是懦夫，这我能理解。但为什么说卡瓦拉这么可怕的角色也是懦夫？”
里萨迪兰突然开口问道。
“里萨迪兰，你是叫这个名字吧？我知道你……你的名字被克里昂写在‘为控制红死病作出突出贡献者’的名单上，我还亲自下令消除了你谋杀贵族的罪名……”
马略皇帝看向了里萨迪兰：“你是个勇敢无畏的刺客……而且是个生命漫长的精灵，所以你可能体会不到。”
“因为他怕生命短暂，他怕失去权力，他怕被神灵抛弃，他怕完成使命后被人遗忘……他什么都怕，所以他会追求让自己成为唯一的神——即便让整个世界陷入动乱，即便陷害将他扶持为至高王的战友，即便毁掉一切……这样的人不是凡人，但确实是懦夫。”
李昂解释道：“即便是现在他被封印了，也依然没有放弃他追求，所以他是个勇敢的懦夫……”
“诺多森林的火是凯洛斯父子放的，虽然他们算是被逼无奈，但他们父子确实是懦夫，所以我把他们的人头交给了你们。”
马略皇帝继续说道：“但我知道，他们父子的血远远不足以浇灭精灵们的怒火。帝国的军人烧了森林，这是事实，我没法解释，所以我只能和你们打这场仗……我原本打算要么战死在战场上，要么打退你的进攻……因为我知道，这两个结果都能让你们不再继续向巴克斯境内进攻。”
李昂点了点头，事实确实如此。
之前森林被烧，李昂费尽心思才让诺多精灵们暂时不要冲动，若是李昂不与巴克斯打这场仗，精灵们也全都会自行复仇，所以这场仗必须打。
但如果马略战死，而且是死于李昂的冲锋，那么巴克斯人必然会同仇敌忾的抵挡李昂的部队，李昂即便取得大胜也得退兵——马略显然是了解李昂的，以李昂的性格，当然不会和哀兵对抗。
当然，如果马略昨天打退了李昂的进攻……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过，现在你们已经大胜了一场，帝国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你们应该也能心平气和的听我解释了……我们不应该再继续打下去，要不然只会让真正的敌人捡便宜。我知道你想要粮食，我可以把博识城的粮食给你。”
马略皇帝说完，看了看李昂，又看了看里萨迪兰：“你们接受吗？”
李昂看着马略皇帝笑了笑：“如果昨天是您打赢了，那您肯定会继续进军，打到长河城再和我们谈和吧？”
“当然……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
马略皇帝一脸的理所应当：“无论如何，我总得考虑巴克斯的利益……”
“倒也是……那么，帝临港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了？”
李昂也知道，马略皇帝说的是实话，而且如果能得到粮食，那确实没必要继续进攻。
烈狮境之前被打得稀烂，现在最需要的是回复元气，若不是因为诺多森林被烧了，李昂肯定会一直在长河城搞房地产，根本就不会出兵——谁愿意打没把握的仗啊？
“我得到的消息是，拜蛇教的舰队出现在了帝临港附近，而凯洛斯和安东尼厄斯的家人，也就是凯洛斯的夫人和其它族人，也跟着拜蛇教舰队一起回了帝临港……”
马略皇帝说到此叹了口气：“随后不久，帝临港发生了可怕的灾难，一个戴着面具的怪人在瞬间导致帝临港守军全军覆没。据说尹瓦尹洛将军叛国投敌了，帝临港也基本上被拜蛇教占据了。而且，他们应该开始向北进军了。”
“尹瓦尹洛，那位养猪出身的农奴将军……他会叛国投敌？只怕是面对绝境不得已而为之吧……苏拉将军没在这里，他已经去帝临港了吗？”
李昂转头看了看，没见到苏拉。
“是的，苏拉不是我的下属，他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多帮了我一些忙。他的使命本就是对付拜蛇教，幽影狼群已经先一步往帝临港出发了，凤凰骑士团也正在启程。”
马略皇帝点了点头：“如果你不再向帝国境内进攻，我会将部队全部带去帝临港……我说过，我要死在战场上，那才是我应有的归宿。我是个必死的凡人，我不需要不朽……但我要用这即将死亡的身躯做真正有用的事。”
如果马略战死在帝临港，那么整个巴克斯的人都会对拜蛇教同仇敌忾坚决抵抗……
李昂在心里补上了马略没有明说的意图。
这是凡人的不朽，不朽的凡人。
“那么，我们各自退兵吧。陛下，保重……”
李昂端起了酒杯，与朋友干了最后一杯酒。
第397章 历史是个小姑娘
“两位陛下，我有话要说……”
在李昂和马略皇帝准备举杯将退兵之事论定的时候，阿琳娜突然开口了：“李昂陛下，您不能退兵。”
两人都转头看着阿琳娜，表情都有些惊讶。
“阿琳娜，你在说什么？你不将自己视为巴克斯人了吗……”
阿迦松一脸的诧异。
李昂想了想，突然笑了：“确实，我不能退兵……”
马略皇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轻轻挥了挥手：“其他人，都到外面去……盯住军帐，别让任何人靠近。”
他把军帐中的卫士全都赶了出去。
军帐中只剩下了马略皇帝、李昂、阿琳娜、阿迦松以及里萨迪兰。
“露西安娜，你是有什么好计划吗？”
确认军帐里没了旁人，马略皇帝这才问道。
“我确实有个计划……”
阿琳娜开始解释：“李昂陛下不能退兵，因为这不合理——刚取得大胜，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这时候退兵？整个新潘德王国所有领主都不会乐意的，昨晚他们还在兴致勃勃的商量要怎么攻入博识城……”
“而且，在不该退兵的时候退兵，在不该停战的时候停战，这会让真正的敌人有所察觉，敌人会提前判断并做好准备……我们不该让真正的敌人看出我们的意图。”
“所以，新潘德王国和巴克斯帝国依然得是敌对国，两国的仗依然得继续打，甚至最好是越打越烈……只有这样，真正的敌人才会全部跳出来。”
“既然拜蛇教特意促使凯洛斯父子在诺多森林放火，并引发两国的全面战争，而且同一时间还在帝临港兴风作浪，那他们的意图就很明显——他们要趁着两国打仗的时候去艾拉克来湖里找到深渊之门，尝试解除卡瓦拉的封印，并且要在两国大战相互损耗资源与兵力之后跳出来捡便宜。”
“那么，不出意外的话，拜蛇教现在就肯定已经开始向诺多森林进军了——之前马略陛下说帝临港的敌人已经向北出兵了，估计就是打算去艾拉克来湖。”
“能判断敌人的动向，才更容易消灭敌人……”
“因此，李昂陛下应该继续带兵‘乘胜追击，一路攻入帝国腹地’，而马略陛下将‘一路节节败退’……一直退到帝国南方。”
“当然，实际上两位陛下要怎么暗中调派军力，这些具体的战术实施我就不擅长了……”
“反正要把这一仗打得越来越严重——至少看起来是越来越严重，要让拜蛇教以为两国的战争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敌人全部跳出来，包括帝国内部隐藏的敌人也一起跳出来……让敌人出现在明处，然后两国合力，一举覆灭它们！”
阿琳娜说完了她的计划，然后看了看两个端着杯子的君王，等着两个大老做决定。
“将计就计……”
马略皇帝放下了酒杯，点头赞道：“好计划……确实应该这样。”
“那么，我们同步一下战略……”
李昂也放下了酒杯，用手指沾了点酒水在桌上画地图：“也就是说，马略陛下您要作出一路溃退数百里的表象，但实际上一路南下组织军队，将大部分军队都调往帝临港……而我则‘乘胜追击’，继续向巴克斯境内‘进攻’……但实际上我会将军队分别调往沃尔汶和阿美拉堡，拦截那些试图前往艾拉克来湖的敌人，并持续向南进军对帝临港的敌人形成包围。最终，我们可以在帝临港以北，大概布尤林村的位置，完全消灭所有敌人。”
“好，就这么办。”
马略点头：“我会将敌人全部赶出帝临港，驱逐他们向北，并确保他们无法通过海路离开。拦截并完全消灭他们的责任就交给你了，博识城的存粮会作为你的军粮——也就是说，你得‘乘胜追击一路攻入博识城’……”
李昂也点头表示明白，一老一少将手握在了一起。
两个刚刚拼尽全力打死打活的敌对国，以一种看起来相当草率的方式确定了这个合作计划。
“不过……我们这次见面，或者说我们这次和谈的结果，要怎么对战士们说呢？这个计划肯定不能告诉任何人，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双方的士兵中很可能都有拜蛇教的间谍……”
李昂站起身来，有些犹豫的问着马略皇帝。
“就说我战败后打算求和，但我们俩谈崩了——你刚取得大胜，凭什么要和我谈和呢？乘胜追击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马略很澹定的说着有些屈辱的话。
“这……陛下，不能这么说吧？”
阿迦松有些犹豫的看着马略皇帝：“陛下，这个计划我听明白了，肯定不能透露给任何士兵。但是……如果您战败求和，求和不成还‘一路溃退数百里’，而且还被李昂陛下‘攻入博识城抢走了存粮’……那我们很难跟国内军民交代啊！军心士气都会很低迷，人们都会认为您彻底战败了……”
“战败？我本来就战败了啊，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这次本来就是我战败求和，最终用博识城的存粮换取新潘德王国退兵……这是事实啊。如果我们继续打下去，结果本来也会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只不过是双方都会多死很多人，然后被拜蛇教乘虚而入。”
