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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秦一鹤     长平长平txt下载     长平长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8章 再赴洛阳

    在河东战事告一段落后,洛阳的事务也趋于结束。两件令人紧张的事,终于在秦人的掌控中,落下帷幕。

    洛阳的陷落不仅仅是政治上的大事,单纯从商业来说也是一件大事。一直以来,洛阳是全国商业最集中的地方,是天下最繁忙、货物最丰富、利润最丰厚的集市,如果你有好东西,在洛阳不愁没有买主;如果你想购物,在洛阳不愁找不到卖家。惟其如此,洛阳寸土寸金,天下商人无不以在洛阳有一个商铺为荣、为傲,认为是实力的象征。

    吕不韦自然也在洛阳有自己的生意,这是他被邯郸视为巨商的本钱。不仅是洛阳,各地商业中心,吕不韦都有布局。这些商业网点既分散了风险,又能相互照应,形成合力。比如,目前邯郸由于秦赵相争,生意有些萧条,吕不韦可以把人员和物资适当转向其他方面,仍能获取丰厚的利润;现在邯郸的风向有所转变,吕不韦又可以把生意适度向邯郸转移,把那些暂时关掉的商铺重新做起来。

    随着诸侯的钱粮陆续运入邯郸,奢侈品的消费开始出现,而奢侈品是吕不韦的强项。

    吕不韦当然不会自己向赵公子们兜售金玉珠宝。他的境遇虽然有所改善,但他作为“敌人”的形象还深刻地留在赵人人心目中,从他这里购买奢侈品不仅不会给赵公子的社会地位带来加成,反而会让他们成为笑柄!但这难不住吕不韦。他暗地里联系上为赵商,偷偷为他们供货,再由他们出售给赵公子。从零售转批发,吕不韦的货更畅销了。

    邯郸城内最有权势的商人是郭氏。郭氏是开铁矿、冶铁出身。邯郸身处太行山边缘,旁边的山上富有铁矿,邯郸人很早就能够冶铁、打造铁器。

    和制造青铜器相似,制造铁器也是一种需要庞大人群分工协作才能完成的工作,同时还需要特定的设备,是一种资本密集和劳动密集的行业。要想干这一行,除了自己有资本、能管理外,与王公贵族和睦相处也必不可少,毕竟,他们掌握着最大的资本和最大的人力。

    郭氏几代人一步步扩大了自己的业务,也把自己的利益圈扩大到赵氏宗室;除了经营铁器,他们还涉足邯郸几乎所有的行业,奢侈品业自然也在业务范围内。不过郭氏进入奢侈品业的时间不长,布局不如吕氏来得广。加之邯郸战乱之后,郭氏的基业受到一定影响,资金流动性不是很充足;又受赵国贵族的掣肘,经营决策常常不能自主,战后的恢复不是很满意。现在风向转向了奢侈品,这是一个需要深耕的业务领域;以郭氏的业务布局,应付普通的赵公子还可以,想要提供高端的业务就有些困难了。吕不韦的来访对于郭氏来说正如雪中送炭!

    吕不韦是通过一名赵氏公子为中介来访的。那名赵公子向郭氏吹嘘了吕不韦的货。郭氏自然知道吕不韦是秦国人,与秦公子子楚有关联。虽然吕不韦在邯郸城内有更坏的名声,但郭氏不这样认为,各为其主,天经地义;而且为了挣钱,那个商人不是往来于诸侯之间,察颜观色,通风报信是常有的事。过去吕氏在邯郸地位还不高,与郭氏没有多少往来;吕氏投靠秦公子后,郭氏就想着与吕氏往来,但不凑巧,赶上大战,郭氏不愿意触这个霉头,这事就搁下了。今天有赵公子作为中介,郭氏自然求之不得,——哪怕这位赵公子亲缘较疏。

    在重新繁华起来的邯月坊,郭氏与吕不韦见了面。吕不韦从袖中取出几个包,让郭氏验看。这里包括一对金珠钗、一只玉佩、一包丹砂和一副韘韝,钗玉倒在其次,那副韘韝确实叫人爱不释手。所谓韘韝,就是射箭用的扳指和护手,当时都是用皮革制成。吕不韦的这副韘韝加用了铜和玉,并在韝的四周镶嵌了石泡,既加强了防护功能,又显得珠光宝气。郭氏一眼看中,立即拿到手中把玩不已。剩下的几样也都看了,道:“吕先生好大手笔,能得如此宝物!”

    吕不韦道:“是等诸物,非庶人所能用。城中诸公其有善其道者乎?”

    郭氏点头道:“此物诚诸公所善。先生价几何?”

    吕不韦道:“钗佩等物,皆百金,惟韘韝,非五百金不能为也。丹砂但取于秦,市中难见。吾但取公价可也。”

    赵公子道:“郭公得此,宁勿万金?”

    郭氏道:“先生但弃秦,虽万金何足取哉!”

    吕不韦道:“贾珠玉者,利几何?”

    郭氏道:“不啻百倍!”

    吕不韦道:“立国家之主利几何?”

    郭氏道:“先生大才,非郭氏所能及也。虽然,愿效之!先生但有呼唤,不敢辞也。”

    打开了郭氏这条道,那些奇珍异宝就有了销路。吕不韦每得异宝,必秘与郭氏,郭氏也不还价,直接付钱;转手倒给王城内的诸公子,获利不菲。

    洛阳陷落后,那些与洛阳有业务往来的人都陷入慌乱;而且洛阳的商人巨贾惶惶不安,好些人也随着周人逃往东周。生意上,搭建商业网络难,而毁掉它十分容易。商人巨贾逃往巩城后,再想恢复昔日的商业网络,也十分困难。

    另一方面,那些习惯于到洛阳买卖的各地商人,失去了昔日的客户,生意也变得难做了。到春天来临时,本来应该红火起来的商路,失去了往日的繁华。邯郸城内,哀声一片,都说好不容易邯郸的生意恢复了,洛阳又出了意外,真是祸不单行!

    到了春天,吕不韦也必须到各地去办货。他在邯郸城采办了各色山珍和铁器,将要运往洛阳。许多商户为了打通洛阳商路,也都愿意派出自己的得力成员前往洛阳,但又恐怕为秦人所不容。大家公推吕不韦为商队首领,希望借助他的秦臣身份,得到一些便利。吕不韦觉得自己在邯郸多日,对外部世界似乎失去了感知,是时候应该出去了。

    吕不韦与傧相及众随从商量,大家建议吕不韦趁这个机会,把赵姬和赵正送回咸阳。吕不韦道:“秦公子府,虽孤悬邯郸,乃秦之所立,众之所望也。未得公子之命,未可轻动。臣往洛阳,必得公子之命,即归也。”

    赵姬道:“公子之秦,王女盈怀,吾母子恐未在意!”

    吕不韦道:“夫人与公子质于邯郸,于国有大功,公子嘉奖,秦王厚赐,皆其类也。夫人未可以因私而废公!”

    赵姬道:“邯郸,吾旧居也。奈何必归咸阳!”

    吕不韦道:“公子未之允也,吾等但守邯郸,虽死不辞!若公子召唤,不避千山万水,臣等必奉而归之,虽死不悔!”

    众人商议,决定由岁数最小的王翦随侍吕不韦前往洛阳。吕不韦留曾季在邯郸,内外照应,把邯郸各商铺也托付给吕不韦。曾季在邯郸公开的身份是吕不韦的旧友,而且吕不韦与他的关系明显不一般,经常和他单独会面,吕氏商铺的人都知道这位曾先生来历非凡,对吕不韦的托付并未感到奇怪。

    吕不韦早把邯郸商户推自己为首,率众商户前往洛阳的事告知了曾季,由曾季那条线通知洛阳。子楚归后,虽曾三番五次派人前来联络,但只有子楚主动派人来联系公子府,公子府无法与子楚取得联系,吕不韦有事,只有通过曾季才能传递到咸阳。

    赵国的新年在立春前后。进入二月,随着征战的赵军陆续返回,邯郸开始进入春耕时节。赵王时隔两年,在邯郸郊外进行春狩。刚刚征战归来的农户,张网设罗,各执棍棒,驱赶猎物;大批王公贵戚驾车弯弓,纵横驰骋,捕获了大批野兽;随后放火烧荒,将长得半人高的野草全都烧尽,邯郸城陷入一片烟雾之中。

    春狩之后十来天就是春分。赵王升坛祭日,并亲自藉田。随着藉田礼的结束,新的农忙季节再次开始。这时,黄河也解了冻,可以重新行船。吕不韦等人分乘数十艘大小船只,满载着邯郸的特产,以及皮革、野味、角齿等物,逆流而上,前往洛阳。邯郸最大的特产就是铁器。但铁器一般商人既无力负担,也无交易资格,只有像吕不韦这样手眼通天的大商人才能获准购买出售。吕不韦包了一艘大船,船上一半的铁器,一半是皮革筋角羽毛等物,在一众商家的送别下,解缆启航。

    仲春时节,河水尚浅,大船也无法走得很快。吕不韦一行依程而行,日出方行,日未落即靠岸停泊。这种远航的商队,人员一般身兼数职,能行船,能谈生意,遇到盗贼还能作战。像这种由数十艘船组成的大商队,人员数百人,通常不会有盗贼敢打他们的主意。而且商队也和沿途的盗贼暗有来往,一程程通报、送礼,将风险化解于无形。

第149章 见秦王

    陈四早已经不在洛阳居中接收各地的谍报。由于洛阳已经被纳入秦国的统一管辖,曾季的报告到达洛阳后,由当地的线人直接通报洛阳尉,再由洛阳尉通过官驿渠道报到咸阳。咸阳的相府就是子楚府,子楚第一时间读到洛阳尉的报告:太子少傅吕不韦率邯郸商队将至洛阳。子楚浑身一颤,立即将此事报告了蔡泽。两人商量片刻,共同进宫,报告秦王。

    不多久,一乘马车飞驰出宫,赶往剑士营地;随后,一队剑士骑手每人双马,急驰而去。次日即驰入洛阳。洛阳尉接待了剑士,立即安排了三只快船,顺流而下,去迎接太子少傅的船队!

    一天后,一艘快船载着吕不韦和王翦驰到洛阳,其余的船只由另外两艘船上的洛阳人负责打理、保护,一程程前往洛阳。洛阳人一般都精通生意,能够恰到好处地提供各种必要的服务,在合适的地点休息,在合适的时间出发,比吕不韦还要周到。

    吕不韦上岸后,在就近的驿馆休息一时,喝了粥。早有剑士骑马赶来,吕不韦和王翦立即上马,在剑士们的包围下,急驰往咸阳。

    吕不韦是做珠宝生意的。这生意利润高,另一面是极为辛苦和危险。一般玉石都出在人烟罕至的高山,而珠贝则出在深海。做珠宝生意的人必须在这两地往返奔波,乘船骑马是常事,为了快速通过危险地带,几天几夜在马上或舟上睡觉也稀松平常。所以这几日的劳碌对吕不韦来说还不算什么。王翦本就是剑士出身,在秦公子府,虽然无所事事,但心理压力极大;遇到紧急情况,连续几天不休息更是常态。现在重新回到咸阳,王翦心情振奋,早把疲劳置于脑后。

    经过一夜连续骑乘,一行人于凌晨进入函谷关。打尖休息了一个时辰,吃了早餐,换了马又出发了,终于在日落前赶到咸阳城。剑士们并不还两人去馆驿,而是直接领到子楚公子府,现在的相府。

    天色已晚,剑士叫开门,家臣迎出来,听说是吕不韦和王翦来了,立即请进去,子楚随后出来,在剑士们的简牍上写下“公子子楚”,表示剑士们的任务已经完成。

    子楚和蔡泽下朝后,就坐在塾房内处理政务,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家里有什么事,其实就是在等吕不韦一行。日落时听到急驰的马蹄声,两人同时道声“至矣!”马到府门前,子楚即迎了出去。家臣带进二人来,子楚让入塾房,自己出去签押。

    吕不韦二人在家臣的带领下进入塾房,见一个形容猥琐之人,满脸堆笑地跪起相迎,道:“少傅远来劳碌,幸得相见!”

    吕不韦心里一动,问道:“敢是秦相蔡君?”

    蔡泽道:“臣蔡泽,谨见少傅!”

    吕不韦和王翦立即行礼道:“臣吕不韦、王翦,谨见秦相!”

    蔡泽对王翦道:“王大夫少年英雄,云程不可限也!”他知道秦王的命令,邯郸秦公子府的随从,一律赐爵一级,如果赐爵后还不到大夫的,则一律晋为大夫。所以,虽然不知道王翦现在是什么爵位,但呼其为大夫一定不会错。

    塾房内蔡泽正与吕不韦寒喧,子楚已经签押完毕,进了塾房。他一把抓住吕不韦的手,道:“先生得至咸阳,幸何如哉!”

    吕不韦伏拜于地,哽咽道:“臣等几不得复与公子见矣!”

    子楚又抓着王翦的手,道:“王卿随侍先生,久历艰辛,何其劳也!”

    王翦道:“臣职司所在,不敢言劳!”

    吕不韦道:“夫人与公子皆甚得其力!”

    子楚道:“赵姬与正安居府内,吾所深知也。今则议国,非复彼妇孺之事。吾不敢因私而废公。”

    吕不韦道:“公事则何?”

    子楚道:“先生且稍歇,容后见父及王!”和蔡泽一起将二人请到堂上安坐,一面吩咐家臣们准备酒肉。

    在等待上食物的时候,子楚向吕不韦介绍了自他归秦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蔡泽则在旁边进行补充和解释。吕不韦虽然连续骑乘了两天,但仍然十分专注地听着子楚的介绍,甚至还会主动提出一些问题。听到河东举报河东守王稽暗中与三晋私通,私卖河东之事,吕不韦皱起了眉头。又听到子楚说,此事可能牵涉到张禄,吕不韦显得更加不安了。

    子楚说完了秦国的事,酒宴也快要结束了。吕不韦将向子楚报告邯郸之事。子楚打断道:“其事且缓,姑往太子府拜吾父,彼或有问,一并答之!”

    吕不韦一面消化着子楚刚才介绍的情况,一面整顿衣冠,乘车前往太子府。

    到了太子府,前来迎接的竟然就是现任太子冼马陈四。陈四曾经总管秦国的谍报工作,吕不韦的很多情报,都是由曾季转陈四报咸阳。但张禄免相后,陈四也被升任太子冼马,离开了谍报一线。洛阳被“和平”占领后,陈四在洛阳的暗线都浮出水面,成了秦国的大小官吏,陈四也就没什么事可做了。

    陈四见了子楚、吕不韦和王翦三人,略施礼道:“太子谨候,愿同入!”将三人揖入后宅。

    后宅挂着一个幄幔,后面有一个卧在席上,旁边影影绰绰有不少女人侍候着。子楚先进室内,报道:“儿奉教请少傅吕不韦入见!”

    幄幔后面,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道:“子楚为吾礼少傅!”

    子楚随即出门,深施一礼,道:“太子有疾,未能亲迎,子楚奉教,谨礼少傅!”

    吕不韦道:“臣惶恐,何以当之!”

    子楚将吕不韦揖入室内。室内的情况,吕不韦在门外就看得清楚,知道太子好内,周围总是围满了女人,就算病成这样也还是不改这个嗜好,心中暗暗叹息。进了门来,吕不韦并不太上前,只在门边伏拜道:“臣吕不韦,谨奉教,觐见太子!”

    幄幔里面传来一声,道:“先生请起。恕柱病笃,未能参拜。子楚代吾以师礼参之!”

    本来侍立在吕不韦身后的子楚扶起吕不韦,搀扶到西席,自己纳头便拜。吕不韦急避过一旁,道:“非君臣之道也!”

    太子道:“先生坐,但受一礼。子楚得先生垂爱,相随至今,愿勿以不肖而弃之,常佐之,常教之!”

    吕不韦道:“臣蒙公子知遇,待以国士,敢不以国士相报耶?”

    太子道:“如此甚善!子楚扶先生见王,王其有教!”

