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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秦一鹤     长平长平txt下载     长平长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1章 重回邯郸

    秦律中也有被洛阳商人采纳的部分,比如明码标价。除了不值一钱的货物外,其他商品都要用一块木板标明钱数。可以私下议定价格,但必须按标明的价格缴纳税费。

    但不同质量的钱全都按标示的价值流通,这一在秦地通行的作法,没有在洛阳落地。各国钱的质量相差悬殊,必须将它们分出好坏来,并确定不同的价值。布是否可以当做钱来使用,参与讨论的商人有争议,最后决定交由商人自己来决定。但布与钱的恒定交换比率不再执行。在秦地,一匹布可以兑换成十一钱。

    混合了秦、周两种制度的洛阳市开市后,当天的成交额就不小,洛阳尉很是收了一笔税,对开市的积极性很高,不断询问有什么办法可以加快开市的步伐。随着集市的不断开放,越来越多的商家回到市中,重新做起生意。而那些巨商大贾,一面冷眼旁观,一面将一些零碎的商铺投入运营。洛阳尉则非常热心地在道旁设立了小棚子,为往来商户提供饮水、休息之处。洛阳尉还想着,干脆提供点饭食,吕不韦道:“未可,此肆坊生计所赖,未可夺也!”

    不过洛阳尉的这一发明,给了吕不韦启发:如果以招待商户为由,在洛阳设立秦律的亭邮乡里,会不会没有那么大的阻力了,甚至还会受到欢迎?

    由于有了秦王“便宜行事”的秘令,吕不韦暗中指导洛阳尉先沿主要商路修建亭驿。其实,亭驿的设施在洛阳周围也是存在的,只不过不是很规矩,更没有与基层治理相结合,纯粹就是一个服务设施。而现在不同了,设立一个亭要有亭长,周围的里要有啬夫。沿着大道十里一亭,那大道两侧最多可以设二十个里。如果在农业区,人口相对稀疏,可能还能少一些;但洛阳人口十分密集,一里之内甚至可以有一二百户。洛阳尉派人以选举亭长,经营长亭为名,将洛阳的户籍进行了划分,先设置了里,推选出里啬夫。再从里啬夫中选出亭长。亭长可以领固定的口粮,还有权经营长亭,有一份外快,但要负责打击盗贼。手下还可以聘用两名亭卒,亭卒也有俸禄,协助亭长管理长亭、稽查盗贼。

    放出了诱饵,自然就有人上钩,洛阳尉很顺利地在几天里就完成了第一亭二十里的设置,规定了每里的什伍,发给腰牌。

    然而,总有些人存心要找麻烦。对这些找麻烦的人,吕不韦让洛阳尉暂时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把能够编组的户籍先编组起来。

    将洛阳邑民进行编户,除了增加了对客商的服务外,竟然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什伍之间相互督促,相互帮助,提高了效率;编户之后治安状况改善,带来的安全感也促成逃离者的回归,并带来更多的外地客户。大约一个月后,洛阳又重新繁华起来,原来关闭的商铺,已经开了八九成;而与民生相关的商铺已经全都重新开张了。

    洛阳的女闾已经全都开张,灯红酒绿之下,是大量的金钱出入。商人们谈生意,也往往选择这些场所;赚到钱的,也会来这里潇洒一把。女闾外面,有秦人士卒巡逻,禁止打斗和争吵。

    一个月来,邯郸的商人已经把带来的货物完全售出,他们现在准备采购商品回邯郸贩卖——相对于出售邯郸土特产,这实在是一件轻松愉快的活。大家聚集在逆旅中,兴奋地谈论着生意上的趣事,都认为以吕不韦为首,这步棋走对了。要不是吕不韦亲自入咸阳,哪里有今天洛阳的繁荣!洛阳萧条了,自己的货物大约也不会顺利出手,更卖不上价。

    洛阳一月来的情况由洛阳尉和吕不韦分别上报咸阳。不久,相府来文,完全接纳了洛阳的做法。大约十天后,当吕不韦去见洛阳尉时,洛阳尉向他引荐了一群人,吕不韦立即就认出,这些人多数都是曾经和他一起在邯郸做生意的秦人,在邯郸战起后,他成功地将这些人转移出来,回到咸阳。现在秦王又将他们派回来,对外声称是吕不韦找到了过去的伙伴。

    他们向吕不韦转达了秦王的指示,吕不韦将与秦王建立起直接联系渠道,他们就是这个渠道的执行人。吕不韦大喜,将这些人带到逆旅,介绍给邯郸的众商人。精明的商人立即就明白了一切,但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有些过去打过交道相识的,还相互执手问候,谈论些生意上的事,秦人也都应答自如。

    他们带来了被秦国垄断的商品——丹砂,吕不韦慷慨地许诺,如果有谁需要,他可以以公价出售,到邯郸一并结账。这引起了许多人的欢呼。

    秦人还带来了一些十分特殊的商品:玉佩。这东西轻易不敢外露,所谓匹夫无罪,怀玉其罪。玉在当时绝对是只有具备相当身份的人才能使用的器具,被认为具有通神的功能。秦王特地从周室的宝器中挑选了一些玉佩,带给吕不韦,方便他联络赵国的贵族。玉佩是随身佩戴的装饰品,不是礼器,商人们可以贩卖。如果是璧、琮、圭、璋一类的礼器,那是祭祀用的,根本不允许在市面上流通。这十几枚玉佩,既然出自周室,品质自然非等闲可比,秦人将它们用帛裹着,装在一个个匣子里,秘不示人。

    吕不韦从邯郸带来的主要货物是半船铁器。铁是秦国不出产的矿物,必须从外部进口。吕不韦运来的铁器全都被秦人收购,外人几乎无从染指。革、筋、角、羽,则是造箭的材料,也都被秦人收购,运往秦地。吕不韦的货是最早出净的。邯郸商人知道其中的奥妙,但也只有羡慕的份儿,他们没有如此强大的客户,而且多数也拿不到交易铁器的许可。

    邯郸的商人在采购好自己需要的货物后,陆续返回,但吕不韦推说自己还有一些货物没有采购到,要等客户到来,采购完成后才能回去。其实他在等待秦王的指令。秦王与他的约定是,王翦来到洛阳时,就是他可以返回的日子。

    随着洛阳恢复开市,各地的商人纷至沓来,在带来各地财货的同时,也带来了各地的情报。吕不韦派出自己手下的秦人,打探了众多内幕,逐一报往咸阳。

    进入五月后,王翦终于回来了。出邯郸时还带着几分寒意,现在已经是盛夏季节。吕不韦带着十多名秦人,乘了数艘大船,载了货物,顺黄河而下,直往邯郸而去。

    天下大势也如同这天气一般,从冰冷转入温暖。三个天下最为强大的诸侯秦、楚、魏,分别灭了三个姬姓诸侯:周、鲁、卫——卫没有被灭,只是从周臣变为魏臣。经过几个月的外交,诸侯似乎达成默契,承认了三国势力扩张这一现状。

    秦灭周后,将九鼎运往咸阳,同时传讯诸侯,入咸阳观鼎,其实是要诸侯承认秦国取代了周的天子之位。诸侯相互观望,希望能有人出面打破这一局面。但观望了半年,并无诸侯公开挑战秦国的权威,敢于声言不入咸阳。而另一方面,洛阳的局势已经牢牢控制在秦国手中,甚至富商大贾也无法给秦国制造太多麻烦,反而主动投靠了秦国——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能够正常经商赚钱,谁又会不赚呢!除了那些所谓“周民”外,凡在洛阳有生意的商人,几乎全都返回了洛阳,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意,并且过得都不错。秦人除了正常向他们征税外,还为他们提供了不少公共服务,亭驿越修越多,道路也得到整修,至少在洛阳境内,交通运输问题已经得到很好解决。

    让诸侯不爽的是,秦人按秦律重新组织了基层组织。按理,从宽松的周制转入苛刻的秦律,会引发邑民的广泛反抗;但这一情况没有发生。洛阳人似乎对秦制十分适宜,在进行了严格的编户,设立了里、亭、乡,推举了各级官吏和士卒后,治安状况得到改善;奸猾狡诈之徒无从施其奸,盗贼无从匿其形。在与洛阳的士卒发生过几次不大的冲突后,盗贼或者潜往他处,或者被迫退往周围山区,无法在洛阳立足。东周公想仗着邻近洛阳之利,煽动一些动荡,也都被迅速扑灭,而且顺藤摸瓜查到东周公身上。东周公受到秦王的严厉警告,不得不放弃了进一步行动,以免引火烧身。