马略皇帝看了阿迦松一眼，叹了口气：“阿迦松，你在担心什么？”
“陛下，您的身体……而且这个计划会导致您的名誉蒙上巨大的污点……”
阿迦松显然对这个结果非常纠结。
这确实会对马略的名誉造成影响，至少会影响人们对其军事能力的看法——外人可不知道这个合作计划，这个计划也不可能告诉其他人。
人们只会知道‘马略皇帝亲自领军，带着数量更多的军队，却不断损兵折将，在李昂的进攻下节节败退，一路溃退数百里，无法组织起任何像样的抵抗’……
“我都快死的人了，还在乎什么名誉？我只在乎能不能为帝国保留元气，我只在乎能不能干掉拜蛇教……阿迦松，能让人民安居乐业的皇帝才有名誉，我只不过是个补锅匠而已，我只希望临死前能再补一次这个锅——这就是我的命运。”
马略皇帝将怀里的头盔递给了身后的阿琳娜，撑起身来开始赶人：“行了，就这么办，这次我打算独裁……阿迦松，送李昂回去吧，我和露西安娜还有话要说。”
马略是阿琳娜的义父，这年头义父等于亲爹，人家父女二人要说话，外人当然不能在旁边掺和。
李昂和阿迦松等人都退出了军帐。
在送李昂回去的路上，阿迦松一直心事重重，满脸都是焦虑。
“李昂陛下……”
在将李昂送到巴克斯大军营地之外后，阿迦松停下脚步，问了李昂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如果马略陛下过世了……您会怎么对付巴克斯帝国？”
阿迦松毕竟是跟了马略皇帝二十年的将军，他了解马略皇帝，他也知道马略皇帝是要用自己的命换来所有巴克斯人对拜蛇教的坚决抵制。
他之前担心的并不仅仅只是马略皇帝的生命和名誉。
他还担心，马略皇帝死后，巴克斯帝国会怎么样……
他相信马略和李昂肯定能联手覆灭拜蛇教，但在解决了拜蛇教之后呢？
在那之后，巴克斯帝国还有谁能面对李昂这样的对手？
李昂沉默了一会，反问阿迦松：“没有了马略陛下的帝国，还是你心中的帝国吗？”
“……我不知道……”
阿迦松想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
“阿迦松，能让人安居乐业的帝国，才是马略陛下想要的帝国。如果马略陛下过世之后，你们做不到这一点，那么，我就会帮马略陛下达成这个愿望。”
李昂拍了拍阿迦松的肩膀：“这就是我的回答。”
阿迦松无言的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天空。
天上落下的绵绵细雨浸湿了他的眼睛。
……
潘德历358年8月8日，塞伦之战爆发。
巴克斯帝国皇帝马略·盖乌斯陛下，以古时候君子约战的方式，向新潘德王国国王李昂·格里芬陛下邀约决战。
翌8月9日，新潘德王国国王李昂陛下亲率骑兵冲阵，一马当先冲入巴克斯军阵，新潘德王国士气大振，以劣势兵力大破巴克斯帝国。
10日，巴克斯帝国皇帝马略陛下在战败后向新潘德王国求和。
新潘德王国国王李昂陛下礼节性的参加了和谈，对病重的马略皇帝表示了慰问，但拒绝了求和的提议。
据称，马略皇帝试图以大量粮食换取李昂陛下退兵，但李昂陛下说“粮食我可以自己去取”，随后便起身离开了。
但这次和谈有些特别的是，两位君王是在马略皇帝的军营中谈判的——当时马略皇帝病重，行动不便。
新潘德王国的李昂陛下只带了几个随从，便深入敌营与敌国皇帝见面，可谓胆气过人，堪称豪勇之士。
而马略皇帝在战败后局势不利的情况下，却没有扣留谋害李昂陛下，可谓信誉卓着，堪称君子典范。
两位帝王都是值得钦佩的当世豪杰，塞伦之战与两位帝王之间不成功的和谈都是真正的贵族表率，必将被各国铭记。
——这是潘德大陆各酒馆和贵族们口中正在流传的话题。
不出意外的话，各国的史官也会按照这个版本来记录此事。
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关系到两个帝王的历史更是如此。
当初的乌尔里克，在史料的记录中也是‘孤身面对强敌英勇战死’——墓志铭上也是这么刻的。
而史料大概还会记载，李昂在塞伦之战取得大胜后，率领大军继续南下，一路挡者披靡未逢敌手，以破竹之势攻入了巴克斯帝国的文化中心博识城。
史料还会记载，刚被李昂释放的贾斯特斯总督无法阻止李昂夺走博识城的存粮，只是由于光辉骑士团的存在，李昂才没有攻占博识城。但马略皇帝也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只能继续南撤，整个巴克斯东部全都暴露在新潘德王国的铁蹄之下。
至于沃尔汶堡领主里穆斯克叛国投奔新潘德；阿美拉堡领主高卢斯兵败身死，城堡被诺多精灵占据，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小事了，不值一提……
……
十天后。
潘德历358年8月20日。
李昂已经带着部队来到了阿美拉堡。
阿琳娜此时已经不在李昂身边了——她留在了马略皇帝那里。
这是必然的，她要陪她的义父度过最后的时光。
李昂带到阿美拉堡的部队有两千人左右，包括由白银之手与自由军团组成的新潘德第二军团和他的诺多卫队。
其他的部队全都分兵派往了各个地方。
之所以白银之手会被划为第二军团，是因为新潘德第一军团其实就是最初的士官部队以及长河速运中的镖师们——这是最早的班底，李昂的军团番号只是按部队的建制时间来的……
第一军团的编制也已经扩大到了两千人，主要是长河速运的人手一直在壮大。
而其他的部队都没有这样的番号，因为那些都不是李昂的直属部队。
号角召唤游侠团已经回了长河城，拉尔夫再次被李昂任命为长河城军务官，负责东部地区的防务。
利奥弗里克伯爵成为了卡伦鹿堡领主，他的部队也留在了卡伦鹿堡充当驻军。
福瑟特带着重骑兵返回了狮湖城，他的任务是防备北方，并密切关注凛鸦境姐弟争王的结果。
沃尔汶堡领主里穆斯克被转封到了尹美尔，并被授予了男爵爵位，受利奥弗里克节制——降将是肯定会被转封的，里穆斯克也知道这一点。但李昂还算厚道，尹美尔离沃尔汶很近，而且尹美尔是个大镇，里穆斯克完全没吃亏。
而沃尔汶堡，李昂让尹思兰迪尔担任了领主，也就是说，他把沃尔汶划归了诺多公国。
尹思兰迪尔并不是李昂的直属手下——他效忠的是温蒂。虽然李昂是温蒂效忠的对象，但他越过温蒂直接任命尹思兰迪尔，其实是不太符合流程的。
不过，没人对此表达任何意见，所有人都默认了，温蒂的就是李昂的……
同样被划归诺多公国的还有阿美拉堡，这个城堡被封给了里萨迪兰。
当然了，里萨迪兰本人并不会常驻阿美拉堡，他的职务依然是李昂的卫队长。
目前，诺多公国已经有了四个外围城堡——白鹿堡、盾风堡垒、沃尔汶堡、阿美拉堡。这些城堡在诺多森林外围，围出了诺多公国的边境线。
“陛下，温蒂陛下传来了消息，她已经带着阿尔达利安的和文达蒂尔的部队穿过了整个森林巡视，明天就能到达阿美拉堡。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在森林里发现敌人的踪迹。”
里萨迪兰正在向李昂汇报着军情。
“也就是说，敌人应该还没能进入诺多森林。估计是菲德讷那边的路不怎么好走……”
李昂点头：“向尹思兰迪尔传令，到巴甫伦集合，准备南下作战。”
这次作战，李昂准备以诺多精灵为主力——因为敌人是拜蛇教。
一方面，诺多精灵里肯定不会有拜蛇教的间谍。
另一方面，阿琳娜三天前便从帝临港传来了消息，敌人中似乎有一些‘被吞噬者’，很可能全身都是毒，带常规部队损失会很大。
第398章 困扰
李昂停留在阿美拉堡等候，主要是为了等温蒂把炸药和手榴弹带来。
同时也是为了等温蒂和阿尔达利安等人将诺多公国内部梳理一遍，确保敌人没有流窜到森林里。
塞伦之战没有使用手榴弹之类的热武器，主要是因为这玩意的直接杀伤力确实不大，很难炸死穿着铠甲的人，却会对战马造成惊吓。
李昂的部队骑兵多，但只有白鹿堡的部分迦图马和诺多马是经过了专门训练的，冲阵的重装枪骑兵可从来都没接触过爆炸物品，在战场上惊了自家重装马那麻烦就大了……
这种简陋的黑火药武器在这个年代并不能完全主宰战场，更适合用于防御——李昂原本世界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只有在更追求机动力与远程战斗的年代，军队不再身穿厚重的盔甲时，手榴弹才会真正的大行其道。
当然，李昂失踪后没人制作手榴弹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这玩意不防潮，这年代硝石得来不易不能浪费，所以李昂一向是战前临时装配，一直都没多少储备，原材料也一直在白鹿堡存放着。
这段时间森林大火，白鹿堡一直面临火灾威胁，那些易燃物资当然是第一时间便转移了，也没来得及大量制造。
所以直到雨季来临，森林大火熄灭之后，李昂才让温蒂抓紧赶制了一批。
温蒂是很喜欢用火器的，她也是目前除李昂外唯一掌握了黑火药最佳配比的人。
李昂这几个‘学生’，各自的性格与兴趣都不太一样。
艾米其实不喜欢打仗，虽然她一直想做个女骑士，而且有着不可思议的射击天赋，但实际上她更擅长的是经济建设，对忽悠人也颇有心得——毕竟她一开始就是为了学骗术。
而阿琳娜平时是个非常沉默的人，一个安静的学者，喜欢看书和研究历史，擅长从细节中分析情报并推导战略。
李昂其实没来得及教她什么，反倒是她给艾米和李昂提过不少建议。但阿琳娜的建议通常都比较狠，往往都是建立在己方先付出牺牲的基础上，蒙蔽敌人并最终对敌人实施全歼——对自己人和敌人都比较狠，与她的平日里安静无害的样子截然不同。
