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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全文阅读

作者:黄河十三鹰     陈嘉txt下载     陈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223章:布局

    沈杰带来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非常重要,都是江南东路,江南西路,淮南东路,淮南西路,两浙路,福建路等地方官和军队指挥。

    “没有和他们挑明吧?”陈嘉看看名单,几乎囊括了这些路所有的高官和地方军队指挥阶层。

    “暂时没有,不过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依附我们的好处,所以都很痛快。”沈杰几年没见,皮肤黑了不少,可见四处奔波的辛苦,不过眼神里面却有了精神气,和过去那种懒懒散散的样子完全不同。

    陈嘉眯眯眼睛,江南这几路拿在手里,等于将宋朝六成的税收掌握在手里了,加上陈嘉北方四路,几乎达到了八成。

    宋朝的经济发展是极其不均衡的,江南一地即是粮仓也是钱袋子。西南成都府路和京都周边的几个路算是纳税大户其他大多数路几乎只能维持,西北那几个不要谈了,就是消耗大户,朝堂每年要往里面扔海量的钱去维持。

    自从陈嘉推动海运贸易,建设了天津榷场,北方几路的经济明显好转,发展迅猛,江南更是不得了,光船舶税朝堂就拿到手软。

    严格来说陈嘉凭一己之力带动了朝堂五六千万贯税收一点不夸张。

    原本朝堂税收每年顶峰不过六七千万贯,到如今的一亿二千万贯,就是在陈嘉出手推动海贸以后发展起来的。

    可能有人说了,这有点扯淡了吧。

    一点不扯淡,其实国人是非常聪明的,只要有人带了头赚了大钱,后面便会有无数人跟进,最后形成一股大潮。陈嘉就是那个带头的,海贸的暴利让宋朝富贵阶层都发了疯似的跟进。就说杭州那个被覆灭的朱家,就跟在陈嘉后面捡钱,短短几年就赚了几百万贯。

    张有泉手底的船队从最初的二百艘海船,发展到六百多艘,是宋朝第一船队。京畿沈家据说也有将近五百艘,其他人的船队都在二百艘左右。据不完全统计,现在在跑海的船只总数已经达到了三四千艘。

    多么?差远了!前世明朝海禁期,那些海盗的船只加起来就有二万艘之多。

    船只的吨位从三千料发展到现在的五千料,从陆地上看,船只足有四十多米高,这是非常恐怖的发展。

    看管前世万吨巨轮的陈嘉对此倒是没觉得什么,五千料不过四百多吨的排水量,对海洋来说,真的是小舢舨。

    “另外的事情呢?怎么样?”陈嘉看完名单,心里算是落了地。

    沈杰从皮包里面拿出一叠纸递过去:“全在这里了,触目惊心。”

    陈嘉接过来看得很仔细。内容很详实,包括证人的供词,包括证据等等。好一会才看完,陈嘉摇摇头,又点点头。

    院子里的大树随着微风有节奏地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院子外面不时传来孩子嬉闹的声音,时隐时现。

    屋子里很安静,张有泉,沈杰,仇俊,荀程,梅子琪都在安静看着窗前那个清瘦的背影。

    好一会,陈嘉才转过身来,“这点证据不够,荀程,你派人联络宋炳忠,付九,秦桧,范宗尹四人,让他们无论如何要抓到太子致命把柄,实在找不到就创造一个出来。”

    屋中人都面面相觑,梅子琪忍不住问:“难道我们真的要去扶持三皇子赵楷?”

    陈嘉回头看看他,突然笑道:“当然要支持,不但要支持,还要大张旗鼓去支持,我就是要当今官家晓得,三皇子有多优秀,多受欢迎,品德高尚,才能出众。”

    荀程拊掌笑道:“厉害。经略这步棋厉害。”

    其他人不明所以,都朝荀程看去,荀程却含笑不再言语。

    京都的清晨是喧闹的,天未亮,路上已经开始有很多人出来走动。

    赵桓这些天喝酒喝得有些多,朝堂大臣们都觉察官家时日无多,于是拼命巴结他,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赵桓是知道宫中内幕的,虽然这些日子官家还能行走如常,甚至还在后宫临幸了几个才人,道士林素紊炼制了很多“仙丹”让官家服用,的确最近身体情况好转很多。但是太医院首席给出了确切答案,熬不过三个月。

    赵桓因此也彻底放下心来,如今他已经二十二岁了,夹着尾巴装羊二十年,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不过他行事还是非常小心,平日里隔三差五还是去宫里给父皇请安,风里雨里从不间断。

    蔡攸这些天也都摸了一下底,朝堂上非常安稳。弟弟郓王赵楷最近上窜下跳得厉害,拉拢梁相等当权派,却都被人暧昧婉拒。想到这里他便不觉想偷笑,自不量力啊。

    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他准备起床穿衣,却突然觉得不太对劲,这里好像不是他的寝宫。

    转头看看背对着自己还在呼呼大睡的女子,鼻尖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于是伸手将女子放平,正准备动作,突然间愣住了。

    那女子显然也是宿醉未醒,还在迷迷糊糊睡觉,有人搬动她身体也不自知。

    赵桓是认得她的,京都第一名妓李师师,容貌倾国倾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一副婉约靓丽的歌喉可谓天下第一。

    最要紧的是这女子的另一个身份,那就是自己父亲的禁脔。

    一瞬间他的汗就下来了,这女人碰不得啊。愣神片刻后,正准备下床逃之夭夭,一只脚已经踩在地上,忽然又停住了。

    转头看看那艳丽无双的脸,欺霜赛雪的肌肤,凹凸有致的身段,特别是她那一层身份,更是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兴奋。

    想想已经快两年没怎么出宫的父亲,他的心就压抑不住的狂跳,一种刺激感甚至冲到了他的后脑。

    一咬牙,他收回下床的那只脚,纵身一扑,便将那李师师压在了身下。

    此时李师师刚刚醒来,昨晚也不晓得哪里有问题,早早就觉得困倦不已,总以为自己可能身体不适,于是便很早就寝了。

    谁知一觉醒来,便觉得被人压得透不过气,一支手还在自己身体上上下游走,惊怒之下不由叫了起来:“来人啊。”

    身上那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李师师不停挣扎,死命挣脱,突然间如雷电加身,她停住了。因为她看清了那人的脸,居然是太子。

    惊惧万分的她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嘴巴被捂住无法言语,只好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苦苦哀求。

    赵桓哪里会管她现在什么想法,此时此刻他早就被欲望左右,唯一的想法便是要享用身下的这具身体。

    不久以后这些都是自己的,皇位是自己的,天下是自己的,这女人一样是自己的,还有父亲后宫那些女人,特别是那个叫刘美人的,他见了一次便失魂落魄好久。以后这些都是自己的了,天下将任由他随意采撷。

    想到他一个堂堂太子,每次见到这个女人还要恭恭敬敬施礼,这特么是个人可尽夫的妓女好不好,自己是堂堂帝国的继承人还要给她施礼,一股怒意便不可遏制。

    见那李师师居然只流泪不再挣扎,顿觉甚是无趣,一股邪火涌上心头,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方不觉解恨,怒斥道:“臭婊子,没有那个老不死的撑腰,看你还猖狂不,今日我要好好玩玩你,贱货。”

    后面传来一声怒喝:“畜牲……”

第0224章:舆情涛涛

    这声厉喝将精虫上脑的赵桓吓了一跳,爬起来回身看去,不由得面如土色,也顾不得自己衣衫不齐,下床跪在地上拜伏下去哭道:“父皇,儿臣昨日醉酒不省人事,儿臣……什么都不知道啊!”

    当今皇帝便是那个出言呵斥的人,此时官家早已气得面红耳赤,看见李师师双臂环抱躲在床上的角落里,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更是怒意滔天。

    “你先回去,没有召令不得出宫一步。”官家看看自己磕头如捣蒜的儿子,想起他适才说的话,难受,愤怒,厌恶,悔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恨不能提刀将此逆子一刀砍翻了。

    赵桓现在早就已经六神无主,他当然清楚父亲的为人。他可以和你共享财富,可以共享快乐,可以共享忧愁,就是不能共享权利,更加不允许共享单车。

    话说道这里,我要提一句,大家都看得懂是吧,再特么禁我文章,劳资休笔三日。

    额头已经磕出了血,他依旧嚎哭着继续磕头。因为他觉得自己冤枉啊,昨晚好好和几个大臣喝酒耍乐,怎么一觉醒来旁边睡了一个李师师?怎么看都是陷阱,都是阴谋啊。

    “父皇明鉴,儿臣冤枉啊!”赵桓这次是真的怕了。

    官家冷冷扫了他一眼,转身就朝暗道走去。若不是看守密道的李公公密报,他还不知道自己一向放心的儿子心里居然如此痛恨他,不但要上他心爱的女人,还诅咒自己老不死。

    密道的门缓缓关上,房间里只留下太子赵桓和缩成一团的李师师。

    赵桓缓缓抬起头,额头的鲜血已经将散乱的头发染红,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宛如受惊小鹿的李师师,心中恨意滔天。他绝对有理由相信,这出闹剧就是这个恶毒的女人串通自己三弟赵楷布下的。

    赵桓慢慢爬起来,失神落魄地打开房门,就这样敞着怀,慢慢走了出去。

    矾楼对面的酒楼雅座,赵楷站在窗台前透过缝隙观察矾楼,见赵桓敞着怀走出来上了马车,在护卫门的簇拥下缓缓离去。

    “大事成亦!哈哈哈哈!”兴奋的他不由自主一拍窗台,哈哈大笑起来。

    身后一个圆脸胖子也是眉飞色舞,“郓王殿下,光这一件事还不够,那些材料也可以透出去。”此人叫蔡翛,却是蔡京的二子,朝堂礼部尚书,秦桧的顶头上司。他的大哥蔡攸是个奇葩东西,与老父和兄弟宛若死仇,每每以打压蔡翛为乐。于是兄弟二人便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为了斗争而站队。

    蔡攸紧抱着太子赵桓的大腿,是太子党领袖人物。

    于是蔡翛就投靠郓王,以推翻太子让郓王上位为己任,不遗余力搞蔡攸。

    这一次太子和李师师的事情就是他全盘策划的,动用了太子府的卧底,动用了宫里的关系,甚至连郓王母亲王贵妃的宫中力量,让这场闹剧完美展现给官家看。

    郓王想了想,咬牙道:“打蛇不死必有后患。你去安排,把资料都散播出去,那个什么京都周报,什么北方周刊都叫人写上去。等这事情轰动京都的时候,你叫那几个御史往死里弹劾。这次行动一定要快,要狠。”

    蔡翛点点头,又想了想道:“梁相那边也要去联络一下,他是宰相,没有他推动这事情怕是不好办。”

    郓王回身看着他笑道:“你以为梁相会不动?实话说吧,他不愿意站队就是最好的表示了,这一点你不懂么?”

    蔡翛愣了一下,醒悟大笑:“果然如此。如此那陈嘉那边如何做?”

    郓王傲然道:“陈嘉早就传话过来支持本王,不瞒你说,这些材料都是他的手下收集的。哼哼,陈嘉现在在江宁待命,若有不测,他的二十万大军南北一夹,京畿禁军已经被抽调一半,根本就无力反抗。你说结果会如何?赵桓这个家伙,眼高手低的。还是陈嘉说得对,他是干事的人,就需要英主在背后撑腰,赵桓就是个昏聩之人,怎么能做大事。”

    郓王扬起他那张极为英俊的脸,仰头长叹:“知我者陈嘉也。”

    蔡翛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兴奋,有了陈嘉军队的支持,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

    他突然想起父亲蔡京的话,一定要交好陈嘉,此子非池中之物,今日看来果然。

    郓王用严厉的口气叮嘱:“今日之事入你耳便好,再不可说与他人听。凡事不密者,大事不可成。切记,切记!”

    官家回到宫里就病倒了,他简直要被气疯了,如此逆子怎么能干出这种违背伦理刚常的事情来,错看他二十年啊。

    矾楼发生的事情如风一样当天就传遍了京都,紧接着又有更多的消息传了出来。太子私德有亏,霸占民女,抢夺田舍。手下大将蔡攸,张邦昌,李邦彦等人更是贪污受贿,无恶不作,据说蔡攸名下田产达到了将近二十万亩,都是利用寺庙的名义霸占的。

    消息不但详细,还有更多的人证跳出来要告御状。开封府和大理寺门前太学生们开始集会,抗议太子及其党羽各种劣迹。

    京都周报,北方周刊,北方周报,甚至大辽周报也都发行了特刊,大篇幅讲述太子一党的劣迹。

    一时间整个京都上空风起云涌,舆论涛涛,民情汹涌。所有的舆论均是罢免太子,立郓王为合法继承人的呼吁。

    太学生们甚至打出标语,声称郓王贤德,太子之位只有郓王才相配的口号和主张。

    太子一党立刻就明白谁是幕后黑手了。本来矾楼的事情就有诸多疑点,这一下更能证明郓王一派为了抢夺皇位,不惜动用阴谋诡计陷害太子。

    朝堂廷议,两派官员纷纷跳出来辩驳,一方力举太子一党斑斑劣迹,另一方指责郓王阴谋篡位,一时间剑拔弩张,吵得天翻地覆。

    后宫也因此开始各种小动作,赵桓养母王贵妃几次到官家榻前陈情,哭诉郓王阴谋算计太子,力陈斩杀郓王以正视听。

    这一句斩杀就闯了祸了,赵楷的生母大王贵妃也到玉榻前哭诉,太子为了洗白自己,不惜将脏水泼到郓王身上,居然还要叫官家斩杀自己的亲生儿子。大宋可是刑不上士大夫的,何况一个亲王,其心何其毒哉。

    宫里宫外已经吵作一团粥,可是官家却冷静了下来,毕竟执政二十多年,什么风浪没有见过?!

    “斌元啊,你对这事怎么看啊?”官家的脸色非常不好看,面色蜡黄蜡黄的,说一句话已经感觉有点吃力。

    章斌元是他最信任的太监之一,又替他在朝堂上听话,所以信任度完全是不一样的。

    章斌元此时伏在地上颤声回答:“臣不敢说。”

    官家缓缓道:“你尽管说,我只是想听听。”

    章斌元伏在地上憋了半晌才说了一句话:“无风不起浪,事出总有因。”

    官家忽然明白了,苦笑连连,“到最后还是你给我说了一句真话啊。”

    忽然又问:“你那个侄女婿什么看法啊?”

    章斌元抖成了筛糠:“禀大家,陈嘉只看官家的意思,官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官家鼻子里面哼哼了几声,“如此说来他两不相帮?”

