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8章:战友情
王贵带着三千亲卫军二日后就赶到了,随即接到命令接管了皇宫。
皇城司驻扎在内城,陈嘉的亲卫军军驻扎在外城。就这三千亲卫军的实力,依靠高大的皇城,五万人来攻打,至少能坚持十天。
夕阳西下,余晖将汴梁城染得红彤彤的,仿佛全城都着了火似的,煞是好看。
陈嘉背着手站在城头上,看着眼前的美景,心里感慨万千。
装了一上午的孙子,表演也算到位。那胆小怕事,有点小聪明,政商一般的形象也算给皇帝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兵符被收掉了,暂时没有了兵权。得到的是礼部侍郎的职位,也算正三品大员了,而且是实权职位,能在朝堂说话的那种。
可经略安抚使的职位还在,这背后的深意可是很有些嚼头。
“经略,都安排妥了。”
王贵带着韩世忠五人匆匆走上城头,韩钰见状连忙让士兵打开城楼的门。
众人在房间中落座,陈嘉做在位子上能透过房间大门看见远处的矾楼楼顶,想起上两次来京都的情景,心里很是感慨。
岁月如织,物是人非了啊。
“经略,韩大哥和折大哥今晚值班,明天是王大哥和姚大哥,晚上是我和姚二哥,三队人轮班转。”
陈嘉摇摇头,“分两班,告诉弟兄们,辛苦三天,等马军来了就能休息了。童贯大军明日便会到达京都,为防不测,大家谨慎些。”
王贵点头答应,有些担心问道:“经略,童大帅真的会造反?既然不放心他,为啥要召他进京呢?”
陈嘉看看四周,见都是自家兄弟,于是开口回答:“人心难测啊。原本官家最信任的就是童贯,没想到童贯让人送口信给太子,这样一来反而变成了最不可靠的力量。”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韩世忠担心道:“那万一……”
折可存的脸色也很不好,毕竟西军最重要的主力就是种家,折家,姚家,杨家,刘家这五家。
如今麟州杨家将已经没落,杨沂中若不是得到陈嘉的青睐,说不定杨家早就泯于众人了。
刘家根基尚浅,军队数量和质量都不如其他几家。
所以现在西军以种,折,姚三家为主。
这要是打起来,韩世忠和王德还好说,毕竟他们出身西军,但是没有根基。折可存和姚平仲姚友仲三个就不一样了,他们诸多父兄子弟都在西军,这仗怎么打?
陈嘉扫视了一遍,见他们脸上具是忧色,于是劝慰道:“你们几个也不要担心,童贯只是支持太子,并不是要造反,这一点官家心里也很清楚。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童贯要动手,西军将士也未必愿意跟从。何况三天后岳飞他们就会赶到,我们只要坚守二天就行了。童太傅也是知兵的,二天时间他有这个把握么?”
折可存突然站起来走到陈嘉面前跪下,眼泪顺着脸颊滚落,“经略放心,若要战某必死战。只是事后还请经略跟官家解释,我折家几代对大宋忠心耿耿,绝无异心,全是被人蒙蔽,还望饶恕折家。”
姚氏昆仲也都是满脸泪痕,跟着跪下,一言不发。
韩世忠和王德对望一眼,也跟着跪下。
陈嘉急忙站起,双手将他们一一搀扶起来,“都起来,你们都是河东禁军的人,难道不晓得军中不准下跪的军规么?”
伸手拍了拍折可存的肩膀,“嗣长啊,你入我河东第一战,血透战袍,护我周全,大功。”
又走到姚平仲和姚友仲面前,“你兄弟危难关头出手相救,没齿难忘。”
看向韩世忠王德道:“你二人身先士卒,所向无敌,我敬重你们。”
“你们入我河东禁军,便是我陈嘉兄弟,你们父母便是我河东军的父母,你们的兄弟便是我河东军的兄弟。且不说局势未必恶劣到以死相拼的程度,即便有那么一天,我定当护你们周全,护你们家小周全。如果……”
陈嘉缓缓转过身子,面对门外的夕阳,“如果我不幸战死,我的家小就要拜托诸位了。”
众人齐齐躬身作揖,一时间泣不成声,陈嘉缓缓转过头,脸上也是泪如雨下,郑重向他们深深一揖。
一旁的亲卫们也都是热泪盈眶,纷纷作揖。男人一言成诺,无需赘言。
陈嘉用袖子擦干眼泪,大笑道:“都特么别跟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我们都是生死相托的好兄弟,生当做英杰,死亦为鬼雄。”
王贵带着泪嘿嘿笑道:“经略就会逗人哭,只要我们在,金人来了照样杀他个屁滚尿流,何况西军这帮孙……”
突然发现有语病,一时间愣住,不晓得如何说下去。
姚平仲大步走过去,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王指挥使毛还没有长齐,就想做我们的爷爷了?”
王贵一时间吃痛,吭吭哧哧回骂:“我特么不是说出溜嘴了么,姚平仲,殴打上官可是死罪啊。”
折可存也上去一巴掌拍在他的头盔上,“上你奶奶个官,老子们还在军校学习呢,我们上官是教员。”
一旁韩钰差点笑岔气,特么都忘记这五个货还没有毕业呢。
陈嘉见他们吵吵闹闹,心里顿时畅快了不少,于是阻止他们道:“一会季少保会过来,你们以后听他指挥。记住,季少保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必须无条件遵从。”
王贵诧异,“您不还是经略安抚使么?”
陈嘉摇摇头,“兵符被官家收去了,我现在没有权利指挥你们。不过你们也放心,这是一种制衡手段,等事情过去了我自然就官复原职了。”
韩世忠摇摇头,“官家也太……”
陈嘉伸手阻止他,“不要妄议天家,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不过我不会离开,会一直呆在这里。”
“要不要通知陈老爷他们?让他们找个地方避一避?”
韩钰突然想起陈琦一家还在汴梁呢,不要被童贯他们抓了去做人质。
“已经通知了,估计现在已经在百里之外了吧。”
此时此刻,高尧康高衙内正在京畿禁军的军营里急得团团转,他进军营快十天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早就无聊到极点。
今日听说陈嘉已经到了汴梁,便想去找陈嘉耍耍,主要是想弄点钱耍耍。
高太尉见儿子一付坐卧不安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你想干嘛?有事说事,有屁快放。”
“爹,陈嘉昨日来汴梁了,孩儿想去会会他。”
高太尉鼻子里面哼了一声,“懿言已经是一方大员,别陈嘉陈嘉的不懂规矩。”
“爹,你是不知道,我叫他陈嘉这叫亲热,他才不会计较称呼这种小事。爹啊,如今我们躲在军营里面也不是个事啊,王文贵私自带兵去阻拦陈嘉,被人家二百人打得七零八落,如果陈嘉不知内情怪罪我们,岂不是冤枉?孩儿与他情谊深厚,过去解释一下,也好让他晓得我们的难处。”
高尧康可不是草包,顽劣之人胡作非为,不代表他就是一个草包。
以往文学作品将高衙内讲的一文不值,仿佛他只是一个吃喝嫖赌的蠢货。要知道高俅有今天,完全是他具备极高的情商,超级会拍官家马屁。
耳濡目染之下,高尧康怎么可能是个草包呢。
高俅捋着胡须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你带些礼物替为父去见陈嘉,把王文贵的事情解释一下,另外探探他的口气,看他对童太傅率兵回京的事情是什么想法。速去速回,如今生死关头,不得误事。”
“孩儿遵命,我现在就去。”
第0239章:诡谲
郓王府,蔡翛喜滋滋跑进书房,见郓王正在画画,当即上前几步,“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赵楷没有搭理他,将最后几笔画完,退后几步仔细端详了一会,这才满意地放下笔,“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陈嘉的亲卫军现在驻守皇城,季少保的皇城司驻守内城,五日后河东一万五骑军也将到京,十日后十万步军也将到达。”
说完将手上的信件递给赵楷,脸上掩饰不住的快乐。
赵楷接过信细细看完,缓缓嘘了一口气,微笑道:“你怎么看?”
蔡翛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又紧紧握住,眼神里满是得意。
赵楷眼神里面却没有多少欢喜,见蔡翛如此得意,心里微微一叹,“童太傅的大军后日便到。”
蔡翛嘿嘿冷笑,“殿下知道陈经略怎么到的京都么?二百亲卫大破三千京畿禁军,王文贵逃到汴梁身边只剩下十数人,而河东禁军只不过伤亡十几人。”
见赵楷眼里全是惊异,于是又说道:“沈家派人刺杀陈经略未遂,陈经略当中宣布将沈家从大宋除名。嘿嘿嘿,陛下啊,沈家身后便是沈贵妃,这沈贵妃与小王贵妃交好,可想而知幕后之人便是那个人了。”
赵楷大笑,笑得眼泪差点出来,“蠢货啊,惹谁不好,非要去惹陈懿言,取死而已,哈哈哈哈,可笑啊,哈哈哈哈。”
蔡翛也陪着笑了一会,这才忍住笑接着道:“殿下,今天官家和陈嘉谈了一个上午,最后任命陈懿言为礼部侍郎,收回了兵符。”
赵楷脸色一变,眼神顿时凌厉起来,“懿言的兵权被收了?”
蔡翛嘿嘿冷笑,“我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懿言的五路宣抚使并没有收回,殿下以为如何?”
赵楷愣住,这特么算怎么回事?
五路宣抚使不解除,也就意味陈嘉依旧有四十万军队的指挥权,十万河东军和五万京畿禁军以及五万西军,还有二十万五路厢军乡军,加上河东两道的二十万河东军,陈嘉手里足足有六十万的军队。
兵符被收,陈嘉只不过不能随意调遣京都外的军队入京,可已经到京都的十万河东名义上还是陈嘉的下属,他还是有指挥权的。
蔡翛见赵楷愣住,便解释道:“官家对懿言的信任是有限度的,收掉兵符留下兵权,这是要陈嘉十万河东军与童太傅十万西军对峙,这就是平衡。剩下京畿禁军就成了左右局势的重要力量了。”
“高俅?”赵楷这才明白过来。
那王文贵的三千军队去袭击陈嘉算怎么回事?高俅就眼睁睁看着王文贵私自出兵而不管?
蔡翛冷笑不已,“十天前那高俅便带着家小住进军营,京畿禁军全部销假归营,想必这就是官家的意思。殿下,如今官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准备换太子了。”
赵楷一愣,“何以见得?”
“太子在位二十年,京畿禁军,御林军,到处都有他的爪牙。官家调童太傅入京就是准备对付他们的。谁晓得童太傅私下里送口信给太子,官家这才调懿言入京对付童太傅的西军。如果不是想换太子,何须如此大动干戈?朝堂诸公最近都缄言不语,热热闹闹的朝堂突然安静了,这又是为何?不就是大家伙看出官家的心思了么?”
赵楷恍然大悟,一阵狂喜涌上心头,“父皇啊,为了孩儿,您真是煞费苦心啊。”
蔡翛频频点头,感慨万千,“官家虽然每日病卧榻上,却依旧指挥若定,滴水不漏,佩服啊。”
太子府里面现在却是鸡飞狗跳,赵桓脸色血红,正在大发雷霆。
“蔡攸,你且说说,为何局势恶劣如斯?你不是说尽在掌握的么?”
蔡攸战战兢兢不敢言语,一旁李邦彦见状赶紧劝解,“陛下,如今陈嘉不过三千人马,后日太傅十万大军就到了,我们还有时间。”
赵桓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盯着李邦彦一字一句道:“时间?你可听说陈嘉二百破三千?如今他高居皇城,三千人马守两天难道守不住么?五日后他的骑兵便到了,到时候怎么办?难道拿我的人头去父皇面前谢罪么?”
李邦彦深深一礼,“陈嘉三千人马都是骑兵,陛下何曾听说骑兵擅于守城的?”
赵桓一呆,皱着眉问:“骑兵就守不得城?”
李邦彦微微一笑,“当然能守。”
见赵桓的脸色巨变,慌忙继续,“军队之所以分兵种,就是不同的兵种擅长不同作战方式。骑兵平时长于冲击,袭击,守城却是远远不如步兵。殿下,你说在十万西军的攻击下,他们能守多久?”
赵桓觉得很有道理,毕竟他也是读过兵书的,对军事还是有所了解。
一旁张邦昌见势凑了上来,“殿下,李少宰所言极是,如今皇宫里面我们同样有内应,到时候里应外合,何愁大事不成。”
赵桓见他们两个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心里最终也放下心来。
蔡攸见状,慌忙上来说道:“京畿禁军至少一半都愿意追随我们,加上童太傅的十万西军,对付陈嘉这三瓜两枣还不是手到擒来。”
赵桓瞪了他一眼,恨声骂道:“你们不要大意,做事要仔细了再仔细,成功了你们将来都是朕的肱骨。要是输了,我大不了贬为庶民,到哪个角落里去荒废光阴,你们可是都要杀头灭家的。”
三人齐齐躬身,“敢不赴死。”
外面风云诡谲,到处都是诡异人影在忙乱,皇宫里面却是一片祥和。
郑皇后带着几个侍女来到官家的寝宫,见官家正坐在榻上看书,便上去盈盈一拜,“参见陛下。”
官家见状连忙吩咐旁边侍女将她扶起,口中埋怨:“沁儿快起来,早就让你不要如此多礼。”
郑皇后展颜一笑,在侍女搬来的锦凳上缓缓坐下。
“陛下今天看上去精神颇佳,可是有喜事么?”
官家掩饰不住眼角的笑意,转眼看见皇后头上插着一支崭新凤钗,惊诧问:“咦,这凤钗……”
郑皇后举手拔了下来递给官家,“茂德孝敬我的,前几日在花园里遇见,我问她到底怎么考虑婚姻大事的,这孩子嫌我啰嗦,拿这支凤钗堵我嘴。”
官家打量着凤钗,很是惊讶,“这凤钗的工艺水平极高啊,茂德哪里来的?”
郑皇后抿嘴笑道:“听说是河间府的匠人做的,他们在京都有铺子,价格不菲呢。”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郑皇后也不例外。
说起这个郑皇后是个心思极重的人,做事一步看三步,步步为营,几十年稳坐皇后宝座。
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依旧能讨得官家开心,何其不容易。
举几个例子就知道她的为人了。
郑氏家人在她做了皇后之后全部辞官,因为她怕郑家人仗着她的地位做坏事。
皇后大典时候,她坚持用旧衣修改成皇后加冕服,还省去很多不必要的东西。当时官家也没啥钱,所以对她的善解人意颇为赞赏。
有个进士也姓郑,一直对外宣扬是她的亲戚,她没有反驳,就算默认了。两人内外呼应,相得益彰,郑氏当了皇后,那位仁兄也身居高位。结果她与官家说皇亲国戚不宜高位,官家甚为欣喜,将郑某一路降职到一个闲职。
官家生性风流,外面女人不断,郑氏非但不吃醋,还帮着找漂亮姑娘,这样的老婆谁不喜欢?反正我喜欢,官家也喜欢。
从这些事情里面大家看出了啥?