而温蒂更喜欢冒险，与绝大多数精灵淡漠的性子不同，温蒂是个热情活泼的女孩，喜欢战斗带来的刺激，也喜欢那些更刺激的武器——比如被文达蒂尔视为‘魔法’的手榴弹和炸药。
不过，也许是开朗活泼的性格所致，温蒂到现在还没有学会一个女王最应该具备的能力——对人心的把控。
在前往阿美拉堡的路上，温蒂便有些犯愁。
她遇到的困难便是来自阿尔达利安——这也是李昂要在阿美拉堡等她的另一个原因。
诺多精灵们情况比较特殊，伊斯兰迪尔会服从李昂的指令，主要是因为他们本来关系就比较好，而且相互也比较熟悉。
但阿尔达利安却不会服从李昂的调派，对温蒂的命令也多少有些敷衍。
虽然他名义上也是发誓向温蒂效忠的诺多领主，但他效忠温蒂更多是形势所迫——当时马尔蒂斯在场，四个诺多家族领导者是真不敢拒绝辛达瑞大魔法师……
但在马尔蒂斯走后，阿尔达利安便是一种‘听调不听宣’的状态，他承认温蒂是诺多四个家族共同的女王，也愿意与李昂站在同一阵营并接受新潘德王国的统治，但他依然保持了一定的自由度。
简单来说，就是他能服从温蒂的调派，但不会接受任何居高临下的强制命令，更不会接受李昂的直接安排。
这年头的逻辑就是这样，只对自己的效忠对象负责，虽然新潘德王国是诺多公国的母国，但除非是像里萨迪兰这样直接向李昂效忠，其他的诺多精灵们确实可以不听从李昂的指令。
也许是因为两百年来一直在与人类为敌，已进形成了某种惯性思维，阿尔达利安始终对人类保持着深深的警惕。
他甚至都不愿进入任何人类城堡——包括白鹿堡在内。
上次阿尔达利安能到长河城去参加四大家族会议，都是出于文达蒂尔的召唤——只有文达蒂尔能够真正的‘指挥’阿尔达利安……
这当然是出于爱情……或者说是出于单方面的爱恋。
而且据说这种单恋持续了两百年了——精灵们平时感情比较淡漠，但越是淡漠的性格，一旦爱上某个人就越难自拔。
虽然李昂和温蒂都觉得阿尔达利安最终多半得不到文达蒂尔的芳心，但他们对这种单恋都是很‘鼓励’的，好歹这样一来有文达蒂尔能摆平阿尔达利安这个‘刺儿头’。
但文达蒂尔对此相当苦恼……
她本人确实只当阿尔达利安是个普通的族人——连朋友都算不上，因为他们理念不合。
而且文达蒂尔根本就没有谈恋爱的心思，她也没有任何喜欢的男人。
事实上她更喜欢女人……咳，倒也不是那种喜欢，只是她确实对男女感情没兴趣。
但这并不属于什么特殊群体，很多精灵都和文达蒂尔一样，这是寿命漫长的长生种族常见的情况，也就是天生冷感，对繁衍没多大兴趣。
此时文达蒂尔就在和温蒂一起发愁。
“温蒂，不能总是这样啊……这种事也太麻烦了，我真的不想每天对着阿尔达利安那张蠢脸……”
文达蒂尔正在对温蒂吐槽。
“没办法啊，文达蒂尔老师，阿尔达利安和他的部下都不太乐意听我这个晚辈的安排……”
温蒂也很无奈，阿尔达利安算是她的长辈，面对这种情况，每个身为晚辈的领导者都会觉得棘手。
“可是，李昂陛下安排你，你安排我，我安排阿尔达利安，阿尔达利安再去安排他的部队……这是不是也太麻烦了？而且我们是要去打仗啊，这很容易耽误事的。”
文达蒂尔焦虑的说着。
确实，这种层层指派流程实在太长，平时进行普通的调派可以这么干，但在战争期间涉及到各种紧急命令的时候很容易出问题。
“那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李昂前几天在信上已经说清楚了，这次是为了对付我们真正的仇敌，导致森林受灾的真正元凶。”
温蒂可怜巴巴的看着文达蒂尔：“可直属于我自己的部队现在一共也只有三百多人，还得留一半在盾风堡垒作为预备队，我们确实需要阿尔达利安的部队。”
温蒂成为女王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从部族中组织起太多直属部队。
受潘德大陆的领主制度影响，诺多精灵们的效忠关系其实也和人类有些相似。目前诺多们成立了公国，效忠关系也就更是全面向潘德大陆的传统靠拢。
各家族的首领已经不再自称精灵王或王子了，他们现在都是诺多公国的领主。
而温蒂是芬威家族的统治者，并且是四大家族共同效忠的女王，但她能直接管理的其实就只有芬威家族的人以及其他各族的首领——因为其他三个家族的精灵们效忠的是他们各自的领主。
芬威家族人口本来就最少，族内总人口不到一千人，现有的战士只有两百来人，是四个家族中军事实力最弱的。
顺带一提，诺多精灵无论男女，个个都是优秀的战士，不能用人类的兵农比来看待。
而文达蒂尔之前带出来的打过迦图人的那些学生，现在已经成为了李昂的卫队，不在温蒂手下了。
因此，温蒂这个女王一开始只有两百来名战士可用。
这些天，她从文达蒂尔的其他学生里选拔了一些适合作战的人员，但时间只有短短一个月，只新招募了一百多人。
新招募的人手要进行武装整备和基本的协同训练，同时也要在盾风堡垒留一支预备队以备不时之需，所以此时温蒂身边还不到两百人，其他的部队全都是阿尔达利安的部下。
阿尔达利安的军力就相当强了，他的部族有四千人，与艾诺家族相当。
他这次带出来的部队有八百多人，与伊思兰迪尔的部队数量也差不多。
但阿尔达利安的队伍里有近四十名暮光骑士，高端战斗力的数量是伊思兰迪尔的两倍。
暮光骑士是诺多精灵部队中的顶级战斗力，也是所有诺多贵族的奋斗目标——就像人类的贵族骑士一样。
与大多数人类国家一样，精灵族群中也一直保留着朴素的贵族阶层文化，也就是贵族负责作战，保护族群安全，而平民负责劳作保障族内的基本生活。
因此诺多族群中也分了两个阶级。
诺多贵族生来就是贵族阶级的一员，从小就会按照战斗人员的方式培养。
在文达蒂尔成为年轻诺多精灵们的总教官之前，年轻的诺多贵族大多都会成为暮光骑士们的学徒，这就像是人类社会中的骑士与扈从。
不过，诺多贵族最终能不能成为暮光骑士还是得靠本事——首先要在一年一度的艾拉克莱城诺多竞技大会中取得优胜，然后还要按照各自家族的要求建立功勋。
也就是既要有顶尖的武力，也要对族群有足够的贡献。
每个诺多家族对贡献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比如伊思兰迪尔的艾诺家族，就像他对里萨迪兰所说的那样，艾诺家族的族人要建立功勋，需要拯救族人或是为族内带回新的或被遗失的知识，而不是靠杀敌。
因为艾诺家族的传统是守护知识。
而芬威家族，也是要求拯救族人或带回新的技术。
阿尔达利安曾是芬威家族的人，他本人也曾是暮光骑士，并且是暮光骑士中的最强者。那时是精灵与人类百年战争期间，他领军歼灭了入侵森林的人类联军，拯救了族群，属于符合了‘拯救族人’这个标准。
菲纳芬家族相对特别一点，他们传承着精灵们的艺术文化，涵盖面很广，包括建筑、工艺、美术、音乐、仪式等等一系列的东西。所以他们的要求是能够掌握一门顶尖的艺术形式——这就非常困难了，即便是精灵们有着悠长的生命，但同时具备顶尖的武力和艺术水平的可没几个。
其实三个家族对功勋的要求都很难达成，以至于这几百年来艾拉克莱城的竞技冠军为数不少，但能够成功成为暮光骑士的贵族，一共就只有八十来个。
而这八十来个暮光骑士，阿尔达利安的部族中就占了一半。
因为只有阿尔达利安对其它贡献没有要求，在他将追随者带走自己成立部族之后，他对部族设计的贡献要求变得比较简单——只需要在战场杀敌积累军功就可以了。
这个仇视人类的部族，反而完全用着人类的晋升逻辑……
正是因为每个族群用来驱动族人的目标不一样，各个家族的人也就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奋斗理念。
所以阿尔达利安的部族更好战，也更喜欢磨练武艺；
伊思兰迪尔的部族为了获取知识，更愿意与外界接触，也乐意与人类合作；
芬威家族更乐意打造装备磨练技艺，或是研究附魔或马匹的培育；
而菲纳芬家族个个都是艺术家，醉心于设计各种精美的工艺，打仗从来都不积极……
这也就使得阿尔达利安的部族拥有更强的武力。
当然，武力不等于实际战斗力。
阿尔达利安性格比较直，打仗时不太擅长制定战术，很多时候都打得没什么技术含量，族人的战斗力未必能全部发挥出来。
如果他的部队愿意服从李昂的直接指挥，估计他的部队能发挥出的实际战斗力会两倍于伊思兰迪尔的部下。
但阿尔达利安的部族虽然武力强，却并不算是真正的诺多家族，因为他们确实没有明确的传承。
即便是战斗力与武技，他也没有建立起传承，反倒是文达蒂尔发明了她独特的作战技巧——这大概就是阿尔达利安会对文达蒂尔产生爱慕的主要原因。
如果完全按照暮光骑士的标准，文达蒂尔肯定能算是其中最强者之一，她曾经连续好几届蝉联艾拉克莱竞技大会的冠军，而且她创造了一门新的武技——她是芬威家族的人，武技当然也是技术的一种，而且她的教学和训练必然会拯救无数族人。
其实，无论从知识、技术亦或是艺术三个层面来看，她的新武技都符合贡献标准。
所以，如果按照标准，她不仅有资格成为暮光骑士，甚至可以说是对族群贡献最大的人之一，按理说她甚至有资格成为各族长老会的成员。
但问题在于，文达蒂尔是个平民。
虽然很多诺多平民都会作为战士上战场，但诺多平民却永远也没资格成为暮光骑士，无论武艺有多高，无论贡献有多大。
诺多精灵的阶级固化比人类严重得多，这是传承自辛达瑞精灵的血脉文化，再加上精灵们寿命长，就很难改变这种固化的心态。
只不过由于人口少，每个诺多都很宝贵，族群内也就没怎么产生压迫与奴役，贵族和平民的生活状态相差也不大，所以也就不会形成阶级对立。
第399章 横刀夺爱
虽然是平民，但文达蒂尔在诺多精灵们当中是极受尊重的，毕竟她是最近百余年来几乎所有年轻诺多的老师。
