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变脸
所谓东江镇,其实并不只是单单一个皮岛而已,只是因为毛文龙常驻在皮岛,皮岛才相对比较有名而已,事实上,这是一个小小的岛群,互为倚角的。
毛文龙死后,袁崇焕留了自己的亲信刘兴祚替代,然而刘兴祚又与当时以陈继盛为首的毛文龙旧部矛盾极深,两派斗来斗去,反正结果是刘兴祚没多久就死了,陈继盛又被刘兴祚的弟弟刘兴治给杀了,刘兴治又被毛文龙的姻亲沈世魁给杀了,朝廷又派来了一个叫黄龙的人,却又跟沈世魁斗了起来,给撵旅顺去了,不久后会死在旅顺。
总之,这帮人斗起来那叫一个凶,就是你杀我我杀你的一场大戏,而上层领导这么个斗法,这些中层领导还怎么过日子?如孔友德和耿仲明二人选择了造反,并占领了登州,就是今年刚刚发生的事情,李刚也是从登州跑掉的,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吴桥之变,尚可喜则因为和沈世魁、黄龙二人不合,干脆在鹿岛另起炉灶,彼此关系势同水火。
总之吧,这就是现在东江三镇的背景,令出多门,乱的很。
郑芝鹏这趟连正在苦战的郑芝龙都姑且放在了一边,砸锅卖铁的凑了银子北上,当然不可能只盯着尚可喜使劲,再说凭他的一己之力也不太可能干的了当年毛文龙才能干的事儿,这才有了这场看他面子,或者说看钱面子才有的,三镇总兵宴会。
大约中午时分,沈世魁便来了,只见此人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挺着个大肚子,领着数千卫士,笑呵呵的跟尚可喜打招呼,一点也看不出两人像是有龌龊的样子,然后马上就过来伸出巴掌大的手掌,一把将郑芝鹏搂在怀里,整的郑芝鹏还吓了一跳。
“郑四将军,哈哈哈哈,代我我问龙爷好啊。”
“沈将军认识我大哥?”
“有过一面之缘,海上混饭吃的人,哪有不认识龙爷的,是龙爷看不上朝-鲜的这点生意,才给了弟兄们一条活路,毛帅活着的时候,常常跟我说起,说他最佩服的豪杰就是龙爷,不想有其兄更有其弟,你郑四将军是一点都不让乃兄啊,来来来,咱们一定要好好痛饮几杯。”
说罢也不给郑芝鹏客气的机会,直接就将他摁在了主位上,然后一手搂着他的肩膀,拿起桌上的白兰地就是杜昂杜昂的给他倒了一大碗,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完全忘了这是尚可喜的地盘一般。
“来,郑兄弟咱们一见如故,干!”
“沈将军,这酒可不能这么……”
噗的一声,沈世魁就把喝了一半的酒给吐了,然后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全都下来了,咳嗽半天才缓过气来。
“日特娘的,这啥哔玩意儿。”
“沈将军,这是白兰地,是荷兰名字,翻译过来就是燃烧的葡萄酒,很烈,喝这个的话还是要小口小口的饮的。”
沈世魁哈哈大笑道:“丢人了丢人了,哥哥是土老帽,郑兄弟不要笑话老哥啊,来,咱们小点口,走着。”
郑芝鹏先是条件反射似的抱了下拳,然后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和谐,便也学着沈世魁粗豪的样子,端起了慢慢一碗白兰地道:“沈大哥,走着。”
然后喝了一小口又给放下。
却见这沈世魁张牙舞爪的跟就跟郑芝鹏天南海北的一顿乱吹,聊的全是当年跟毛文龙如何如何风光,如何如何厉害,折腾的努尔哈赤如何狼狈之类的东西,其实意思很明显了,化缘二字而已。
对于这种喧宾夺主的做法,尚可喜当然不爽,只是当着郑芝鹏这个金主的面不好发作,只好坐在了郑芝鹏的身边,一脸的阴沉。
郑芝鹏也知道,此二人的矛盾乃是生死矛盾,根本就不是他一个外人仗俩臭钱就能解得开的,因此便也权当不知,端起酒杯敬了尚可喜一杯,同时与二人谈笑风生。
又不一会,黄龙也来了,沈世魁和尚可喜两人都不待见他,便干脆冷处理谁都没搭理他,而他一见三人坦然的坐在了主位上,一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着道:“怎么,二位将军要饭要到郑家头上了,郑将军可赏够了骨头?”
沈世魁冷笑道:“你倒是不要饭,那特么黄大帅来此地做甚啊。”
“笑话,本官乃是朝廷钦点的镇江总兵,郑将军贵客光临,我这个做主人的岂有不来之理?”
尚可喜阴阳怪气地道:“呦,想不到我这鹿岛居然是黄大人做主的呀,那还真是失敬呀,弟兄们,你们还不赶紧参拜黄总兵?”
众人哪里给他面子?纷纷哈哈哄笑了起来,弄的黄龙极是下不来台,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反而还昂首挺胸,好像这些人真的是在拜见他一样。
“三位,看我了,今天看我面子,能否坐下喝杯酒,好好聊一聊?你们东江内部的问题,咱们日后再说如何?”
“哼!”
黄龙怒哼一声,见尚可喜和沈世魁根本就没有给他让座的意思,便直接拉开了桌子,盘起腿来一屁股坐在了郑芝鹏的对面,然后同样拿起桌上的白兰地倒了一碗道:“郑将军,本将敬你一碗”。
“哎,那酒……算了。”
跟沈世魁一样,也是个喝呛着了的。
“三位,别置气了,既然都来了,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出钱,让三位扰断皇太极的后路,钱,我有的是,但恕我直言今时不同往日,若三位各自为战,此事怕是万难成功的,还希望三位能够精诚团结才好,我不太懂军事,三位谁能给我讲讲,此事应该如何是好?”
黄龙道:“还能如何?孔、耿二人叛乱未定,欲与济尔哈朗、阿济格汇合。此事若成,则金狗必然猖獗更甚,反之此事若败,则皇太极如何还能安心攻城?郑将军欲解锦州之围,只需让这两个阳奉阴违的货,发兵盖州,随我速速破贼便可。”
尚可喜闻言冷哼道:“也不知孔兄弟是谁逼反的,现如今居然想用郑兄弟的银子,来给你这个所谓的总兵擦屁股,让我们兄弟自相残杀,你倒是打的好精的算盘。”
黄龙一拍桌子怒道:“什么叫我的算盘?孔友德耿仲明二人造反,难道不该剿么?郑公子欲解锦州之围,难道这不是一个绝好的突破点么?退一万步来说,郑家既然接受招安,那就是朝廷的人,如此公私两便之事,怎么能说是我的算盘呢?”
沈世魁也冷笑道:“你打没打算盘,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你……”
“好了三位,不要吵了,我说了,给我一个面子。”郑芝鹏重重的放下酒杯,语带不满的说道。
随后,郑芝鹏掏出了一根雪茄点上,平静地问:“黄总兵,我听说耿仲明曾向您请过,说是要请修筑南关,复金州自赎,不知此事可是真的?眼下非常之时,为何不能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呢?”
“郑将军莫不是说笑呢吧,耿仲明跟着孔友德,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如何能赦?便是赦了,其人贼性难改,”瞥了眼尚、沈二人,继续道:“到时候再给我来个听调不听宣,都不够我费劲的,索性还是杀光了好。”
郑芝鹏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黄总兵对耿仲明的意见很大啊,那么,抱歉了。”
说罢郑芝鹏突然间就从腰上掏出了一支短铳,在所有人都愣神的功夫,直接就轰的一枪,将黄龙的脑袋轰了个稀巴烂。
“沈兄、尚兄,麻烦二位让兄弟们把黄总兵带来的人给收拾收拾,不要放跑一个。”
第九十一章 因由
将短铳随手扔在桌上,重新坐回了座位上,二郎腿一翘,大雪茄一抽,郑芝鹏贼拉的有派,吩咐道:“李刚,把此人脑袋割下来,去盖州找耿仲明,告诉他若无处可去,我可以收留他。”
“是。”
李刚显然是早就知道信儿的,甚至于这压根就是他给的建议,见黄龙被杀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特淡定的就掏出了匕首,上前砍下了此人的脑袋。
想了想,郑芝鹏还是补上一句道:“人头给耿仲明看过之后,找个好点的裁缝将之缝回去,然后弄一个好点的棺材,厚葬了吧。”
“是。”
郑芝鹏这才重新坐回去道:“二位,喝酒。”
沈世魁和尚可喜都愣住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还是看似粗豪的沈世魁率先哈哈大笑的拍了拍郑芝鹏的肩膀道:“好,好一个郑家四将军,有魄力,果然是有魄力。”
尚可喜反应可能稍微慢了一拍,过了一会才半是佩服,又半是无奈的叹气一声道:“好魄力,好手段,好一个东南郑家。”
“哈哈哈哈,多说无益,沈大哥、尚大哥,满饮。”
其实此时聪明人都已经看出来了,郑芝鹏所图根本就不是什么花钱帮忙,甚至于也根本就不是为了借什么登州水师,他根本就是冲着收编,或者说半收编而来的,否则他无论如何也应该先以黄龙这个名义上朝廷认可的总兵为突破点的。
哪有杀此人立威的道理?
就是这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点,大到几乎有点疯狂,有魄力那是好听的说法,难听一点那可就是胆大包天了,要知道这黄龙此人能混上总兵这一武人最高级别,可不是个傻瓜,人家之所以敢只带少数亲卫就上鹿岛,倚仗的就是郑芝鹏这个,还算听话的朝廷自己人,他相信只要沈、尚二人还想赚郑芝鹏这笔钱,那二人就绝不敢动自己。
没想到却直接死郑芝鹏手里了,也是讽刺。
杀朝廷的总兵,当然就不可能再借朝廷的水师了,甚至于一个不好,朝廷追究责任下来,不但他要吃瓜落,就连郑芝龙也难保不受牵连,一旦扣下个造反的帽子,郑家难免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郑芝鹏想的很明白,若他们郑家能打赢与荷兰之间的这场海战,朝廷的这顶帽子扣与不扣,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相反,若是打不赢这一仗,失了宝岛海峡和北上倭国的贸易权,那特么郑家早晚也得被慢性勒死。
至于登州水师,经过郑芝鹏这两天的思索,发现好像也并不是非借不可,与其和崇祯玩这种文字游戏,虚与委蛇,倒是不如直接将目标转到无路可去的耿仲明身上,此时的耿仲明可是刚从登州跑出来,本来也卷着过半的登州水师在手的。
他有至少九成把握,耿仲明会跟他走。
说来这些皮岛的大小领导其实也都挺可怜的,无论是孔友德、尚可喜、还是耿仲明,没有一个跟满清不是深仇大恨,以尚可喜而论,全家上下一百多口,全都被满清杀了个干干净净,这份仇,说起来其实远比李刚之流还要深重得多。
只是李刚手底下毕竟人少,而且全是精锐,逃离了登州之后不管去哪都不愁找一口饭吃,可是他呢?手底下好几万人等着吃饭呢,除了精壮悍卒之外还有更多的家眷老小呢。
都是要吃饭的呀,你自己可以干脆利落的把脖子一抹,喊一句我与金狗不共戴天,杀身成仁,这些老弱和手下的弟兄怎么办?也拉着一块死么?历史上的沈世魁倒是殉国了,代价是手下连兵带民十几万人全部死光,谁问过那些陪葬者到底愿不愿意陪着一块死?
甚至多说一句,史可法死的固然壮烈,可扬州城三十万百姓难道都是心甘情愿陪着他一块殉国,不愿逃生的么?