是不是贤淑良德?是不是善解人意?
有没有看出过河拆桥?
有没有看出断尾求生?
有没有看出曲意逢合?
有没有看出不争为争?
这特么才是个宫斗的高手,从一个侍女成长为一代皇后的励志故事。
所以说啊,人总是有两面性的,看到的听到的未必都是真实的。拨开迷雾你就能看到历史真相了?傻了吧唧的,你看看你自己走过的路,有几段是真实的?因为人终究只能看到事物的一面,而绝不可能看到全部。
又放风筝了,往回收。
第0240章:赵榛
那凤钗的工艺非常精美,官家欣赏了好一会才将它插回郑皇后的发髻上,仔细端正好这才放手,“没想到现在工匠的手艺如此高妙,这等妙物只有在芯儿头上才相得益彰。”
郑皇后红着脸,娇羞地摸了摸凤钗,突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面拿出一卷纸,“榛儿写的字,陛下看看,得你几分真传了?”
官家接过细看,脸上满是笑容,“榛儿今年十一了吧,不错,有点意思,就是腕力差了些,结构稍微有点散。”
他们口中的榛儿便是赵福金最小的弟弟,他们的母亲刘贵妃曾经是官家最宠爱的妃子,可惜英年早逝,让官家痛心了好些年。
刘贵妃去世的时候赵榛才二岁,郑皇后无后,所以干脆将他抱去扶养,一转眼已经十一岁了。
“孩子还小,腕力不够也正常。榛儿聪慧,孝顺,听说你身体不好,特地把自己刻的玉佩送给你,还不小心划伤了手。”
郑皇后又拿出一个小玉佩递给官家,官家接过一看不由哑然失笑。
玉料是普通的玉料,刀工也很是拙劣,看得出刻玉人手法非常生疏。
玉佩上面就一个寿字,字体是官家自创的瘦金体。
为啥皇子用普通的玉料呢?因为皇宫里面也不富裕。别以为皇宫里面锦衣玉食,富贵荣华。
其实他们都是有固定例钱的,成年的还好,有些赏赐的田地收入,未成年的每个月也就几贯到几百贯不等。
官家后宫庞大,子女众多,这就意味着皇宫开销极大。
加上他与外面青楼女子搞不清楚,那也是需要极大开销的,所以在陈嘉没有出现之前,这家伙也是个穷逼。
这也是为啥他很看重陈嘉的根本原因,因为陈嘉太特么会赚钱了。
不但会赚钱,还会打仗,不但会打仗,还会来事。比如经常进贡啥的,光千年老山参就进贡了好多。
又放风筝了,撤回来。
官家看着手里的玉佩,眼睛里面全是温柔,“这孩子,伤口严重么?”
郑皇后心疼道:“怎么不严重?好大的口子,血流了一地,好在缝了几针,又用酒精消了毒,现在没事了。”
陈嘉军队里面伤口缝针,酒精消毒的方法这些年传遍了大宋,皇宫里的大夫也都学会了,效果的确非常明显。
官家点点头,“这孩子,有心了。”
郑皇后见官家有些疲惫,于是站起身道:“陛下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官家点点头,“让榛儿好好努力学习。”
郑皇后答应着,转身缓缓离去。
在赵福金的房间里,她正坐在窗台前发愣。她的院子不大,也就二层楼两进院子,在众多皇子皇孙里面,她的待遇算不错的了。
一个侍女噔噔噔跑了上来,气喘吁吁道:“看到了,陈经略就在外城的城楼上。好多士兵呢,看上去一个个都凶得很,吓死我了。”
赵福金眼睛里面闪烁着异样光芒,盯着侍女问:“内城呢?谁守卫?”
“皇城司的人,我看见季少保在城楼上与陈经略说话,两人聊得可开心了。”
赵福金脸上泛起一阵红晕,仔细又问:“他们聊得很开心?”
侍女使劲点头,“我特地找了个借口去外城门口看的,他们的确聊得很开心。”
陈嘉和季少保聊得开心么?当然开心啊。
不但他们两个开心,顾言也开心。
“说好了啊,皇城司也成立一个船队,以后跟着你的船队一起出海。”
季涛心中极为开心,跑海的利润有多高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很赚钱。
皇城司每年的经费是很有限的,手下怎么说都有几万人张嘴等着吃饭,加上各种花费,那就是个天文数字。
前几年朝堂是真的没钱,穷字当头。现在有钱了,皇城司还是穷。
原因很简单,皇城司不是政府正式机构,属于皇家养着的,也就是说要皇家给钱。
官家手头稍微宽松点没错,那也宽松的有限,分到皇城司几乎也没有增加多少。
现在能参与海运贸易,那就大大缓解了财政紧张,他对几万弟兄也算有了交代了。
顾言与陈嘉是老相识,对陈嘉了解更甚,于是又开口问:“陈经略……”
陈嘉一拱手,“顾伯伯,你这么称呼我让我很难受,我二叔知道了可不会放过我。”
“得,那还是叫你嘉哥儿吧。”顾言有些得意,陈嘉还是懂事的,在季涛面前真的给面子。
“嘉哥儿,船队总要几十艘吧,现在江南东路一艘船已经涨价到一万多贯了,算下来也要几十万贯,这钱我们可拿不出来。”
说完后老脸有点红,臊得很。
给谁不臊?不出钱只要好处的话要多厚的脸皮才能说?这话季涛不能说,只有他来说。
陈嘉笑道:“顾伯伯,纠正一下。船只没有涨价,而是跌价了。现在一万多贯是什么船?八千多料的尖底海船,软硬帆,配罗盘,辽东千年木料,以前三千料的就要八千贯,还是平底硬帆。”
说罢见二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里稍微盘算了一下,“我名下可没有船厂,买船的钱还要你们自己出。”
见二人一脸失望,于是笑着安慰,“你们也莫急,这样吧,明年开春出海,你们筹措一些商品,我让有泉叔帮你们卖到日本,赚的钱你们去买船,估计明年跑两次你们就会有钱买船了,两年下来几十艘船绝对没有问题。”
“筹措啥商品?”季涛急切问道。
“嗯……这两年日本在打仗,需要大量武器。将作监的仓库里不是有大量残次品么?拿出来卖给他们,估计一次性就能赚几十万贯。”
“武器?”季涛和顾言相互看看,有点犹豫。
陈嘉当然知道他们为啥为难,大宋是禁止出卖武器的。
“二位不用顾忌,一来这些武器不是卖给北方的,二来日本人武器越多死的人越多……”
顾言一拍大腿,哈哈笑道:“不错不错,那群矬子都不是好人,死得越多越好。这事朝堂相公应该不会反对,不过也没有那么多残次品啊。”
旁边季涛咳嗽了一声,慢悠悠道:“应该有的。”
陈嘉很是认真地点点头,“工艺水平不够,怎么会没有呢?”
顾言看看两个人,恍然大悟,“对对对,现在武器要求高了,工艺水平还很落后。”
季涛认真思索,“研制武器需要过程。”
陈嘉满含深意看着这两位,“朝堂的损耗也需要有地方补充。”
顾言点点头,“我们皇城司捐钱给将作监研制费用,减轻一下朝堂压力。”
三人对望几眼,不约而同仰天大笑起来。
一旁韩钰撇撇嘴,心里暗暗骂道:都特么不是好人,几句话日本人就会死多少啊?经略这报复手段,啧啧啧。
他哪里知道,陈嘉从骨子里就痛恨倭人,忍者刺杀的事情他只会归咎于沈家,却怪不到倭人头上。
“懿言啊,童太傅的大军说话间就会到了,你怎么打算的?”
季涛终于还是把话题引向正题了。
“少保,官家什么打算我就是什么打算。总之听官家的话,跟官家走总不会错的。何况……”
陈嘉冷笑几声,“童太傅六十有七了,他应该比谁都清楚应该怎么做。”
顾言脸色微沉,小声问:“那如果那一位要硬来呢?”
陈嘉转头看着外面喧闹的城市,一字一句道:“唯死而已。”
季涛点点头,眼睛里面全是赞许。文官不惜命,武将才敢拼命。怪不得陈嘉的河东军至今没有败绩,单就这一条,河东军里就不会有软蛋。
顾言还是有些担心,“嘉哥儿,我们加起来才四千多人,你们还都是骑兵,他们可是十万西军呢。”
陈嘉微笑,指着皇宫前面的地势,“皇宫周围全是建筑,能摆开军队的只有这北门。你看同时会有多少军队攻城?不会多过五千。”
“韩钰,把手雷拿给我。”
韩钰从自己的皮包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疙瘩递给陈嘉。
“这叫手雷,点燃引线扔出去,丈许范围内非死即伤。”
季涛和顾言看着陈嘉手里的黑疙瘩,眼眸慢慢收紧,一股寒意从心里涌来。
第0241章:敢战之兵
陈嘉招手叫来一个亲卫,“说说看,你们平时都训练啥?”
亲卫昂首挺胸,立正回答:“报告经略,我等平时训练技击,队列,埋伏,刺杀,长跑,攀岩,骑马,伪装。”
“会守城么?”
“比步军强。”
“骑战呢?”
“比骑军强。”
“特种战呢?”
亲卫犹豫了一下,“斥候军强。不过我们是护卫,保护主将比他们强。”
陈嘉满意地点点头,又问:“杀过几个人?”
亲卫脸一红,“两个。”
“怎么这么少?”
“还不是总跟您身边?要是去部队里,二十个都有了。”
“我靠,特么还怪我咯?滚!”陈嘉被这小子给气到了,一脚就踹了过去,士兵灵活一躲,闪过这一脚,又昂首挺胸站好。
“王贵,特么你怎么教育的?既然敢躲了?”
王贵从城楼另一边伸头出来看看,回答:“经略您自己教育我们的,好汉不吃眼前亏。”
陈嘉顿时气结。
季涛二人看着这场闹剧,不知道怎么心里的大石反而放下了。
面对十万西军的压力,这些士兵居然都坦然自若,说明他们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说明他们早就将生死度之之外。
三千敢战之兵,手中握有利器,加上地势,谁说不能一战?
郑皇后回到自己的宫殿,缓缓坐下,看着正在认真写字的赵榛,一股爱怜涌上心头。
郑皇后的儿子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赵榛是她接来抚养长大的,说是亲生的也不为过。
太子和郓王的争斗她当然知道,大小王贵妃在宫里的明争暗斗她也清楚。
自古帝王之位的争斗从来都是血腥无比的,只要开了杀戒,那便要血流成河才会罢休。
赵桓本来就是顺位第一继承人,郓王只能排第二。赵桓的生母是第一任皇后,是官家嫡长子。
赵楷的生母是贵妃,从地位上就比赵桓差了太多。可是赵楷争气啊,历史上唯一一个靠本事考上状元的皇子。
可是大宋从来就没有按照顺序接皇位的传统。除了宋神宗是长子继位,其他的都不是长子。
郑皇后在皇宫几十年,殚精竭虑,从讨好勾引还是端王的官家开始,忍辱负重,曲意讨好,把第一任皇后熬死以后,才坐到现在的位置。
为了让自己上位,她勾结那位郑某引为奥援。上位之后为了避险,又将郑某一脚踢开。
为了自己的位置稳固,她让自家父兄辞官做个富家翁。
如今官家身体不好,太子和郓王打得热火朝天,大小王贵妃争得你死我活。
一旦新皇上位,她就会被安置在皇宫的一个角落里,再也不会有人问津。
前辈皇后嫔妃们的悲惨遭遇她还见得少么?
以前有多得意,以后就会有多悲惨。
一时间郑皇后的思绪开始恍惚起来,她将来会是什么下场?无论哪一个王贵妃上位,她们都不会让自己好过的。
眼泪慢慢模糊了双眼,心有不甘又如何?
眼泪慢慢浸透了心,口腔里也是满满的苦涩。
“娘亲不要哭,你看,这是姐姐给我的,我送给你。”
一个稚嫩而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郑皇后忙不迭擦干眼泪,接过赵榛递来的物件,仔细一看心里不由微微吃惊。
手里的物件是个圆圆的铜牌,铜牌上正反面都有字,一面刻着陈懿言,另一面刻着一个令字。
“榛儿,这是什么?”
“姐姐说这是救命铜牌。如果榛儿有危险,就去找陈经略,他看到铜牌就会拼命保护我。”
赵榛十一岁了,早就是懂事的大孩子了。他对姐姐的话一直深信不疑,因为姐姐是他们几个兄妹里最大的。
郑皇后翻来覆去打量着手里的铜牌,铜牌周围有着密密麻麻整齐划一的锯齿,铜面非常光滑,凹凸有致,显然这不是人工所能制造的。
巧夺天工谈不上,但是制造起来应该难度非常大,至少郑皇后从未见过如此工整的铜牌。
“姐姐什么时候给你的?”
“就刚才。”
“姐姐给你的时候说啥了?”
“她说陈经略会保护我们,不让我们受欺负。还说有危险的时候,就拿着这个铜牌去找他。”
“那陈经略在哪里呢?”
“就在外城的城楼上。”
郑皇后脑子里一道闪电划过,仿佛乌云密布的心中出现了一线光明。
高尧康终于赶到了外城门口,仰着头看着城墙上陈嘉那贱兮兮的脸,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懿言,我特么大老远来看你,你居然不开门?”
“哎哟,我谢谢你来看我。官家有旨,不得允许不准开门。”
高尧康被气笑了,啥时候你陈嘉也守规矩了?要说纨绔第一他高尧康当仁不让。要说不讲规矩,全天下你陈嘉第二没人敢第一。
“少特么废话,是我上去还是你下来?”
陈嘉嘻嘻笑着,挥手让亲卫放下一个篮子,“坐进去,我吊你上来。”
高尧康心里害怕,万一掉下来怎么办?仰头看看陈嘉的奸笑,一咬牙便坐了进去。
“衙内,不好好在军营里呆着,跑我这里干嘛?”
陈嘉亲热地上去给了高衙内一拳,见他忍痛皱眉,不由大笑,“几年不见,还这么不禁打。”
高尧康歪着鼻子骂道:“你特么越来越不晓得轻重了,是不是跟这些贼配军混太久了。”
陈嘉哈哈大笑,对周围明显脸色不太好的亲卫说道,“这个家伙叫你们贼配军,你们说怎么收拾他?”