    吕不韦知道太子的接见结束了,他甚至都没有慰问一句王翦,王翦也一直站在门外,没有进门。

    马上就要去见秦王,出乎吕不韦意外。他原本以为会休息一夜,明天散朝后再召见。却不想……看看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按理,秦王现在应该休息了。

    子楚复又一揖,将吕不韦请出后宅,来到前院。陈四已经备好自己的车马,亲为前驱,车上有两名郎卫为他驾车。子楚亲自为吕不韦驾车,王翦为车右,两乘车一前一后,向咸阳城外的一处宫殿驶去。

    这处宫殿看上去建成不久,子楚解释道:“周王女眷,络绎来秦,故建新宫以纳之!是宫王暂未赐名,姑名为洛宫。”

    吕不韦心中一动,难道秦王七十岁的人了,还要临幸周女吗?

    两乘车来到宫前下车。郎卫验了节符,开门放行。一名等候在此的郎卫立即领着一行人转弯抹角,来到一处偏殿中。偏殿中有似乎有几名女人的身影,郎卫报后,那几名女人即起身退往后面。待女人退尽,秦王才叫郎卫道:“请!”

    郎卫出来,将众人引入。

    吕不韦见了秦王便要行礼,秦王道:“先生坐!先生于寡人有半师之礼,寡人失敬,先生勿怪!”

    子楚将吕不韦扶到西席,自己侍立在下首。秦王道:“子楚在荐先生之功,可与寡人同席。”

    子楚遂坐在秦王下首。秦王又指着西席道:“寡人亦有请于冼马与大夫,愿皆坐!”陈四和王翦遂与吕不韦同席。

    吕不韦偷眼看秦王,衣冠楚楚,正襟危坐,仪容一丝不乱。而空气中明显弥漫着脂粉气。吕不韦有些奇怪,难道刚才秦王在与那些女人议论人生哲理吗?怎么仪容一丝不乱?

    仿佛洞察了吕不韦的心思,秦王道:“周之礼,美矣哉,大矣哉!寡人有疑,乃就教于周女官!”

    吕不韦顿时心中大窘,敢情秦王真的能够观美色而不动心!乃伏拜道:“王礼贤,至于妇人,不耻下问,非臣等所能及也!”

    秦王道:“周王女官,博学者众,寡人得之甚喜,是以夜夜来访,以求进益!”

    子楚道:“臣闻于近人,王常讲求,至于旦。”

    秦王似乎不愿多说这些,道:“秦之事,子楚其言之?”

    吕不韦道:“臣受教久矣!”

    秦王道:“愿闻先生教以邯郸之事!”

    吕不韦暗道:果然来了。当下按自己一路来打的腹稿,将邯郸围城前后的动向一一剖析,从庙堂以至于草莽!

第150章 洛阳复市

    吕不韦娓娓道来,秦王专注地听着,偶尔插上几句,直谈到城上鼓声。

    秦王道:“已至朝时,愿先生暂歇,容后请教!”叫来一名郎卫,让他将吕不韦安排在宫中休息。吕不韦道:“臣敢请与周工匠同营!”

    秦王愣了愣,随道:“就依先生!送先生至工匠营,交公大夫安置。”郎卫答应一声,领着吕不韦离开,但却将王翦留下了。吕不韦疑惑地停了一下脚步,但终于没有再说什么,跟着郎卫出了洛宫。

    洛宫之外约三五里,便是一片高塬区,这里挖出了许多地穴,在上面搭起房顶。这里就是所谓的工匠营,从洛阳迁徙来的一流工匠,目前暂时住在这里。秦国委派了一名公大夫带着约十几名办事人员管理这群工匠。

    郎卫领着吕不韦前来,告诉公大夫,此人是太子少傅,暂住营中,王将有问。

    郎卫语焉不详,公大夫不知所谓,知道眼前这位是太子少傅,而且可能随时面见秦王,但却要住在自己这里!这让公大夫犯了难:自己和太子少傅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秦王会派太子少傅到我这里来?惊疑稍定,他立刻意识到,此人来历不凡,自己绝不能怠慢。从郎卫那里签了押,揖请吕不韦入营,随后将自己手下办事人员都叫进来,一一与吕不韦见面。

    吕不韦一连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刚刚向秦王面呈自己的见解,高度紧张,情绪亢奋。他不愿意住在洛宫,主要原因其实是洛宫住的都是女人,自己多有不便;与工匠住一起,虽然简陋些,但可以自在。

    眼见郎卫拿着签押的简牍离开,而公大夫显然把自己当成了前来视察的大官,吕不韦没有心思去睡觉,决定了解一些周工匠的情况。他问道:“此工匠人几何,皆工何?”

    公大夫从一名下属手中接过一个册簿,展开读了起来。还没读几个字,吕不韦打断道:“其匠各依其地否?”

    公大夫道:“依之!”

    吕不韦道:“姑往视之!”

    于是,在公大夫及一行吏员的带领下,吕不韦一处一处窝棚巡视。迁徙来的工匠约有千人,铜匠最多,陶、骨、石、竹、木等匠也不少,工艺分得很细,铸造的,琢磨的,造型的,炼器的……不一而足。吕不韦去视察时,他们正在煮粥,准备早餐。吕不韦转了一圈,回到公大夫的宅中。宅中的早餐也正好炊熟。吕不韦喝了一盂粥,道:“吾倦矣,愿少歇!”

    公大夫不知所谓,只得在堂上铺好席褥,安排吕不韦睡下,自己则和吏员们退到塾房内办公。一直到中午,吕不韦醒来,也没有人来打扰。

    吕不韦起来后,随意下堂,来到塾房,观看众人办公。大家要起来见礼,被吕不韦制止。他一边走,一边观看吏员们所书之事,不时还拿起已经书写好的简牍阅读一会儿。公大夫没有文案工作,就陪着吕不韦四处走动。

    待太阳偏西时,一名郎卫跑过来,道:“王将至,愿先生回宫!”

    吕不韦立即整顿好衣冠,辞了公大夫,随郎卫前往洛宫。

    吕不韦在宫门内等候了片刻,秦王的车乘就到了。吕不韦迎出门外,躬身施礼。秦王命车停下,下车携吕不韦手,直入宫中。这一次,他没有再选择那座僻静的宫殿,而是将吕不韦迎入正殿。陈四、王翦也随着秦王上了殿,这一次,他们俩人都坐在秦王下首。

    秦王道了乏,便问道:“昨闻先生与信陵君会,信陵君果何人也?”

    吕不韦道:“公子初入邯郸,闻赵有处士毛公藏于博徒,薛公藏于卖浆家。公子闻所在,乃间步往,从此两人游,甚欢。平原君闻之,谓其夫人曰:‘始吾闻夫人弟公子天下无双,今吾闻之,乃妄从博徒卖浆者游,公子妄人耳。’夫人告公子。公子乃谢夫人去,曰:‘始吾闻平原君贤,故负魏王而救赵,以称平原君。平原君之游,徒豪举耳,不求士也。无忌自在大梁时,常闻此两人贤,至赵,恐不得见。以无忌从之游,尚恐其不我欲也,今平原君乃以为羞,其不足从游。’乃装为去。夫人具以语平原君。平原君乃免冠谢,固留公子。平原君门下闻之,半去平原君归公子,天下士复往归公子,公子倾平原君客。”

    秦王道:“毛公、薛公,先生其见之乎?”

    吕不韦道:“隐于草莽,常见之也!”

    秦王道:“其果贤乎?”

    吕不韦道:“明而察之,义不顾身,甚得市井人心。其与天下诸侯进退之状,利害攸关,皆知也。”

    秦王道:“彼窜于市井,何得诸侯之状?”

    吕不韦道:“夫君子无小人,则不得其养也。知君子者,莫过小人也。故得之小人,则知君子之状也!”

    秦王道:“魏有信陵,赵有平原,今楚复有春申,此三子皆养门客,独秦无之。夫门客者,利国耶,害国耶?”

    吕不韦道:“天下士人众,而官吏少,有才而不得用者,往往依托豪门,以为生计。是门客之所出也。”

    秦王道:“门客既事其主,而忘其君。以文废法,以武犯法,非其用也。秦揽天下之士,任之以功,得天下英才而为所用,是故无门客也。”

    吕不韦道:“王之官有限,而士子众。若任其流散,或为诸侯所用,反为其害。张仪、张禄,皆魏人也,而为秦所用,于魏则大损。若得一贤公子招而养之,则诸侯无所用其才也。为秦之计,养之便也。”

    吕不韦说明了自己的观点,秦王也就不再深究,转换了话题道:“先生,巨商也。而秦务耕战,商人轻乡土,不耕不战。陶,天下之巨邑也,秦守之而商贾卖之,至今未能使之。令商贾之道奈何?”

    吕不韦道:“士农工商,国之四维,缺一不可。士治其民,农习耕战,工利器具,商通财货。夫财货,不尽其用则非财货;必尽其用者,非商莫能也。臣请为王计之,千里馈粮,至者十一。若以商运之,则可以无乏也。千里而通消息,必经月也;而出之驿,平者十日,急则三日可达。此皆利于战也。至若以有余补不足,而衡平天下,此虽小技,而于生计则为大也。凡地有高下,物产不同,必赖商以通之,然后能尽其用。若魏所产必在魏,秦所产必在秦,天下必匮,而民必乏也。今王得洛阳,洛阳多商而少农,然富甲天下,何者?必通于天下也。燕赵之革铁,齐鲁之衣冠,韩魏之所出,吴越之鳞,楚山之竹木,虽不产于洛阳,而皆聚之。王苟有用,随意采之,是得天下之用也。此商之为用也!”

    秦王道:“用商之法奈何?”

    吕不韦道:“必通其道,任其往来,勿害其利,必得其平,则用商之道也。”

    秦王道:“洛阳巨商皆奔巩,留者才什一。先生其能复其旧?”

    吕不韦道:“试之三月,必复其旧!”

    秦王道:“善!”

    吕不韦一一论及洛阳通商之道,秦王专注地听着。到掌灯时分,子楚等人也都来了,众人一起议论,各得其趣。秦王道:“寡人欲先生为吾掌洛阳之事,先生其勿辞!”

    吕不韦道:“邯郸虽宁,虞有他变。臣久居于外,恐其变生!”

    秦王道:“子楚其善谋邯郸之事,以待先生之归!”

    子楚当夜与吕不韦同乘而归,回府后,和蔡泽、陈四、王翦等议论竟夜。

    次日,吕不韦带着秦王的秘令,在剑士的护卫之下,返回洛阳。到洛阳时,邯郸众商人刚刚上岸,被那些前去迎接的洛阳人安排在逆旅之中。吕不韦去了,也就歇在逆旅之中,并不入官府。吕不韦招集各家商贾,让他们分别与自己的客户联系,如果有逃亡的,务必打探到他们的去处,自己亲自去请。那些商人只道吕不韦已经得到秦王应允,不由得大喜。

    洛阳尉在吕不韦的指示下,发布命令,洛阳于十日后重新开市。对那些留在洛阳的商人,由官吏善加劝勉;对那些逃离的商人,则派兵看守商铺,不许盗窃,尽力保持各商铺的完整。吕不韦则在邯郸商人的中介下,逐次拜访那些逃离洛阳的商人,请他们派人回去重新开业,告诉他们,秦王已经派兵保护了他们的家宅、商铺,所有货物都依原样,并无伤害。吕不韦本身就是商人出身,在洛阳本来就有自己的根基;加之邯郸其他商人的劝慰,还添油加醋地渲染吕不韦在秦国的地位,说动了不少人回洛阳按时开市。

    洛阳尉本来想要按秦国咸阳市的管理方法,对洛阳商户加以管理。吕不韦否决了他的要求,让洛阳尉按洛阳的旧例执行。他请来了留守洛阳的商人,讨论了洛阳的旧例,在旧例的基础上共同议定了几条商业规则,作为洛阳市的市律,让官吏们书写了,挂在洛阳市坊的门上。

    十天后,洛阳恢复开市,广迎天下客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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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重回邯郸

    秦律中也有被洛阳商人采纳的部分,比如明码标价。除了不值一钱的货物外,其他商品都要用一块木板标明钱数。可以私下议定价格,但必须按标明的价格缴纳税费。

    但不同质量的钱全都按标示的价值流通,这一在秦地通行的作法,没有在洛阳落地。各国钱的质量相差悬殊,必须将它们分出好坏来,并确定不同的价值。布是否可以当做钱来使用,参与讨论的商人有争议,最后决定交由商人自己来决定。但布与钱的恒定交换比率不再执行。在秦地,一匹布可以兑换成十一钱。

    混合了秦、周两种制度的洛阳市开市后,当天的成交额就不小,洛阳尉很是收了一笔税,对开市的积极性很高,不断询问有什么办法可以加快开市的步伐。随着集市的不断开放,越来越多的商家回到市中,重新做起生意。而那些巨商大贾,一面冷眼旁观,一面将一些零碎的商铺投入运营。洛阳尉则非常热心地在道旁设立了小棚子,为往来商户提供饮水、休息之处。洛阳尉还想着,干脆提供点饭食,吕不韦道:“未可,此肆坊生计所赖,未可夺也!”

    不过洛阳尉的这一发明,给了吕不韦启发:如果以招待商户为由,在洛阳设立秦律的亭邮乡里,会不会没有那么大的阻力了,甚至还会受到欢迎?

    由于有了秦王“便宜行事”的秘令,吕不韦暗中指导洛阳尉先沿主要商路修建亭驿。其实,亭驿的设施在洛阳周围也是存在的,只不过不是很规矩,更没有与基层治理相结合,纯粹就是一个服务设施。而现在不同了,设立一个亭要有亭长,周围的里要有啬夫。沿着大道十里一亭,那大道两侧最多可以设二十个里。如果在农业区,人口相对稀疏,可能还能少一些;但洛阳人口十分密集,一里之内甚至可以有一二百户。洛阳尉派人以选举亭长,经营长亭为名,将洛阳的户籍进行了划分,先设置了里,推选出里啬夫。再从里啬夫中选出亭长。亭长可以领固定的口粮,还有权经营长亭,有一份外快,但要负责打击盗贼。手下还可以聘用两名亭卒,亭卒也有俸禄,协助亭长管理长亭、稽查盗贼。

    放出了诱饵,自然就有人上钩,洛阳尉很顺利地在几天里就完成了第一亭二十里的设置,规定了每里的什伍,发给腰牌。

    然而,总有些人存心要找麻烦。对这些找麻烦的人,吕不韦让洛阳尉暂时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把能够编组的户籍先编组起来。

    将洛阳邑民进行编户,除了增加了对客商的服务外,竟然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什伍之间相互督促,相互帮助,提高了效率;编户之后治安状况改善,带来的安全感也促成逃离者的回归,并带来更多的外地客户。大约一个月后,洛阳又重新繁华起来,原来关闭的商铺,已经开了八九成;而与民生相关的商铺已经全都重新开张了。

    洛阳的女闾已经全都开张,灯红酒绿之下,是大量的金钱出入。商人们谈生意,也往往选择这些场所;赚到钱的,也会来这里潇洒一把。女闾外面,有秦人士卒巡逻,禁止打斗和争吵。

    一个月来,邯郸的商人已经把带来的货物完全售出,他们现在准备采购商品回邯郸贩卖——相对于出售邯郸土特产,这实在是一件轻松愉快的活。大家聚集在逆旅中,兴奋地谈论着生意上的趣事,都认为以吕不韦为首,这步棋走对了。要不是吕不韦亲自入咸阳,哪里有今天洛阳的繁荣!洛阳萧条了,自己的货物大约也不会顺利出手,更卖不上价。

    洛阳一月来的情况由洛阳尉和吕不韦分别上报咸阳。不久,相府来文,完全接纳了洛阳的做法。大约十天后,当吕不韦去见洛阳尉时,洛阳尉向他引荐了一群人,吕不韦立即就认出,这些人多数都是曾经和他一起在邯郸做生意的秦人,在邯郸战起后,他成功地将这些人转移出来,回到咸阳。现在秦王又将他们派回来,对外声称是吕不韦找到了过去的伙伴。