    “禀大家,陈嘉信上说他是大宋的臣子,继承人是皇家的事情,他只关心北面辽国和金国,杀敌域外才是他的本份。”

    官家没有再说话,却见章斌元将一封信递了上来:“这是他的来信,请大家御览。”

    旁边的小太监将信拆开展示给官家看,官家看了良久,才吁声叹道:“年纪虽轻,却老成持重。”

第0225章:五个将才

    宋炳忠看完手中的信,不由长叹一声:“经略年纪虽小,智计百出,我不如远亦。”

    付九看看他惊叹的样子,捂着嘴笑:“少爷以前破案时候的样子你是不晓得,我可领教过。他老早就说过,这世上比他聪明的人很多,但是逻辑推理天下他第一。”

    “逻辑推理?是什么东西?”宋炳忠第一次听到这个古怪说词,所以好奇心就被吊起来了。

    付九仔细回想了一下,解释道:“就是要达到某个目的,就要根据常识进行各种推演,一直找到最合适的方法。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我也记不得太清楚。”

    “嗯,就跟兵棋推演一样么?”宋炳忠又问。

    付九想了想,尴尬笑道:“大概吧,啊呀,还是少爷来了你问他吧。”

    宋炳忠见他也是一知半解的样子,就晓得在他身上是找不到正确答案了,于是将信凑到蜡烛上点燃,扔到铜盆里,眼见信纸的铜盆里不停跳舞,最后成了一团灰烬。

    他的眼睛里面全是兴奋之色,陈嘉的计划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仔细想来深感钦佩。一件事情谋划到这个程度那真的非常不简单的。

    陈嘉现在身边没有什么政治谋划高手,那就说明这是陈嘉一手谋划的。秦桧倒是一把好手,陈嘉这次只是让他去接近蔡翛,传递消息,却没有更深介入,倒是有点奇怪。

    “付九啊,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宋炳忠慢慢摇着手中的扇子,又想了好一会才道:“明日起,负责联络郓王的人找个借口赶紧离开京都,时代周刊,北方周报也要把太子一党的文章刊登上去。新闻总不能一边倒拉偏架。你去告诉欧阳澈,太学生明日起就去宫门前静坐去,什么万民书之类的搞一搞,总之越热闹越好。让我们的人慢慢从里面退出来,尽量撇清关系。”

    付九点点头,信心十足地说:“事先都做了准备了,即便有牵连也牵扯不到我们身上。那个卖药给蔡翛的当天就离开京都了,太子府内线和宫里的内线是他们自己的人。中间人今天晚上就安排出去,这样线索全都断了。”

    宋炳忠又仔细计算了一次,觉得真的没有疏漏以后,很满意道:“那个收买的皇后身边的太监敲定了么?”

    “敲定了,到时候会安排一次偶遇,到时候就看他们自己的机缘了。”付九对这个安排没有什么把握,心里有点忐忑不安。

    宋炳忠看出他的意思,轻笑道:“皇后是个聪明人,我们只要制造机缘,其他的就看天意了。”

    秦桧最近很是积极,在罢免太子的事情上他认为陈嘉是果断而睿智的。郓王他也非常认可,开玩笑,历史上唯一一个状元皇子,这在任何年代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此刻的秦桧还是一心想为大宋做一番贡献,所以积极参与弹劾太子便是他最近一直在努力的事情。

    蔡翛心情不错,他晓得秦桧与陈嘉关系不错,又是自己的副手因此彼此算是盟友。

    “会之啊,五路宣抚使打算何时进京啊?。”蔡翛这人平时非常平易近人与哥哥蔡攸的飞扬跋扈完全不一样。但你要说蔡翛是好人?你也错了,蔡家出品,能有几个好鸟。

    秦桧有点尴尬,他哪里会晓得陈嘉啥时候进京?按说方腊还没有完全解决掉呢,也就是战争还没有结束。

    “宣抚使身体小恙,将养一些日子就会回京了。”秦桧这话说得油滑,却也无懈可击。

    蔡翛微微点头,然后笑着邀请道:“明日要廷议最近太子的事情,秦侍郎可有什么想法么?”

    秦桧心里一晒,果然不出宣抚使的意料,这老贼想拉自己下水了。

    表面上秦桧依旧恭恭敬敬拱手道:“下官以为证据确凿,没有必要廷议了吧。太子的事情毕竟还是皇家的家务事,还是交给官家决断吧。”

    蔡翛眯眼看了看他,略一沉咛,试探问道:“安抚使的意思是……”

    秦桧哈哈一笑:“安抚使该做的都会做,只不过不同人不同的力量罢了。”

    蔡翛想想也是,陈嘉的支持力度不可谓不大,甚至可以说没有陈嘉的支持,郓王根本走不到今天。人家已经做了许多,剩下的事郓王这里也要全力以赴,总不能事事靠着人家不是么。

    且不说朝堂这里风起云涌,在江宁修养的陈嘉终于见到了韩世忠几个人。

    韩世忠已经三十出头了,长相只能说一般,但是身材甚是魁梧。若不是前世他名声在外,这样的将领还真的很容易忽视。

    年纪最大,最魁梧的还不是他,而是王德,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陈嘉看到王德第一眼,便被惊讶到了。黄种人很少见的那种肌肉发达到恐怖的人,而这个王德就是。他的身高不是特别高,块头却巨大,感觉人差点就成了正方形。

    折可存今年二十六岁,正是年轻力壮意气风发的时候,所以整个人显得特别精神。加上身材高大匀称,更是威风凛凛。

    姚平仲和姚友仲兄弟两个看上去很一般,但是陈嘉却知道他们前世的名声的。一个桀骜不驯,作战勇猛,自视甚高,最后一场败仗远遁千里,躲在山里五十年不出来。

    另一个率领军队死命抗击,最后城破人亡,一代英烈。

    陈嘉看着面前恭恭敬敬的五个人嘴巴都合不拢了,都是将才,而且都是大才。虽然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缺点,却不妨碍他们军事上的闪光点。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们盼来了。现在歙州已破,王禀将军正率人围剿余孽,这时候把你们调过来,心里没有什么意见吧?”

    五人齐齐摇头,那韩世忠拱手道:“安抚使威名远震,我等有幸到宣抚使麾下,心里开心得很呢。”

    陈嘉嘿嘿笑道:“你们五个都是大将之才,有幸与你们共事,我才开心呢。你们远道而来,先休息几天,然后去军官培训班参加培训,毕业了我再安排你们职位。”

    五人相互看看,有点懵,什么叫军官培训班?

    陈嘉的军官培训班起于琉球,至今毕业的已经有几百人了,包括燕青等人都是培训班毕业的。培训效果非常好,对部队战斗力的提升极大。所以陈嘉干脆又随军开了一个培训班,让琉球派教官前来授课,效果也不错。

    见五人疑惑,陈嘉笑着解释道:“河东禁军与其他军队作战方式和思路有点不一样,你们要领兵,必须先要熟悉我们的军规,作战规则,这样才能发挥我军的战斗力。放心吧,你们五个我估计三个月就能毕业了,毕业后我再安排你们职位。”

    五人虽然疑惑,但是军人没啥好说的遵命就是。

    陈嘉叫人给他们换了河东军将领的标准配备,这几人当场就看傻了。西军穷啊,别看每年花了那么多钱,都用在打仗上了,军官自身还是不富裕的。

    折可存和姚氏兄弟还好说,毕竟大户人家出身,也见过不少好东西,韩世忠和王德简直就乐疯了。

    就说一套全身甲,看着黑乎乎的,穿上以后才知道与通常的锁子甲有啥不一样。

    第一就是防护到位,身上部位全部防护到位,连手背都有牛皮甲。

    第二就是轻,全套甲只有十多斤重,比通常的锁子甲轻了十几斤。

    第三就是防护能力强,一刀砍上去就留了一道印子,比起锁子甲要坚硬太多了。这就是陈嘉下属铁厂的功劳,新的淬火工艺发明后,材料硬度达到了前世HRC40度左右,一般兵刃上去根本就伤不了分毫。但是缺陷同样明显,就是同样不能被重武器击打。

    还有就是马甲。河东军的马甲是半身甲,马头有钢制头盔,马脖子和身前有链式软甲。这样的防护力不能说好,至少马匹也有了一定的防护力。

第0226章:势力

    汴梁的舆情已经沸腾到了顶点,不但朝堂吵作一团,太学生的静坐也引起了各方关注,更是有各路牛鬼蛇神跳出来呐喊助威。太子和郓王两大势力的博弈进入白热化,后宫各种势力也逐渐牵涉进去。

    赵佶虽然人在深宫,外面的消息却源源不断送进宫来。包括太子赵恒和郓王赵楷的小动作都收入眼底。

    “守道啊,最近太子和郓王有什么动作么?”赵佶的眼帘耷拉着,漫不经心问。

    守道是太监梁师成的字,也是赵佶最信任的三大太监之一。赵佶所有旨意诏令都是他代笔的。

    梁师成自己号称是苏轼苏东坡的出子,意思就是他母亲是苏轼的妾室,怀孕的时候被苏轼送人了。

    历史上苏轼送小妾那是相当随意的,动不动就将自己的小老婆送给友人娱乐,当然也有回赠的。

    也许有人不理解,苏轼有这么渣么?

    各位,宋朝男人逛青楼那是正经娱乐,是一种时尚,潮流。跟人说你不逛青楼,那是会被人鄙视的。

    送小妾也是如此,将自己的小老婆送人,这是朋友之间友谊的见证。

    可见共享单车的理念,古代就很流行了。

    所以梁师成说自己是苏轼的出子,谁也不会笑话他,只是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在蹭苏轼的流量热度。

    这家伙历史上被称为六贼之一,坏事做尽。好事他也做的,没有他,苏轼的诗词早就被禁止流传,后世搞不好一首苏词都见不到了。

    至于六贼的名头,估计梁师成知道了会从棺材里跳出来。这叫坏?贪污受贿哪一个不做?韩世忠有没有?岳飞……劳资没有证据,不过也可以臆断一下。

    强占民田?不存在的,我这是巧取豪夺好不好,法律上是站住理的。就像特某某告人家车主,索赔五百万一样,法律程序上是无懈可击的。

    卖官鬻职?搞笑不?官家提拔信任的人当官有问题么?我提拔信任的人有问题么?你做官提拔仇人么?提拔对头么?

    王黼做得比他厉害多了,结果民间怎么评价的?贤相!你们没有看错,王黼就是被民间百姓称之为贤相。

    坦率来讲,梁师成顶多算一个弄臣,他的祸害程度远远不及王黼这种当政者,说他是六贼其实是抬举他了。

    所以啊,很多事情都是一笔糊涂账,历史上很多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和人都经不住推敲,扒开来仔细看,不管什么人都是俗人。

    评价一个人的历史地位,还真不能仔细看,只能从结果去看。不能展开说,说了犯忌讳,回到正题。

    梁师成的小眼睛眨巴眨巴,躬身回复,“回官家,最近太子和郓王都足不出户。闹腾的还是那些太学生,还有,还有……”

    梁师成偷眼见官家依旧闭目养神的样子,终于咬咬牙继续道:“还有就是那些御史和柬官……他们写得奏折都已经收上来了,官家随时验看。”

    赵佶嘴角不易觉察地突现一丝微笑,御史柬官如果没有动静,他倒是会好好思量了。

    “守道啊,你觉得太子怎么样?”

    梁师成一哆嗦,连忙跪了下来,“官家,皇家之事臣不敢妄言。”

    赵佶微闭的眼神亮了一下,嘴角浮出不易觉察的笑意。

    身体的不适让他很疲惫,于是吩咐众人退去后陷入沉睡中。

    梁师成出来后头上全都是汗,心里惶惶不安。他不晓得官家这番话背后的实际意思,相伴数十年,他也算是最了解赵佶的几个人之一。

    “郓王啊,老夫也算尽力了。”梁师成仰望天空,口中喃喃自语,一种无力感顿时袭来。

    说到底他是赵佶的人,郓王承诺再美好,他也知道自己最后的下场。

    同样姓梁,梁几道却是春风得意的紧。

    陈嘉仅仅用了四个月就击溃了方腊,将其围在一个小城里,眼见时日也无多了。

    陈嘉的功劳自然功在社稷,推荐人梁几道同样于国有功。

    加上这两年国家财政好转,国库逐渐充盈,民生向好,百姓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

    谁的功劳?自然是他这个国家实际当政者的大功。

    现在他唯一烦恼的是赵佶身体越来越差,太子赵恒和郓王赵楷的斗争越来越白热化,他这个当朝宰相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难道与陈嘉一样拥护郓王?自古帝位的争夺,最终可没有几个有好下场。输的固然如此,赢的也免不了兔死狗烹。

    章斌元此时在府里老神在在,不晓得在想什么。一边的季涛见他长久没有言语,于是干咳了一声。

    章斌元被他的动静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了,不由得尴尬笑了笑。

    “少保啊,说起来我们都是官家的亲信,如果……嘿嘿,我们可都不会有啥好下场。”

    季涛心里跟明镜似的,含笑看着章斌元,“章相的意思我自然晓得。可是太子总归是太子,官家不说话,我们做臣子的又能怎么办?”

    一旁的秦桧大摇其头,“少保,恕下官逾越。太子无德,被官家抓了个现行,如今又爆出那么多不堪事,如何还能做太子?德合天地者为帝,无德之人怎能再做太子呢?”

    蔡翛捋捋胡须,嘴含讥讽,“郓王除了不是嫡子,文治武功哪一样不是上佳?太祖因太宗才能,将江山托付太宗,如今难道就不能让郓王做太子?郓王难道不是官家血脉?郓王的德行难道不佳么?”

    季涛看了他一眼,低头没有说话。

    蔡翛见季涛依旧一付油盐不进的态度,心里不由得有点恼怒,“皇恩浩荡,将皇城司的重任托付给少保,不就是希望少保帮着官家看护好这大好河山的么?”

    章斌元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蔡翛的话,年纪轻轻,果然毛燥得很。

    “少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为了大宋,为了百姓,三思啊。”秦桧说这番话很是诚恳,他相信季涛是个为民的好官,必然不会罔顾现实的。

    宋炳忠忽然起身,走到桌子前拿起几个杯子,“少保,这个是太子。”说罢将一个杯子放在桌子中央。

    “这个是郓王。”又将另一个杯子放在一边。

    深深看了季涛一眼,随后将几个杯子一一分别放到两个杯子周围。

    太子旁边的杯子有四个,郓王的旁边杯子有五个。

    此时宋炳忠手里还有三个杯子,季涛看了看,心里一动。

    “少保,陈嘉陈经略是章相的侄女婿。”说罢宋炳忠将手里的一个杯子放在郓王这一边。

    “福王是陈经略的岳丈。”说罢又在郓王这里放了一个杯子。

    “少保,这是您。”宋炳忠晃晃手里的杯子,“官家不说话,是因为不能说。这话……需要我们来说。”

    最后这个杯子也放在了郓王这一边,“别忘了,大宋北面有辽金,西面有夏国,南面还有大理吐蕃,大宋……还没有到歌舞升平的时候。”

    这句话让季涛幡然变色,大宋周围群狼环伺,早就危机重重。如果君主无德,可想而知大宋将来的下场如何了。

    拿起代表自己的杯子,放在眼前看了良久,季涛终于缓缓放下,“需要我做什么?”