王贵歪着眼斜昵着高尧康,冷声道:“剁碎了喂狗。”
一旁几个亲卫立刻把刀子抽了出来,明晃晃的很是吓人。
高尧康是个混不吝,啥场面没有见过,抬头挺胸硬着脖子叫道:“来,有本事一刀砍过来,皱一下眉头算我怂。”
陈嘉被他气乐了,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王八蛋,几年不见胆子倒是大了许多。走,进去喝茶,老子不吓唬你了。”
看着高尧康皱着眉头喝了一口茶,陈嘉就不高兴了,“这是顶级普洱,怎么到你这里跟喝药似的。”
高尧康吐出嘴里的茶叶,摇摇头叹息,“你居然还是好这一口。这破茶叶是卖给北方蛮子喝的,我们才不会喝这个。”
陈嘉毫无形象地往榻上一躺,嘴里骂道:“你就是一张狗嘴,不识好赖。赶紧说话,来找我干嘛?先说好,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我爹派我来和你说件事,王文贵带兵埋伏你的事情和我们无关,你也知道他仗着宫里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听话。”
“我靠,你爹还怕王贵妃?我是不是听错了?”
高尧康脸色一红,尴尬笑了笑,“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是……”
陈嘉摆摆手,“别说了,这件事我怪谁都不会怪到你爹头上。说来意,眼见天黑了,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高尧康脸就黑了,“至于么?连顿饭都不请?”
“你自己看看,我这里是军营。军营的伙食什么样你不知道?想吃你就留下来,我让你吃爽。”
“得了,不必了。我爹让我来问,一和二你是怎么选的?”
陈嘉慢慢坐起来,认真看着高衙内,“你爹要站队?”
高尧康见陈嘉的眼神有点不善,心里一慌,“没有。我爹只听官家的。”
“这就对了。回去告诉你爹,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把军队控制在军营里。就算这里的人死光了,你们也不要出来,为你们好,真的。”
高尧康不是个讲义气的,不过简单同意又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毕竟他和陈嘉是朋友,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可是你这里才三千人……”
陈嘉摆摆手,“老子的兵一个顶京畿禁军二十个。回去和太尉说,一切听官家旨意,事后自然有你们好处。”
第0242章:初见
高尧康带着满腹疑虑回到军营,将今天与陈嘉的对话细细说了一遍。
高俅没有做声,只是在房间里踱步,地板在他壮硕的体压下滋滋作响,屋内的空气逐渐凝重,压得高衙内身形越来越矮,最后差点就瘫软在椅子上了。
高俅停住脚步,瞄了一眼椅子上那只软塌塌的儿子,心里的火气便压抑不住爆发出来,“看看你,什么样子,陈嘉比你小几岁吧,如今他已经是三品高官……”
“爹,人家是拿命拼出来的。六年前十几万的流民,一个不好他就完了。四年前和辽国一战,如果不是辽将愚蠢,陈嘉还能活?三年前和金国一战,七万人打人家七千,差点被人家杀到眼跟前。方腊百万军队,谁敢说能赢?爹,孩儿去拼命你舍得么?”
高尧康算是把高俅的心思摸了个透,让亲儿子去冒险?不存在的。
“康儿啊,陈懿言说得对。没有官家就不会再有我高家的富贵。太子和郓王谁登基都没有我高家的好果子吃。康儿啊,你与陈嘉关系如何?”
高尧康头一昂,有点小得意,“陈嘉和我就是好兄弟,您看不上我那是你眼拙。爹爹,陈嘉让我帮忙看住沈家,等这事了了,他要拿沈家开刀。”
高俅仰头哈哈大笑,“陈嘉啊陈嘉,报仇不隔夜,是条汉子。这事你去找你大哥,带一营今晚就把沈家围了,不准走脱一个人。但是……”
高俅看着儿子郑重其事嘱咐,“不要伤害沈家任何人的性命,只要看住就行。”
高尧康也是个聪明人,立刻点头答应,“明白了,爹。我就说抓捕逃兵,把沈家附近几个街道都封了,然后派些人去保护他们。”
高俅赞许地点点头,“不错。这样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有交代。”
童贯大军到了,军队驻扎在城外禁军军营里,童贯,谭稹和辛道宗等人带着二百亲卫骑马到了宫门外求见官家。
陈嘉在城墙上拱手给童贯施礼,“下官陈嘉拜见太傅,嘉奉旨看守宫门,不能远迎,还望恕罪。”
童贯倒也不拿架子,同样认认真真给陈嘉回礼,“陈经略有劳了。早就听闻陈经略少年英杰,但相隔千里,始终不得如愿。今日一见,果然英气逼人啊。”
逼人?你才是逼人,你家户口本上全是逼人。
“太傅是前辈,叫某懿言即可。”
“哈哈哈哈,那某就逾越了,叫一声懿言也显得亲近。来来来,我与你介绍……”
说着让开身形,指着谭稹介绍道:“常德军节度使谭稹节度使。”
谭稹的官阶要比陈嘉低,现在陈嘉升为礼部侍郎,那就差了好几级了。
谭稹刚要拱手施礼,陈嘉却抢着拱手道:“晚辈江宁陈嘉,见过谭前辈。”
他这种不叙官职只论辈分的做法立时就赢得了谭稹的好感。
童贯对陈嘉的表现心中也是赞叹不已。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的见得多了,凭军功得此高位依旧谦逊的,着实没有几个。
宫里跑来一个太监,老远就高声大喊,“宣童太傅,谭节度使觐见。”
陈嘉命令士兵打开城门,自己亲自来到城门口躬身相迎。
童贯连忙将他搀扶起来,笑呵呵道:“懿言啊,等京都事了,你可要到我家里看看我这个老头子,我家里好酒可不少。”
陈嘉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感动得不能自己,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童贯仰头哈哈大笑,大步往皇宫里走去,连旁边官家特赐的抬椅也不坐。
谭稹朝陈嘉拱拱手,笑容可掬道:“去拜访太傅的时候可别忘记叫上我。”
望着两人的身形渐渐消失在皇宫内,陈嘉的脸慢慢恢复平静,眼睛里闪烁着火光,仿佛一股炙热正在炙烤他的内心。
王贵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嘴里低声念叨,“原来童太傅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么,没啥了不起的。”
陈嘉仿佛没听到,只是看着皇宫内的金黄点点发呆。
王贵讨了个没趣,悻悻转身,却发现韩世忠几个人也在呆呆望着皇宫方向,心中大奇,“喂,你们发啥呆?”
韩世忠几个被他一打扰,纷纷灵魂归窍,姚平仲砸吧砸吧嘴,“以前只远远看过,今天算是真正看清童大帅的脸了。”
他们五个都是中下级军官,童贯这个级别可不是他们想接触就能接触的。
讲真,童贯在西军中的威信还是很高的,别看这老太监在历史上打辽国不行,可他在西北和西夏鏖战,南下灭方腊,实实在在是有军功的。
华夏人写历史有个习惯相当不好,要么把人神话,比如岳飞,仿佛岳飞在就能消灭金国一样。
实事上金国后来军力下降,随着第一代军人老去,第二代的质量就差远了。而岳飞打仗治军是有水平的,一上一下,岳飞才打了不少胜仗。可决定性的歼灭战役却没有几仗,都是击溃战,长士气却难伤金国根本。
还有就是贬得一文不值,比如童贯。
老太监在对西夏战斗中还是有亮点和功劳的。那些写史书的把他贬得一文不值,文学形象更是不堪。
陈嘉望着皇宫出神,别人以为他崇拜童贯呢,其实在他眼里童贯就是个一般人。会打仗,也会扯淡,会笼络人心,做过好事也做了不少坏事的一般人。
他的脑子里面正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官家召见童贯会说些什么,谈话的结果会是啥。
别看陈嘉前面表演得极其热情,老太监童贯仿佛很欣赏他似的,其实两人都是假的。
人生就如一场戏,看谁表演更到位罢了。
折可存见陈嘉一直呆立不动,用手肘捅捅韩钰,低声问:“经略怎么了?”
韩钰回头看看,嘴里吸了一口冷气,“发呆吧。”
“经略很佩服童帅么?”
韩钰闻言白了他一眼,“佩服?狗屁!这世上值得经略佩服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我估计啊,这老太监会很惨,被经略放在心里琢磨的人,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折可存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看着陈嘉的眼神都不对了。
良久,陈嘉才回过头来,见几个人都在旁边无聊,于是笑着招呼,“来来来,你们不是喜欢打赌么?我们今天也开个局如何?”
一众赌鬼顿时喜上眉梢,围拢过来摩拳擦掌。
“经略,赌啥?我吊你马尾。”
韩钰门槛精,开赌前先站队。
韩世忠也是个人精,见韩钰先站队,便知道这家伙在偷奸耍滑,眼珠子一转,一把搂住韩钰,“咱俩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一起吊。”
王贵瞪着眼怒道:“凭啥你们跟经略?不公平。”
陈嘉见状,知道这个局有可能组不起来,于是转而跟韩钰说道:“这样,你去找高衙内,让他找几个有钱的,我们跟他们赌。”
韩钰大喜,拉着折可存就往外跑,“走走走,我们抓几只肥羊回来。”
太子府内,赵桓正在屋子里团团转,一旁蔡攸看着眼晕,于是起身拦住,“陛下,冷静冷静,着急也没用,还是安安心心听消息便好。”
赵桓勉强在椅子上坐下,捧起茶杯想喝茶,却见里面空无一物,不由烦躁一场,随手将茶杯重重顿在桌子上,长长嘘了一口气。
李邦彦却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热茶,慢条斯理道:“静心。殿下,童太傅奉旨入京,去觐见天家也属正常,等他出来以后您亲自去军营里见他,看看他的态度。”
第0243章:觐见
童贯与谭稹进入大殿的时候,官家穿着整整齐齐坐在软榻上,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二人连忙急进几步躬身施礼,“臣童贯,谭稹叩见君上。”
官家抬手虚扶,带着喜意道:“二位爱卿辛苦了,快快坐下叙话。”
二人这才直起身子,抬眼见章斌元和梁师道侍立一旁,连忙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章梁二人也拱手回礼,脸上堆着微笑,至于心里怎么想就不晓得了。太监们彼此之间的争斗,可比朝堂阴暗多了。
旁边侍女端来锦凳,二人挨着屁股坐下满脸感激的样子。
“军队安顿好了?”
童贯见官家发问,赶紧俯首回答:“二万骑兵都在城外军营里,步兵要在三日后才能到达。”
官家的精神似乎格外好,脸色也很红润,若不是嗓子有一些沙哑,任谁都看不出他的身体有恙。
“道辅啊,这些年你在西垂与李贼厮杀,着实辛苦。这次回来就好好休息几日,调养一下身子。”
道辅是童贯的字,官家叫童贯的字可是非同小可。
叫文官的字,那是亲近的意思。可童贯是太监,是家臣,这拉拢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童贯脸上有些惶急,忙站起身深深作揖,“为了大宋,臣不过是尽本份罢了,当不得天家赞誉。”
官家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他坐下。
“道辅啊,你且宽心休息几日,朕有大事相托,养好精神才能为朕分忧。”
转头又看向谭稹,“一阳啊,经年未见,你老了许多了。”
谭稹官家如此称呼自己,眼泪不觉就下来了,膝盖一软就匍匐在地,“君上,臣在西垂无时无刻不挂念君上,君上召臣回京那一刻,臣的心早就飞回京都了。君上啊,臣……”
一旁梁师成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嘲讽,这谭稹太特么会演戏了。以前在宫里就会演,结果得到官家赏识,派往西垂担任抗击西夏的重任。
官家似乎眼睛里面也湿润了,举起袖子沾了沾眼睛,方露出笑容,“起来吧,你们二人的功劳朕都记在心里,先回去休息,过几日朕还有要事托付。”
见二人缓缓倒退出了大殿,官家转头问章斌元,“斌元啊,你如何看?”
章斌元捶手躬身回答:“好些年不见,他们变化都很大。”
章斌元这句话狠毒,表面上似乎说他们的外貌变化大,在官家耳朵里面就是这二人离开太久,心里变化太大,这就是直接再说二人忠心有问题了。
官家思索了一会,缓缓站起,一旁侍女赶紧上去搀扶。
“你们二人且去吧,让季少保派人看着点。”
章梁二人立时躬身答应,等官家消失在屏风后才直起身。
二人走出大殿,见四周无人,梁师成凑近悄声道:“如今童贯不过二万骑兵,懿言的骑兵后日也将到京,应该不会有啥问题了吧。”
章斌元也压着嗓子回答:“万事小心。我观这童贯眼神飘忽,切切不可大意。你与郓王说,让他这几天不要出门,注意安全。如果有变,立刻来皇城。”
梁师成脸色微变,有点惊疑不定,“你的意思……”
“万事小心总不会错。等懿言的军队到了,我们才算安全。”
梁师成凝重地点点头,“我这就去郓王府。章相,懿言那里就拜托你了,让他用着点心,成败都靠他了。”
章斌元回头看看,这才微笑道:“放心,我这侄女婿做事堪比诸葛亮,小心谨慎着呢。”
“嘿嘿嘿,你这老货,找到机会就和我炫耀。唉,要是我族家也有漂亮女子,肯定和你抢。”
章斌元哈哈一笑,“晚咯,梁相啊,这就是命。”
二人远远看见童贯和谭稹二人从宫门出去,汇合亲卫后打马离去。
城楼上陈嘉依旧恭恭敬敬行礼,目送他们远去。
“嘿嘿,你这侄女婿了不起,不骄不躁,沉稳可靠,章相啊,大事可期啊。”
章斌元也是一付很满意的样子,“等郓王……,咳咳,梁相,速度去吧。小心着点,多带些人。”
陈嘉回头见大殿阶梯上缓步走出的章斌元和梁师成,立刻疾步从城楼上下来。
“章相,梁相,懿言失礼了。”
梁师成很是欣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嘴里啧啧啧道:“啧啧啧,陈侍郎少年有为,真的是江山辈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啊。章相,我们都老了!”
章斌元微微一笑,“梁相今年才五十多岁,今后日子长着呢。懿言年纪尚轻,还需要梁相多多提携才是。”
梁师成大笑,伸手拍了拍陈嘉的肩膀,“大事若成,未来可期。”
陈嘉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拱手堆笑道:“梁相是前辈,还需要多多指点懿言才是,懿言在此先谢过了。”
又仿佛记起了什么,回头吩咐韩钰,“回头把那南海的珊瑚树送到梁相府上,还有那八颗顶级珍珠。”
梁师成闻言大喜,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懿言太客气了,所谓无功不受禄……”
陈嘉打断他的话,“章叔特意吩咐的,算是晚辈对梁相的孝敬,您千万不要客气。”
梁师成转眼看看一旁含笑不语的章斌元,拱手谢道:“章相有心了。”
章斌元摆摆手,笑道:“小辈的心意,你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梁师成哈哈大笑,“那就却之不恭了。章相,懿言,我有事先走一步,回头你们有空来我家,我们好好喝几杯。”
望着梁师成离去的背影,章斌元淡淡道:“他去找郓王了。懿言啊,你准备得如何了?”