    他们向吕不韦转达了秦王的指示,吕不韦将与秦王建立起直接联系渠道,他们就是这个渠道的执行人。吕不韦大喜,将这些人带到逆旅,介绍给邯郸的众商人。精明的商人立即就明白了一切,但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有些过去打过交道相识的,还相互执手问候,谈论些生意上的事,秦人也都应答自如。

    他们带来了被秦国垄断的商品——丹砂,吕不韦慷慨地许诺,如果有谁需要,他可以以公价出售,到邯郸一并结账。这引起了许多人的欢呼。

    秦人还带来了一些十分特殊的商品:玉佩。这东西轻易不敢外露,所谓匹夫无罪,怀玉其罪。玉在当时绝对是只有具备相当身份的人才能使用的器具,被认为具有通神的功能。秦王特地从周室的宝器中挑选了一些玉佩,带给吕不韦,方便他联络赵国的贵族。玉佩是随身佩戴的装饰品,不是礼器,商人们可以贩卖。如果是璧、琮、圭、璋一类的礼器,那是祭祀用的,根本不允许在市面上流通。这十几枚玉佩,既然出自周室,品质自然非等闲可比,秦人将它们用帛裹着,装在一个个匣子里,秘不示人。

    吕不韦从邯郸带来的主要货物是半船铁器。铁是秦国不出产的矿物,必须从外部进口。吕不韦运来的铁器全都被秦人收购,外人几乎无从染指。革、筋、角、羽,则是造箭的材料,也都被秦人收购,运往秦地。吕不韦的货是最早出净的。邯郸商人知道其中的奥妙,但也只有羡慕的份儿,他们没有如此强大的客户,而且多数也拿不到交易铁器的许可。

    邯郸的商人在采购好自己需要的货物后,陆续返回,但吕不韦推说自己还有一些货物没有采购到,要等客户到来,采购完成后才能回去。其实他在等待秦王的指令。秦王与他的约定是,王翦来到洛阳时,就是他可以返回的日子。

    随着洛阳恢复开市,各地的商人纷至沓来,在带来各地财货的同时,也带来了各地的情报。吕不韦派出自己手下的秦人,打探了众多内幕,逐一报往咸阳。

    进入五月后,王翦终于回来了。出邯郸时还带着几分寒意,现在已经是盛夏季节。吕不韦带着十多名秦人,乘了数艘大船,载了货物,顺黄河而下,直往邯郸而去。

    天下大势也如同这天气一般,从冰冷转入温暖。三个天下最为强大的诸侯秦、楚、魏,分别灭了三个姬姓诸侯:周、鲁、卫——卫没有被灭,只是从周臣变为魏臣。经过几个月的外交,诸侯似乎达成默契,承认了三国势力扩张这一现状。

    秦灭周后,将九鼎运往咸阳,同时传讯诸侯,入咸阳观鼎,其实是要诸侯承认秦国取代了周的天子之位。诸侯相互观望,希望能有人出面打破这一局面。但观望了半年,并无诸侯公开挑战秦国的权威,敢于声言不入咸阳。而另一方面,洛阳的局势已经牢牢控制在秦国手中,甚至富商大贾也无法给秦国制造太多麻烦,反而主动投靠了秦国——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能够正常经商赚钱,谁又会不赚呢!除了那些所谓“周民”外,凡在洛阳有生意的商人,几乎全都返回了洛阳,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意,并且过得都不错。秦人除了正常向他们征税外,还为他们提供了不少公共服务,亭驿越修越多,道路也得到整修,至少在洛阳境内,交通运输问题已经得到很好解决。

    让诸侯不爽的是,秦人按秦律重新组织了基层组织。按理,从宽松的周制转入苛刻的秦律,会引发邑民的广泛反抗;但这一情况没有发生。洛阳人似乎对秦制十分适宜,在进行了严格的编户,设立了里、亭、乡,推举了各级官吏和士卒后,治安状况得到改善;奸猾狡诈之徒无从施其奸,盗贼无从匿其形。在与洛阳的士卒发生过几次不大的冲突后,盗贼或者潜往他处,或者被迫退往周围山区,无法在洛阳立足。东周公想仗着邻近洛阳之利,煽动一些动荡,也都被迅速扑灭,而且顺藤摸瓜查到东周公身上。东周公受到秦王的严厉警告,不得不放弃了进一步行动,以免引火烧身。

    在这几个月中,诸侯们知道了这中间起关键作用的人,叫吕不韦。他出生于阳翟,在各国都有自己的业务,目前住在邯郸,是秦国质于赵的公子子楚的家臣,还被秦王拜为太子少傅——一个不管什么事,但地位崇高的官职。

    而更令诸侯惊讶的是,吕不韦在完成安定洛阳的任务后,没有回咸阳受封,而是买舟而下,重回邯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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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王稽议罪

    吕不韦有安定洛阳的大功,却没有得到任何封赏,这似乎不符合秦王的处事风格,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才是秦政的特征,在诸侯中有“六亲不认”的名声。诸侯们的眼光重新盯向邯郸,想看看邯郸会有什么反应。

    邯郸的反应让诸侯惊掉了下巴:赵王率先宣布将遣使前往咸阳聘问。赵王,这个与秦奋战了多年,而且似乎并没有被秦打败过的赵王,主动与秦媾和了。

    蔡泽因平定洛阳之功,被封为纲成君。但蔡泽也出人意料地辞去了秦相一职,主动交出相印!而秦王也以年老力衰为由,取消了御前会议。一应政事都交给子楚府办理,再到章台宫用印。

    久未审理的王稽案,重新进入大家的视野。

    王稽回到咸阳后,即因私通诸侯之罪,羁押在府,家人只能送饭,不能和他说话,更不用说见面了。如此过了半年,直到春天,王稽才被廷尉府传唤,讯问他与韩人私通一事。王稽经过半年的孤独的生活,精神上已经有些崩溃。他已经无意隐瞒什么,听天由命地将他所做一切全盘托出。

    当王稽得知皮绾和李冰离开了上党,改任蒙骜为上党守后,就开始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产生了怀疑。皮绾和李冰都是干才,而蒙骜则刚刚入秦。用蒙骜代替皮绾和李冰,在王稽看来,那就是要放弃上党的信号。而上党一旦放弃,河东将暴露在三晋的矛头之下。

    王稽敢出任河东守,其实就是依仗着皮绾和李冰挡在他的前面。现在失去了依托,王稽顿时没有了主意。他自忖绝对没有能力在三晋的联合打击下守住河东;而守不住河东,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千思万想之下,王稽竟然想到用私下约定的方法来保全河东的策略。他参考官场上的私人交谊,绕了几个弯,和韩人结上了关系;提出不战与三晋共分河东的建议!在王稽看来,这明显是双方都得利的事,自己保住了河东的一部分,虽然职业生涯有了个污点,但如果能在有生之年收复河东,那还能将功折过。万一不成,也不过是年终评个“损”,降级使用,也好过丧命。而且,他想,那时的河东一定会成为个烫手山芋,不会有人愿意来接手,很可能还是让自己戴罪视事。

    他自然知道这事一旦被发现,那就是灭族的罪过!但如果不这知做呢,只有死路一条;而这么做了,如果侥幸不被发现,不就死里逃生了吗!在这种侥幸心理下,王稽在一些下属的劝说下,终于迈出了无法挽回的一步。

    这一步迈出后,王稽就成了三晋的俘虏。由于这事在王稽是绝对不能暴光,而在三晋则不然。谈判的韩使十分老到地利用了这一点,迫使王稽一点点让步,终于达成了停掉对上党的援助,主动撤掉翼城、曲沃的防御,为三晋军补充粮草等一系列屈辱条件。王稽懊悔不已,但已经无法回头。

    廷尉府在得到王稽的交代后,立即发文到河东,将劝说王稽的诸吏员及当地士人开列名单,令河东尉、丞将其捉拿到案。而这时,河东刚刚经过一场不亚于大战的惊魂时刻,河东的吏员已经大半散失,连河东丞也不知所终,大家认为可能是失陷于安邑了。有些人还在府中,蒙骜决定自己承担责任,上书报告说,河东战乱,吏员尽散,而及于丞;所列诸员,俟靖宁后,详加追拿到案!打了个马虎眼,混了过去。尉无伤也报告说,河东丞无名不知所终,正寻找中。

    虽然秦王已经告知蒙骜,秦已与赵达成割让安邑的协议,但还必须要假打,以帮助赵国获得韩魏的援助。蒙骜并不敢大意,凡协议中要求坚守的城池,都给予加固,并派重兵把守;相反,安邑则没有派驻多少部队,只留下化名无名的芒未总其事,自己则退往曲沃,指挥翼城和绛城的防御。河东尉无伤则远在少水一线,指挥上党残军,逐次防御,缓缓退往河东。

    在蒙骜的预计中,赵军大军兵临翼城城下,秦军放开东边的山口,让联军从山口冲向安邑。秦军在左邑抵抗几天,留守安邑的官吏有时间撤出。但廉颇出人意料地从南阳经轵道杀向安邑。而这时,从端氏进攻的赵军甚至还未接近翼城。左邑的士兵没有得到任何警报就被赵军杀进城来,留驻安邑的官吏只有少数逃出来。蒙骜急派人打探,得知这支军队的将军叫乐乘,副将叫庆历。

    蒙骜再一打听,这乐乘大有来历,竟然是那位率领燕军几乎灭了齐国的乐毅的族子。

    乐毅失去燕王信任,伐齐功败垂成,自己逃往赵国。乐毅是魏文侯时伐中山国的名将乐羊的后人,而现在中山国是赵国的属地。乐毅逃回赵国,算是回到自己的本国。乐毅逃回赵国后,燕王又派人请乐毅回去。乐毅于是半在赵,半在燕,两边拿工资不干活,而他的儿子乐间则继承了他在燕国的昌国君爵位。

    乐乘和乐毅的关系史无明记,好像乐乘也是同时在赵、燕间任职。这是他作为将军独立指挥的第一次作战。这一战虽然有种种内幕,但依然十分精彩。一支偏师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轵道,占领垣城,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左邑和安邑,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俗手所能办到的。蒙骜向秦王报告,赵国又出了一位悍将。

    有一名廉颇就已经很让诸侯头痛了,又出了一名乐乘,不是耎嘴皮子,而是真的能带兵,这也让秦王下了决心不再与赵国多作纠缠,把力量用在更有成效的方向上。吕不韦向赵王传递了这一信息:如果赵王能够遣使到咸阳聘问,对赵王此前攻占的秦地,秦王只从其他诸侯手中加以收复,而不会因此而报复赵国;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秦王表示愿意保留上党不攻,哪怕它现在在韩国手中。

    得到秦王的这一默契,赵王也派人向吕不韦表示,只要秦军不触碰上党,赵国愿意前往咸阳观鼎。连续多年的征战,邯郸也的确是疲惫了。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赵王表示不再对为楚国攻取陶邑,以换取楚国的钱粮。

    陶邑的秦军前进到卫国城下,就停止了前进。后来楚军出淮上,秦军被迫退回陶邑坚守。不料楚军只是虚晃一枪,明攻陶邑,实则图灭鲁国。所有的诸侯都被春申君骗了!

    在春申君进入曲阜后,魏使也进入濮阳,声言要与卫国和亲。卫国不久后宣布,由于周国已灭,卫与周的君臣关系自然终结,卫国向魏国称臣!

    看到这些,赵国君臣似乎恍然大悟,自己被诸侯当枪使了。赵国傻不楞登地冲在抗秦的第一线,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结果好果子都被别人抢走了,自己只能瞪着眼看,还要仰他人鼻息。吕不韦奉上的玉帛正当其时!

    赵国的突然变故,也让诸侯感到十分意外。各国使臣纷纷出使邯郸,竭力劝说赵王继续抗秦。赵王托病一个也不见,只让平原君、平阳君等人与他们周旋。信陵君也想劝说平原君,不要轻易与秦议和,尤其不要入咸阳观鼎,平原君摇头对信陵君道:“赵王意已决,无可谏也!”但同时加强了对信陵君的控制,信陵君也无可奈何。

    不过,由于诸侯施加了强大的压力,赵国也轻易不敢与秦国结盟,只与吕不韦达成默契,并没有遣使到咸阳。但赵国将与王稽交往的整个过程,都透露给了吕不韦。

    吕不韦现在身后已经有了强大的支持,明面上多了十来个“故友”,潜藏于水下的则是一支庞大的力量。那是秦王和子楚亲自为他安排的。吕不韦将与赵王的每一次接触,都如实向咸阳报告,包括赵王提供的王稽与赵串通的事实。

    廷尉已经将王稽案审结,几大卷卷宗报到秦王宫中。秦王与子楚听着廷尉对案件的意见:“稽无王命,暗与诸侯通,诚干律也。然彼守河东,力有不逮,情急智生,出此下策,盖非其私。今河东之势,盖与稽所议不远。彼固能知进退强弱之机变,非将卖王!臣意,可以爵赎之,耐为城旦。”

    秦王沉思片刻,道:“王稽之罪,非及其身,所涉甚广。容寡人三思!”

    送走廷尉,秦王问子楚:“汝意如何?”

    子楚道:“儿何能,敢言此也。以儿之见,依律而行,乃其道也。”

    秦王道:“斩一王稽,必涉应侯。应侯荐郑安平,安平降赵,封武阳君,此欲寡人杀应侯也。应侯固当罪,而寡人怜其才,欲用之于异日。今若罪王稽,应侯无可绾也,必同罪!”

    子楚道:“廷尉之意,王稽虽罪,罪不当死。或耐为城旦,废为庶人,则可不及于应侯。”

    秦王道:“然郑安平之后,应侯心智似有不宁,吾固不知其因。彼荐蔡卿,因以为相,试之而不效,非能和上下,通远近,察古今也。小有其智,或堪驱使,而不能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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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春申君灭鲁

    子楚道:“臣观吕不韦,颇有其才,或当用之。王岂有意耶?”

    秦王笑道:“吕不韦,子之臣也,吾焉得用之。吾用之,则前朝老臣,非汝之臣也!”

    子楚道:“王之惠儿,可谓深也。然儿德薄才浅,若无人傅之,恐误国事!”

    秦王道:“三公九卿,任尔咨之,惟当善加检择。外事有不决者,可问蔡泽,军事可问王龁,内事可问内史。汝父殆矣,无能为也,国事汝当自为之!”

    子楚伏拜道:“儿谨领!邯郸何以为?”

    秦王道:“汝虽归,邯郸不可无质。当令子正为质,其母扶之,吕氏教之,众卿佐之。既以观众卿之能,复以观天下诸侯之动!”

    少时,子楚又问道:“王稽何处?”

    秦王道:“是吾所以难也。应侯,干才也,敏于内外,今虽辞,吾意留以为用。惟观其意甚怏怏,恐非子臣也。……汝且以事咨之,以观其意。若能为用,则留王稽;否则杀之!此事当于岁中决之。”

    子楚惊惶不已,伏拜称谢。

    次日朝罢,子楚派人请张禄,子楚将拜,问张禄身体如何。张禄称病笃,不敢迎驾。

    过了几天,秦使出使邯郸,带来了子楚一封书信:“臣奉教质于赵,闻父病,归亲养之,以战未能面辞,常为恨。子正,吾深爱之,及其母皆留赵,以承王命,俾秦赵世好,续于今也!”于是秦人主动质于赵的消息也传遍诸侯。诸侯暗中猜测,秦赵是不是秘密结盟了。他们派出各种关系,四出打探,甚至找到赵国的贵公子打探,却一无所获,大家众口一词,两国之间并无任何盟约。这反而增加了诸侯的疑虑:值得如此保密的消息,必然有大阴谋!

    而就在这时,赵国发丧,太子去世!