    在这几个月中,诸侯们知道了这中间起关键作用的人,叫吕不韦。他出生于阳翟,在各国都有自己的业务,目前住在邯郸,是秦国质于赵的公子子楚的家臣,还被秦王拜为太子少傅——一个不管什么事,但地位崇高的官职。

    而更令诸侯惊讶的是,吕不韦在完成安定洛阳的任务后,没有回咸阳受封,而是买舟而下,重回邯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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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王稽议罪

    吕不韦有安定洛阳的大功,却没有得到任何封赏,这似乎不符合秦王的处事风格,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才是秦政的特征,在诸侯中有“六亲不认”的名声。诸侯们的眼光重新盯向邯郸,想看看邯郸会有什么反应。

    邯郸的反应让诸侯惊掉了下巴:赵王率先宣布将遣使前往咸阳聘问。赵王,这个与秦奋战了多年,而且似乎并没有被秦打败过的赵王,主动与秦媾和了。

    蔡泽因平定洛阳之功,被封为纲成君。但蔡泽也出人意料地辞去了秦相一职,主动交出相印!而秦王也以年老力衰为由,取消了御前会议。一应政事都交给子楚府办理,再到章台宫用印。

    久未审理的王稽案,重新进入大家的视野。

    王稽回到咸阳后,即因私通诸侯之罪,羁押在府,家人只能送饭,不能和他说话,更不用说见面了。如此过了半年,直到春天,王稽才被廷尉府传唤,讯问他与韩人私通一事。王稽经过半年的孤独的生活,精神上已经有些崩溃。他已经无意隐瞒什么,听天由命地将他所做一切全盘托出。

    当王稽得知皮绾和李冰离开了上党,改任蒙骜为上党守后,就开始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产生了怀疑。皮绾和李冰都是干才,而蒙骜则刚刚入秦。用蒙骜代替皮绾和李冰,在王稽看来,那就是要放弃上党的信号。而上党一旦放弃,河东将暴露在三晋的矛头之下。

    王稽敢出任河东守,其实就是依仗着皮绾和李冰挡在他的前面。现在失去了依托,王稽顿时没有了主意。他自忖绝对没有能力在三晋的联合打击下守住河东;而守不住河东,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千思万想之下,王稽竟然想到用私下约定的方法来保全河东的策略。他参考官场上的私人交谊,绕了几个弯,和韩人结上了关系;提出不战与三晋共分河东的建议!在王稽看来,这明显是双方都得利的事,自己保住了河东的一部分,虽然职业生涯有了个污点,但如果能在有生之年收复河东,那还能将功折过。万一不成,也不过是年终评个“损”,降级使用,也好过丧命。而且,他想,那时的河东一定会成为个烫手山芋,不会有人愿意来接手,很可能还是让自己戴罪视事。

    他自然知道这事一旦被发现,那就是灭族的罪过!但如果不这知做呢,只有死路一条;而这么做了,如果侥幸不被发现,不就死里逃生了吗!在这种侥幸心理下,王稽在一些下属的劝说下,终于迈出了无法挽回的一步。

    这一步迈出后,王稽就成了三晋的俘虏。由于这事在王稽是绝对不能暴光,而在三晋则不然。谈判的韩使十分老到地利用了这一点,迫使王稽一点点让步,终于达成了停掉对上党的援助,主动撤掉翼城、曲沃的防御,为三晋军补充粮草等一系列屈辱条件。王稽懊悔不已,但已经无法回头。

    廷尉府在得到王稽的交代后,立即发文到河东,将劝说王稽的诸吏员及当地士人开列名单,令河东尉、丞将其捉拿到案。而这时,河东刚刚经过一场不亚于大战的惊魂时刻,河东的吏员已经大半散失,连河东丞也不知所终,大家认为可能是失陷于安邑了。有些人还在府中,蒙骜决定自己承担责任,上书报告说,河东战乱,吏员尽散,而及于丞;所列诸员,俟靖宁后,详加追拿到案!打了个马虎眼,混了过去。尉无伤也报告说,河东丞无名不知所终,正寻找中。

    虽然秦王已经告知蒙骜,秦已与赵达成割让安邑的协议,但还必须要假打,以帮助赵国获得韩魏的援助。蒙骜并不敢大意,凡协议中要求坚守的城池,都给予加固,并派重兵把守;相反,安邑则没有派驻多少部队,只留下化名无名的芒未总其事,自己则退往曲沃,指挥翼城和绛城的防御。河东尉无伤则远在少水一线,指挥上党残军,逐次防御,缓缓退往河东。

    在蒙骜的预计中,赵军大军兵临翼城城下,秦军放开东边的山口,让联军从山口冲向安邑。秦军在左邑抵抗几天,留守安邑的官吏有时间撤出。但廉颇出人意料地从南阳经轵道杀向安邑。而这时,从端氏进攻的赵军甚至还未接近翼城。左邑的士兵没有得到任何警报就被赵军杀进城来,留驻安邑的官吏只有少数逃出来。蒙骜急派人打探,得知这支军队的将军叫乐乘,副将叫庆历。

    蒙骜再一打听,这乐乘大有来历,竟然是那位率领燕军几乎灭了齐国的乐毅的族子。

    乐毅失去燕王信任,伐齐功败垂成,自己逃往赵国。乐毅是魏文侯时伐中山国的名将乐羊的后人,而现在中山国是赵国的属地。乐毅逃回赵国,算是回到自己的本国。乐毅逃回赵国后,燕王又派人请乐毅回去。乐毅于是半在赵,半在燕,两边拿工资不干活,而他的儿子乐间则继承了他在燕国的昌国君爵位。

    乐乘和乐毅的关系史无明记,好像乐乘也是同时在赵、燕间任职。这是他作为将军独立指挥的第一次作战。这一战虽然有种种内幕,但依然十分精彩。一支偏师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轵道,占领垣城,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左邑和安邑,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俗手所能办到的。蒙骜向秦王报告,赵国又出了一位悍将。

    有一名廉颇就已经很让诸侯头痛了,又出了一名乐乘,不是耎嘴皮子,而是真的能带兵,这也让秦王下了决心不再与赵国多作纠缠,把力量用在更有成效的方向上。吕不韦向赵王传递了这一信息:如果赵王能够遣使到咸阳聘问,对赵王此前攻占的秦地,秦王只从其他诸侯手中加以收复,而不会因此而报复赵国;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秦王表示愿意保留上党不攻,哪怕它现在在韩国手中。

    得到秦王的这一默契,赵王也派人向吕不韦表示,只要秦军不触碰上党,赵国愿意前往咸阳观鼎。连续多年的征战,邯郸也的确是疲惫了。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赵王表示不再对为楚国攻取陶邑,以换取楚国的钱粮。

    陶邑的秦军前进到卫国城下,就停止了前进。后来楚军出淮上,秦军被迫退回陶邑坚守。不料楚军只是虚晃一枪,明攻陶邑,实则图灭鲁国。所有的诸侯都被春申君骗了!

    在春申君进入曲阜后,魏使也进入濮阳,声言要与卫国和亲。卫国不久后宣布,由于周国已灭,卫与周的君臣关系自然终结,卫国向魏国称臣!

    看到这些,赵国君臣似乎恍然大悟,自己被诸侯当枪使了。赵国傻不楞登地冲在抗秦的第一线,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结果好果子都被别人抢走了,自己只能瞪着眼看,还要仰他人鼻息。吕不韦奉上的玉帛正当其时!

    赵国的突然变故,也让诸侯感到十分意外。各国使臣纷纷出使邯郸,竭力劝说赵王继续抗秦。赵王托病一个也不见,只让平原君、平阳君等人与他们周旋。信陵君也想劝说平原君,不要轻易与秦议和,尤其不要入咸阳观鼎,平原君摇头对信陵君道:“赵王意已决,无可谏也!”但同时加强了对信陵君的控制,信陵君也无可奈何。

    不过,由于诸侯施加了强大的压力,赵国也轻易不敢与秦国结盟,只与吕不韦达成默契,并没有遣使到咸阳。但赵国将与王稽交往的整个过程,都透露给了吕不韦。

    吕不韦现在身后已经有了强大的支持,明面上多了十来个“故友”,潜藏于水下的则是一支庞大的力量。那是秦王和子楚亲自为他安排的。吕不韦将与赵王的每一次接触,都如实向咸阳报告,包括赵王提供的王稽与赵串通的事实。

    廷尉已经将王稽案审结,几大卷卷宗报到秦王宫中。秦王与子楚听着廷尉对案件的意见:“稽无王命,暗与诸侯通,诚干律也。然彼守河东,力有不逮,情急智生,出此下策,盖非其私。今河东之势,盖与稽所议不远。彼固能知进退强弱之机变,非将卖王!臣意,可以爵赎之,耐为城旦。”

    秦王沉思片刻,道:“王稽之罪,非及其身,所涉甚广。容寡人三思!”