陈嘉看看皇宫,微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章斌元眼眸紧了紧,“懿言啊,切要小心。”
“叔,放心吧。”
回到后宫的官家一脸颓色,在小太监的服侍下缓缓躺在软榻上。
季涛如幽灵一般出现在大殿的角落里,仿佛他适才就在那里一样。
“季涛,赵桓那里什么动静?”
季涛挥手让大殿里的太监侍女都退出去,这才上前答话,“蔡攸等人都在太子府,太子派人在宫外等候,已经将太傅引往太子府了。”
“哼,这个逆子。”
官家的声音变得嘶哑无力,却掩饰不住那种愤怒。
“陈嘉准备得如何?”
“回禀君上,陈侍郎已经将指挥权全数交给微臣,他就住在城楼上,寸步不离。”
“他的骑军呢?”
“在京城外一百多里,明晚就能到。我已经派人去接管军队,陈侍郎很配合,兵符印鉴全都交给了微臣。”
“嗯。”
显然官家非常满意陈嘉的表现,仿佛心头大石落地。
城外军营里,高俅已经知道童贯面见皇帝的过程。
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扔到火盆里面,看着纸团被火蹂躏,卷曲成各种形状,最后变成一团黑色灰烬,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旁高尧康见父亲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心里奇怪,“父亲,为何叹气?”
高俅依靠在椅背,双眼微闭,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
“父亲,那童贯不过到了二万骑兵,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高俅睁开眼,眼神里面寒芒闪烁,“捧日神卫两军今早有异动,太子的信使一早就进入军营,两军就开始整备武器。康儿啊,马上就要发生大事了,你我父子如何自处可就要废些思量了。”
高尧康脸色大变,惊呼问:“那王文贵和高起是要造反么?”
高俅揉了揉太阳穴,心力交瘁道:“天武在南方平乱,捧日神卫已经被太子掌握,龙卫倒是掌握在我们手里,可是……”
高俅的话没有说完,高尧康心里却是清楚的。
京畿禁军最精锐的就是这天武捧日龙卫神卫上四军,其中捧日军的战力为最。
其他部队基本上名存实亡了,平时也不训练,平日里都在忙活自家的事情,基本上和平头百姓没啥区别。
这种好事谁干的?自家老头子干的,把禁军当自家劳动力,到处揽活给高家赚钱。生生把禁军搞成了建筑队,保镖,护院,运输队,木匠,泥瓦匠……,总之可以是其他一切,就特么不是军队。
其实上四军战力也是个豆腐渣,看看陈嘉二百打三千就晓得了。但是架不住他们人多啊,再加上太子亲卫,那些豪强的家奴等,可以这么说,太子振臂一呼,凑个二三十万乱兵绝对不是什么问题。
第0244章:暴乱起
高俅的疑虑是有道理的。算一算周边武装力量就知道了。
捧日和神卫编制十万人,就算吃空饷,实际上加起来也有七万多。
御林军三千多人,人高马大的,看上去衣甲鲜明威风凛凛,其实就是皇家仪仗队,半点战力也没有的。
皇城司有一千多人,这些人打探消息,搞搞暗杀都是好手,打仗?算了吧。
其他部队基本上都是个空架子,都被历任贪官污吏败坏光了,勉强算有些战斗力的也就高俅控制的龙卫三万多人。
权贵人家的家仆人数不少,但是都是散沙,碰到军队都是菜。
正经算战力强悍的也就童贯的二万骑兵和陈嘉的三千亲卫了。
太子派人找了好几次高俅,高俅都躲开了。
现在童贯真的来了,高俅心里不由开始打鼓,万一太子成事了呢?特么自己不就要倒霉了?现在投靠过去,也许还来得及。
自己靠过去,整个京畿属于官家控制的力量就剩下陈嘉三千人,顶多加上季涛的一千人,或许还可以加上一些将门的亲卫队,顶死一万人了不得了。
一万对付三十万?这笔账怎么算都是输,就算加上自己的三万多人,四万对三十万,也是死路一条。
高尧康见自己父亲脸色苍白,一付就要昏过去的样子,心里也着急了,“父亲,您没事吧?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高俅摇摇手,有点犹豫问:“康儿啊,若是我们效忠太子,你看会不会……”
看见高尧康一付吃惊的样子,心里顿时后悔。跟特么这个纨绔说个屁啊,还不如和他大哥商量来得靠谱。
“亲爹啊,你要和陈嘉对着干?别忘了他二百干掉了三千捧日军,别忘了他打败过辽军金军,别忘了方腊百万军队被他四个月消灭得干干净净,如今方腊被围在一个小城里,随时都会覆灭的。”
高俅心里更是烦躁,“现在太子手里至少能凑出个二三十万人,加上童贯的二万西军,他陈嘉还能反了天?”
“亲爹啊,你糊涂啊?郓王手里也有王牌啊,京畿路厢军统领可都是郓王的人。”
高俅被气笑了,“禁军都烂成这样了,你还以为厢军能有啥战斗力?”
“宗泽宗老爷子手下厢军可不一般,据说相当能打。”
高俅这才想起枢密院副使宗泽上任后,在开封,滑州,相州,曹州等几个地方训练了一大批厢军,在地方上也整治了一批乡军,据说颇有成效。
可是厢军和乡军再能打,能打过禁军?好比民兵再牛批,能和野战军对刚?
见父亲还在犹豫,高尧康又道:“不信你去问大哥,京畿路周边六七十万军队,大哥最是熟悉。说厢军厉害的事情还是大哥与我说的。”
高尧康的大哥叫高柄,专管军队训练的,所以京畿周边六七十万军队,说到熟悉,还真要数高柄。
高俅的眼睛瞅瞅自己的儿子,心里总是不放心。
这高尧康就是个纨绔,花鸟鱼虫,斗鸡遛狗,欺男霸女,门门精通,也算是顶级纨绔。要说正经事,他高尧康可就抓瞎了。
还是去问问大儿子,高柄虽然也不算多大的人才,至少比高尧康靠谱多了。
且不说高俅还在游移不定,在风中摇摆。
第二天一早,一则消息将他惊得里焦外嫩,魂飞天外。
捧日和神卫一大早就将皇城给围困了,喊着口号要清君侧,点名官家交出梁师成,蔡翛等奸臣,一时间整个京都吓傻了,路上行人几乎绝迹,家家户户门户紧关,生怕被乱兵波及到。
童贯的骑军一大早也南下了,看着方向就知道他们去拦截河东禁军的那支骑军去了。
官家听到城外的喧闹嘈杂,顿时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郓王听到这个消息,吓得面无人色,吩咐自己的卫队紧紧守护王府,自己则抱着王妃躲在榻上瑟瑟发抖。往日的从容不迫全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惶惶不安度日如年。
城楼上,陈嘉面色凝重地看着下面乱糟糟的军队,甚至在人群中他看见了那个叫王文贵的厢都指挥,在人群里颐指气使,好不威风。
三千亲卫军都披挂整齐,面罩后的脸色如何是看不见的,但是他们挺立的身躯似乎在告诉所有人,他们是无所畏惧的河东禁军。
季涛面色凝重,站在陈嘉身边往下看。一大早一群大臣都逃进了皇城,梁几道甚至连朝服都没有来得及穿,一身白色亵衣,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被点名的梁师成也逃到宫里,不过看上去还算平静,并没有惊慌失措,这点倒是让陈嘉高看了一眼。
大臣里面还有秦桧和宋炳忠,这两人倒是奇怪,一付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他们不是逃难的,倒是来旅游的。
章斌元,李纲,宗泽等人都没有进来,也不知道此时身在何处,也许已经被乱兵围困,也许已经逃出京城,或者在某个隐秘之处躲藏起来。
宋炳忠见陈嘉与季涛在城楼上观望,于是手肘碰碰秦桧,“会之,你逃进来怎么没带上家小?”
秦桧顿时怒了,伸手指指自己,“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逃难的?”
“拉倒吧,你的腰带戴反了。”
秦桧低头一看,脸上一红,原来自己的玉板带上下颠倒了。
眼珠子一转,遂笑着指指宋炳忠,“炳忠啊,你的中单穿错了。”
宋炳忠也是老脸一红,咳嗽一声,“天黑没看清。”
这二人正在相互嘲讽,旁边伸出一个头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范宗尹。
“二位,这么有闲心呢?看来你们早就知道有叛乱了是吧?怎么不事先通知我呢?”
秦桧嘿嘿冷笑,“我们肯定是不晓得的。不过看你范觉民衣冠楚楚,想必早就做好准备了吧。”
范宗尹指着自己鼻子笑道:“不好意思,昨晚我当值,压根就没有回家。”
三人聊得热闹,却听外面士兵齐声喊叫,“梁师道,蔡翛出来受死。”
一众大臣转头都看向这二位,却见这两位面色平静,眼睛里面毫无波澜,仿佛外面喊的不是他们一样。
“看见没,临危不乱,气定神闲,这才叫大气。”
范宗尹不由得啧啧赞叹,在这环境还能镇定自若,不佩服都不行。
秦桧一撇嘴,“地上都湿了。”
宋炳忠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抬头见大臣们都看着他,连忙收敛笑容正襟危坐。
梁几道看看他,心里有点不爽,这宋中书,太不稳重了。
有个太监气喘吁吁跑过来,将手上的官服帮梁几道穿上,腰带系好,再戴上笼纱和官帽。
原本略显狼狈的首辅大人顿时官威十足起来。
楼下乱糟糟的人群中走出一匹马,马上一员大将,手中枪刃在阳光中闪闪发光。
“楼上可是陈经略?某乃京畿禁军神卫军厢都指挥使高起。”
陈嘉推上面罩,扶着墙向下看去,见这员大将端坐马上,威风凛凛,手中长枪的红缨飘扬,很显然这是一员虎将。
“他叫高起,高武穆的后人。”季涛在一旁悄悄和他解释,却把陈嘉给说糊涂了。
高武穆是何许人?只听说过岳武穆,哪来的高武穆?
季涛见陈嘉眼中迷惑,于是又解释:“东平王高怀德的后人。”
高家将?特么岳飞传里面的第一高手高宠不就是高家后人么?
陈嘉兴趣大增,搭着墙头问:“高都指挥,你家可有一个叫高宠的人?”
高起愣住,想了半天,这才摇摇头,“没有。”
陈嘉大失所望,特么说岳全传第一高手啊,居然没有?不过想想也是,高宠出场已经是十多年后的事情,现在可能还是个刚会走路的娃娃,何况据说还是个虚构的人物。
第0245章:攻城
高起在马上欠身抱拳,很是诚恳,“陈经略,活菩萨的名号在江湖传颂甚广,某仰慕已久,今日方得见真颜,幸甚。”
陈嘉也抱拳回礼,“高家将盛名远播,陈某甚是敬仰。”
高起的脸上明显带着笑容,在这个扬文抑武的年代,一个文官说出这番话那是很给面子的。
“陈经略,君上被小人蒙蔽,国家困顿,民不聊生。高某不才,愿为君上清除小人,还我朗朗乾坤。还望经略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去。”
陈嘉饶有兴致地趴在墙上,看着一脸真诚的高起,“高将军,你说的小人是哪一个?”
“梁师成,蔡翛?就他们两个么?把他们交给你,你们就会回军营么?只要你们回去,我立刻把他们交出来。来人啊,将他们给我绑了。”
一旁王德答应一声就要下楼去绑人,一旁王贵踢了他一脚,“缺心眼啊?经略逗他们呢。”
城内梁师成和蔡翛隐隐约约听见陈嘉要将他们绑了,吓得面无人色。
一边秦桧看不下去了,“二位,经略逗傻子玩呢,你们怕啥?”
蔡翛想想突然笑了,也是的,陈嘉是自己盟友啊。
“这个……”高起心道,这陈嘉太坏了,也不坚持一下,说交就交?那我们的借口岂不是没有了?
一旁又出来一骑,高声大喊:“陈嘉,把二贼交出来,饶尔等不死。”
大伙一看,原来是王文贵。
“哟,这不是那个尿裤子的逃跑将军么?三千人打不过我二百亲卫,怎么还好意思舔着脸出来说话?”
王文贵战败的事情绝大多数人是不晓得的,现在陈嘉揭他老底,搞得大多数士兵都莫名其妙。
王文贵大刀往城头一指,怒喝道:“陈嘉,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一会攻进去后悔莫及。”
“败军之将还这么嚣张?王文贵,你敢与我单挑么?”
一旁韩世忠怒不可遏,刀锋指向王文贵发出挑战。
城上士兵见状一起起哄,“战!战!战!”
王文贵见一个壮汉为陈嘉出头,看服饰不过一个中级军官,不由气笑,“尔是何人?敢如此大言不惭?”
一旁一个都头却是认得韩世忠的,晓得他就是那五个杀神中的一个,连忙凑到王文贵耳边,“他就是二百骑兵带头的其中一个。”
王文贵一呆,一股寒意就冒了上来,正不知所措,后面有人高喊:“你们莫要理睬他,进攻啊。”
高起和王文贵回头一看,却是脸已经被气得通红的蔡攸。
能不生气么?一个二个的上去说话,你们是来聊天的还是来打仗的?
我们今天来干嘛的?政变啊大哥!你们以为是来开茶话会的么?
蔡攸的话二人不敢不听,连自家兄弟都要杀的人,杀其他人还会有心理负担么?
高起和王文贵拨转马头,回到自己军中准备进攻。
陈嘉却急了,“哎哎哎二位啊,别走啊,话还没有说完呢?咱不单挑了行不?再聊个五枚钱的啊!”
见二人回到军中后,便指挥军队准备攻城。陈嘉长长叹了一口气,“太严肃了啊,说话逗逗乐子都不行。”
转头朝季涛一拱手,“他们要攻城了,少保指挥吧,我下去喝茶了。”
季涛一把拽住他,“喝什么茶?你指挥。”
“我是文官,礼部侍郎啊少保。”
季涛敲敲他的盔甲,“穿成这样也算文官?少废话,你指挥,我督军。”
陈嘉两手一摊,为难道:“兵符和印鉴都给你了,我拿什么指挥?”