    蔡攸这几天很是恼火,太学生闹事,将太子无德的事情传扬得世人皆知,让太子在百姓心目中形象大损。最可恶的就是那几份报刊读物,连篇累牍报道各种不利太子的文章,为太子辩护的文章也不少,但是辩护力软弱无力,毫无说服力。

    “老爷,李邦彦和张邦昌在门外求见。”

    蔡府管家进来禀报,蔡攸眼睛一亮,豁然起身,“有请。开中门,有请。”

第0227章:圈套

    蔡京眯缝着眼在软榻上打盹,一旁嘴皮子都快说干的蔡翛有点泄气,老家伙到底啥意思?

    老四蔡绦偷眼看看父亲,思量了一会,开口道:“父亲,如今三哥把旗号打出去了,那赵桓怎么都不会放过三哥的。蔡攸那厮……”

    蔡京微闭的眼睛突然睁开,“对你大哥尊重点。他为什么投靠太子,为什么与我们反目,你难道不清楚?”

    蔡绦有些尴尬地看看蔡翛,喃喃道:“大哥也是为了我们蔡家,绦儿自然是晓得的。”

    蔡京鼻子里面哼了一声,森森然道:“我八次入相,朝堂上树敌无数,若不是你大哥反目,说不得将来我蔡家就会绝户了。”

    说到这里,老蔡京混浊的眼睛里面隐隐有泪光闪动,“如今你们分立太子和郓王两边,不管谁赢了,都是我蔡家赢了。武侯兢兢业业死而后已,诸葛家不也是分立三国么?这江山不管谁来坐,要紧的是我蔡家屹立不倒,绵延千年。”

    蔡翛有点不耐烦,这时候了还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如果郓王输了,蔡家除了蔡攸一房,其他房不都要完蛋?死蔡攸一房,保住其他房,这笔账还要算么?

    不过蔡翛的陈府极深,与蔡攸的跳脱不同,他打小就不爱说话,习惯察言观色,因为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地位不如长嫡子蔡攸。

    蔡绦见哥哥沉默不语,便晓得他的意思,于是又开口道:“如今章相也愿意支持郓王,那陈经略的立场可想而知。三十万大军啊,携大胜方腊的余威北上,未来可期啊!”

    蔡京站起身踱步走到窗前,看着满院的翠绿,长长叹了一口气,“那陈嘉年纪轻轻,手段却是老辣得紧。”

    回过身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心里又是一阵烦闷。

    自己八个儿子,除了夭折的老二和年幼的六七八三子,这几个成年的就没有一个能接他衣钵的。

    老大蔡攸才能上佳,情商极高,长袖善舞,二十三岁已经是朝堂大员了,与陈嘉相比毫不逊色。原本是自己最佳接班人,如今为了家族生存自立门户,表面上与蔡家一刀两断,甚至相互攻讦。实际上是为了将来新皇登基做准备,以保全蔡家上下。

    老三才能倒是不错,城府也深,可惜心胸狭隘,急智不够,做事四平八稳。做一府知州完全没有问题,想做宰相就差点意思了。

    老四蔡绦才能有一些,知州已经到头了。

    老五蔡鞗是个书呆子,整天醉心于书画不问世事,也只能呆在家里好好过日子。

    “宫里传来的消息,陈嘉已经给官家上书,一切听从官家吩咐,不参与太子之位的争斗。这个陈嘉啊,嘿嘿嘿。”

    蔡翛猛地抬头,讶异问:“章相……”

    蔡京摆摆手,“章斌元不过一个太监,陈嘉如今羽翼已丰,章斌元对他的影响力已经不够了。翛儿啊,童贯已经秘密和太子联络,三十万西军如今可是站队太子了。”

    蔡翛一怔,“童贯?他怎敢如此?”

    蔡京冷笑,“有什么不敢的?他童贯背后有天子撑腰,他才是太傅童贯。太子一旦上位,他童贯的富贵才能延续下去。”

    蔡翛脸色很不好看,任谁都知道,军权就是话语权。三十万西军就是大宋最顶尖的军队,如今他们站队太子,郓王危奕。

    蔡京仿佛没有看见儿子的脸色,缓缓转身坐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见蔡翛依旧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不由微微摇头。

    “翛儿,童贯毕竟是太监,西军是大宋的西军,不是他童贯的西军。如今之计,一动不如一静,我倒是想知道官家接下去有何动作。”

    蔡翛和蔡绦相互看看,都不再言语。

    ……………

    “太学生能成什么事情?荒谬!就凭他们这些人在宫门静坐,就想让父皇免去我太子之位?”赵桓长袖一甩,满脸不屑。

    蔡攸却是一脸担忧,见赵桓混不在意的样子心里不由发急,“殿下千万不可小看这些太学生,他们后面可是站着不少人。”

    “什么人?不就是你弟弟那些人么?蔡太师总不会和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一样吧?如今童太傅已经表态,三十万西军握在我手,他们又奈我如何?”赵桓有点飘飘然了,童贯的表态如同一剂强心剂,把他从沮丧中拖拽出来。三十万西军啊!即便现在逼父皇退位也足够了。

    “陈嘉已经在班师回京的路上,他手上可也有三十万大军呢,殿下万万不可大意。不若调十万西军回来,先下手为强。”蔡攸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俗语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如今官家卧床不起,如果现在不利用西军的力量让局面明朗化,等陈嘉的军队回来,结果就不好说了。

    赵桓听了有些犹豫,“居安啊,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

    蔡攸接口道:“殿下,犹豫不得啊。如今官家已经有了换太子的心思,如若不然,那些太学生静坐示威官家如何会不管?郓王上窜下跳,联络朝堂大员,官家何以视而不见?时不我待啊殿下,如果童贯反悔,我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赵桓依旧举棋不定,他本来就是个喜欢写写画画的书呆子,性子也懦弱,否则也不会在太子的位子上稳稳当当坐了十几年。

    他父亲赵佶是什么人?一个把皇位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但凡赵桓对他的皇位有所威胁,估计早就对他下手了。

    至于李师师的事情,也许事后赵佶也回过味来了,如果不是遭人陷害,给赵桓十个胆子也不敢碰李师师。

    退一万步来说,赵桓睡了李师师又如何?不过一个妓女罢了,世间美女那么多,赵佶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与儿子翻脸成仇的。

    可是赵桓的说的话却是赵佶亲耳听见的,这才是赵佶心里的症结。

    之所以放纵郓王赵楷,也是因为他晓得赵桓的德行不配成为帝王。

    蔡攸见赵桓依旧躲躲闪闪犹豫不决,心里不由一阵失望。他应该姓刘,叫刘禅才对!

    一个侍卫进门禀报:“殿下,中书左侍郎张邦昌,尚书右丞李邦彦二人求见。”

    赵桓闻言大喜,立刻吩咐,“开中门迎接。”

    蔡攸的嘴角撇了撇,这二人便是他叫来的援军,赵桓的犹豫不决是会害死人的。

    张邦昌恭恭敬敬朝赵桓施了一礼,“殿下,如今危在旦夕,你尚不可知么?”

    ……………

    郓王府,浑身冒着热气的赵楷将长枪扔给侍卫,接过侍女递来的毛巾,边擦汗便笑问:“那张邦昌和李邦彦去找我大哥了?”

    蔡翛点点头,“谈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殿下,如今童贯态度已经明了,我们不可不防啊。”

    郓王将毛巾递还侍女,微笑道:“童太傅么?哈哈哈哈,我倒是很好奇,他准备怎么帮我大哥?派兵进京?”

    蔡翛见赵楷摊开纸准备画画,不由着急问:“殿下的意思是……?”

    赵楷将纸铺平压上镇纸,平静笑道:“父皇在位三十余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他童贯敢派一兵一卒进京城,父皇绝对会让他脑袋搬家。”

    蔡翛没有急智,只是性格原因,其实是极为聪慧之人,听了赵楷的话,脑海里便闪过一记闪电,仿佛迷雾被劈开露出了真相。

第0228章:无字书

    “童贯?这阉货活腻了?”

    陈嘉看完信件,将信交给荀程,心里一阵嘀咕。

    旁边梅子琪咳嗽了一声,白了陈嘉一眼。

    陈嘉这才醒悟过来,好吧,自家媳妇的叔叔也是个太监,用词不当啊!

    荀程看完信又递给仇俊,转头问道:“童太傅调集大军入京,可有调令?”

    “屁的调令。他就是枢密使,调令还不是他随便写?”旁边梅子琪冷笑不已,“一个宦官做枢密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宋枢密使一般会有好几个,但真正有权利的枢密使只有一个,便是童贯。其他的要么是荣誉头衔,要么是副职。

    “童贯想干什么?逼宫?还是准备再来一次陈桥旧事?”仇俊看完信很是惊讶,童贯是谁?赵佶的铁杆心腹,谁造反都不会轮到他的,怎么就带兵入京了呢?

    陈嘉没接话,只是在房间里踱步。

    是啊!童贯做为赵佶的铁杆心腹,如今却带着十万西军准备进入京都,太奇怪了。

    难道是为太子撑腰?或者来一个逼宫,把赵佶拉下马让赵桓坐上去?童贯就不怕赵桓卸磨杀驴?任谁看着童贯手里的兵马睡得着?

    这事情透着古怪啊!

    “经略,我们怎么办?也挥军北上么?”梅子琪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面闪烁着火光,星星点点。

    荀程大摇其头,“不行,我们没有枢密院的调令是不能随意北上的。如果擅自北上,那我们可就是造反啊。”

    “现在还指望枢密院?那童贯能给我们调令?”梅子琪急眼了,这童贯分明不怀好意,要是还是循规蹈矩,到时候不管赵桓是否上位,肯定没有河东军的好果子吃。

    陈嘉停下来,看着窗外,久久没有言语。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把他笼罩在一个金色的光环里。

    屋内众人也都沉默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这个年轻的背影。

    “宋炳忠他们为啥还没有消息?他们在京都消息比我们更多啊。唉,关键时刻他们就拉胯。”梅子琪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出口就是埋怨。

    陈嘉忽然缓缓转过身子,微笑道:“也许,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童贯带兵入京的消息在京都掀起轩然大波,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童贯此次入京不怀好意。

    郓王赵楷也急了,连忙召集几个幕僚商量对策。

    “据说童贯给太子带了话,明确站队太子这一边。此次带兵入京,很显然是来对付我们的。”蔡翛此时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淡定,说话间眼神里满是惶惶不安。

    “殿下,童贯若是要重演玄武旧事易如反掌啊!如今官家卧床不起,太子正好借口上位。”

    说话的是御史中丞朱胜非,英俊的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显然心里也是波澜起伏。

    赵楷瞳孔一缩,心里也是吃惊非常,难道赵桓真的准备放手一搏了么?效法李世民,也来一个玄武门之变?

    其他众人听见朱胜非的说法,俱都吃惊不小。他们也未必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不敢去想。

    几千年里面,靠着兵变上位的何止李世民一个?曹魏的司马懿,后赵石虎,冉魏天王,北燕冯弘,成汉的李寿,南齐萧道成,南梁的梁武帝,南陈的陈霸先,宋武帝刘裕,后周郭威,赵匡胤的陈桥兵变……成功的尚且如此之多,失败的更是难以尽数。

    这也是有宋以来武人地位低下,文官防贼一样防着武官的原因。

    没有人会怀疑童贯自立,毕竟他只是个太监,属于附庸品。

    赵楷脑子里面乱哄哄的,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局面,昔日的风雅淡定早就不见踪影。

    “殿下,如今之计应该立刻调陈经略回京,他手上也有三十万精兵,未必见得怕了西军。”蔡翛稳住心神,想到了陈嘉就立刻提议。

    “是啊,陈经略的河东禁军战斗力非常,西军不见得是对手。人数上也不吃亏何况我们京都还有十五万禁军可以调用。”

    一个幕僚出言建议,随即被另一个幕僚推翻,“京都这十五万禁军还叫军队?高太尉让他们干点私活都凑不齐人。”

    旁边有人插言,“陈经略的十万河东禁军足矣。”

    有人提出异议,“兵符呢?没有调令,陈经略焉敢带兵入京?”

    赵楷豁然起身,“不错,立刻让枢密院发调令,让陈嘉速速进京。”

    蔡翛摇摇头叹息道:“枢密院现在掌握在童贯手里,没有他的许可,谁敢发调令?”

    “父皇呢?我去找父皇,只要他下旨,陈嘉就可以进京。”

    蔡翛又是摇头,“今日上午我已经去过了,皇城司封锁了宫门,任何人不得入内。”

    赵楷勃然变色,怒声道:“季少保何敢如此?难道他不怕满门抄斩么?”

    其实赵楷有个官职叫皇城司都知,虽然是个禄官,但名义上依旧是皇城司的上官。

    季涛是勾当皇城司公事,皇城司的实际领导者。

    蔡翛拦住愤怒的赵楷提醒道:“季少保忠心耿耿,如果没有官家旨意何敢如此胆大妄为?”

    赵楷一愣,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我父皇的旨意?”

    旁边一幕僚也恍然道:“对啊,莫非官家已经知晓童贯的事情,所以有所防范?”

    蔡翛被此人气笑了,不要说皇城司在京城也不过三千禁卫军,就是三万,怎么挡得住西军十万军队?

    他也不理那人,只是对赵楷说道:“京都十五万禁军这几天也都全部归营,高太尉今日已经入营。”

    赵楷头皮发麻,此时此刻,他突然感觉所有的事情已经失去控制。

    几人乱哄哄商量了许久,依旧没有任何头绪。赵楷恼怒之下将众人轰走,自己独自在花园里散步。

    一轮明月高悬天上,将大地照得一片雪白。

    赵楷无心欣赏如此美景,只是心烦意乱。

    “殿下,门外有个自称是陈经略的信使找您。”一个护卫匆匆从外面跑进来禀告。

    赵楷一愣,瞬间大喜,“快请!”

    书房里,赵楷看着手中的空白纸张发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信使怎么称呼?”

    那汉子恭敬回答:“河东禁军经略亲卫军指挥使,王贵。”

    赵楷抖了抖手里的空白纸张,涩声问:“这……这就是陈经略的手书?”

