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休兵
跟随郑安平的人,以及其余的上大夫、中大夫将离开武安,前往邯郸听命;下大夫则被迁居午汲城,等待命令。郑安平等无力地看着下大夫们被带走,自己一行则被请进武安城,平原君和信陵君将在那里设宴款待他们。每个人都有一种感觉,命运将在这一天发生逆转。
酒宴十分排场,有酒有肉,席间还有武舞侑酒,十分热闹,仿佛战争从来没有发生过。但酒宴的气氛十分沉闷,几乎没有人交谈,各人都只是闷头吃喝。
由于兴致不高,酒宴很快就结束了。平原君送给郑安平一乘车,祝贺他封君,从此他就与自己和无忌平起平坐,都是君侯了!而且武阳与自己的封地东武城和信陵君的汤沐邑鄗邑相邻,都是重要的边境要地:“武阳近燕与中山,民风慓悍,正安平用武之时也!”郑安平只能唯唯喏喏,不敢多言。
郑安平与公乘和官大夫上了车,十名大夫在车后跟随,走在平原君和信陵君的车后,出武安谷口,驰往王城。沿途田园荒芜,杂草丛生,不时有小兽出没;多数邑里杳无人烟,战争的创伤正在隐隐作痛。
郑安平一行被安排在城内的一处驿馆中,周围有赵军巡哨。信陵君陪着郑安平坐了会儿,待这里安置妥当才离开。他被赵王安排在城外一处城邑中,那里的邑民大部分逃难离开,留下了不少空闲的房屋,正好可供信陵君一行居住。
按照行人的安排,郑安平于两天后入宫,正式接受了一包土和一枚玉璋,表示承接了一片国地;然后在平原君主持下进行了路祭和庙辞。待黄河开河后,在行人的引导下,于黄河渡口乘船前往武阳。其他的上大夫和中大夫也都得到一些任命,分散到边境各县;那些走水路,也和郑安平一起到达黄河岸边,登上不同的船只。
郑安平一行十三人都孑然一身,只有随身衣物,别无辎重,连最简单辅盖都没有。他们的武器都被收缴,在一再坚持下,才允许他们佩剑执戈,但得他们自己置办,不由官给。幸亏信陵君从自己的门客那里给他们腾挪出了一些兵器,否则他们只能赤手空拳上路了,万一路上遇上盗贼,连自卫的能力都没有。
他们也没有带粮食,只能沿途宿于馆驿,由官给口粮。信陵君赠送了郑安平一行每人十金,郑安平让各人贴身安放,不要放在行囊内。平原君赠送的那乘马车,因为无法随船运走,郑安平还给了平原君。
出发那天,信陵君乘车来到馆驿,为郑安平送行。他身边也只带了十来名门客,客气地和行人叙礼后,便与郑安平一起携手同行。碍于行人在旁,郑安平很多话都无法敞开说,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信陵君则一再勉励郑安平效忠赵王。两人都从大富大贵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心中同病相怜,但口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王龁在一阵冲杀,突出长城后,来到漳水岸边。本来以为要经过一番苦战才能打开一条通道,不想漳水沿岸的魏军全部退走,长城内也无敌军追击,王龁轻松地占领了漳水沿岸各城邑,征集到足够的船只渡过漳水。由于并无敌军压迫,王龁的不仅渡过了全部的作战部队,连伤员和车乘也都渡过了河,还在漳水一线征集到大批粮食。
过了漳水就算进入魏国国境。与邯郸城外饿殍遍野不同,这里还没有被战火波及,十分富庶。河流纵横,水草丰美。王龁在从容渡过漳水后,又向南从宁新中下游渡过了洹水,在洹水入河口附近占领了一座颇具规模的城池黄城。从这里渡过黄河后,进入到两道黄河汊口之间的地域;北边的繁阳和南边的黎城都是黄河渡口,也是繁荣的城邑,两道黄河河汊形成天然屏障,保护着这片区域的安宁。从黎城渡过第二道河汊,就是卫国国都濮阳!
有钱有粮,有人口、有贸易,对于王龁来说,这里就是理想的养兵之所。他在渡过黄河后,轻易地占领了繁阳和黎城,与黄城一起,夹河而立,形成一个稳固的防御体系。身心俱疲的秦军士兵在这里可以休养生息,伤病员都可以得到治疗。
巩固了自己的态势后,王龁即向咸阳报告了自己的位置。由于这处城池过于偏远,王龁也不知道它叫什么。从当地居民口音中,“洹水”被听成了“汾水”,“黄城”也就听成了“汾城”。咸阳得到报告时,已经进入正月了。他们以为王龁突围到河东的汾水沿线,便命河东守寻找,哪里找得到!秦王和张禄知道这情报有误,再派人回去与王龁联系。但很不幸,王龁派出的那名军使在咸阳病故!咸阳与王龁的联系就此中断,只能等王龁主动派出军使,才能再次联系上。
在黄河汊口处安顿下来后,王龁向四周派出巡哨,一面寻找前往陶郡的道路,一面与陶郡的秦军联系,但却意外发现,陶郡的主人变成了楚人!
楚军似乎也发现了河汊部的秦军,开始向这个方向警戒。同时,一支楚军开始北上。他们沿着卫、齐、鲁国的边界绕过秦军,从平原渡过黄河,进入赵地。他们进入的地方正是平原君的封地!平原君之所以称为平原君,正是因为他原本的封地乃是原齐国的平原,在五国伐齐的时候,被赵国夺取,赵胜被封于平原,正是要长期占领这里。赵惠文王去世后,赵威后为了和娘家齐国交好,把平原等地五十七城归还齐国,平原君的封地才从平原改到河对岸的东武城。
东武城出现楚军,自然震动了赵国朝野。现在秦军已经退去,邯郸刚刚安定下来,魏军已经在讨论撤军的事宜。这个时候,楚军突然到达,是何居心?
赵王立即遣使到楚军营中。楚军的主将司马景阳接待了赵国使臣,告诉他自己是奉命来救援邯郸的。赵使一听,哭笑不得,只得回报。赵王只能再派平原君前往谈判。平原君再三对楚军的救援表示感谢,然后告诉他,秦军已经退走,邯郸可以不必救援了,楚军可以回国。
但景阳告诉平原君,秦军并没有退出多远,就在卫国北面黎城、繁阳一线。自己之所以要绕这么远,就是为了避开秦军。
景阳通报的情况把平原君吓了一跳。繁阳在哪里,平原君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那里原是魏邑,一度归赵,后又被魏国占领。距离邯郸不过二百里,距离东武城也就四百里。由于战事刚刚结束,诸事烦杂,火烧眉毛的粮食问题还没有眉目,赵国没有来得及去打探秦军的动向,只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赵境。没想到,他们也就是刚刚离开赵境,就埋伏在赵境之外,只要几天的急行军就能再次出现在邯郸城下!
平原君匆匆返回邯郸,向赵王报告此事。赵王急召廉颇商议。廉颇道:“事急矣。臣当选卒而前,为王御之。楚军在北,可以为援。”当下议定,廉颇立即召募邯郸饥民,组成一支大军,渡过漳水,进入魏境作战。平原君则联络楚军,从东武城出发南下,两路夹击,一定要击退秦军。
楚军的粮草不用说,是由平原君的封地东武城供应。邯郸这边,赵王也只得再次打开粮仓,拿出数万石粮作为军粮,一面还向邯郸的诸赵公子征集粮草,终于凑够了十万石粮。廉颇招募到数万饥民,每天一餐半食,勉强够从邯郸出发到漳水之用。
战乱平息后,邯郸与外界的商业往来也开始恢复;繁阳、安阳这些邻近邯郸的魏邑,自然首先和邯郸开始贸易。商贸往来中,邯郸城内取的动静也就被王龁探听到。听说邯郸再次开始招募赵军,不用说,目标所指自然是自己。又过了几天,商人又传来消息,东武城那边出现了楚军,而楚军也开始南下,听说也是要与秦军作战。
王龁感到了战事的急迫。他立即派出明哨暗探,向邯郸和东武城两个方向巡探,打听两面敌军的动静。南面陶郡的楚军,他也不敢放松警惕。
首先行动的是东武城的楚军,他们乘船溯河而上,到二百里外的冠氏登岸,征集船只。随后,邯郸的赵军也开始南下。
王龁的部队号称有十万。在邯郸城下作战经年,损失不小,现在加上伤员也还不到九万人。经过近两个月的恢复,目前能战之士已经能有七八万人。子楚出邯郸后,生了场重病,经过调养,现在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还有些乏力。大部分轻伤员都养好了伤,重新归队。重伤员两个月来陆续有不治身亡的,目前还有万余人,他们治愈的机会渺茫,多半是没法再恢复战斗力了。但王龁还是希望能把他们带回家去,尽量不要客死他乡。
第59章 黄城
王龁没有等到咸阳的指示,却等来的赵军和楚军的联合进攻。经过两个月的休整,王龁的军队已经相当程度上恢复了战斗力。但面对的联军包括了楚军十万、赵军十万,总兵力超过自己一倍以上,让王龁也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不管怎么说,这一仗也必须要打。王龁派一名五大夫领军一万前出占领棘蒲,牵制冠氏的楚军;一名五大夫领军一万占领黎城,监视陶郡的楚军;黄城驻军一万,作为防御赵军进攻的桥头堡。其余四万秦军集中在河汊部位筑垒固守,一部则分别在黄城和棘蒲修桥,以利军队跨河调动。除了秦军之外,各地的壮丁也被动员了一部分,参与工程建设。
黄河河汊之内,看似地域广阔,其实里面多为湖泊沼泽,真正的陆地不多。为数不多的大片干燥陆地都已经建成了城邑,城邑之间只有少数几条可以通行的道路,旁边都是湿地,无法通行。看上去一望无际的平原,里面处处陷阱。王龁他们在这里住了两个月,也没有完全摸清这里的情况,不少部队都曾经遭遇过身陷沼泽的困境,许多人因此丧生。渐渐的,秦军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被前人踩出道路来的地方,自己轻易不要去踩。
王龁派人将河汊中的道路情况绘制在一幅图上,每天没事时就对着地图冥思苦想。
穰侯魏冉的军曹派往邯郸时,身份是子楚傅,如果子楚被立为太子,军曹就是太子傅了。邯郸战事开始时,子楚府和吕氏商行的秦人被有计划地撤离了一部分,军曹于那时就撤出了邯郸,一直在王龁军中效力。军曹曾经为穰侯处理过大量军事事务,对穰侯的用兵习惯和思路十分熟悉,王龁也以其为参议,帮助自己制定作战计划。现在面临一些难题,王龁又来找军曹。
军曹和子楚住在一起。子楚病好之后,军曹指导他进行一些恢复性训练,并传授相关知识。军曹本人就学识渊博,加之协助穰侯处理军事,很有实践经验,是一名绝佳的教师。现在,他正在和子楚一起进行吐纳训练,这是穰侯从楚国习来的一种呼吸训练方法,不仅可以强身,也能训练心境。
王龁也长期受穰侯领导,知道穰侯的这套方法。见他们在吐纳,就站在门外等候,直到两人一个流程结束,才于阶下报道:“臣王龁求见!”
子楚和军曹收功立起,跨出门来,降阶相迎。王龁进门入座后,道:“晋楚联军来袭,其意难决。愿先生教我!”
军曹道:“左庶长但言其形,勿道其情。公子于军事颇有意,愿闻公子之意也!”
王龁见军曹有意将这一战例作为教学材料,自然配合。他摊开地图,以手指示道:“一楚军军于冠氏,离此二三百里,设营百余,军五六万,夹河而阵,舟行其间。一楚军在陶郡,离此四百里。军亦五六万。赵军十万出邯郸,将渡漳水而南,共击吾军。方今之时,为之奈何?”