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的孩子，基本上都会向她学习武艺。
当一个人成为了整个族群大多数孩子的老师时，自然会拥有超然的地位，不受任何人的约束。
文达蒂尔也不是什么容易被约束的人，她已经有了地位，对权力又没有任何追求，也没什么别的欲望和嗜好——这样的人本来就很难约束。
她只是特别宠爱温蒂才会听温蒂的安排，温蒂刚出生就没了父母，是文达蒂尔把她照顾到现在的，她和温蒂之间更多的是亲情关系。
也就是说，温蒂虽然能给文达蒂尔安排工作，但也没法完全指派文达蒂尔做她不乐意的事，基本上只能靠撒娇。
幸好文达蒂尔是个有责任感的人，要不然老是让她去和阿尔达利安打交道，她早就撂挑子了——她其实是个脾气相当暴躁的人，连尹思兰迪尔都不敢招惹她的。
这种不以上下级关系指派，却又只能接力式连环安排事务的情况肯定不能一直持续下去，因此温蒂决定寻求李昂的帮助解决这个麻烦。
但部队尚未行进到阿美拉堡，还没来得及见到李昂的时候，问题就先发生了……
“温蒂，阿尔达利安不打算去阿美拉堡。他说要先去沃尔汶与尹思兰迪尔会合，然后攻入博识城……我估计他是想向李昂陛下证明他的强大——李昂陛下没能攻占博识城，阿尔达利安觉得他能做到……”
文达蒂尔很无奈的找到温蒂：“我能让他出兵配合，但我可没法插手他的具体战术。”
“唉……这蠢货。李昂又不是攻不下博识城，只是没打算占领博识城而已啊，毕竟现在是要和巴克斯帝国的人一起对付拜蛇教，总不能真的把巴克斯帝国给打没了……”
温蒂摇了摇头，看着文达蒂尔：“而且，我觉得阿尔达利安大概并不是为了向李昂证明什么，他大概是为了向您显示出他的强大……文达蒂尔老师，就像雄鹿求偶时会相互打架一样……”
文达蒂尔白了温蒂一眼，但她知道温蒂所说的也是阿尔达利安打算进攻博识城的其中一个因素，就像一头雄鹿幼幼叫着摇晃犄角……
但主要原因肯定不是这个。
“说正题，温蒂。阿尔达利安是知道这个计划的，他只是不想和巴克斯人合作而已……而且他同样不想和李昂陛下的部队合作——他仍然不信任人类。我觉得他是打算破坏李昂陛下与巴克斯帝国的合作，他可能是想让巴克斯帝国和李昂陛下真的继续打下去……”
文达蒂尔其实是了解阿尔达利安的。
有时候很多看起来很愚蠢的行为，只不过是来自少数人的一点小心思。
阿尔达利安确实是有动机这么做的。
李昂没有对诺多精灵们隐瞒这个计划，因为诺多精灵中是不会有拜蛇教的奸细的，而且要避免诺多精灵与巴克斯帝国的人敌对，必须把阿琳娜的计划对所有诺多领导层说清楚。
阿尔达利安当然也知道新潘德王国要和巴克斯帝国演一场战争大戏，引出拜蛇教的大部队然后实施围剿。
但对于阿尔达利安而言，这个计划并不符合他一直以来坚持的理念……
与其他诺多精灵相比，阿尔达利安有更高的目标。
一直以来他都在坐视人类之间的争斗，他希望人类之间不断征战，最好是全都打残，打得满地焦土，这样一来诺多精灵可能就有机会控制整个大陆……
但现在诺多公国成立，诺多族群‘屈从’于新潘德王国之下，被人类王国统治，阿尔达利安其实是有点不甘心的。
阿尔达利安不是傻子，他知道温蒂与李昂的婚事是在挽救整个族群，他不会仇视李昂，也不会对温蒂成为诺多女王有什么不满——温蒂是他的同族，也是他好友的女儿，阿尔达利安本人也觉得温蒂成为诺多女王是最好的选择。
他也不打算让自己成为诺多之王——在他自己单独建立部族的三百年里他都没有自称精灵王，也没有对处于弱势的芬威家族做任何不利的事。
阿尔达利安追求的不是自己拥有权力，而是整个诺多族群在潘德大陆的地位。
他希望精灵成为整个大陆的直接统治阶层，而不是作为新潘德王国的附庸，受某个人类国王的摆布。
阿尔达利安会这么想，主要是因为人类的寿命。
在他看来，李昂或许是个好国王，也是个能公平对待人类和精灵的国王，再加上李昂有诺多精灵的血脉，成为人类和精灵的共主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但李昂早晚会死的。
精灵与人类的混血可无法拥有纯血精灵的寿命，这从成长周期就能看出来，潘德先王卡瓦拉就是两族混血，但也只活了八十多岁——这对人类而言是高寿，可是对精灵而言，七八十岁才刚成年。
等几十年之后李昂去世了，新潘德王国会怎样呢？
新潘德王国的体制是独立公国分封制，也就是说，诺多公国的势力范围基本上已经被限定了——李昂将诺多森林外围的几个城堡全都划归了诺多公国，这就等于很明确的标识出了诺多公国的势力范围。
也就是以诺多森林为基础的，大概与原本的烈狮王国整个东部地区面积相当的领地，单论地盘足有整个潘德大陆的十分之一，这确实是一个强力大公的领地标准。
对大多数诺多精灵而言，这都是很令人满意的结果了。
但对于阿尔达利安而言，这意味着诺多精灵们很难成为大陆的统治者了。
人类的数量占压倒性的优势，诺多精灵总人口不过一万多人，始终属于少数群体，地盘又被限定在了诺多森林，如果新潘德王国能统一大陆，诺多精灵们便只能偏居一隅。
再加上李昂的妻子并不只有温蒂一人，而且阿尔达利安知道李昂和艾米相处的时间更长，这就意味着将来统治新潘德王国的也多半不会是诺多精灵的后代。
贪婪是人心的常态，阿尔达利安也不例外，他想让诺多精灵们得到更具优势的局面。
——如果新潘德王国的直属势力变弱了呢？
或者说，如果李昂在统一大陆的过程中，只能更多的依靠诺多精灵，不能得到人类的广泛信任呢？
阿尔达利安其实比大多数诺多精灵都更认同李昂的能力，他相信，即便暂时失去部分人类的支持，更多倚靠诺多精灵，李昂照样有可能统一大陆。
那么将来的新潘德王国，统治阶层是不是就能以诺多精灵为主？
既然李昂要和巴克斯帝国合伙演戏，那如果假戏真做，攻占博识城，这肯定会导致李昂失去巴克斯人的信任，引发巴克斯帝国与新潘德王国真正的全面战争。
尤其是现在，巴克斯帝国的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这个假打仗真合作的计划，如果这时候进攻博识城，巴克斯人一定会认为这是李昂打算赶尽杀绝……
至于真正的敌人会不会趁机坐大，阿尔达利安并不在乎——他的部队前几天已经梳理了森林内部，森林里确实没有敌人。
既然拜蛇教或别的敌人没进森林，那就还在巴克斯帝国境内。
在阿尔达利安看来，只要能保障敌人不进森林，将巴克斯帝国境内打成一片焦土，拜蛇教的人自然也会被卷入大战，反正无论是巴克斯人还是李昂都会对付拜蛇教，敌人照样能解决。
确实也是如此，只不过这样会死很多人而已。
但李昂和马略才会考虑尽量少死人，阿尔达利安可巴不得人类多死一些……
如果是以前，阿尔达利安并不会这么想，因为要优先保障族群的安全。
但现在，诺多精灵们已经得到了诺多森林外围所有的城堡，巴克斯帝国的大军也已经被击败，诺多精灵们的安全其实是有保障的。
只不过，这必然会使李昂陷入危险境地。
但阿尔达利安不在乎……即便李昂无法完成统一大陆的伟业，甚至兵败身死也无所谓——如果李昂的势力和巴克斯帝国一直打下去，那么诺多精灵们也能坐山观虎斗，并在两个人类国家两败俱伤后找机会得到更大的利益。
很多事情的动机，就是来自这样的心思，并不是纯粹的恶念和私欲，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而言确实是为了整个族群的利益。
得陇望蜀，人心不足，并不仅仅只体现于个人的私欲。
“如果阿尔达利安这么做，肯定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文达蒂尔老师，我们必须阻止这个蠢货！”
温蒂焦虑的说着。
“但我们现在要怎么阻止他？”
文达蒂尔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对于诺多族群而言，阿尔达利安并没有犯任何错，而且他还没开始向博识城进军呢。
“如果李昂在这里就好了，他肯定有办法……”
温蒂叹了口气，想了想，转头看着文达蒂尔：“现在只能靠您了，老师，您可能得做出一点牺牲……”
“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暗中干掉他吧，他的部队会暴动的！”
文达蒂尔脱口而出，看来她曾经想过暗中干掉阿尔达利安……
“不不不，我打算让您去找尹思兰迪尔……尹思兰迪尔刚被封为了沃尔汶领主，您不妨试试去告诉阿尔达利安，你不会南下作战了，你决定帮尹思兰迪尔打理沃尔汶……”
温蒂侧着头说着，一边说一边打量文达蒂尔：“我打算把我婚礼时穿的那套锦袍送给您……”
“什么意思？我？打理沃尔汶？我可是白鹿堡的护民官……”
文达蒂尔没理解到温蒂的意图。
“也就是说，您得表现出对尹思兰迪尔有那种意思……我会让尹思兰迪尔配合您的。”
温蒂只好说得明白一点。
“啊？！不不不……这不行！而且尹思兰迪尔有妻子了！”
文达蒂尔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啊哈……李昂刚颁布了法令，新潘德王国允许每个人有三个配偶，只要之前的配偶允许就行……”
温蒂笑了起来：“尹思兰迪尔殿下那么优秀的人，多娶个老婆很正常的嘛……而且，整个诺多族群里，也只有他才配得上您！”
“不不不……”
文达蒂尔满脸的慌乱：“不行……”
“如果尹思兰迪尔都不行的话，那就只有里萨迪兰了……”
温蒂摊了摊手：“可是，您愿意嫁给自己的学生吗？”
“我不是说尹思兰迪尔不行，我是说我不打算结婚！”