    赵王即位时尚未成年,太子应该是即位后才出生的,现在可能还不到十岁,应该属于早夭。儿童早夭在当时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如果他是太子,那就不同了。赵王宣布为太子守丧半年,还因此罢免了守护太子的大夫徒父祺。守丧期间不动刀兵,不接受聘问,不上朝,一应国事都交给平原君等群臣处理。由于太子尚未成年,也不接受诸侯的吊问。这下,诸侯想进行外交都失去了对象。赵国的大门“呯”然关闭。

    楚王六年,楚将军景阳率领楚国大军和春申君率领的淮上兵共同救援邯郸,但还未到邯郸,秦军就已经退去。楚军于七年春退回楚国。陈军由景阳率领返回陈地,淮上军就在淮上就地解散,各自归农。

    楚国的政治制度与当时其他诸侯有所不同,保留了较多的古制。楚王只掌握首都周围的地区,其他地区都设县,委任县公管理。打仗时,楚王只掌握首都直辖区的军队,各县的军队由县公管理。自然,楚王有指派县公带兵作战的权利,但各县的部队一般只听命于县公,而不是楚王。在救援邯郸时,楚王除了从自己的领地征发军队外,也还调用了其他各县的军队,包括春申君的淮上十二县。春申君作为县公,率领着淮上的部队,在景阳的统一指挥下作战。一般作战前,将军会招集各县公商议作战部署,排好作战序列,各县公对此都有一些话语权;当然,春申君作为楚令尹,而且有十二个县的兵力,对作战决策的话语权可能比其他县公更高。邯郸之战结束后,各县士卒由县公率领各归各县,只有陈地的士卒由景阳率领,交还楚王。

    自从从邯郸回来,春申君就半在陈,半在封地淮上。芒申以申公子的名义,在春申君门下当门客,当周王号召天下伐秦时,春申君将芒申推荐给楚王,让他带领陈地的一万士卒,会同韩军一起进窥秦南阳。——那里曾经是楚国的核心区域。所以芒申的身份也是将军,这表示他是代替楚王,率领着陈地的军队出征的。芒申虽然是春申君的门客,但却没有率领淮上的军队。

    芒申的部队追在秦军将军摎后面,一路北上,一直追到赵、魏交界处的宁新中,又从那里转入上党,参加攻略河东的战斗。整整一年时间,这一万楚军远在异国他乡,被受煎熬;而且长期与楚国失去联系,后勤完全依靠赵人。而这时,春申君则在淮上地区整军经武,发展生产,广开商路,全力经营淮上。

    所谓淮上,大体上相当于今天的淮河中游平原。那时的淮水,从大别山流出后,沿着大别山北麓曲折东流入海,而那时淮水下游地势低洼,退潮时虽然有大片陆地,但海水涨潮时甚至可以淹没到今天的洪泽湖一线,并不适宜居住。淮河中游平原在当时其实相当于淮河下游冲积平原。这里河流水网密布,又在山脚下,是发展农业的良好区域。齐、楚、宋等国在这里进行过长期的争夺。目前虽然归楚国所有,但时间不长,并未进行有效治理。楚王即位后,立即把这里封给春申君,就有借助其力量,大力开发这一区域的战略目的。而春申君也不负所托。他在受封淮上的第二年,就举兵攻下了薛(徐州),消除了北方的威胁。用了五六年时间把这里建设成楚国的稳定战略区。

    芒申走后,春申君从秋收时就来到淮上,亲自督促这里的一切行动。他的行为让他看上去像是在牵制陶郡的秦军,让他们不能放心前往邯郸骚扰赵国,但真实的目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要彻底清理掉淮上诸国,为淮上赢得一个巨大的战略空间。

    将粮食收入仓后,春申君立即将农民武装成军队,迅速推向徐州。秦国灭周,帮了春申君的大忙,吸引了诸侯的注意力。由于楚国没有大规模征兵,春申君的行动仅限于淮上的“地方部队”,所有注意他的人很少。周灭后,鲁国所受的打击最大。周不仅是鲁的宗主国,还是鲁得以生存的保障!因为鲁是周的臣属,是天子之臣,祖上是周公,为周的大功臣,这些光环是鲁在弱肉强食的战国时期得以生存的条件之一。如果连周都可以随便灭,那灭鲁自然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了。

    鲁国君臣一方面对自己的未来心神不宁,一方面为周的灭亡而伤感,几乎没有人想到要在此时加强防务,整备军事。春申君的军队迅速穿越了滕、任两个小国的领地,出现在曲阜城下。距离周王发丧不过十天时间。

    春申君遣使入城,向鲁公宣布,周王已薨,周国已灭,愿鲁委国于楚。鲁公在得知楚军连续占领滕、任后,已经逃出鲁国,鲁国公族群龙无首,被迫集体迁往下邑。逃出国的鲁公后来死在柯,大约是想逃往同宗的卫国吧。

    不战而取鲁国后,春申君请来了当世大儒荀况出任兰陵令,划出鲁国的一片地方,让荀况在这里办学。年过六旬的荀况自然不会去处理那些繁琐的行政事务,所谓兰陵令不过是领取俸禄而已。

    荀况本来在赵国平原君门下讲学,但平原君实在算不得一个好的“金主”,提供的条件不足以支撑荀况及其学生的生活。荀况后来离开赵国,一度前往秦国寻找新的赞助。但无论是秦王还是张禄,都无意养活一群书呆子。春申君出任令尹后,也广招门客,荀况最后到了楚国,依托于春申君门下。春申君还算慷慨,虽然知道荀况成不了大事,但学术深厚,门下学生不少,在士子中间有崇高的影响力,愿意支持他办学。但淮上是战略要地,每一分力量都是宝贵的,不可能划拨出大量经费供荀况使用。现在取得了鲁国,一下子拓地千里,划出一片幽静的去处,让荀况当个挂名的县令。一代大儒终于在这里开始了他学术生涯中最辉煌的时期。

    薛城西边,泗水静静地流淌。在泗水对岸还有一座城邑,名叫沛,当时还没有设县,并无官吏入驻。城西五十里有一处聚邑,并无城池,名叫丰。以前,这里是宋国的边境。宋灭后归于齐,后来又归于楚。丰沛入楚的时间并不清楚,可能在春申君占领徐州之前就已经是淮上楚地了。虽然城头的旗帜不断变换,但这里并非战略要地,并没有经历多少战乱,人民的生活还算安定。无论入齐还是入楚,差别只不过是税收的主人变了,对于普通农民来说,税收总是一样的。至于税收要交给谁,由那些城里人去操心就好。

    当春申君心急火燎地向徐州进军时,丰邑中阳里的两个家庭在同一天诞下两个男婴。两户家庭一家为刘氏,一家为卢氏。两家都为庶民,并无名号,邑里人随口称呼为刘太公、卢父。刘太公和卢父关系很好,两家的儿子同一天出生,中阳里的人也为他们高兴,杀了头羊,酿了坛酒,在里头广场为他们举行了庆贺仪式。在中阳里的人看来,这两家喜添儿子,是比楚灭鲁更为重要的大事——事实上,他们可能并不知道二百多里外发生的惨烈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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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丰邑中阳里

    新出生的婴儿在家里连男带女排行第四,被里人称为“季”,即老四。刘太公虽然岁数不大,但已经有了二子一女,现在添了第三个儿子,又得到里人的庆贺,大有脸面,自然欢喜。不过他自己心里知道,这个儿子恐怕另有来历。

    刘太公不是本地土著,曾祖父时从魏国迁到此地,据说是来筹建丰县的。但曾祖父没能完成这一任务,而是落户于此,当了农民。虽然是外来人口,但刘氏一家在丰邑还是颇有人缘,没有受到大家的歧视和欺凌,相反,大家还很尊重他们,刘太公年纪轻轻就被称为“太公”,足见推崇。

    刘家是见过世面的人,刘太公也心胸宽阔,虽然务农,但也不是那种只盯着土地的无知农民。今年年初,丰邑来了一个外客,在刘家住了好几天。刘家除了供应每天的饮食,晚上还让妻子陪宿。这个儿子多半是那名外客的种!那名外客虽然形容瘦小,但双目精亮,动作干练,明显不是寻常之人。这人是由“道上”的朋友介绍来的,说要在他这里躲避几天,事情平息了就走。刘太公见那人不凡,身上带伤,倾心相交,还为其采缬伤药,给他治伤。虽然如此,那人真的只依言住了几天,不等伤愈就走了。但临行前留下一柄青铜剑,道:“此剑得之贵人,甚嘉美,随身不便。愿兄藏之!”

    刘太公看那剑,全剑玉装,剑匣为一截花木;拔剑看时,剑身金灿灿的,刃口锋利,显然不是寻常工匠所制,便推托道:“如此宝物,焉敢受!”

    那人十分诚恳地道:“此剑若随弟身,弟则危矣。愿兄藏之!若有缘,再相聚时,弟则取回!”

    刘太公道:”敢问兄名?“

    那人道:”弟曾氏,贱,无名,同侪呼为曾季。干系重大,兄其勿泄!“

    送走曾季,刘太公怀揣着宝剑回到家中,对谁也未说,将那柄精美的宝剑用布包了,藏在梁上,不上梁旁人绝对看不出来。

    进入夏天,妻子刘媪的肚子开始大了。只不过这期间刘太公也在与其同房,这个儿子到底是谁的,也说不准。而刘太公心里其实知道,或者希望是那个”曾季“的。但曾季在他家住过的事,打死也不能说。他是来躲事的,他犯的事有多大,谁知道!

    众人喝了酒,吃了肉,仗着酒兴来探望两个新生儿。一些老人说是会相面,探望了两儿,都说是富贵相。尤其是刘家的,高鼻梁、高眉棱骨,与刘太公大不相同。老人道:”太公,是儿与子大异,真贵人也!“

    刘太公道:”昔者彼息于大泽之陂,雷电晦冥,吾往视,见蛟龙于其上。盖有以也。“

    老人道:”慎言,慎言!不足与外人道也!“刘太公喏喏连声。

    卢氏其实也大有来历。他本是齐国姜姓的支脉,有着正统的齐王族血统。只不过被田氏取代后,只得四出谋生。卢氏也在丰住了好几代了,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但仍然保留着习文练武的传统,与普通的农民有些不同。

    两家人都是士人出身,落魄到邑民,有着相似的爱好和语言,这让他们两家的关系格外亲热。刘太公和卢父每晚餐前餐后总要聚在一起,谈天论地,说古道今,身边也往往聚着一帮年轻的哥儿们坐听。虽然都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但在乡野之人看来,还是很新鲜的。

    在今天的乡里聚会中,大家都在谈论一件事:有人去沛时,看到对岸在大量地过兵,泗水上船舶一条条相连,运送着粮草、辎重。

    有人问道:”沛其有兵乎?“

    那人答道:”沛犹无兵,兵皆往薛去。“

    随即就有人问道:”兵集于薛,将用于何地?“

    有通地理的人回答道:”溯泗而上,将至鲁;转入荷水,则至陶。兵集于薛,非往鲁,则往陶也。“

    有人问道:”兵从何国来?“

    那个通地理的人嗤笑道:”溯泗而来,必经彭城,必也宋也。“

    马上就有人嘲笑道:”宋灭久矣,汝独无知!“

    那人红着脸道:”宋既灭,彭复谁归?“

    这一问好像把大家给问住了。少时有人猜测地道:”闻薛乃齐公子封地,彭城其属齐乎?“

    又有人道:”齐公子亡,薛今无主,非齐也。“

    又有人知道一些事情,道:”闻齐公子为魏相,其为魏乎?“

    马上有人补充道:”魏公子信陵君封信陵,信陵与彭城邻,彭城必归魏也。“

    于是马上就有人反驳道:”彭城、信陵,相距三百里,非魏也。“

    终于有人提出了接近正确的答案:“宋都睢阳今属楚,彭城必楚也!”

    于是众人一起惊叫起来:“楚人?!”在丰邑住的人都是中原人,在他们的眼里,楚人那是与他们完全不同的蛮人。现在楚人已经见与出现在泗水对岸,那岂不是说楚人已经入侵到自己的家门口了!恐惧的心情在大家的心中升起。蛮人已经到了家门口了,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丰、沛这里从商的人不多,多是农人,但由于地处泗水岸边,往来的商人还是很多的。但商人多数在沛小住,几乎没有人深入到五十里外的丰。但有的丰人会经常到沛去做买卖,可以从沛城得到外部的消息。

    两个婴儿诞生不久,丰邑就流传了一个令人极为不安的一个消息:周天子被灭了!大家都不肯信,说一定是去沛的人听错了,周天子是薨了,而不是灭了。由于是深冬,往来丰沛的人不多,这个消息还只被定为谣传,而不是事实。

    由于新年在即,大家还是对自己的生活更上心,周天子的事虽然动人心,但还占不了重要地位。

    新年从正月朔日开始,要到望日才结束。新年前一天,丰邑有头有脸的人在乡里聚在一起,各自带着自己里的祭品,一起出发前往沛城,在沛祭了社稷。留在丰的普通农人也聚在一起,点起篝火,支起大鼎,烹羊炊粥,举行社会。各家各户根据自己的地位,依次排队领取社胙,相互道贺新年。

    刘太公和卢父都没有资格去沛社祭,他们留在丰邑,参加社会。当夜,这哥俩坐在一起,周围围着一帮人,听他们谈论世事。

    刘太公道:“周天子之事,未知虚实。”

    卢父也同意,道:“天子被废,天崩地坼。今天地无恙,必无恙也。”

    刘太公道:“新春将授岁,则必知也。”

    卢父道:“丰沛皆偏僻小邑,历年授岁皆无及也。今岁复将授耶?”

    刘太公道:“非吾小人所能知也。”

    旁边有人怯生生地问道:“天子被废,真会天崩地坼乎?”

    卢父道:“天子者,通天者也。天子灭,天地不通,清气不升,浊气不降,必生妖异。天灾频降,万民涂炭!”

    刘太公道:“若得授年,则天地仍通……”

    不等刘太公说完,卢父就打断道:“无天子,何人授年?”

    刘太公道:“或复得授年!昔在魏,魏王授年,非必天子也。其所授年,亦与天子有异,或曰夏历。”

    于是大家知道了,授年是一件重要的事。如果有人授年,则表明天地仍然是可以沟通的,这个人就是新天子!听到这个消息,大家的心情稍微平息了一些。

    这群人听了刘、卢两人的对话,都有些心神不定;但其他人依然笑语盈盈,好像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天子。望着那些不知死活的行尸走肉,刘、卢二人都暗暗叹了口气:还是无知者无畏啊!

    在相互的道贺和恭喜中,新年过去了。

    过了新年,就意味着春天将要开始,春耕在即。家家户户开始整顿农具,准备投入新一年繁忙的耕作中。

    一天,正在劳作中的刘太公得到丰邑的三老的传话,天子已经颁下的年历,让他前往沛去抄录新历。丰邑的人能识字的不多,那些会写字的人,会每年被派往沛城,去抄录颁布下来的年历。刘太公也是其中之一。今年,可能是轮到太公了,三老派人让他去。

    抄录年历需要好些天。刘太公备好粮食,背上过去的年历,前往沛城。之所以要背上过去的年历,自然是因为简牍很花钱,过去的年历简牍还能用就要用,不能随便丢弃。而且,年历上的大部分内容都差不多,只要削刊掉过时的内容,写上新的内容就可以了;带上旧年历可以节省时间。

    但刘太公没有想到,这一年的年历竟然与过去的年历大变样。

    首先是月份名发生了重大改变。过去的月份,正月、二月、三月……按数字排,清楚明了;如果一定要有所变化,可以称为孟春、仲春、季春……也还算明白。但这一次,刘太公完全糊涂了,冬夕、屈夕、援夕……这都是什么话?完全不懂。

    主持年历抄写工作的是一名不认识的人,说话有浓重的口音,也完全听不懂,旁边有个人给他做通译。但那个人对有历法不是很精通,说得深了,就不会译了。

    刘太公为难了。这份年历就算抄回去,谁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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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沛公

    刘太公只得把所有的简牍全都削刊干净,比着样子,把字描下来。那些字的写法也和自己以前认的字不同,经常把一些简单的字搞得复杂;刘太公尽力改换成自己习惯的字形,但也有些自己不认识,问了牵头的,也不得要领。——历书有很多说法是楚国所特有的,像刘太公这样的中原人无法理解。

    由于完全是从头开始,而且有很多不理解之处,抄历书花了比预期更多的时间:十天。而他和其他来抄写的人都只带了三天粮食。要用三天的粮食支撑十天,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几乎把他饿晕过去。十天后,他背着好几斤的简牍步行一整天返回丰邑时,他已经削瘦得脱了形。

    费了好大劲背回来的历书,邑里的人都看不明白。大家指责刘太公没有把历书抄对,而刘太公则一脸严肃地对大家道:“天道崩变,无复从前。今当一依新历!”