子楚仔细查看了地图,道:“陶郡楚军可以无论矣,彼必不至。”
王龁问道:“何以故?”
子楚道:“彼楚军十万救邯郸。入陶郡经月,见吾出,乃令其半入邯郸,非其意也!”说完看了王龁和军曹一眼,见他们都不说话,乃继续道:“冠氏楚军,盖以救邯郸也。彼自陶入邯郸,当取道于卫,然北至平原而西者,远吾军也。彼初不欲与战,今亦不战也。故屯兵于冠氏,以观其斗。是故,与秦斗者,盖赵军十万而已。彼皆疲兵,无斗志,易与也。”
王龁道:“当以何计退之?”
子楚道:“吾军北上,声言击楚。楚必退。暗渡黄河,以击赵背,彼必溃矣!”
王龁复问军曹道:“公子之计若何?”
军曹道:“能识进退,知攻防,得其大意矣!将军以为如何?”
王龁复问道:“楚人善水战,彼自冠氏溯河而上,直击繁阳,奈何?”
子楚道:“繁阳非战地。但得万人固守,虽十万急切难下,况五万乎!俟赵溃,楚必退矣。”
军曹复问道:“其难者何在?”
子楚道:“秦军北上击楚,必也显明;而南下击赵,必也阴藏,是以难也。”
军曹道:“非也。所难者,其在汾城乎!赵军渡漳而击我,必不取棘蒲而南,但直攻汾城也。何者?欲就粮于魏地也。汾城沟浅城薄,必难支也。”
子楚道:“汾城北带汾,东据河,岂得沟浅。且与繁阳为犄角,两相救应,必不失也。”
军曹道:“赵军初出,首攻黄城,其将必厚其赏罚,择其精壮,尽锐而攻之。汾城小,无所容兵,攻之必克!”
王龁道:“诚若是,如之奈何?”
军曹道:“拊其背而击之,彼必入于河也。”
王龁道:“善!臣但思其守,未及其攻,是以为难。若转守为攻,破敌必也。”
军曹道:“昔穰侯之用兵也,必以堂党之阵,冲而击之,非其急,必不肯筑垒而守也。”
次日,王龁即令繁阳四万秦卒,北上棘蒲,准备击破楚军,再回军战赵军。同时命驻守黎城的秦军一万人北上繁阳。
繁阳距离棘蒲不太远,也就七八十里路。沿途还有些民居可以宿营。走两天也就到了。只是河汊内的道路十分狭窄,四万士卒无法同时前进,只能先走一万,再走一万。
繁阳秦军北上棘蒲时,赵军已经渡过漳水,向洹水而来。到达洹水岸边时,赵军与魏宁新中取得联络,要求从宁新中附近过河,并请魏供应粮草。外交交涉花了几天时间,赵军渡过洹水,在宁新中附近扎营,接受魏国的粮草补给,让士兵吃几天饱饭。
这一带,廉颇并不陌生,几年前他曾带兵渡过洹水,攻下了宁新中旁边的防陵、安阳两处小城。但为了取得魏国的援军,赵国连邺城都放弃了,更不要说防陵、安阳了。根据赵、魏达成的协议,漳水以南的赵城全都归魏国所有,包括赵国在河汊部的几个小城。——当然,那些城池也都是从魏国和齐国攻占的,算不得赵国的根本。
就在廉颇于宁新中城外整顿军队,恢复战力之时,邯郸派出军使急报:冠氏的楚军遭到秦军偷袭,损失惨重!楚军主将景阳通知赵王,楚军已经无力再战,好在邯郸已经解围,他将回报春申君,立即撤军回国。
廉颇问道:“楚使何时入邯郸?”
军使报告说:“庶等于途只一日,或昨夜、今晨至。”
廉颇又问道:“楚使其言楚军何日遇袭,楚军现在何处?”
军使道:“未得其命!”
廉颇自然知道,军使只是奉命传话,他们自己其实也什么都不知道。但这些事情如果不搞清楚,他下一步要怎么办呢?没有了楚军的支援,仅凭赵军能够打败秦军吗?要是行的话,还能让秦军在邯郸城下肆虐一年?
现在廉颇只有两种选择:退回长城据守,或者独自攻击秦军。目前来看,秦军已经北上冠氏,冠氏距此三百里,算路程,大约秦军也就刚击败楚军不久。如果自己能赶在秦军回军之前突袭秦军的话,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他立即招来各万人将,向大家宣布,明天开始,向黄城发起进攻。
廉颇的营地距离黄城也就一天路程,廉颇提前为各军指示了进军路线,和安营的位置。各万人将领命后,也分别向自己的部将下达行军指令。各营派出巡哨,事先打探道路。
次日早餐后,各军依据指令,依次进军。一时旌旗招展,烟尘滚滚,遮天蔽日,十万大军向黄城而来。
在宁新中停留的这几天,十万大军,每天光粮食就要供应一万石,其余物资不计其数。虽然大军没有进城,但也时不时有军士进城来耍酷撒疯,闹得城内的集市很不安宁。至于抢劫、强奸等事,也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几起。闹得周围的邑民纷纷避难。现在赵军离开,宁新中守不由得长出一口气:终于把这群瘟神给送走了!看着大军过后留下的一片狼藉,宁守也十分无奈,邯郸大战时,这里都没有遭受如此严重的破坏,不知道什么时刻才能复归安宁!
黄城大约是一座三里大小的小城,城周围大约有邑民约五千户。早在赵军有来犯迹象时,守卫黄城(秦人误叫汾城)的守将是一名公乘,他在得到守备作战的命令后,就把周围的邑民和粮草都撤入城中。整整十来天,城市里垃圾遍地,臭气熏天。前几天下了雨,街道上污水横流,遍布着深浅不一的水坑。公乘把周围的石头、草木,一切可以移动的,都清理一空,连门板都卸了。城外只留下空空房舍,和几乎还未出苗的作物。
这天,瞭望哨来报,有大批赵军巡哨往这边哨探。公乘上城观望,约略数了数,巡哨总有好几百起,知道要到达的赵军人数不少。他立即下令守城军民各就各位,准备作战。
第60章 攻城
第二天,无数的赵军从天边滚滚而来,连日头都昏暗了下去。秦军士卒和协助守城的精壮都上了城,望着卷地而来赵军,那些邑民们脸都吓变了色。公乘以满不在乎的语气道:“吾之城,两面环水,只两面对敌。彼虽众,无能为也!”看到公乘在城上来回走动,不断听到他的声音,众人的情绪才算稍稍安定一些。
整整一天,赵军都在十里之外的一大片空地上忙于安营,并未有任何进攻动作。赵军甚至还在营前挖了一道壕沟,似乎有长期围困的打算。
公乘观察了赵军的动向一整天,眼见天渐渐暗下去,守城的士卒已经换了好几批,只有他和一些亲卫一直呆在城上。一天似乎就这样平安过去了,公乘也感觉到饥饿和疲乏。他向守城的官员交待了几句,也就下城回府,准备吃点东西,休息一阵子。
夜半时分,公乘睡得正熟,忽然有人来报,河上有划水之声,似乎有大批船只在移动!公乘立即起来,登上城墙。果然北面洹水岸边似乎有阵阵水声传来,应该是船只的划水声。北面由于靠近河流,并非防御重点,这一带没有安排多少人,只留下少数警戒的。不过凭经验,公乘感觉划水的船只有限,如果是来攻城,也最多是小部队偷袭。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命令调一百弓箭手上城,一个营留在营地,随时待命准备出击。民军就暂时不必要惊动了,免得弄得人心惶惶。
弓箭手上城后,公乘听得船只并没有在附近停下,而是继续向东而去。公乘感到奇怪,这些船是要驶往哪里?他望了望东边,虽然看不太清,但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或者说感觉到河面上架设的浮桥。公乘立即吓出一身冷汗:赵军是要偷袭浮桥吗?他立即把那个待命的官大夫叫来,让他带领自己的营,加强以一百弓箭兵,立即前往浮桥方向,一定要保卫好浮桥。否则我们和河对岸的联系就中断了,成了一支孤军。
官大夫知道厉害,立即集合起士兵,以及从别的营临时抽调来的一百弓箭兵,悄悄打开城东门,向浮桥方向而去。
良久,河边出现火光,并传来呐喊声。公乘紧张地站在城墙上,希望能看到战事的进展,但距离太远,天又太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借火光和呐喊声听到那边有人作战。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光暗淡下去,呐喊声也渐渐平息。不久,两名军使出现在城下,公乘下令将两缒上来。军使报告说,大夫至河边,即遇赵军举火,欲冲浮桥;大夫命弓箭齐射,赵军受阻。对岸的秦军也冲出来。但他们离得远,弓箭射不到,只能冲到桥上射箭,不如这边有力。赵军强突了几次,都没有得手,只得射出一批火箭后撤军。由于桥面潮湿,火箭的作用不大,火势很快就被扑灭。目前,对岸守桥的部队已经全部上桥,浮桥已经无碍。
公乘想了想,道:“赵军一击未得,恐整军来来。浮桥事大,即命大夫暂守河边,天明乃归!”
军使离去后不久,又来了两名军使,公乘一看,认得是王龁派来的,急忙缒上来。军使道:“将军命河东军夜袭赵营,从大夫城下过,勿得疑惧。其退也,若赵军蹑之,可射赵军。”
公乘道:“喏!”
军使走后不久,公乘就发现远处在黑影移动过来,到城边分成两支,各约五百人;绕过城池,向赵军扑去。公乘赶快把城里的弓箭兵都叫起来,除了去守桥的二百弓箭兵外,城内还有八百弓箭兵,皆令据于城上。少时,赵军那边响起了示警的鼓声,随后点起了火把。再往后,有几个营的火把似乎开始向前移动出营。公乘知道赵军出击了,急忙令弓箭手上弦待命。那群火把出击了三五里,就转身回去了。不多时,一群没带火把的黑影从城下经过,绕过城池,向河桥方向而去。公乘一直等到赵军营中火把完全熄灭,才让弓箭手回营休息。不久,天就亮了。
食时后,赵军出营,大群士兵在盾牌的掩护下,冲到秦军城下的壕沟前,倒土填沟。城上射下箭去,并无多少杀伤,只起到干扰的作用。公乘遂叫一批矛手埋伏在城门边,当第二批赵军冲过来填壕时,公乘突然打开城门,放下吊桥,长矛兵冲出。赵军惊呼一声,扔下土筐就往后退。长矛兵追出里许,刺倒了若干赵军。公乘从城上望见赵军出兵来接应,也就鸣金收兵。
这一天,双方围绕壕沟展开争夺。虽然公乘机变百出,但毕竟赵军势大,虽然有些伤亡,但到天黑前,城前的壕沟还是被填上了多一半。
第三天,赵军营中鼓声大作,公乘看见二十个营的旗帜在城前一字排开。他知道今天是要动真格的了!