    送走廷尉,秦王问子楚:“汝意如何?”

    子楚道:“儿何能,敢言此也。以儿之见,依律而行,乃其道也。”

    秦王道:“斩一王稽,必涉应侯。应侯荐郑安平,安平降赵,封武阳君,此欲寡人杀应侯也。应侯固当罪,而寡人怜其才,欲用之于异日。今若罪王稽,应侯无可绾也,必同罪!”

    子楚道:“廷尉之意,王稽虽罪,罪不当死。或耐为城旦,废为庶人,则可不及于应侯。”

    秦王道:“然郑安平之后,应侯心智似有不宁,吾固不知其因。彼荐蔡卿,因以为相,试之而不效,非能和上下,通远近,察古今也。小有其智,或堪驱使,而不能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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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春申君灭鲁

    子楚道:“臣观吕不韦,颇有其才,或当用之。王岂有意耶?”

    秦王笑道:“吕不韦,子之臣也,吾焉得用之。吾用之,则前朝老臣,非汝之臣也!”

    子楚道:“王之惠儿,可谓深也。然儿德薄才浅,若无人傅之,恐误国事!”

    秦王道:“三公九卿,任尔咨之,惟当善加检择。外事有不决者,可问蔡泽,军事可问王龁,内事可问内史。汝父殆矣,无能为也,国事汝当自为之!”

    子楚伏拜道:“儿谨领!邯郸何以为?”

    秦王道:“汝虽归,邯郸不可无质。当令子正为质,其母扶之,吕氏教之,众卿佐之。既以观众卿之能,复以观天下诸侯之动!”

    少时,子楚又问道:“王稽何处?”

    秦王道:“是吾所以难也。应侯,干才也,敏于内外,今虽辞,吾意留以为用。惟观其意甚怏怏,恐非子臣也。……汝且以事咨之,以观其意。若能为用,则留王稽;否则杀之!此事当于岁中决之。”

    子楚惊惶不已,伏拜称谢。

    次日朝罢,子楚派人请张禄,子楚将拜,问张禄身体如何。张禄称病笃,不敢迎驾。

    过了几天,秦使出使邯郸,带来了子楚一封书信:“臣奉教质于赵,闻父病,归亲养之,以战未能面辞,常为恨。子正,吾深爱之,及其母皆留赵,以承王命,俾秦赵世好,续于今也!”于是秦人主动质于赵的消息也传遍诸侯。诸侯暗中猜测,秦赵是不是秘密结盟了。他们派出各种关系,四出打探,甚至找到赵国的贵公子打探,却一无所获,大家众口一词,两国之间并无任何盟约。这反而增加了诸侯的疑虑:值得如此保密的消息,必然有大阴谋!

    而就在这时,赵国发丧,太子去世!

    赵王即位时尚未成年,太子应该是即位后才出生的,现在可能还不到十岁,应该属于早夭。儿童早夭在当时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如果他是太子,那就不同了。赵王宣布为太子守丧半年,还因此罢免了守护太子的大夫徒父祺。守丧期间不动刀兵,不接受聘问,不上朝,一应国事都交给平原君等群臣处理。由于太子尚未成年,也不接受诸侯的吊问。这下,诸侯想进行外交都失去了对象。赵国的大门“呯”然关闭。

    楚王六年,楚将军景阳率领楚国大军和春申君率领的淮上兵共同救援邯郸,但还未到邯郸,秦军就已经退去。楚军于七年春退回楚国。陈军由景阳率领返回陈地,淮上军就在淮上就地解散,各自归农。

    楚国的政治制度与当时其他诸侯有所不同,保留了较多的古制。楚王只掌握首都周围的地区,其他地区都设县,委任县公管理。打仗时,楚王只掌握首都直辖区的军队,各县的军队由县公管理。自然,楚王有指派县公带兵作战的权利,但各县的部队一般只听命于县公,而不是楚王。在救援邯郸时,楚王除了从自己的领地征发军队外,也还调用了其他各县的军队,包括春申君的淮上十二县。春申君作为县公,率领着淮上的部队,在景阳的统一指挥下作战。一般作战前,将军会招集各县公商议作战部署,排好作战序列,各县公对此都有一些话语权;当然,春申君作为楚令尹,而且有十二个县的兵力,对作战决策的话语权可能比其他县公更高。邯郸之战结束后,各县士卒由县公率领各归各县,只有陈地的士卒由景阳率领,交还楚王。

    自从从邯郸回来,春申君就半在陈,半在封地淮上。芒申以申公子的名义,在春申君门下当门客,当周王号召天下伐秦时,春申君将芒申推荐给楚王,让他带领陈地的一万士卒,会同韩军一起进窥秦南阳。——那里曾经是楚国的核心区域。所以芒申的身份也是将军,这表示他是代替楚王,率领着陈地的军队出征的。芒申虽然是春申君的门客,但却没有率领淮上的军队。

    芒申的部队追在秦军将军摎后面,一路北上,一直追到赵、魏交界处的宁新中,又从那里转入上党,参加攻略河东的战斗。整整一年时间,这一万楚军远在异国他乡,被受煎熬;而且长期与楚国失去联系,后勤完全依靠赵人。而这时,春申君则在淮上地区整军经武,发展生产,广开商路,全力经营淮上。

    所谓淮上,大体上相当于今天的淮河中游平原。那时的淮水,从大别山流出后,沿着大别山北麓曲折东流入海,而那时淮水下游地势低洼,退潮时虽然有大片陆地,但海水涨潮时甚至可以淹没到今天的洪泽湖一线,并不适宜居住。淮河中游平原在当时其实相当于淮河下游冲积平原。这里河流水网密布,又在山脚下,是发展农业的良好区域。齐、楚、宋等国在这里进行过长期的争夺。目前虽然归楚国所有,但时间不长,并未进行有效治理。楚王即位后,立即把这里封给春申君,就有借助其力量,大力开发这一区域的战略目的。而春申君也不负所托。他在受封淮上的第二年,就举兵攻下了薛(徐州),消除了北方的威胁。用了五六年时间把这里建设成楚国的稳定战略区。

    芒申走后,春申君从秋收时就来到淮上,亲自督促这里的一切行动。他的行为让他看上去像是在牵制陶郡的秦军,让他们不能放心前往邯郸骚扰赵国,但真实的目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要彻底清理掉淮上诸国,为淮上赢得一个巨大的战略空间。

    将粮食收入仓后,春申君立即将农民武装成军队,迅速推向徐州。秦国灭周,帮了春申君的大忙,吸引了诸侯的注意力。由于楚国没有大规模征兵,春申君的行动仅限于淮上的“地方部队”,所有注意他的人很少。周灭后,鲁国所受的打击最大。周不仅是鲁的宗主国,还是鲁得以生存的保障!因为鲁是周的臣属,是天子之臣,祖上是周公,为周的大功臣,这些光环是鲁在弱肉强食的战国时期得以生存的条件之一。如果连周都可以随便灭,那灭鲁自然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了。

    鲁国君臣一方面对自己的未来心神不宁,一方面为周的灭亡而伤感,几乎没有人想到要在此时加强防务,整备军事。春申君的军队迅速穿越了滕、任两个小国的领地,出现在曲阜城下。距离周王发丧不过十天时间。

    春申君遣使入城,向鲁公宣布,周王已薨,周国已灭,愿鲁委国于楚。鲁公在得知楚军连续占领滕、任后,已经逃出鲁国,鲁国公族群龙无首,被迫集体迁往下邑。逃出国的鲁公后来死在柯,大约是想逃往同宗的卫国吧。

    不战而取鲁国后,春申君请来了当世大儒荀况出任兰陵令,划出鲁国的一片地方,让荀况在这里办学。年过六旬的荀况自然不会去处理那些繁琐的行政事务,所谓兰陵令不过是领取俸禄而已。