    刘太公严肃的提醒,无比清晰地告诉了大家,天确实变了。大家不再说话,沉默地各自走了。

    丰邑不光是刘太公能去沛城,随着天气转暖,越来越多的人前往沛城。从沛城回来后,大家都去探听消息。回来的人带来的消息证实了刘太公的消息:楚国向沛城派来了官员,称为“沛公”。不是一两个人这么说,所有前往沛城的人都回来说,沛城来了沛公进行治理,而且在沛城发布了公文,那公文的文字十分奇特,字形有意曲里拐弯,好像有意给人找麻烦;但写出一篇来,倒也很好看!大家也都认了命,天下的确是变了。

    新的问题来了,天下换了天子,那新天子真的能够了解天道吗?这么复杂的年历到底要怎么看,才能知道什么时候翻地,什么时候下种,什么时候收获?

    抄录新历的刘太公成为新历的权威解释者,大家哪天需要干什么,都要先去问一问刘太公。刘太公查询了日历,按从沛城学来的那点知识加以推算,给出解答。如果推算不出来,刘太公还不辞劳苦,亲自往返沛城一趟,找人把问题搞清楚,再回来解说。这一来一往,通常就要花费两天时间。这种艰辛再一次明白无误地提醒每一个人,现在已经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了!

    丰邑的人多数没有能够见到新来的统治者沛公,但沛公下达的教令还是不断发了下来,那些抄写了沛公教令的木桩就埋在邑里的广场上,供大家观摩。每次沛城里的人过来树教令,都会被丰邑的人围住,问这问那;略通文字的人还向他们请教这些教令在说什么。树教令的人是沛城的土著,有的对丰邑的人很熟悉,会很耐心地一一讲解教令上的每一个字;当然也有不耐心的,匆匆念一遍就走了。

    这些树立在邑口的教令桩,直观地显示了不同风格的文字,那些见多识广的人能够读出这些字的意思,对不认识的字则根据上下文加以揣测。熟悉的沛城人来了,这些人则会询问这些字的意思。慢慢地,楚字也像韩字和魏字一样可以辨识了。

    随着大家对楚字认得越来越多,新历的意思也能够理解得更加深入。大家终于明白了,把新历和旧历挂上钩。楚人把以前的十月当作一年的开端,也就是说以前的十月,现在是正月;但楚人不称为正月,而称为冬夕!相应地,以前的十一月现在叫屈夕,十二月叫远夕或援夕……。另外,楚人一天不是十二个时辰,而是十六个,每个时辰都比以前要短。冬夕这个月,白天六个时辰,夜晚十个时辰;而屈夕,白天就只有五个时辰,夜晚长达十一个。屈夕是一年中黑夜最长的一个月。

    丰邑的农人们按新历耕种,春天过去了,地里长出了秧苗,大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新天子依然拥有沟通天地的能力,按新天子的有办法,仍能与天道的运行相吻合!失去周天子的不安心情,逐渐平定下来。

    刘太公们在忙于搞明白楚历的应用。与此同时,拿下鲁国的春申君则忙于向各地委派官员。

    在鲁国委派官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按楚国过去的惯例,拿下一个诸侯国,就依其原址设立一个县,委派一个贵族家庭为县公,世代治理这个地方,就像是个依附于楚国的小附庸国。鲁国坚守着周的旧例,他的周围有诸多附庸国,如滕、邹、任、倪等,这些附庸国可以直接划为县,任命县公来治理。但鲁国太大了,设立一个县,县公的权力就太大了,任命一个县公很可能尾大不掉,让楚国的权力架构失去平衡。春申君不得不在鲁国的地域上设立多个县,委派多个县公来治理。比如,春申君就划出一个边缘区域设立了兰陵县,让荀子担任县令。委派谁来担任县公也很有讲究,既要考虑朝中权力的平衡,以便楚王能够居中调停;还要做到利益均沾,以免贵族们心怀不满。

    封君八年来,春申君也招募了大量的门客,组成了自己的办事班子。但出任正式官员轮不到他们。楚国的官员,一般来说,都必须由王室成员出任。在楚国,王室的势力十分庞大。历代楚王每一个都有诸多子孙,他们都要得到很好的安排,那些有些出息的,子孙蕃盛,独立成为世家,世代控制着某处地方或某个部门,甚至某个行业。拿下鲁国,得到一块肥肉,众多贵族世家眼睛都盯着,如果分赃不均,很可能造成内部矛盾,甚至离心离德。分配好鲁国的利益,其难度甚至高于拿下鲁国。

    春申君不得不用将近一年的时间来安排那些豪门大族。为了平衡利益,那些以前并没有设县的区域,比如丰沛,也委任了县公,算是提升了它的地位。

    在中国的历史上,在地方设县最早就是由楚国开始的。不过楚国的县和后来秦国的县有所不同,他的行政首长称为“县公”,是世袭的,就好像一个小的诸侯国。而秦国的县令则是由国家任命,并可以随时解除任命。荀况被任命为兰陵县县令而不是县公,表示不能世袭,大约是借鉴了中原诸侯的作法。

    门客基本上是庶民,可能有知识、有才能,但却失去了做官的可能。春申君可以和门客们讨论各种事务,但必须交给相应的行政机构执行。门客可以当参谋,但不能办事。这叫贵贱有别。

    进入夏历三月(楚历是六月,叫纺月或享月),春申君发现,一贯不重视商业的秦国突然开始招商引资,吸引各地商人前往洛阳经营。他立即加强了对洛阳的关注。很快,他就从发来的情报中读出了一个关键人物:吕不韦!

    春申君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虽然吕不韦富有千金,在当地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但对于春申君来说,他还不够资格去关注。春申君的第一反应,这人是洛阳吕氏的派出来的代表,可能标志着吕氏商族重大的政治动向。但很快就发现,吕不韦和洛阳吕氏之间的关联似乎并不紧密。进一步调查发现,吕不韦是子楚在邯郸为质时笼络的一个商人,现在好像还挂着太子少傅的头衔!秦太子病病怏怏,久不视事,春申君是知道的,吕不韦不大可能是太子派出的人。也就是说,吕不韦应该是代表子楚,甚至秦王在处理洛阳的事务。

    到夏历五月,楚历八月,洛阳的商业已经基本恢复了周时的旧观,再次成为天下财富的中心!这一成就让春申君十分惊讶。在春申君的预计中,秦国即便要想恢复洛阳的秩序,就要花费不少精力,毕竟周王八百年的权威,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周民逃离洛阳,也证实了春申君的判断。但没想到,吕不韦只用了三个月时间,不仅安定了洛阳的秩序,还恢复了洛阳的繁华!如果秦人能有这个本事,那天下何人能与争锋?与之相比,陶郡也是天下之中,商业十分发达,但归属秦国二三十年,到现在也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而令春申君更为惊讶的是,吕不韦从洛阳备齐了货物,竟然返回了邯郸!

    秦王派使者邀请各诸侯入咸阳观鼎,楚国自然也收到了邀请。但春申君未置可否,只是以隆重的礼节接待秦使,又隆重地将他送走,没有给一句明白话。春申君不断派出门客,往各个方向收集情报,心里很笃定,各诸侯目前都在观望。然而,赵王宣布将入咸阳观鼎,犹如晴天霹雳,沉重地打击了春申君!赵国是最不可能向秦低头的诸侯,他们俩年初还打了一场大仗,赵国侵夺了秦国大片土地!赵国想借此巩固占领的土地?细想一下似乎不可能,因为这些土地赵国都送给了魏国和韩国,自己并没有留下。赵国没有理由为了韩魏,而向秦国屈膝。

    春申君必须搞清楚赵国为什么突然变化了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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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攻略安邑

    春申君先派出自己的门客前往邯郸,调查清楚赵王的动向及其原因。

    门客到达邯郸后,各自找自己的关系网。春申君的门客众多,来自赵国的也不少,有些在邯郸存在不同的关系网。春申君将他们派往邯郸,其关系网广泛散布于朝野。经过几天的调查,汇总的消息显示,赵王态度的转变多数人都认为似乎与吕不韦回邯郸有关。但吕不韦给了赵王什么样的承诺,则没有一点消息。从已知的情况看,无论是赵王,还是平原君、平阳君,都没有召见过吕不韦,也没有听说任何有权势的官员召见过吕不韦。

    门客们带着自己调查的结果返回楚国,春申君改换了调查方向,重新派出门客,打扮成乞丐等无业游民,在邯郸城内四处闲逛,暗中观察有哪些人与吕不韦或其他秦公子府的人往来。这项工作并不轻松,吕不韦不住秦公子府,而秦公子府目前有随从十人,在赵国解除了禁令后,多数都会出门,或采购日常用品,或与人会面,包括进入王城与人会面。要想调查他们接触的人仅凭目前在邯郸的这几十个人几乎不可能。

    门客们的调查结果返回楚国后,春申君命令门客们再次改换调查方式。一面派人蹲守在秦公子府,一面派人盯住吕不韦的各个商铺,观察有哪些人主动来拜访秦公子府和吕不韦。这一次调查有了些进展,主动拜访秦公子府主要是那些住在邯郸、无权无势的诸赵公子,上门的目的似乎主要是来打秋风,寻求一些生活资助的;只有少数住在王城的诸赵公子会上门拜访。将那些拜访秦公子府的贵赵公子进行排序,地位最高的似乎是原上党守李崇。李崇被免除上党守回到邯郸后,没有被委派任何职位,目前是白身,他的动向并不引人注目,而且拜访的次数也不多。要不是门客专门暗中观察,很难发现。

    另一方面,对吕不韦的盯梢则几乎没有什么结果,主动拜访吕不韦的主要是些有业务往来的商人,也有些打秋风的邯郸诸赵公子。主动拜访吕不韦的人中几乎找不到有什么贵人,甚至连住在王城的人也少,似乎只有邯郸巨商郭氏。郭氏在邯郸拥有众多商业特权,吕不韦和他们和交往似乎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得到这一系列的调查结果后,春申君似乎有些明白了,秦赵之间的交往从来就没有中断,即使在邯郸大战时,秦公子子楚虽然逃回秦军,但秦公子府一直没有撤,而赵也一直没有对秦公子府下手。当时还认为仅仅是因为秦公子府无关紧要,杀不杀两可。现在看来,秦公子府留在邯郸,根本就是秦赵两国暗中沟通的渠道。

    赵王果然奸猾!春申君恨恨地想,和秦国打成那个样子,还想着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春申君猛然想起一事,问道:“申公子其归耶?”

    一名门客回答道:“申公子刑夷(夏历正月)有书至,彼出南阳,君令随攻安邑,不使归。今或在安邑!”

    春申君深悔自己大意,道:“即令申公子领军归!”

    门客道:“申公子随晋军,无诸晋王命,恐难归!”

    春申君有些不耐烦地道:“即遣使魏、韩,请允申公子军归!”

    芒申带着被水土不服折磨得疲惫不堪的楚军进入南阳,准备就此返回楚国。但春申君在得知赵国将为魏国攻占安邑后,命令芒申率领楚军参与进攻安邑,以此为安邑的分配取得话语权。芒申无奈,只得领命申办。他调集了二千尚堪一战的楚军,准备随赵、魏联军进入安邑。

    赵军也没有全部参加攻取安邑的作战,主将乐乘挑选了三个万人将,魏军只调集了五千人,加上楚军二千人,以及征集的民夫,总共不过五万人。

    乐乘的行动非常迅速。当芒申还在集结他的部队时,乐乘已经率领万人将庆历所部急行军攻占了轵关。然后又放弃辎重,以前部精锐三千人连续袭取沿途上的哨卡,急行军出现在垣城外。垣城来不及关闭城门,就被赵军占领。在控制了垣城所有出山的通道后,乐乘不等后军到达,即率领二千人昼伏夜行,以奇袭的方式同时占领左邑和安邑。

    乐乘的行动完全打乱了秦军的计划,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功。防守左邑和安邑的秦军在完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仓促投入作战,不成行列,抵抗很快就被击溃。秦军虽然在基层军官的指挥下顽强作战,但除了增加伤亡外,没有任何意义。只用了一天时间,乐乘就占领了左邑和安邑。

    由于秦赵事先进行了协调,乐乘奇袭攻占安邑后,秦军没有反攻。乐乘也默契地没有阻止企图逃走的人逃离安邑。

    芒申并不知道乐乘已经占领了安邑。他在整顿好部队后,按照安排好的序列,跟在魏军后面,进入轵道。从轵城到安邑四五百里,大部分在狭窄的山道里行军。芒申每天按程行军,到时宿营。周围有赵军驻扎,他甚至不用为自己的安全担忧。虽然没有战斗,但每天的风餐露宿,仍然严重地损害着士兵们的健康,几乎每天都有人生病。

    行军半个月后,楚军到达了垣城。垣城目前由赵军一个万人将占领。魏军已经穿过垣城,向安邑前进,楚军进驻了魏军留下的营栅。

    在垣城,三国军队的主将在战役开始后,第一次聚在一起,召开军事会议。

    乐乘向诸将宣布,赵军已经完全占领了安邑,目前只等魏军完全接管安邑的防备后,赵军将撤出安邑。

    新垣衍提出,请赵军进一步越过虞坂道,占领山那边的虞境,这样安邑的盐道才能完全畅通。否则,安邑的盐只能通过轵道运出,运输量有限,而且有可能被秦军切断。

    乐乘不同意,道:“臣奉命攻安邑,不闻虞也!”

    新垣衍道:“虞与安邑相表里,无虞则无安邑也。何拒耶?”

    乐乘道:“赵人顶盔贯甲,弯弓饮羽,乃得安邑。今复取虞,将何以安?”

    新垣衍道:“赵若为魏取虞,魏将资焉!”

    得到新垣衍愿意出资的承诺后,乐乘软化的态度,问道:“何资?”

    新垣衍道:“安邑之盐,魏取万石;赵之伤者,皆由魏养。伤愈欲归者,任其去也!”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议定,赵军为魏取虞。取虞后,魏除了给赵国运送一万石盐外,任由赵军士兵取盐归赵。赵军的伤员,包括在南阳作战中负伤的伤员全都就近留下,由魏人负责治疗,并提供给养。伤愈后愿意留下的,成为魏的编户;愿意回家的,发给干粮任其回家。

    赵、魏之间的矛盾解决后,就轮到楚军。乐乘道:“楚军惫,敢请留垣守之,以洗征尘。”

    芒申还要充好汉,道:“愿随将军入安邑。”

    新垣衍连忙说好话,道:“垣,控轵之要道,非腹心之军不敢用也。愿将军为魏守之!”

    芒申并不坚持,但还要讲条件,道:“楚军万人,皆在南阳,垣但屯千人足矣,余者奈何?”

    新垣衍心里气得要骂娘,魏军也只五千人,你楚军要来万人,要和我抢安邑吗?不客气地道:“楚军惫,可就地安营,以取军资。或愿归者,亦可归国。”

    芒申得到的命令是进军安邑,以便为以后的谈判增加筹码,道:“楚既奉命攻安邑,未见安邑,不敢离也。”

    乐乘道:“垣,安邑县也。入垣即入安邑也。赵军虽众,亦居垣,不敢尽入安邑,盖钱粮不足。愿楚择广有钱粮处以居之。”

    其实芒申自己知道楚军的现状,如果要进安邑,恐怕还要再行军数日,那时楚军还能不能维持就难说了。就地扎营是最妥善的办法。得到乐乘的许诺,便道:“愿报于敝王,俱以告,而待罪焉!”