他按预定的计划,把相应的秦军和邑民拉上城墙,并在城墙下准备好预备队,随时接应。
经过一阵难挨的等待,赵军经于发起了冲锋。第一波是两个营一千人,排成两个方阵,杀了过来。两阵之间是一具简易的冲车。昨天的壕沟没有完全填满,过壕沟时略有吃力,公乘趁机向那些露出破绽的地方,特别是冲车所在发起一阵阵齐射,射倒了不少人,但不足以停止进攻的步伐。很快赵军就冲到城下,弓箭兵往城上射箭,冲车开始撞门,一些精锐的步兵,则开始用各种方法爬城。
爬城看来气势汹汹,其实威胁不大,主要起到牵制防守兵力的作用。公乘自然不会上当,指挥民军用大石头顺着城门往下扔。赵军也向城门附近集中射击,掩护撞门。但邑民们在秦军的压迫下,不顾伤亡,拼命往下扔大石头。哪些大石头就算砸不到人,也能起到掩护城门的作用。赵军在城门下死伤惨重,冲车也终于被砸毁。赵军鸣金收兵。秦军对着撤退的赵军又是一阵射击,还打开两侧的城门,追出了百十步。赵军撤退很快,伤员也都被拖走了,没有给秦军留下什么战利品,只把射出的箭矢都给捡拾回去。
还没等出击的秦军完全撤回城内,赵军的第二波攻击又发动了。公乘也将第二批轮换的军民拉上城来,把刚才作战的部队撤下去休息,受伤的包扎伤口。
这一批进攻也带有冲车,但由于城门口堆了大量的石头,士兵被迫冒着箭矢和擂石,搬开这些碍事的石头,反而遭来过多的石头反击,在城门下伤亡不小。强硬的爬城没有什么成效,多数爬不到城墙上,少数勉强爬上去的,也被秦军挑下来,摔得半死。
但赵军悍不畏死,竟然死战不退,而且第三批也冲了上来。公乘来不及指挥人员轮换,只得就以目前的阵容抵抗。
箭矢和石块乱飞,女人们烧的滚汤,用大瓮担上城来,兜头浇到赵军身上。赵军的伤亡每时每刻都在增加。但赵军好像熟视无睹,只顾拼命往城上爬,往城门处冲撞。
城门处的战斗最为惨烈。赵军在这里不知倒下了多少士兵,但立即有士兵顶上来。第二个冲车也被砸毁,但第三个又冲了上来。弓箭的作用虽然微不足道,但赵军集中火力射击城门楼,倒也给秦军造成了一定伤亡。公乘命令弓箭兵优先射击对方的弓箭兵。因为秦军占有高度优势,弓箭的射程天然比赵军远,赵军的弓箭兵事实上是在秦军的射程内,毫无遮挡地战斗,损失也最为惨重。
赵军万人将近乎冷血地将一批批士兵投入几乎毫无希望的爬城战,任由伤员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城外,悲惨哀号。秦军虽然伤亡不大,但体力消耗巨大,动作渐渐变形。而赵军可以投入的兵力也渐渐枯竭,双方都进入到最后时刻。而太阳也渐渐西沉。
突然,瞭望大声呼喊道:“援军至矣!援军至矣!”公乘回头看时,只见大批秦军从浮桥冲了过来,略一整队,即向城池这边杀来。援军的到达,让已经精疲力尽的秦军平添了气力,他们大声呼喊道“援军至矣!”一面把石头、箭矢、滚水倾倒在赵军头上,把那些好不容易爬上城来的赵军挑下城去。
秦军的呼喊也震撼了赵军士兵,他们下意识地停止了进攻,全都退出箭矢的射程之外。不久,就听到赵军那边的钟声。赵军终于收军了。赵军在盾牌的掩护下,冲到城边,将伤员和死者全部拖走。公乘由于士兵已经力尽,没有开城出击。听任赵军从容退去。
增援而来的秦军与城内的守军会师。援军也是一名公乘,他的部队奉命接替守城。城外的士兵一队队开进城来,一一接替了城内的秦军位置。城内的公乘向新来的公乘介绍了刚才赵军进攻的情况;自己撤出城后,还很贴心地帮着把扔下来的石头全都搬上城去,捡拾完城外的箭矢,才整队离开。
第61章 攻占宁新中
赵军虽说离开了宁新中,前去攻击黄城,但黄城与宁新中相距并不遥远,不过六七十里地。赵军前锋逼近黄城,后部还与宁新中相望。由于赵军还时不时要进城采购些用品,宁新中的城池一直保持开放。
一天临近黄昏,一队赵军突然渡过洹水,进入宁新中城中。他们告诉宁新中守,赵军的后援随后赶到,让宁新中守准备好粮草接济。洹水北面与赵国相邻,而目前赵军也正在城外。宁新中守不虞有他,命粮仓准备开仓放粮,安排这队士兵住进驿舍。至夜,城外有大批部队赶到,渡过洹水。守军以为是赵军援军,不以为意。不料先进城的那队赵军突然发难,强行打开城门。城外军队一拥而入,占领了宁新中。宁新中的米仓、官帑、兵库等一应设施全都落入秦军手中。由于天黑,城门关闭,甚至没有人来得及出城报警。
第62章 陈四出京
廉颇立即调整自己部署,加强沿洹水一线的防御。但王龁只派出小部队骚扰了廉颇几天,就又带着部队离开了!
陈四从咸阳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他的任务就是寻找王龁的部队和陶郡的官员。刚开始时,他还是像过去一样,驻于洛阳,毕竟那里的天下商路汇聚的地方,有商人就有情报。但在洛阳,陈四只知道陶郡被楚军占领,却完全找不到秦人的下落。邯郸那边,虽然商路渐渐开通,但却没有关于秦军动向的确切消息。大家都在谈论的是秦将军郑安平投降,以及魏公子信陵君留在邯郸。
在洛阳呆了几天,陈四感到这里距离消息源太远,就前移到荥阳住下。荥阳正处天下的十字路口,它名义上是韩国的领地,但各种势力都在那里插手。洛阳体量太大,没有足够的实力难以立足。但荥阳不同,无论是诸侯国还是小混混,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陈四以洛阳马车夫的身份,拉着货物进入荥阳一家车行。车行一般都兼做逆旅,只不过是最低档的那种,最便宜的只给一张席,一套衾被,哪个房间有空地就住哪个房间。自然,在寒冷的季节,这也是十分难得的待遇,比露宿好得多了!
陈四的东家自然不会在车行居住。临走前,他给车夫们定了一间房,十几个人挤在一起。这已经是很优待了,保证每个人都能住在房间里,不用背着席褥四处求告。
铺好席褥,为首的车夫分派了各项任务,谁去喂牲口,谁去采购,谁去下灶……陈四被安排去喂牲口。他绕道来到前堂,取出两枚铜钱,向车行购买草秣。他把铜钱在柜上按一定的节奏敲打了几下,出来一名舍人,道:“大驾是哪里来?”
陈四道:“从西边来。”
舍人道:“日升于东,而落于西。”
陈四道:“虽落于西,复将升矣。”
舍人道:“大驾要草秣几何?”
陈四道:“二钱足矣!”
舍人道:“时值初春,青黄不接,草秣腾贵,二钱恐不足。”
陈四把二枚铜钱递给舍人,道:“且收此二钱,若不足,必增之。”
舍人带着陈四出来,一起走到仓库中。舍人小声问道:“客来何事?”
陈四道:“但为邯郸秦军及陶郡事也。”
舍人道:“此地车行,均未闻秦人之迹。”
陈四道:“陶郡奈何?”
舍人道:“闻陶郡乃有楚人,楚商往来甚众。”
陈四道:“其有往来陶郡者乎?”
舍人道:“将与客指之!”
两人来到仓中,舍人递给守仓者两块木牍,守仓者,从里面搬出两大捆草秣来。陈四用一根木棍挑了,来到马厩中。舍人指着一个满脸胡须的人道:“彼自陶郡来!”帮着陈四把草秣打开,陈四道了谢。舍人离开。
陈四一边喂马草料,一边偷眼观察那个满脸胡须的人。马厩中人很多,各人喂各人的牲口。那人喂起牲口来,十分细心,与旁人大大咧咧的样子迥然不同。陈四也就放出手段,走到那人面前,指着他脚下的一柄石刀问道:“斫刀乃客之有乎?”
那人道:“非也,但主人所有。”
陈四道:“敢取一用?”
那人道:“客自便!”
陈四从地上捡起斫刀,将车行给的草秣一一斫短,再放入槽中。不多久,别的车夫都走了,厩内只剩下这二人。那人主动向陈四打招呼道:“客其有马乎?”
陈四道:“非也,庸之于人也。”
那人道:“即庸人也,亦必尽心向马,善矣!”
陈四道:“吾观客亦善马,客有之乎?”
那人道:“然也!仆之家业,尽在此四马也。”
陈四道:“一人饲四马,非容易也。”
那人道:“未得如客之尽心者也,必也自为之。”
陈四道:“客所行何乡?”
那人道:“吾往东,梁、陶、卫、齐,皆可至也。客行何乡?”
陈四道:“吾自西来,乃行洛阳、咸阳、安邑诸处。”
那人道:“非容易也。闻秦人贵农而贱商,咸阳客亦得往乎?”
陈四道:“咸阳数贾于洛阳,吾往来数矣。河东之盐,行于天下,无商焉得行也!吾闻陶亦为秦有,秦人于陶绝其商路耶?”
那人道:“未之闻也。陶地本穰侯所封。穰侯不值商君之行,欲以商富其国,而终不可行。乃行之于陶。陶商益盛。”
陈四道:“吾闻昔者陶朱公与西施居于陶,三聚而三散。其故地犹存乎?”
那人道:“陶朱公为陶人所共祭,至今不绝。其旁妇人者,盖西施也。非止一处,几遍于陶!”
陈四道:“穰侯逝矣,陶其衰乎?”
那人道:“陶之盛也,形也,时也,势也,非穰侯一人之力。穰侯虽逝,焉得衰!”
陈四道:“吾闻秦与楚战于陶,有乎?”
那人道:“秦人有张唐者,囿于旧习,欲重农而轻商。有蔡捐者,亲近商家,体恤下情。两者各行其道。楚之至也,张唐将御之,而蔡捐欲从之。张唐遂斩蔡捐,以御于楚;然为商家所共逐之。今不知所之,恐亡归咸阳矣!”
陈四问道:“楚人入陶,不绝商路,亦无所战乎?”
那人道:“秦人已亡,魏人、齐人皆其亲也,彼何战?或有三五盗贼,自有商家卫士逐之。无赖楚军也。”
陈四道:“楚军十万,所费必繁,乃索之于陶,陶不堪矣。”
那人道:“但所税耳,别无他征。”
陈四感到十分震撼。楚军入陶,已经被陶人看作仁义之师了。这要怎么才能收复?
看来目前必要找到张唐,才能扭转战局。可张唐在哪里呢?
陈四相信,秦人在陶非止张唐一人,前往陶的秦人前后数万。他如果能找到一些秦人,有可能能找到张唐的下落。
看来,还要找机会亲往陶郡。
第二天,一名将启程前往洛阳的商人,接待了朋友介绍来的一名商人,那人托商人给在洛阳的家人捎一家书。
家书写在一片木牍上:“谨白:陶事未了,吾当亲往了之。若得,即往邯郸货之。至秋乃归。”
这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商人家书。那名商人问明了地址、姓名,将家书收好,满口答应。
陈四等三名车夫辞了洛阳的这家主人,庸于车行,驱车前往陶郡。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车夫把车驾到目的地,领到工钱,自然还要再找工作。被车行雇庸,也是一条重要的生计。
从荥阳到陶,最便利的交通工具是舟船,陆路运输只是辅助,一般运送些价值高的贵重物品。客户通常财大气粗,出手阔绰,对运货人的要求也是极高。
这次车行接下的货是一只大木箱子,十分沉重,不知道装着什么。三名家臣押送。车行自然不会单车出发,那样的话,一个小贼就能给抢了。必须要等到凑足一大群才出发。这名客户是前天晚上才联系的车行。荥阳内车行众多,早就集齐了百乘车。这单生意只是锦上添花罢了。车行接到这单生意后,直接找到陈四,问他愿不愿意接手,提出的报酬十分丰厚。陈四自然一诺无辞。
百乘大车浩浩荡荡沿济水东去。济水沿岸多是商埠,繁华热闹,车队也就沿商埠而行,近程起居,绝不走荒凉小道。一路平安地从荥阳来到济阳。从济阳再往东就出了魏境,进入陶地。
济阳虽是边境城市,但也有车行,只不过位于城外。进入车行后,车行主再三叮嘱,从济阳到陶这一段路河流纵横,地形复杂,人烟稀少,常有野兽出没,一定要小心在意。一行人都有些提心吊胆。
第二天打迭好行装,装好车,吃过早餐,百乘大车一起出发,向东进发。果然一路行来,人烟稀少,时有大小野兽出没其间。见这里人多,探头探脑一阵后,就惊慌逃走。纵然有些野狼,也不敢靠近,在感觉到地上的震动后,早早地远远离开大道。
陈四坐在车上,环顾四周,觉得这里交通闭塞,消息不通。如果有人藏在这里,倒是不容易找到。中途休息时,他找到向导问道:“由此而北,是何地也?”