    王贵点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赵楷,“殿下,这里有一个河东禁军功劳册,还有一张缴获敌资清单。清单上的东西是给殿下的,功劳册请殿下朝会多多美言。”

    赵楷迟疑地接过信封,打开一看,果然就是功劳册和礼物清单。

    惶急之下开口问:“就没有别的信?口信有没有?”

    王贵点点头,“有。”

    赵楷这个气啊,陈嘉怎么派这么个鬼东西来,说话一点不爽落。

    王贵抬眼看看赵楷那张极其俊美的脸,一字一顿说道:“殿下睿智,见信便知。”

    赵楷懵了,举手看看那张雪白到没有一点污渍的信,嘴里默念口信,忽然心头一动,慢慢地嘴角浮出笑意。

    王贵偷眼见赵楷已经明了,随即拱手告辞。

    赵楷拿着空白纸张想了半晌,忽然仰天长笑,“陈嘉啊陈嘉,果然不同凡响。”

    章斌元见王贵回转,开口问:“送到了?郓王明白了没有?”

    王贵点头,“听了经略的口信才明白的。”

    章斌元苦笑着摇摇头,“诸葛一生唯谨慎,哪及经略无字书啊。王贵啊,你可明白你家经略的意思?”

    王贵双手一摊,“我只管送信,经略说啥我做啥,不用明白。”

    章斌元哈哈大笑,指着王贵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0229章:暗潮涌动

    十万西军沿着官道行军,队伍蜿蜿蜒蜒,锦旗高展,站在太原城楼上一眼望不到尽头。

    河东路宣抚使太原知府张孝纯脸色苍白,大袖在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一双细目死死盯着远处缓缓而来的童贯的大纛,眼神中迸发出决绝。

    一旁的幕僚见主公脸色不佳,心中暗自一叹,难道童贯真的准备发动玄武之变么?

    “宣抚使,童相现在是不是奉旨回京我们都不清楚,皇家的事情插不得手,何况官家还在。”

    幕僚的话在大风的撕裂声中清晰传进张孝纯的耳朵里,让他原本充血的眼眸慢慢清明起来。

    是啊,官家还在,童贯带兵进京或许是官家的意思呢?

    天空的颜色很是灰败,给人一种不详的感觉。

    张孝纯使劲甩了甩袖子,黑着脸道:“回府。”

    童贯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俗语人到七十古来稀。到了他这个年龄早就应该什么都看透了,何况他还是个残疾人。

    可是权利这个东西会让人上瘾,如今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封王,在青史里留下自己赫赫威名。

    他的功劳距离封王也就差一步吧?也许这一次……

    童贯与一般太监最大的区别就是颏下有须,就是下巴上面长胡须,绝大部分太监是没有的。咋一眼看去,还以为他是堂堂男子汉呢。

    现在年纪一大,胡须也稀少了许多。童贯特意将胡须用绿色布套装起来,据说关羽关二爷便是用绿色布套装胡须的。

    远远望见太原城楼上一袭紫衣转身下楼,便晓得河东宣抚使太原知府张孝纯来迎接自己了。

    童贯心里有一丝不快,按照礼仪张孝纯应该远出三里迎接的。不过在城门口迎接也不算失礼,毕竟他童贯率领大军过来,可不是打了胜仗凯旋归来。

    一旁另一个太监谭稹见童贯面色不虞,于是圆场道:“永锡的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做事情一板一眼的,如今在城门口迎接已经算守礼的。”

    永锡便是张孝纯的字,古人叫别人名字是不礼貌的,一般都称呼别人的字。

    这个谭稹也是赵佶深为信任的大太监,如今也要五十多岁了,居然脸皮光洁如剥皮鸡蛋,看上去依旧很嫩,也不晓得怎么做到的。

    谭稹的面子童贯是要给的,且不说他常德军节度使的身份,就是深得赵佶信任这一条,童贯也不敢也不能随便给他脸色看。

    童贯收敛面上的不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老谭啊,我怎么会计较这些事情呢。永锡是个头倔的,所谓文官风骨么。”

    谭稹眯着眼向城门望去,慢慢的脸色阴沉起来,除了几个站岗的厢军,哪里有张孝纯的影子。

    童贯也在看,发现张孝纯压根就没有迎接,心中不由大怒。

    虽然说文官显贵,但是起码的礼节都不顾,难道真的看不起他们二个宦官?

    心中气归气,却也是没有胆子与张孝纯计较。有宋以来,文官的地位便是最高的,若是童贯以此理由发难,搞不好会被文官集团群起而攻之。

    童贯毕竟是见惯了风浪的,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遇到,片刻便恢复了平静。

    常德军日常的给养都要靠太原府供给,张孝纯平日里做事认真,从未刁难过常德军。也是因此,谭稹与张孝纯的私交还算不错。

    偷眼见童贯脸色变了再变,最后恢复正常后,心里的大石这才落下。

    放心是放心了,心里却是奇怪,张孝纯与一般的文官可不一样,平日里绝不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情,今天这是怎么了?

    张孝纯回到府衙,坐在椅子上生闷气。想到不堪处,双手都不由自主有些发颤。

    幕僚见自家主公闷闷不乐,心下暗自一叹,“宣抚使,如今童贯大军入京已是定局,我们远在太原,京都的局势也不了解……”

    偷眼见张孝纯依旧脸沉似水,腹中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京都局势诡谲,非我等能够插手的。无任如何,童贯都是奉旨入京,我们且安静等下文便是。”

    张孝纯一口气闷在胸口,浑身燥热。听幕僚一席话不由大怒,“奉旨入京?奉谁的旨?如今官家卧床不起,半年多未曾片纸出宫,哪里来的旨意?”

    幕僚一脸尴尬,这就是在指责太子矫诏了啊。

    “圣旨是真的。”

    幕僚憋了半天说出来的话,让张孝纯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里面还有梁师成的事情么?梁师成代替赵佶写圣旨几十年了,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这圣旨敢说梁师成没有参与?

    否则好端端的官家叫童贯带兵入京干什么?京畿二十万禁军还不够么?

    越想心里越是一团乱麻,越想心里越是气闷,难道大宋要重演玄武门之变么?

    如若太子能比肩李世民也就罢了,就看看他做的事情,哪一样是个太子该干的?

    一个小吏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宣抚使,童相进城了,现在正往衙门这里来。”

    张孝纯没接话,只是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见小吏手足无措的样子,幕僚悄悄挥了挥手,小吏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

    “宣抚使,还是出门迎接一下吧。无论如何童相都是上官,礼节上总不能太亏。”

    皇宫深处的一间殿宇内,中间放着一张用金色帐幔包裹的巨大床榻,季涛正恭恭敬敬垂手站立在一旁。

    床榻的另一边则站着面无表情,闭着眼睛仿佛神游天外的章斌元。

    “童贯到哪里了?”

    床榻上,一声软弱却清晰的声音响起来。

    季涛闻言抬起头,弯腰拱手,眼睛里平静如水波澜不惊,“官家,童太傅已经到太原府了。”

    金帐中传出一声长长得叹息,良久那声音才又响起。

    “童贯对奉旨入京是什么意思?”

    季涛明显凝滞了一下,才恭敬回答,“居报,童太傅与旁人说起会一直衷心官家。”

    “哼。”金帐里发出一声虚弱地哼声,显然带着一丝不屑。

    “他与桓儿的口信难道是假的?”

    季涛垂下头,半晌才回复,“官家,都是外面传说,并无真凭实据。”

    “章斌元,你说说,太子难道真的敢谋反么?”

    章斌元身体一震,慌忙拱手回答,“官家,太子一向温顺,即便……”

    停顿了一下,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方道:“即便有企图,也是蔡攸张邦昌等人的怂恿。”

    金帐里没有声音,章斌元和季涛迅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表情动作,只是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地上。

    良久,金帐里的人又问:“陈嘉还在江宁?”

    章斌元低首回答,“昨日来信,陈经略对京都局势甚是担心,但是没有枢密院的命令,他不敢私自带兵入京。”

    金帐里发出呵呵呵的低笑,“章斌元,你说起太子的事情倒是简单明了,说到陈嘉话就变多了。”

    章斌元脸色一变,慌忙跪下匍匐在地上,“官家,陈经略是我本家侄女婿,将来是要给我养老送终的,下官俗人,自然对他亲近些。”

    “呵呵呵,你慌什么?陈嘉也是我的侄女婿,说来你那两个侄女是妾室,还算不上正经侄女婿。”

    金帐里的声音里面明显带着调侃。

    听到这句话,章斌元反而松了一口气,拱手接话道:“陈经略可不这么认为,我那两个侄女在陈府也是说得上话,管的了事的。”

    “哼,看把你个老货得意的。拟旨吧,调陈嘉率领河东禁军进京,十日内我要在这里见他。对了,季涛啊,郓王这孩子这几天没有派人去找陈嘉吧?”

    季涛躬身回答,“前些日子派人去找过陈经略,陈经略回复给郓王一封信。”

    “哦?陈嘉回信了?说些什么啊?”

    “禀官家,信上什么都没说,就是一张白纸。”

    金帐里的人显然愣住了,久久没有声音,最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好你个陈嘉,什么都没说,却是什么都说了。”

    章斌元脸色变了一变,咬咬牙躬身道:“官家,陈嘉虽然年轻,却是个疏懒性子,他说不参与皇家事物就绝不会食言。他一直说,他这一生的目标就是消灭辽金两国,为大宋开疆扩土,为百姓谋福祉。”

    “少为他遮掩,就他做的那些小动作能瞒得过谁?福王是我的亲弟弟,他的话我相信,只要他陈嘉忠心于我,自然会有他的好处。罢了,你且让他速速带兵入京,以防不测。”

第0230章:轻骑北上

    调兵的命令用八百里加急送到江宁,已经是第三天的黄昏了。

    算算行军时间根本就不够到京都的,陈嘉也一时间挠起了头。

    “还有七天时间,怎么算都不够,这如何是好?”

    陈嘉抖了抖手里的调令,连连苦笑不已,“我们在江宁修养了快一个月了,京都一点动静都没有。童贯的军队到了太原他们才着急忙慌调我们进京都,简直是……”

    陈嘉的话没有说下去,再说就要骂娘了。

    荀程看着地图没有说话,仇俊梅子琪等人不懂军事,只有眼巴巴干坐。

    卢俊义岳飞等人也是面面相觑,对这调令估计除了骂娘也没啥好话了。

    “经略,不如您带着骑兵先去京都,其他部队分批乘坐船只沿着运河北上,只要您和骑兵能及时赶到,就不算违令。”

    最后还是荀程出言建议,他仔细算了算,按照这个行军方式,紧赶慢赶应该还是能赶上。

    旁边李俊却站出来拱手道:“经略,不如亲卫军和一部分步军坐我们海船出发,到了海宁州再上岸,其他骑军我们送过长江后沿着运河北上。”

    陈嘉仔细算了一下时间后摇摇头,“太绕路了,时间上赶不及。”

    众人纷纷议论,提出不少线路,均遭到了否决。

    “京都距离江宁千里之遥,日常行军至少也要二十天,即便坐船,至少也要十余天,怎么看都不可能在规定时间内赶到。”

    岳飞仔细核算后也是大摇其头,沿途虽然是一片坦途,但是江野河众多。如果是少数人骑马疾行,七天是有把握到的。可行军不一样,速度会慢很多。

    陈嘉看看天色,咬了咬牙,一拍桌案道:“不管了,今晚我带几个人先出发,王贵你带亲卫军后面跟上,卢大哥带着骑军跟在后面。步军分两个部分,一部由李明觉带领跟着水军北上海宁州再去京都。荀先生和后军最后跟上。”

    岳飞脸色很是不好,他看了看周围几个人,他们的脸色都很差,只是强忍着没有出言阻止罢了。

    于是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荀程,他们知道如果还有人能阻止陈嘉的,也只有他了。

    荀程却似乎没有觉察他们的眼光,只是盯着地图,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又在算计什么。

    仇俊实在忍不住,悄悄拉了一下荀程的袖子。

    荀程抬头看向他,却见仇俊使劲朝他使眼色,不由得笑出声来,“仇俊,你眼睛进沙子了?”

    仇俊脸一黑,大袖一甩,也不理睬荀程的调笑,板着脸朝陈嘉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经略方才的说话不妥。不若另外派人带军先入京都,经略随大军一起行动即可。”

    陈嘉拍完桌子手正疼着呢,朝右手不停吹气,听仇俊这么一说也笑了,“老仇,你别担心。别忘了我还是福王的女婿,当今天子的侄女婿。那太子不敢把我怎么样的,更何况我还有你们,只要我手里四十万大军还在,只要三十万河东禁军还在,就没人敢把我怎么样的。”

    见陈嘉一付不在意的样子,其他人心里再是着急,也只是干着急了。

    韩钰眼珠转了转,突然开口道:“要不把韩世忠他们五个带上,一来他们几个武功不错以防不测,二来他们是西军,骑惯了马匹的,也能跟得上。”

    一旁梅子琪立马接口,“没错,赶紧去把他们叫来,在学习班上课,不如现实里面经历,速去速去。”

    韩钰见陈嘉自顾自看地图,并没有反对,于是转身出去叫人去了。

    荀程捋着胡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缓缓道:“按照西军的脚头,七日后他们绝对赶不及到京都,但终究比咱们快了几天,如果有啥事耽搁他们几天……”

    陈嘉忽地抬头,眼睛里面闪着亮光,“你的意思是……”

    荀程眨眨眼,微笑点头。

    古代夜里行军很危险,也很艰难。行船更是如此。

    陈嘉率领二百亲卫,六百余匹马,在水军的护送下度过了长江。

    眼看军队上岸后逐渐隐入夜色中消失不见,船头上的李俊长长叹了一口气,“经略一介书生,却能与我等武夫一样拼命,令人钦佩啊。”

    阮小五噗呲笑出来,“是不是投笔从戎就是这样的?”

    梅子琪白了他一眼,“小五啊,不学无术就是你这样的。经略苦练武功,也算文武并举,投笔从戎怎么也套不到他头上。”

    “就他还武艺?”阮小五抬头看看天,黑乎乎啥都看不见。“梅夫子你不要因为天黑就胡说八道,经略那点武艺也叫武艺?我一只手就能弄翻他。”

    李俊一脚踹过去,“你才是胡说八道,经略手上功夫不弱,跟你打还是有一拼的。”

    武松不耐烦插嘴道:“你们先前一脸担心的样子可见是装出来的。经略此去只身面对西军十万大军,何等危险?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说三道四。”

    “且。武大哥你放心,这世上就没有能难倒经略的事情。”阮小五是打心底佩服陈嘉的,所以他对陈嘉信心十足。

    黑暗中荀程转身回舱,留下一句话在夜空中飘荡,“都打起精神来准备拼命,希望明年的今天,你们几个还能活着继续吹牛。”

    送行的一帮人心头顿时一紧,荀程不是个喜欢满嘴胡说的人,说这话必然有他的道理。

    索超悄悄拉拉岳飞的袖子,低声问:“岳哥儿,你脑子活。你说荀夫子这话啥意思?”