    荀况本来在赵国平原君门下讲学,但平原君实在算不得一个好的“金主”,提供的条件不足以支撑荀况及其学生的生活。荀况后来离开赵国,一度前往秦国寻找新的赞助。但无论是秦王还是张禄,都无意养活一群书呆子。春申君出任令尹后,也广招门客,荀况最后到了楚国,依托于春申君门下。春申君还算慷慨,虽然知道荀况成不了大事,但学术深厚,门下学生不少,在士子中间有崇高的影响力,愿意支持他办学。但淮上是战略要地,每一分力量都是宝贵的,不可能划拨出大量经费供荀况使用。现在取得了鲁国,一下子拓地千里,划出一片幽静的去处,让荀况当个挂名的县令。一代大儒终于在这里开始了他学术生涯中最辉煌的时期。

    薛城西边,泗水静静地流淌。在泗水对岸还有一座城邑,名叫沛,当时还没有设县,并无官吏入驻。城西五十里有一处聚邑,并无城池,名叫丰。以前,这里是宋国的边境。宋灭后归于齐,后来又归于楚。丰沛入楚的时间并不清楚,可能在春申君占领徐州之前就已经是淮上楚地了。虽然城头的旗帜不断变换,但这里并非战略要地,并没有经历多少战乱,人民的生活还算安定。无论入齐还是入楚,差别只不过是税收的主人变了,对于普通农民来说,税收总是一样的。至于税收要交给谁,由那些城里人去操心就好。

    当春申君心急火燎地向徐州进军时,丰邑中阳里的两个家庭在同一天诞下两个男婴。两户家庭一家为刘氏,一家为卢氏。两家都为庶民,并无名号,邑里人随口称呼为刘太公、卢父。刘太公和卢父关系很好,两家的儿子同一天出生,中阳里的人也为他们高兴,杀了头羊,酿了坛酒,在里头广场为他们举行了庆贺仪式。在中阳里的人看来,这两家喜添儿子,是比楚灭鲁更为重要的大事——事实上,他们可能并不知道二百多里外发生的惨烈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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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丰邑中阳里

    新出生的婴儿在家里连男带女排行第四,被里人称为“季”,即老四。刘太公虽然岁数不大,但已经有了二子一女,现在添了第三个儿子,又得到里人的庆贺,大有脸面,自然欢喜。不过他自己心里知道,这个儿子恐怕另有来历。

    刘太公不是本地土著,曾祖父时从魏国迁到此地,据说是来筹建丰县的。但曾祖父没能完成这一任务,而是落户于此,当了农民。虽然是外来人口,但刘氏一家在丰邑还是颇有人缘,没有受到大家的歧视和欺凌,相反,大家还很尊重他们,刘太公年纪轻轻就被称为“太公”,足见推崇。

    刘家是见过世面的人,刘太公也心胸宽阔,虽然务农,但也不是那种只盯着土地的无知农民。今年年初,丰邑来了一个外客,在刘家住了好几天。刘家除了供应每天的饮食,晚上还让妻子陪宿。这个儿子多半是那名外客的种!那名外客虽然形容瘦小,但双目精亮,动作干练,明显不是寻常之人。这人是由“道上”的朋友介绍来的,说要在他这里躲避几天,事情平息了就走。刘太公见那人不凡,身上带伤,倾心相交,还为其采缬伤药,给他治伤。虽然如此,那人真的只依言住了几天,不等伤愈就走了。但临行前留下一柄青铜剑,道:“此剑得之贵人,甚嘉美,随身不便。愿兄藏之!”

    刘太公看那剑,全剑玉装,剑匣为一截花木;拔剑看时,剑身金灿灿的,刃口锋利,显然不是寻常工匠所制,便推托道:“如此宝物,焉敢受!”

    那人十分诚恳地道:“此剑若随弟身,弟则危矣。愿兄藏之!若有缘,再相聚时,弟则取回!”

    刘太公道:”敢问兄名?“

    那人道:”弟曾氏,贱,无名,同侪呼为曾季。干系重大,兄其勿泄!“

    送走曾季,刘太公怀揣着宝剑回到家中,对谁也未说,将那柄精美的宝剑用布包了,藏在梁上,不上梁旁人绝对看不出来。

    进入夏天,妻子刘媪的肚子开始大了。只不过这期间刘太公也在与其同房,这个儿子到底是谁的,也说不准。而刘太公心里其实知道,或者希望是那个”曾季“的。但曾季在他家住过的事,打死也不能说。他是来躲事的,他犯的事有多大,谁知道!

    众人喝了酒,吃了肉,仗着酒兴来探望两个新生儿。一些老人说是会相面,探望了两儿,都说是富贵相。尤其是刘家的,高鼻梁、高眉棱骨,与刘太公大不相同。老人道:”太公,是儿与子大异,真贵人也!“

    刘太公道:”昔者彼息于大泽之陂,雷电晦冥,吾往视,见蛟龙于其上。盖有以也。“

    老人道:”慎言,慎言!不足与外人道也!“刘太公喏喏连声。

    卢氏其实也大有来历。他本是齐国姜姓的支脉,有着正统的齐王族血统。只不过被田氏取代后,只得四出谋生。卢氏也在丰住了好几代了,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但仍然保留着习文练武的传统,与普通的农民有些不同。

    两家人都是士人出身,落魄到邑民,有着相似的爱好和语言,这让他们两家的关系格外亲热。刘太公和卢父每晚餐前餐后总要聚在一起,谈天论地,说古道今,身边也往往聚着一帮年轻的哥儿们坐听。虽然都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但在乡野之人看来,还是很新鲜的。

    在今天的乡里聚会中,大家都在谈论一件事:有人去沛时,看到对岸在大量地过兵,泗水上船舶一条条相连,运送着粮草、辎重。

    有人问道:”沛其有兵乎?“

    那人答道:”沛犹无兵,兵皆往薛去。“

    随即就有人问道:”兵集于薛,将用于何地?“

    有通地理的人回答道:”溯泗而上,将至鲁;转入荷水,则至陶。兵集于薛,非往鲁,则往陶也。“

    有人问道:”兵从何国来?“

    那个通地理的人嗤笑道:”溯泗而来,必经彭城,必也宋也。“

    马上就有人嘲笑道:”宋灭久矣,汝独无知!“

    那人红着脸道:”宋既灭,彭复谁归?“

    这一问好像把大家给问住了。少时有人猜测地道:”闻薛乃齐公子封地,彭城其属齐乎?“

    又有人道:”齐公子亡,薛今无主,非齐也。“

    又有人知道一些事情,道:”闻齐公子为魏相,其为魏乎?“

    马上有人补充道:”魏公子信陵君封信陵,信陵与彭城邻,彭城必归魏也。“

    于是马上就有人反驳道:”彭城、信陵,相距三百里,非魏也。“

    终于有人提出了接近正确的答案:“宋都睢阳今属楚,彭城必楚也!”

    于是众人一起惊叫起来:“楚人?!”在丰邑住的人都是中原人,在他们的眼里,楚人那是与他们完全不同的蛮人。现在楚人已经见与出现在泗水对岸,那岂不是说楚人已经入侵到自己的家门口了!恐惧的心情在大家的心中升起。蛮人已经到了家门口了,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丰、沛这里从商的人不多,多是农人,但由于地处泗水岸边,往来的商人还是很多的。但商人多数在沛小住,几乎没有人深入到五十里外的丰。但有的丰人会经常到沛去做买卖,可以从沛城得到外部的消息。

    两个婴儿诞生不久,丰邑就流传了一个令人极为不安的一个消息:周天子被灭了!大家都不肯信,说一定是去沛的人听错了,周天子是薨了,而不是灭了。由于是深冬,往来丰沛的人不多,这个消息还只被定为谣传,而不是事实。

    由于新年在即,大家还是对自己的生活更上心,周天子的事虽然动人心,但还占不了重要地位。

    新年从正月朔日开始,要到望日才结束。新年前一天,丰邑有头有脸的人在乡里聚在一起,各自带着自己里的祭品,一起出发前往沛城,在沛祭了社稷。留在丰的普通农人也聚在一起,点起篝火,支起大鼎,烹羊炊粥,举行社会。各家各户根据自己的地位,依次排队领取社胙,相互道贺新年。

    刘太公和卢父都没有资格去沛社祭,他们留在丰邑,参加社会。当夜,这哥俩坐在一起,周围围着一帮人,听他们谈论世事。

    刘太公道:“周天子之事,未知虚实。”

    卢父也同意,道:“天子被废,天崩地坼。今天地无恙,必无恙也。”

    刘太公道:“新春将授岁,则必知也。”

    卢父道:“丰沛皆偏僻小邑,历年授岁皆无及也。今岁复将授耶?”

    刘太公道:“非吾小人所能知也。”

    旁边有人怯生生地问道:“天子被废,真会天崩地坼乎?”