向导道:“其北一片湖泽。中有一小城名煮枣,盖魏邑也。有守军五百人。”陈四心中一动,暗暗把煮枣这个地名记在心中。
从济阳到陶,也并非完全没有人烟。这里时不时会出现些断壁残垣,向世人诉说着往日的风华。在这些断壁残垣不远处,有或多或少的人家,耕种着或大或小土地。被莽莽原野包围着,尽显凄凉。
每逢遇到这样的人家,陈四都要以讨水喝为借口,上门与主人攀谈几句,询问周围有没有军队出没。有人说有,有人说没有。说有的人描述的军队的情形,似乎更像是楚军,而不是秦军。陈四颇为失望,但也不好在脸上表露出来,只是神色如常地继续驾车。
他不时望向北方,希望一步迈向那个名叫煮枣的地方……
第63章 春申君见陈四
济阳到陶一百四五十里,一天无论如何也赶不到。好在向导对沿途情况熟悉,把大家带到一个名叫庄氏的城邑中。庄氏城池坚固,周围有千余邑民,有邑民在自己的家中开设逆旅,接待来客。车行是这里的常客,有固定的关系。
住进庄氏后,陈四找机会与邑民搭话,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起秦人的动向。庄氏的邑民告诉陈四,年初时,秦人往来济阳和陶多次,但后来……好像有人看见他们渡河北去了。
从庄氏这里确认了秦军的动向,陈四开始思考是先与陶中的秦人联系,还是先去煮枣找秦军。他几乎肯定,秦军就隐蔽在煮枣。
又经过一天的行程,车队终于到达陶邑。陈四继续住在落脚的车行里,负责押送货物的三名家臣住进了一处正式的逆旅。陈四把货物运到这家逆旅,卸下木箱,赶着车回到车行。三名家臣稍加歇息,两人匆匆出发,去找接货的商家。
第二天,一名家臣来到车行,找到陈四等三人,让他们赶车去逆旅,把货送到客户家中。三人套上车,一起来到逆旅中。到了逆旅门口,三人不敢进去,把车停在门外,等待主家的呼唤。不多久,几名商家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准备进入逆旅。忽然,内中一人走到陈四面前,道:“敢是陈兄?”
陈四其实早已认出这人,心下大惊,低下头,缩起脖子,希望没有被发现。见这人走到跟前,一语道破,只得佯笑道:“敢是黄公?”
那名商人哈哈大笑,拉着陈四的手,道:“兄其至矣,正好一晤。敢请同席!”
陈四道:“庶焉敢!”
商人道:“陈兄能至,吾之幸也!幸勿辞!”
陈四只好放下鞭子,和两名同伴招呼一声,一起进入逆旅。逆旅主人迎上来,一名商人说出了要拜访的客人,主人进去通报,少时,三名家臣迎了出来,一见陈四,面露惊讶,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只能藏在肚子里,把一行人往里请,同时有意无意地拦在陈四身前,想把他与众人隔开。不料黄公一把拉住陈四的手道:“吾与陈兄,故旧也。慎勿相疑!”那几名商人也悄然将三名家臣围在中间。
陈四悄悄打了个手势,让三名家臣不要惊慌,在前面带路。一行人穿过堂来,进入一处院落中。院落中虽有三间房间,两边厢房,但全都被家臣包下,没有别的客人。一行人进入后,黄公让主人煮一瓮枣汤来,随后像主人一样,招呼大家在院中落座,道:“春意微凉,喜尚晴好。敢请诸公庭中就坐。”
众人都进了门后,最后进来的商人关上门。黄公道:“陈兄远来是客,敢请西席!吾等且为东道。”
陈四道:“陶邑,秦郡也。春申君远来是客,敢请西席!”三名家臣听到“春申君”三个字,吓得呆了。
春申君笑道:“陈兄美意,歇谨领!如此一瓯枣汤,敢请陈兄作东!”
陈四道:“君上惠临,臣安敢吝一瓯枣汤!”转身对三名家臣道:“与君上设席!”
三名家臣如梦方醒,急忙进入室内,搬出几领席子,设在庭前。陈四道:“君上贵人,当设三席!”
春申君道:“未可!吾以商家入,焉得三席!”
陈四道:“如此,臣以短褐,无所容也!”
春申君道:“兄何以言此!”
三名家臣又抱来几领席子,给春申君铺上三层,其他人都给铺了两层,自己只铺一层。
春申君道:“主人自贱,客不安也。”再三让陈四他们也设双席。
推拉之间,主人担着刚煮好的枣汤进来。三名家臣接过,会了钱,抬到席前,众人就座,家臣献上枣汤。枣汤甚烫,只能抿一小口。春申君先尝,然后递给陈四,依次轮转,各尝了一口。各各就座。
陈四道:“君上早知臣至,将罟之乎?”
春申君道:“非也。吾但知秦使将至,未知其为陈兄也。”
陈四道:“君上破城杀将,非同盟之义也。”
春申君道:“兄何责吾破城杀将耶?吾引军援邯郸,欲与秦赵和也。过陶,陶人请入,乃得入。曾不取一矢一击。泾阳君久病,吾入府时,彼已奄奄。乃送之秦人,未敢有僭。留陶经月,秋毫无犯,平买平卖,虽一丝一茶,未敢妄取!兄其查之!”
陈四道:“现陶邑皆楚人治之,无一秦人。侵人城池,夺人郡县,岂得曰无犯!”
春申君道:“兄其过责也。吾之入陶,实为取道入邯郸。秦赵相争,凡无同盟,莫不痛之,皆愿其和也。是以兵谏之也。比入陶,秦人皆散。吾不忍郡事荒废,是以暂领之。秦吏苟至,吾将退也。”
实在的说,要论辩才,陈四完全不是春申君的对手。几句话,就让陈四无法应对。你们家的官吏自己跑了,我是做个好事,帮你管家,这也有错吗?你有官吏你来管啊!陈四现在哪里去找官吏,他恨不得问春申君,秦军现在在哪里!
但春申君随后的话,却让陈四大出意外。他道:“今陈兄至,吾可离矣。楚人久离家园,皆思归乡。今闻邯郸兵解,想秦赵已和,愿勿复战。”
陈四道:“臣谨谢君上!”
春申君道:“秦吏何时可至?”
陈四道:“臣当飞报咸阳,不日可至!”
春申君道:“善!兄至于陶,必有所因。吾虽不才,或能助之!”
陈四想了想,道:“邯郸秦军,未知所之。臣之入陶,乃为寻之!”
春申君笑道:“秦军之所在,吾尽知之!乃在繁阳,据河而守之。兄若欲往,吾当助之。”
陈四道:“君何惠之深也!”
春申君道:“楚与秦,盟也。秦王女,楚王妇,今有二王子在秦。秦之与楚,本为一家。秦之事则楚之事也。”
陈四不敢马上答应,只得道:“全赖君上扶持!”
春申君道:“吾与陈兄所会甚欢。勿得误商家之事也!”
陈四道:“吾将亲往送之!”
一名商人出来道:“何敢劳大夫,庶等自取之!”
陈四道:“短褐之事,焉敢劳青衫!”出门叫车夫进来,把木箱抬到车上,一行人同往商家。春申君让陈四别再住在车行,今天就搬到一处宅院,和自己一起居住。
陈四道:“臣有王命,不敢奉承!”
春申君道:“兄之使命,非吾不能成之。吾愿助之,勿辞也!”
陈四见春申君话中有话,便道:“君知王命否?”
春申君道:“虽未得闻,亦颇知之。且归宅叙之!”
陈四见此情形,恐怕是逃不出春申君的手心了,如果没有春申君的同意,他的使命也将完全泡汤。心一横,道:“谨奉君命!”带着另外两名车夫和三名家臣住进春申君在陶邑的宅院中。
春申君没有入住陶郡府,也没有住在楚军营中。他从一名富商那里借来一处大宅院,带着家臣姬妾住了进去。
春申君长期在楚国管理着商业事务,对各商业中心的势力分布谙熟于胸,知道商人最重要的特征是逐利。什么打探情报,送信报信之类的事情,总以利益为基础。进入陶邑后,他对陶商恩威并用,很快就把商业力量控制在自己手里。陈四从荥阳发出消息后,陶邑的商人立即就报告了春申君,春申君候了个正着,把陈四装入囊中。
陈四一行随春申君进入宅院,春申君立即命令家臣烧汤,为陈四一行沐浴。又让家臣取出自己的衣物,给一行六人换上。那个木箱,自然也不会交给那名商人,而是直接送到春申君的宅院里。家臣把车还给车行,告诉车行的人,那三人被楚军征用了。车能回来,车行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敢问其他。
六人沐浴毕,陈四被请到堂上酒宴,其他人则被家臣带到他处款待。
春申君更衣,再与陈四相会。这一次,席间只有二人,没有旁人耳目。春申君道:“吾在秦,多承张相,郑、陈兄诸兄相遇,未敢忘也。然国事蹉跌,事难遂意,竟相遇于此。幸哉,否哉!”
陈四道:“臣在咸阳,多奉君上教,令得增益!令复得教令,敢不从!”
春申君道:“郑兄已归赵,陈兄其知之乎?”
陈四道:“颇有闻也,未得其实!”
春申君道:“郑兄之忠义,非吾等所能及也。秦师全军离邯郸,郑兄偏师一隅,赵军、魏军凡二十万,弃秦师而围郑兄。秦师因之得全。此其忠也!赵、魏军十于郑兄,复有廉颇、信陵,知兵善战,能御其下。秦师尽出邯郸,既富粮草,亦得休息,军力尽复。而郑兄乃陷死地也!彼之时,兄若处之,复将奈何?”
陈四道:“臣正不知当何如而处之!”
春申君道:“信陵君与郑兄有旧,甚怜之。遂令门客劝降。郑兄乃因之尽脱其士卒于重围,复归上党。而孤身入赵。身败名裂,而为众者谋,此其义也!”
第64章 煮枣张唐军
陈四道:“臣于咸阳,所言者皆谓郑氏不忠,不能死国。未及君之意也!”
春申君道:“郑兄之意,非智者孰能识之。吾意秦王必不为之惩也!”
陈四道:“诚如君言!秦王令收其家而治之。郑兄之家,不过妻儿二人;收入官乃入相府。彼二人本居相府,收即不收!”
春申君道:“吾固知王不与俗同也。”
陈四道:“闻信陵君亦在赵,奈何?”
春申君道:“窃闻信陵君之入赵也,非王命也。晋鄙疑之,为信陵君所斩。信陵君之于魏也,诚逆臣也。”
陈四这才知道原来魏军入赵,有这么多内幕,吓得不轻,悄声道:“晋鄙之于信陵君,得无信乎?”