活,有时候比生更需要勇气,若不是大明朝廷逼的人实在实在走投无路,这帮人怎么可能一个个的都投了满清?说什么皇太极礼贤下士人格魅力,扯什么辽东仁政,反正郑芝鹏自己是不信的,这世上若真有人的魅力能抵得上一家老小一百多人的仇恨,那特么这仗也不用打了,让皇太极随便放一放王八之气就可以世界人民大团结了。
耿仲明也是如此,他的包袱更重,据说现在手下有足足十万人,其中的可战之兵,怕是都已不足三万了,剩下的全是特么的累赘,他能让这些人陪着他死么?黄龙穷追猛打一点机会不给,那是逼的没招了,才不得不投降满清的。
这也是郑芝鹏杀黄龙的最主要原因,这货不死,耿仲明就只能投降满清。
第二么,则纯粹是为了立威了,他很清楚,想要收这样一支强悍部队为己用的话,光靠花钱肯定不行,那样只会被人当城肥羊来宰,要钱时伸手,干活时偷懒,甚至于不给钱还会反噬也说不定。
施恩之余,总得立点威,而黄龙一来地位够高,甚至是这东江最高,二来又是个空降领导,并不招底层将士的爱戴,实在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立威对象了。
“好了,二位当家,咱们继续讨论如何迫使皇太极退兵的战略吧,我提议,招降耿仲明,不知二位意见如何?”
沈世魁闻言脸色略有一点不好,因为耿仲明相对来说跟尚可喜的关系要更好上许多,他在耿仲明这件事上其实是有点偏向于和黄龙一样,最好杀光的。
只是看着郑芝鹏略有深意的眼神,沈世魁却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有点明白郑芝鹏为啥犯着皮岛不去,要先来鹿岛,在鹿岛开宴,又把他给请来鹿岛了。
不过沈世魁还是就事论事道:“以三岛目前的经济条件,是不可能养得起耿仲明手上的那十万人的,尤其是其中绝大多数都已经是老弱了,郑四将军想过这一问题怎么解决么。”
“这个简单,我郑家在东南经营了一个大岛,正缺人手开荒呢,莫说十万人,就是一百万人也放得下。”
第九十二章 死易生难
晚上饭点,盖州城内,将军府灯火摇曳。
李刚恭恭敬敬的将盒子放在桌上,耿仲明打开后微微皱了皱眉:“这是黄龙?”
“是。”
“这……李兄弟,我本意是想要克金州以求抚,现在黄龙既死,朝廷如何还能容我?”
李刚说话倒是也直接,道:“耿大哥,黄龙死与不死,朝廷都容不下你了,眼下您其实只有两条路了,一条是投降满清,一条是跟我家主公离开。”
耿仲明脸上愁容更甚了几分,道:“唉,我乃山-东海盗出身,郑家的大名我自然也是知道的,倒是不怀疑他们的实力,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那宝岛之上,真的能养活我们这十万多人么?这些弟兄都是辽人或山-东人,一旦去了南边,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习惯,他们……他们怎么生活?”
李刚闻言笑道:“我知道耿大哥在担心什么,我家主公的意思是,到了宝岛之后,还愿意跟着郑家干的自然另说,不愿意的,每家分两百亩田,每三户分一头牛。”
“两……两百亩田?那能种得过来么?还三户一头牛,这不扯犊子呢么,你让我如何信你?”
“耿大哥有所不知,宝岛目前,是个人少地多的局面,大片大片的土地荒着没人种呢,事实上要说种地的话,确实是种不完,大多都只能种一点,剩下的地方则干脆扔着,好在宝岛那地方,雨水充足气候炎热,随便撒点种子不去管他,也能有个不错的收成,许多人家干脆也不种地了,改种果树了。”
耿仲明哭笑不得,半信半疑道:“天底下还有这种地方?这可真是奇了,若是旁人跟我来说,我肯定是不信的,但既然是你,想来应该是真的了,那,这种屯田每人租多少,税多少?”
“无租,无税。”
耿仲明又愣了:“无租无税?刚子,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你可不能忽悠我。”
“哥,忽悠谁也不能忽悠你呀,宝岛我虽然没去过,但我毕竟跟了郑家挺长时间了,这些事我没少听说,都是真的,郑家还在福建一带专门招难民去宝岛开发呢,每户五两银,五户一头牛。”
“那这郑家图什么?”
“唉,我也不瞒大哥,郑家所图有二,一来宝岛那地方,因为太过荒凉,又有土著,所以人人都会练习武艺、军阵,必要的时候拉起来就是一支还不错的军队,至少比朝廷的那些军护强;二来,郑家不是跟红毛鬼子在争抢那地方么,实话实说,郑家的船、炮、枪、都是不如红毛鬼子的,这不就想了这么一个歪招么,红毛鬼子在西边,也就两万来人,郑家现在安插了足有四十几万汉人了,也正是因此,红毛鬼子在宝岛陆上才拿郑家毫无办法。”
想了想,李刚又补充了一句道:“另外……郑家虽然不收租税,但管理上其实有的是办法,最起码,百姓们买衣、买盐、买酱,这些东西宝岛暂时都不产,只能跟郑家买,听说……卖的挺贵的。”
耿仲明闻言点头道:“如此,倒是也应该,我本来也不敢指望弟兄们过的多好,能有一条活路,我就心满意足了,那我呢,我如何安置?”
“弟兄们并入龙爷的海军,仍由您统领,另外我家主公知道耿大哥精通西洋火器,他会建议您在宝岛负责监督建设一个火器研发大厂,专门打造火炮火枪等。”
耿仲明闻言点了点头,却是没下文了。
“耿大哥,我知道满清那边给的条件很优越,我家主公让我带一句话,他说,皇太极是个雄才大略的英雄,他一定会给您开出极高的条件,以示千金买马骨,郑家再如何富可敌国也跟他们比不起,但是,不提您与弟兄们跟鞑子的血海深仇,就您个人来说,降清,必然遗臭万年,此前的十年辛苦,必然一遭丧尽,而南下合作,打的是侵略中华的红毛鬼子,必将名垂青史。”
耿仲明想了想:“条件,怎么降。”
“要……唉,要孔友德的人头,以示诚意,孔大哥是把自己给走上绝路了,除了降清,他算是一丁点路都没了。”
却见耿仲明忽然回头道:“你都听见了?”
李刚吓了一跳,就听屏风后面一声重重的叹息,然后缓缓的走出一个人来,不是孔友德还能是哪个?就是发型已经变了,变成了光秃秃的秃脑壳,后边辫了个小小的金钱鼠尾。
李刚慌忙站起,条件反射似的就去拔自己的刀,却发现佩刀早就在进门的时候就给解下去了。
“孔……孔大哥?耿大哥,你!”
哪知这孔友德居然连看都没看他,而是缓缓的坐在了耿仲明身侧,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叹道:“我孔友德,果然已经是天地难容了么。”
李刚见此二人并未发难,也壮着胆子道:“本来也许还能容,但您既然已经剃了头,再说容与不容,还有什么意义呢。”
孔友德苦笑着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瓜子,颇为郁闷地道:“你说你早两天来多好,我这头是特么前天刚剃的,要是这么死,对不起列祖列宗呀。”
说罢又端起酒杯跟耿仲明碰了一杯,笑道:“耿兄弟,你我一块共事十余载,我死以后,我的部下归你,还望你能领着他们去宝岛,过上好日子。”
说罢,孔友德一饮而尽,竟然真的就抽出了匕首,照着脖子一抹,那血还喷了耿仲明满脸。
耿仲明缓缓的闭上眼睛,叹息一声道:“割下来吧,让你家主公拿着人头跟朝廷交代吧。”
说罢,耿仲明低头瞅了瞅已经能混了血的那杯酒,缓缓的又重新喝了起来,甚至还拍了拍孔友德的脸,露出了几分笑容。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死,可是比活要容易太多太多了。
第九十三章 郑芝燕领军
千里之外,宁波城。
“六爷,都准备好了。”
郑芝燕抬头,见阎应元一脸规矩的站在下首处,一颗忐忑的心也终于算是放下了一点。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军阵,一时竟也升起了几分豪情。
城下共有四万大军,其中义从只有不到一千,经李刚操练之后倒也还勉强能算得上是合格的军官,精选的将士两万,虽都是半工半兵,但好歹都在刘香一战中见过血,整体素质应该是高于普通兵户的。
至于剩下的两万,则是所谓的抗倭联盟中派来助战的,有点乌合之众的意思,郑芝燕本来不想带的,阎应元却坚持说带着好,本来也不是去打什么硬仗,正好练练兵,那些怕死的不行的赶紧滚蛋了更好。
这阵容去打九连山,实际上已经有点欺负人了。
郑芝燕深深地吸了口气,安抚了一下有些躁动的小心脏,略有一丝颤抖的吼道:“奉张部堂之命,我等抗倭军,南下九连山剿匪,出发!”
这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军作战,将士们都在看着他呢,哥哥们也在看着他呢,此战能打得漂亮,今后郑家六爷的牌面就可以叫得响了,若打得拉稀,哪怕是他这辈子都只能当大哥和四哥的影子了。
好在将士们都还很给他面子,并没有哪个傻哔不服他之类的,很快就集结好了军队,而且一个个全都斗志昂扬,随着郑芝燕的一声令下,整齐划一的就出发了,并没有什么幺蛾子,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郑芝燕牢记郑芝鹏的提点,在威信不足甚至能力也不足的时候,领兵一定要做到同食同寝同衣,所以出城之后,郑芝燕稍微犹豫了一会之后,就让自己的马驼上辎重,自己则换上轻便的布鞋,迈开两条腿领着大家伙赶路,什么时候自己感觉累了,什么时候就下令全军歇息,并时不时的安排探马探路,倒也颇得军心。
行至天晚的时候,郑芝燕严格按照兵书上说的,找了一个近水,又地势高的地方,砍伐了一些树木安营扎寨,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这才下令埋锅造饭。
本就是灾年,又是出征在外,当然没什么好东西吃,几块邦邦硬的大面饼,扔到锅里烫一下捞出来,连点酱都没有,因为要长期保存那面块还挺咸,用的又不是什么正经的好盐,因此吃到嘴里的时候,郑芝燕居然有一种,在吃自己鞋垫的错觉。
同食同寝,同食同寝,同食同寝……
郑芝燕在心里默念,然后端着一大坨面碗,溜溜达达的就在营地里转悠起来了,时不时的看见长得顺眼的兵,就会去拍拍他的肩膀或胸脯,问一问姓名,何方人士,有没有成家之类的家长里短,见到认识的中层将领就停下打个招呼,问问有没有什么问题之类的,以示亲近。
这都是郑芝鹏教他的,看似简单,但一圈大营走下来,郑芝燕还是累了个腰酸腿疼,最关键的是,那一大坨面糊糊,几乎是走的时候啥样,回来的时候就还啥样,没怎么吃。
于是回到自己的大营,郑芝燕两眼冒着金星的就往床上一躺,浑身都没劲。
却在这时,亲兵禀报说罗超求见,郑芝燕以为有什么事,就赶紧让人把人给请了进来,强打起精神来道:“是老罗啊,有什么事么?”
罗超谄媚地笑笑,道:“六爷,刚才兄弟们放哨的时候,打了一只野狗,几个馋嘴的炖了狗肉锅,我给您拿了一块,您尝尝?”
“狗肉?”
郑芝燕忍不住的就咽了一口口水。
要知道他现在是真的饿了,毕竟是家中的老小,哪里吃过什么苦,一听到有狗肉吃,嘴里的唾液就不可控制的开始分泌,肚子也有点不争气的扭曲痉挛了起来,好像还有点叫唤。
罗超见状也不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坨用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肉来,放到桌子上打开,香气瞬间就扑鼻而至。
“六爷,尝尝?”
郑芝燕见状哪里还忍耐得住,暗想,老子是三军主帅,吃块肉有什么大不了?这是底下将士们猎的野狗,将士们都吃得,凭什么我吃不得?不自觉的手就伸了上去,拿起一块放到了嘴里。
“嗯~好吃呀,这狗肉炖的有水平啊,老罗你也吃,一块吃点。”
“是。”
老罗上前也吃了一块,又笑道:“六爷喝酒么?”
“酒?你哪来的酒?”