文达蒂尔就快抓狂了：“温蒂，你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哦，我是打算让阿尔达利安把心思放到您身上啊，比如到沃尔汶堡去参加一场‘家宴’什么的，反正他也打算去沃尔汶和尹思兰迪尔汇合不是么？”
温蒂的大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狡黠。
“他恐怕会和尹思兰迪尔决斗的……”
文达蒂尔叹了口气，她这下知道温蒂的意思了。
她也了解阿尔达利安，那家伙也是个暴躁的脾气，多半会提起决斗。
其实里萨迪兰当初与尹思兰迪尔的侄子私下决斗也是为了他爱慕的女孩，只不过结局是个悲剧，里萨迪兰赢了，但那个诺多少女却并不打算与一个杀死族人的犯罪分子交往……
“我就是要逼他提起决斗啊……放心，尹思兰迪尔殿下一向遵守法令，私下斗殴他是肯定不会做的。再说，您是能阻止他们的……”
温蒂挽起了文达蒂尔的胳膊，笑嘻嘻的念叨着：“我老师是这么美的女士，还是个剑术大师，被两个大领主以决斗的方式追求，那也是应该的啊……”
文达蒂尔再次叹了口气：“都叫你别看骑士小说了……真不知道李昂陛下到底教了你些什么……”
……
两天后，沃尔汶堡。
一场临时起意的‘家宴’正在举办。
这场非正式酒宴只摆了一桌，毕竟不是公开宴席，所以一共只有五个人参与。
男主角尹思兰迪尔，女主角文达蒂尔，男二号阿尔达利安，导演温蒂尔芙，以及前来传令刚好赶上蹭个饭的龙套里萨迪兰。
饭局上，尹思兰迪尔表示打算正式追求文达蒂尔，而文达蒂尔也表现出了一种欲拒还迎的态度……
然后，尹思兰迪尔表示多亏了李昂陛下的新法令，才能在此时表露自己的感情，只是自己还没取得家里妻子的同意，希望在座的各位给他一些帮助……
阿尔达利安当场就爆发了——特么的整个诺多族群每个人都知道他喜欢文达蒂尔，没想到尹思兰迪尔这混蛋居然打算偷渡？！
横刀夺爱……那怎么行！
决斗！这事必须决斗！
第400章 两代人的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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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汶堡的主堡阳台上。
尹思兰迪尔把精灵弯刀交到了温蒂手里：“陛下，您打算怎么安排？我有点不放心……”
温蒂接过精灵弯刀，朝尹思兰迪尔欠了欠身：“您的部队我会交给里萨迪兰，他是您的侄子，由他率领您的部队，不会有问题的。”
“我不是说部队的事儿，部队交给李昂陛下统率我当然是放心的，我只是对我的安全不怎么放心……”
尹思兰迪尔朝城内酒馆方向看去：“您让我答应阿尔达利安的决斗，可一对一我真不是他的对手……”
那是位于城内主干道的一家名为‘勇者’的酒馆，阿尔达利安正在酒馆里——城堡里的‘宴席’不欢而散，阿尔达利安自然不会留在尹思兰迪尔的住处，他被里萨迪兰劝到酒馆去了。
“放心吧，里萨迪兰一定能让阿尔达利安答应到艾拉克来竞技场去公开比武。文达蒂尔老师可是公认的‘竞技场女王’，如果是在竞技场进行公平对决，你和阿尔达利安加起来都不会是她的对手，所以你和阿尔达利安都不会成为胜利者，到最后肯定得文达蒂尔老师自己说了算……再说，您又不打算真的追求文达蒂尔老师……”
温蒂笑嘻嘻的看着尹思兰迪尔：“不过，要是你真有这个心思，我也会帮你的……”
“别别别……我还想多活几年，万一什么时候不小心惹她生气然后被她一脚踹到树上……”
尹思兰迪尔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估计是想起了某些暴力场面：“不过，李昂陛下的军令刚刚传过来，所有部队都得去巴甫伦与陛下会合，我的部队会服从精灵弯刀的持有者，但阿尔达利安的部队您要怎么控制？”
“文达蒂尔老师会把阿尔达利安带走的。虽然我这个诺多女王资历浅号召力不够，但是在他不在的时候，临时指挥一下他的部下应该还是没问题的……感谢您的帮助，尹思兰迪尔殿下。”
温蒂比划了一下手里的精灵弯刀，那是艾诺家族的传家宝，也是用来指挥艾诺家族战士的信物。
“别叫我殿下了，我现在是您麾下的领主，陛下。”
尹思兰迪尔摇了摇头：“阿尔达利安的部队和他一样固执，我觉得您可能需要他的落幕弓。”
落幕弓与精灵弯刀有着同样的象征意义，这不仅是一把性能极佳的附魔弓，而且能用来调动阿尔达利安的部队。
温蒂点了点头：“这我明白，我会拿到落幕弓的……”
……
酒馆里。
里萨迪兰正在和阿尔达利安一起‘借酒浇愁’。
原本里萨迪兰只是奉李昂命令过来传讯的，他能遇上这事只是个巧合，并不在温蒂的预先考虑当中。
但这个友情客串的龙套，在这个时间出现，刚好起到了大作用。
宴席上的表演很成功，阿尔达利安在宴席上直接挑起了决斗，并且尹思兰迪尔立刻便答应了。
要不是因为里萨迪兰刚好在场，阿尔达利安很可能会在沃尔汶堡领主大厅当场开打……
虽然有文达蒂尔在，应该也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但这种私斗最终可能难以收场——阿尔达利安情绪不稳定，万一造成了人员伤亡，这事有可能就会演变成两个诺多族群之间的敌对。
温蒂原本的想法，是想用文达蒂尔来制造阿尔达利安和尹思兰迪尔的矛盾，最好是引发决斗，这会带来一定的隐患，但至少目前能使阿尔达利安进攻博识城的计划破产。
阿尔达利安有自己的私心，但这私心是来自于他想让整个诺多族群获得更多利益。
他不会明目张胆的对抗李昂和温蒂的命令，也不会对诺多族群不利，他只想让人类之间的战争持续下去。
只要能使他中断当前计划，并且与尹思兰迪尔这样的大领主产生对立，他就难以在这场战争过程中再搞出什么其他花样。
——如果阿尔达利安向尹思兰迪尔挑起了决斗之后还私自带兵离开，那就等于是‘因为意气之争引起内斗’，这就属于不顾整个族群的安危了。
阿尔达利安的部下都是成年诺多，他们有脑子会思考，这样的人值不值得跟随。
所以，只要阿尔达利安还没有彻底疯掉，他就会放弃在这时候搞事情的打算，转而老老实实的跟着李昂和温蒂的命令行事。
这是温蒂对于人性的运用，但确实经验不足，用得不怎么娴熟——因此带来的隐患要怎么解决，温蒂其实完全没考虑。
因为温蒂觉得，只要能解决当前的麻烦，等见到李昂之后，自然一切都能解决……
这个未成年小姑娘的思路一向都比较冒险。
但温蒂是幸运的，她并不需要面对太多后遗症——里萨迪兰刚好在这时候来沃尔汶传令。
听说尹思兰迪尔摆了宴席，里萨迪兰当然是要来蹭饭的，于是赶上了这出戏，并在其中扮演了最重要的润滑剂。
如今里萨迪兰是阿美拉堡领主，在身份地位上与阿尔达利安和尹思兰迪尔是对等的，刚好可以作为一个和事老。
里萨迪兰在饭桌上及时的劝阻住了阿尔达利安，使沃尔汶领主大厅的晚宴勉强维持了和平的气氛——至少没有当场打起来。
阿尔达利安对里萨迪兰还算友善，因为里萨迪兰刚好和他有相同的命运……
里萨迪兰曾在一场私下决斗中不小心杀死了尹思兰迪尔的侄子，而那场决斗的原因，就是因为两个年轻人喜欢上了同一个诺多少女。
而且那是场彻底的悲剧——里萨迪兰虽然赢了决斗，但并没有赢得那个诺多少女的心，反而因为违反私斗法令导致族人死亡而被放逐。
那个女孩对里萨迪兰这种犯罪分子没什么好感，而且在里萨迪兰被放逐的那段时间里便嫁给了别人……
同时，阿尔达利安当年带走追随者另立部族，也可以认为是一种自我放逐。
所以他此时正和里萨迪兰在一起‘借酒浇愁’，毕竟人生难得遇到个同命相怜的‘知己’。
当然，这位‘知己’是得到了温蒂导演的临时授意……
“私自决斗不可取啊，阿尔达利安前辈。文达蒂尔老师是个遵纪守法的人，她不可能因为一场私下决斗而倾心于您的……看看我的经历您就明白了，您很可能什么都得不到，还平白得罪尹思兰迪尔，甚至导致两个部族产生对立，这不划算啊……”
眼下，里萨迪兰就正在用自身的经历‘开导’阿尔达利安。
“哼……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难道要我当作什么也没……嗝……没发生吗？”
阿尔达利安已经喝得半醉了，说话也有些不利索。
“当然不是！我支持您发起的决斗！但您应该到艾拉克来的竞技场与尹思兰迪尔殿下正式比武——那才是能得到族人们认同的决斗方式，而且那样不会让双方结下私仇，两个部族也不至于因此产生什么过节……顺便告诉您，文达蒂尔老师说过，她只会喜欢能在公平竞技中胜过她的人……”
里萨迪兰贴心的为阿尔达利安把杯子满上了。
“这我也听说过……但这不是她拒绝追求者的借口吗？”
阿尔达利安接过杯子仰头就灌。
“不管是不是借口，这总是一个机会吧？阿尔达利安前辈，您已经三百年没去过竞技场了对吧？当然，您是一族领袖，身负重任，以您的身份在竞技场里跟晚辈们较量确实也不合适……但这次的决斗，您刚好可以和尹思兰迪尔殿下一起，让我们这样的晚辈看看三百年来最强暮光骑士的风采，也能让文达蒂尔老师无话可说……”
里萨迪兰再次给阿尔达利安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但……”