    为了要占领虞地,垣城的赵军也被拉上前线。几天后,芒申接管了垣城的所有防御,把部队分散安插在垣城内外各处。芒申的判断是对的,垣城这处小地方,有一千人驻守足矣,二千人已经很奢侈,如果驻扎上一万人,士兵就和民众一样多了,根本养不活。但他又不放心楚军分置南阳、垣城两地,相隔数百里,一个不好,楚军可能就逃散了。他想了又想,还与各司马商议,终于争取到将南阳楚军安置在轵城。楚军分置垣城和轵城,相当于彻底控制了轵道,封住了安邑的出口,如果春申君以后要和魏国争取些什么,这种态势能保证春申君有足够的筹码。同时,轵城也是一座大城,足以养军;虽然长期维持一支万人的军队有困难,但短期也还能坚持。

    楚军士兵听说还不能归国,一个个士气衰落。芒申软硬兼施,好不容易才维持着队伍不散。

    大约一个月后,乐乘占领了虞地,控制了要津茅津,打通了安邑的盐道。但他也随即听到不好的消息:洛阳已经陷落于秦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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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芒未来归

    从前线撤下来的赵将口中,芒申也得知这一消息。那名赵将一脸沉重地向芒申介绍道:“秦占洛阳,天子播越!”

    芒申立刻被打击到了。洛阳是周天子的领地,秦占领洛阳,那周天子现居何处?他被秦王控制了吗?联想到秦武王强行将周王驱离洛阳,芒申不由得心里一阵阵战栗:天子播越,天道巨变,世间……

    芒申在惶恐中,奔波于轵城和垣城之间,竭力维持着自己的部队,并保证撤下来的赵军供应。魏军不允许赵军从安邑征发民夫和车乘,赵军士兵为了能够多背负一些盐,尽量减轻了其他负重。破损的兵器全都留在安邑,交给魏军处理,这其实是一大笔财富,足以支付盐价而有余;而且赵军士兵把一些略有破损,但还完全能够使用的兵器也留下了;赵军离开安邑时,几乎是赤手空拳。但乐乘不敢制止,怕激起众怒。那些受伤的士兵留在安邑,就近安置。魏将新垣衍许诺,如果他们愿意留下来,就按武卒的标准,给他们分配了一百亩地,允许他们将家属迁到安邑。

    两万多赵军穿过轵道,经河内返回邯郸。芒申在垣城支应他们离开的补给,花了大约半个月时间。等赵军过尽后,魏将新垣衍也到了垣城。安邑只留下五千人,如果秦军翻脸,魏军的压力还是很大的,他请求芒申在必要时给予支援。芒申含糊地答应了。

    新垣衍走后,芒申渡过了一段闲暇的时光。楚军士兵进驻营地后,有了稳定的后勤供应,还可以在当地作威作福,身体健康逐渐恢复,士气也渐渐得到恢复,逃亡的现象减少了。芒申从陈带出来一万人,现在还剩不到八千人。不过考虑到作战的长期性和复杂性,这个成绩应该可以说得过去,不会受到惩罚。

    就在芒申享受着这段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守城的门领来向芒申报告说,有个衣衫破败的人没有名籍,但自称是申公子的故旧,门卫不知虚实,故向将军请示。芒申心中一动,时下正好无事,就来到城门前,果然见有个穿着破烂,形容削瘦的人站在城门边。那人见芒申过来,就用魏音叫道:“无名求见申公子!申公子!”

    听到这声,芒申大惊,急忙跑过来,对门卫道:“此诚吾之故旧!”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交给门领,道:“士卒辛劳,皆有赏!”带着芒未匆匆往城主府而去。

    芒申在阳翟得到的女人都留在了轵城,让她们少受些苦。在垣城芒申新募得几个年少的女孩和僮子,在家臣的带领下打理家务。芒申不敢在街上多与芒未交流,回到府中,叫来家臣,让他指挥男女僮仆们烧汤煮粥,接待芒未。那名家臣是从芒府带出来的,认出这个已经不成人形的人就是公子芒未,心中吃了一惊,知道其中多有隐情,不敢多说话,就出去招呼着僮仆们升火烧汤煮粥。芒申拉着芒未上了堂,巡查了一番周围没有人,回到堂上,为芒未酙来一盏酒,坐在旁边,问道:“兄何以沦落至此?”

    芒未一口饮了这盏酒,略微恢复了一点精神,道:“应侯失势,洛阳失陷,吾等无能为也!”说着失声痛哭出来。

    芒申连忙拍拍芒未的背,道:“休发悲声,恐他人知之。何以故?”

    芒未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好半天才略微平息了自己的心情,道:“秦王早对洛阳有意,应侯屡谏而不从,王以蔡泽为相,必得洛阳!”

    芒申心中一动,问道:“汝何以知之?”

    芒未道:“陈四遣人告吾,应侯罢相,王稽恐将不保,陈四迁太子冼马,不干朝事。秦政尽归于子楚。蔡泽出镇洛阳。”

    芒申十分感叹道:“蔡泽于陈留司事久矣,春申君任其说周王,吾亦于洛阳见之,何反为秦耶?”

    芒未道:“此贼欲反久矣!诸侯兵聚洛阳,彼悄然而逝,密往茅津。扬言应贤,应侯接往咸阳,遂为秦王所重。其事甚秘,外人不知。彼时吾在河东,未与其事,亦不得知。”

    芒申道:“吾初入洛阳,日与诸臣宴饮,颇与其见。后闻不知所终,虽有疑,未虞有他,不意竟至于此!”

    芒未道:“春申君遣蔡泽入周,说周王召诸侯伐秦,所谋尽知。彼弃周入秦,所谋尽泄,伐秦之计,终成幻也!”

    芒申愤然击膝道:“然也。吾每疑秦军何其智也,计常在先。洛阳十万之师,皆随之而入河内。彼反而归,如无人也;随入洛阳,周公朝秦。弟在军中,常为之恨。不意皆蔡泽之赐也!”

    芒未道:“现应侯闭府不出,陈四兄召归咸阳,亦弃之闲位。吾留河东,亦无能为也,乃趁乱逃离,来投楚军。不意楚军未至,不得其便,迁延至今!”

    芒申道:“家父谋之数十年,今朝一败涂地,可为一叹!其可恨者,竟败于小人之手!”

    芒未道:“蔡泽司陈留,亦颇得力,芒府无纤毫失敬,荐之于春申君,颇得其用。奈何其……恨吾其时未在咸阳,不然必破其奸计!”

    芒申劝慰道:“兄其勿自责。天下之势,固非一人所可挽也。蔡泽见信于父及春申君,彼二人智在吾等之上,皆不能察。兄纵遇之,恐亦难能也。”

    芒未道:“秦王无道,辱及天子;凡吾士子,皆当谋之;而败于当成,毁于隶人,岂非天乎!”

    兄弟俩感叹了一会儿,芒申问道:“兄何时逃离,何不附赵?”

    芒未恨道:“赵早与秦盟,若非秦割其地,赵焉能得安邑!”

    芒申惊诧道:“何以言之?”

    芒未道:“吾于河东任丞,深知其事。初者,河东守王稽与赵谋,将献汾上,而留安邑。王稽免官,蒙骜继焉,得秦王教,弃安邑而守汾上。故赵得安邑也!赵、秦一家,吾安敢附之。隐迹而逃,犹恐不及。”

    芒申道:“此言确否?”

    芒未道:“欲献安邑,岂易言哉!献地之事,皆出吾手,焉得不确!”

    芒申道:“兄何献也?”

    芒未道:“初欲守安邑,故集钱粮、人民于安邑。今复弃之,又运钱粮、人民归汾上。往来反复,吏不堪其苦,民不堪其劳,尸骨盈于道,岂忍言哉!”

    芒申道:“何以至此!何以至此!秦既献安邑,奈何赵军昼夜兼程,以袭安邑?”

    芒未道:“此亦吾所不解也。昔与秦计,赵军自少水攻翼城,秦弃山道,容赵至,依次而至安邑。今者,赵少水之军未至翼城,而自南阳军至,舍近而求远,实出意外。吾措手不及,陷入城内,俟其不备,隐迹于乡野。待其定,仍出焉。”

    芒申问道:“兄出数月,隐于何处?”

    芒未道:“安邑旁有深山,吾先藏焉。闻楚与赵联军入安邑,吾亦愿俟楚人至,乃归焉。然候之数十日,未得楚军。问之,楚军乃屯垣城。垣城,吾昔任焉,能知其道。潜行而入,至今方至。”

    兄弟俩谈论了一会儿,家臣来报道:“汤已成,请公子沐浴。”

    芒未跟着家臣来到后面一间房间里,里面已经热气腾腾地放着一桶热水,旁边有一桶凉水,正中有一个大盘,几名僮仆在里面侍候。芒未褪了身上的衣物,站在盘中,在僮仆的侍候下先解了头发沐了头,再浴了全身。芒申自己也没有多余的衣服,只能让丫环们把芒未脱下来的内衣赶紧洗了,用沸水烫过,再放在火上烤干。等到芒未沐浴完毕,内衣还未烤干,只能先把绨袍穿了,等内衣干了再穿上。

    喝了几碗粥,芒未的精神好了一些,感觉有些困倦,就在后宅睡了。芒申坐在堂上,处理了几件公文,心里想着洛阳的事,久久不能平息。

    自赵将告知自己洛阳失陷后,至今已经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芒申一面忙于为撤退的赵军准备给养,一面往返于轵城和垣城,稳定部队的情绪,心情紧张,倒一直没有时间去思考洛阳之事的深远意义。今天芒未情绪激动地再说起洛阳的事,勾起了芒申对洛阳之事的思索。芒申从来没有想过会在没有天子的情况下生活,或者周天子亡了,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他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

    按理,楚人应该对这个事不成问题。早在楚国崛起之初,楚国就已经称王,与周天子分庭抗礼,也是一个天子。后来诸侯相互承认对方是王,也就是天子,按理也应该不存在对周天子的心理依赖。但事实却是,哪怕各国都称了王,但却没有成为天子的觉悟,中原三晋不用说了,他们的诸侯地位都是由周王敕封的,就连田齐取代姜齐为诸侯,也要得到周王的同意。

    不是没有诸侯有意占领洛阳,楚王曾经问鼎,韩王也动过占领洛阳的念头,但最终都因为畏惧诸侯的反应而作罢。当初齐国仅仅只是灭了宋国,就会被五国联合攻伐。秦王比齐国更恶劣,公然占领了洛阳,按理天下诸侯应该鸣鼓而共击之。这会是秦王衰落的开始吗?

第158章 楚军归国

    赵军撤离安邑后,南阳被围困的诸大城在赵、魏两国的压力下先后开城投降。魏军主力在赵军全部撤退后不久,也退回大梁,边新垣衍也走了,只在安邑留下了五千人和一名偏裨,以安邑尉的身份,部署安邑的防备。在新垣衍的秘授下,安邑尉与蒙骜暗通声息,互不侵犯。蒙骜得到咸阳的指令,也不去找安邑的麻烦。

    安邑和南阳局势已定,芒申安逸了近一个月。随着气候渐暖,大批由魏国派往安邑官员开始进入安邑。

    安邑是魏国的故都,割让给秦国好几十年,是魏人脸面上的伤疤。现在安邑重回魏人之手,不管其中有多少猫腻,在魏人都是一件引为自豪的事,魏王还专门为此宴请群臣,接受大臣的庆贺。热闹之后,就是利益分配,这中间多少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自不待言。

    魏国派往安邑官员都不是单身上任。安邑被割让给秦国后,秦国把原来在安邑的魏人都给驱逐出来。现在魏人以胜利者的姿态重回安邑,自然要带着魏人进来。能够在安邑分得一杯羹的,多是魏国权势大族,利益盘根错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随着他们进入安邑的除了家眷、家臣、门客,还有族人和附庸。每个人依官职大小,随行人员少则数百,多则上千。车乘人马,络绎于道。

    这些魏人要去安邑,最方便的道路就是轵道,而轵道是芒申的防区。芒申让芒未在垣城支应,自己则亲自前往轵城迎接。他们一面好生接待上任的魏官,一面接受了他们给予的大量钱财。这些拖家带口过来上任的魏国官员,几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安邑,搞好与芒申的关系十分重要。许多魏国官员其实过去与芒申打过交道,知道芒申是谁,但都心照不宣地不漏出来,一口一个“申公子”,把姿态放得很低,好像以前根本不认识芒申。

    芒申接待了一批又一批官员,为他们提供粮草补给,还设宴款待其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席间询问起诸侯动态,大家畅所欲言,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芒申不仅知道了洛阳的近况,还知道了春申君发兵灭了鲁国,而魏国则收服了卫国,两个姬姓诸侯国分属他人。说的人兴高采烈,恭维说,秦国担了恶名,灭了周天子,实际上便宜了楚国和魏国,而公子的楚国得益最大。

    芒申含蓄地问起,诸侯难道没有人对秦国灭周有异议,号召天下抗秦吗?魏国官员几乎一致地回答说,周天子在时,号召天下伐秦,结果身死国灭;现在哪里还有国家敢出头露面,抓紧时机捞一把利益才是真的。芒申虽然表面不显露,早已心灰意冷:看来要给秦国一点颜色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了。春申君的作法令芒申尤其失望。他言之凿凿地号召天下诸侯抗秦,结果自己却不出力,反而去灭鲁国,表面上与秦国维持友好关系,口是心非!

    魏国官员一批批来,一批批走,几乎又过了一个月,总计送走不下一万人,才没有魏国官员进来。正当芒申想回到垣城与芒未汇合时,一名魏国使者和一名楚国使者来到轵城。两人转达了楚王和魏王的教令:芒申将轵道的防务移交给魏国安邑尉,全体楚军归国。芒申得到教令,不知是喜是悲。离开家园进入军营已经一年半了,他其实早就想离开,回家好好沐浴一番,吃点正常饮食,好好睡一觉。但他又对春申君隐隐生出一丝不满,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还不如就守在外面,永远不要去面对才好!

    命令传达下去,楚军士卒闻令,皆高兴起来。他们在军营日子比芒申可苦多了,每天都数着日子过,早就希望有一天能够回归故园,哪怕只是个破家,也比在外面忍饥受冻强啊!