    其实他问岳飞就问错人了,岳飞是军事天才没错,可也是个政治低能,要不然也不会干出干涉皇家继嗣的蠢事来。

    岳飞眼睛朝上翻了翻,良久才回答:“不知道。”

    旁边几个殷切看着他思考的几人顿时泄气,鲁智深伸手就是一巴掌,“小岳岳你跟经略学坏了啊。”

    梅子琪的大袖在夜风里被吹得呼呼作响,转头扫视了一群武夫,嘴角带着不屑,“经略平时一直让你们多看书,你们有几个听进去的?书到用时方恨少,你们……”

    鲁智深出言打断他的唠叨,“梅夫子,有屁就放,说重点。”

    梅子琪白了白他,长叹一声,“我也不知道。”

    武松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森森冷笑道:“信不信把你扔江里喂鱼?”

    梅子琪被勒得喘不过气,慌忙用手拍打武松手臂,“说说说,你快放手。”

    “我只能这样告诉你们,你们看到的,听到的,也许并不是事实真相。自己回去悟,哎哎哎,武大哥你别动手,事关重大,我说到这里已经过了。”

    众武夫相互看看,都是一头雾水,这特么说了跟没说有啥区别?

    李隐突然轻呼,“原来如此。怪不得经略心有成竹。”

    众人齐齐看去,李隐脸色顿时白了,“各位哥哥,自己悟,我可不能胡说八道坏了经略好事。”

    船舱里面传来荀程的声音,“赶紧开船回江宁,大军明日整理一天,后日一早出发。如果有谁玩忽职守,休怪老夫无情。”

    卢俊义和李明觉相互看了一眼,立刻驱赶众人回船舱,“都赶紧回去整军,不要给荀副使抓到错处。”

    黑暗中岳飞的眼神亮了亮,仿佛悟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的确是政治低能,那也是相对政治高手而言,不代表他真的不懂政治,梅子琪的一番话毕竟还是说出了一些东西的。

    天色已经泛起鱼肚白,已经能借着亮光看清路面了,陈嘉穿着紧身衣,带着一行人逐渐加快了行军速度。

    一人三马,能保证军队长时间行军而马力不会衰竭,但是人就吃了大苦头了。

    韩世忠看着前面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低声问韩钰:“为何对童相奉旨入京之事如此大惊小怪的?”

    韩钰回头看看其他几个也都一脸凝重,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韩世忠的问话,“如果有一天我们河东禁军对上西军,你们帮谁?”

    队伍里没人接口,却是前面的陈嘉回头笑道:“废话,他们当然帮西军啦。西北是他们的家,西军是他们的娘家。你们几个也放宽心,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放你们几个回去,到时候战场上都不要留情面,认认真真打一场。”

    韩世忠五人战战兢兢,都不敢言语,谁都料不到居然顶头上司和娘家军队要干仗。怎么帮?帮谁?

    一旁韩钰见几人一脸尴尬样子,就大笑道:“经略逗你们玩呢,放心吧,有经略在,干不起来。”

    陈嘉闻言回头看看,微笑不再言语。

第0231章:灰衣人

    部队行军线路主要还是沿着运河西岸规划的。

    一来运河两岸的官道发达,小部队行军速度有保障。

    二来部队的粮草供应,沿途休息会很简单,不会因为错过宿口而在野外过夜。

    为了赶路,陈嘉没有通知沿途官员,遇到关卡将通关文凭一亮,也无人敢拦截。毕竟陈嘉只带了二百亲卫,并没有违反朝堂规定。

    一路辛苦,第三日天色擦黑时分便到了宿州城外的馆驿。

    宿州是淮南东路最繁华的大州,高城深池,人群稠密,所以宿州馆驿也是一等一的大驿站。

    可是驿站再大,也架不住陈嘉人多啊,二百多人和六百多匹马把驿站门口的广场挤得满满当当。

    驿长接到驿卒的通报,连滚带爬跑到门口迎接。四十多岁的驿长见过的最大官员不过是一州之长,何曾见过安抚使这种级别的官员,一时间平时的伶牙俐齿都见了鬼。

    韩钰见驿长战战兢兢的样子,说话也磕磕绊绊说不清,加上他一口参杂着地方口音的官话,让韩钰支愣长耳朵也没有听明白对方说了什么。

    “驿长,我们二百多人六百匹马,你给安排一下。马匹一定要照顾好,明日一早我们还要赶路。”

    驿长一脸苦相,叽叽歪歪说了半天,陈嘉等人一头雾水,搞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见陈嘉他们听不懂,驿长也是急得一头汗。

    终于旁边有个驿卒看不下去了,出来拱手道:“禀安抚使,我们驿长的意思是驿站现在的房间紧张,恐怕容不下这么些人。”

    韩钰大手一挥,“我们就要一个跨院,其余人都在外面扎帐篷。你们只需照顾好我们的马匹就成,吃食我们自己做。”

    这话驿长听明白了,一脸感激不尽的样子,连连拱手致歉。

    跨院不大,有六七间房间,顶多也就能住下二十几号人。

    一路辛苦,饶是陈嘉早就习惯骑马,依旧觉得腰酸背痛,进了屋子就全无形象地倒在床上。

    韩钰安排好部队住宿,进了屋子见陈嘉已经瘫软在床上,连忙将他的鞋袜脱掉,顺手盖上被子,“经略,您先休息一会,等饭食好了我再来叫您。”

    陈嘉强自按捺如潮水般涌来的困意吩咐道:“让士兵们抓紧吃饭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韩世忠等人正好也进了屋子,听见陈嘉的吩咐接口道:“经略放心,士兵已经在准备吃食了,吃好饭就抓紧时间睡觉。警戒哨也都安排妥当,老规矩,三十人一组,一个时辰轮一班。”

    陈嘉见他们布置得当,也不再赘言。这几个都是有丰富行军经验的将才,的确也用不着他操这份闲心。

    匆匆吃好晚饭,稍微洗漱了一番,陈嘉便一头栽倒床上进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就被人摇醒,“经略,有情况,快点起床。”

    陈嘉迷迷糊糊中听得黑暗中韩钰扯着嗓子在唤他,还以为是在做梦。

    “经略,旁边跨院走水了,速度起床,我们暂避一下。”

    这次陈嘉确认不是在梦里,心里一紧,猛得就坐了起来。

    走水的意思就是着火了,隔壁跨院着火,很可能火势很快就会蔓延过来。

    好在这两天陈嘉都是和衣而卧,借着月光穿上鞋子就准备出房门,却被韩钰一把拉住,“经略,按规矩办事。”

    说罢接过旁边亲卫递来的巨盾,与其他几个亲卫将陈嘉围了起来,这才缓缓走出屋子。

    一出门便看见姚氏兄弟全身披挂,挺着长枪站在门口,于是陈嘉开口就问:“什么情况?”

    姚平仲回头拱手道:“回经略,好像西边有间跨院起火,王德已经带人去打探了。”

    陈嘉转头看见西面不远处火光冲天,人声鼎沸,仿佛很多人正在救火。

    眼前已经接近冬天,天干物燥,走火也属正常。

    于是陈嘉正准备举步,却看见姚平仲怒眼圆睁,手中长枪闪电般便刺了过来,陈嘉前面的韩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惊愕中长枪从他肩头掠过,散开的红缨披打在他脸上,顿时起了几个红印。

    只听“咣”地一声脆响,陈嘉发出一句“啊”的声音,便没有了动静。

    韩钰顾不得怒斥姚平仲,惶急转身,却见陈嘉已经俯身地上,两个亲卫正扑在他身上,另外两个亲卫举着盾牌,腰刀已经出鞘,贴着盾牌指向房檐。

    这些人在一起训练了已经好几年了,彼此非常默契。一见那两个亲卫的动作,韩钰立马明白他们的意思,立刻朝散立在周围的亲卫下令,“一队检查房屋房顶,二队护着经略退到外面去,三队在这里策应。火枪准备,凡有可疑立刻开火。”

    两个扑在陈嘉的亲卫起身将陈嘉搀扶起来,大盾护在两边,韩钰将手中大盾举过头顶,护在陈嘉前面。

    “经略,跟紧我,我们先撤到外面去。”

    陈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语道:“一会让所有人退出去,平仲,你去叫人将这里全部包围起来。”

    姚平仲朝自家兄弟使了个眼色,眼见陈嘉已经被众多亲卫保护起来,转身便朝外跑去。

    等众人护着陈嘉站在院子外的空地上,韩世忠等人也都赶了过来。

    王德大老远见亲卫们将自家院子团团包围,个个脸色凝重,如临大敌的样子,立马就晓得出事了。

    眼见陈嘉站在几个亲卫中间,应该是安然无恙。于是举起大刀,便一头冲进院子,嘴中还大喊:“啥情况?哪个跟老子说说。”

    院子里的亲卫都举着火枪瞄准四周,却是没人搭理他。

    一个亲卫队长警惕地举着枪靠了过来,“王德,别大呼小叫的,我们正在找刺客。”

    王德环眼圆睁,手中大刀一振,便举步往屋子里面走去。

    折可存见王德往屋子里走,心里担心他的安危,将手中长枪扔给亲卫,拔出腰间长剑就跟了进去。

    王德从一个小兵一路升到都指挥,那是生生靠一刀一剑杀出来的。别看他模样粗矿,却并不是鲁莽之辈,否则绝对活不到今天。

    当他一脚踏进屋子,沙场沥血养出的警觉觉察到了危险,本能将大刀护在脸前。他全身披甲,刀枪难入,唯一的弱点就是只有护鼻的脸部。

    “当当当”三声脆响,王德觉得举刀的手一麻,险些把握不住。当即也不畏险,斜着跨了几步,手中长刀便向前砍了出去。

    大刀在月光的照射下,如同一道明月,闪耀着妖艳无匹的光芒,将房间照得雪亮。

    刀锋所到之处,一个蒙面灰衣人卷缩在墙角,只见他轻巧一滚,便闪出了刀锋所及之处。

    当他身形微顿之时,一把长剑如同一条毒蛇般刺向了他的咽喉。

    灰衣人手中一闪,一把短刀出现在他手里,及时架住了长剑。

    折可存的武艺在西军都是首屈一指,家传长枪技艺无双,剑术一样精湛。只见他手腕一转,长剑一跳,又刺向灰衣人的面门。

    显然这一招出乎灰衣人的意料,情急之下,灰衣人一个虎扑,就向门口窜了出去,长剑也随之落空。

    灰衣人的身形刚到门口,一只大脚迎面踹来,灰衣人闪躲不急,这一脚结结实实踹在脸上,顿时鼻血飞溅,身形倒飞出去,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灰衣人吃痛之下,脑子依旧非常清醒,手中短刀连连挥出,迫使韩世忠收回脚,站在了门口。

    王德移步到灰衣人一旁,一刀便砍了下去,眼见灰衣人就要身首两处。

第0232章:埋伏

    灰衣人情急之下,将手中短刀朝王德扔了出去,身形一滚,然后踏步踩墙,呼吸间便窜到了房梁上,活脱脱仿佛一只耗子,看的底下三人目瞪口呆。

    王德将刀指着房梁上喘息的灰衣人厉喝道:“孙子,老老实实受绑,老子帮你说情饶你不死。”

    房梁上非常暗,灰衣人的服色完全融入了其中,若不是他的喘息声,几乎就无法辩识。

    韩世忠仰头看看,心里很是惊异,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人物,转头看看折可存和王德,他们脸上也是诧异万分(的样子,就知道这两个土包子也没有见识过。

    “日本人?忍者?会不会说宋话?”

    说话的是陈嘉,他在韩钰和姚氏兄弟的围护下走进房间,正好奇打量房梁上的灰衣人。

    几个亲卫举着火把,将房间照得通亮,梁上的灰衣人也无所遁形。

    灰衣人面巾后的眼睛眨了眨,仿佛很吃惊。

    “我和你们日本国的从一正藤原忠通是朋友。下来聊聊吧,总归要下来的不是么?”

    陈嘉仰着脸看着灰衣人,脸上带着一丝戏谑。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是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忍者,心里只是极为好奇。

    那灰衣人身形往后缩了缩,眼神里显出一丝慌乱。

    陈嘉见他能听懂宋话,脸色不由得一沉,“赶紧下来……”

    话音未落,一旁的韩钰手中的短铳开火了,火光闪处,屋顶角落暗处跌落一人,又是一个灰衣人。

    姚平仲反应最快,立刻拦在陈嘉身前,将他推出屋门。

    姚友仲则迅速举起大盾护住陈嘉,嘴里还在大喊:“检查四周,察看还有没有敌人。”

    几个人将陈嘉推搡到一个角落里,除了举着大盾的,其他人都举着火铳瞄准四周。

    韩世忠几人都是吃惊不小,王德更是举起短铳瞄准梁上的灰衣人,“给你三息立刻下来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灰衣人还没有回话,屋外陈嘉的声音传了进来,“不用活口了,杀了。”

    王德没有丝毫犹豫,一枪便打了出去,灰衣人的腿部便中了一枪,身形不稳便掉了下来。

    人还未落地,韩世忠的大刀已经将他劈成两半,鲜血喷溅四周,喷溅到屋里的人一头一脸。

    一个亲卫上去搜身,摸出几样东西放进包里,随即大伙都退出了屋子。

    馆驿的大火逐渐熄灭,驿长带着几个驿卒跌跌撞撞跑过来,带着哭腔求饶,“安抚使,小的该死,让您受惊了。”

    王德脾气暴躁,上去便一脚将其踢倒,嘴里大骂:“直娘贼,你这厮是活腻了么?居然让刺客混进来。”

    一旁韩钰的眼神早就红了,若不是姚平仲眼疾手快,一枪将刺客刺向陈嘉的一刀挡住,今天他就是百死莫赎了。灰衣人已经死了,但是他这口气还没有地方出,见驿长过来,便准备一枪结果此人泄愤。

    “韩钰,停手。这事情与他无关。”

    陈嘉推开大盾,缓步走了出来,朝着远处夜色用足气力大喊:“回去告诉沈良,从此刻起,沈家将在大宋除名。”

    夜色中除了远处人群救火的喧闹,除了燃火的木柴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诡异安静。

    “韩钰,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出发,从今天起马歇人不歇。”

    四周亲卫轰然答应,已经有人将马群赶了出来,也有人在收拾行具,韩钰带着几个人将陈嘉的东西都收拾好,走来禀报:“经略,我们现在就出发么?”