“别废话,等事情结束了兵符和印鉴自然会给你。你在这里指挥,我去内城督战。”
说罢转身就走,开玩笑,他能指挥这支部队才是个笑话。所谓交兵符和印鉴,也就糊弄一下官家,谁特么当真谁是傻子。
陈嘉无奈回身看看下面,捧日军和神卫军正在乱哄哄排队,有几十把云梯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扑上来攻城。
皇城是没有护城河的,所以他们攻城就很容易了,只要架起云梯就能攻城,更要命的是军械库里云梯多的是。
皇城的城墙高度只有八米多,让前世跑酷高手纵身一跃就能上来。陈嘉没本事一跃而上,可踩几步云梯蹦上来也是没有问题的。
野战是不可能的,城墙再矮也是墙,算是地利。
没有别的花样,只能鏖战,希望岳飞早点赶到,到时候就高枕无忧了。
“姚平仲,你去守东面,姚友仲守西面,韩世忠守南面,王德守北面,折可存预备队,每人带一个营。王贵,你去挑一百个神枪手,专门瞄准军官打。韩钰你去挑出二百个力大无穷的,临时组成陌刀队,剩下的跟着我。”
三千人正好六个营,这样一分正好。
好在皇城也不大,三千人站上去还嫌挤,正好每一面城墙都能有二个都的预备队。
捧日军抬着云梯就上来了,远处弓弩手朝着城墙发射弩箭。在弓弩的掩护下,步军很快就架起云梯往上爬,但是只要一露头,便会被亲卫军一刀削头。
弓弩射在亲卫军身上,却难进分毫,射在身上除了有些疼痛,却射不穿身上的盔甲。
战斗并不激烈,原因是捧日军久疏战场,动作慢,不整齐,与弓弩手的配合也差。
火铳没有开火的前提下,半个对时辰的攻城战,除了扔下几百具尸体,毫无所获。
双方也都不在意,这是试探性进攻,大家都没有出全力。
“河东军的盔甲太好了,弓弩难以射穿。弓弩手前进五十步,掩护步军攻城。增加云梯,他们没有扰钩推杆,只要梯子架好就能源源不断攻上去。”
高起家传渊源,肚子里还是有点货色的,三千人防守的皇城不是那么容易打下来的,好在他们有七万多人,加上贵族豪强送来的家丁家将,足足有十万人。
只要他们不停进攻,中午之前就有可能攻破皇城。今天的战争,就是准备用数量弥补质量的不足,速战速决。
“部队分成五十个队,一队上去半柱香,第二队就跟上,形成波浪式进攻。另外派人去其他三面城墙,牵制他们不得援助北门。”
王文贵知道自己本事不如高起,所以高起的建议他都虚心接受。
可能有人要说了,这不是添油战术么?可真不是!添油战术是有间隔的,而波浪式进攻却是没有的。
正面狭窄,正面进攻河东禁军的人数不会超过二千人,所以保持连续压力输出,让守军不得休息,仿佛一浪高过一浪。持续不断的进攻,直到让守军生理和心理双双崩溃。
“火铳兵,瞄准军官,任意射击。”
随着王德一声令下,火铳如炒豆子一般响了起来。
火铳这东西在大宋军队中已经慢慢开始少量装备,主要还是装备边境禁军,京畿禁军见识过,却没有成建制装备。
枪声一响,知道厉害的老兵都往地上趴,只有新兵蛋子依旧傻乎乎往前冲。
他们很是奇怪,这火铳仿佛有生命,见到他们就绕道,专打都头这样的军官。
时间一长,聪明的军官就发现不对了,军官在大量损失,士兵却毫发无损。
“都头躲起来,大盾掩护。”一个军都指挥使发现了不对劲,立刻朝麾下的军官下令。
可惜晚了,当都头们躲起来,却发现只剩下寥寥数人,其他军官大多都已经中枪。
没有都头这样的基层军官压制,士兵们贪生怕死的本性就无人管束了,聪明的减慢脚步,伺机往人背后躲。
无赖的直接躺在地上,伸手从死去同伴的身上抹点血,反手就涂在自己脸上。
最后只剩下一些毫无经验的新兵架着云梯往上冲,结局可想而知,一个个人头飞起,一具具尸体掉下,地面被汩汩鲜血迅速浸透了,变得湿滑泥泞。
王长贵看着眼前一幕,被惊呆了。
高起心头警铃大作,握着长枪的手慢慢青筋暴起。
“高兄,敌人凶悍,如何是好?”
王长贵有些着急,他只能求助高起,至少人家将门出身,也许会有办法。
第0246章:手雷
高起此时也是心乱如麻,他出身将门的确不错,可是高家现在还算将门么?
因为武将地位低下,所以宋初那些将门都让子弟去读书,学武从军的越来越少,几代下来从军的都是读书无望,到军队混个出身而已。
真的指望他们领军打仗,那就是个美丽的误会。
高起的武艺还不错,兵法便是无从谈起,若不是高家在军队里还有关系,这厢都指挥使怎么可能轮到他?
见王文贵一付急于讨教的样子,高起当然不能人前示弱,于是捋着胡须缓缓说道:“让军官都换成士兵一样的衣服。”
王文贵一愣,立刻醒悟,伸出大拇指道:“高!”
攻势又起,人潮蜂蛹而至,却见不到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火铳手都呆住了。
王贵立马醒悟过来,“射击长胡子的,皮肤白的。”
枪声又起,但是这一次效果就没有上一次好,毕竟这么多人里面找胡子容易,找皮肤白的就难了。
很快有人攻上了城头,甚至有几个还站稳了脚跟。
形势逆转,亲卫军装备再好,还是出现伤亡。
王德,王贵,韩钰浑身浴血,带着人四处救火,将一批批敌人赶下城头,却依旧阻挡不了人潮的上涌。
“扔手雷,割断他们的后援。”
陈嘉终于下令了。
他端坐在城楼里,能看清全局。
火铳手纷纷拿出手雷,点着火就往外扔,压根不看弹着点。城外都是人,扔哪里都一样。
爆炸声此起彼伏,皇城广场上的人群被炸得东摇西晃,密集的人群甚至影响了手雷的威力,最初几颗只能在人群里荡起几股烟尘。
随着越来越多的手雷扔下,随着人潮越来越疏松,手雷的威力也越来越能体现。破片四处飞射,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直到广场上铺满了尸体。爆炸声慢慢消失,烟尘逐渐离散,人们眼前开始清晰。
一地碎尸出现在人们眼前,密密麻麻,重重叠叠,鲜血顺着石板的缝隙四处流淌,汇成溪流,汇成小河。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受伤的人,正在凄厉哭喊,有的还在努力想从尸堆里爬出来,却怎么也动弹不得,只好朝天伸出手,拼命挣扎。
几乎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什么手雷,他们从未见过什么地狱。眼前也许就是地狱吧,不不不,比地狱更可怕。
广场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除了伤者的哭喊,几乎所有活着的人都只会呆呆看着眼前的场景。
王文贵的嘴唇在颤抖,高起的眼神里面全是恐惧,他们从未见过这种场景,梦里都未曾有过。
有人转身跑了。
有些人在偷偷往后溜。
很多人开始推搡着后退。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街道上奔跑。
逃跑的人惊动了正在发呆的人,军官们忽然清醒,大呼小叫想稳住队伍,却无济于事。
王文贵高起带着亲卫冲过去砍杀,想以杀戮阻止军队的崩坏。可惜,人们只是简单绕过他们,便从四通八达的街道上逃走了。
四周看热闹的民众纷纷关闭房门和窗户,就怕这些散兵游勇红起眼发疯。
最后逃跑的人汇集成几股洪流,浩浩荡荡往城外奔逃。
精疲力尽的王贵靠在城墙上,看着城下的军队一哄而散,眼睛里面全是戏谑。
王德蹒跚走来一屁股坐下,靠着城墙直喘粗气,“王贵,这啥动静?手雷?怎么和以前不一样?”
一旁韩钰也软瘫在地上,接口道:“以前用的是练习弹,火药少,里面没有碎片。”
王贵顺着城墙出溜坐下,盔甲和墙体摩擦发出难听的咭咭格格的声音。
“经略说都是大宋子民,能少杀就少杀几个,所以以前都用练习弹。今天算是大开杀戒了。好家伙,几百枚了吧?手雷很贵的,这群王八蛋也不晓得节约点用。”
王德舔舔有点干燥的嘴唇,使劲咽了一口口水,艰难说道:“这动静太吓人了,有了手雷以后还打什么仗?一通扔就好了。”
韩钰大笑,“你想得倒美。手雷距离有限,威力也有限。”
王德横了他一眼,“有限个屁!没看见下面死了这么多人,五千人有没有?”
“应该没有,二三千吧。”
说话的是缓步走来的陈嘉。
“今天他们人都挤在一起,广场空间小,四周都是墙壁,手雷的威力无形中被加大了好几倍。”
见几个人都是满脸不解,于是接着解释:“手雷爆炸会发出冲击波,一个当然威力有限,几百枚下来,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冲击波,这些冲击波又被四周的围墙建筑反射,又造成了第二次伤害。”
见几人还是一脸蒙蔽,索性就总结,“外面广场的地形,让手雷的威力增加了许多,加上人员密集,这才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其实陈嘉胃里面一直在翻腾,饶是他也大大小小打了好几仗了,惨烈的战场也见过几次,可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受刺激。
城外的景象可以用修罗地狱形容,绝不为过。
城头上有人在呕吐,有人脸色苍白,有人双腿打颤,有人掩面哭泣,有人哈哈大笑,有人高声大喊……
陈嘉强行忍住胃里的不适,站起身,拿着铁皮卷成的喇叭,朝士兵们喊话。
“城外的尸体昨天还是我们的同袍,还是我们的兄弟,今天却倒在血泊里。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脑袋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伤兵接口,“因为他们叛变了。”
陈嘉看看他,笑道:“看你包成这样以为你脑子坏了,看来应该没事,还是很聪明的嘛。”
周围渐渐围拢过来的士兵都发出哄笑。
“没错,他们叛变了。他们要帮那个叫赵桓的人冲进皇宫杀死自己的父亲,好自己坐上皇位。所以……”
手指向城外的密密麻麻的尸体大吼:“所以他们该死,但是他们又不该死。大伙知道为什么?”
还是那个包着头的伤兵接口:“因为该死的人还没有死,因为他们是被蒙蔽的,死的冤枉。”
陈嘉诧异了,特么这家伙受了伤脑子变通透了?
“你这家伙,是不是假装受伤的?纱布拆开来我看看。”
士兵们又是哄笑,有人假装上去拆他的纱布,吓得他赶紧拱手求饶。
嬉闹声音慢慢平息,大家又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家的统帅身上。
“没错,他们死得很冤。他们不应该死在这里,应该死在战场上,死在保卫国家的战场上,而不是死在这里,还背负叛军的骂名。”
伸手指指士兵,“我们今天也牺牲了不少好兄弟,早上大家还在热热闹闹一起吃饭,现在却永远离开了我们。我心里很痛,很难受。我难受的是他们也不应该死在这里,死在一群野心家的手里。”
士兵们的眼睛里都是悲伤,有些人看见自己兄弟的尸体,脸颊上挂满眼泪。
“那些野心家们不会死心,他们还会卷土重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一个士兵激昂叫喊,“杀!”
有人跟着喊,“杀!”
慢慢声音汇成了洪流,“杀!杀!杀!”
声音在皇城上空炸响,声音在汴梁上空缭绕,声音在大宋的疆土上回荡。
躺在卧榻上的官家听见了,转头问:“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一个太监喜形于色,讨好道:“我们赢了,叛军被打退了。”
官家蜡黄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大殿中散乱坐着的大臣们听见了,脸上具是笑容。
梁几道点点头,“军心可用,军心可用啊。”
梁师成也不再假装镇定,此刻满心欢喜附和:“陈经略大才,区区叛军不足挂齿。”
第0247章:敬礼
好不容易在城外收拢了溃军,点点人数,只剩下五万多人。除了死在皇城下的几千人,还有一万多人逃之夭夭。
“怎么办?太子那里如何交代?”
王文贵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阵阵疼痛,上午的事情在他感觉是那么不真实,仿佛做梦一般。
高起心里有些难受。
高家是将门,是历代文官打压的对象。高家后人拼命读书,仿佛老天爷在开玩笑,居然没有几个能读出来的。
结果就是不伦不类,读书的读不好,练武的又练不成。
高起是家族偏支,他还是偏支里的庶出,所以读书没有他的份,只能安心练武。练武也不成,家里的绝学是不会教的,家里的兵法是不能学的。
若不是他得贵人提携,也许到现在他还只能在禁军里面当一个营头混吃等死。
贵人是谁?便是当今太子赵桓。
高起咬咬牙,无论如何,太子的提携之恩不能不报答。
“组织人马,继续攻。我们还有五万人,实力尚在。况且上午的攻势下,他们也有很大伤亡,拼吧,我们没有退路。”
王文贵心里在哭泣,想着皇宫里的堂姐还指望他能建功立业,于是咬紧牙关点点头,“不死不休。”
捧日军和神卫军又来了,他们派人将广场上收拾干净,死者都运出城外一把火都烧了。
赵桓也来了,上午的失败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于是去拜访了几家将门,高家,刘家都派出了他们最精锐的家将,这些人大多都参加过西夏大战,都是百战老兵。
百战老兵的可怕不在于他们有多武勇,而是他们的作战经验。
“他们的掌心雷数量不会太多,只要多准备盾牌,就能减少伤亡。”
一个高家将举着一颗手雷给房间里的人讲解。这颗手雷的引线被鲜血浸湿,所以没有爆炸,在收拾战场的时候被交了上来。
这个高家将是个熟悉火药的人。火药这东西在大宋并不稀奇,将作监每年都会生产大量火器,比如突火枪,万箭齐发等火器。
“进攻的时候队形要散开,这样爆炸就不会死那么多人,顶多几个人。”
赵桓的脸色很不好,如果两天内拿不下皇城,后果不堪设想。
有人建议先去把郓王杀了,被赵桓否决。倒不是他有多仁慈,而是现在的主要目标是皇宫里面的官家,而不是缩在府里瑟瑟发抖的郓王。
“还有一个下午,你们二人能否攻进去?”赵桓的眼睛死死盯着王文贵和高起,他的话如同冰冷寒剑,刺激得二人打了个冷战。
高起出班跪下,“殿下,某亲自带队,一定不负重托。”
王文贵也慌忙跪下,亲自出马的话是说不出来的,“殿下,臣就算拼光捧日军也在所不惜。”
赵桓如何听不出其中的滑头,心中烦闷,脸色就愈加不好了。
一旁一个高家将出班跪下,“请陛下给我一支人马,一定攻上城墙。”
赵桓心情好转,声音也温和许多,“各家都有送人来,加一起也有六七千人,你可选择一面城墙,这些人交给你带领。”
那人大喜,朗声道:“某选东城。”
一个员外模样的人站出来,“某太行山孙道,愿带领太行山群豪攻打西门。”
太行山的土匪很多都是京都贵族暗中培植的的,如果有变,进山便是退路。今天为了赵恒的登基大事,也都贡献出来了。
赵恒认得此人,武艺高强,据说在太行山颇有名气。
围三缺一,三面强攻,大家一鼓作气,不间断进攻下,攻下皇城不过时间问题。
一时间房间里面的士气高涨,群情激昂。
也许这是一个值得世人纪念的下午,一个新的君王就此诞生,一群新的权贵崛起,千秋伟业从此开始起步,未来辉煌可期。
想想唐太宗吧,一个伟大的帝王是如何诞生的。
季涛将手里的手雷递还给陈嘉,“这东西威力如此巨大么?”