    在等待魏军前来接收的时间里,芒申先把自己这几年积攒下来的家财和女人打好包,装了十多乘车;选了两名得力的家臣和一百士卒,先行送回国去。垣城由安邑前来接收,安邑领了一千人过来,两边都客气地道了别,用两天时间交接了城防,移交了府库。芒申和芒未带着垣城的两千士卒拔营起寨,向轵城进发。

    轵城那边由南阳尉接收。芒申安排好垣城这边的行军任务后,就返回轵城,与南阳尉办理移交。南阳尉只从周围的几座城池中,调集了几百人来接收了轵关,又临时指派了轵城尉。但芒申与南阳尉还有更为重要的交接工作。楚军归国,必须穿越南阳。正常情况下,从轵城出孟津,过黄河就到了洛阳。在周天子时代,洛阳是不设防的,各国军队都可以自由通过。但现在洛阳被秦国占领,孟津被严格控制,只允许商旅通行,军队不得通过,除非有咸阳的指示。而让芒申派人去咸阳讨一个通关节符,事实上是不可能的。这就需要几乎横跨整个南阳,从荥阳附近过河。而这必须得到南阳尉的配合。

    两人商议了很久,在双方使者的协调下,终于达成协议,允许楚军沿黄河岸边行军,横穿南阳,到荥阳渡口过河。沿途不进入城池,但由魏国提供粮草接济。

    芒申目前只剩下不足八千人,分成三队,前中部各三千人,后部为垣城出来的二千人。三部相隔一天,依次前进。自己和芒未留在在轵城等待垣城出来的部队。两国使者全程随前军前进,以便协调各地的补给,动员船只。

    从轵城到垣城和到荥阳渡口大约都是二百里左右。从垣城来的士兵要连续行军四百多里,才能抵达渡口过河,芒申必须亲自率领,以保证他们不会溃散。过河后到陈,还要再走四百多里。这长达千里的行军,沿途经过韩魏的领地,是对楚军的严峻考验,必须保证对军队的严密掌握;还要提防沿途的城池有人骚扰、偷袭。毕竟这是个盗贼公行的时代。他再三叮嘱各部领军司马,一定要督率所部,沿途均不可大意:行军要先派出巡哨,设营要设好警戒。

    拔营的那一天,前军先起。按南阳尉派来的向导,先向南往孟津方向行军,在津外设营休息一夜。再依次转向温、李、邢丘,从怀城外的渡口上船,从济水入河到荥阳上岸。

    一路上,魏使和楚使均先行入城,联系好粮草供应,粮草就运到城外营栅内,由楚军士卒自行搬运。楚军一路得到充分的粮食供应,一路无事。等过了黄河,城池渐稀,粮草也渐渐供应不上,楚军的纪律就不那么好了。到了宿营地,没有粮食,就四散到附近的邑中抢劫;如果遇到抵抗,还会将整座乡邑焚毁,人民杀光。芒申想整顿纪律,却遭到部下的反对,说如果没有粮食,士兵们怎么前进。芒申也无计可施,只得催促部队加快前进速度,减少对沿途乡邑的伤害。

    楚军一路烧杀过来,沿途的乡邑得到消息后,无力抵抗的纷纷逃亡;有城邑的紧闭城门。那些已经不成行列的队伍自然不可能组织攻城,也没有攻城的意愿,只在城外肆意妄为,烧杀掳掠。

    当楚军大军一路攻掠,来到华阳城下。由于华阳城后就是韩国首都郑城,华阳城四门紧闭,华阳尉严禁楚军从华阳通过。要求楚军必须绕道而行。无奈之下,芒申只得避开大道,从尉氏取道安陵退往陈城。尉氏和安陵都是魏国的大城。芒申提前派人联络,让他们供应粮草。两城也听说了楚军的恶名,一面紧闭城门,加强防御,一面在城外预备粮草,总算让楚军平安通过。

    过了安陵,就进入了楚国国境。芒申就在边境上解散了楚军,令其各自归家。那些老实巴交的跟着各自的县公回去了,刁猾的则三五成群,结成盗贼,要发一笔小财才好回去。芒申明知如此,但也无可奈何。

    解散了军队后,芒申和芒未身边就只剩下十几名家臣,几乎没有力量对抗那些有心抢劫的散兵游勇。他们掉头,以旅人的身份回到安陵城,在城内逆旅中住了十数日;待楚军过尽,再花钱买舟,沿洧水进入颖水,返回陈城。楚军士兵并不因为进入陈境而稍有收敛,只要能抢的,无一不抢。芒申于舟中,见两岸有不少聚落飘着白幡,甚至可以看到残破的茅草屋。

    船到章华台附近的渡口,芒申等人弃舟登岸。重新回到繁华的楚都,让芒申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慨。芒申只派一名家臣前往章华台,通报自己已经返回,待罪家中。带着其他人直接回了家。先行押送家眷和财物回家的家臣比较机灵,没有以楚军的身份上路,而是装扮成商旅,从孟津取道洛阳回来,沿途都走大道,虽然也吃了些苦头,但所幸一路平安。

第159章 见春申君

    芒申敲开大门,家臣一声叫嚷,把家里人都给叫了出来,一一与芒申相见。见芒申满面风尘,形容削瘦,两鬓斑白,各各洒下热泪。

    芒未较早就和芒申分开了,芒申娶妻生子,芒未均不在场,与芒申的家眷并不认识,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只有那些从芒府来的少数老家臣才知道他是谁。但几二十年不见,芒未相貌改变较大,加上这几个月的风尘劳碌,显得十分衰老,那些老家臣也不敢认。芒申在楚国的身份是“申公子”,自然也不敢说芒未是自己的兄弟,只说他是自己的故交,按照在路上的商议,改名“卫蔓”。那些老家臣一听这名字,依稀辨认出这个是芒府公子芒未,所谓“卫蔓”就是“芒未”的颠倒。离开家时还是翩翩少年,这时已经显出老态来,老臣们暗自叹息,但也不敢显露出来。

第160章 宴请二芒

    春申君毫不避讳地说出芒未的破绽,直羞得芒未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就连春申君最后那句略带威胁的话,也顾不上听。

    春申君略作停顿,似乎在等芒未心情平静下来,然后道:“芒未长居咸阳,必有以教我。”

    心情遭受严重挫折的芒未,完全放弃了抵抗,将他在这近二十年间辅佐张禄干的事详尽托出,一直讲到自己在安邑协助王稽与韩魏赵联系,结果却被秦王的教令所败,不得已放弃安邑,改守汾上。

    春申君专注地听着,基本没有怎么插话。芒未表达能力很强,几乎只在瞬间就能组织好自己的语言,有条有理地将一件事的经过完整叙述出来,而不需要春申君加以询问补充。

    在芒未叙述的过程中,春申君还打断芒未的叙述,邀请二人共进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有鱼有肉有酒。席间三人谈笑风生,气氛活跃,也让芒未放弃了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在餐后继续进行的谈话中,芒未就像面对一名尊敬的前辈那样,完全表露了自己的心声。

    等芒未说完后,天色已经开始放亮。春申君道:“昼日渐长,二子姑暂息,午后再叙。”叫来一名家臣,安排两人住进偏院的两间厢房中,还安排了两名小妾来侍候。两人数日没有好好睡觉,到了厢房后,在小妾的侍候下安稳地睡去,连早餐都省了。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偏西。家臣来问候道:“二公子安睡否?主君有请!”两人在小妾的服侍下梳了头,戴了冠,换好衣服,就往正堂来。却意外地看到正院中坐满了春申君的门客。堂上,春申君已经摆好席位,院中飘着肉香。那群门客见芒申和芒未过来,纷纷过来叙礼。二人一面应答,一面往前走。带路的家臣为二人解危道:“先生且缓叙礼,少时宴起,自有叙礼之时。”将二人领到堂前。

    春申君领着一群门客迎到阶前,将二人请到堂中,自己居中而坐,众门客坐在东席,却请芒氏兄弟坐西席。二人哪里肯坐,定要坐在众人的下首。最后春申君道:“今者二子远归,有深教于吾众,且坐西席,吾等谨受教!”二人才在西席坐下。

    众人坐定,家臣们搬上几案,放在堂上、阶下的众人面前。一名门客充作傧相,携二人手至于阶前,举盏道:“申公子领王师在外征伐经年,至今方归;同归者,乃故秦大夫无名!无名大夫久随应侯,倚为心腹。一旦来归,诚佳事也!今者,众共饮此盏,以为君上贺!兴~!”众人起立。傧相道:”拜!“众门客皆伏拜于地道:“谨贺君上,得此贤才!”傧相又道:“兴!饮!”阶下众人起立举酒,一齐都尽。

    众人将酒饮尽,芒未心中很不是滋味,知道自己又被春申君摆了一道。但也只能无奈地跟着举盏,把酒饮了。

    傧相执壶,为芒氏兄弟再斟一盏,先对堂上一礼,再转身面向众人,道:“申公子征尘劳碌,君上赐酒以洗尘!“

    芒申连忙下阶,举盏过头,道:”臣何德,敢劳君上之赐!“

    傧相再道:”饮!“

    众人再次举酒,贺道:”谨贺申公子功业成就!“将酒饮尽。芒申只将盏中酒奠洒于地。

    傧相请上芒申,再为芒氏二人执壶斟酒,复对堂上一礼,再转身对堂下道:”大夫无名,久有贤名。今来归,深孚其望。君上谨拜大夫,愿常随左右而受教焉!“

    芒未也只得下阶伏拜,道:”臣寡德无才,安称其誉。君上之恩,没世不忘!“

    傧相第三次道:”饮!“

    众门客举酒,贺道:”大夫来归,何其幸也!“

    芒未也学着芒申的样子,将酒奠于地。

    傧相将芒未再揖到阶上,对大众道:”礼成,先生就座!“拉着二人回到堂中就座。

    由于庭院中坐满了门客,春申君只在廊下设了乐队,在阶前安排一两个舞女的独舞或双人舞,没有大型歌舞助兴。堂上,春申君频频劝饮,宾主尽欢。

    席间,春申君对芒未道:”吾等少闻咸阳之事,大夫其少言其状,以广见闻。“

    芒未道:”君上久居咸阳,焉得不知咸阳之状。秦人多击缶而歌,执干戈而舞,此君上所深知也。“

    春申君道:”非干歌舞也。愿闻咸阳近状。“

    芒未道:”臣离咸阳经年。臣入河东时,应侯深得秦王心,计无不从。及臣之出也,闻应侯已待罪府中矣。天威难测,一至于此。“

    春申君道:”应侯之入秦也,有郑兄、陈兄及大夫,今郑兄归赵,大夫归楚,惟陈兄在矣。闻陈兄深通山川形势,一过于眼,不忘于心。彼献陈地山川形势,吾亦得观之,叹为天人。凡陈四至八道,远近险易,无不毕现。吾保太子离咸阳,陈兄其图画他处形势乎?“

    芒未道:”君上归后,秦先伐南阳,后战长平。陈兄每至其处,图画形势甚详。呈于王,王甚善之。长平之后,复与赵战于邯郸。陈兄亦得图画邯郸周围形势十余幅。“

    春申君道:”陈四其至中牟、临虑乎?何秦知其道之详也,而申公子尾击于秦,竟不得意。“

    芒未道:”南阳守摎自南阳出,击阳城、负黍,出洛阳,北击安阳,此皆庙议也。盖昔者,中更胡阳伐阏与,出邯郸,出河内而南归。路不通,久留河内,是以河内形势尽为陈兄所查。后围邯郸,陈兄数往来之,洛阳以至邯郸沿途道路无不毕图之。“

    春申君从身后取出一幅图卷,命两名门客展开。原来也是一幅地图,但是一幅各诸侯形势图。春申君笑道:”吾见陈兄之图,深羡之。乃缝缀丝帛数十幅,而行天下形势。虽不及陈兄多矣,差堪其用!今吾已得鲁,后将何往?愿大夫为吾一决!“

    芒未长揖起身,观看这幅几乎有一人高,两人长的地图,拜道:”君上之智,非常人所能及也。此图尽现天下形势,如诸掌指。君上既得鲁,复将取陶、卫乎?“

    春申君大笑道:”谨领教!敢问其道?“

    芒未道:”淮居陶南,泗居陶东,两路齐出,陶必不保。得陶而卫可下也!“

    春申君道:”诚如大夫所言。然所困者,魏居陶西,卫复委国而臣之!若楚出于陶,魏必救之!“

    芒未道:”魏与秦,深仇也。陶,秦地也。君上伐陶,魏何相救?“

    春申君道:”陶居天下之中,财货聚焉。财货动人心也!“

    芒未道:”当先结魏王,以安其心,然后楚军可出。“

    春申君道:”非其道也。欲以财货动其心,必富于陶,何邑堪之?“

    芒未道:”若魏王非财货所能动,则以威逼之。若大梁有失,魏王必不敢出兵救陶,则陶可取也。是故君上出淮泗,而王出陈蔡,魏必不敢动也。“

    春申君道:”诚哉是言!陶非易取也,必也倾全国之力,然后取之!大夫所教,谨领!“

    芒未道:”君上固有其计,臣何敢言!“

    春申君道:”吾虽有计,未敢决也。闻大夫言,乃决之!“

    众门客见春申君如此推崇芒未,皆怀不豫,只是表面没有露出来,纷纷起身,称赞春申君从善如流,但对芒未不置一词。芒未也感觉到这一点,知道自己要被春申君的团队接纳并不容易。他决定等春申君的进一步行动,然后再决定自己的动向。

    春申君收起地图,酒宴继续。座中一人突然起身问芒未道:“臣闻应侯献远交近攻之策,而得秦王心。奈何封侯拜相,不伐韩魏,反远攻阏与,致为所败?”

    芒未突然遇到这样一个十分敏感,而且涉及重大军国大事的问题,有些疑惑地看向春申君。

    春申君先代芒未回答道:“应侯拜相,吾在咸阳,与闻其事。应侯封侯拜相,非独以献策远交近攻,实乃能通蜀道!蜀入秦数十载,屡平屡叛,秦之猛将精兵,常陷千里之外。何者?道路不通。设有其警,非月余不能知;既知其警,大军非数月不能至;及其至也,叛乱已成,守军已陷,非经年不能平。及其平也,不知何时复叛。蜀有钱粮,不通咸阳;蜀有民力,不得其用。应侯修栈道而通蜀,蜀有变,警信数日可达;得警,大军数日可至;至则守军犹存,内外夹攻,乱易平也。而蜀之钱粮,得通咸阳,蜀之民,得为所用;秦之律令,得行于蜀。蜀由乱而治,应侯之功也!应侯以此封侯拜相。”

    芒未拜道:“君上所言,诚金玉也!然应侯拜相,功固菲然,而有其时也。时穰侯专权,四贵用事,而太后在内,秦王诸事不得自由。应侯献计,退穰侯,削四贵,而少壮用事,此秦王之所欲也。固得其时也。”

    春申君颇有兴趣地问道:“退穰侯,削四贵,吾时在秦,未见波折,何难之有?”

    芒未道:“穰侯用事几三十载,有大功于秦,无过被废,岂能无乱?方彼之时,王日宿于太后之宫,夜避诸离宫永巷。应侯常怀死王之志,起而争,坐而论。外示安逸,而内实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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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论秦

    芒未用极简单的语言,陈述了当时惊心动魄的斗争,让席间一时陷入沉默。春申君沉思了好一会,才道:“应侯之才,吾不能也!”

    那名门客又问道:“应侯诚有大功于秦,然伐阏与,得无惑乎?”

    见那名门客揪着阏与不放,芒未有些无奈,道:“伐阏与,固非应侯本意,实出穰侯。彼时应侯才为客卿,主军事;而穰侯以赵欺秦,必伐之。胡阳之败,太子死魏,穰侯无以逃其罪,乃免相。”

    春申君道:“胡阳之出河内也,吾与应侯亲迎至洛阳;比及秦太子悼薨,归葬芷阳,吾与王皆与也。独不闻穰侯之罪。”

    芒未道:“穰侯、华阳君,皆太后弟,太后旨下,二人无敢不从。免穰侯及华阳君者,实出太后。穰侯之免也,秦王以太后病笃,朝夕奉之。穰侯数往,而不得独见王,乃离咸阳,而归于陶。”

    一名门客不屑道:“一代英主,托庇于妇人裙下,得勿愧乎!”

    芒未道:“凡英主之行也,但闻其效,不顾其道。托庇于妇人,而有益于家国,何愧之有?”

    春申君道:“夫君子之争在道,而人臣之争在事。吾等皆人臣,非敢坐而论道,愿论其事,勿及其道!”叫停了众门客的道德批判。

    又有一名门客道:“阏与之战,固如所言,非应侯之策。而长平焉得托辞于穰侯耶?”

    芒未道:“应侯拜相之前,久营河东,所为者何?盖上党也。是故长平之战,实出于应侯,非出穰侯,固也。”

    那名门客道:“其远交近攻乎?”

    芒未道:“河东与上党,固非远也,自当攻之。”

    春申君道:“方赵得上党,举国而守之,吾等皆以其不可攻也。而秦卒攻而胜之,盖出意外。其胜之道奈何?”

    芒未道:“长平之战,武安君主之,而王亲至河东以为援,应侯不与焉。是故未知其战之道也。”

    芒未说完,席间一片惊叹声:“武安君……!秦王……!”

    春申君赞道:“秦王亲至河东为援,而武安君主之,虽廉颇亦勿能为,其赵括何!”

    叹息良久,春申君道:“应侯虽勿与,必有其见。其见奈何?”

    芒未道:“秦残河东,以得无益之上党,虽胜无所得也!”

    春申君道:“秦胜之后,转兵太原、武安,赵国不安,邯郸震动,诸侯皆惊,岂得谓无所得?”

    芒未道:“应侯以为,屠赵军于长平,上党残破,自当退守河东,以复其力。惟武安君以邯郸震动,当因其惧而下之。秦王听应侯,众军皆归国;又听武安君,复尽起关中之卒,一出太原,一出武安,果不胜!武安君责应侯坐失良机,应侯责武安君见事不明。卒将相失和,以贻邯郸之失。”

    春申君道:“吾闻武安君之死,一则以幸,一则以悲。其幸者,人屠终自灭也;其悲者,名将末路,一至于此也!其言武安君之情。”

    芒未道:“武安君怨王之不听己,乃托病不朝,王亦不问。邯郸战不利,王复请于武安君,武安君固辞不出;复以应侯请之,亦不出。王以临危惧战,违逆王命而杀之!”