    陈嘉看看天色,天边已经微显鱼肚白,过不久天色就会大亮了。

    “出发吧,换一条路,不能再沿着运河走了。另外派人通知王贵,把我们的行军路线告诉他。”

    韩钰拱手答应,转身离去。

    陈嘉拍了拍姚平仲的肩膀,“谢了。”

    黑暗中看不清姚平仲的脸,只听见他有些语无伦次,“安抚使,我只是尽责罢了,当不得谢。”

    陈嘉没有接话,只是背着手看着天边的那丝亮色,任由夜风将他的衣襟吹得呼呼啦啦作响。

    良久,陈嘉才转身对着众人严肃说道:“从今日起,也许我们就会走上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也许我们中间很多人会死去……”

    韩钰走过来打断他的话,“安抚使,别小看弟兄们,我们自会跟着你走,虽死无憾。”

    韩世忠几个人没有做声,他们来河东禁军不过短短一个多月,要说忠心那真的谈不上。不过几人对陈嘉的态度,更多的是崇拜。

    陈嘉不以为意,大袖在夜风中甩了甩,仰天哈哈大笑:“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欲灭我我灭天。”

    众人听着陈嘉的话,一股豪气顿然而生,便一起朝天大喊:“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欲灭我我灭天。”

    匍匐在地上的驿长和那几个驿卒,听着周围响彻云霄的呐喊,抖得更加厉害了。

    灰衣忍者的出现,让陈嘉对太子一系最后那点仁慈也都消弭干净。政治这种东西如果没有了底限,那就是选择不择手段了。既然对手越来越阴毒,也就休怪陈嘉心狠手辣。

    从宿州到汴梁,总共七百多里路程,期间还要绕路,陈嘉等人披星戴月,终于在第六天赶到距离汴梁六十里外的雍丘。

    “经略,天色已晚,不如今天就近住宿一晚,六十里路明日中午就能到了。”

    陈嘉转头看看韩钰,见他铁面甲后的眼睛满是期盼,又看看天色,点点头,“找个村子,注意不要扰民。”

    韩钰大喜,转头吩咐几个亲卫,立时有三十多骑亲卫打马往前方疾驰而去。

    韩世忠凑过来问:“经略,明日直接去面圣么?”

    陈嘉大笑,“怎么可能?明日先去枢密院交令,然后由枢密院上知天听。至于何时接见我们,那还要等官家的诏令。”

    韩世忠挠挠头,有点尴尬,“那我们住哪里?”

    一旁王德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操哪门子闲心,这事经略自然会安排。”

    陈嘉信马由缰往前走,赶了几天路,尽管三匹马轮换骑,马匹依旧已经很疲惫了。

    “付九早就安排好了。最近京都是非多,你们到了京都都老实点,没事别出门。”

    后面这些人都没啥表情,他们早就知道很多事情了,也一直猜测河东禁军和西军之间会不会因为立场问题打起来。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就看见先前离去的几十个亲卫跑了回来。

    韩钰面色紧张,立刻催马迎了上去。

    “韩都指挥,密谍司来人了。”当先一个都头老远就和韩钰汇报,语气间十公急切。

    陈嘉勒住马,打量着地上单膝跪地的探子,突然问:“七号怎么说?”

    探子低头回答:“嫩伯赛文。”

    韩钰将探子交来的信号桶递给陈嘉,“没发现问题。”

    陈嘉查验了封蜡和印记,拧开信号桶,抽出一卷纸仔细看起来。

    良久,陈嘉将纸塞回信号桶交给韩钰,低头问那探子:“付都指挥使怎么说?”

    探子低头抱拳,“一切听从经略吩咐。”

    陈嘉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前面有一树林还算隐蔽,于是吩咐,“去树林里暂时休息一下。”

    树林里,陈嘉将信号桶里的信件交给几个将领传阅。

    王德看罢冷笑一声,“区区三千京畿禁军就敢埋伏我们?劳资一个人就收拾了他们。”

    其他人看完都没有做声,最后折可存将信件交给陈嘉,开口道:“经略,他们人数众多,还请三思。”

    韩世忠面色凝重,拱手道:“经略,他们以逸待劳,虽不怕他们,伤亡却免不了。”

第0233章:捧日军

    探子带来的消息很不好,前方有三千军队正在严阵以待。

    这支军队正是京畿禁军,他们的顶头上司就是高俅,高太尉。

    这老银币居然投靠了太子,劳资每年给他孝敬那么多钱财算是喂了狗了。

    陈嘉心里笼罩着一团乌云,很明显,太子不希望陈嘉入京,所以一路设置障碍。也许并不是要他命,就是想延误他进京,逾期不到便是大罪。

    杀手是沈家派来的,陈嘉老早就知道沈家从日本带来一批忍者,这消息还是管家张有泉跟他说的。

    当时陈嘉心里还痒痒,前世忍者的名声很大,他也很想见识一下忍者的能力。后来张有泉跟他描述了一下忍者的能力,他就没啥兴趣了。

    不就是偷鸡摸狗搞刺杀那一套么?所谓隐形就是借助衣服的颜色,与环境融为一体。其实宋国很多江湖流派的能力远远超过他们,还有专门练缩骨功这种极其残忍功夫的。

    刺客能听懂宋话,陈嘉第一反应就是沈家带回宋国的这一批忍者,算算时间也有好几年了,听懂甚至会说宋国话应该也属正常。

    刚从日本过来的忍者可是不会宋国话的。在日本,只有贵族阶层才有一批人会说中国话,写中国字。

    沈家的靠山就是沈贵妃。沈贵妃与太子养母小王贵妃亲近,沈家为了讨好太子派出杀手刺杀陈嘉,这理由说的通。

    高太尉这么快投靠赵桓就有点说不通了。

    高俅的进阶过程大家都清楚,没有当今官家,怎么会有今天的高太尉。

    投靠太子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他还准备做太师?就他肚子里面那点墨水?

    “在此休息一晚,等天明让京畿禁军那群孙子尝尝我们河东禁军的厉害。”

    陈嘉不是个见事退缩的主,也不是个鲁莽的人。谈不上算无遗策,可也算谨慎小心。天武军的能力陈嘉见识过了,京畿禁军的能力就摆在这里。不就是三千京畿禁军么,跟三千头猪有啥区别?!

    一夜无语,大伙休息的非常好。陈嘉倒也不怕偷袭,树林里面早就搜查过了,绝对安全。

    天色微明,亲卫们都起来收拾东西。

    韩钰帮着陈嘉整理盔甲,该束紧的,该放松的,都捯饬一遍。

    “经略,一会你别逞能,跟在某后面,要是见到你盔甲上有印子,王贵哥哥回头会骂死我的。”

    陈嘉平举着手,由着韩钰折腾,听到他唠叨,鼻子里面哼了一声,“我的武艺也不是……”

    一旁王德忍不住笑出来,人家胡铁城武艺一般般,至少手里的陌刀锋利,力大无穷。

    陈嘉这样只能欺负小兵,嘴巴上还自我标榜的话就可笑了。

    韩钰朝王德白了一眼,“王德,赶紧收拾你的,起什么哄?”

    不知道陈嘉是个人来疯么?你们越瞧不起他,他越是要逞能,你这一笑,还不把他给刺激到了啊?!

    伸头看看陈嘉脸色,见他对王德的耻笑浑不在意,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德,你是个能打的,一会你打头,韩世忠和折可存做你副手,我们今天好好玩一把过过瘾。”

    陈嘉的话让有些忐忑的王德顿时喜笑颜开,忙不迭答应。

    一旁的折可存可不愿意了,“经略,凭啥他打头啊?我哪里比他差了?”

    陈嘉放下手,低头看看装束没有问题,这才回答,“你们啊都是将才,将来都是要独领一军的,这点场面就不要争了。王德年纪大,让他多挣点功劳,攒点钱给家里弄套大院子。”

    韩世忠咧开嘴哈哈直乐,“经略,要不我们今天说一嘴,这仗打好了,您在幽州给哥几个每人弄套房子呗。”

    林子里本来七里哐啷整理盔甲的声音顿时停顿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陈嘉。

    陈嘉见大家伙热切的眼神,微笑回答:“行啊,那就说好了,今天这仗打好了,每个人一套院子,钱我来出。”

    所有人眼神里全是兴奋,要不是军纪严明,早就欢呼起来了。

    陈嘉赞许地看了一眼韩世忠,嗯,不愧前世如此名声,适当的时候说适当的话,有一套。

    马匹的装备是陈嘉自己弄的,每个人骑马姿势有差异,马匹的脾性也不同,所以马具自己整理最好。

    转头见姚氏兄弟已经整理停当,正忙着给士兵们整理,陈嘉心里暗自一叹,从小事上就能看出来每个人不同的带军风格,姚氏兄弟就有古之大将风采,能与士兵同甘共苦。

    来到这一世见识多了,陈嘉对前世历史典故就愈加怀疑。

    姚平仲这样的猛将,怎么会因为一场败仗就远遁千里,躲在深山里面不出来呢?这中间必定有着说不清的原因,包括后来李纲写到这段历史,语焉不详,很明显在掩饰什么。

    李纲的为人没话说,人很正,能力也强,但是他的能力基于他的三观,适合做监督检查,并不是军事和政事的好手。

    陈嘉摇摇头,将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甩掉。不能因为前世的记载就轻易判断一个人。历史记载参杂了太多因素,本就不是历史的真实面目。

    整理好一切,喂饱了马匹,大伙这才到伙夫那里打饭。

    伙夫烧饭的烟尘透过树林,想必前方埋伏的京畿禁军都看的一清二楚。

    陈嘉倒也不怕他们看见,既然要打,那就以最好的状态开打。

    “不要贪吃啊,七分饱就行了,一会谁吃饱了打瞌睡,小心老子鞭子收拾他。”

    韩钰一边往嘴里塞馒头,还不停教训手下。

    陈嘉用馒头把食盒里的汤汁擦得干干净净,这才塞进嘴里。

    旁边亲卫立刻将他的食盒拿去清洗,陈嘉则满足地往草地上一趟,眯着眼和透过树林的阳光较劲。

    树林里面逐渐安静下来,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他最舒服的姿势休息。

    其实也没办法休息,一会就要开战的兴奋哪里能够压抑住,他们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战斗的血腥味道对感官刺激很大,此刻仿佛树林里面已经弥漫着血腥味道,一股无形的杀意慢慢扩散开来,原本还在啼叫的鸟儿早就不见了踪影。

    有些新马似乎承受不了树林里面的杀意,不安地一直在刨着地。

    陈嘉慢慢就要进入梦乡的时候,突然哨子响了起来,韩钰那个大嗓门打破了树林的宁静。

    “起来了,快着点,一会太阳就高了,正好照瞎那群王八蛋。”

    陈嘉揉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心里嘀咕,“军校没白上,都知道利用阳光了。”

    远处一处平原上,一群黑压压的军队安静地站在那里。

    领头的将领看看天色,嘴里嘀咕道:“那陈嘉吃完了没有?难道看见我们人多,吓跑了?”

    他叫王守贵,今年三十岁,却已经是捧日军厢都指挥使这样的高级官员了。

    至于原因么倒也简单,他的堂姐就是太子的养母小王贵妃。

    如果说他依靠裙带关系上位倒也不算冤枉他。不过此人也不是那种不学无术之辈,手上一把大刀也是见过血的,二十万禁军里面也算个人物,外号镇八方。

    一个都头伸手在额头上搭了一个凉棚朝远处眺望,刺眼的阳光很难让人看得远。

    “都指挥,那陈嘉一介书生能打什么仗?不就仗着他岳父福王么,眼见也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此时京都已经流行戏曲,舞台上那些书生的形象开始模式化,一律花样美男,柔弱得不像话。这些行武最最看不起的就是这样的人,不就有一副好皮囊么?

    都头的话显然得到了大伙的赞同,发出一阵哄笑,有人一旁凑趣,“也不晓得他那个郡主娘子晚上吃得饱不。”

    有人讥笑道:“吃不饱你去喂啊,说不定人家郡主高兴了赏你两个白晃晃的大白馒头吃。”

    王守贵没有参与士兵们的粗俗调侃,毕竟他也算是京都贵族,起码的素质还是要的。

    士兵们的士气看上去还不错,想想也是,三千打二百,估计都不够大伙分的。

    那个手搭凉棚眺望的都头突然大叫:“他们来了!”

第0234章:进攻

    远处出现了一群黑色盔甲的军队,正缓缓走来。人数虽少,却个个杀气腾腾,仿佛是黑暗里行走的幽灵一般。

    刚才还乱哄哄一片嘲笑声,此刻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被对面这群脸都被面甲遮盖的军队的气势所摄。

    那都头放下手,咽喉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都指挥使,他……他们便是河东禁军?”

    王守贵强自稳住心神,心里惊诧不已,口中却冷笑道:“二百人而已,杀他们如同杀二百头猪。”

    其实现在猪的称呼是豕或者彘,少有人称呼为猪。

    猪肉很腥气,口感柴,完全比不上牛羊肉鲜美,所以猪肉一般都是平民百姓的吃食,贵族都是不愿意吃的。

    此时王守贵称呼敌人为猪,其贬义可想而知,士兵们闻言都大笑,刚才那种微微泛起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

    “河东猪,过来受死吧。”有士兵起哄,慢慢就整齐起来,声浪一浪高似一浪,将远处树林里的鸟儿都惊得飞起来。

    “他们知道个屁,猪肉比牛羊肉好吃多了。”

    一个亲卫低声表达他的不满,京都人都是蠢的,用河东百姓的养殖方法养出的猪,膘肥肉厚,红烧白灼都是妙不可言的美味。

    猪肉怎么变肥美?就两种方法,一是阉割,二是圈养。这就是陈嘉教给农民的养殖技巧,养出来的猪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没有腥气,味道鲜美,绝对超过牛羊肉。

    韩钰一巴掌打在那士兵的头盔上,“马上要打仗了,还想着吃?”

    旁边士兵一阵哄笑。

    士兵扶正头盔不满道:“这些京都彘连骂人都不会。”

    打头的王德回头呵斥道:“都特么闭嘴,打起精神来准备跟老子冲锋。”

    他现在的身份是锋矢阵的箭头,就是这支队伍的实际指挥者,他的话没人不敢听。

    王德紧了紧手里的大刀,面罩后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战意,眼白慢慢红了起来,仿佛变成了一只噬人野兽。

    他的气势也影响到了其他人,几乎所有人都抓紧了手中的武器,再也没有人调笑。

    “一里缓步,保持阵型。”

    王德的命令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连人群中的陈嘉也不由自主随着提升马速,手中的长枪夹在腋下斜斜向上指出。

    “二里疾步,保持阵型,两翼火枪手准备,投弹手准备。”

    王德的命令在马匹奔腾的嘈杂声中依旧清晰可闻。

    王守贵脸色变了,特么河东禁军不讲规矩啊,一言不发就组成冲锋阵型,连阵前对话都没了么?