春申君道:“汝其未知魏之政也。魏之政,在王与君。彼二人,兄弟也,弟贤而兄愚。愚兄为君而贤弟臣之,国之大害也!必也以长,则存兄而舍弟可也;必也以贤,则以弟为君可也。今者魏若二君,天若二日。王有命而臣议之,臣有谏而王非之。国之大事,终不能决!而魏臣分为二,互为攻讦,并结私党。甚可畏也!晋大夫,国之栋梁,王所深信。一旦有疑,身死异乡。重臣如此,王岂得独安!君若归,王必治之,而臣必谏之、争之,魏国乱矣!信陵君暂留邯郸,王则安矣。若魏政得一,或有复举之时!”
陈四道:“前者,秦政尽归穰侯;今则尽归应侯。臣尽其力,君安其位。赵王以平原君听政,楚政亦一归于君。独魏王不归政于信陵君,何也?”
春申君笑道:“穰侯、应侯虽贤,秦王犹愈之,故能拱垂而治。平原君,中人之资,辅佐赵王,不过补阙而劳其事也!臣与楚王,亦如之。然魏王之于信陵也,其贤不肖判断,魏焉敢归政于信陵君?闻王初立也,买凶而刺信陵,数发而未成。其势之强弱,智之高低,可见也。信陵挟华阳御秦之威,退芒卯而绌段子干,魏王弗能为也。今信陵出大梁而入邯郸,恐遂梁王之心也!”
陈四道:“秦王诛武安君,一小吏足矣!梁王欲杀信陵,以法可也。奈何买凶?”
春申君道:“此秦治以法,而魏治以德也。以法,虽尊者诛之无碍。以德,非以其情,未可诛也!”
陈四道:“信陵君之诛晋鄙也,宁有情哉!”
春申君道:“苟无情,诸将焉服信陵?”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信陵之出大梁,入邯郸,所杀者非止晋鄙,侯兄亦自裁于大梁矣!”
陈四大惊道:“侯兄?夷门卫侯兄?”
春申君道:“然也!”
陈四道:“奈何其亡也?”
春申君道:“侯兄助信陵君窃兵符,必为二君所不容。且窃符所涉者广,但以一死而灭口矣!”
陈四道:“吾秦但闻如姬窃之,宁有他哉?”
春申君道:“何人报之如姬,何人得符而出宫?信陵君犹不得入王卧,而兵符出宫,若取王首级……”惊得陈四汗流浃背。
俟陈四惊魂稍定,春申君道:“秦楚两国虽小有不睦,然亦不废尔吾之私。兄有所托,但有不干国事者,皆愿奉命。”
陈四道:“臣之入陶也,惟愿寻张唐、王龁之军也。”
春申君略一思忖,道:“兄之意,吾已知之。盖张唐者,陶郡守也;王龁者,邯郸将军也。”
陈四道:“然也!”
春申君道:“张唐领陶旧人在煮枣,王龁引邯郸残军在繁阳,皆未得远也。兄何访?”
陈四道:“愿先访张唐,再往繁阳。可乎?”
春申君道:“此何难也!吾旦日遣使入煮枣,为兄呼之!”
陈四道:“臣愿亲往,可乎?”
春申君道:“兄且安卧于陶,旦日必得张唐至也!兄若有疑,可令所属同往。”
陈四道:“臣愿与使者同往!”
见陈四一再坚持,春申君想了想,道:“就依陈兄!”随即出门,呼来一家臣,令其择一百楚军,旦日出发,前往煮枣。
两人欢宴,至夜方散!
次日,陈四一行六人,在家臣的带领下,进入军营。营门前,一百楚军已经整装待命。略等片刻,一名商人模样的人来到营前,与家臣见过礼。然后一声令下,部队出发。
家臣向陈四介绍说,那名商人经常往来煮枣间做生意,熟悉道路。陈四询问商人,煮枣目前情况若何。那名商人答道:“自冬未之出也,勿得有闻。”
煮枣和陶邑之间,是一片片湖泊沼泽之地,商人小心翼翼地沿着前人踩出地道路行走,不敢稍有偏离,哪怕曲折萦纡,也不敢截弯取直。陈四跟在后面,目之所及,道路仅依稀可见,看来这条道往来人员不多,道路情况复杂。张唐选择这样一个地方,还是很有眼光的,大军肯定进不来。但问题是,他怎么出去呢?走了大半天,终于在日落前进入到一片杂草丛生的地方,商人道:“出矣!前方城池乃煮枣也。”
众人极目眺望,果见天边隐隐约约有一处城池。但令陈四感到奇怪的是,并无大批军队存在的迹象。赶到离城约十里处,渐渐出现田亩,耕种得颇为粗放,几乎就是撒下种子靠天收。田亩的另一边,一座不高的城池。城池外面,有几座军营绕城而设。
当这支小部队到达田亩边缘时,已经有一队秦军从田间小道上往这边过来。见楚军也从杂草丛中钻出来,秦军都立下脚步,引弦控箭,为首一人用官话喝道:“何人擅闯军营?”
陈四赶紧出来,用秦音问道:“敢是张将军否?”
对面那人听到是秦音,也改用秦音回答道:“对面何人?”
陈四道:“敝陈氏,行四,愿报将军,将军必知矣!”
那人道:“姑俟之!汝等且坐!”
于是陈四招呼楚军都坐下,自己准备上前搭话。那人道:“未得令,客未得前也!”陈四只好退回去。
不多久,一名军使飞跑过来道:“有请陈君入城。其所随者皆入营安置!”
那人这才让陈四过来,同时对楚军道:“且随入营!”
楚军司马道:“吾等但坐于此候之!”
那人走过来,用官话道:“即有命,愿入营,姑敬一饭!”司马可能听说有饭,就命楚军皆起,但坚决不走在秦军前面,只跟在秦军身后而行。秦军并没有为难楚军,到了一座军营前,请楚军入营。司马固辞不允,只在营门百步外休息。秦军见状,也不勉强,只带着陈四等六人入城。
张唐是穰侯的旧部,自然知道陈四是谁,早早在城门口相迎。两边一见,依稀认得出来,张唐立即把陈四请到府中。上堂后,张唐不及叙礼,急问道:“大夫何令?”
陈四道:“军何其少也?陶之情何如?”
张唐道:“煮枣,小邑也,军众则无粮,但以五千兵驻之,皆精壮也。余皆令归农。”
陈四问道:“楚人在陶,犹得归农乎?”
张唐道:“楚但据于陶,乡邑并无所据,是以归之无碍。是冬也,臣奉命伐魏,先得济阳。忽闻陶为商人所卖,急归救之,已为楚人所据,无能为也。然彼亦念同盟之义,归泾阳君之灵。欲返济阳,已为魏人复据,攻之不得。乃隐于此也。”
陈四道:“将军在煮枣,何不报咸阳?”
张唐道:“有使者自咸阳来,凡吾所为,皆得其允。俟吾定于煮枣也,彼乃归,尽以其情报咸阳,未敢晚也。”
陈四好像有印象,秦国是派出一名使臣,命陶邑讨伐大梁,以惩戒魏军救援邯郸。但使臣是否复命,则不太知道。现听张唐所说,大约并未复命,在路上遭遇了意外。
陈四没有再纠缠于这些细节,道:“左庶长已出邯郸,将入于陶,命汝迎之于道。未之得也,遂命臣寻之。今观将军众甚寡,恐未能领命!”
张唐道:“吾潜于煮枣,待命也。既有王命,不敢辞。大夫其助之!”
陈四道:“将军入煮枣,其有楚军至乎?”
张唐道:“未也。陶之至煮枣,泽国千里,大军难行。楚人初至,但经营商业,各揽其利。吾不出,彼亦不顾。”
陈四道:“然吾与春申君晤,偶一言陶军,彼直言在煮枣,遂命楚军护吾入城。将军其见之!”
张唐道:“彼必不欲战,故作不知!”
陈四突然道:“非也。彼若故作不知,勿言可也。彼一语道破……吾中其计矣!彼未知将军何处,籍吾以知之……”
张唐也吓了一跳,道:“为之奈何?”
陈四道:“吾军离此而北,需几时?”
张唐道:“整备辎重,积集粮秣,约需十日!”
陈四道:“轻军而出,需几日?”
张唐道:“轻军而出,旦夕可出也。”
陈四道:“事急矣,未可缓也。楚军旦夕至,必也速行。”
张唐道:“大夫何以言之?”
陈四道:“是吾误矣。春申君未知将军所在,诈言煮枣。是吾不察,坐实其事。今春申君知将军在煮枣,必以大军临之也。”
张唐听了,果然有些心慌,连忙把诸将叫到帐中,告知他们陈四到来;通知他们旦日轻装出征,前往繁阳,寻王龁左庶长。
第65章 劫掠赵地
众将听说任务如此紧急,连夜回营传达命令,并准备出征。秦军的动向被楚军察觉,他们趁秦军准备移营之机,悄然离开。
陈四派去监视楚军的人回来报告陈四:楚军已经离开了。陈四点头,继续派人远远跟踪楚军,观察他们往哪个方向离开。不多久,派去跟踪的人发来消息,楚军依然从来的方向离开。陈四让跟踪的秦人不用跟出沼泽区,只在草丛中观察他们的动向即可,有异常动静立即回报。
天亮后,部队移营的工作已经准备完毕。目前张唐所部只有五千人,相当于一个公乘。但张唐自己的亲营有一千人。张唐的亲营部分来自于陶郡的商人,对这一带道路比较熟悉。张唐率领亲营在前面开路,陈四和其他军官领着五千人在后面跟随。
大军从煮枣向西北出发。行过十余里后,进入一片沙丘之地。一路急进六十里,出了沙丘地,到襄丘城外驻扎。襄丘是魏邑,也有坚固的城池。秦军到达后,城池已经关闭,有人上城警戒。但秦军并未攻城,声明自己只是路过,在城外邑里征集了粮食、住宅,炊粥过夜。城里的人也没有更多的敌对行为,双方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夜。后面警戒的部队报告说楚军的哨探似乎出现在煮枣附近。陈四暗自庆幸自己逃离得及时。
第二天部队于早餐后出发,继续向西北前进六七十里,到达濮水边。虽然只有两天时间,但风景变幻,人物迥异。濮水南岸有座小城邑叫瓦,河对岸是一片密林,两座小山冈夹着濮水,缓缓流过。齐军全歼八千魏军精锐的桂陵之战就发生在这里。当初,大将庞涓率领的魏军攻破赵都邯郸,却被齐国田忌偷了后路,进逼大梁。庞涓被迫从邯郸回援大梁,在这里中了埋伏。陈四以前没有来过这里,只从张禄的口中听说过这场战役的过程。从向导口中得知这里就是桂陵时,陈四还很有兴趣地从河这边眺望了对岸。
第三天的行程是沿着濮水北上濮阳。这一带的道路比较好走,人烟也多。五千人一路行来,竟通行无阻,到达濮阳城外。
濮阳是卫国的都城,自然不是五千人所能攻占的。他们只能在濮阳远郊驻扎,派人向卫君说明,自己只是借道北上。卫君亲自出面接待了秦使,让秦使转告将军:“若有战,愿勿塞商路。”秦使不知所以,喏喏而回。
卫君势单力薄,谁也不能得罪,任由秦军在远郊驻扎,补充给养。秦使回来后,转达了卫君的意思,不要封闭商路。这上陈四起了疑心。自己到达濮阳后,不仅没有断绝商路,反而广开商道,为自己补充给养,卫君之话从何说起?