“下边弟兄偷藏的,我没收了的。”
郑芝燕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不了,军中无事不得饮酒,我这个主将也不能例外,那个偷藏酒的小兄弟,你要好好罚他才是。”
罗超也知道这是在点他,马上笑道:“您放心,我已经狠狠收拾他了,保证我麾下的这三千陷阵没有一个还敢喝酒。”
郑芝燕点点头,然后继续跟罗超分食狗肉。
却在此时,营寨的帘门卷动,竟是阎应元进来了,因为阎应元是副将,军中堪称是一人之下,所以大晚上的倒也没人通报。
罗超见是阎应元,不由冷哼一声,而阎应元看见罗超,也不由的就皱了皱眉。
这二人天生八字不合,互相看不上,平日里在宁波府的时候就矛盾不断,如今出征了之后也变得更加明显,尤其是罗超不满这阎应元被重用,往往不予配合,而阎应元又恼他不服自己,以至于现在两人当着郑芝燕的面都懒得去装一些表面功夫,不过只要没影响大局,郑芝燕也懒得去管。
郑芝燕倒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尴尬,抹了一把满嘴的油,笑道:“阎大哥来了啊,过来尝尝这狗肉的滋味如何,可香了,是老罗的部下猎到的野狗,也是好运气。”
阎应元却冷哼一声道:“吃不起,也不敢吃,六爷若是吃不惯行军饼,大可说一声就是,军中尚有一些肉干肉脯之类的吃食,就算比不得这狗肉,想来也是能勉强入口的,怎么能纵兵掠夺民财呢?四爷树立威望不容易,还请六爷珍惜才是。”
郑芝燕听的一脸尴尬,还有点不明就里,罗超一听却是当场就摔了筷子,怒骂道:“姓阎的你说话说得清楚一点,哪来的民财?”
“哪来的民财?我军走的是康庄大道,不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哪来的野狗?便是真有,似今年这等大灾之年,树皮草根都快被吃光了,这种人流密集之地,哪来的野狗?此必是附近村子里家养的看家护院之狗,哼,就是不知,您那位神猎手,是只猎了狗啊,还是把人家无辜百姓的家都给猎了。”
第九十四章 矛盾
郑芝燕闻言整个人就是一愣,嘴里的半块狗肉随便嚼了两口,就咽下去了,也不觉得香了,撇了罗超一眼想让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哼,阎副将好大的威风呀,你有证据么?凭什么说我的狗不是猎的?我的兵只不过是运气好了一点罢了,你不能凭借揣测就胡乱冤枉人呀。”
“还用证据?”
阎应元冷着脸道:“入夜之后,点卯你的陷阵营缺员足有四成,罗兄不会不知道吧,莫非他们是看风景去了么?”
罗超勃然大怒:“姓阎的你查我!”
“查你又如何?我身为军中副将,查你不行么?”
“你……”
郑芝燕闻言也大怒,一巴掌把桌上的狗肉扔在了地上骂道:“好了!都别说了,阎大哥你现在就组织义从作军法队,看看军中还有哪营将士擅自出营,等人回来之后,每人给我打二十军棍,再去查证扰民之事,若有情节严重的,直接处斩!”
“是。”
又瞪了眼罗超,怒道:“自领八十军棍,去吧。”
罗超心中愤懑,却也只得道:“是。”
郑芝燕挥了挥手,示意俩人都出去,待营中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这才面露苦笑,蹲在地上看了眼已经脏掉的狗肉,又咽了口吐沫,这才叹息一声取过扫帚,不舍的将地上的肉扫起来扔掉,坐在地上又暗暗的思索了起来。
如果是四哥在此,他会怎么做?
又过了好一会,郑芝燕还是睡不着,便取了金疮药来,亲自去找罗超,给他送去。
结果还没等到了地方,就听里面乱糟糟吵哄哄的一片,进去一看,罗超的账内居然有大大小小十余个小头领围着他在嘘寒问暖,一见郑芝燕亲自来了,连忙纷纷行礼招呼。
郑芝燕愣了一下,一时间心里想了很多。
他虽然早就知道这罗超长于交际,跟这帮乌合之众的大小首领们关系都颇为不错,却不知竟然都好到了这个地步,心中对此人的评价暗暗的又高了几分。
“唉,今日打你也不是出于我的本意,没事儿吧,我看看你伤的重不重。”
罗超闻言咧着大嘴笑道:“没事儿,六爷我懂的,今天都怪那阎应元。”
边上的黑熊也跟着道:“是啊六爷,今天那姓阎的未免有点过分了,我的人也被打了二十几个,全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哼,拿着鸡毛当令箭,今日若不是看六爷面子,我老黑第一个跟他翻脸。”
郑芝燕闻言心头一沉,知道这话黑熊并不是单纯的在吐槽那阎应元,这话里最少有三成的意思是冲着自己来的,分明是对自己也有点不满了,毕竟怎么看,那阎应元背后站着的都是自己。
用军法管理这帮流氓山贼之流,这是有所反弹了。
若是这话由旁人说出也就罢了,偏偏说这话的还是黑熊,这黑熊乃是这抗倭联盟中势力最大的一支,去年联盟刚成立的时候就有三四千善战之众,如今短短一年的功夫,已经有六千多了,都是强横之兵,实力不可小觑,就连他也不得不对这黑熊另眼相待。
更关键的是,这货还是九连山的半个地主,人家的山寨就建在闽浙两省的群山之中,此战未免要对他多多依仗。
于是郑芝燕只好故作高深的沉默不语,一边亲手帮罗超上药,一边琢磨着,自己要怎么办,四哥在的话会怎么办,大哥在的话又会怎么办?
随即微微苦笑了一下,暗想,特娘的要是大哥在此,借这黑熊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说话,可谁让咱没威信呢。
“阎大哥……还是有本事,有能耐的,四哥对他也很是信重,又是军中副将,也不是出于私心,还是希望各位老大对他多多配合吧,我倒是觉得他要求严格一些,未必就是坏事,没有纪律,如何能成强军呢。”
罗超却撅着屁股冷笑一声道:“若说姓阎的有本事,我是认的,但要说他没什么私心,只怕是未必吧。”
郑芝燕闻言一顿,问道:“此言何意?”
“何意?六爷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那阎应元管着造船厂的建设,手底下管着数的乡勇,其实力在这宁波城中,那是首屈一指,可是,他那是给谁在做事?乡勇之中,现在是只认他老阎,谁还认得六爷?”
郑芝燕闻言皱了皱眉,心中不喜,面上却也没露声色。
黑熊也跟着道:“正是如此,我也想知道,这么多规矩,到底是他阎应元的规矩,还是您郑家的规矩?”
郑芝燕重重吐了口气,然后继续在罗超的屁股蛋子上上药,口中却故作轻松的笑道:“什么他家的郑家的,不都是大家的么,他定这么些规矩也是为了军事上更好。”
黑熊冷笑道:“确实,将无威则令不行,我是当兵的出身,这些道理自然懂,不管是立您郑家的威,还是立他自己的威,好像也没什么差别,都是为了抗倭大业么,是吧六爷。”
郑芝燕闻言好悬一口大气没喘上来,到底是城府不深,一时也有些变了脸色,罗超适时的补刀道:“六爷,您摸着良心讲,论忠心,宁波城里有一个能超过我老罗的么?所有的脏事,烂事,上不得台面的事,都是我在干,有一件事我老罗办的不明白么?宁波城里上到藩王官宦,下到普通士绅,最恨的是谁?我这一月以来,光刺杀就有六次!
他阎应元呢?据我所知,他那个船厂都是跟郑爷合伙做的,他也从未承认过,他自己是郑家的人,我知道他有能力,有本事,我老罗比不了,可是……可是您和四爷这么向着外人,欺负自己人,这实在是……有点寒心呀。”
郑芝燕闻言不语,好半天才道:“你老罗的忠心,我明白的,四哥也明白的,你为我郑家做的那么多事,我们都记得呢。安心养伤,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顿了一下,郑芝燕又道:“黑熊他们毕竟不熟咱家军法,有时候我看阎大哥也是心急,以至于生出不少的误会,我看你跟他们关系挺好,无事的时候多帮衬帮衬。”
说罢,郑芝燕就走了,阴沉着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九十五章 醉话当不得真
郑芝燕想起,四哥跟他说过,军中无派,千奇百怪,只有缺心眼才会希望自己手下团结一致,拧成一股绳,为人主最牛的也不是缓和矛盾,而是尽量利用矛盾。
眼下,乡民义勇和抗倭联盟的矛盾已经很明显了,只是具体的表现上,却是罗超与阎应元二人而已,其实按理来说抗倭联盟那头站出来跟阎应元对上的怎么也该是黑熊才对,只是这小子粗中有细,居然巧妙的躲在了罗超的背后将他推了出来,那罗超也不知是看不出来,还是甘之如饴,义无反顾的一脚就踏进了这个圈。
郑芝燕不是看不出其中门道,只是知易行难,他有些不太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而且本心来说,郑芝燕与郑芝鹏不同,他不是穿越者,生于海盗之家,长于海盗之家,对底层的平民百姓,其实是缺乏一份怜悯心的,在他看来郑芝鹏的乐善好施和义薄云天归根结底图的还是一份好名声,心中并没有真正的仁德之念,自然也就并不觉得罗超讨厌。
这年头,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郑芝龙出海的人,能有几个善男信女,这其中比罗超还恶的,没有一半也有三成,所以郑芝燕其实一直都觉得罗超这人还挺不错的,郑芝鹏一直看不上他,着实是有点偏心。
况且郑芝燕也确实觉得,郑芝鹏对阎应元的器重有点太过了,既然罗超非要往坑里跳,不惜给黑熊他们当枪使,那就扶起来斗一场呗,正好稍微制衡一下阎应元,说不定会有好结果呢。
想了想,自己的安排应该是没什么毛病,也就睡了,临睡前他还用手摸了摸自己有些饥饿的肚子,又想起了那半包被自己扔掉的狗肉。
“可惜了。”
………………
说回辽东。
还是鹿岛之上,还是有酒有肉,歌舞升平,自打郑芝鹏来了之后,鹿岛上明显变得比往常热闹了许多。
耿仲明见了郑芝鹏,倒也干脆,直接以下级之礼拜见,郑芝鹏自然也摆出了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没什么可说的。
他的这十万人之中,大约有八万是累赘,没什么好说的,扔宝岛上种地即可,剩下的不到两万人,其中的两千来人,是毛文龙时期留下的底子,能特么活到现在,差不多也可以说是百战精兵了,尤其难得的是就连剩下的一万多人,还都是原来的登州水师水军,虽然海船相对来说不大,但胜在炮多,将士们也都有着还不错的火器训练,拉出去就干的话甚至都并不弱于原本的郑家军多少。
郑芝鹏高兴呀,借着酒劲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跑到高处大声的喊道:“弟兄们~,老子郑芝鹏,在这里郑重承诺,愿意解甲归田的,每户分二百亩良田,还特么拿得动刀的,每人每月五两银子,现在就发!李刚!给弟兄们发钱!”
李刚也知道这是套路,闻言扯着嗓子就大吼一声:“是~!”
“我郑芝鹏,再特么立个规矩,到了南海,打红毛,以船为单位,斩获者全船共赏,打沉一艘沙船或者平底船那种小型船的,赏银一千两!打沉中型船的,赏银一万两!打得沉大型船,这种大型盖伦船的,我特么……赏银十万两!说话算话!”
耿仲明那点部下一听,嗷嗷就叫起来了,就连耿仲明自己也有点眼热,十万两一艘船啊,这特么出手简直不要太豪气!虽然他知道荷兰人一共在宝岛也就十三艘大船,一百三十万两买一场胜利其实是很赚的。
瞥了一眼那传说中价值十万两的所谓盖伦船,不禁摇头苦笑,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钱可不好赚,粗粗一看没细数,但每艘船怎么也得有五六十门火炮,他是水战的行家,知道要想破这种大船,没有足够火力的话就只能拿绳索或勾网勾了之后放火,也不知要有多少弟兄要为财而死了。
不过他却并没有什么负面情绪,相反,他还很为弟兄们感到高兴,刀头舔血的人,本来就是在卖命,虽然此战可能异常的凶险,但是好歹,弟兄们的命卖了个高价,相比于以前给朝廷干,那命卖的可就廉价多了。
想罢,耿仲明还笑着瞅了尚可喜一眼,然后端起酒杯好像远远跟他干杯一样的示意了一下,他知道,郑芝鹏压根就没喝多,这纯粹是恶心尚可喜呢。
而此时的尚可喜,脸黑的已经跟锅底似的了。郑芝鹏还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的,过来搂着他的肩膀道:“尚兄,明天弟兄们去打金州,弟弟我可全都靠你了,来,我敬您一杯。”
尚可喜略带着几分无奈地道:“郑将军连耿兄都收编了,何必还非要打金州呢。”
郑芝鹏一语双关地笑道:“来都来了,哪能就这么走呢,万一再有一点意外收获呢?”