    “结阵,结阵,鱼鳞阵。拒马抬出来,盾牌兵列阵,长枪兵其后。”

    王守贵的命令让捧日军一阵慌乱,士兵们乱哄哄列阵,平时二十天才训练一次,现在着急忙慌结阵哪里搞得清楚。

    在都头们的怒喝声中,捧日军依旧忙乱,王守贵此时心中一凉,没有阵型的步兵面对骑兵那就是在找死啊。

    王德看见了对面慌乱的场景,心中大喜,立刻命令:“全速冲击,全速冲击。”

    此时他们距离捧日军的阵型还有三里,常理应该二里处才会进入全速。马不是机器,它们是需要一定距离热身,才能进入高速,这样才不伤马。

    这就是战场经验,王德大大小小打了三十几仗,经验极其丰富。眼见对方阵型不整,就是最好的冲击机会。

    六百匹马的奔腾声如响雷一般震耳,马蹄声如响鼓,捶在捧日军士兵心头,一阵阵心悸。

    有士兵害怕了,尿液忍不住顺着腿浸湿了裤子,双腿不受控制打起摆子来。

    有士兵害怕了,慌乱中根本就听不见都头的呼喊,无头苍蝇一般团团转。

    有士兵害怕了,趁着都头不注意慢慢往后退,却被后面的士兵挤着往前走。

    有士兵害怕了,看着黑色洪流越来越近,躲在盾牌后面瑟瑟发抖,口中还念念不停。

    王守贵害怕了,他是贵族,平日里吃香喝辣,啥时候见过如此场面?骑兵冲击步兵大阵,那是演戏给官家看的,哪里会真的冲上来。

    一时间他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眼睛死死盯着奔腾而来的黑色洪流,嘴里机械念叨:“结阵,结阵,结阵。”

    “射击,射击。”王德的命令发出,两翼的士兵便开始射击,一枪打出,也不看结果,将火铳甩在背上,从马袋里抽出马刀,向前斜举。

    “砰砰砰……”

    枪声如爆痘一样响起,将前方本就松松散散不整齐的步兵大阵消去一层。

    “杀!”王德一声怒吼便冲入乱哄哄的步兵大阵,歪斜的盾牌,稀松的长枪,压根对他起不了多少阻挡作用。

    大刀挥出,借着马速就轻松割开了几个士兵的身体,血雾喷射,将他的黑甲染成红色。随之胯下披着铁甲的马匹又撞飞了几个士兵,士兵的身体伴随他们的凄惨嚎叫倒飞着撞倒了后面的士兵。

    松散的阵型顿时被他杀出一个缺口,两边的韩世忠和折可存一刀一枪也在收割敌人的性命,缺口随之扩大。

    王德冲击点是捧日军的右翼,这就是老军伍的好处。

    步兵阵型的两边是空地,在骑兵铁血冲击下,趋利避害的本能会让士兵往两边躲。一边都是人没法躲,可另一边是空的啊,于是本能往右边躲。这一躲不要紧,阵型顿时就散了。

    王守贵眼看自己的右翼崩坏,心里顿时大急,也顾不得害怕,命令传令兵发出信号:“让两翼骑兵夹击,快快快。”

    捧日军也有二百多骑兵压住两翼,此时能冲击河东禁军的后方倒也是一个好办法。

    可惜信号兵早就被吓得瑟瑟发抖,好不容易举起信号旗,却见王德已经杀透军阵,远远的划了一个圆弧,显然是准备从步兵方阵的后面开始又一轮的冲击。

    王守贵心里一凉,心道:“完了,完了。”

    陈嘉混在人群里,一个敌人都没有机会杀到,不由眼睛一红,“韩钰,你这厮气死我了,我一个没有杀到,麻烦你让一下。”

    韩钰奇怪看看陈嘉,“经略,我也没有杀到,都被前面几个王八蛋抢走了。”

    王德五个打头的杀神此刻浑身浴血,特别是王德,几支箭矢插在他的盔甲上,晃晃悠悠也不掉下来,仿佛一只刺猬一样。

    韩世忠几个也好不到哪里去,折可存和姚平仲都是用枪的,所以身上血迹没有其他三人那么吓人,身上也没有箭矢。

    这就是长枪冲阵和大刀冲阵的区别。

    大刀借着马力前冲的力量很轻易就划开敌人的身体,热血就会喷溅一身。

    长枪也借马力,不过力是相互作用的,所以用枪高手不会傻乎乎将大枪刺入敌人身体,急切间根本就拔不出来。

    他们都是用划的,枪尖划开敌人的咽喉肌肤,或者利用长枪的弹性将敌人弹倒,吃相就没有用大刀的那么难看。

    折可存与一般的用枪高手又不一样,左手还拿着剑,格挡刺来的武器。单手持枪要求就更高,可见折家军的武艺的确高超。

    陈嘉看看前面几个杀神,心里暗自一叹,“看来以后杀人机会越来越少了。”

    王德带着队伍在大阵后面划了一个弧度,加快马速往后阵冲去,这一次他会带着队伍杀透后军后直接冲击前军旗门,将领的脑袋更值钱不是吗。

    “子华,这次让我上。”

    王德回头一看,却是折可存在喊他。

    他们两个虽然都在西军,却隶属不同的军队,所以在来河东禁军之前并不熟悉。

    但是折可存的名气很大,勇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说此人为人骄傲,所以当下微微一笑,马头稍微偏转,让出头马位置。

    折可存长枪一摆,面罩后的眼神突然里。凌厉起来。

    “杀?”

第0235章:一线天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冲入大帐,一把扯下头盔扔到地上,嘴里恨声骂道:“这帮龟孙,给我抓到一定砍成肉泥。”

    童贯坐在案几后面微微皱眉,“辛兴宗,又没有抓到人?”

    辛兴宗一门皆是西军大将,老大辛企宗,老二辛兴宗,老三辛永宗,老四辛道宗都是西军有名的大将,特别是是辛兴宗,军事天赋极高,在西军中也是难得的大将之才。

    童贯对辛家四兄弟很是欣赏,把亲卫胜捷军也交给他们兄弟带领。

    见童贯问话,辛兴宗有点尴尬,“大帅,这大晚上的,弟兄们眼神不好,根本看不远。”

    童贯微微一笑,摆手让他坐下,“你们啊,平日里骄横惯了,如今遇到对手了吧。”

    辛道宗接过水壶灌了几口,这才抹着嘴辩解,“大帅啊,这帮孙子就晓得半夜里来捣乱,根本就不敢正面与我们对阵,都是些鼠辈。”

    一旁谭稹用手点点辛兴宗,摇头骂道:“平日里让你们训练多多用心且不听,如今却抓瞎了吧。”

    辛兴宗大呼冤枉,“节度使,这群人就是属耗子的,满地乱跑,我们倒是想打,找不到人啊。”

    一旁辛企宗赔笑道:“节度使,这群鼠辈也不晓得哪里来的,没到晚上就在我们营外刮躁,索性不要理睬他们,营地里面加强戒备,谅他们也不敢跑到军营里面撒野。”

    谭稹眯眯眼,转头对童贯说道:“大帅,这群人甚是奇怪,打也不打,就是捣乱,难到……”

    童贯晒然一笑,“一直听说陈懿言手下有一支斥候队非常厉害,今日也算领教了。老谭,你看看这个。”

    随手将一封信件递给谭稹,“陈懿言这是狗急跳墙了,想靠这种手段延误我们行军速度,想必他已经接到圣旨了。”

    谭稹看完手中的信件抬头惊讶道:“拆毁的桥梁都做了赔偿?这世上也只有他陈懿言做这种事情了。”

    童贯大笑,“陈懿言富甲天下,加上他岳父福王更是富可敌国,区区几座桥而已,算不上钱。”

    大帐里的十几个将领听自家二位大帅的对话,都不由咋舌,乖乖龙地洞,十几座桥梁加起来可不是小钱,几万贯总是要的吧。

    “看他这架势是要与我们抢时间啊。”

    谭稹的话音未落,童贯就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最后眼泪差点笑出来,好不容易止住笑,抬眼见众人一付茫茫然的样子,于是解释道:“我今年六十有七,又是一个无后之人,争一争顶多也就是为了个虚名。”他陈懿言为了什么?二十有三吧?难道他不晓得狡兔死,良狗烹的道理么?”

    大帐里面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在这个场合胡说八道,毕竟讨论的事情过于惊世骇俗。

    谭稹轻咳一声,示意童贯少说,却不知童贯就是想要通过这些话观察众人反应。

    帐中众将的反应他都一一看在眼里,几乎没有任何人有异色,心中甚是满意。

    他在西军经营将近二十年,帐中大将多是自己一手提拔,对自己忠心耿耿,想到此处心里畅快,一双丹凤眼熠熠闪光,“骚扰之事不要再去理会,河东军自有方寸,明日里我们全力行军便是。”

    众将齐齐拱手应诺,脸上具是决绝的表情。

    大营远处的一个沟壑里张青和百十个部下正在就着冷水啃食牛肉干。

    马屁精朝着张青挪了几步,一脸谄媚,“都指挥使,今晚那阉贼也不派人出来了,弟兄们闹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青将最后一块牛肉干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前面山口的炸药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就等他们过来,只要他们进了山,山口一炸,他们就进退两难,这一耽搁可就要好几天了。”

    马屁精讲到得意之处忍不住就笑出声来,张青看不惯他这付小人得志的样子,一脚就踹在马屁精的屁股上。

    “以后嘴巴干净点,童太傅是枢密使,是我们的上司。

    马屁精爬起来也不以为意,拍拍身上的灰尘,“二狗已经带人去埋炸药了,明天晚上我们在庙街汇合。”

    ………

    山的名字叫红叶谷,满山满谷的枫树,谷中有一湖,名曰镜月湖。

    山红似火,水平如镜。

    一群宋军正在谷中仔细搜索,为首的将领正是辛道宗。

    一个都头匆匆赶过来抱拳道:“辛指挥使,大帅询问搜查情况,大军即将进谷。”

    辛道宗今年才二十七岁,正是风华正茂时候。年纪轻轻已经是一军指挥使,除了父兄在西军的影响,也是因为他作战勇猛,悍不畏死,几年里大大小小十数次战斗,数次大功。

    辛道宗抬头眺望四周,见自己的部下已经将四周搜索了几遍,于是放心对那都头说道:“你去回禀大帅,就说已经搜索完毕。”

    西军最精锐的胜捷军通常在行军期间是做为斥候军用的,所以这种搜索的活计他们早就熟练无比。

    那都头犹豫了一下,又道:“前方一线天……”

    辛道宗笑着摆手,“那两边的悬崖太多陡峭,人根本就上不去。”

    那都头松了一口气,拱手致谢后匆匆走了。

    辛道宗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头忽然有一些不安,仔细回想一下,他也没有发现不安的缘由,苦笑着摇摇头,挥手召集部下集合。

    远处山头的岩石后,二狗看着谷底的辛道宗等人撤退,缩回头后对着身后几个队员大笑起来,“这帮蠢货都走了,搜查半天毛都没查到。”

    小兵凑趣道:“狗队长,现在发信号么?”

    二狗一巴掌拍过去,“脑子坏了?他们大军还没有进来,发啥信号?还有啊,不准叫我苟队长,”

    小兵摸摸脑袋嘀咕道:“难道你不姓苟?”

    二狗朝一线天方向望望,口中喃喃道:“狗日的,千万不要被他逮到啊。”

    他口中的狗日的,是一个刚从军一年的猎户的孩子,他的名字叫刘贵才,今年十七岁,有一手绝技,就是攀岩。

    他曾经在河东禁军大比武中获得攀岩第一名,也因为此绝技他进入了斥候军,被分配在二狗的小队里。

    此刻刘贵才正与几个士兵躺在岩石后闲聊。

    一个士兵仔细打量一个带着铁钩的竹竿,“刘队,以后你教教我们用这个吧,再遇到这种悬崖我们也不用你用绳子吊上来了。”

    刘贵才点点头,“好啊,不过练这东西可危险呢,往年俺们村的人去悬崖上采燕窝,每年都有人摔死的。”

    士兵吐吐舌头,眼神里面显然已经有了畏惧。

    另一个士兵凑过来问:“采燕窝做什么?”

    刘贵才神秘一笑,“你猜?”

    “刘队,他们前锋进来了。”一个正在瞭望的士兵朝他们这里挥手,压着嗓子招呼。

    几个人闻言都迅速跑到岩石后面观察,果然有大约五千多人马正朝一线天走来。

    一线天的路径很窄,最窄处仅容一匹马经过。两山之间的间隙中还夹着几块摇摇欲坠的巨石,几百米的山路全在这些危石的威胁之下。

    西军行进速度极慢,除了因为山路难行主要还是在这种绝地中行军,军人自有的警惕性让他们不自觉拉开了彼此距离。

    辛永宗是前锋统制官,他在队伍最前面,不停抬头打量头上的巨石,心里忧惧不已。任谁在这种绝地都不会安心的。

第0236章:溃散

    折可存带领二百铁骑一头就撞进京畿禁军后军,此时后军还未完成转向,哪里有半点抵抗能力,顿时被冲得七零八落。

    士兵们本能往两边散去,自然就将中军暴露出来。而中军堪堪完成转向,前排大盾刚立好,铁骑已经风一般来到面前。

    “顶住!”督战的都头双眼血红,尽管感觉到自己的亵裤已经湿透,恐惧已经完全支配了他的情绪,军人最后的尊严仍然支撑着他坚持挺立。

    折可存长枪拨开面前的枪林,胯下军马扬蹄踹在盾牌上。

    “轰……”盾墙倒塌,露出后面惊恐万状的士兵。

    铁面后的折可存面目狰狞,手中大枪突刺,穿透士兵前胸,用劲挑起往队伍中砸去,一旁韩世忠和王德两片大刀齐齐砍出,带起漫天血雾。

    转瞬间三人已经突进大阵,后面腾飞起几个铁疙瘩,冒着火星掉入军阵,瞬间发出几团刺目光亮,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爆炸的冲击波将军阵搅得七零八落,死伤的却不多,原因就是用的都是练习弹,并不是实弹。

    也幸亏河东禁军以前训练的时候经常使用,所以这些马早就习惯了,否则就这爆炸声,这些马非惊了不可。

    战马不惊,京畿禁军的士兵却都惊到了,残酷的杀戮已经让他们胆战心惊,爆炸声击穿了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也不知道谁带的头逃跑,京畿禁军的军阵瞬间就溃散了,士兵们扔掉了手上的兵刃四处奔逃,胆小的甚至发出了凄惨的哭喊。