他派出几个人到濮阳城内外打听,发现是黄河下游水道因为战争而陷入阻塞。联系到卫君的话,以及春申君透露,繁阳有秦军,陈四推测,阻塞水道可能就是王龁率领的邯郸秦军。陈四大喜,自己的使命终于要完成了!他立即派人乘船沿黄河而下,在离战线不远的地方弃舟登岸,终于到达繁阳,找到了秦军。
两天后,繁阳的军使跟着陈四的使者来到濮阳郊外,见到张唐和陈四。陈四得知王龁率军被隔在黄河西岸,河汊部只有子楚和军曹领着两名五大夫,兵员带着连伤员都算上不足两万人。东西两岸之间联络的桥梁已经被赵军拆毁,河汊部的秦军成为一支孤军,而对岸的黄城恐怕也难以坚守。
陈四问军使,左庶长何往?军使回答说,左庶长率军先击楚军于冠氏,然后从棘蒲渡河,欲袭赵军之背。现在黄城之围未解,显然王龁作战并不顺利,现在不知所之。
王龁作战不利,黄城被围,繁阳之军孤立无援。陈四当即派出使者与卫君交涉,让卫君派船送秦军到繁阳。卫君道:“西河道秦、赵两军交兵;东河道则有大批楚军南下,目前两面均无法通航。
听说河东有楚军,陈四立即派人打探,原来是那支被秦军击败的楚军。楚军一战失利,也不多加纠缠,干脆利落地乘船南下,返回陶郡。楚军以刚平为中心,依次南下,与秦军北上相距十余里,算是擦肩而过,谁也没有注意到对方。刚平是赵敬侯为了攻打卫国而建立的一座城池。为了这座城池,周边的诸侯赵、卫、齐、魏等国在这里展开过多次拉锯战。
有楚军在旁,陈四自然不敢过于张扬,令全军低调小心,无事不要出营。一面派出暗哨,在楚军南下的道路上卖水、卖果品,相机打听楚军的底细。楚军南下已经有好几天了,再有两三天就完全撤完。在这两三天中,陈四已经把这支楚军的情况几乎摸清,他们绕过繁阳的秦军,从东武城附近的平原过河;在东武城接受了赵人的补给后,南下冠氏,准备与秦军作战,不料被秦军偷袭,损失惨重。楚将景阳直接暴走,宣布撤军不打了!类似这样的传言在楚军低级官兵中流传着,被不止一个人叙述着。陈四闻听,也哭笑不得:还有这样拿打仗当儿戏的将军!
陈四趁楚军完全离开的空当,一夜急行军六七十里,赶到刚平,将运输楚军的船只全部征用,用来运送秦军。一路顺水,直下繁阳。抵达后,繁阳的军使飞报子楚等人,军曹和一名五大夫直迎到河边津口,将陈四和张唐迎入城内。
来不及多作寒喧,众人就立即开始讨论今后的行动。从已知的情况分析,王龁在打击冠氏的楚军后,立即渡河河西,提示在棘蒲有一条渡河的路径,只是大家不知道是什么。现在繁阳—黄城之间的桥梁已经失去,繁阳的部队已经失去救援黄城的可能,应该尽快寻找到王龁。而如果要去寻找王龁的话,取道棘蒲是惟一的道路。
定下决心后,大家说办就办。只经过两天准备,全军二万五千人,将一千余重伤员留下,轻伤员全部随队而行,依次拔营,前往棘蒲。子楚病后体弱,每天都在伤兵营中,和三五名伤员一起,由一乘辎车拖着前进。五大夫们专门给他调拨了五十人,护卫在他周围。从楚旺到棘蒲并不很远,急行军一天可至。到达棘蒲后,棘蒲有留守的五千部队。公乘告诉子楚、陈四等人,上游的浮桥被拆毁后,失控的船只顺流而下,也撞坏了棘蒲的浮桥。现在棘蒲这边也急切过不了河。
就在他们进退两难之时,棘蒲津口传来消息,王龁的军使乘船过来。众人大喜,急忙迎入。军使传达王龁的指示,诸军立即北上,在赵地各城邑大肆烧杀劫掠,一定要把廉颇的部队从黄城吸引出来。
众人一听,来得正及时。当即准备停当,两天后,全军杀向冠氏,将那里的精壮杀光,财物抢光,田园房舍一把火烧光,而后直扑平原君的封地东武城!
从冠氏到东武城,距离二三百里,由于水灾时发,土地荒芜,邑里不多。但就是这不多的邑里,在秦军经过时也全都遭了殃。一连多天,火光冲天,吁天呼地之声不绝。
东武城是平原君的封地,守备力量极强,秦军的动向迅速被他们掌握。见秦军一路烧杀而来,一面坚壁清野,加固城防,一面飞报邯郸。
十天后,秦军到达东武城下。由于东武城坚固难攻,秦军只在城外劫掠一番,把东武城外的邑里全部焚毁。见守城军士不敢出战,他们也不攻城,弃东武城转向西北,直往扶柳、武阳而去。沿途攻城略地,烧杀抢掠。
郑安平这时在行人的带领下,到武阳就封,刚刚抵达不久。忽闻秦军烧杀而来,全邑惊慌。武阳城主认为郑安平一行是秦人,派人把他们看管起来,不许他们出来。郑安平本来心情矛盾:秦军如果攻过来,是向秦呢,还是向赵呢?如果顾及旧时同僚之情,自然应该帮助秦人;但想到信陵君对自己的顾念,他又做不出伤害信陵君的事。更何况,就算再次叛回秦国,依律秦国也不会放过自己。但武阳城主的做法让郑安平解脱了心中的矛盾:我谁也帮不了,只能袖手旁观了!
武阳令迅速将武阳的邑民组织到城中,准备固守。四乡的粮食,也全部被运入城中。全城在惴惴不安中渡过了一天又一天。
很快消息传来,邻近的扶柳城被秦军攻占,扶柳城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秦人正有条不紊地在扶柳城杀人、放火、劫掠!扶柳距武阳不过二十来里,那里的情况每天都可以从逃离出来的难民口中听到,甚至火光也隐约可见。
几天后,两万秦军抵达武阳城下。
武阳城并不高大,也不坚固,只是一处普通的城邑,邑民不过数千户。不过武阳城地处边境,屡被强敌,邑民的作战经验丰富。但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强悍的秦军,而秦军的人数甚至超过邑民的人数,男女老少都算上!
第66章 郑安平被伤
秦军的弓箭铺天盖地地射进来,扶柳城的老弱妇孺都被命令担土填壕。武阳人不忍射杀这些老弱,只得任由他们将城壕填满,秦军呐喊着向武阳冲杀而来。
秦军将柴草堆积在城门边,放火点燃。城上只得往下浇水灭火。秦军则集中火力射击浇水的人群,造成巨大杀伤。半湿的柴草虽然不再燃起熊熊大火,但却升起了滚滚浓烟。浓烟逼走了城门周围的人。在秦军锲而不舍地焚烧下,城门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被攻破。全体武阳人在城门口死战不退,几乎全部阵亡。
随后便是残酷的屠城!几名秦军发现了被囚禁的郑安平一行,不由分说举戟就刺。他们中有人用秦音大叫:“吾秦人也!”但每人都已经身被重创。终于有人听清了他们的呼喊,叫住同伴,问道:“汝秦人乎?”
那些受了伤的人艰难地点头道:“然也!吾等从郑安平将军者也!”
那群人听到郑安平的名字,鄙夷道:“盖降赵者乎?”这些人都答不上来,只说道:“愿报于将军,言郑安平在此。”
进门的士兵自相商量,该怎么办。最后大家达成一致:“既秦人,勿杀可也!”转身离开了。
大门就这么敞开着,但再也没有秦军进来。显然,清剿工作是按地理位置分配到各部,每支部队都严格按照规定的位置完成任务,绝对不会重复。重伤倒地的郑安平一行,这时多么希望有人再进来,哪怕给他们补一击也好。剧烈的疼痛让他们生不如死,在院内拼命的嚎叫。但全城都充满了痛苦的嚎叫声,他们的声音似乎根本传不出院子。渐渐地,他们也停止嚎叫,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郑安平醒过来。看看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失血后的虚弱让他难以行动,他身边的人压住了他的手和脚,让他不能动弹。他听听外面,往来的脚步声并未停歇,不同的口令声此起彼伏,显然是在搬运财物。虚弱的郑安平时清醒,时迷糊。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闯进了院子,把他惊醒。他睁眼看时,一群人手执火把冲进院来,有条不紊地把整座建筑都点着了。郑安平想喊,但却发不出声音,仿佛喉咙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这群人似乎也发现了院中横七竖八倒着的人,但不知为什么没有在意,只是完成自己的任务。
火焰熊熊腾起,整座建筑都在火焰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那群人离开了,甚至没有多看郑安平他们一眼。
火越烧越大,一阵阵热浪袭来,郑安平感到全身灼热,衣物似乎也快着了。更为难忍的是他发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吸进去的似乎全都是灼热的火焰。他痛苦地想喊,却又喊不出来。终于再一次昏迷过去。
郑安平再次醒来时,他发现已经没有人压着他的手和脚了。他活动了活动手脚,抬了抬头,感觉脖子上一阵剧痛。他伸手一摸,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血液已经在周围结了痂。他不敢多动,晃晃头看向四周。他似乎是躺在一片场地上,周围有清新的芳草香味,他猛地吸了几口,引起一阵呛咳。
呛咳声引来了几个人,他们走到郑安平旁边,似乎对他说了些什么,但郑安平一句也听不懂;虚弱的他似乎也不存乎是不是能听懂了,只用无神的眼光看着那几人。
那几人都佝偻着背,须发皆白,显然老迈体弱,这才逃过了秦军的屠杀。那几人见郑安平睁着眼,虽对自己不理不睬,只道是伤得重,没想到是听不懂自己的口音。他回头喊了一声,过来几名健壮的妇人。她们看了郑安平一眼,又对郑安平几里瓜拉说了几句,郑安平没有应答,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伤口。那些人看了看郑安平的伤口,似乎明白了他为什么不能说话:喉咙上有深深的伤口,已经不会说话。几人商量了几句,一个人从郑安平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带,把他脖子上的伤口包裹起来。其他人抬过来一架担架,把郑安平扶上担架,几人抬着离开。郑安平微微动了动头,天是阴沉的,他看见自己从城墙旁走过,进入一处宅院里,把他交给院中的一位老人。
那位老人看了郑安平一眼,对那几个妇人说了几句,那几名妇人将郑安平抬到院中的一处草垛上。待那几人走后,老人才对郑安平用官话道:“子其郑氏乎?”
郑安平看了老人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老人惨然一笑,道:“方弃秦入赵,而为人君,竟为旧部所残。天乎,命乎!”
郑安平也对老人惨然一笑,闭目不语。
老人道:“武阳为秦所残,恐四方盗贼皆至。子既为武阳君,未可沮也,当保武阳。”
郑安平悚然睁开眼,直直地望着老人,气息微弱地问道:“父何以言此!”
老人道:“武阳近燕齐,地僻天寒,人民窘。每多劫掠以为生。今武阳精壮尽失,惟妇孺老弱存焉。无粮复无居,民无以寄残生。此君上劳心劳力之时也。”
郑安平道:“国有疑,问三老。今愿问之!”
老人道:“愿君强以出,以安众心。复设居室,以宅兹民。劝农力田,以尽南亩。教授攻守,以立军阵。”
郑安平奋力坐起,立即感到一阵头晕眼花,额头虚汗,几乎要倒。他用力撑住草垛,保持自己不倒,用力睁眼,道:“愿父集父老,而相议也。”
老人道:“未可!愿君访之!”