    卢父道:“天子者,通天者也。天子灭,天地不通,清气不升,浊气不降,必生妖异。天灾频降,万民涂炭!”

    刘太公道:“若得授年,则天地仍通……”

    不等刘太公说完,卢父就打断道:“无天子,何人授年?”

    刘太公道:“或复得授年!昔在魏,魏王授年,非必天子也。其所授年,亦与天子有异,或曰夏历。”

    于是大家知道了,授年是一件重要的事。如果有人授年,则表明天地仍然是可以沟通的,这个人就是新天子!听到这个消息,大家的心情稍微平息了一些。

    这群人听了刘、卢两人的对话,都有些心神不定;但其他人依然笑语盈盈,好像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天子。望着那些不知死活的行尸走肉,刘、卢二人都暗暗叹了口气:还是无知者无畏啊!

    在相互的道贺和恭喜中,新年过去了。

    过了新年,就意味着春天将要开始,春耕在即。家家户户开始整顿农具,准备投入新一年繁忙的耕作中。

    一天,正在劳作中的刘太公得到丰邑的三老的传话,天子已经颁下的年历,让他前往沛去抄录新历。丰邑的人能识字的不多,那些会写字的人,会每年被派往沛城,去抄录颁布下来的年历。刘太公也是其中之一。今年,可能是轮到太公了,三老派人让他去。

    抄录年历需要好些天。刘太公备好粮食,背上过去的年历,前往沛城。之所以要背上过去的年历,自然是因为简牍很花钱,过去的年历简牍还能用就要用,不能随便丢弃。而且,年历上的大部分内容都差不多,只要削刊掉过时的内容,写上新的内容就可以了;带上旧年历可以节省时间。

    但刘太公没有想到,这一年的年历竟然与过去的年历大变样。

    首先是月份名发生了重大改变。过去的月份,正月、二月、三月……按数字排,清楚明了;如果一定要有所变化,可以称为孟春、仲春、季春……也还算明白。但这一次,刘太公完全糊涂了,冬夕、屈夕、援夕……这都是什么话?完全不懂。

    主持年历抄写工作的是一名不认识的人,说话有浓重的口音,也完全听不懂,旁边有个人给他做通译。但那个人对有历法不是很精通,说得深了,就不会译了。

    刘太公为难了。这份年历就算抄回去,谁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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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沛公

    刘太公只得把所有的简牍全都削刊干净,比着样子,把字描下来。那些字的写法也和自己以前认的字不同,经常把一些简单的字搞得复杂;刘太公尽力改换成自己习惯的字形,但也有些自己不认识,问了牵头的,也不得要领。——历书有很多说法是楚国所特有的,像刘太公这样的中原人无法理解。

    由于完全是从头开始,而且有很多不理解之处,抄历书花了比预期更多的时间:十天。而他和其他来抄写的人都只带了三天粮食。要用三天的粮食支撑十天,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几乎把他饿晕过去。十天后,他背着好几斤的简牍步行一整天返回丰邑时,他已经削瘦得脱了形。

    费了好大劲背回来的历书,邑里的人都看不明白。大家指责刘太公没有把历书抄对,而刘太公则一脸严肃地对大家道:“天道崩变,无复从前。今当一依新历!”

    刘太公严肃的提醒,无比清晰地告诉了大家,天确实变了。大家不再说话,沉默地各自走了。

    丰邑不光是刘太公能去沛城,随着天气转暖,越来越多的人前往沛城。从沛城回来后,大家都去探听消息。回来的人带来的消息证实了刘太公的消息:楚国向沛城派来了官员,称为“沛公”。不是一两个人这么说,所有前往沛城的人都回来说,沛城来了沛公进行治理,而且在沛城发布了公文,那公文的文字十分奇特,字形有意曲里拐弯,好像有意给人找麻烦;但写出一篇来,倒也很好看!大家也都认了命,天下的确是变了。

    新的问题来了,天下换了天子,那新天子真的能够了解天道吗?这么复杂的年历到底要怎么看,才能知道什么时候翻地,什么时候下种,什么时候收获?

    抄录新历的刘太公成为新历的权威解释者,大家哪天需要干什么,都要先去问一问刘太公。刘太公查询了日历,按从沛城学来的那点知识加以推算,给出解答。如果推算不出来,刘太公还不辞劳苦,亲自往返沛城一趟,找人把问题搞清楚,再回来解说。这一来一往,通常就要花费两天时间。这种艰辛再一次明白无误地提醒每一个人,现在已经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了!

    丰邑的人多数没有能够见到新来的统治者沛公,但沛公下达的教令还是不断发了下来,那些抄写了沛公教令的木桩就埋在邑里的广场上,供大家观摩。每次沛城里的人过来树教令,都会被丰邑的人围住,问这问那;略通文字的人还向他们请教这些教令在说什么。树教令的人是沛城的土著,有的对丰邑的人很熟悉,会很耐心地一一讲解教令上的每一个字;当然也有不耐心的,匆匆念一遍就走了。

    这些树立在邑口的教令桩,直观地显示了不同风格的文字,那些见多识广的人能够读出这些字的意思,对不认识的字则根据上下文加以揣测。熟悉的沛城人来了,这些人则会询问这些字的意思。慢慢地,楚字也像韩字和魏字一样可以辨识了。

    随着大家对楚字认得越来越多,新历的意思也能够理解得更加深入。大家终于明白了,把新历和旧历挂上钩。楚人把以前的十月当作一年的开端,也就是说以前的十月,现在是正月;但楚人不称为正月,而称为冬夕!相应地,以前的十一月现在叫屈夕,十二月叫远夕或援夕……。另外,楚人一天不是十二个时辰,而是十六个,每个时辰都比以前要短。冬夕这个月,白天六个时辰,夜晚十个时辰;而屈夕,白天就只有五个时辰,夜晚长达十一个。屈夕是一年中黑夜最长的一个月。

    丰邑的农人们按新历耕种,春天过去了,地里长出了秧苗,大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新天子依然拥有沟通天地的能力,按新天子的有办法,仍能与天道的运行相吻合!失去周天子的不安心情,逐渐平定下来。

    刘太公们在忙于搞明白楚历的应用。与此同时,拿下鲁国的春申君则忙于向各地委派官员。

    在鲁国委派官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按楚国过去的惯例,拿下一个诸侯国,就依其原址设立一个县,委派一个贵族家庭为县公,世代治理这个地方,就像是个依附于楚国的小附庸国。鲁国坚守着周的旧例,他的周围有诸多附庸国,如滕、邹、任、倪等,这些附庸国可以直接划为县,任命县公来治理。但鲁国太大了,设立一个县,县公的权力就太大了,任命一个县公很可能尾大不掉,让楚国的权力架构失去平衡。春申君不得不在鲁国的地域上设立多个县,委派多个县公来治理。比如,春申君就划出一个边缘区域设立了兰陵县,让荀子担任县令。委派谁来担任县公也很有讲究,既要考虑朝中权力的平衡,以便楚王能够居中调停;还要做到利益均沾,以免贵族们心怀不满。

    封君八年来,春申君也招募了大量的门客,组成了自己的办事班子。但出任正式官员轮不到他们。楚国的官员,一般来说,都必须由王室成员出任。在楚国,王室的势力十分庞大。历代楚王每一个都有诸多子孙,他们都要得到很好的安排,那些有些出息的,子孙蕃盛,独立成为世家,世代控制着某处地方或某个部门,甚至某个行业。拿下鲁国,得到一块肥肉,众多贵族世家眼睛都盯着,如果分赃不均,很可能造成内部矛盾,甚至离心离德。分配好鲁国的利益,其难度甚至高于拿下鲁国。

    春申君不得不用将近一年的时间来安排那些豪门大族。为了平衡利益,那些以前并没有设县的区域,比如丰沛,也委任了县公,算是提升了它的地位。

    在中国的历史上,在地方设县最早就是由楚国开始的。不过楚国的县和后来秦国的县有所不同,他的行政首长称为“县公”,是世袭的,就好像一个小的诸侯国。而秦国的县令则是由国家任命,并可以随时解除任命。荀况被任命为兰陵县县令而不是县公,表示不能世袭,大约是借鉴了中原诸侯的作法。

    门客基本上是庶民,可能有知识、有才能,但却失去了做官的可能。春申君可以和门客们讨论各种事务,但必须交给相应的行政机构执行。门客可以当参谋,但不能办事。这叫贵贱有别。

    进入夏历三月(楚历是六月,叫纺月或享月),春申君发现,一贯不重视商业的秦国突然开始招商引资,吸引各地商人前往洛阳经营。他立即加强了对洛阳的关注。很快,他就从发来的情报中读出了一个关键人物:吕不韦!