尚可喜沉着脸道:“好。那我就祝郑四将军,惊喜满满。”
“谢谢。”
“哼!”
郑芝鹏却不在意,继续饮酒作乐,还特慷慨激昂的教岛上的男人们唱歌,还是那首男儿当自强,用特么东北口音唱出来,好像还真比闽南口音好听多了。
李刚阴差阳错的也成了红人,他本来就跟这东江守军熟悉,现在又充当着郑芝鹏与他们的桥梁,自然也是大多数人的敬酒目标,他又向来粗豪,竟不一会的功夫就醉了。
只见他醉醺醺的来到尚可喜的身边,伸出大手猛的一拍尚可喜的肩膀,故意扯着大嗓门道:“尚哥啊,我听说你要降清?你全家一百二十多口子的仇不报了?”
此话一出,刚才还乱哄哄的宴会,一下子就安静了。
尚可喜跟清军之间的眉来眼去是避不了人的,甚至这鹿岛的中层军官中,有不少人都或多或少的猜到了尚可喜的小算盘,闻言纷纷放下了酒杯,保持静默。
尚可喜的脸色难看的都绿了,只得道:“你喝醉了。”
“没……没醉,真的,我真没醉,我说尚大哥呀,你不仗义呀,那满清鞑子,我可是都听说了,鞑子许你做异姓王呢,好家伙,这皇太极可是好大的手笔,说真的,兄弟我可是真羡慕你呀,异姓王,你说兄弟们给朝廷卖一辈子命,也没这待遇呀,怪不得你连你们家一百多口子的仇都不报了,只是尚大哥,你当了异姓王相金,弟兄们干啥呀,能不能也给个爵位啥的?”
尚可喜勃然大怒,双眼充血,伸手就要拔刀:“你这都是哪听来的谣言?我警告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呦,对不住,实在实在对不住,我这是胡说八道的,纯粹是胡说八道的啊,弟兄们你们放心,尚大哥绝对没有投降满清,用你们来换取荣华富贵的想法,哈哈,尚大哥,我罚酒三碗,给你赔罪。”
“哼!”
果然,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断的有小队长之流拜托了李刚的关系,要求见郑芝鹏,郑芝鹏自然是来者不拒,亲自斟了茶,一个个聊,一个个见,以至于愣是一晚上都没睡,外面客厅里排队的已经都多达十几个了,彼此之间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九十六章 收尚可喜
一大早上,郑芝鹏正吃早饭呢,帐帘就被人一把挑开,被尚可喜昂然闯入。
“是尚大哥呀,可吃饭了么?正好,一块来点?我做了红糖糍粑,您尝尝看能不能吃得惯?”
却见尚可喜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他对面,语带不满地道:“四爷,逼人太甚了吧,昨一晚上你见了有十几个人了吧。”
郑芝鹏笑而不语,因为他敏锐的听出,尚可喜对他的称呼变了。
“我……我也不是不愿意降你,这不是还等着跟你谈条件呢么,您倒是好,直接撬我墙角,这有点太不仗义了吧。”
郑芝鹏闻言笑道:“如此说来,尚大哥果然是没有投降清军的想法了?”
“唉,我也不瞒您,那想法是有的,皇太极,其实早就派人在跟我接触了,四爷,我和清军的仇恨您是知道的,我尚可喜也不是个为了点荣华富贵就连脸面都不要了的王八犊子,但凡还有哪怕是那么一丁点活路,我特么怎么可能去做汉奸?手底下几万人是要吃饭的呀!”
郑芝鹏见状也不绕弯子了,笑笑道:“宝岛的地盘很大,荒地还很多,再放个三五十万人,一点问题都没有,不敢说过的多好多富,但活路二字,总是没问题的。”
尚可喜道:“事到如今,我也没别的条件可谈了,只希望能跟老耿一样就行,这鹿岛这些兵,都跟我许多年了,你别看我好像压不住场面,那是因为没钱,穷的,只要钱粮给足,不当汉奸,我保证这些人都服我,你若是换个人领兵,我还真不信您能驾驭的了他们。”
郑芝鹏点头道:“这是自然,鹿岛这些兵,我会从中抽调一千人作为我的义从,由李刚统领,剩下的,自然还是要跟着你尚大哥的。”
尚可喜顿了顿道:“还有一个条件。”
“您说。”
“我和沈世魁,你只能收一个。”
“也是应有之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沈世魁毕竟和你不同,手里握着通朝-鲜的走私线,饿不死他,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我收不起他,况且此人行事作风与毛总兵太像,我也没那个自信能驾驭得住,我也就是跟他结个盟,没想真收他。还有什么想问的。”
尚可喜点了点头,突然道:“四爷之野心,如今看来,倒也清晰几分,我久在辽地,皇太极之人我很清楚,雄才大略,枭雄之姿,满清在他手里,发展远甚其父,其野心之大,绝不仅仅是辽东能填得上的,怕是天底下没人比我清楚,明清之间,二十年内必有大战,大明,就算是赢得了,也亡定了。到时候,不知四爷您是想割据一方坐看天下风云变幻,然后待价而沽呢,还是想英雄逐鹿,分一杯羹呢?”
郑芝鹏知道跟他没什么装的必要,索性道:“逐鹿问鼎,驱除鞑虏,复我汉唐雄风。”
尚可喜挑眉道:“就凭海贸之利?”
郑芝鹏想了一下答道:“就凭海贸,只是海贸真正的大利,你还没有见过,打赢红毛鬼子,只是第一步而已。”
尚可喜听了个似懂非懂,却也不矫情了,关键是他也真没其他的路了,别说他本利也不是特稀罕满清的官职爵位,就是真稀罕,这条路也被郑芝鹏给堵的差不多了,当即单膝跪地道:“末将参见主公。”
郑芝鹏大喜过望,欢喜的脸手里的笔都握的断了,连忙将其扶起,让他重新落座,亲手给他盛了一碗粥,发自真心地道:“今得尚兄相助,真乃是猛虎插双翅也。”
这还真不是吹捧,要知道这货在历史上的地位那可是大清平南王,客观来说如果不讨论屁股位置的话,论起文治武功,此人是当得起一句名将的。
尚可喜转换角色的速度也快,吃饭的功夫就把攻略金州的大体步骤给草拟了出来,郑芝鹏听了个似懂非懂,也知道术业有专攻,就大手一挥,让他看着办了。
结束的时候尚可喜却突然问了一句:“您既然已经杀了黄龙,借用登州水师之事定然已经没戏了,为何还非要攻打金州?有意义么?”
郑芝鹏笑道:“有啊,一来这算是给崇祯的一个交代,告诉他我虽杀了他的总兵,但我也帮他解了锦州之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么,二来么……我得要个名。”
“名?”
“不错,就是要个名,大多人眼里,我郑家不管干了多少好事,都是倭寇,顶多是道上讲义气的绿林好汉,说破大天我也无非是个宋江,世人眼中,我大哥和荷兰人的争斗,只是为了抢航线,抢贸易,是我们倭寇,或者说是海盗之间的事儿。”
“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这是我郑家在保家卫国啊!这是反殖民的战争啊!这是有民族大义的啊!甭管怎么说,这个旗必须立起来,短处考量,这会让我大哥在与荷兰人的战争中获得更多沿岸百姓的支持,远处来说,这是要成大事所必须要有的大义。而若是打民族大义的旗号,有什么比干特娘的皇太极一炮来的直白?退一万步说,只要咱跟皇太极开了战,咱就是民族英雄,朝廷就是想治我的罪,也得考虑影响。”
“这……这大义真的有这么重要?”
“当然,远比你想象中来的重要得多。”
………………
闽浙之交,九连山下。
郑芝燕先是看了眼地图,又抬头看了眼地形,一时间一个头俩大。
从地图上来看,郑芝燕差点以为这特么不是什么山寨,而是一个朝廷控制的什么关隘,仙霞关也不见得有这个难打啊!山连着山不说,还特么靠着海,狭长的山路最宽不过十数里,大军根本就摆不开,他带来的四万大军如果要打的话只能排成个一字长蛇阵交替的上,稍微一个不好就很容易变成添油战术。
若看地形,那就更是郁闷了,眼前的关隘是个葫芦口,嘴窄肚子大,想都不用想,那后面肯定布满了埋伏,不经历一场血战根本就过不去,这还只是这样反贼的第一道防线,鬼知道这道防线后面还有大大小小多少道。
倒不是说他打不赢,关键是没意义啊,他又不是真的为国而战,无非是以此为借口把兵从浙江挪到这福建来,若是打个九连山却闹了个伤亡惨重,这不就扯犊子了么?
郑芝燕忍不住又在想,如果是四哥,四哥会怎么办呢?
第九十七章 招抚
长长的大桌子上,郑芝燕摊开了一副简易的九连山地形图,示意刚刚过来的阎应元、罗超、以及黑熊三个人坐下,开口道:“黑熊大哥,相比之下您也算是九连山的地头蛇了,论起对此处的了解,相信军中无人比你更甚,敢问这九连山的天险,可有破解之法?”
黑熊倒也直接,拿过地图一看,嗤笑一声就给扔一边了:“这破地图,太糙,一点用都没有。”
阎应元皱眉道:“这地图乃是临走的时候张部堂所赠,有所纰漏也是在所难免,但总比没有强一些吧,熊兄既然不用地图,还请跟我们分说分说,如何排兵布阵。”
黑熊颇有些玩味地瞥了一眼阎应元,然后哈的一笑,又跟阎应元抱拳示意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九连山天险,号称九十九险关,根本就绕不过去,莫说打仗了,平常出来一趟我们自己都觉得费力,加起来共有一十八处关口,多的关口一两千人,少的则只有七八十人,但无一不是险要,以九肚山为核心,外围共有七座大营,每营都有两千多精锐将士,而且就算是把十八处关口和七座大营都给灭了,人家往山窝窝里一钻,你也根本就找不着他们。”
罗超咧嘴道:“如此说来,这一仗岂不是没法打了么?我看这样,咱们象征性的打两天,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就行了,还是赶紧赶去泉州,看看龙爷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助吧。”
郑芝燕皱眉道:“不结结实实的打一仗,如何能跟朝廷交代,再说四哥要这九连山,本也有大用处。”
黑熊一听郑家要九连山有用,登时就来了精神,毕竟他的地盘就在附近,甚至于他严格算起来也可以算作九连山群寇之一,连忙问道:“四爷要九连山有用?怎么用,如何用?”
“四哥的意思是,将九连山当做一个根据地经营起来,那些还在宁波衣食无着的难民,都可以接来此处居住,毕竟那船厂用不了多少工人,我宝岛有一种荷兰豆,四哥特意留了许多,这种东西可以种在山上,足以供给灾民食用,甚至可能还会有一些结余,加之此处靠海,我郑家接济起来也方便,更有宝丰银矿在此,四哥也想顺势给吞了。”
黑熊和罗超闻言自然大喜,只有阎应元却忍不住皱眉道:“拢灾民藏于深山,又侵吞抢占银矿?四爷此举不怕恶了朝廷么?朝廷如何还能容得下郑家?”
“四哥的原话是说,朝廷容得下要容,容不下也得容,这次是朝廷先阴郑家在先,害得大哥于荷兰人仓促作战,四哥稀里糊涂受一场牢狱之灾,若是此战大哥海战能胜,以后我郑家就不会再像原来那么给朝廷面子了,若是打输了,那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四哥与大哥两人皆已孤注一掷,你若是知道四哥在辽东干什么,就不会有此一问了。”
阎应元吓了一跳,整个人就是一惊:“四爷不是在解锦州之围,以图借朝廷的登州水师一用么?”