陈嘉摇摇头:“只能说威力还不错,之所以今天如此威力,是因为地利原因,皇城外的建筑形成了一个让冲击波持久激荡的现场,所以很多人不是被炸死的,而是被震死的。”
季涛听不懂,他也无心搞懂。城外大军云集,新一轮的攻击马上就要开始。而且这一次除了南门,其他三面城墙都会遭遇攻击。
南门外是官府衙门,根本就没有能摆开架势打仗的地方。
西门是大片民宅,有一块小广场,军队多了也不行。
东门外是很多贵族的住宅,也只有一小片广场,同样只适合小部队攻击。
唯一能容纳大部队进攻的,也只有眼前的北门。
所以攻击重点依旧是这里,依旧是这个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北门。
一个亲卫面色凝重跑了进来,“城外推来十几架抛石机。”
季涛脸色变了,他很清楚抛石机的威力。哪怕你有手雷,有浑身裹覆的铁甲,在巨石面前,都将被砸为齑粉。
陈嘉脸色也变了,皇城城墙可比不上真正的城墙,矮一些不说,也薄了许多。面对抛石机,这城墙能坚持多久可真不好说。
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已经是从军多年的老军伍,自然看得懂现在的形势。
王贵的眼睛里面慢慢充满血丝,韩钰抓着城墙的手因为用力而发白发青。王德的大刀慢慢举起,又无力放下。
“经略,怎么办?”
一个亲卫忍不住问,此刻他只有信赖自己的统帅,此刻他们眼里只有那个穿着黑色盔甲,屹立在城头的统帅。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这个十七岁拯救十数万流民,这个一己之力带领百万百姓将一个荒岛开发成乐土,这个二十三岁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个高高在上又平易近人的统帅。
陈嘉面具下的脸色苍白,他当然知道怎么办。脑海里战争案例太多了,对付这种绝境自然会有办法。
可是……
他能下这个命令么?
脑海里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轻声细语,慈不掌兵,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的手微微发颤,如果让他自己去做,也许他会毫不犹豫,可是牺牲自己的手下,平日里爱护自己甚于爱护他们生命的兄弟们,这个命令怎么下。
有亲卫透过头盔的缝隙,看见一滴滴晶莹的眼泪慢慢留下,渗入衣领。
“经略,是不是需要敢死队?”那个包着头的亲卫忽然开口。
陈嘉转头看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李二娃,河间府李家庄人,宣和二年入伍。”
“家里有几个兄弟?”
“一个哥哥,三个弟弟,两个妹妹。经略,我愿意做敢死队。”
纱布里面传来的声音还有些稚嫩,怕是二十岁都没到吧。
陈嘉微微摇头,他很喜欢这个包头的家伙,很聪明,很懂事。
李二娃的眼睛眨巴眨巴,忽然笑出声,“经略以前和我们说过那个叫黄*光的士兵,也许这就是办法对吧。”
陈嘉眼睛慢慢睁大,他没有想到这孩子居然能猜到他的办法。黄*光?我说过么?平时和他们吹过太多牛,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何时讲过。
李二娃突然转身,朝着城楼里面休息的伤兵大喊,“亲卫军第七营第二队李二娃,需要十个敢死队员,家中独子不要,家中弟妹幼小的不要,现在报名。”
伤兵里挣扎着站起十几个人,有个胡子拉碴的汉子骂道:“你个混球,滚回来,要做也轮不到你。你还要去军校读书的,指挥使都给你报名了。”
那汉子转头环顾站起来的伤兵,哈哈大笑:“老子宣和一年入伍,拿了十七颗人头,够本了!要做的跟老子走。”
李二娃大急,“刘叔,不带你这样的。”
刘叔指了指自己的腿,“娃子,叔即使活下来也是个残废了,还不如用这条命给家里赚一点抚恤费,给娃挣一条路。”
另一个显然瞎了的士兵也站起来道:“特么老刘你脑子是好使,左右以后也不能活了,索性给娃挣条路。”
一群伤兵嘴里骂骂咧咧,纷纷起身,相互搀扶往城楼下走,李二娃方要阻止,却被刘叔一拳打回,“别特么妨碍老子们发财。”
伤兵们都哈哈大笑,有人便高喊,“发财去咯。”
在纷纷乱乱的嘈杂声,一片高喊发财声中,他们下了楼,牵过马,将手雷绑在身上,引线纠在一起放在胸前,随后举着火把大喊,“开门!”
城楼上的士兵们都泣不成声,没人去阻止这些伤员,他们知道也阻止不了。
很多人也知道,他们不过是早走一步罢了。
陈嘉扒着城墙,留着眼泪嘶声大喊:“一路好走。”
伤兵们也都泪流满面,纷纷给陈嘉敬礼。
全体亲卫们都齐齐站起敬礼,“一路走好!”
季涛被震惊了,右手机械抬起,狠狠在胸前一砸,嘴里高喊:“敬礼!”
第0248章:壮烈
皇城门“轰”一声大开,一个被绑在马上的黑色铁甲武士冲了出来,所有人都迷茫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一个人出来想干嘛。
神卫军拦在正方,盾牌手躲在盾牌后,用肩膀顶着,这是步兵标准防御骑兵的战斗姿势。
丈许长的长枪从盾牌后伸出,形成密密麻麻的枪林,就等着武士的马匹撞上来,然后被刺出无数个血洞。
他们的愿望实现了,奔腾的马匹撞在盾牌上,折断了数根长枪,终于还是有几支长枪捅入身体。
惯性让马匹又往前冲了几米,终于倒下。马上的武士也飞了出去,落在军阵中间,数个呼吸后,一道刺目亮光照亮天际,随着一声巨响,军阵中间腾起一阵烟尘,随之人影纷飞,瞬间军阵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人体的残肢断臂纷纷扬扬落在四周,挂在盔甲上,落在人群中。人们在惊诧中清醒,看到身上的肉屑,胃里一阵翻腾,很多人当场就呕吐起来。
赵桓等人在旁边的楼上,也被爆炸的气浪波及,墙上字画纷纷掉落,墙壁灰尘洋洋洒洒蒙了一头一脸。
众人护着赵桓冲出房间,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呆立当场。
高起忍住内心的恐惧,高声命令,“结阵,不要让他们冲出来。”
所有人都认为后面便是大批骑军会冲出来,士兵们都胆战心惊重新聚集,却发现城门里又冲出一个黑甲武士。
在人们惊恐万分的眼神中,那个武士哈哈大笑声中点燃了怀里的引线。
又是一声巨响,又是血肉横飞,又是空旷一片。
于是第三个黑武士出现的时候,军队彻底崩坏,所有人都拼命往两边跑,一时间来不及逃跑的,就开始杀戮眼前挡路之人。
一声巨响后,被暴露出来的抛石车被炸得四分五裂,这一次周围没有多少人,飞起的木屑将远处看热闹的百姓也伤到了几个。
第四个黑甲武士出现了,广场上除了地上的尸体,几乎已经没有了活人。
黑武士骑着马来到抛石机面前,左右看看,将怀里袋子中的手雷拿出来,点燃一个扔一个。不一会就将十几台抛石机炸毁,转头四顾,见广场上已经没有了活人,远远还看见往外奔逃的人群。
黑武士哈哈大笑,忽然停住。因为他看见一群哆哆嗦嗦的文官躲在一个房间里,正偷偷看着他。
黑武士拨马走向他们,面具后的双眼已经血红。
“走走走,快点护着殿下走。”
蔡攸还算镇定,虽然他的双腿发软发颤,脑子还是清醒的。
旁边几个文官簇拥着已经呆傻的赵桓往后门跑,蔡攸回头看看已经停住盯着他们的黑甲武士,一股悲凉涌上心头,眼泪模糊了眼睛。
“老爷快走。”一只大手扶住他,拉着他往后门走去。
除了燃烧的抛石车发出的哔哔啵啵的声音,整个广场只有那个黑甲武士的马蹄踏踏声,显得那么空旷。
陈嘉的双肩在抖动,面具后的他早就泣不成声。
讲故事的时候也许会被感动,但是真的身临其境的时候,他才知道这种直击心灵深处的冲击感是多么强烈,不管他心理有多么强大,不管他早就有了准备,他依旧管不住手的颤抖,管不住眼睛流泪,管不住心的悸动。
季涛慢慢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懿言啊,怪不得你这些年从无败绩,有这些好兄弟,你将无敌天下。”
陈嘉没有说话,无敌么?这样的无敌宁可不要。
王贵和韩钰双双站在他们身后,紧抓兵刃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良久,陈嘉缓缓转过身体,看着自己的弟兄们,一字一句命令,“全体都有,上马,肃清城内所有抵抗者。抓捕赵桓,蔡攸,王文贵,高起。投降者不杀,凡抵抗者杀无赦。”
“诺!杀!杀!杀!”
空旷的广场回荡着他们愤怒的声音,久久不息。
大殿里的官员们都安静坐着,无人说话。听着外面河东禁军的呼喊,也都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适才的战况,早就有人和他们通报了,这群人平日里身居高位,指点江山,好不潇洒。此刻却都沉默了,他们感受到了生命的渺小,感受到了天地之威。
良久,梁几道缓缓起身,“各位,各自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梁相,你我二人去面见官家,将此地的事情说一下,看后续该如何。”
梁师成点点头,朝众人微微抱拳,跟着梁几道往后宫走去。
秦桧见二人走远,便缓步走到宋炳忠和范宗尹身边,悄声问:“接下去怎么办?”
范宗尹转头看向宋炳忠,在陈嘉集团里面,宋炳忠才是第一号谋士,别看荀程现在官职比宋炳忠高,几乎所有人都会把宋排在第一位。
宋炳忠摸摸颌下胡须,微微摇头,“看吧,我觉得后面不会太简单。”
秦桧的眼睛不由自主睁大,见其他人已经走出大殿,这才压低嗓子急声问:“难道郓王……”
宋炳忠用眼神阻止他,几不可察地微微摇了摇头。
秦桧转头看看范宗尹,见他也是惊诧莫名,心里才好受些,原来自己并不是唯一不知情的人。
城外的军营里,刚得到消息的高俅被震惊得七荤八素,他怎么也想不到结局会这样。
惨烈的一幕他没有看见,却从报信人眼中的恐惧,颤抖的嘴唇,词不达意的描述中体会到了恐怖。
高尧康在一旁喜笑颜开,拍着手大笑:“果然没看错,陈嘉啊陈嘉,真的厉害。三千人干翻了十多万,这是怎样的战斗?早知道我应该去看看,太可惜了,可惜了。”
高俅皱着眉,这个不着调的纨绔儿子,居然在陈嘉的问题上有如此先见之明,心里没有感慨是不可能的。
“康儿,你马上把沈家上下全部抓起来。另外通知你大哥,让他和都指挥冯佑带着龙卫军去支援陈嘉。他三千人横扫汴梁,人数还是太少了。”
陈嘉见到高衙内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真心话,三万龙卫军不参与政变就算有功了。
“让龙卫军接手京都城门防务,所有城门关闭,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冯佑三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很是精干。见陈嘉发布命令,朝一旁的季涛看了一眼,见他在点头,于是毫不犹豫抱拳应诺。
“少保,皇城防卫交给御林军吧,有你们守卫内城应该无恙了。我的人今晚巡视街道,防止宵小串通再起祸端。”
季涛点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去吧。注意分寸,有些人暂时不要动,等官家意思。”
“嗯,明白。那晚辈先行一步,此地就拜托前辈了。”
望着匆匆离去的陈嘉,季涛眼睛里满是敬佩,心里泛起波澜,想想自己的未来,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
在去东城区的路上,陈嘉遇到了章斌元和李纲,交谈之下才知道宗泽一大早就赶往曹州调军队去了。
他是枢密院副使,调动一州厢军的权利还是有的。
“老将军这一去二百多里,太辛苦了。”
李刚摇头,“没有二百多里,曹州和相州的厢军都在封丘县,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陈嘉心里欢喜,坦白说太子的势力还在,军队虽然被吓破胆,如果成为乱军就糟糕了,到时候诺大的京城处处烽烟,光靠他们这三千人可不够看。
陈嘉对龙卫军是不信任的,京畿禁军上四军,谁特么知道他们中间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关键时候背后来一刀子可受不了。
章斌元满脸笑意,没有说话,只是拍拍陈嘉的胳膊,然后就与李纲赶往皇宫。
看着他们消失,陈嘉的心情总算好了些。嗯,第一步成功了。
第0249章:老相
杞县县城外的一片田野上,两队骑兵乌压压相对,背靠县城的骑兵举着绣着童字大纛,迎风飘扬。
信幡上赫然写着大宋枢密院事,太傅,泾国公等字样。
另一边却没有大纛,只有信幡和将旗,分别是岳和史,却是岳飞和史文恭带领的一万五千骑兵。
西军阵中奔出一骑,举着号旗,来到岳飞和史文恭的将旗下,却迷糊了。
原来他居然找不到穿着将军盔甲的人,眼前清一色全是一样的黑色盔甲。
“你们谁是统制官?”
岳飞抬起面罩,拱手道:“某河东禁军中军骑军营统领岳飞。”
那人用怀疑的眼神看看岳飞,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太傅请你过去一下,有话详询。”
这句话很是客气了,堂堂枢密使比一个都指挥使不知道要高多少级,如今却用了请字,可见童贯的平和。
岳飞点点头,“还请头前带路。”
岳飞回头朝史文恭点点头,然后就催马跟着信使来到了童贯面前,翻身下马后躬身行礼,“河东禁军中军骑军营都指挥使岳飞拜见童相。”
童贯见岳飞还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不由奇怪,“你便是这支军队的统制官?”
童贯口中的统制可不是官名,只是口语中的一种客气话,类似后事某某长官,某某老师之类的。
“正是。”
童贯仔细打量,见岳飞面容还算清秀,身材高大挺拔,一身黑甲,甚是威风,不由点头。
“懿言用人倒是不拘一格。岳飞啊,你可是奉命前往京都?”