阿尔达利安似乎还有些犹豫，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但里萨迪兰快速的接过了话头：“而且您现在不能和尹思兰迪尔殿下闹得太僵，竞技场比武刚好是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台阶，要不然只要您做出任何与尹思兰迪尔殿下不一致的举动，都会被认为是试图分裂诺多公国……您好好想想……”
阿尔达利安叹了口气，拿起酒杯再次饮尽……
两个小时后，经常混迹于人类酒馆的里萨迪兰，靠着丰富的灌酒经验，成功的把平时滴酒不沾的阿尔达利安放倒在了酒桌上……
第二天，阿尔达利安的落幕弓出现在了温蒂手中，而尹思兰迪尔的精灵弯刀挂到了里萨迪兰腰间。
烂醉如泥的阿尔达利安在凌晨时便被文达蒂尔与尹思兰迪尔带走，一起回了艾拉克来。
两位领主只带走了各自的卫队，大部队全都留在了沃尔汶。
里萨迪兰得到了尹思兰迪尔的授权，暂时代管艾诺家族的部队。
而阿尔达利安的部队，在自家领主不在时，也暂时服从温蒂女王的安排去了巴甫伦。
当然，能暂时服从就能一直服从，温蒂早就领悟到了这一点——李昂从一开始就是用‘临时指挥’的方式让诺多游侠们养成了在他战旗下作战的习惯，温蒂自然也能学着这么做。
两个诺多部族，两代人的兵权交接，就这么出现在了一个看似荒谬的小伎俩之后。
……
几天后，李昂在巴甫伦等来了诺多公国的大部队。
温蒂和里萨迪兰一共带来了一千八百名诺多战士，与李昂的卫队一起组成了两千人的诺多大军。
再加上白银之手和自由军团，一共四千余人的东线部队开始正式南下。
之所以说这是东线部队，因为西线还有一支部队。
这支部队由利奥弗里克与达利昂领军——两个狮鹫骑士传承者，也是李昂最放心的两个人类领主。
利奥弗里克在几天前便已经从卡伦鹿堡出发了，他一路向西，从七岔要塞南部进入了萨瓦河堡地界——当然，名义上是要‘攻克’萨瓦河堡，并‘阻挡’克里昂的部队袭击烈狮境。
但克里昂当然没去攻打烈狮境，西线的大部队也不是真去打萨瓦河堡的，利奥弗里克只是为了营造与巴克斯帝国之间的大战氛围。
要让这场战争看起来已经白热化，而且要显得巴克斯帝国真的在节节败退，这样一来巴克斯境内的拜蛇教徒定然会全部出现——拜蛇教挑起两国的战争，那就肯定会派人以各种身份‘加入’两国，促使两国的对抗不会停歇。
果然，在利奥弗里克的部队刚从克里昂手中‘攻克’萨瓦河堡之后，一支‘起义军’就找上了门，说是能带他直接奔袭思源城……
利奥弗里克当然接受了这支所谓的‘起义军’，然后将其交给了达利昂立刻领军出征——不是要快速奔袭思源城么？达利昂直接就把‘起义军’带去打思源城了……
然后，克里昂将军出现在半路，一场双方合谋的‘奇袭’之后，克里昂将军取得完胜，达利昂带着狮鹫骑士团‘勉强逃脱’……
随后，又有‘起义军’找上了克里昂将军——然后克里昂开始‘反攻’萨瓦河堡，利奥弗里克稳守城池，这次达利昂发起了奇袭……
——反正奇袭总是在针对训练水平不太好的‘起义军’，两国的正规军总是能‘勉强逃脱’……
西线进行得很顺利，在两边的默契仗之下，在七八天时间里，便导致三千名拜蛇教徒——也就是‘起义军’留下了人头。
克里昂将军带着巴克斯帝国第三军团入驻了思源城，防止敌人渗透到内部。
然后，西线再也没有敌人冒头了。
潘德历358年8月28日，李昂带着东线大军来到了布尤林村。
在这里，他得到了阿琳娜传出的消息，马略皇帝已经将拜蛇教徒全部赶出了帝临港。
但是，马略皇帝无法与李昂进行南北夹击了。
因为，马略陛下死在了帝临港。
马略……去世了！
这位皇帝是病死的，因为他死在了帝临港的总督府里。
但他也是战死的，因为就在死前的半个小时，这位皇帝依然在亲自领军冲杀，将城内的拜蛇教徒全部赶出了帝临港。
或许，他是鼓起了最后一口气做到了他对友军的承诺——他会把敌人赶出帝临港，让李昂在野外实施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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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皇帝的遗言
虽然对马略皇帝的死早有预料，也知道马略皇帝是要用自己的命让整个巴克斯帝国坚决清洗掉所有拜蛇教徒，但李昂还是极为难过——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真正的朋友。
一个令人尊敬的榜样。
一个真正强大的豪杰。
一个总是在为巴克斯带来生机的英明皇帝。
李昂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忠实的履行对马略皇帝的承诺，将敌人一网打尽才算是对朋友最好的祭奠。
马略皇帝的死，使得整个巴克斯帝国都不再接受拜蛇教，尤其是底层平民。
在马略死讯传出之后，帝临港周边的居民上下一心，数万军民舍生忘死的对拜蛇教展开了全面驱逐。
同时，原本被指证‘叛国’的农奴将军伊瓦伊洛再次出现。
——伊瓦伊洛没有真正叛国，他只是在确定守不住帝临港之后，带着帝临港的有生力量假意投奔拜蛇教，保住了手下为数不多的军队，也保住了帝临港的平民没被滥杀。
当然，这确实是临阵投敌，完全不符合潘德大陆的贵族们眼里的‘荣誉’，在很多贵族眼里这就是懦夫行为，比叛国还可耻。
但伊瓦伊洛原本是个农奴，他从来就不是贵族——他可不在乎什么荣誉，他只在乎自己的部下会不会白白送死。
作为一个‘主动弃暗投明’的高级将领，伊瓦伊洛在拜蛇教大军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他从内部制止了拜蛇教徒滥杀平民，并在苏拉将军到达帝临港后与幽影狼群合作，里应外合干掉了好几个拜蛇教祭司，为马略皇帝的反击创造了最好的条件。
在马略皇帝进入帝临港后，伊瓦伊洛组织起了大量民兵，与马略皇帝一起一举将帝临港的拜蛇教徒逼退了数十里——这个农奴将军在底层贫民中拥有巨大的声望。
用民兵对抗拜蛇教武士，损失当然很大，但此时的巴克斯帝国谁都不会太在乎损失——马略皇帝都能舍生忘死的带兵冲杀，其他人有什么理由惜命呢？
三天后，在数万军民的包夹与驱逐下，拜蛇教徒失去了藏身之地，被逼进了帝临港以北的荒野中。
帝临港的威胁已经解除，拜蛇教也失去了所有的根据地。
这使得李昂轻易的找到了拜蛇教的主力。
或者准确的说，是拜蛇教的主力找上了他。
从各处被驱逐而来的拜蛇教大军，全部在布尤林村附近集结在了一起，规模相当大，至少一万人，具体数目无法计算。
但这并不是李昂曾经干掉过的那些女祭司手下的追随者了，大部分都是装备精良的拜蛇教武士。
除了训练度依然拉胯，战术水平依然不高之外，这支拜蛇教大军在其他方面全都具备了很高的水准——那些装备和身手都稀烂的拜蛇教追随者早就死在帝临港了，轮不到李昂来对付。
这些重新集结的拜蛇教大军没有再尝试反攻帝临港，而是开始向北进军。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目标是艾拉克莱——对于卡瓦拉而言，艾拉克莱湖里的深渊之门可比帝临港重要多了，既然失去了大部分根据地，那么集中兵力强行突入诺多森林，就成了拜蛇教最后的选择。
就在拜蛇教大军刚开始向北进军时，李昂便率大军展开了突击。
李昂准备在既定的战场全歼敌人。
虽然是以三分之一的兵力对付人多势众的敌人，但李昂确实有绝对的信心实现全歼。
这次作战兵精粮足，箭矢充沛，还带了大量炸药和手榴弹。
再加上马略用命换来了巴克斯民众对拜蛇教的一致仇视，拜蛇教大军既没有根据地又没有补给，而且布尤林村周围全是巴克斯帝国的部队与自发组建的民兵。
战场态势基本形成了包围，并且包围圈正在渐渐缩小。
李昂的部队封住了正北方，阿琳娜与伊瓦伊洛将军正带着帝临港的部队从南向北压缩拜蛇教大军的空间，阿迦松带着骑兵在西边游弋，而东边是茫茫大海。
再加上苏拉将军的幽影狼群正在暗中杀戮。
拜蛇教的人一旦脱离他们的大军，就会被周围各支部队吞得连渣都不剩。
当然，周围各支巴克斯部队是不敢轻易发起强攻的——拜蛇教毕竟还有上万人的部队聚在一起。
只有李昂这边有足够的能力主动进攻。
李昂的战术也很简单，就是实施压迫式歼灭。
与巴克斯帝国作战，当然是不能拼阵列的；但与拜蛇教作战，那就应该一直进行阵战了。
李昂将部队分成了四个部分，克洛泽与西吉斯蒙德各带一千重装步兵，列成军阵向南缓慢推进，不断压迫拜蛇教的空间，使他们无法组织起大规模冲击。
而里萨迪兰和温蒂各带八百诺多精灵，不骑马，以散兵方式配合重装步兵们的推进，以诺多们弓箭的射程优势进行远程杀敌。
遇到敌人组织大规模骑兵冲阵，或者用大量兵力试图对耗时，便让白银之手用手榴弹开路，炸散骑兵驱逐马匹，然后继续保持军阵实施有序歼灭。
这并不是线阵步兵战术，更像是步坦协同战术——精度和射程都比较高的射击手，以散兵线跟着坦克般的重装步兵前进。
诺多精灵们手里的弓箭，射程至少比拜蛇教的投枪远一倍。
倚靠射程优势步步进逼，一直维持整体军阵，是对付拜蛇教这种训练度和纪律性不高的部队最合适的方式，也是己方伤亡最小的方式。
但这种方式不适合对付巴克斯帝国的军阵——巴克斯人的重弩比诺多们的箭射程还要远……
唯一是问题是，诺多箭工艺繁琐制作不易，而且要消耗乌木，造价非常高，并且比较重，每个人在作战时只会带三十几只箭。
但只要能打赢，大部分诺多箭是可以回收的。
而白银之手这样的重装步兵，足以确保在短兵相接时在局部战场占据绝对优势。
只不过李昂不会随意与拜蛇教的部队进行近战肉搏，虽然他的部队不怕红死病，但谁知道那些拜蛇教武士身上有些什么别的毒药？