郑芝燕呵呵一笑,并没有回答,反而把话题重新拉回,道:“还是说说如何攻山的事吧,黑熊,你继续说。”
黑熊哈哈一笑:“若是郑家有意经营此地,那事情就简单了,说到底这九连山上都不过就是一些活不下去的可怜人罢了,真正扯旗造反的只有陈万一人,其本部嫡系只有两万余兵马,数月前瑞金一战,被秦良玉打得大败,只领少数残部逃走,其威信早已经不复往昔,虽还占着九肚山却也不过是个名义上的盟主性质,这九连山现在盘踞着的,倒是大多都与我老黑类似,听调不听宣的主。”
郑芝燕笑道:“如此说来,黑大哥的意思是招抚为主了?”
“不错,这天下好汉,谁不知郑家四爷义薄云天,而且从来都不亏待兄弟,这就连山中大大小小的好汉提及四爷谁人不竖起大拇指夸赞?那陈万如今已是丧家之犬,如何能跟四爷六爷相提并论?六爷您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兵不血刃,拿下这九关七寨!然后再合众家之力,合攻九肚山。”
郑芝燕闻言高兴的直拍桌子,想不到这名声二字居然如此好用,难怪四哥为此不惜一掷数百万两。
“好!就这么办了!只要能弃暗投明,价钱好商量!”
阎应元闻言又忍不住皱眉了,他这一会功夫已经皱眉好几次了:“六爷,陈万毕竟是公开造反,攻打县城屠戮官吏,甚至还曾经‘威震岭南’,非是一般的小毛贼可比,收编一点他的部众也就罢了,若是这般大规模的招降他的麾下部众,恐怕是与朝廷的政策相左,难免引来猜忌呀。”
郑芝燕满不在乎地大手一挥道:“无事,四哥说,宝丰银矿在东林党的手里,朝廷一文钱都收不上来,落到我们手里,每年还能缴他个三五十万两的税,朝廷就算是赔了面子也能赚了里子,高兴还来不及呢,此事就这么定了,无需再议。”
顿了顿郑芝燕又道:“这是四哥的意思。”
黑熊见状眼珠微微一转,就道:“六爷,我老黑向来嘴笨,跟着六爷的时日尚短,害怕难以描述四爷六爷之仁德,不知六爷可否把罗超兄弟借给我老黑用一下,一块去劝降诸位当家?”
郑芝燕一愣,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罗超一眼,“老罗,你觉得呢?”
罗超一拍胸脯,马上道:“莫说是上这九连山,为了四爷和六爷的大业,便是刀山我老罗也定要上他一上。”
很显然,这是平白的送功劳给罗超,这个黑熊看似粗豪,实则却是个心细如发的主,可问题是罗超也不是傻子呀,相反,这货其实比谁都聪明。
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其实这样也好,罗超毕竟全无根基,又不被四哥所喜,真要是折了也不心疼,反倒是那黑熊,自带六千嫡系不说,又跟道上好汉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真要跟阎应元内斗起来,自己也不知如何处理。
“如此,就辛苦老罗这一趟了。”
第九十八章 皇太极的命门
锦州城下,寒光照铁衣。
皇太极坐在主位上,一手摸着自己下巴上的短须,一手捧着一本被他奉为兵法宝典的三国演义,一边看,一边等众将过来议事。
就这么等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皇太极几乎看完了一个章回,众将才姗姗来迟,而且几个旗主说说笑笑,一点都不严肃。
皇太极心里明镜一样,这是大家都打疲了,眼看着那祖大寿降而复叛,而且死硬死硬的,锦州城也不像是能短时间打得下的,方圆五百里之内又没什么可以掳掠的财货,这士气都已经涣散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满清的八旗制度,没给他这个君主树立至高无上的权威,有时候真羡慕明朝的制度啊,皇帝说啥就是啥,哪像现在这样,干点啥还得跟这些兄弟们商量。
“人都齐了?”
皇太极合上了三国演义,用锐利的眼神扫了下面这些旗主和将领们一圈,开口道:“是不是都打不下去,不想打了?”
没人说话,皇太极今天的眼神有点渗人。
却见皇太极从抽屉里掏出一份快马急报,扔给了下首第一人的多铎道:“看看吧,你是不是满意了?传着都看看。”
多铎不明就里,一见之下大惊失色,随即一把将急报摔在地上,口中骂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我早就说过这些汉人靠不住,八哥你非得信他们,这下好了吧,哈,要我说,就应该把那些汉人统统杀光!”
其他人显然是不明白多铎何以发这么大的火,而且还直接对着皇太极冲脸咆哮,要知道平日里他俩虽然多有龌龊,但至少表面上多铎对大汗还是比较恭敬的,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皇太极主动解释道:“家里出事了,阿济格和济尔哈朗在接应孔友德的时候中伏,被明军算计,乱炮齐轰之下损伤惨重,济尔哈朗重伤,生死未卜。金州城被沈世魁和尚可喜偷袭,城中族人俱被屠戮。”
“什么?”
营中顿时大乱,纷纷吵嚷了起来,皇太极则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满清将领之中,一直都有相当大一部分人是支持多铎的,主张苛责汉人,对皇太极重用汉人,甚至于搞什么满汉一家的仁慈做法大为不满,认为此举危害了他们满人的利益,只是因为皇太极做事的手腕实在太过厉害,这才一直没闹出什么浪来,如今出了这般大事,如何还不闹上一闹?夹枪带棒指桑骂槐的话紧跟着就脱口而出了,皇太极则安静喝茶,权当听不见。
他今年刚收拾了莽古尔泰,实在是不好再杀一个兄弟了,况且多铎虽然跋扈嚣张,但除了对汉人不好之外至少没有威胁自己汗位的意思,属于可以忍的范围。
当然,除了这些牢骚无用的废话之外,还是有人能问到点子上的,刚刚接掌正蓝旗的亲儿子豪格闻言不由皱眉道:“这是毛文龙死而复生了么?他们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孔友德和耿仲明,不过是丧家之犬,更是早已不容于南朝,如何能伏击得了济尔哈朗?总不可能去年的吴桥兵变是假的吧,这南朝的诈降也太下血本了吧!还有那尚可喜,范文程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证他已经与此人谈妥了么?不是说他与沈世魁不共戴天恨君不死么?怎么会跟沈世魁合兵攻打金州城呢?父汗,此事是不是有诈?”
皇太极闻言依旧稳的很,只是叹了口气道:“说来好笑,却是有一大财主,自东南而北上,据说是扔下数百万两的银子,竟以此来把毛文龙的那点残部,都给拧上了。千算万算,竟没算到这么个小人物。”
“财主?什么财主?”
“东南倭寇之王,郑芝龙的弟弟,郑芝鹏。”
众将面面相觑,实在是没听说过此人。
“郑芝龙……不是南朝的倭寇么,他……他跟咱们有啥关系?若说他相中了耿仲明他们的水师想要收编,或许还说得通,惹咱们干嘛?”
“他给阿济格写了封信,留了四个字解释其中原因:来都来了。”
“………………”
“………………”
“………………”
几个八旗正副旗主一听就特么炸了,嚣张!太嚣张了!太特么欺人太甚!一个个的恨不得都在骂郑芝鹏的十八代祖宗,纷纷请缨要去把这姓郑的抓来凌迟处死。
神经病啊这是!
然而皇太极却只是干听着,啥都没说,等到众将骂够骂累了,这才伸手示意他们坐好。
其实他刚接到急报的时候跟下边这些人的反应是差不多的,只是现在想了这么小半天,多多少少也有点想明白郑芝鹏的心思了,又特么多了个争天下的对手,联想到郑家号称富可敌国的财力,怕是此人比之高迎祥张献忠之流还要厉害的多。
南朝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对自己来说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的,但特么此人这么一搅和,却是正正好好打在了自己的七寸上,也不知这是有意,还是无意,无意的话倒也罢了,若是有意的话……怕是个生平劲敌了。
皇太极的命门,从来都不是金州城,甚至于哪怕盛京乃至赫图阿拉被打下来,也都不是他的命门,但特么这些汉人,却是他真正的命门,无他,四个字而已:满汉一家。
这是皇太极的理想,或者说是基本政治立场,满人太少了,全部人口加一块才不到二十万,要想入主中原,就必须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建立一个满汉蒙回团结一致的多民族政权,为此,他可是操碎了心。
客观来说,单以军事实力来说,皇太极并不一定就强于他爹努尔哈赤,甚至可能还要弱上许多,但此人的厉害,却能胜于他爹十倍百倍,就在于这满汉一家四个字上,否则若让多铎这样的人掌权,八辈子也休想攻克山海关。
然而,知易行难,从汉人的角度来说,努尔哈赤时期的血债还远没到足以忘却的地步,大多数的辽东汉人还是恨满人入骨,虽无毛文龙之流再起,却也并没对他们如何拥护,从满人的立场上来看,多铎之流也绝不是个例,相反恐怕还是绝大多数,目前来看,四个字还仅仅只停留在了口号上。
否则他皇太极又没疯,何必以异姓王之礼遇来对待孔友德之流?他差这万八千的汉人军么?这是在立牌子呀,当年毛文龙的旧部都降了,这是多好的宣传效果?若是这支汉人军日后再立下点战功堵住满人内部老顽固的嘴,这事儿不就差不多能成了么!
万没想到,人家玩了一处诈降反间之策,汉人那头什么反应还不好说,满人这边……瞅瞅多铎就知道了,气的眼珠子都快特么瞪出来了。
郑芝鹏么,有点意思。
“传令,速速撤军,豪格领正蓝旗为先锋,夺回金州城,让南蛮子见识见识我八旗铁骑的厉害。”
“是。”
第九十九章 棘手的奴隶
皮岛上,郑芝鹏又在特么开宴会,这郑芝鹏来了不到半个月,几乎没几天不在大吃大喝。金州抢的那点东西都不够他这几天开宴会造的呢。
“郑兄弟,咱们这回做的是不是有点过啊,金州的满人都给杀干净了,那些,咋处理?”
说着沈世魁就一努嘴,瞥向了不远处被绑在一起的一帮老弱妇孺,足有近千人。
郑芝鹏也跟着头疼,他打的旗号是民族主义者,顺便破坏一下皇太极的大计,给他增加点游戏难度,指望着明朝能够多撑几年,给他多留一点时间发展自己,因此金州城破之日,做的有点绝了。
男人杀光也就算了,毕竟满人的男人都是特么战士,杀了也就杀了,只是这些妇女和孩童就有些难办了,要知道虽然他打出了民族主义的旗号,但他的本人并不是民族主义者,内心深处也是认可皇太极满汉一家的理念的,否则这本书就发不上去了。
那这些特娘的妇女儿童怎么办?
先说妇女,虽然郑芝鹏很讨厌强干妇女的这种恶性,但特么这玩意是真拦不住,别说他管不着沈世魁的人,就连尚可喜那帮已经归顺了他的将士他也管不住。
一来,按照这帮大兵的观念里,这是他们的战利品,你拦着不让碰就等于没收他们的战利品,况且都是男人,平日里也没什么开荤的机会,硬拦着很容易破坏军心。
二来,强干敌女在这个时代,并不只是单纯的为了欲望,而是一种胜利的宣泄,或者说是一种报仇,这些大兵中至少一半以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亲人女眷在努尔哈赤时代被清军玷污过,即使是皇太极上台这几年,严令满人不许无故侵犯汉人,但特么这种事事实上也从来就没停过,否则日后也不会有多铎硬上范文程老婆的破事儿了,那特么是满人的习俗。
看那些大兵们,瞅着娇滴滴的满人女子,一个个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甭跟他们谈素质,或者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会被当成神经病的,被这帮人玩过之后,十个女人中能有一个活着的就算这帮大兵怜香惜玉。
只是这么个干法,又多少与他的价值观不太合。
更难办的还有那些孩子,用不了几年就会长大,变成战士,你敢给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就敢在若干年后狠捅你一刀,还不能都杀了,否则很容易引来河蟹神兽。
郑芝鹏想了想,却突然转移了话题道:“沈将军,平日里往来朝-鲜,有什么难处么?”