    右翼和后军被打散,中军溃败,顺着也带动了左翼,三千京畿禁军开始四散奔逃,所谓兵败如山倒,那些基层军官根本就弹压不住,也只好跟着逃跑。

    王守贵已经看呆了,小半个时辰二百铁骑就将三千京畿精锐打得四散,一股尿意刺激着他的前列腺,暖和的液体慢慢湿透了他的裤子,顺着马背滴滴答答流到地上。

    旁边的亲卫见自己主将还在发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了,拉着他的马头就往后奔逃,开路的几个亲卫抽出腰刀砍翻了几个挡路的士兵,其他士兵见状顿时魂飞天外,纷纷往两边躲避。

    “走走走,指挥使,快点走。”

    亲卫统领见王守贵依旧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大急,厉声大喝。

    王守贵打了一个机灵,突然清醒过来,转回头看去,只见一群黑色幽灵一般的河东禁军正在砍杀着他的手下,慢慢向他们接近。

    恐惧已经充斥他的身体,极压之下他突然喊了起来:“快来保护我,快来保护我,我不想死。”

    亲卫统领见他还在废话,顿时眼睛就红了,抽出匕首一刀插在王守贵的马屁股上,马匹吃痛之下仰天嘶吼,撒开四蹄就拼命窜了出去。

    其他人见自家指挥使已经逃跑,也都乱哄哄跟着后面奔逃而去。

    陈嘉顺手砍了几个还在负隅顽抗的士兵,直到眼前一空,他们已经杀透了军阵。

    环顾四周,漫山遍野全是逃跑的禁军,根本就没有人抵抗了。

    陈嘉将大枪甩了甩,想把红缨上的鲜血甩掉一点,可惜未能如愿。

    喝饱鲜血的红缨懒洋洋地耷拉着,再也没有日常的美丽,却增添了浓浓杀意。

    亲卫们围在陈嘉周围,警惕地巡视四周,防止有人假死偷袭。

    韩钰则忙着擦拭陈嘉满是鲜血的盔甲,嘴里还在不停唠叨,“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有划痕啊,否则王贵哥哥非宰了我不可。”

    陈嘉觉得好笑,随口调侃,“你怎么不买划痕险?”

    韩钰一呆,“什么划痕险?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离我远一点就行。”

    陈嘉看着崩溃的京畿禁军,心情突然变得好差,差到了极点。

    折可存五人浑身是血,鲜血顺着披风滴落地上,马匹也早就被染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经略,今日痛快啊,好久没有这么过瘾了。”

    王德是个直性子,浑然不顾陈嘉阴沉的脸色,跑过来就开始邀功。

    其他四人见陈嘉面色不愉,刚准备炫耀的话立刻咽了下去。

    陈嘉打量着战场,心中一股怒意怎么都压抑不住,眼中全是怒火。

    王德再粗心大意也是个有眼色的,发觉陈嘉脸色不对,立马住嘴不言。

    陈嘉抬手指着四周的伏尸,悲从中来,“特么的这就是京畿禁军?大宋精锐?操他娘的,都是些垃圾,怪不得守不住江山,怪不得救不得黎民百姓,垃圾,全特么垃圾。”

    众人被陈嘉这一通骂都吓了一跳,原本满腹喜悦之情也都平息了下去。

    眼前的情景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哪里见过。

    对了,就是一个中队屠杀五万降兵和百姓,几个士兵就能让几千俘虏老老实实,区区七十万军队就能占领大半个中国,他们面对的军队不就是眼前这样的么?

    我来了,就不会再让悲剧重演。谁都不能再来羞辱杀戮中国人,赵佶不行,完颜阿骨打不行,成吉思汗不行,鬼子不行,就是老天爷也不行。

    二百亲卫死了六个,伤了十几个,大胜的欢喜被悲哀所替代。

    陈嘉认真替他们修了坟,立了碑。

    韩世忠他们五个呆呆在一旁看着陈嘉忙碌,他们想不明白为啥死几个士兵搞这么大动静,若是收买人心似乎也过份了些。

    王德是个存不住话的人,拉着韩钰悄悄问,“经略这是干啥?这几个兵有啥不一样?”

    韩钰眼睛红红的,看着王德一字一句回答,“死去的是我们的兄弟。”

    王德被一口气呛到,在他看来,当官的怎么可能与士兵是兄弟?

    韩钰没有再理会他,只是带着几个亲卫将那几个兄弟的遗物收拾好。

    陈嘉见他们五个人眼中有不解,于是解释道:“等回到幽州,这些东西是要给他们家人的。”

    等陈嘉一行人赶到京都的时候已近黄昏了,于是也顾不得京都不能纵马的规矩,掐着点赶到枢密院点卯。

    沿途百姓都吓坏了,纷纷躲避,这二百铁骑浑身是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腥臭味。

    枢密院的书吏也被吓到,饶是他见过无数军人,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肮脏狼狈,浑身杀气的军人,若不是带头的是个正经文官,估计他早就喊人将他们拿下了。

    交完令出来的陈嘉回头看看大门紧闭的枢密院,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童贯此时却是一点笑的意思也没有。

    太缺德了啊陈嘉,你手下都是些什么玩意?都是些缺德带冒烟的玩意,生出来的儿子没屁眼。

    一线天上的危石被炸药炸过之后更加摇摇欲坠,总感觉一阵风就能将它们吹下来。

    童贯这个气,索性砸下来多好?哪怕一线天被堵住了,童贯都不会这么生气,大不了派人疏通啊,已经过去的前锋和中军两边一起动手,顶多半天就搞好了。

    偏偏这些石头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却偏偏一付要掉下来的样子。于是几万大军就是不敢过去,万一哪一颗掉下来,不得砸死一大串啊?!

    童贯仰着头看着石头半晌说不出话,一旁的谭稹却笑了出来,“陈嘉的手下都是些个坏种,这么损的招数都想的出。”

    童贯白了他一眼,“亏你还笑得出来。现在好了,这一绕路就要三天。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直走官道,也不用为了抢时间抄近路,结果现在进退维谷。”

    谭稹仰头看看危石,又看看悬崖顶上伸出的那几颗脑袋,对童贯建议:“河东禁军也不会那么快的。要不骑兵先走,步兵慢一点也不要紧。”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童贯无奈一叹。

    悬崖顶上,刘贵才几个人见童贯率领军队转向,不由得都大笑起来。

第0237章:面圣

    还是那座被金帐包围的床榻,透过幔纱只能隐隐绰绰看见里面有两个女子端坐,床榻上一个模糊的男子平躺在床上。

    “臣陈嘉叩见圣君。”

    陈嘉用的是跪拜大礼,因为第一次面圣,所以规格是最高的。如果是以后日常面圣,就不用跪拜了。

    幔帐后的官家在女子的帮扶下靠坐在床榻上,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已经身居三品高位却第一次谋面的臣子,嗯,看上去还算不错,就是单薄了些。

    “起来说话吧。听说你进京遇险?”

    官家的声音有些柔弱,却清晰可闻。

    陈嘉一滞,旋即回答:“一次被日本忍者行刺,一次被京畿禁军拦路。”

    帐中良久没有声音,显然陈嘉的回答让官家有些意外。

    “日本忍者?何人所为?”

    “据臣推测,是京都沈家派遣。”

    “哦?为何如此推测?”

    陈嘉停顿了一下,“前几年沈家从日本带回十几名日本忍者,那行刺的忍者听得懂宋话,因此推测。”

    帐中又是沉默,良久官家才开口问:“二百对三千,伤亡十七人,将他们击溃?”

    陈嘉低眉垂目道:“是。”

    官家轻轻叹息了一声,“懿言啊,你的部队如何会如此悍勇?”

    “臣的手下的确悍勇,但是如果和辽人对阵也许是五五开,难分高下。如果对阵金人,五打一未必能胜。”

    “五打一未必能胜?当初你攻打东京不是大胜么?”

    “回禀陛下,金军一共一万人,其中只有二千金兵。臣用计半渡而击,真正与我军对战的实际上是七千辽国降兵,就这样,我军伤亡八千人才得惨胜。”

    金帐中很明显发出吸气的声音,显然官家也第一次听到真实的报告。

    “金人如此厉害吗?”

    “嗯,很厉害。不过臣的部队经过这次征讨方腊的历练,估计五打一,能胜。”

    “你的意思是部队越打越能打?”

    “是。刀越磨越锋利,兵也是越打越精锐的。”

    “与西军如何?”

    陈嘉犹豫了一下,最后下定决心回答:“必胜。”

    金帐里面沉默了,显然这个答案也超出了他的估计。

    大殿里面非常安静,除了殿外传来的鸟鸣,陈嘉仿佛只听到了自己的呼吸。

    帐幔里许久没有动静,官家仿佛睡着了。

    正当陈嘉有些不耐烦,打算抬头偷偷看一眼的时候,官家终于开口了。

    “懿言,福王与我一奶同胞兄弟情深,你是他唯一的女婿,按关系来说你也是我的侄女婿。”

    陈嘉把头埋得更深了,他知道后面的话才是最重要的,也许太子与郓王相争的幕后大戏这才正在开启。

    “你这几年的功劳我都记在心里,天津榷场为朝堂每年增收五六千万贯,幽云十六州在你手里被收回,这一次你又率大军平定方腊的叛乱,功劳不可谓不大,换一种说法,功高盖世也不为过。”

    陈嘉听到这里,背脊发凉,冷汗直冒。恍惚间他都能感觉到大殿外面埋伏了五百刀斧手,一声令下便会冲进来将他砍成肉泥。

    真以为这都是夸奖么?这特么分明是催命符好不好。

    “臣惭愧,臣性子惫懒,总想活得逍遥自在。天津榷场是被辽国大公主萧蔷逼的,燕云十六州是辽国在金国逼迫下不得已而为之的,方腊贼子本是农民,既不懂治理也不懂军事,只要大军碾压过去就行。臣只不过恰逢其会,哪里敢贪这功劳,臣惶恐。”

    官家听罢呵呵笑起来,最后还是一阵咳嗽打断了这让陈嘉脊椎发凉的笑声。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官家幽幽道:“懿言你莫要害怕,功就是功,过就是过,何况你还是我的侄女婿呢。”

    我呸,这话谁信谁是傻瓜。不要说是侄女婿,亲生儿子都不成的。

    官家看不见陈嘉的表情,自然不知道他肚子里面的腹诽。

    “臣惶恐,臣最大的愿望便是能为我大宋开疆拓土,灭金辽,取西夏,让我大宋子民能过上平安日子。”

    “嗯,朕很欣慰。懿言啊,这次召你回京的目的你可知晓啊?”

    “臣不知,臣只晓得天家要臣往东,臣绝不往西。”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绝不往西。懿言啊,太子近年所作所为你也知晓吧,有何看法啊?说与朕听听。”

    陈嘉立马跪下,背上的冷汗直冒,“臣……臣……”

    “大胆说,朕恕你无罪。”

    “臣听说过一些,不知道真假,不敢妄自揣测。”

    账幔里的官家显然不高兴了,“懿言,我一直以为你年轻,为了大宋立下不世之功,应该有所担当,难道在朕面前些许真话都不愿意说么?”

    陈嘉沉默了一会,终于咬牙说道:“臣以为太子殿下德不配位,我大宋自太祖以来都是仁德布施天下,尤以神文皇帝为最,大宋国泰民安,四遍安定。就说这二十年来,陛下仁德之名满天下,臣开天津榷场,东京换幽州,桩桩件件都是陛下全力支持,若无陛下,怎么会有今天大宋的辉煌。可见人君的德行可以开疆拓土,文治武功,可以国家兴旺啊。不过太子之事乃是皇家家事,当以陛下意愿为尊,陛下的任何决定,臣都服从。”

    “呵呵呵,那让你交出兵权去任礼部侍郎如何?”

    陈嘉毫不犹豫道:“臣谢陛下恩宠,绝无不从之理。”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兵符,双手高高捧上。

    一旁的太监走过来将虎符接过,转身交给账幔里伸出来的纤纤玉手里。

    官家把玩着虎符半晌,突然失声笑了起来。

    “懿言啊,四十万大军在手是什么感觉?”

    “怎一个累字了得。臣布衣时候,每天睡到自然醒,在家里练练字,搞一点小发明,想吃啥出门大街上多的是。街坊邻居见面话都多得不得了,兴致好了能聊一下午。”

    “可臣做了官带了兵,每日里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日日操不完的心,做不完的事。还要殚精竭虑帮军队筹措粮草,就怕哪里疏忽了引起士兵不满。古人说带兵就要与士兵同甘共苦,于是臣日日与士兵吃一样的饭食,陛下啊,那饭食有多难吃知道么?臣心里苦,却不晓得和谁说啊。”

    “人家带兵总能落下一点好处,臣带兵呢?每年六百万贯军费,三十万军队怎么够用?臣家里是有钱,拿一些出来贴补贴补其实也没啥,就当为国分忧了。可臣家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每年贴补一千多万贯。臣实在受不了,只好每日里想着法去赚钱……,每日里一睁眼满脑子就是从哪里去搞钱……,臣……,臣苦啊!”

    说到这里,陈嘉放声大哭,语不成句,“凭啥西军每年三千万贯,我河东军就是后娘养的?每年六百万贯够啥用?陛下啊,臣实在受不了了,多谢陛下隆恩,救臣于苦海,臣感激涕零。”

    账内的官家一时间不晓得说啥好,的确如此啊,每年六百万贯支撑三十万军队只能说勉强够用,但是想把军队建设成精锐,那就差得太远了。

    “童贯带着十万西军入京的事情你可知晓?”

    “臣晓得。”

    “懿言,河东军何时能入京?”

    “臣的三千亲卫军后天到,二万骑军五日后到,步军和后军大约十五日后到。”

    “三千?”

    账内没有了动静,了解官家才开口问:“原本我让童贯带兵进京是因为京畿禁军不可靠,谁知晓童贯居然与太子勾连……,懿言,我能相信你么?”

    “死而后已。”

    “好。你让军队加快速度,三日后我要你接管皇宫近卫,让你的部队来保护朕。”

    陈嘉大吃一惊,难道御林军叛变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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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介绍:
大宋帝国风雨飘摇,各地民众造反烽烟四起,北有强虏虎视眈眈,西有饿狼伺机而动,南有豺狗当道。朝堂上党派纷争勾心斗角,江湖中风起云涌。少年陈嘉商业起家,办工厂,扩商路,练精兵,建谍网,北击强虏不敢南望,西压群狼仓皇而逃。独木也成朝廷栋梁,力压群雄称霸江湖,且看一个理科生制霸天下。陈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陈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陈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