而且拜蛇教的人不怕死，单纯的力量又很强，万一肉搏战打成了一换一，那可不划算。
宁可慢一点，拜蛇教武士力量强装备好，投矛也很有威胁，但在弓弩之类的远程攻击方面确实拉垮，远程对射时他们基本上没什么还手之力。
这种战术很简单，推进速度也很慢，但效果挺好。拜蛇教大军组织了几次强行冲锋，还试了两次大规模抵进投矛，但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只留下了遍地的尸体。
配合着李昂的持续歼灭，周围巴克斯部队组成的包围圈也在不断缩小，拜蛇教大军在损失惨重后不得不退入布尤林村据守。
这也就意味着，拜蛇教大军将被完全困在小小的布尤林村。
这样一来，直接实施围困，饿死他们都行。
眼看李昂就要实现他对马略皇帝的承诺了。
但就在此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帝临港的阿迦松将军，突然带兵从侧翼向李昂发起了冲锋！
他率领的军队并不多，是暗影军团那些被斩断了拇指的军人，以及他的亲卫铁环百夫长。
一共不到两千人的部队，其中一千六还是没有右手大拇指的残疾人，按理说这样的部队并不能给李昂制造太大的威胁。
但问题是，李昂目前正在全身心的对付拜蛇教的大军，对巴克斯的部队完全没有防备！
……
三天前，帝临港。
“露西安娜，别哭，这是我最想要的归宿……”
马略皇帝躺在榻上，气色灰败，声音低沉。
他没有受什么伤，但原本精亮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神采，手指微微颤动着，却无力伸出……
“陛下，我没哭……您要说些什么？”
阿琳娜眼里含着泪说着。
她知道，这是义父留在世间的最后几分钟了，她不会傻乎乎的阻止马略皇帝说话。
无论是阿琳娜还是旁边的苏拉将军，都见过许多人的死亡过程，大多数人死前都会微微颤抖，全身无法动弹，只能轻声低语。
这是身体将最后的所有能量供应给了语言系统，让人为这个世界留下最后的讯息。
能多说几句，就尽量让他多说几句，这是阿琳娜唯一的念头了。
“苏拉，我的朋友，最后帮我个忙吧……我死后，请你帮助露西安娜成为帝国的皇帝，然后再回灰烬裔……如果有人不服……”
马略皇帝吃力的看向了苏拉，说出的话已经断断续续。
“您放心，回阿玛拉大陆之前，我会让不服的人全都彻底消失。”
苏拉点头上前，帮马略说出了后面半句。
“……陛下……我不是您，我没有您那样的智慧与魄力……”
阿琳娜眼里流下泪来。
“露西安娜，我知道你不想做这个工作……我其实是有些私心的，如果让其他人成为皇帝，我那两个儿子恐怕很难再过什么好日子了……只有你不会为难他们……”
马略皇帝轻轻转头，眼里露出了一丝慈爱：“而且，只有你适合，只有你会一直坚定的推动改革，也只有你才不会盲目的让帝国继续实施什么征服……孩子，苏拉会帮你解决贵族中的麻烦，一切杀戮与恶名都会落到我身上；李昂是个守信的人，他一定能将拜蛇教肃清。巴克斯两个最大的威胁都会在我死后一起解除……答应我，孩子，答应我，你能做好这个工作……”
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了。
“陛下……我答应你……我答应。”
阿琳娜低下头，跪倒在马略皇帝身前，眼里的泪滴在了马略的手背上：“但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她心里空落落的，她无法在这样的时候再拒绝马略，她现在只希望马略能多说一些，说什么都行。
见阿琳娜点头答应，马略皇帝露出了笑意，就像他让阿琳娜给他倒酒时那样。
“我死后，你以帝国女皇的身份向李昂称臣吧。现在的巴克斯已经不再是他的对手，保留巴克斯的独立，让新潘德王国成为宗主国……这能换来整个大陆长久的和平，让人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马略皇帝笑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只有你能做到，也只有你愿意这么做……”
一边说，一边闭上了眼睛。
“陛下……陛下？！父亲？！！”
阿琳娜呆呆的看着依然面带微笑却不再的马略皇帝，缓缓的将额头放到了义父的胸口。
苏拉将军将手抚在胸膛上，低头向好友行了最后一个军礼。
没有悲情的哭诉，也没有凄厉的离别。
这位皇帝直到最后，都依然在考虑怎么能让人民过得更好一些，阿琳娜和苏拉自然不会哭哭啼啼的让逝者寒心。
但这世上，总会有些人心有执念。
比如阿迦松。
当马略皇帝最后的遗言传到阿迦松耳中时，这位元帅崩溃了。
“苏拉……我会服从陛下的遗愿向阿琳娜效忠，我也乐意在解决拜蛇教之后停战休养生息，但我绝不能向李昂投降！帝国不能屈居于任何国家之下！”
阿迦松在他的军营里，看着前来传讯的苏拉将军，一边流泪一边坚定的摇着头。
“这不是投降，只是放低身段与新潘德结盟，承认新潘德王国的宗主地位……巴克斯依然是独立的国家。”
苏拉耐心的解释道。
“我知道！但这样一来，帝国就不能再被称为帝国了！”
阿迦松红着双眼愤怒的摇着头：“失去了荣耀的巴克斯还是巴克斯吗？我不会服从这样的命令！”
“巴克斯被称为帝国亦或是王国，都只是个称呼而已，这种虚名在你心里比所有公民的生活都更重要吗？”
苏拉将军摇了摇头：“阿迦松，我也是巴克斯人，但我出生在一片已经亡国的废土……曾经的巴克斯强大而辉煌，但如今它在哪里？”
“我见证了灰烬裔帝国从几座孤城崛起，在两代人的努力下便成为了新的强国，我知道那是为什么……”
“不是因为灰烬裔帝国有多么强大的军队，而是因为它能善待大多数公民！”
“为了对付拜蛇教，为了让更多人过得好一些，马尼乌斯陛下派出了幽影狼群和凤凰骑士支援潘德大陆……但其实你应该很清楚，马尼乌斯陛下同样也是有能力派出军队远征巴克斯的！可为什么他没有这么做？”
苏拉将军讥讽的看了阿迦松一眼：“马尼乌斯陛下、马略陛下、李昂陛下……他们为什么能成为‘陛下’？阿迦松……你恐怕并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荣耀。”
“……或许吧。但我有我必须坚持的东西……苏拉，我是征服者的后代，我不能就这么让征服者建立的帝国失去它该有的冠冕。帝国的骑军我交给你，你可以带领他们继续清理拜蛇教……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
阿迦松没有被说服，他带着自己的亲卫离开了。
巴克斯帝国的军队依然在阿琳娜和苏拉将军的指挥下对拜蛇教大军进行了合围。
但阿迦松，却在拜蛇教大军即将被完全剿灭的那一刻，带着一群不该出现在战场上的伤兵，迅雷般的突入了李昂的军阵。
第402章 布尤林之战
潘德历358年9月1日，晴。
布尤林之战。
这是我跟随陛下打的最艰苦的一场战斗，比以前对抗艾格雷姆之类的魔鬼还要艰难——陛下被阿迦松那个混蛋偷袭了！
其实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知道，阿迦松这家伙对巴克斯帝国肯定是无比忠心的，他对马略皇帝的忠诚也无可置疑。
所以我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个对国家和皇帝最忠诚的人，却反而用了最激烈的方式违抗马略皇帝的遗命，甚至还将马略皇帝用生命换来的良好局面毁于一旦。
陛下说，每个人都有心中的乐土，有马略皇帝的巴克斯，才是阿迦松心里的巴克斯。
马略皇帝不在了，阿迦松也就没有了他想要效忠的国家和帝王。
也许确实是这样吧。
可我觉得，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逃避……
人总是会死的，马略皇帝去世后，活着的人难道不是更应该继承其遗志吗？将国家一步步打造成马略皇帝期望的样子才是更应该做的吧？
但陛下说，忠诚有很多种。
有人忠于君王，有人忠于人民，有人忠于阶级，有人忠于事业，有人忠于名誉，有人忠于爱情，有人忠于神灵，有人忠于自己。
陛下说，阿迦松是忠于他心中的理念。
他无法接受巴克斯帝国处于弱势地位，所以他试图与陛下同归于尽，打算用这种方式削弱新潘德王国，为巴克斯带来新的机会，并唤醒巴克斯人的勇气。
陛下认为，阿迦松是在他的立场上维护巴克斯帝国的荣誉，他认为他是在以身殉道，战死沙场也算是一位将军应有的归宿。
所以陛下在阿迦松的墓碑上刻了‘勇者’这样的赞美之词。
但我却认为，阿迦松其实是个懦夫。
真要是为了巴克斯帝国的荣誉，那他应该去阿玛拉大陆，在被拜蛇教占据的那片土地上重新恢复巴克斯帝国原本的荣光——就像陛下重建新潘德一样，那才叫真正的勇者。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陛下，随后陛下问我，我忠于什么……
说真的，当时我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我用了很长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最后我得出了答案——我大概只忠于我许下的诺言。
当时我有些羞愧，因为这似乎有些自私，信守承诺只是一种基本道德，而我仅仅只能做到这一点，好像并不符合一个封臣该有的品德。
但陛下却很满意，他说，忠于诺言已经是一个人最高尚的品德了。