沈世魁一听就知道重头戏来了,连忙道:“最大的难处就是货源不足,您不知道,朝-鲜那破地方穷啊,啥玩意扔到他们那去都是宝贝,您就是给我一船破布条子,我也能在朝-鲜卖出天价去,可孙承宗如今仗着登州水师之利,一直在卡我的脖子,好多毛帅时候常年合作的商贾,都走不出来了,大部分商品都要经他的手里盘剥,唉,我都害怕他哪天也像那袁崇焕一样一刀把我给咔嚓了。”
郑芝鹏点头道:“这个你应该不用担心,孙承宗有此一战,他这个寂寥总督也算是做到头了,他那个打法,太费钱,朝廷一定会换一个省钱的总督过来坐镇的,至于货源问题……我郑家倒是可以跟你们合作,当然,得是我大哥跟红毛鬼子分出胜负之后,我就不信那登州水师敢截我郑家的船。”
印象中此战之后,辽东军阵好像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后孙承宗时代,一直到洪承畴来此之前,好像始终都没什么像样的人物,他一个伪明粉都记不住来了谁,倒也不是说就一定是酒囊饭袋,至少都是些主守的人物,这种大战略之下应该是不会胡乱惹郑家和沈世魁联合的同盟的。
沈世魁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还真有点害怕这郑芝鹏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收编他呢,这下好了,只要有郑家支持,他就有把握把日子过的比当年的毛文龙还好。
当即,沈世魁大喜过望,拍着胸脯道:“既然如此,那郑家的事,就是我东江的事,我东江虽然船少,但大船,哦不对,你们眼里那叫中型船,中型船我还是有那么十几艘的,我亲自领我皮岛最精锐的将士一道,助战郑家,打特娘的红毛鬼子去。”
郑芝鹏也微笑着点了点头,至此,他来皮岛这一趟的任务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要知道郑家的实力,本来就与荷兰人在伯仲之间,一个胜于船大炮利,一个强在人多死得起,不出意外的话本来也是个五五开的局面,现在他把自己这头绑上了葡萄牙人、耿仲明的原登州水师、皮岛的毛文龙残部水师,以及打打酱油的鹿岛水师,这特么的……还抢鸡毛宝岛啊,郑芝鹏都有一种直接干巴达维亚的冲动了。
“咳咳~”
郑芝鹏赶紧咳嗽了两声,强迫自己从这种不切实际的YY中清醒过来,瞅了一眼一旁的老弱妇孺,将话题转了回来道:“吩咐弟兄们玩的时候悠着点,死人就不值钱了。”
“哦?莫非这些满人女子还能卖?”
郑芝鹏抽了口雪茄,给自己打气,一咬牙道:“卖!为什么不卖!喏,那些葡萄牙人,我帮你们牵线,看他们买不买,他们不买我就卖给西班牙人,实在不行仗打完了我卖给巴达维亚的荷兰人,这帮红毛都不要军妓的么?至于这些孩子,当奴隶卖,顶多卖的便宜一点呗,你说你经略朝-鲜,那破地方啥啥没有,你不开展开展奴隶贸易,能赚几个钱?他们这帮红毛现在缺人都缺疯了,奴隶比丝绸都好卖,就是卖不上价,得走量。”
沈世魁一拍大腿道:“这事儿成啊!我跟你说,朝-鲜那嘎达买卖人口老容易了。”
“不过这事儿得悠着点,毛帅时期就曾因为掳掠朝-鲜人口被他们国王告状到了皇帝那,你可不要重蹈覆辙。”
沈世魁不屑地撇嘴道:“老子若是能经济自主,还管特么朝廷说啥,他管得着我么,我可不会再像毛帅那么傻,梗着脖子等着挨宰了。”
得,朝-鲜人民以后怕是要水深火热了。
郑芝鹏只得赶紧默念罪过罪过,这都不是他的本意,嗯,权宜之计,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正说着话呢,突然有龙套火急火燎的跑来报信道:“报~不好了,不好了,探子来报,皇太极回来了,正集结大军要来打咱们呢。”
宴会的气氛为之一紧。
郑芝鹏回头问道:“海上结冰了么?”
“没……没有啊。”
“那你慌个鸡毛,干不就完了么。”
第一百章 水战满清
冰冷的海面上,郑芝鹏站在葡萄牙人的船舰上,迎着风特蛋疼的摆出了个世界之王的poss,眼见满清的水师越来越近,不屑地撇了撇嘴,冲他们比了个中指,当然,清军也不可能看得见。
郑芝鹏张狂是有理由的,陆上打仗,郑家于皇太极来说就是个渣渣,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所以打下金州之后,一听说豪格回来了,立马狗一样的就跑了,连点抵抗的想法都没有,但若是海上战斗么……呵呵,皇太极比他差的也不多,七八个袁崇焕而已。
郑芝鹏压根就没让沈世魁他们插手,领着葡萄牙友军就上了,总得震慑一下这些新小弟,告诉他们郑家并不仅仅是有钱不是。
“四爷,怎么打。”
“呵呵,这清军,真是蠢萌的可爱啊,居然一窝蜂的就这么冲上来了,这水师将领是谁啊,怎么跟咱卧底似的。”
葡萄牙司令也笑了,“可能是从没遇上过大舰,不晓得大舰的厉害吧。”
“唉,一群土老帽啊,我听说这差不多就是清军水师的全部家底了,咱们帮帮他们,让他们重建一支吧,T字阵。”
“是。”
葡萄牙那个总督也是笑了笑,也没反对,随便挥舞了两下旗,就算是安排完了,毕竟T字阵是任何一支水师最简单最基础的操作,甚至都用不着指挥,直接让将士们自由发挥都行。
别看简单,所谓T字阵,乃是风帆时代海战中最常用,最简单,也最有效的阵型,只是正常的海战中根本就用不出来,敌军总会想尽办法不让T字成型,这下可算是碰上土老帽了,哪还能不杀个过瘾呢。
顾名思义,T字阵就是将船依次排开,横着用炮口多的船舷对准敌军,后面再安排一长条竖着放的船,起到类似于预备队的作用,可以随时根据敌军的位置来调整角度,必要时进行拦截与骚扰。
清军的所谓水师,大多都是些沙船、角船、漕船、这种在郑家与荷兰人的海战中几乎都要淘汰,转做民用的小货船,虽然郑芝鹏也看到,有几艘漕船上还被清军搞笑似的安装了几门大炮。
当然,除此之外郑芝鹏倒也看见几艘福船、苍山船之类的,甚至于还有两艘乌船,那可是目前郑家的主力战舰,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貌似船上的炮还不满载,登高用望远镜看去,船上的士兵大多都还拿着弓箭,连火枪都没有几杆。
郑芝鹏甚至突然都有点不开心了,这特么清朝水师就这德行的话,那一直跟他们干仗的沈世魁等人,又能厉害到哪去?真的能在与荷兰人的战争中起到作用么?
正想事儿的时候,清军规模‘庞大’的水师就已经缓缓开进射程了,葡萄牙司令问道:“四爷,开炮么?”
“再放一放吧,你现在一开炮他们就都跑了,追起来多麻烦。”
“是。”
说来搞笑,此时的海面上,如果俯瞰的话,一般外行恐怕都会以为清军占了多大优势呢,事实上清军的那个将领也是这么以为的,否则他也不会虎成这样,直不楞登的就冲过来。
怎么说呢,论起数量的话,清军密密麻麻的大小船加一起足有二百多艘船,而郑芝鹏这头,则不过二十来搜,单纯从大小上来说,好像也并没有差的特别特别多,难道十艘打你一艘还打不过么?
呵呵,时代早就变了,现在的海战,早就不是比总吨位的时代了,这年头海战,比的是炮。
后世的有些民族自尊心爆炸的网友,走火入魔的非说明朝的造船业远远领先于欧洲,并拿出数据,因为比总料数的话,欧洲确实是没法跟明朝比的,甚至于单纯比大小的话明朝也未必就输,比如郑芝龙屁股坐着的所谓宝船,真的比一般的盖伦号要大出许多。可惜这东西没用,宝船的结构很脆弱的,几十门火炮齐射的话敌人死不死不知道,反正自己是一定会被后坐力碎掉的。
而大型盖伦船上,三层炮台齐发的话……理论上来说,最多可以达到百炮齐发,即使是悠着打,三四十门齐发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葡萄牙司令仅仅是小旗子一挥,四艘大号盖伦船和十几艘中号蜈蚣船(也可以理解成中小型盖伦船),数百门火炮,就开火了,不但数量上压制,射程上还比清军的那种水陆两用炮来的远,虽然威力上跟陆战的攻城炮没法比,但打个木船啥的,一炮下去也挺透。
于是,清军还没等冲过来呢,就集体懵逼了。
只见海面上,突然之间就是几十艘所谓的大船变得支离破碎,沉船无数,好似天罚之力一般,根本让人反应不过来。
连耿仲明等人也跟着傻眼了,他们多少比满清要更有见识一些,但也是第一次见到大盖伦欺负人,实在是有些震撼。
“荷兰红毛……有特娘的十三艘这种大船?怪不得,四爷舍得赏出十万两来。”
沈世魁此时也震住了,问道:“耿老弟你是行家,这……这船这么厉害,咱特么能打么?”
耿仲明想了想道:“能打的,清军这是不识厉害,用错了战术,打这种船,那些沙船什么的根本就不应该上,分明就是靶子,应该用小型的,一个帆就能带的动的,坐上七八个士兵的那种小火船,勾上就烧,那才有的打,怪不得听说郑家水师中已经没有沙船和沧船了呢,我在登州时听说,郑家一年之内造了两百多艘那种小火船,如此看来倒也难怪。”
沈世魁想了半天,才道:“就是说,打不过,耍无赖,造些便宜的跟他们同归于尽呗。”
耿仲明想了想道:“好像确实只有这么一个办法,所以这趟南下……红毛不好打啊,怕是弟兄们拿命去拼。”
沈世魁闻言咧嘴一笑道:“拼呗,好歹能卖个好价钱。”
耿仲明也笑了笑,并没多说什么,只是扬起下巴示意道:“快结束了。”
“这么快?”
沈世魁连忙去瞅,仅仅是五六轮炮击,葡萄牙人的军阵压根就没动地方,直接就把满清的船队给打了个七零八落,就仅仅是一晃眼的功夫而已。
见剩下的清军终于反映过味来了,想撤,葡萄牙那司令手中小旗一挥,T字阵竖着待着的那些中型船,便顺着风力稳稳的驶了出去。
出来混的,说话要算数,说让你重建水师,就一定要让你重建水师,一艘都不能给你留。
第一百零一章 攻山
仅仅是三天之后,黑熊和罗超就回来了,郑芝燕擂鼓聚将,发现帐下这回多了许多许多不认识的人。
罗超舔着个大脸的邀功道:“六爷,幸不辱命,九连山九关七寨,尽已降服,愿意归顺六爷,讨伐叛逆陈万。”
郑芝燕条件反射地就瞅了黑熊一眼,黑熊则一脸傻笑。
好歹也跟了郑芝鹏这么久了,虽然心里瞧不起这种随风摇摆的墙头草,但郑芝燕还是马上就换了一副热情洋溢的面孔,十分热切的挨个认识了所谓的七寨寨主,并取来酒碗,挨个割破手指放了点血,歃血为盟,相约共富贵。
虽然这套玩意没几个人信,但形式总是要走一下的。
“现在九肚山什么情况?”