    春申君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虽然吕不韦富有千金,在当地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但对于春申君来说,他还不够资格去关注。春申君的第一反应,这人是洛阳吕氏的派出来的代表,可能标志着吕氏商族重大的政治动向。但很快就发现,吕不韦和洛阳吕氏之间的关联似乎并不紧密。进一步调查发现,吕不韦是子楚在邯郸为质时笼络的一个商人,现在好像还挂着太子少傅的头衔!秦太子病病怏怏,久不视事,春申君是知道的,吕不韦不大可能是太子派出的人。也就是说,吕不韦应该是代表子楚,甚至秦王在处理洛阳的事务。

    到夏历五月,楚历八月,洛阳的商业已经基本恢复了周时的旧观,再次成为天下财富的中心!这一成就让春申君十分惊讶。在春申君的预计中,秦国即便要想恢复洛阳的秩序,就要花费不少精力,毕竟周王八百年的权威,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周民逃离洛阳,也证实了春申君的判断。但没想到,吕不韦只用了三个月时间,不仅安定了洛阳的秩序,还恢复了洛阳的繁华!如果秦人能有这个本事,那天下何人能与争锋?与之相比,陶郡也是天下之中,商业十分发达,但归属秦国二三十年,到现在也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而令春申君更为惊讶的是,吕不韦从洛阳备齐了货物,竟然返回了邯郸!

    秦王派使者邀请各诸侯入咸阳观鼎,楚国自然也收到了邀请。但春申君未置可否,只是以隆重的礼节接待秦使,又隆重地将他送走,没有给一句明白话。春申君不断派出门客,往各个方向收集情报,心里很笃定,各诸侯目前都在观望。然而,赵王宣布将入咸阳观鼎,犹如晴天霹雳,沉重地打击了春申君!赵国是最不可能向秦低头的诸侯,他们俩年初还打了一场大仗,赵国侵夺了秦国大片土地!赵国想借此巩固占领的土地?细想一下似乎不可能,因为这些土地赵国都送给了魏国和韩国,自己并没有留下。赵国没有理由为了韩魏,而向秦国屈膝。

    春申君必须搞清楚赵国为什么突然变化了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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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攻略安邑

    春申君先派出自己的门客前往邯郸,调查清楚赵王的动向及其原因。

    门客到达邯郸后,各自找自己的关系网。春申君的门客众多,来自赵国的也不少,有些在邯郸存在不同的关系网。春申君将他们派往邯郸,其关系网广泛散布于朝野。经过几天的调查,汇总的消息显示,赵王态度的转变多数人都认为似乎与吕不韦回邯郸有关。但吕不韦给了赵王什么样的承诺,则没有一点消息。从已知的情况看,无论是赵王,还是平原君、平阳君,都没有召见过吕不韦,也没有听说任何有权势的官员召见过吕不韦。

    门客们带着自己调查的结果返回楚国,春申君改换了调查方向,重新派出门客,打扮成乞丐等无业游民,在邯郸城内四处闲逛,暗中观察有哪些人与吕不韦或其他秦公子府的人往来。这项工作并不轻松,吕不韦不住秦公子府,而秦公子府目前有随从十人,在赵国解除了禁令后,多数都会出门,或采购日常用品,或与人会面,包括进入王城与人会面。要想调查他们接触的人仅凭目前在邯郸的这几十个人几乎不可能。

    门客们的调查结果返回楚国后,春申君命令门客们再次改换调查方式。一面派人蹲守在秦公子府,一面派人盯住吕不韦的各个商铺,观察有哪些人主动来拜访秦公子府和吕不韦。这一次调查有了些进展,主动拜访秦公子府主要是那些住在邯郸、无权无势的诸赵公子,上门的目的似乎主要是来打秋风,寻求一些生活资助的;只有少数住在王城的诸赵公子会上门拜访。将那些拜访秦公子府的贵赵公子进行排序,地位最高的似乎是原上党守李崇。李崇被免除上党守回到邯郸后,没有被委派任何职位,目前是白身,他的动向并不引人注目,而且拜访的次数也不多。要不是门客专门暗中观察,很难发现。

    另一方面,对吕不韦的盯梢则几乎没有什么结果,主动拜访吕不韦的主要是些有业务往来的商人,也有些打秋风的邯郸诸赵公子。主动拜访吕不韦的人中几乎找不到有什么贵人,甚至连住在王城的人也少,似乎只有邯郸巨商郭氏。郭氏在邯郸拥有众多商业特权,吕不韦和他们和交往似乎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得到这一系列的调查结果后,春申君似乎有些明白了,秦赵之间的交往从来就没有中断,即使在邯郸大战时,秦公子子楚虽然逃回秦军,但秦公子府一直没有撤,而赵也一直没有对秦公子府下手。当时还认为仅仅是因为秦公子府无关紧要,杀不杀两可。现在看来,秦公子府留在邯郸,根本就是秦赵两国暗中沟通的渠道。

    赵王果然奸猾!春申君恨恨地想,和秦国打成那个样子,还想着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春申君猛然想起一事,问道:“申公子其归耶?”

    一名门客回答道:“申公子刑夷(夏历正月)有书至,彼出南阳,君令随攻安邑,不使归。今或在安邑!”

    春申君深悔自己大意,道:“即令申公子领军归!”

    门客道:“申公子随晋军,无诸晋王命,恐难归!”

    春申君有些不耐烦地道:“即遣使魏、韩,请允申公子军归!”

    芒申带着被水土不服折磨得疲惫不堪的楚军进入南阳,准备就此返回楚国。但春申君在得知赵国将为魏国攻占安邑后,命令芒申率领楚军参与进攻安邑,以此为安邑的分配取得话语权。芒申无奈,只得领命申办。他调集了二千尚堪一战的楚军,准备随赵、魏联军进入安邑。

    赵军也没有全部参加攻取安邑的作战,主将乐乘挑选了三个万人将,魏军只调集了五千人,加上楚军二千人,以及征集的民夫,总共不过五万人。

    乐乘的行动非常迅速。当芒申还在集结他的部队时,乐乘已经率领万人将庆历所部急行军攻占了轵关。然后又放弃辎重,以前部精锐三千人连续袭取沿途上的哨卡,急行军出现在垣城外。垣城来不及关闭城门,就被赵军占领。在控制了垣城所有出山的通道后,乐乘不等后军到达,即率领二千人昼伏夜行,以奇袭的方式同时占领左邑和安邑。

    乐乘的行动完全打乱了秦军的计划,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功。防守左邑和安邑的秦军在完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仓促投入作战,不成行列,抵抗很快就被击溃。秦军虽然在基层军官的指挥下顽强作战,但除了增加伤亡外,没有任何意义。只用了一天时间,乐乘就占领了左邑和安邑。

    由于秦赵事先进行了协调,乐乘奇袭攻占安邑后,秦军没有反攻。乐乘也默契地没有阻止企图逃走的人逃离安邑。

    芒申并不知道乐乘已经占领了安邑。他在整顿好部队后,按照安排好的序列,跟在魏军后面,进入轵道。从轵城到安邑四五百里,大部分在狭窄的山道里行军。芒申每天按程行军,到时宿营。周围有赵军驻扎,他甚至不用为自己的安全担忧。虽然没有战斗,但每天的风餐露宿,仍然严重地损害着士兵们的健康,几乎每天都有人生病。

    行军半个月后,楚军到达了垣城。垣城目前由赵军一个万人将占领。魏军已经穿过垣城,向安邑前进,楚军进驻了魏军留下的营栅。

    在垣城,三国军队的主将在战役开始后,第一次聚在一起,召开军事会议。

    乐乘向诸将宣布,赵军已经完全占领了安邑,目前只等魏军完全接管安邑的防备后,赵军将撤出安邑。

    新垣衍提出,请赵军进一步越过虞坂道,占领山那边的虞境,这样安邑的盐道才能完全畅通。否则,安邑的盐只能通过轵道运出,运输量有限,而且有可能被秦军切断。

    乐乘不同意,道:“臣奉命攻安邑,不闻虞也!”

    新垣衍道:“虞与安邑相表里,无虞则无安邑也。何拒耶?”

    乐乘道:“赵人顶盔贯甲,弯弓饮羽,乃得安邑。今复取虞,将何以安?”

    新垣衍道:“赵若为魏取虞,魏将资焉!”

    得到新垣衍愿意出资的承诺后,乐乘软化的态度,问道:“何资?”