    春申君问道:“王屡命,武安君何屡辞?”

    芒未道:“武安君有二子,伯最孝,而仲最贤,伯常留府,而仲常随军。长平之战,仲战死,武安君悲之,亲为服丧,哀恸难已;遂得头风之症,每发则头痛如裂。未能视事,固也,非止怨王也。而王以律杀之,以儆效尤,而示王命不可违也。王愿应侯亲杀之,应侯固谏而不从,乃因司马靳杀之!”

    春申君道:“吾等皆闻,武安君贬为士伍,而意常怏怏,有怨言。应侯说于秦王,秦王乃杀之。吾每疑之。今闻大夫之言,乃知其情。武安君曾不为秦王用,秦王乃杀之,固不欲为诸侯用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此议论纷纷。芒未沉默不语,昂然看着这群人提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解见,不觉悲从中来:崇尚实际的秦人从来不会发出如此不着调的议论,谁的议论略偏离主题,就会被主持人拉回来。他又偷眼看向春申君,春申君似乎很享受自己的门客能够掀起如此巨大的头脑风暴!

    而从宴会开始至今,芒申坐在芒未的身边,不发一言,显得毫无存在感。芒未又偷眼看了芒申一眼,见芒申正有滋有味地品尝着席中案上的酒肉果品,每一种都十分享受地慢慢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缓缓咽下。芒未恍然,也学着芒申的样子,细嚼慢咽地开始品尝案上的吃食。

    春申君看出了芒未的放弃,但他不能放弃,只能硬撑着和诸门客应付着,保持宴会所必须有的欢乐气氛。

    黑夜渐渐来临,案上的食物也越来越少,堂上的门客们开始逐渐辞去。春申君根据他们的地位,或送至阶下,或送至门外。院中的门客们见堂上的门客开始离开,也很识相地成群结队地辞别。春申君也一一出来,作揖相别。其他人也都不等春申君转身回堂,纷纷起身告辞。而堂上的人除了那些被春申君事先约好留下夜谈的外,也都开始辞别。不一会儿,热闹的宴席宾客散尽,只留下狼藉的鼎簋,交给春申君的家臣、僮仆们收拾。

    那些家臣们先将堂上打扫干净,换上了新的酒果,重新摆设好案几和坐席。堂上悬起灯笼,照耀大堂犹如白昼。这时门客们只有三数个人在席,他们都是春申君的心腹门客,在春申君的邀请下,参加今晚的会谈。

    待诸人重新坐定,春申君对芒未道:“席间荐大夫于众先生,众先生或有不知,或有少识,言语荒诞,大夫休怪!"

    芒未道:”臣岂敢。众先生议论恢宏,实发前所未发,臣深领受!“

    闲言叙毕,春申君转入正题,道:”昨夜得大夫教,尽知秦事。然犹有惑,愿大夫为解之!“

    芒未道:”但献芹见耳!“

    春申君道:”应侯往秦,臣适奉王入质咸阳,相结颇欢。论及当时之势,无不以为秦强而诸侯弱也。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应侯与吾,愿以道行,以有余而奉天下。是故入秦之初,楚助三晋而伐燕;而赵诳之以易地,穰侯愤而为韩魏伐阏与,皆以有余奉不足也。非有道之人,孰能为之!此吾所知阏与之事也。后则不然,中更胡阳,下邯郸,道河内而归秦,何以致也?“

    芒未道:”臣闻诸应侯,秦出中国,必道宛洛,山川修阻,道路难通。而太行雄据晋地,而河绕之,表里江山,秦羡之久矣!然太行为晋地,秦人难通。其必通者,固当取诸晋人。是以为韩魏伐阏与者,欲通太行道也。“

    春申君问道:”其道何如?“

    芒未道:”韩魏引胡阳从太行入,道高都,历长平,出上党,而至于阏与,此其一也。从阏与而下,则至武安、邯郸,乃中更所察。盖以地理不通,遂为赵奢断其归路,不得已道邯郸而出大道,阻于河内。王闻之,一则以喜,一则以惊。其惊者,数万秦人困居河内;其喜者,伐阏与而及于邯郸!夫邯郸与咸阳,山川阻隔,道路不通,非所能及也。若得山道相通,邯郸岂足攻之!遂令应侯营河东,以为取上党之基。应侯筑路于河东数年,乃知轵、虞坂之道,可通南阳、茅津;出翼城而东,乃至长平、上党,则至邯郸也。——非必道阏与而往之。“

    春申君道:”应侯筑道,吾亦有与焉。时值义渠之乱生,咸阳震动。应侯乃引老惫之民数千,通直道于义渠,义渠之乱遂平。复乃有蜀道之通,吾亦知之。唯河东亦以筑道为之,吾不知也。“

    芒未道:”世人皆以为应侯献远交近攻之策,意在韩魏,岂知意在河东也!韩魏有殽函之险,洛阳居其中,不取洛阳则韩魏不能及。及中更得太行之形胜,王遂属意于太行也。故中更之归也,应侯出河东;而操旧业,以筑路为法。彼时,秦在河东,仅皮氏、魏、虞诸邑而已,安邑虽献,而魏人尽出,安邑才秦人数千,聚邑寥寥;魏之名都,曾不若秦之一县。及道路为通,四方辐辏,而财货毕至,乃得安邑之用也。因安邑之盐而易天下之粮,安邑仓廪为满。因粮而募民,河东得实。此皆应侯筑路、经营之功也。“

    春申君道:”道路之通,其功如此耶?或闻道路之通也,盗贼出没,强寇横行,而莫之能制,致乱之由也。何秦独异?“

    芒未道:”道通之初,实乃有之。应侯乃申秦律,得一盗贼如得一级;若盗贼自缚而致者,以一爵免其罪;缚他盗而至者,加一爵免罪。不数月,盗贼远匿。“

    一名门客有些不解地问道:”若夫‘一爵’‘加一爵’,皆何意也?“

    芒未道:”秦律,罪人若有爵,献一爵,则减罪一等。如罪当斩者,献一爵,减为宫刑。若贼缚一人来降,则减为刖;缚二人来,再减为劓;此之谓也。若群盗缚其首者来降,皆免!“

第162章 长平战策

    听了芒未的解释,有门客不信,道:”吾闻秦法苛严,弃灰于道者弃市。应侯之法,得行于秦乎?“

    芒未道:”以爵免罪,秦律也。应侯用之,与秦律无碍,秦王嘉之!“

    春申君显然不愿意在这些问题上多做纠缠,直接转入下一个话题,道:“中更入阏与,探知上党得通邯郸,秦王更其策,不伐洛阳,而伐上党,乃以应侯经营河东,实欲出上党也。应侯惟筑道,即得河东既富且庶也。”

    芒未道:“经营河东,非轻易也。筑道乃其策也。道通于皮氏,则财为用;道都于魏、虞,则民为之用。蒲坂,小邑也,而津渡在焉;道路四通,然后得为大邑。道通于安邑,则盐池得为秦用;假商贾之手,乃知轵、虞坂之道,遂有垣城之役;垣城充,然后可以下轵关、轵城,而南阳可及也。此皆深得其意,乃得其用。如垣城,武安君曾取之,以无所用,而复弃之。今应侯复取之,为轵道之钥,径通南阳,以盐易粮,遂成岩邑。知与非知,其异如此也。”

    春申君道:“以河东残破之势,而为城坚粮广,非应侯孰能致之!然应侯经营河东正急,而复以武安君代之,何也?”

    芒未道:“此一举而三得也。离穰侯、武安君,一也;用武安君之勇于河东,二也;以应侯为相,以代穰侯,三也。”

    春申君道:“拜应侯为相,以代穰侯,非轻易也。而吾在咸阳,曾不得闻毫末。其状果何如哉!”

    芒未道:“武安君离咸阳,御前以司马靳代之;穰侯、应侯,以此为三。王以应侯与军、吏事,以应武安君也。比及月余,太后召穰侯、华阳君,令其归家,勿复干政。二人遂居家中,不复政事。应侯乃以‘四贵’为说。王召四贵,示之以应侯书,一日之内,穰侯、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皆就国。应侯乃封侯拜相。泾阳君、高陵君久不视事,而体弱,再三告免;皆不允,高陵君遂亡于道。泾阳君就国,后任陶郡,死于陶。华阳君未就道,以老病免,后与太后偕亡。”

    春申君道:“逐四贵,非难也。四贵在朝,势力非小,皆当何处?”

    芒未道:“四贵之离咸阳也,咸阳官吏不动,皆依原位,照旧理事。王与应侯虽三慎其行,而国中安堵无恙,实无一事。”

    春申君道:“穰侯主政垂卅载,一旦失势,而国中无恙,其故何也?”

    芒未道:“应侯值此时,应不解。后乃悟之。商君行秦法,权势滔天;一旦失势,虽封国亦无所听,惶惶如丧家犬,车裂于咸阳市。是故秦律之行也,逐四贵盖非难也。其后,武安君于秦为军神,而王命杀之,虽一小吏,持节而往,而武安君授首!应侯亦当其应,事秦十年,权倾朝野,王命免相,即待罪府中,无所为也。此诚秦律之威,而秦人深信之也。”

    春申君道:“秦律之行也,虽穰侯三十年而无能过之,斯何能也!”

    一名门客道:“诚秦律之行也,虽一庶民而能为相,是远君子而近小人也。”

    芒未道:“非也。秦以军功为爵,凡任事必以其功。大夫掌百人,为县丞;官大夫掌五百人,为县令;公大夫掌千人,公乘掌五千人,可官于郡;五大夫掌万人,可为郡守。是故各官司皆由战功之人为之,非庶民也。”

    那名门客道:“行伍之人,亦得立于庙堂乎?”

    芒未道:“武安君起于行伍,以军功为君,卒为尉,历要职,立庙堂,国倚为干城。行伍之人,又何贱焉?”

    那名门客道:“君子如冠,小人如履。冠虽敝,必戴于首;履虽新,必践之于足。未闻加履于首者。军功授爵,乱贵贱之分,以贱干贵,罪莫大焉!”

    芒未见这些门客又要展开道德论战,立即闭嘴不言。

    春申君也改换话题,再问道:“穰侯之出也,而卒于陶。闻应侯甚怪穰侯广陶以自富,乃献远交近攻之策。穰侯卒后,陶亦不复广。然邯郸之战,陶之功大焉,微陶邑,秦军几不保。秦王其问于应侯焉?”

    芒未道:“未闻其问也。陶郡居天下之中,广有财货,河湖交错,有舟渔之利。秦居之,岂有不愿。惟陶四战之地,守之不易。钱粮尽耗,犹不能足。”

    春申君道:“穰侯攻城夺地,岂一陶而不能守。必有其道,而未之得也。”

    芒未道:“愿闻君守之之道。”

    春申君道:“吾岂有穰侯之能,而得守陶。吾将起淮泗之军以击陶,期之必克。此攻之道,非守也。若穰侯在焉,必有守御之策。恨吾生也晚,未得与穰侯争一短长也。”

    春申君一番自吹自擂,又引来门客们一阵恭维,芒未只好不再说话。

    一番恭维过后,春申君把话题转向自己最想问的问题,道:“武安君守河东,将欲取上党,而频出南阳,何也?”

    芒未道:“此武安君之计胜也。武安君非徒以勇也,自入河东,翼、绛诸城,皆不战而降。及岁,而汾上听焉。引兵出南阳,而河东安堵。此皆武安君之功也。应侯每言之,未尝不叹且赞也!南阳,上党之孔道。战南阳,此所以取上党也。是故野王下,而韩献上党。”

    春申君道:“韩诚献上党与秦,然上党守冯亭复献于赵,盖出秦意外!”

    芒未道:“诚如君言。秦闻冯亭献上党与赵,实出意外。武安君克野王,塞上党之道,欲全取上党,而上党竟归于赵,是武安君策之败也。然复议之,取上党,所以击赵也。同击赵,击于上党与击于邯郸,孰胜?是故秦整军年余,而攻赵于上党,亦得算多也。”

    春申君道:“何算也?”

    芒未道:“上党出河东及邯郸,其道之远近若,险易亦若。秦出河东以击上党,赵必出邯郸而救焉,是以河东一郡,与邯郸相抗,胜固宜矣,不胜亦劳之,秦无所失,赵无所得。秦得南阳,而韩魏不得相救。独与赵战,胜之必也。”

    春申君道:“胜之道奈何?”

    芒未道:“秦连年伐之,赵连年救之,久之,邯郸必疲,而吾得而胜也!”

    春申君道:“赵举国而守之,秦之算何如?”

    芒未道:“赵举兵数十万而守上党,此取败之道也。秦闻之,喜不自胜!”

    春申君道:“喜从何来?”

    芒未道:“秦伐长平,所以疲赵也。今不劳秦伐,而赵自疲之,非喜而何?”

    春申君道:“秦不伐,赵何劳之有?”

    芒未道:“赵守长平也,筑垒三道,众数十万。此诚不可攻也。然发民筑垒,而田亩不耕,军食一仰邯郸。十万之众出,必千邑为空,乃得一月之食。数十万众,筑垒经年,其钱粮之费,征发之用,转输之力,虽十万邑不能当,邯郸必乏,民力必尽。是故秦不劳,而邯郸为空。此秦之算也。”

    大约当时秦之廷议,张禄都告诉了芒未,所以芒未能够有条有理、简明扼要地叙述出来。春申君听了,半饷无言,席间众人也都陷入沉思。良久,一名门客问道:“赵必倾全国之力而御之乎?但以数万之师,发上党之闲民而辅之,亦得其守也。秦将奈何?”

    芒未虽然对这位先生的智商感到不屑,但依然耐心解答道:“先生之策,诚老成谋国也。若上党但以数万之师守之,而民不劳。秦将以兵,时时伐之。或出河东,或出河内,或攻长平,或攻少上,必令其不安,而渐劳之。此秦之故计也。赵计不出此,必举国而守之,故曰取败之道也!”

    春申君道:“是以未战,而赵先败也!”

    芒未拜道:“君上英明,其意正与秦王合也!”

    于是席间再次陷入沉寂。本来,赵王举全国之力守上党,正是要秦知难而退。春申君他们当时也认为这是可行之策:秦强攻,则与赵两败俱伤;不攻,则徒为诸侯所笑。但却没想到,举国守上党正是一大败笔!四十万众,每天光消耗的粮食就达四万石,一年下来接近一千五百万石,这还没算上运输中的损耗,这几乎是邯郸所能承受的极限!如果在这一年时间内能够给予秦军以重创那还好说,如果秦军干脆不和你交战,这些粮食就是白费!而且明年还要再花费这么多粮食……简直就是无底洞!而听芒未的介绍,秦国是策略就是让赵国可劲地消费粮食,就是不和你作战!这种策略真是闻所未闻,春申君自己完全没有想到,也没有任何一名门客想到这一点!于是全体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良久,一名门客问道:“赵之费固如大夫所算,而秦之费奈何?”

    芒未道:“长平秦军,盖出于巴、蜀、南郡,计六万众。南郡军二万众南郡居伊汝间,就食于梁、夹,此韩魏之地也。入河东者,盖巴蜀军四万众,皆就食于汾上。汾上,故晋之旧都,物丰而民庶,能食其军。是故秦军虽发,而不劳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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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长平介绍:
公元前275年,穰侯魏冉率秦军进逼大梁,他不知道,大梁之中一个残病之人将会改变他的命运。
公元前270年,一个叫张禄的神秘人物成为秦王客卿。
公元前266年,张禄成为秦相,魏冉被逐出咸阳。
公元前260年,秦赵战于长平,赵军被坑45万。
公元前259年,秦军包围赵都邯郸,未来的始皇帝赵政生于围城之中。
公元前256年,秦灭周。冬月,未来的汉高祖刘邦生于沛。
公元前255年,张禄连同他的三人组一齐被杀。长平长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平长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平长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