“只有陈万的嫡系在守,已经全面戒备了,这九肚山上山下山都只有一条道,如今被他设置了关卡,重兵把守,怕是仓促间还是挺难打的,不过陈万曾送信下来,说他愿意为了兄弟们投降,接受招安,不知六爷……”
郑芝燕想了下道:“写封信给他,他若自裁将人头送上,我就不打了,使得他的那些弟兄免遭涂炭。”
“这……是。”
罗超领命而去,并派人将信送了上去,然后郑芝燕他们一等就是两天时间。
两天里,当然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对新投的七寨人马进行了整编,毕竟三万多大军呢,加上家眷和住在山里的老弱病残,足足有十几万人,抽调义从、再派义从接管指挥系统,并初步建立指挥系统的传递性,两天时间甚至都不够。
只是够与不够,郑芝燕都已经有点等不下去了,毕竟他只带了四万多人的粮食,现在这军队从数量说几乎翻了一番,还来不及淘老汰弱呢,吃起来很是心疼啊。
第三天中午时分,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再不打火器就潮了,对他这种土豪军团颇为不利,于是郑芝燕手中令旗一挥,吩咐道:“阎应元,准备炮击。”
“是。”
不一会,便见阎应元指挥着十几门火炮,缓缓的推了出来,然后一声令下,这些火炮对着这九肚山的上山路一顿咆哮。很快,山脚下的防御工事和路,就都被毁了,绝大多数反贼根本就来不及躲避,就全都被震死在这轮炮击之下了。
郑芝燕抬头看了看天气,开口道:“他们这样应该就下不来了吧。”
黑熊等人一脸惊异地点头道:“却是不太容易下来了,但咱也不太好上去了。”
郑芝燕满不在乎地道:“没事儿,等雨。”
郑芝燕当然没有预判天气之能,但福建么,冬天要么就不下雨,一下起来就是阴雨连绵,郑芝燕好歹也是福建本地人,对这一时节的气候掌握的还是不错的,他很清楚,这雨一时半刻的停不了。
“趁着火炮还没湿透,多放两轮,其他人往后撤。”
阎应元也猜出他要干什么了,当下也没二话,马上就命令炮兵不间断的开始发炮,而且不再对着道路,而是转着圈的发,就这样愣是发了一个多时辰,雨开始变得大了起来,阎应元也不等郑芝燕下令,连忙命令收了炮击,开始缓缓后撤,等待结果。
皇天不负有心人,如此又等到了天黑,随着山上的雨水越积越多,根本排不出去,大晚上本来都要安排安营扎寨睡觉了,终于等来轰隆隆一声巨响,郑芝燕连忙命令军队后撤。
泥石流来了。
这玩意基本上只要稍微躲开一点,别挨着太近,其实并不容易砸到山下的人,不过山上么,那可就是一片狼藉了,因为炮击改变了山道地形,所以这泥石流滚起来可以说是格外的猛,山顶上或许还好,那些住在半山腰的反贼绝对是惨了,怕是一般竹制的小房全都塌了也不一定。
又等了一段时间,见泥石流已经停了,郑芝燕马上命令道:“罗超,你来指挥七寨兄弟,及抗倭联盟的兄弟们,以绳索之法攻城,阎应元,你领亲卫,与你的乡勇组成执法队,山脚待命,有退过山脚的,杀无赦。”
罗超闻言一愣,却是二话没说,一把将自己的裤腿撕了个粉碎,然后腰刀一挥,“弟兄们跟我来!”
罗超很清楚,六爷这是并不信任抗倭联盟和九连山降军,所以才让他们当了先头部队,一来有了死伤不心疼,二来检验一下成色,也方便日后真正的精简成军。
也是人之常情么,毕竟乡勇军和灾民军是跟着四爷一块打过刘香见过血的,这段时日都在宁波,每日训练也是不曾耽搁的,相比之下抗倭联盟虽然成立的早,却都是货真价实的乌合之众,鬼知道好不好用。
至于新降的九连山群寇,那就更是有几分投名状的意思了。
本来这一切都是跟罗超没啥关系的,他的陷阵营都是单身的光棍,无家无口,打起仗来只要有钱拿就敢打敢冲,论战斗力在整个郑家军都是名列前茅,几乎能与装备精良久经训练的义从相媲美,但那句他来领军,却是一下子让罗超有点热血沸腾了。
只要这一仗打得好,自己就是这些新人的首领!不然呢?总不能交给黑熊吧,那可不是自己人。
若手底下有这么一支军队,那特么以后在郑家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至少不会再被阎应元压一头,甚至于说是郑姓之外第一人也不无可能。
这样的机会,就算是需要拿命去拼,就算是随时还可能有小泥石流复发,他也一定要牢牢抓住!
他不是傻子,他感觉得到四爷对自己的看不上,反倒是六爷对他比较欣赏,不趁着四爷不在六爷做主的时候好好表现,哪辈子能有上位的机会?这也是他明知道黑熊推他并非全部出于好心,却也依然义无反顾的往坑里跳的原因。
至于指挥,那就算了吧,暂时来说他能做的也就是身先士卒而已,不过他相信那些降兵和各位老大应该会心里有数。
一把将他的唐横刀咬在口中,罗超双眼通红手脚并用,爬的好似一支大蜥蜴一样的飞快。
“我要……出人头地!我要举足轻重!谁拦我,谁死!”
第一百零二章 罗超
九肚山,作为九连山的核心,除了足够大之外,当然也足够险,山路本来就非常难走,现在被郑芝燕一顿炮轰,引来了泥石流,自然就变得更险。
而九连山的反贼,好歹也是青史留名,曾经威震岭南的存在,虽然被泥石流搞的很是狼狈,但当场死掉的毕竟只是少数,主要作用还是破坏防御体系和扰乱士气,那些还活着的反贼一见山下密密麻麻的开始登山了,条件反射一般的就拿起兵器抵抗了起来,但一时半刻的指挥系统还没法恢复,只是各自为战,战果很一般,等初步指挥上了之后,第一批攻山部队就已经差不多爬到地方了。
罗超差不多是爬的最快的那几个人之一,此人身上自有一股凶悍之气,爬上箭楼之后咧着大嘴渗人的一笑,眼神一瞪,居然把一处小平台上拉弓射箭的几个喽啰给弄的愣了一下,趁机甩开手里的倭国武士刀,恰好砍在为首一人的脖子上,人头被胸腔的血液喷飞出两米多高。
罗超大吼一声,双手握刀,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尸体,也没什么章法的就向前冲去,一个龙套士兵本能的就弯弓搭箭,却哪里还来得及瞄准,被罗超一刀正好劈在了肚子上,流出一地的肠子,躲过身侧一记柳叶刀的劈砍,直接又是自上而下的一击猛砍,砍下了另一个龙套的半边脑袋,忽觉得腹部一痛,竟被一个铁钩给勾中了。
罗超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却也不慌,毕竟他为了轻便虽然没穿铁甲,但合甲还是穿在身上的,也就是用两层牛皮包一块木板的那种拼接合甲,虽没能完全挡住,但想来那铁钩也就是透了个尖,并不致命,急忙一把用左手抓住铁钩,正抓在勾刃上,瞬间鲜血如注,他却抬起头来,对勾他的那个士兵露齿一笑。
这凶威,多多少少让那个勾住他的士兵又吓了一跳,愣了那么短短一瞬,而也就是这短短一瞬,却让他失去了杀死罗超的机会,而罗超不死,死的自然就是他了,一记反手上挑,锋利的武士刀不偏不倚的挑中了那小兵的手腕,却是直接一分为二,然后回手就是一刀解决,这才踉踉跄跄的后退,而这时他身后的弟兄却已经跟上了,嗷嗷叫着就越过了他,迅速解决了战斗。
罗超赶忙又后退了几步,然后小心翼翼的取出钩尖,咬牙切齿的扔在地上。
钩这种兵器太讨厌了,擅使之人不但完克几乎所有的短兵器,刚才那一下虽然刺进去的不深,但那士兵只要收的再稍微快一点,自己的肠子就会被隔破,肠子里的粪便流入腹腔的话,小命一会就凉。
正要持刀继续厮杀,却突然想起四爷跟义从们普及过关于感染的一点知识,二话不说就从后腰处取下一小袋的白兰地,咣咣灌了几口,然后一口喷在了鲜血淋淋的左手上,疼的他直咬牙。
摇晃了一下,还剩了个底儿,也懒得卸甲疗伤,直接从脖子处哗哗一倒,就当消毒了,然后哈哈一阵豪笑骂道:“九肚山的傻哔们,再吃你罗爷爷几刀!”
却听身后一个略显清脆的声音道:“罗爷果然汉子,我这有上好的金疮药,来点?”
罗超回头,却见一身穿白色衣服的女人,笑盈盈的看着他,手里倒提着两把刚刚伤他的那种吴钩,脚下和他一样也是赤脚,显然也是刚才爬山时冲的太猛,被泥粘下来了,却没来得及再穿。
“原来是白四娘子。”
罗超认得这个女子,乃是九连山七寨中唯一的一个女寨主,当面叫一声白四娘子,不当面的时候一般都叫白寡妇,虽只三十出头的年纪,却也是绿林中鼎鼎大名的一号人物了,据说本是那老寨主抢上山的压寨夫人,谁知没几年的功夫老寨主就死了,这号压寨夫人居然把几千大老爷们的山寨给管的服服帖帖的。
当然,也有谣言说这白寡妇是与盟主陈万有染,二人联手干掉了老寨主,而白寡妇之所以能以女子之身镇住山寨,也多亏了陈万一直在暗中支持,此时见这女子和其麾下人马冲的如此之猛,仅次于自己,心中对这谣言也变得不屑了起来。
抬头往山下看了一眼,见大部队都还在后面,不屑地道:“想不到这众多所谓的英雄好汉之中,居然是白四娘子最快,比之黑熊大哥还要快出一线,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还是比不得罗爷勇猛。”
罗超忍不住的就是自豪一笑,嘴上却道:“别,当不得一句爷字,郑家只有四爷和六爷,可没什么罗爷。”
白寡妇闻言妩媚一笑,伸了下舌头,尽显俏皮。
罗超又瞥了眼山下,笑道:“黑熊大哥赶上来了,走着?”
“全凭罗将军吩咐。”
罗超哈哈一笑道:“将军二字就当是你对我的期许了,上!”
说罢手中武士刀一抖,又向山顶冲去,而白寡妇身为一寨之主,却也甘心跟在其后,两把吴钩使的上下分飞,眼花缭乱,好不漂亮,杀人却也丝毫不少。
山脚下,郑芝燕和阎应元时不时的附耳讨论战局,见郑家大军越打越向上,将反贼几乎全都逼的上了山顶,不禁抚掌大笑,好不得意。
“阎兄,此战应该是已经赢了吧。”
“弟兄们势如破竹,贼军挤作一团,根本就发挥不出军阵的威力,确实是赢了,不过六爷您看,冲的猛的,大部分都是这九连山刚刚招降的贼军,打的猛不过是投名状罢了,抗倭联盟的这些乌合之众,还是差了些的。”
“淘老汰弱吧,当初四哥建这个联盟的时候,本来也没打算都留下用了,能留下三成就已经不错了,不过你别说,你看那罗超所部,已经快到山顶了,真是好一员虎将啊。”
阎应元不无公允的说道:“确实是猛,此人若生于乱世,倒也是一不错的勇将。”
郑芝燕似笑非笑地问道:“阎兄以为当今之世,还当不上一个乱字么?”
阎应元也知郑芝燕指的是什么,却是避而不答,反而道:“不过猛则猛矣,却终究不是良将之材,为将之道,总不是单一勇猛二字就足够的。”
郑芝燕点了点头,却还是道:“他手里可没有几万嫡系,除了勇还能做什么呢?若是他也有几万嫡系,焉知就不会调派呢?今天之后,我倒是想给他这个机会。”
阎应元撇了下嘴角道“六爷很看重他啊。”
“谈不上,至少比不上四哥对你的看重。”
第一百零三章 赶巧了
崇祯六年,二月。
郑氏海商集团和东印度公司的战争,在南澳岛近乎全师集结,终于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推向了高潮,比原本历史上的料罗湾海战整整提前了五个月。
郑芝龙为了胜利,不惜孤注一掷,一开始就给每个士兵发了二两银子作为军饷,后来随着战事的吃紧,又再发五两,见荷兰人的炮火厉害,命宝岛百姓暂时放弃耕种,全力打造放火船。
这种放火船可载十六人,每人每次上船,先发十二两银子的安家费,并以每个荷兰人头五十两纹银的高价收购。
不止如此,他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联络上了荷兰人的死对头英国人,一口气买了数百门英式火炮,英国人一听是特么打荷兰人的,几乎是以成本价批发给了郑芝龙。
至此,郑芝龙终于逐渐搬回了军事上的弱势,开始与东印度公司互有胜负,并依靠其巨大的人口潜力逐步取得了优势。
巨大的大型盖伦号上,东印度公司总司令普特曼斯一边抽着雪茄,一边一脸心痛的看着自家的一艘盖伦号大船被放火船点燃并沉入海中,脸上表情难看的好像是在吃屎。
“该死的英国佬!该死!该死!该死!居然把炮卖给明人!”