“回禀童相,某奉命今晚赶到京都。”
童贯看看天色,尚未到午时,于是笑着又问,“可否给老夫一个薄面,明日再到如何啊?若是懿言苛责,老夫可以给你一份调令。”
岳飞心里暗叫不好,这老硬币以权势压我,特么枢密使可是有调兵权利的,不听调令便是谋反。
好在岳飞脑子活,恭敬回答:“君上圣旨,命河东禁军十日到京都,陈经略已经到了京都,我等不敢耽误路程。”
意思很清楚,我们是奉皇帝旨意,你枢密院的调令就不要拿出来丢人了。
童贯咯咯大笑,“很好,很好。如果我非要留你一日呢?”
岳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沉声回答:“军令如山,奉旨入京刻不容缓。”
童贯回头看谭稹,后者微笑道:“岳飞啊,让你留下总是有道理的。”
岳飞见他也是一身戎装,说话声音尖锐,年逾五十,颌下无须,便知道这位是一个太监。
军中的太监那都是皇帝派出来监军,官位可不会低的。于是不敢怠慢,抱拳道:“回禀上官,某官职低微,不敢擅自做主,唯命是从罢了。”
谭稹嘿嘿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岳飞,“官家圣旨,你拿去看看。”
岳飞迟疑接过,抬眼见童贯谭稹二人并无异色,咬咬牙缓缓展开,扫视一遍后脸色大变,“童相,这……”
童贯点点头,“你家经略此时估计陷入苦战了吧,为大计,你们切不可进京,坏了官家谋划。”
岳飞脸色灰败,有点不情愿,“经略如今深陷危险,我等如何能袖手旁观?”
谭稹哈哈大笑,“你家经略三千精锐,且不要说守一日,十日又何妨?放心吧,我们在京都还有后手,保证你家经略无恙便是。”
岳飞又拿起圣旨仔细看了半晌,颓然放下,心里有千万个不情愿,却做不出违抗圣旨的决定。
河东骑军找了一块地方扎营,距离西军的大营不远,也就三四里地。
“不行,经略如今才三千人,与十数倍的敌军作战,万一有个长短,我等百死莫赎。”
史文恭的副将糜貹是个憨厚性子,平时话也不多,在部队里没啥存在感,此时说出的话却是铿锵有力。
张宪的娃娃脸上也全是不满,“就是,我们的任务是支援经略,军人就是要服从命令,不折不扣执行。”
孙安站起身朝着岳飞和史文恭抱拳,一脸严肃道:“我孙安本是流民,命如草芥。经略开仓放粮,分配土地,救活了我一家老小。在我心里,经略就是天,我才不管谁的命令,皇帝老儿的也不行,我只听经略的。”
一旁袁朗,山士奇也都站起身抱拳,“没错。没有经略就没有我们今天,早就成路边死狗了。经略大恩不言谢,我们可不会忘记。”
孙安一脸诚恳,“岳哥儿,我们晓得你与经略亲近,经略特别看重你,年未及冠便已经是一军指挥,如今经略深陷危险,咱们可不能看着不管啊。”
岳飞脸色涨红,一脸委屈,却喃喃无语。
史文恭咳嗽一声,“大家先不要激动,听我说几句。”
见大家都安静了,于是接着说:“童相二万大军出来,经略不可能不知道,却不来通知我们,为何?那付九在京都经营许久,送个信总不会有问题吧。大家动脑子想一想,为啥?”
袁朗迟疑了一下,“难道是经略在考验我们的临机决断?”
麋貹粗口骂道:“考验个屁。我不管,你们不出兵也不要拦着我,我自己带麾下二千儿郎去救经略。”
麋貹是史文恭的副将,却是轮不到岳飞管的,他只好看向史文恭。
史文恭脸上有点挂不住,平时老实巴交的麋貹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先别激动。做事前先冷静,越急越乱。”
史文恭的话麋貹还是听的,见自家主将出面,只得气哼哼坐下。
一时间大帐里陷入沉寂,几个人意见相左,短时间看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一个亲卫进来,在史文恭耳边低语几句,史文恭不由拍手大笑,“救星来了。”
一张脸伸进大帐,嘻嘻笑着,“老远就听见你们吵架。”
岳飞一见不由大喜,“付大哥,你可算来了。”
付九一身西军打扮,晃晃悠悠就走进大帐,老实不客气在岳飞身边坐下。
众人齐齐围上来,七嘴八舌问他话,惹得付九连连摆手,“别乱,一个个来。”
岳飞划拉开众人,看着付九急切问道:“经略那里情况如何?”
付九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藏在童贯军队里出来的,出发前经略啥事没有,还升了官,礼部侍郎。不过兵符被收掉了。”
孙安两眼圆睁,“为啥收兵符?”
“因为经略现在已经是三品大员了啊。”
岳飞敏锐捕捉到了他的语病,“难道经略还是经略?”
付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没错,五路经略还在。”
大帐里面都是武胚,搞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都是一脸茫然。
付九也不解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岳飞,“岳哥儿,史哥哥,经略给二位的军令。”
岳飞接过,转手递给史文恭。
史文恭也不客气,接过展开,却是呆住:“这算啥军令?”又仔细验看印章和暗记,这才颓然交给岳飞。
岳飞接过细细看了一遍,眉头紧锁,“付大哥,经略命我们听从童相调遣,可他那里……”
付九摆手,“经略知道自己会面对数万甚至数十万叛军的围攻,他说只要熬过两天,你们再到京都,一切都会解决,让你们不要着急。官家之所以拦住你们,其实是想让暗中的那些人都跳出来。另外,经略说童贯对我们没有恶意,所以你们安心听他指挥。不过听归听,自己都留个心眼,这句话是我说的。”
袁朗点头,“没错,我们自己留点心别被人家算计了。”
岳飞有点担心,“付大哥,经略坚守二日我不担心,可这伤亡就……”
付九拍拍他肩膀,“还记得经略说过啥?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军队是要磨练的,哪怕伤亡多了些。现在有伤亡,总好过以后面对辽军,金军被人家打败得好。”
众人点点头,他们千里迢迢去和方腊打仗,不就是为了练军,有朝一日对付辽军和金军么。
麋貹拉拉付九的衣袖,“付大哥……”
付九毫不留情打断他的话,“麋貹,今年三十多了吧,老子才刚三十,别把我叫老了。”
麋貹是老实人,被付九一挤兑,顿时就哑巴了。
大家笑得眼泪都快出来,孙安忍着笑拍着麋貹肩膀,“付九太坏了,他在笑话你老相。”
大伙正说笑间,一个士兵进来禀报:“岳都指挥使,史都指挥使,外面来了个叫顾言的,说是京都皇城司的。”
第0250章:变局
季涛将皇城保卫战的经过与官家详细说了一遍,官家被最后那四个死士的壮烈所激荡,练练赞叹,大呼壮哉!
“陛下,城墙防务已经交给龙卫军,宗副枢密带着一万二千曹州相州厢军巡视街道,河东禁军将太子府,蔡府都围困起来,王文贵高起都已擒获,现在关在大理寺。”
“陈懿言呢?”
“回家休息了。”
官家微微叹气,“郓王呢?”
“在王府,一直没有出来。”
“扶我起来。”
这话却是说给旁边小太监的,几个太监赶紧上前扶起官家,一个侍女将靠背垫在后背,官家这才感觉舒服多了。
梁几道出言询问,“陛下,如今这后事如何处理?”
官家泛黄的脸上有些光泽,在黄昏的余晖照耀下,发出点点亮光。
“赵桓的太子肯定是不能再做了,众位爱卿,你们说谁能接替他?”
梁几道偷眼看看官家,发觉官家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心中一动,便拢着袖子低头不语。
梁师成心中狂喜,见梁几道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说话,心中一急,脱口而出道:“君上,您看郓王如何?论文,政和八年状元郎。论德,郓王从未听说有欺压弱小,仗势欺人的事情。论孝,郓王对君上那是……”
梁师成突然住嘴不说了,因为他看见官家脸上的光泽正在消退,一双含着讥讽的眼睛正盯着他。
见梁师道住嘴,官家在哼了一声,“梁师道,赵桓夜宿李师师的事情想必你最清楚吧。”
梁师道浑身一抖,“臣……臣……不知。”
官家长叹一声,缓缓道:“相煎何太急啊。”
官家的话如同巨锤,敲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头。
知情者如梁师道自然心跳如鼓,惴惴不安。
不知情的如梁几道,刹那便明白过来,心里如海浪滔天,久久无法平息。
陷害自己的哥哥,欺骗自己的父亲,这种行为无论如何都谈不上有德行的。
章斌元的心里此刻却满是惊讶,欢喜,期待。
惊讶的是事情居然被陈嘉一一算清,欢喜的是事情已经朝着陈嘉的谋划方向发展,期待的是结果会不会如他们所最后期盼的。
不管怎么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是陈嘉这一方的人大获全胜了。
“你们先退下吧,容我再考虑考虑。季涛,城里的安全也不能全靠懿言一个人,你和宗泽担起来。懿言辛苦了,让他好好休息。”
章斌元心中一动,面上没有任何异样。
夜色慢慢暗了下来,蜡烛发出的光在摇曳,火苗在跳动,印在官家脸上忽明忽暗,宛如他此刻的心,无法平静。
“君上,皇后驾到。”
一个太监的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恍然回神的他还未有所表示,就见郑皇后捧着托盘缓步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半大小子,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天都黑了,听说你没吃饭,福金就去厨房做了几样小菜给你送来。”
皇后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平静,官家纷乱的心绪瞬间安静了许多。
“榛儿啊,今天功课做了么?”
半大小子便是十八皇子赵榛,听父亲询问,孩子的脸居然红了。
“禀父皇,孩儿……孩儿今天没做。”
“哦?为啥不做?”
“孩儿……,孩儿关心通天门的战斗,无心功课。”
官家哈哈大笑,“你都晓得了?”
赵榛摇摇头,“只是听说陈懿言赢了,却不晓得怎么赢的。爹爹,您先吃饭,吃好饭与孩儿说说如何?”
郑皇后嗔怪地看看赵榛,“你这孩子,外面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有何可说的。”
“母亲,我是男儿。诗赋文采固然要学,决胜千里也要学。”
赵榛小小的抗议让官家有些好笑,烛光下年轻的脸熠熠生辉,仿佛能看见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父皇,这是姐姐给您做的小菜,你吃一口就行了。”
“哦?为啥吃一口就行了?”
“嗯……我说了您别骂我。姐姐烧的菜不好吃。喏,这几样是母亲烧的,才是美味”
小赵榛将菜一盘盘摆上桌子,嘴里絮絮叨叨的,官家心底那个柔软被轻轻触动。
伸出筷子吃了一口,嚯,有点咸。正如赵榛说的,只能吃一口。
又吃了其他菜,嗯,还是那么美味。
烛光下皇后眼波流动,又仿佛年轻时候,她们两个服侍自己吃饭的样子。
她们两个……
官家眼前浮现出王氏的样子,那么美丽,娇羞的脸泛着红晕……
郑皇后见官家有些恍惚,于是倒了一杯米酒递了过去,“我闲来无事自己酿的,少喝点润润喉就好。”
官家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一股暖意顺着喉咙缓缓流下。
突然一个太监进来禀报,“君上,小王贵妃在外求见。”
举着杯子的手顿住,良久才放下,“不见。你去告诉她,朕任何人都不见。”
看着小太监滚爬出去的身影,郑皇后微微一叹,“莫生气,都是臣妾管教不严,回去我好好说说她。”
官家脸色有些灰败,一股悲凉涌上,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自古皇家亲情淡泊,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事情比比皆是。
如今轮到他面对,那种痛楚,愤怒与何人述说?
赵榛突然走上前,用小手将父亲眼角的泪滴拭去,“父皇莫哭,榛儿马上就去做功课。”
官家拉住儿子的手,嘴角露出笑容:“榛儿啊,你姐现在在干嘛呢?”
“姐姐?应该在吃饭吧。父皇啊,姐姐可笨了,炒菜被油溅到手上,躲在房里偷偷哭呢。”
官家哈哈大笑,“居然学炒菜了么?”
大宋炒菜属于新奇做法,通常还是以煮为主。幽州首先普及了炒菜,京都也开始慢慢流行。炒菜口味的多样性,深受百姓喜爱。不过菜油太贵了,所以流行的主要还是上流阶层。
郑皇后见一付父慈子孝的场景,脸上也是笑容可掬,静坐一旁看着他们,也不说话。
“君上,小王贵妃她说一定要见您,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
“她说,否则她就不活了。”
官家沉默,一双手在微微颤抖,蓦地将桌几一脚踢翻,咆哮着大喊:“那就去死,去死吧。”
聪明的女人,嗯,应该知道什么情况下做什么。胡搅蛮缠,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比如大王贵妃,居然在自己院子里喝酒庆祝。
世界很大,人口众多。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就会有人欢喜有人悲。
后宫是个小世界,同样有人欢喜有人悲。后宫是个浓缩的舞台,形形色色的人都上去表演,只是看客的心境有不同。
恰当的时间说恰当的话,恰当的地方做恰当的事,这才是聪明人该做的。
赵福金偎依在窗台,看着外面如勾明月,树影婆娑,一丝微笑慢慢浮起,“你不出面,难道我就不晓得你站在后面么?今夜过去,且看你的本事,嗯,我相信你一定成功。”
“帝姬,皇后和榛皇子已经回宫了,君上也已经就寝。”
一个侍女进来禀报,带来的消息平平淡淡,一切如常。
如常么?不如常的时候出现如常的事情,嘿嘿,有趣。
“小王贵妃被送去冷宫,大王贵妃在家庆祝,君上派人去训斥。”
嗯,这才对么,此时应该有些风浪,才符合眼下的情况啊。
赵福金的大眼扑闪扑闪,那个年轻的单薄的小子,用他不屑的眼神看着自己。
哦哦哦,居然不屑。
难道自己不是帝姬?难道自己不美?难道他以为他自己是神?居然敢俯视一个帝姬?
哦不不不,他眼神里面分明还有一种怜惜,不是男人对女人的怜惜,怎么说呢?是看到一只流浪猫,流浪狗时的那种怜惜。
如今这个人,一己之力保卫了皇宫,接受了千万人的膜拜。可是他知道此刻的他已经站在悬崖顶上了么?
他晓得的,很早就晓得的,所以他悄悄给自己铜牌,通过一个小太监给自己传话,章斌元帮忙的吧。
真是个聪明的人,在万众敬仰下,居然晓得自己的危机,好厉害的家伙。
第0251章:逻辑思维
顾言的到来让大帐里的人都忐忑不安。
为啥?因为他皇城司的身份呗。皇城司是干啥的?特务机构啊,正常人看到特务机构心里能不嘀咕?
现在好了,两大特务机构的头头在大帐里撞了个满怀。
“付九?好久不见了啊。听说你一直在北方活动,今个儿怎么到这里了?”