    新垣衍道:“安邑之盐,魏取万石;赵之伤者,皆由魏养。伤愈欲归者,任其去也!”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议定,赵军为魏取虞。取虞后,魏除了给赵国运送一万石盐外,任由赵军士兵取盐归赵。赵军的伤员,包括在南阳作战中负伤的伤员全都就近留下,由魏人负责治疗,并提供给养。伤愈后愿意留下的,成为魏的编户;愿意回家的,发给干粮任其回家。

    赵、魏之间的矛盾解决后,就轮到楚军。乐乘道:“楚军惫,敢请留垣守之,以洗征尘。”

    芒申还要充好汉,道:“愿随将军入安邑。”

    新垣衍连忙说好话,道:“垣,控轵之要道,非腹心之军不敢用也。愿将军为魏守之!”

    芒申并不坚持,但还要讲条件,道:“楚军万人,皆在南阳,垣但屯千人足矣,余者奈何?”

    新垣衍心里气得要骂娘,魏军也只五千人,你楚军要来万人,要和我抢安邑吗?不客气地道:“楚军惫,可就地安营,以取军资。或愿归者,亦可归国。”

    芒申得到的命令是进军安邑,以便为以后的谈判增加筹码,道:“楚既奉命攻安邑,未见安邑,不敢离也。”

    乐乘道:“垣,安邑县也。入垣即入安邑也。赵军虽众,亦居垣,不敢尽入安邑,盖钱粮不足。愿楚择广有钱粮处以居之。”

    其实芒申自己知道楚军的现状,如果要进安邑,恐怕还要再行军数日,那时楚军还能不能维持就难说了。就地扎营是最妥善的办法。得到乐乘的许诺,便道:“愿报于敝王,俱以告,而待罪焉!”

    为了要占领虞地,垣城的赵军也被拉上前线。几天后,芒申接管了垣城的所有防御,把部队分散安插在垣城内外各处。芒申的判断是对的,垣城这处小地方,有一千人驻守足矣,二千人已经很奢侈,如果驻扎上一万人,士兵就和民众一样多了,根本养不活。但他又不放心楚军分置南阳、垣城两地,相隔数百里,一个不好,楚军可能就逃散了。他想了又想,还与各司马商议,终于争取到将南阳楚军安置在轵城。楚军分置垣城和轵城,相当于彻底控制了轵道,封住了安邑的出口,如果春申君以后要和魏国争取些什么,这种态势能保证春申君有足够的筹码。同时,轵城也是一座大城,足以养军;虽然长期维持一支万人的军队有困难,但短期也还能坚持。

    楚军士兵听说还不能归国,一个个士气衰落。芒申软硬兼施,好不容易才维持着队伍不散。

    大约一个月后,乐乘占领了虞地,控制了要津茅津,打通了安邑的盐道。但他也随即听到不好的消息:洛阳已经陷落于秦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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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芒未来归

    从前线撤下来的赵将口中,芒申也得知这一消息。那名赵将一脸沉重地向芒申介绍道:“秦占洛阳,天子播越!”

    芒申立刻被打击到了。洛阳是周天子的领地,秦占领洛阳,那周天子现居何处?他被秦王控制了吗?联想到秦武王强行将周王驱离洛阳,芒申不由得心里一阵阵战栗:天子播越,天道巨变,世间……

    芒申在惶恐中,奔波于轵城和垣城之间,竭力维持着自己的部队,并保证撤下来的赵军供应。魏军不允许赵军从安邑征发民夫和车乘,赵军士兵为了能够多背负一些盐,尽量减轻了其他负重。破损的兵器全都留在安邑,交给魏军处理,这其实是一大笔财富,足以支付盐价而有余;而且赵军士兵把一些略有破损,但还完全能够使用的兵器也留下了;赵军离开安邑时,几乎是赤手空拳。但乐乘不敢制止,怕激起众怒。那些受伤的士兵留在安邑,就近安置。魏将新垣衍许诺,如果他们愿意留下来,就按武卒的标准,给他们分配了一百亩地,允许他们将家属迁到安邑。

    两万多赵军穿过轵道,经河内返回邯郸。芒申在垣城支应他们离开的补给,花了大约半个月时间。等赵军过尽后,魏将新垣衍也到了垣城。安邑只留下五千人,如果秦军翻脸,魏军的压力还是很大的,他请求芒申在必要时给予支援。芒申含糊地答应了。

    新垣衍走后,芒申渡过了一段闲暇的时光。楚军士兵进驻营地后,有了稳定的后勤供应,还可以在当地作威作福,身体健康逐渐恢复,士气也渐渐得到恢复,逃亡的现象减少了。芒申从陈带出来一万人,现在还剩不到八千人。不过考虑到作战的长期性和复杂性,这个成绩应该可以说得过去,不会受到惩罚。

    就在芒申享受着这段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守城的门领来向芒申报告说,有个衣衫破败的人没有名籍,但自称是申公子的故旧,门卫不知虚实,故向将军请示。芒申心中一动,时下正好无事,就来到城门前,果然见有个穿着破烂,形容削瘦的人站在城门边。那人见芒申过来,就用魏音叫道:“无名求见申公子!申公子!”

    听到这声,芒申大惊,急忙跑过来,对门卫道:“此诚吾之故旧!”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交给门领,道:“士卒辛劳,皆有赏!”带着芒未匆匆往城主府而去。

    芒申在阳翟得到的女人都留在了轵城,让她们少受些苦。在垣城芒申新募得几个年少的女孩和僮子,在家臣的带领下打理家务。芒申不敢在街上多与芒未交流,回到府中,叫来家臣,让他指挥男女僮仆们烧汤煮粥,接待芒未。那名家臣是从芒府带出来的,认出这个已经不成人形的人就是公子芒未,心中吃了一惊,知道其中多有隐情,不敢多说话,就出去招呼着僮仆们升火烧汤煮粥。芒申拉着芒未上了堂,巡查了一番周围没有人,回到堂上,为芒未酙来一盏酒,坐在旁边,问道:“兄何以沦落至此?”

    芒未一口饮了这盏酒,略微恢复了一点精神,道:“应侯失势,洛阳失陷,吾等无能为也!”说着失声痛哭出来。

    芒申连忙拍拍芒未的背,道:“休发悲声,恐他人知之。何以故?”

    芒未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好半天才略微平息了自己的心情,道:“秦王早对洛阳有意,应侯屡谏而不从,王以蔡泽为相,必得洛阳!”

    芒申心中一动,问道:“汝何以知之?”

    芒未道:“陈四遣人告吾,应侯罢相,王稽恐将不保,陈四迁太子冼马,不干朝事。秦政尽归于子楚。蔡泽出镇洛阳。”

    芒申十分感叹道:“蔡泽于陈留司事久矣,春申君任其说周王,吾亦于洛阳见之,何反为秦耶?”

    芒未道:“此贼欲反久矣!诸侯兵聚洛阳,彼悄然而逝,密往茅津。扬言应贤,应侯接往咸阳,遂为秦王所重。其事甚秘,外人不知。彼时吾在河东,未与其事,亦不得知。”

    芒申道:“吾初入洛阳,日与诸臣宴饮,颇与其见。后闻不知所终,虽有疑,未虞有他,不意竟至于此!”

    芒未道:“春申君遣蔡泽入周,说周王召诸侯伐秦,所谋尽知。彼弃周入秦,所谋尽泄,伐秦之计,终成幻也!”

    芒申愤然击膝道:“然也。吾每疑秦军何其智也,计常在先。洛阳十万之师,皆随之而入河内。彼反而归,如无人也;随入洛阳,周公朝秦。弟在军中,常为之恨。不意皆蔡泽之赐也!”

    芒未道:“现应侯闭府不出,陈四兄召归咸阳,亦弃之闲位。吾留河东,亦无能为也,乃趁乱逃离,来投楚军。不意楚军未至,不得其便,迁延至今!”

    芒申道:“家父谋之数十年,今朝一败涂地,可为一叹!其可恨者,竟败于小人之手!”

    芒未道:“蔡泽司陈留,亦颇得力,芒府无纤毫失敬,荐之于春申君,颇得其用。奈何其……恨吾其时未在咸阳,不然必破其奸计!”

    芒申劝慰道:“兄其勿自责。天下之势,固非一人所可挽也。蔡泽见信于父及春申君,彼二人智在吾等之上,皆不能察。兄纵遇之,恐亦难能也。”

    芒未道:“秦王无道,辱及天子;凡吾士子,皆当谋之;而败于当成,毁于隶人,岂非天乎!”