陛下说，如果我想要，他可以给我一个‘守诺者’的称号，或者‘高尚者’也行。
我没要这些见鬼的称号……
因为这时候我已经反应过来，陛下给阿迦松的墓碑上刻上‘勇者’，其实主要是为了安抚巴克斯人……
——摘自《新潘德战场日记》，里萨迪兰·艾诺著。
“帝国不灭！”
当两千骑兵持着骑枪从侧翼冲来时，李昂正带着手下向前方的拜蛇教徒步步进逼。
其实李昂看到了从侧面冲来的巴克斯部队，也认出了冲在最前面的是阿迦松手下那些铁环百夫长，但他以为这些骑兵是来配合自己围剿拜蛇教的——阿迦松的骑兵从侧面切入战场，并且沿途把一小部分拜蛇教徒给冲散了，看起来妥妥的是在实施侧击。
这种从敌人大部队侧面进行切割的作战方式，也正是骑兵在大规模战场上该做的事。
李昂甚至还赞叹了一声，觉得阿迦松切入战场的时机把握得刚刚好，这次侧击必定能让拜蛇教大军陷入全面混乱。
所以李昂命令克洛泽与西吉斯蒙德带步兵快速顶到前面，让里萨迪兰带诺多们分散快速前进实施箭雨覆盖。
这都是很自然的配合骑军侧击的行动，正面顶上去，大规模弓箭覆盖射击，这能让拜蛇教大军无法快速组织人手应对侧面的骑军——如果阿迦松真的是要侧击拜蛇教大军的话……
但这两个命令下达后，李昂身边就只剩下了温蒂和两百人的卫队 。这也是李昂这次战斗中仅有的两百骑军部队，同时也是预备队——李昂一直在让部队步弓协同列阵推进，除了自己的卫队，其它的诺多战士都没骑马。
而就在自家大部队顶住拜蛇教大军之后，李昂却发现，那支骑兵没有突入敌阵，而是绕了个小弧线径直向自己的旗帜冲来！
这是一次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偷袭！
此时，这支骑兵距离李昂的大旗已经只有两百多米了。
“混蛋……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放箭阻击！”
李昂的反应还算快，察觉不对劲之后便立刻让卫队进行阻击。
他并不打算和那支冲来的骑兵交涉，在现在这种时候，只要是扰乱战场的都必定是敌人！
但李昂多少有些不理解——现在是除掉拜蛇教大军最好的时机啊！阿迦松这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诺多卫队快速的转向了侧面，各自分散开始放箭阻击。
这些诺多游侠的骑射能力都是一等一的，但他们数量实在太少，两百对两千，敌人又是装备精良的重骑兵，不可能阻止对方大部队冲到面前。
“李昂，你得离开这里！”
温蒂驱马挡在了李昂身前，试图让李昂撤离战场。
“我不能退……我的大旗还在这里！我要是退了，拜蛇教大军会趁乱反攻，阿迦松可能也会追击我们——这次作战大多数弟兄都没骑马，我们会损失惨重的！”
李昂左右看了看，咬着后槽牙说道。
正前方，自己的部队已经与拜蛇教大军打在了一起，暂时在局面上还占据着一定的优势。
这大概是因为拜蛇教的部队也没想到侧面的骑兵不是冲着他们去的，他们原本正在收缩防御，所以目前被李昂的部队压制住了。
但拜蛇教大军毕竟人多，而且见那支巴克斯骑兵没管他们，拜蛇教大军也已经开始全力反击了。
李昂的部队已经顶上去了，现在是肯定不能撤回来的，除非能把拜蛇教的部队打崩，否则一旦步兵的军阵出现散乱或漏洞，就会导致一场大溃败。
侧面，暗影军团的士兵一个又一个的在诺多箭下坠马，但他们依然在向李昂所在的位置冲锋。
而且，他们的冲锋阵列正在渐渐分散……
很显然，这些巴克斯人并不打算维持队形，他们只是在纯粹拼命！
最前面的骑兵距离李昂只有一百多米了，李昂已经清楚的看到了他们的脸。
铁环百夫长们冲在最前面，但没有拿骑枪，他们手里拿着的是阔刃投矛。
而除了铁环百夫长之外，其他的骑兵都是左手持着骑枪，右手的盾牌都斜着挡在胸前，看起来很整齐。
这么多左撇子？
当然不可能。李昂已经反应过来了，这就是曾被自己下令砍掉右手拇指的那些暗影军团战士。
他们右手无法抓握，只能左手持枪，把盾牌绑在右前臂上。
如果是这些人，那倒还真有攻击自己的理由……
“停止射击！所有人！手榴弹准备！”
李昂心里有些发慌，但仍然强制自己保持着镇定。
温蒂有些担忧的看了李昂一眼，手中的落幕弓快速射出一箭后，也掏出了腰间的手榴弹。
她想起了当初对抗艾格雷姆时的场景……
那时，李昂也是让卫队全员同时投掷手榴弹，制造了大量爆炸坑，使艾格雷姆的骑兵最终没能冲到面前。
但那时是在对付那些转向不灵活的堕落战马，而且那些堕落者都没什么脑子。
可现在面对的是巴克斯帝国的精锐部队……
哦对了！
李昂这两百卫队的战马都是受过爆炸训练的。
温蒂想起了自己亲自操刀的爆炸训练——巴克斯人的马肯定是没见识过巨大声光效果与硝烟气味的。
但问题是，手榴弹的投掷距离有限……
而巴克斯人很擅长投矛，这玩意可比手榴弹扔得远得多！
而且，为了点燃手榴弹，自家部队是不能动的，只能原地站着当靶子。
温蒂已经看到了铁环百夫长们手里的阔刃矛……
三百多铁环百夫长集体投矛是很可怕的，根本就躲不开也挡不住，必然会蒙受巨大的损失……
“把手榴弹扎到箭头上点火！”
在阿迦松的骑兵队距离卫队百来米的时候，李昂下了个令人振奋的命令。
温蒂恍然大悟……
两百卫队手中都冒出了白烟。
“齐射！”
点燃的手榴弹随着诺多箭射了出去，此时，阿迦松的骑兵队距离卫队已经只有六七十米。
铁环百夫长们也已经举起了投矛蓄势待发。
但他们没能顺利出手。
“轰轰轰……！！”
赶在敌人投矛出手之前，一支支临时改造的‘爆裂箭’射入了巴克斯人的骑兵队！
幸好诺多卫队都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都比较镇定，至少都把手榴弹射出去了，没人把这要命的玩意落到自己队伍中。
手榴弹很重，扎在箭身上其实很难操控，射不了太远，也没有准头。
不过，带了手榴弹的箭，本来也不需要什么准头……
一阵连环爆炸之后，阿迦松的部队冲锋势头被打乱了，大部分战马开始完全不受控制的乱跑乱跳。
最前面的铁环百夫长们属于重灾区，能将投矛顺利扔出来的寥寥无几，而且大多偏离了目标——骑在受惊的马上当然没法把投矛扔准，没伤到自己人就算是这些铁环百夫长训练有素了。
而且，大多数骑兵都被阻断了。
后面有些使着左手枪的骑兵没能收住骑枪，甚至戳到了前面受惊的马——不是惯用手，临时反应能力确实大打折扣。
“兄弟们，带上手榴弹，跟我冲锋！”
见巴克斯人的队形被受惊的马搞成了一团乱，李昂当然要抓住这宝贵的机会，他从腰间摘下两颗手榴弹，嘴里叼着火折子，然后径直朝着混乱的敌人冲了过去。
这次，他不打算用箭射手榴弹了，刚才只是为了避免铁环百夫长集体投矛，要先下手为强。现在敌人已经乱了，冲过去把他们搅得更乱才是更好的选择。
“轰……轰轰……轰……”
又一阵断断续续的爆炸后，战场变得硝烟弥漫，李昂在确认敌人大部分战马都已经失控后，开始带着部队回撤。
他已经看到，巴克斯人基本上都跳下了马背朝自己围了过来——敌人是不惜损失的，他们宁可付出一切代价都要干掉自己！
“跟我来！！”
他高声叫喊着，让卫队跟上自己。
但此时，一支弩矢被射上了天空，带着浓浓的红色烟雾。
而且，弩矢斜斜的射到了李昂所在位置的头顶！
令箭……这是在标记我的位置？！
李昂循着弩矢射出的位置看去，果然……
阿迦松就在那里。
李昂刚好与阿迦松对视了一眼。
阿迦松已经没有骑马，手上持着弩，见李昂看过来，他朝李昂微微的鞠了个躬。
但随后，他便扔下弩拔出了剑，剑锋指向李昂，嘴里张合着发出了什么命令。
战场纷乱，李昂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退后，并招呼自己的卫队向阿迦松所在的位置发起齐射。
齐射有没有建功不知道，也来不及查看，因为巴克斯人的战吼声已经再次传来。
“帝国不灭！”
与战吼一起传来的，是上千人的脚步声，以及数百支划着弧线飞来的阔刃矛！
阿迦松已经让部队全部放弃了战马，开始以散兵状态步行冲锋！
没有队列，没有军阵，就是纯冲锋，一边冲一边扔投矛或发射弩矢！
最麻烦的是……
他们在无差别覆盖攻击！
他们根本就不在乎目标范围内有没有自己人！
卫队中开始连续出现伤亡。
不能再硬扛了，虽然敌人没了马，但数量上的巨大优势还在，一千多人正在向李昂合围。
李昂这边虽然都是骑兵，却没有放风筝的空间——满地都是巴克斯人，他们是以完全的散兵状态围过来的，而且巴克斯人的弩射程比卫队远……
但李昂暂时还不能撤退，大部队与拜蛇教的战斗还在持续，李昂不敢带卫队单独脱离正面战场。
否则阿迦松肯定会转而攻击自己的大部队，大部队将会面临夹击，很有可能被打崩，至少也会蒙受难以弥补的损失！
而且，大概是因为看到了李昂这边的爆炸与混乱，拜蛇教大军似乎越战越勇了！
这大概就是阿迦松想要的——他要让李昂蒙受巨大的损失，他想让巴克斯帝国保持比新潘德王国更强的军力！
即便这会导致拜蛇教大军突出重围……
“李昂！撤军吧……你必须离开这里！”
温蒂急了，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会不会战败了，再这么下去，李昂就太危险了！
“不……跟上我！我们向前冲……”
李昂咬了咬牙，拔起自己的战旗。
“向前？！”
温蒂有点慌了。
“对……我要冲进拜蛇教大军！”
李昂挥舞着战旗向正面战场的拜蛇教大军冲了过去：“阿迦松！你想杀我吗？来啊！来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