顾言是认识付九的,想当年付九还只是个捕头,现如今在陈嘉手下混得风生水起,成长为河东禁军的眼睛。
“顾指挥使,您还是那么龙精虎猛,神采奕奕。”
顾言指指他,笑道:“你这张嘴,还是那么甜。对了,岳飞都指挥使,史文恭都指挥使是哪两位?”
大帐里的军官装束都是一模一样,也难怪顾言分不清楚。
岳飞和史文恭对望一眼,齐齐站出来抱拳行礼,“岳飞史文恭拜见顾都指挥使。”
顾言上下打量眼前这两位将军,心里啧啧称奇。
史文恭今年三十多,据说武艺超群,坐到军都指挥使的位置上倒也不奇怪。
这岳飞小小年纪,却能与史文恭并驾齐驱,看来本事不小。
“这是兵符,请二位验看。”
岳飞恭敬接过兵符,仔细验看后又交给史文恭。
史文恭仔细看完,恭敬还给顾言,“勘验完毕,请顾都指挥使下令。”
顾言仔细收好兵符,这才哈哈笑着回答:“季少保命我监军,他的命令是请二位配合童相,不得违令。”
大帐众人面面相觑,这是特么什么鬼命令?你不说我们也没胆子违背童相命令么?
真的不会违背么?这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反正季涛不相信。但凡军队强悍,就没有不胡来的,军人那种德行,他们清清楚楚。
付九见顾言说完正事,大帐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任谁空降一个婆婆心里会舒服?
大帐里认识顾言的只有付九,所以他赶紧上前,“顾都指挥使是经略二叔的老朋友,在江宁的时候,经略还帮着破过案子。”
他这一说明,大家伙看顾言的眼神就暖了很多,顾言感激地看看付九,倒不是顾言怕这些人,而是怕他们阳奉阴违,坏了官家大事。
付九也是潇洒,抱拳环顾,“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顾言出声阻止,“付九,多年不见也不陪老夫喝几杯?”
付九为难道:“顾都指挥使,我家经略派我到步军那里报信,他们行军很快,已经到了东平府了,我若不抓紧,搞不好他们明天就能到京都。”
顾言点点头,“那就不留你了,大事要紧。”
众将听了他们的对话,都面露惊异,怎么听上去怪怪的,难道经略不需要我们进京都?或者说掐着点赶到?难道要发生什么事了么?
陈嘉躺在卧榻上,眼睛看着房梁发呆,一旁王贵和韩钰也呆呆看着他,他们就是搞不懂,怎么打赢了经略还是心事重重的。
房间里一暗,王贵韩钰转头看去,却是宋炳忠进来了。
伸头看看发呆的陈嘉,“怎么?还担心么?”
陈嘉缓缓坐起,挥手让王贵韩钰出去。等他们二人出了房门,将房门关好,这才轻轻叹息,“不担心才怪。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事情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总觉得不踏实。”
宋炳忠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抚平前摆的褶皱,这才施施然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做完自己的事情,接下去就看老天爷的了。”
陈嘉起步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宋炳忠,见他一付警惕的样子,不由气笑,“红茶,不是普洱。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么好的茶居然都不喜欢。”
宋炳忠接过茶杯,看清里面是红茶,这才惬意地呷了一口,舒坦道:“好茶。回头我拿点回去,家里都断顿了。”
陈嘉点头,“我那里还有几斤,都给你。不过你得说说,我们接下去怎么办?我现在心里空唠唠的,虚得很。”
“等。不要有任何动作,现在做任何动作都是多余,而且搞不好会坏事。经略啊,计划是你制定的,怎么到头来自己最沉不住气?”
陈嘉喝口茶,滚烫的茶水入喉,顺着喉管流到胃里,暖烘烘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再周密的计划都需要随时修正,老实说我现在都有些后悔。”
探头看看窗外,见没有人影,想必王贵晓得他们谈话机密,早就把人赶到远处了。
“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其实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将来,我们到时候再计划就是。”
宋炳忠摇摇头,微笑看着陈嘉:“计划到此为止,只能说我们自保有余,可是后患依旧存在。你的计划中,精华部分才刚刚开始,哈哈哈哈,我从未想过你居然能想到这个计划,以前小看你了。对了,付九说啥逻辑思维,啥意思?”
陈嘉往床上一躺,舒服得呻吟了一声,“啊……舒服。逻辑思维可是一门高级学问,你想知道也行,要付钱。”
宋炳忠看着他那副痞懒的样子,不禁打趣,“我拿一个好消息与你换,如何?”
“你能有啥好消息?”陈嘉不屑一顾,宋炳忠现在是中书舍人,说白了就是干拿钱不办事的官,或者叫预备官也行,有职无权。
宋炳忠嘿嘿冷笑,“怎么着?看不起我这清散官?别忘了,我可是能行走皇宫的。”
陈嘉豁然起身,两眼圆睁,“里面有动静?”
“嗯,皇后召见我,问询官家身体状况。另外……”
抬眼见陈嘉目不转睛盯着他,也就不再隐瞒。
“郑皇后对你的过往很有兴趣,顺便打听了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怎么说的?”
“老老实实说啊。”
“然后呢?”
“皇后让我没事经常去和她说说话,她对你做生意的本事很是佩服。想要与你一起做些营生,毕竟她郑家只是靠土地产出,生活着实困顿。”
说着从袖子里伸出手,手掌上托着一块木牌,“郑家的令牌,凭这个牌子可以任意调取郑家财富。
陈嘉接过牌子,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嘴角露出笑容,“我这里还有几瓶涵春酒,杭州时候缴获的,一会你带回去尝尝鲜。”
“就几瓶酒?”
“不是还有茶叶么?”
“陈嘉,大方点,你手里不是还有几块缴获的鸡血石么?也给我,我刻章少材料。”
“嗯?有么?我怎么不知道?”
“有啊,好几块呢。”
“我靠,王贵这王八蛋啥都藏不住,明天就让他下部队,这个败家子。”
“现在可以说说罗辑思维了。”
“说个屁。鸡血石和逻辑思维你选一样。”
“我选鸡血石。”
“哎哎哎,你是文人啊,学习不是应该第一位的么?”
“嘿嘿嘿,我更喜欢鸡血石。”
“王贵,你个死货,给我滚进来。”
夜晚,陈嘉从怀里掏出那个木牌,心情慢慢开始激动起来。
万里长征第一步就要开始了么?我的大计划啊!
屋外传来更夫敲击梆子的声音,以及亲卫在院子里巡逻的脚步声。
陈嘉闭着眼,眼前又出现了那长长的流民队伍,骨瘦如柴,行尸走肉。
那个几乎浑身赤裸的女孩,睁着空洞的双眼从自己面前走过,毫无情感的眼神,让他不寒而栗。
陈嘉猛地睁开眼,屋里黑乎乎的,啥都看不清。
“我来了,我不走了,我也走不了了。”
一行情泪顺着脸颊缓缓滚落,湿了耳朵,湿了枕头。
第0252章:意外
第二日,官家发出二道圣旨,让整个大宋为之震动。
原太子赵桓,贬为庶民,发配荆湖南路永州,终身不得回京。
原镇海军节度使,太子少保蔡攸被贬为庶民,全家发配秦凤路熙州,遇赦不赦。
原捧日军厢都指挥使王文贵,贬为庶民,全家发配成都府路雅州,遇赦不赦。
原神卫军厢都指挥使高起,贬为庶民,全家发配琼州,遇赦不赦。
原尚书右仆射张邦昌,迁琼州观察副使,无诏不得回京。
原尚书左丞李邦彦,迁利州路秦州副团练使,无诏不得回京。
原太子詹事耿南仲,迁岳州刑狱提点。
原户部侍郎唐恪,迁知麻城县。
……
太子以下包括原太子府官员一共七十七名官员或发配流放,或者贬职地方。基本上都是参加政变,或者平日依附太子的官员。
这一次的未遂政变史称通天门事件。
太子一系被贬黜,所有知情人都能理解,不杀头已经算官家仁慈的了,看看李承乾什么下场?
可是第二道圣旨就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郓王赵楷被贬为江陵郡王,即刻起前往封地,不得延误,无诏不得回京。
原礼部尚书蔡翛被贬为建州团练使。
原户部侍郎聂昌贬为襄州刑狱提点。
……
郓王一系二十三名官员也全都遭到贬黜。
原本以为太子倒台后郓王将上位的人都大吃一惊,几乎没有人想到官家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出手就将两边人马通通干掉。
这是要闹啥幺蛾子?
人们的脑子被震得七荤八素,还没有回过味的时候,第三天一早的圣旨那才是真的大地震。
包括陈嘉一系的大大小小,通通被震呆了。
立十八皇子赵榛为太子储君。
李纲为太子詹事,兼尚书左丞。
宰相梁几道致仕,王璞为宰相。
吕颐浩为升为尚书右丞。
免去陈嘉五路宣抚使,任礼部侍郎兼河东河北东西两路经略宣抚使,武威军节度使。
茂德帝姬赐婚陈嘉,赐陈嘉为冠军开国侯,正三品太子少保,择日成婚。
免去童贯事枢密院枢密使,秦凤路安抚使,赐楚国公,正一品太师。
升章斌元为事枢密院枢密使,太子少傅。
升季涛为正一品少保,赐鲁国公。
升谭稹为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置制使,武康军节度使。
圣旨一出,举国皆惊。
包括江宁的福王也都目瞪口呆,特么的还有自家亲哥哥抢女婿的?这不合伦理,也不合祖宗规矩啊。
宗正简王怒气涛涛,捧着祖宗家法就往大殿去找官家理论。
一个时辰后出来,宣布官家决定符合家法,赵福金为正妻,赵琳和王薇为平妻。
一时间民愤滔天,三十几位大臣在宜德门外静坐,辽国时报率先提出质疑。
后来太学生们也开始加入静坐示威队伍,短短三日,宜德门外聚集了三百多人。
京都舌喉如京都时报,幽州周报,京都周刊等报刊集体哑火,这反而体现了陈嘉集团的不满。
老子捧着你的饭碗不好说什么,那就啥也不说,沉默在这时候就是抗争。
新任宰相王璞,也是陈嘉的岳丈,这时候也不表态,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特么任由官员学子在宜德门外静坐示威,其实已经表明了态度。
民间百姓怎么可能放过如此八卦,各种谣言满天飞,都说得煞有其事。
陈府书房,陈琦和他的两位夫人,正用鄙视的眼神看着这位当事人,怎么看怎么不爽。
“有你这么干的?赵琳在你最微末的时候下嫁与你,当时多少人反对?多少人要看笑话?人家不管不顾地嫁给你,怎么着?官越当越大,良心越来越黑了?”
婶娘陈柳氏从小就没有说过陈嘉一句重话,宝贝到含在嘴里怕化了。
今天居然说出这些话,可见有多愤怒了。
陈琦一拍大腿,恨声道:“以前王薇的事情已经对不起人家一次了,人家也没有计较,今个倒好,正妻都没了。你让我这张老脸出门往哪里搁?”
辛二娘长叹一声,“嘉哥儿啊,按理说这事轮不到我说三道四,可是……唉。”
陈嘉眼睛眨巴眨巴,一脸无辜的样子。
陈琦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们也晓得这事不应该怪你,可是,唉……我们先走吧,你自己好好考虑,这事怎么解决。”
等他们三人出去,宋炳忠和荀程鬼鬼祟祟偷摸进来,看着陈嘉一脸苦相,不由笑出声来,“玩砸了吧?”
陈嘉没说话,只是伸手示意他们坐下。
“经略,不不不,应该叫你冠军侯了。恭喜恭喜,您现在威风了,和霍去病一样要名垂青史了。”
荀程也坏,居然这时候说这种戳心窝子的话。
不过听宋炳忠的话以后,陈嘉才体会到人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人家霍去病那是流芳百世,你可能会遗臭万年。”
“你们是来看笑话的?”
宋炳忠好不容易忍住笑,“怎么可能呢?帮你解困的。”
陈嘉满脸沮丧,一头撞在桌面上,发出咚得一声,吓得王贵和韩钰伸头进来观察,见平安无事,又缩了回去。
“看来你那逻辑推理也有翻车的时候啊。”宋炳忠继续戳刀子。
陈嘉头放在桌面上,有气无力回答:“谁特么会料到官家心理如此变态啊。”
荀程却正经说道:“怎么会是变态?那是不放心你。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收你军权怕你造反,不收又怕你尾大不掉,到时候又来个黄袍加身。”
“于是在大义上先捆你一道,谭稹的西军第二道,王璞的相位第三道。老实说,官家为了对付你,也算煞费苦心了。”
宋炳忠解释得很清楚,谁让你功高盖世,谁让你手握兵权?
“你用三千人打败赵桓十万,把官家吓坏了。老实说,如果是我,一杯毒酒药死你才会安心。”荀程说得都是实话,将心比心,若是陈嘉身边也有这么一个人,估计陈嘉也会下黑手。
陈嘉抬起头哀叹,“我特么都把兵符交出去了,他居然还不放心,我特么也是没谁了。”
“原本官家最信任的是童贯,谁知道这家伙临时反水,所以就把你找来平衡。谁知道你这么狠,三千人一天就干翻十多万。童贯辛辛苦苦去牵制小岳岳,官家也派顾言去牵制小岳岳,所有的人都认为至少你会苦战到死,最后季涛和高俅出来收拾残局,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宋炳忠很是感慨,感慨河东军太能打,也感慨京畿禁军太废柴。
陈嘉苦笑,“我早就知道让我守外城就不是好事,我为了活命不拼也不行啊?谁知道……”
“谁知道拼过头了。”荀程接口,“不过也是因为这一仗让你活了下来,否则赵桓干不掉你,季涛他们也要出手除掉你。”
宋炳忠点头同意,“没错,就是因为看到我们的战力惊人,所以才会投鼠忌器。你若死了,他们害怕河东军就真的反了,那时候才是灾难。”
陈嘉当然晓得他们的话都是对的,可是如今的困局如何处理呢?
“我们引导李师师的局,最后又埋了赵榛这条线,如今全部实现,也算我们大获全胜。现在的困境不过是节外生枝,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陈嘉看看宋炳忠,“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困在里面的是我啊哥哥。”
荀程笑道:“活该,这就叫作茧自缚。”
陈嘉气恼道:“我特么不也是为了挽救我们大家的性命和前程?太子和郓王谁上台,出手对付的第一个就是我们。说来说去就是河东军掌握在我们手里就是一个祸害。为了让赵榛上位,我特么也是想白了头发,终于实现了,那老……特么的太坏了。”
“嗯,办法倒是有一个。”荀程面色认真,盯着陈嘉慢慢说道:“童贯就不招忌讳。”
宋炳忠实在忍不住,抱着肚子狂笑不已。只有陈嘉笑不出来,感觉裤裆里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