    兄弟俩感叹了一会儿,芒申问道:“兄何时逃离,何不附赵?”

    芒未恨道:“赵早与秦盟,若非秦割其地,赵焉能得安邑!”

    芒申惊诧道:“何以言之?”

    芒未道:“吾于河东任丞,深知其事。初者,河东守王稽与赵谋,将献汾上,而留安邑。王稽免官,蒙骜继焉,得秦王教,弃安邑而守汾上。故赵得安邑也!赵、秦一家,吾安敢附之。隐迹而逃,犹恐不及。”

    芒申道:“此言确否?”

    芒未道:“欲献安邑,岂易言哉!献地之事,皆出吾手,焉得不确!”

    芒申道:“兄何献也?”

    芒未道:“初欲守安邑,故集钱粮、人民于安邑。今复弃之,又运钱粮、人民归汾上。往来反复,吏不堪其苦,民不堪其劳,尸骨盈于道,岂忍言哉!”

    芒申道:“何以至此!何以至此!秦既献安邑,奈何赵军昼夜兼程,以袭安邑?”

    芒未道:“此亦吾所不解也。昔与秦计,赵军自少水攻翼城,秦弃山道,容赵至,依次而至安邑。今者,赵少水之军未至翼城,而自南阳军至,舍近而求远,实出意外。吾措手不及,陷入城内,俟其不备,隐迹于乡野。待其定,仍出焉。”

    芒申问道:“兄出数月,隐于何处?”

    芒未道:“安邑旁有深山,吾先藏焉。闻楚与赵联军入安邑,吾亦愿俟楚人至,乃归焉。然候之数十日,未得楚军。问之,楚军乃屯垣城。垣城,吾昔任焉,能知其道。潜行而入,至今方至。”

    兄弟俩谈论了一会儿,家臣来报道:“汤已成,请公子沐浴。”

    芒未跟着家臣来到后面一间房间里,里面已经热气腾腾地放着一桶热水,旁边有一桶凉水,正中有一个大盘,几名僮仆在里面侍候。芒未褪了身上的衣物,站在盘中,在僮仆的侍候下先解了头发沐了头,再浴了全身。芒申自己也没有多余的衣服,只能让丫环们把芒未脱下来的内衣赶紧洗了,用沸水烫过,再放在火上烤干。等到芒未沐浴完毕,内衣还未烤干,只能先把绨袍穿了,等内衣干了再穿上。

    喝了几碗粥,芒未的精神好了一些,感觉有些困倦,就在后宅睡了。芒申坐在堂上,处理了几件公文,心里想着洛阳的事,久久不能平息。

    自赵将告知自己洛阳失陷后,至今已经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芒申一面忙于为撤退的赵军准备给养,一面往返于轵城和垣城,稳定部队的情绪,心情紧张,倒一直没有时间去思考洛阳之事的深远意义。今天芒未情绪激动地再说起洛阳的事,勾起了芒申对洛阳之事的思索。芒申从来没有想过会在没有天子的情况下生活,或者周天子亡了,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他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

    按理,楚人应该对这个事不成问题。早在楚国崛起之初,楚国就已经称王,与周天子分庭抗礼,也是一个天子。后来诸侯相互承认对方是王,也就是天子,按理也应该不存在对周天子的心理依赖。但事实却是,哪怕各国都称了王,但却没有成为天子的觉悟,中原三晋不用说了,他们的诸侯地位都是由周王敕封的,就连田齐取代姜齐为诸侯,也要得到周王的同意。

    不是没有诸侯有意占领洛阳,楚王曾经问鼎,韩王也动过占领洛阳的念头,但最终都因为畏惧诸侯的反应而作罢。当初齐国仅仅只是灭了宋国,就会被五国联合攻伐。秦王比齐国更恶劣,公然占领了洛阳,按理天下诸侯应该鸣鼓而共击之。这会是秦王衰落的开始吗?

第159章 见春申君

    芒申敲开大门,家臣一声叫嚷,把家里人都给叫了出来,一一与芒申相见。见芒申满面风尘,形容削瘦,两鬓斑白,各各洒下热泪。

    芒未较早就和芒申分开了,芒申娶妻生子,芒未均不在场,与芒申的家眷并不认识,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只有那些从芒府来的少数老家臣才知道他是谁。但几二十年不见,芒未相貌改变较大,加上这几个月的风尘劳碌,显得十分衰老,那些老家臣也不敢认。芒申在楚国的身份是“申公子”,自然也不敢说芒未是自己的兄弟,只说他是自己的故交,按照在路上的商议,改名“卫蔓”。那些老家臣一听这名字,依稀辨认出这个是芒府公子芒未,所谓“卫蔓”就是“芒未”的颠倒。离开家时还是翩翩少年,这时已经显出老态来,老臣们暗自叹息,但也不敢显露出来。

第164章 芒氏身世

    这一夜,春申君将自己希望补充询问的问题一一问起,而芒未也不隐瞒,尽其所知,一一作答。在座的门客有所疑惑者,也会提出问题,芒未也尽力回答。惟那些门客与春申君相比,水平实在是差得太远,问的问题有些幼稚得可笑。芒未虽然腹诽不已,但表面上仍然是一副恭敬的姿态,竭力满足众人的好奇心和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心理。一直到城上鼓响,东方渐白,会议才结束。春申君请芒未和芒申回到偏院休息,自己则换好朝服,准备接受每天例行的朝事。

    春申君这次将下蔡作为自己驻跸之处,领地内的行政事项都报到这里来处理;作为令尹,楚国的政事也都先报到这里,一般的事项就由春申君处理了,大的事项需要楚王教令的,再报回陈,由楚王颁下教令。因此,天明后,春申君必须“上朝”,处理行政事务,座谈会只得暂停。

第169章 发配河东

    行前,秦王让盖聂先与陈四见面,听取行动计划。陈四让他与发配到河东的郑安平、芒未两家行动,前往河东;从河东想办法潜入太原,再从太原潜入邯郸,寻找机会找到郑安平。陈四告诉盖聂,从太原到邯郸的通道十分重要,但这条路不在通常的商路上,是赵国的内部道路,一直十分神秘,外国的商人几乎没有走过,甚至不知道怎么走。盖聂最好能利用一切机会,好好探寻一番这条道路,这对今后攻略赵国意义重大。——至于郑安平的事,陈四说得很少。陈四建议盖聂利用汾上的商贸关系,想办法潜入太原。

    郑安平和芒未一家乘船到蒲坂登岸,进入蒲坂城报到。现在这两家的身份是是免罪的刑徒,在没有获得士伍身份之前还是刑徒的身份,蒲坂令暂时将他们拘押在监中,每天做工,以换取每天的口粮。蒲坂令则将两家抵达的消息做成公文,上报河东。盖聂以郑安平庶子的身份随行——他作为郑安平的庶子在咸阳也是尽人皆知的,而且很多人知道他因为受郑安平牵连,被逐出剑士行列;只不过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已经恢复了剑士身份。

第171章 元氏

    当一行人进入大山深处后,逃亡几乎成为不可能的事。剩下的人也都死了心,老老实实地跟着大队前进。

    又在山地里走了大约十天,终于看到了下山的路。这十天里,每个人都得靠那一口袋里糇粮充饥,渴了就喝山里小沟里的水。没有炊具,虽然宿营时能升火取暖,却无法加热食物,他们只能就着凉水吃干冷的糇粮。山里的气候变化不定,一会儿暴雨,一会儿天晴,甚至这一段路下雨,下一段路天晴。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已经完全起不到保暖的作用。每个人都得依靠顽强的生命力与大自然抗衡,抗不过去的,就只能倒在山路上。惟一得到的好处就是,在院子里沾满屎尿的衣服,在风雨的侵袭下,已经消失了污秽的痕迹。盖聂这十来天,每天夜里调息吐纳,体力恢复得不错;他还试着在走山路时,配合吐纳功夫,发现效果不错。暗喜之下,他想着如果能在击剑的同时吐纳,是不是会有特别的功效。就在行走时,默念各种剑法,同时配合吐纳,越练越有心得,感觉自己就像要飞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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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长平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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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70年,一个叫张禄的神秘人物成为秦王客卿。
公元前266年,张禄成为秦相,魏冉被逐出咸阳。
公元前260年,秦赵战于长平,赵军被坑45万。
公元前259年,秦军包围赵都邯郸,未来的始皇帝赵政生于围城之中。
公元前256年,秦灭周。冬月,未来的汉高祖刘邦生于沛。
公元前255年,张禄连同他的三人组一齐被杀。长平长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平长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平长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