“司令,暂时撤退吧,明军气势很旺,那些放火船赶着送死似的冲过来,弟兄们都有些顶不住了。”
“可恶,若不是英国佬卖给他们大炮,明朝人的这种小破船,如何能靠近我们的巨舰?我要给国内写信!控诉英国海盗的无耻恶行,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要与英国人开战!!!”
副手当然知道这只是领导急火攻心之下的胡言乱语,并不加以理会,只是沉痛地道:“司令阁下,我建议我军退回宝岛,改在澎湖湾一带与郑家决战,此处紧邻明朝福建,郑家势力在此根深蒂固,还能得到他们朝廷的支援和帮主,明朝百姓也愿意为了保卫家园而死战,只有退回宝岛,我们才有机会与郑家公平一战。”
“什么?退?我……”
普特曼斯一脸便秘,他当然不愿意退,东印度公司纵横四海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在海战中退过?退守宝岛,万一郑芝龙不予追击,那特么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战败。
若是追击,打赢或许还好,要是在宝岛也输了,那他将成为东印度公司的耻辱。
“该死的,明明只是一个商管中的一个通译!居然变成了我公司的心腹大患,该死,实在该死,我绝不允许退守,决不允许,老子要跟他们决一死战!巴达维亚的援军呢?援军!我需要援军!”
“西班牙人听说咱们和郑家决战,位于马六甲的舰队全员集结,随时待命,总督来信说,他随时可能和西班牙人展开决战,一艘船都派不过来。”
“混账!!一定是郑芝龙,一定是郑芝龙搞的鬼!”
他的副手再一次的皱眉,眼前这蠢货搞搞贸易还行,当司令,实在是太特么的不够格了,哪有这样稍微受点搓就大呼小叫失了冷静的?公司高层是脑子里进了狗屎么?为什么会派这种人来管理如此庞大的舰队?
可谁让官大一级压死人呢,公司高层的意图不是他所能揣测的,副手也只好耐着性子劝道:“司令,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您必须要保持冷静,弟兄们都还等着您的指挥呢,我建议,大船拉开距离,各自自由炮击,命令中型船甚至是小型船出击,炮轰并在必要时撞击郑家的放火船,只要挡住浙西烦人的放火船,我们还是在火力上占据优势的。
另外,英国佬的火炮过于强调射速和射程,所以火炮最重要的威力反而不高,很难击沉我军大舰,我建议我军主力可以尝试靠拢并缩短射程,以换取准确性,炮击致胜。”
普特曼斯闻言纠结道:“可是如此一来,我军就算能赢,中小型船只也会损失惨重,他们是贸易的主力船只,没了小船,难道我要用大盖伦号运输砂糖么?而且靠近射击的话,英国炮就算不能击沉我们,也一定可以把我们打的受伤很重,这……修起来会很贵的。”
副手闻言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这特么是打仗啊老大,都已经决战了,你居然还想着钱?你特么掉钱眼里了不成?只好耐着性子道:“司令,惨胜,总好过战败,这是我们唯一能胜的方式了,否则明军士气越来越强,若再多烧几艘盖伦号,我们就输定了。”
话音刚落,呼的一下,有一艘大盖伦号被点燃了,烧的普特曼斯心里那叫一个绞痛啊。
“司令!来不及了!您快下令吧!”
想了半天,开口道:“面子,总没有利润来的重要,我是公司的舰队司令,必须要为公司的利润负责,副官,传我命令,退守澎湖湾。”
“……………………”
此时的副官,真恨不得掏出腰间的短铳,一枪轰了这个傻哔商人的脑袋,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了这诱人的冲动,开始指挥船上将士们打旗语,撤退。
郑芝龙这头,郑芝虎激动地都在船上跳起来了,活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大哥你看!荷兰人退了,我们赢了!”
郑芝龙放下望远镜,一张大嘴也是乐的几乎都合不拢了,却坚定地道:“大旗,让弟兄们追。”
“这……”
“弟兄们敢战,是因为这战争打到了家门口,若是换个日子在宝岛动手,谁输谁赢就不一定了,趁着今天弟兄们士气旺盛,再特么干他两艘,让他们见识见识咱的厉害。”
“是!”
………………
如果是原本发生在七月的料罗湾海战,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逃回宝岛的路上,准确的说是就在澎湖湾不远的地方就会遇到台风,直接刮沉四艘大盖伦,还特么丢了三艘,中小船只更是连统计的必要都没有,刮的普特曼斯直接就宣布投降,并向东印度公司引咎辞职了,堪称天佑中华。
可惜现在是特么二月,压根就不是刮台风的季节,这要是再刮风那就不是天佑中华,而是特么神仙显灵了,不过好在,这个时空虽然没有台风,却有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郑芝鹏。
“四爷您看,那是不是荷兰人的舰队?他们怎么还往回走呢?”
郑芝鹏愣了一下,取过望远镜看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道:“好像是吧,反正不是我们郑家的船。”
然后俩人一脸懵逼的对视了一眼,好一会都没想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管他什么情况呢,干他,传我命令,炮击准备。”
第一百零四章 头一次不讲道义的四爷
一般来说,除非有速度上的绝对优势,否则海战中被追击的那一方通常都会一边逃跑一边放炮的,跟陆战中的马背回头射是一个意思,况且火力猛的大船总要迁就速度慢的小船。
荷兰人又岂能例外。
于是当郑芝鹏意外将他们给截下来的时候,一炮下去,效果好的都不敢相信。
事实上荷兰人这头别说那商人出身的二把刀司令了,就连身经百战的副官也懵逼了,这特么还带伏击的?郑芝龙什么时候这么自信这么猛了?
“混账的葡萄牙!是葡萄牙人的船!快,快,盖伦号集结,包围他们。”
“不行,小船挡住了,除非咱们自己一路转过去。”
“这……这怎么办?能躲么?”
副官一咬牙道:“跑不了了,郑芝龙还在后面呢,眼下唯有一条路,跟他们郑家拼了,狭路相逢勇者胜,死中求活吧。”
“死?这……我们,我们可以跟郑家谈判,为什么一定要打呢。”
副官终于再也忍无可忍,挥手就是一大嘴巴子扇了上去,把普特曼斯都给扇懵了。
“醒醒吧,司令,这是战争!一旦开打,什么时候结束就是胜利者说了算了,郑家好不容易取得这么大的优势,就算谈,他们也会把我们全部消灭之后去和巴达维亚的总督大人去谈的,眼下我们要做的是特么想办法活着。”
“你……你敢打我?”
副官压根连理都不理他了,直接抢过指挥权道:“全体士兵,现在起听我命令!”
“是~!”
“你这是……你这是篡位谋反!总督不会放过你,董事会也不会放过你的。”
“来人啊,扶司令回房休息。”
“是!”
一声令下,两个卫兵直接就冲了上来,二话不说就是一招擒拿手,几乎是拎着普特曼斯就回了房。
副官抽出配剑,果断下令道:“命令,范托儿、索洛尔、里卡杰罗斯、所部脱离队伍,转身迎上郑芝龙的追击,命令,所有中型船回返,炮击阻碍郑家放火船,掩护盖伦号炮击,不求战胜,只求拖延时间。”
顿了顿又道:“告诉他们,这是我杰克巴博萨的命令。”
“是~!”
“所有小型船,绕过敌军的葡萄牙战舰,尽量攻击敌军中小型船只,炮击掩护,以接弦战为主,其余大船,停止炮击,撞他们,跳帮白刃战!”
“是~”
随着杰克巴博萨的命令传达,一阵阵旗语乱舞,刚刚还慌乱不已的荷兰军团,很快就有序了起来,事实上这些普通将士哪一个不是血雨腥风里杀出来的,这支军队里除了那个倒霉的司令是总公司派遣的纯商人之外,全都是曾经与西班牙葡萄牙血战多年的老兵,一旦有了正确的指挥,其战斗素养其实远在郑家海盗军团之上,很快,郑芝鹏便陷入了一场硬战。
荷兰军团一改畏畏缩缩的作风,放弃了己方的炮火优势,直接贴脸,强行将海战风格转换到两个世纪以前,企图以自身的勇猛,让郑家军有所退却,杀出一条血路,一条又一条的大船不顾自身伤损义无反顾的撞向了郑芝鹏的葡萄牙盖伦号。
对此,郑芝鹏的面色异常古怪,而葡萄牙人的脸都特么绿了。
因为郑芝鹏是真的不心疼啊!撞呗,反正船是葡萄牙的,贴身接弦战更好,省的葡萄牙为了避免伤损只做滑水攻击。
至于比猛,郑芝鹏就更不怕了,他的主流军队可是辽东退下来的毛文龙残部啊!这可都是与满清斗争多年的百战老兵,勇悍无比,尤其擅长接弦。
忽然轰的一声巨响,郑芝鹏的这艘船也被荷兰给撞上了,还撞的郑芝鹏一个没站稳,摔在甲板上叽里咕噜的滚了好几圈,然而他却怡然不惧,马上就站了起来,一把抽出武士刀大喊一声:“给我杀!”
砰砰砰砰砰,两船人马二话不说就是一轮互相排射,直射的甲板上血肉模糊,一步一个血脚印,踩上去都滑得慌。
狭路相逢勇者胜,既然都接弦了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不投降就战斗到死呗,这茫茫大海上,连个逃的地方都没有,虽然自己这一船上大半都是葡萄牙人,但葡萄牙人与荷兰人的仇恨本来就比郑家要深得多。
两轮排射之后,手里的枪械在这个距离上也就跟烧火棍没太大区别了,不管是自己这头还是荷兰人,纷纷扔在甲板上,换上了冷兵器,荷兰人猛的一匹,一个个的加个助跑就跳,葡萄牙这帮雇佣兵和郑芝鹏的义从就换了长矛一顿乱捅,很快就乱做了一团。
李刚一直就在郑芝鹏这船的不远处护卫着,一见此场面连忙命令手下蜈蚣船一边开炮,一边以小搏大直接就撞了上去,轰的一声之后便以绳索之类的东西攀爬,要支援郑芝鹏。
郑芝鹏大喊一声道:“都特么别爬过来!”
然后就见郑芝鹏也是一阵助跑,挥舞着武士刀,直接跳到了……李刚的船上。
落差还挺高,震的脚脖子发麻。
这波骚操作别说原本船上的葡萄牙人了,就连李刚自己也愣了,这特么还是那个平日里对兄弟们肝胆相照的六爷么?
“愣着干什么,跑啊!让荷兰人和葡萄牙人狗咬狗去呀!”
“可……可他们不是盟友么?”
“是盟友,可也是红毛鬼子呀,还占着咱的奥门呢,他们越弱战后咱们就越好控制,就当削减他们人口了,大不了战后补偿他们,撤。”
李刚一脸懵逼,他其实不太能接受得了这种事到临头卖队友的做法,但此时毕竟是军令如山,自然不会反对,同时按照郑芝鹏的吩咐打旗语,告诉自己的兄弟们,六爷在自己船上呢,不用去救。
然而他这头是不救了,可葡萄牙人自己的司令也在刚才那艘船上,他们必须得救啊!于是一时间,葡萄牙人纷纷朝刚才那艘盖伦号涌去,而好多没看着旗语或是没看懂旗语的东江军也跟着一块冲了过去。
杰克巴博萨一看,这分明就是敌军首脑啊!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全军突击呀,斩首行动呀!比大船优势还是在我们荷兰呀!于是马上命令手下打旗语,上!都上!集中全力突破其一点。
然后,郑芝鹏一脸古怪的命令李刚打旗语,包围他们,炮击,必要时可以误伤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