郑安平道:“吾入乡未久,未识父老,奈何?”
老人道:“吾孙可为乡导!”
郑安平道:“敢请父号?”
老人道:“臣,故武阳令父也!”
郑安平心中一震,小心问道:“令今……?”
老人道:“为秦人所斩!秦人皆奉法,但斩青头,不斩斑白。是以得苟活于世。小儿疑君,悔之无及也!”
郑安平道:“向所从者,今其在否?”
老人道:“彼十三众,皆亡矣!意君亦亡,欲归葬之,而得独活,此非天耶!”
郑安平道:“吾之节符,尽为令君所取,何以号令?”
老人道:“小儿以君之节符及彼之节符,皆藏吾处,君勿忧也。”他蹒跚着来到院中一口井旁,从里面拖出一根丝带,另一头系着一个绢布包裹,打开时,里面正是两套印信和节符。
郑安平佩上绶带,挂上印信,手中持节,一手执一杖,在老人叫来的小孩子的带领下,前往武阳各官司家中拜访!
武阳虽是一座小城,但却担负着守卫边境的重任,有铸造兵器和钱币的特权。城池虽小,但官司却很多。郑安平一一拜访,至夜方归。失血过多的郑安平,到家时已经两腿打颤了。
郑安平了解到,武阳之所以如此不堪一击,主要原因在于这两年中,先是长平,后是邯郸,把精壮都抽调走了,现在武阳的所谓精壮,其实都算不得精壮,只算得壮年,皆是体弱力衰之辈。再经过秦军这一次屠城,精壮的损失更大,几乎断了根!目前惟一的办法,就是把妇女都组织起来,再招赘流亡的男子,迅速恢复实力,开始生产。
武阳储存粮食的方法与他处不同,除了官家建仓外,私家都是在地下挖窖。秦军劫掠时,只抢了官仓,民间的粮食还基本保留。目前粮食不是主要问题。但所有居室都被焚毁,居住成了大事!耕地被毁,需要尽快补耕补种。
郑安平回到武阳令家里,那里炊粥正熟。武父邀请郑安平共进晚餐。郑安平告了罪,开始进餐。但粥刚一入口,立刻感到一阵剧痛,不得不停下来。对武父道:“伤未之愈,不敢进食。”
武父让小孙儿从地窖中取出一罐蜜来,舀出几匙来,用井水调了,给郑安平饮用。郑安平拜谢接过来,小口给喝了。
随后,武父带着郑安平来到后宅。后宅是土墙结构,火只烧掉了屋顶,四面的墙倒保存下来。女眷们都集中在那里。虽面有泪容,但已经止住悲声。
武父在室外对那群女眷道:“武阳遭劫,男儿尽丧。幸武阳君犹存,号令不失!凡吾妇孺老弱,皆当披坚执锐,尽力南亩,未可辞也!”
那群女眷都来到门前,恭敬行礼道:“喏!”
出到前面,正堂已经完全烧毁,两人只能在院墙下找了处避风地,铺上秸秆,姑且休息。郑安平死里逃生,目前脖子上的伤还一阵阵剧痛,影响进食和说话。下午拜访各家时,强忍疼痛、强打精神说了不少话,现在夜深人静时,疼痛一起发作,令他冷汗直冒!加之从昨天起就没有进食,只在刚才喝了几口蜜水,饥饿感也一阵阵袭来,让他头晕眼花。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自己刚刚从秦军脱离出来,被发配到这个苦寒之地,原以为从此与秦不再往来。不料自己刚刚到达封地,就被秦人赶来杀伤;而封地内的民众也全都被屠。自己竟落到这步境地,不由感叹命运无常!
第67章 回军陶郡
次日晨起,郑安平感觉身体发热、乏力,伤口疼痛剧烈。他觉得可能是化脓了。武父也发现了郑安平情况不对,让孙子出去采了些白茅根捣汁,一面内服,一面外洗。
经过连续几天的搬运,武阳靠着一群还有些劳动力的老人和妇女,终于把全部尸体都运到数里外的荒野里,交给秃鹫和野兽们来处理。——他们没有能力挖坑埋葬了。一连多天,武阳都深陷悲伤和恐惧之中。
这天食时,武父的孙子走家串户,将几十名家族长老请到武父家中,声明是武阳君相邀。无论是武父还是武阳君都是很大的名头,他们的邀请,无人可以拒绝。不多久,这一百人就聚集在武父的院子里。
武父和武阳君站在已经被烧成废墟的正堂阶上,焦黑的栋梁和廊柱记载着每个家庭都发生的惨剧。
郑安平面色微红,精神有些不振,但也仍然强打精神站在那里。待各家长老到齐后,武父开口道:“值此惨事,各各举哀。然豺狼在侧,吾等长老,当为子孙谋,未可尽哀也。武阳诸吏尽亡,幸有武阳君,虽遭屠戮,而天不绝之。吾等之事,犹得上达。今男儿尽丧,妇人当战守、耕种,未得辞也。各家其各遣壮妇,以充其军。举其善战者以为将。平日互耕其地,战时互保其家。”
那些长老皆道:“谨喏!”
一名长老道:“以妇人为军,权也,非可常也。愿闻其常者!”
武父道:“长久之计,犹得众长老相助!各召子弟、亲友流亡者归。武阳君禀天好生之德,乃尽赦其罪,各归南亩!”
郑安平道:“事急从权。凡归者复再犯,既往不咎!此吾所以告诸父者。”
好些长老们大喜过望,纷纷致谢。看来,各家都有不少逃亡者。
武父又道:“武阳四乡,有盗贼出没。各家其有能通者,可尽告之,但招赘于乡,其罪可免!”
这一次,明面上的反应不那么热烈,但还是能感觉到一阵阵激动的情绪,在场地中流传。
郑安平道:“各家约束其婿,勿得干犯律法。凡有征召,皆得应之,勿可缺也!”
那些长老也皆道:“谨喏!”
在武父家吃过早餐,这些长老回家,立即召集本家族的各家家长,让他们将妇女们集中起来,结成行伍;另有召集外家、亲友、流民、盗贼等事,也一一布置下去。这些家长们再回去向本家的各家长传达。到下午,一个个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离了家,向不同方向而去。
第二天,武阳的青壮妇女们就在城内的广场上集合了。和正规军队严密的行伍不同,妇女的行伍主要以家族划分,有的家族人多,有的家族人少,这给指挥带来了不小麻烦:指挥官必须记住哪个家族有多少人,才能保证需要时派哪个家族出勤。
郑安平在一群长老们的簇拥下,观看了女兵的演练。武阳地处边境,各乡尚武,看来名不虚传,这些妇女走起阵来,丝毫不乱,比起大部分民军都不差。只是由于力量的原因,杆棒要比男性的短不少。
进行了武力展示后,女人们又开始带着孩子到田头耕种。翻土的确超出了女人的力量范围。好在之前,土地已经翻过一遍,现在女人们只需要把以前男人们翻过的地重新维护一下,等下雨了,再把种子撒下去。——虽然也不轻松,也还在女人们能承受的范围内。
没过几天,开始陆续有男人进入各个邑里。郑安平将登记的权限下放给各个家族的长老,由他们将通过各种途径招来的男人登记到各邑里的户口下,或招赘,或改嫁,或婚娶,不一而足。有了男人的家中,农活的进度迅速提高,促使旁的家庭也拼命想办法吸引男人过来。等到春天结束的时候,郑安平已经有可能组建一支百人的卫人,有可能整修城门,有驿卒和周围的官僚机构建立联系。郑安平的伤口在经过治疗后,开始收口;可以喝一些比较清稀的粥;说话虽不能太大声,但可以持续比较长的时间。
他首先派出驿吏到鄗和东武城,向信陵君和平原君报告武阳的情况;并请他们转报邯郸,派出官吏重建武阳。
张唐在攻占了武阳后,立即渡过黄河,转向巨鹿方向。一路攻城拔寨,向邯郸而来。赵王闻讯大惊,急令廉颇率军返回邯郸,加强守御。廉颇率军在返回的途中,渡过漳水时,遭遇王龁的背击。廉颇亲率赵军后军拼死抵抗,掩护主力过河。王龁不愿增加伤亡,没有过于逼迫,只是寻找有利机会,消灭些散兵游勇,增加斩获,没有向坚固的阵地强攻。赵军虽然有些损失,但还是顺利地渡过了漳水。王龁见迫使廉颇撤军的目的已经实现,立即调头重新攻打宁新中,并令张唐结束对赵地的骚扰,返回棘蒲。
由于秦、赵两军频繁在宁新中周围厮杀,宁亲中的官府不敢留在宁新中,转移到十余里外的另一座城池安阳。没有了官府,宁新中自然不堪一击,被王龁轻易占领。旁边的汾(黄)城已经被廉颇攻陷,守军只有少部分冲出来,屯于城外的野地中,大部分阵亡。撤军时,廉颇也没有在黄城多留部队,王龁在进攻了几天后,重新占领了黄城。
经过近一个月的曲折争夺,王龁击退了廉颇对自己的进攻,几乎完全恢复了战前的态势。王龁再度在黄河上修建浮桥,沟通黄城与繁阳的联系。不久,张唐等人率军返回,他们将抢来的财物、粮食被装在船上,逆流而上;部队则在两岸夹水而进。沿途经过不少赵国城邑,但赵城一般都闭城不出,秦军也不去攻打,双方相安无事。
子楚、张唐、陈四、军曹和王龁终于在黄城再度相聚。看到张唐他们抢到的整船整船的财物,排满了整个河道,王龁都感到吃惊。他下令全军欢宴,爵一级赐酒一斗,肉一斤。这天夜里,秦营出现了少有的篝火,火热的场面一直持续到半夜。
全军沉浸在胜利的兴奋中,而是王龁、子楚、张唐、陈四、军曹和几名五大夫则聚在一起,商议着今后的行动。按照咸阳给予王龁的教令,他应该到陶郡代理郡守,邯郸的部队也就地分给土地和住宅。由于地理不熟,前来接应的张唐又迟迟不到,王龁不得不在黄城、繁阳附近就粮。现在张唐也找到了,王龁也找到了,陈四并没有带来新的指令,按理王龁、张唐应按前令合军前往陶郡。但张唐认为陶郡已经陷落于楚军之手,而这支楚军战力完整,王龁所部可能难以匹敌,不如从安阳南下,经河内返回关中。
王龁曾经跟随胡阳从这条道走过一次,他提出,如果走河内,沿途都是三晋的城池,而魏韩两国经过十多年的养精蓄锐,实力恢复,如果一座城一座城地打过去,更加难以胜任。不如仍依前议,进入陶郡为上。
陈四同意王龁的意见,他提出,陶郡虽然有楚军,但楚军只占领了陶邑,并未控制周围的城邑;而且楚军在陶邑也是客军,与河内晋军是本土作战还是有区别;更何况,楚军也未必一定会占据陶邑,相比从河内打开一条通道,攻占陶邑的困难可能还要小一些。
军曹认为,既然有咸阳的指令,那就别无选择,必须完成。但也有五大夫认为,返回陶郡的命令是几个月前发出的,那时楚军还没有占领陶郡。现在敌情有了变化,不宜死守原议,应该请示咸阳,取得新的指令。
见众将意见不统一,子楚跪起道:“左庶长爵最高,年最长,王命以为将。吾意以军事尽付于左庶长可也!自吾以下尽听之。”
子楚的身份众将尽知,那是太子的太子,未来的秦王。子楚发了话,众将不再迟疑,皆跪起道:“吾等尽从左庶长!”
王龁见子楚如此说,也不推辞,即问张唐道:“从安阳至陶,当取何道?”
张唐道:“渡河至濮阳,沿濮水至于大野,转入济水,即至陶也。”
王龁问道:“濮其入于河乎?”
张唐道:“濮虽近河,不与河通。必从陆行至濮阳,转入濮水。”
王龁道:“濮阳,巨都也,商贾云集,人皆知之。众将但咨于商贾,求其往濮阳之道可也。陶,亦辐凑之地,或亦有知之者。”
此后几天,王龁军开始筹备前往陶郡的事宜。宁新中、安阳也是一处商业城,王龁也没有断绝商路,各国暗探不太费力,就探听到秦军将赴濮阳、陶郡的消息,各自通过自己的路线,传回国内。
经过十天时间,一切准备工作已经就绪。王龁指挥部队,分成三路,一路沿黄河西支南下,宿胥口渡河;一支从繁阳南下,于黎城渡河;另一支从繁阳东进,从刚平渡过黄河东支南下。三支部队将于五日后齐聚濮阳。
第68章 上党失守
陈四和军曹被赋予使臣的任务,先赶往濮阳,向卫君说明情况;告知秦军只是路过濮阳,返回陶郡,于濮阳平买平卖,并无侵犯,请卫君配合。卫君满口答应,还派出使臣,主动为三支部队安排在卫地驻扎的营地。另一方面,自然是暗中加强了警戒。陈四和军曹自然能够看出,卫使安排的驻扎地都远离卫地的要害,但由于这些地方的确不错,又对秦军的行动并无妨害,也就心照不宣,接受了卫君的安排。
当秦军陆续集结于卫地后,陈四和军曹又前往陶邑,与春申君会面。当他进入陶邑周围时,惊讶地发现楚军也在拔营。几经曲折,陈四二人见到了春申君。春申君告诉他,鉴于救援邯郸的任务已经完成,楚军将撤回国内,各归农亩!陈四告诉春申君,邯郸秦军将进入陶。春申君请他留秦军于陶外十日,以免与楚军发生冲突。陈四满口答应。
第69章 粮荒
两人如约来到一片湖边,相对百步停下。同时约退卫兵,各只带一名随从,缓步向前。
两人相距十步时,停下见礼。廉颇率先报道:“臣赵上卿廉颇,谨见秦大夫!”
李冰也回应道:“臣秦公乘李冰,谨见廉卿!”
廉颇道:“臣引十万军至上党,非为复旧土,实为韩也。赵国大饥,韩愿献钱粮,命赵取上党,不敢不从。大夫守上党,失之则有战败之罪。今为秦与赵计,不若休兵罢战,臣居城外,君居城内,两不相侵。盖同围城之势,而实不相斗也。臣得上党,乃复于王;赵得钱粮,免于饥馑。而君得守长子,上党不失,君亦得免其罪也。”
李冰道:“廉卿之命,臣当谨领。惟上党之域敢从卿议,长平乃秦之咽喉,愿卿释之!”
廉颇道:“长平乃赵伤心之地,焉得不取!”
李冰道:“卿言为韩取上党,非为赵也。若卿欲为赵复仇,臣敢请一战!”
廉颇想了想,道:“乃依卿议。赵但以千人入长平,无复多也。”
李冰道:“若解兵甲,赵可入千人。”
廉颇道:“但祭赵卒耳,君其勿怪!”
李冰道:“谨喏!自此湖以西,敢请勿越也!”
廉颇道:“此湖当上党之中。以湖为界,非有上党也。长子城八乡十里,赵军勿入可也。”
双方就这么三言两语把事情议定,各指漳水为誓,互不相侵。然后双方各自归队,领着百人卫队离开。
当天夜间,李冰只在城中留下一名官大夫带领五百人守城,自己率领其余四千五百人连夜退出城去,进入长平,就在泫氏周围设营。这里西接端氏,南接高都,供应不缺。扼赵军西进、南下之路,万一赵军背约,也有回旋余地。丹朱岭两侧的高地上都设了瞭望,监视赵军的一举一动。
第二天,赵军大举进入上党。瞭望发现,赵人的确没有去占领长子,而是一部分分头进入秦人的田园、家宅,浇水、除草,从事各种田间管理;另一部分则上到山里狩猎。除潞城留驻一支部队,还派出其他部队前往少水沿岸,以及西、北两边。李冰听到瞭望的报告后,心里放松下来:看来廉颇是诚心希望与秦军在上党和平相处。
随后几个月中,廉颇不仅让攻略上党的赵军解甲归田,还从邯郸将他们的家眷接来。看来赵人是想长期在上党住下了。上党目前虽然没有收成,但幽深的太行山有无尽的宝藏。无论是野菜、野果还是野味,只要去采,总不会失望。而且,看看田里的粟米也就要成熟了!
廉颇只在赵军进入上党的第二天,带着一千人,只携带短兵,进入长平,路祭了长平殉难的赵卒。这些赵卒的尸体被一把火烧尽,没有留下坟墓。廉颇等在当时大帐、粮仓所在,以旗幡招魂,设坛燎天,但没有献祭酒肉,连普通的粟米都没有。祭祀已毕,廉颇就返回邯郸了,把这里留给原武安令、现任上卿的李崇负责。李崇最擅长干的事,就是与敌军相安无事!
长平也有秦军留下的房舍和田园,李冰的四千五百人并没有太吃苦头。开始还提防着赵军突然背盟败约,时刻紧绷着一根弦。后来见赵军已经踏踏实实开始过日子了,秦军也松弛下来,索性轮流进入田亩务农。驻守端氏的皮绾也放了心,派军士回长平,接着耕种。秦赵两家的士卒,集体化身农民,开始了劳动竞赛。只不过大家还有一点默契,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韩国的钱粮已经进入了邯郸。这些钱粮无需韩国从自己的仓库往外运输,他们只需要向粮商们议定价钱,支付定金,粮商们自然会从粮价便宜的地方向邯郸调运粮食。
现在的邯郸,粮价飞腾,几乎百钱一石。各地的粮商拼命抓住这一商机,从各地往这里调粮,高价出售;连带着其他地方的粮价也涨起来了。
新垣衍将魏军带回大梁,向魏王报告了事情的经过,并运回晋鄙的尸身。魏王阴沉着脸,让新垣衍解散了部队,并以高规格安葬了晋鄙。然后命令太史和司农准备籍田的事宜。
籍田类似于后世的开耕礼,由天子、公卿、大夫在自己的私田上象征性地耕一道地,昭示春耕的来临。这在当时是仅次于祭天的重大礼仪!魏王在内心知道自己并无多大才能,但他本着以勤补拙的精神,总是在细节上精益求精!籍田礼办得隆重热烈,一切井井有条!
春耕开始后,魏王开始派人调查信陵君窃符案!随着调查的步步深入,一个个官员被免职或调离,新的官员被任命。朝中官员立即重新站队,原来拥护信陵君的,纷纷向魏王靠拢。
两个月后,赵王遣使聘问魏王,对魏王在关键时刻派兵救援邯郸一事表示了感谢,认为这充分体现了赵魏两国的兄弟之谊!主帅魏公子信陵君是赵王亲戚,平原君的夫人思念其弟,愿留长驻邯郸,愿王恩准!魏王也是聪明人,哪有见台阶不下的!在充分展示了同盟之谊后,立即表示:“平原君夫人,亦吾姊也。信陵君,吾弟也,留邯郸侍其姊,分也!其封地所出,及一应年薪,按时给付,运往邯郸。门下之客愿往归之者,听之。”
由于邯郸粮价腾贵,大梁的粮食没有少往邯郸运,包括魏王自己的粮食,魏王于其中很是赚了些钱。现在,又一支庞大的船队从大梁出发,由赵使押运,魏军护卫,驶往邯郸。信陵君的门客们也都随船前往!尽管前面的商船规模也都不小,但比起这支船队来,那就小巫见大巫了。
王龁将军队撤回陶郡后,黄河商道彻底通畅,陶郡的商家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尽一切可能从各个可能的地方搜刮粮食、菜果等一切食物,运到邯郸贩卖。黄河边上四五斤的鱼都被买绝了!楚国境内鱼鳖虾蟮、莲菱菌菇,凡能食用的,也都被搜罗。各国商人如同救难一般,前赴后继,把各地的食物运往邯郸。不过,王龁并没有把陶郡的官粮卖给这些商人取利,还下令各农户不得随意将粮食卖给商人,每家都必须留出足够的口粮和种子:如果今年没有了口粮,明年开春没有种子,必须按市价回购补足。现在陶邑的粮价也开始涨了,农户们自然也不敢随意出售粮食。
惟一粮价不受影响的,只有秦地;连故楚地南郡、南阳在内,粮食都被严格控制;河内目前归属于河东,河内有比较强的经商传统,总想把河东的粮食走私一些赚大钱。结果王稽下令封锁了轵道,河东与河内之间的一切商业往来都被切断。
一两个月后,新粮还没有上市,各地的粮价已经高涨得让大家都受不了了,只有秦地还保持粮价稳定。有些大胆的商人试图从秦地走私粮食,被戍卒查获,就地正法!
陶郡则悲喜两重天,农户家里还能如常生活,经商的家庭则生活陷入困境。大批商人急着与农户联姻,以便得到粮食接济。秦人在陶郡的地位大幅提高。商家还因为成本提高,裁减了卫队的数量。王龁将他们编入邑里;由于今年已经错过了农时,没有种地,他们在各地充戍卒服役,以获得口粮。有了蔡捐的教训,陶郡的官员再也不敢相信雇佣的卫队,老老实实把建设的重心放到编户齐民上。
作为风暴中心的邯郸,自然是处于最困难的境地。尽管有大批商人往这里运粮,但腾贵的粮价让吃饭成为一件奢侈的事。廉颇数次在邯郸征召饥民从军,在战争中完全不顾及士兵的生命,让本该死于饥馑的饥民死在战场上,降低了饥馑的心理冲击力,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饥馑的社会影响。随着远征上党的结束,大批饥民被投入到远方的战场,甚至部分将士的家眷还被征召到上党就粮,一种虚幻的出路也在大家心中形成:我在这里受饿,只是因为没有参加战斗!以后有从军的机会,一定要紧紧抓住。
虽然从邯郸移出了二十多万人口,邯郸的粮荒依然没有缓解,每天都有人饿死在邯郸的各个角落,天明后从城门运出,丢弃在野地里。作为人质的子楚府也遭到波及。子楚逃离邯郸,但其他人都留下了,包括赵姬和她生的孩子赵政。吕不韦每天都必须为他们采购到足够的粮食,十三个人,十三张嘴,还包括一个婴儿,这是一个巨大的负担。吕不韦必须精心经营每一处生意,才能保证赚到足够的钱来购粮。
赵王似乎忘记了这里还有一名秦国的人质。在邯郸最危险的时候,他也没有来找子楚的麻烦;邯郸解围后,他也没有再派人来发给每月的薪粮。在围城期间,吕不韦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无法保证每人每天一斗粮的标准,全家上下,除赵姬外,一律都半食,最困难的时候,甚至每天只能吃一升粮。解围后,吕不韦立即驱车赶往百里之外,从那里拉回来一车粮食。
第70章 邯郸吕不韦
战乱中出生的赵正,现在已经两岁了(古人出生时计一岁,过一年加一岁。按现在的算法,赵正其实才一周岁)。子楚离开后,赵姬也陷入一种严重的焦虑、抑郁状态。由于粮食不足,乳母已经全部辞退,随从们轮流照顾赵正。没有了乳母,赵姬又不能喂养,赵正只能靠喝粟粥为生,消化不良,经常腹泻,形容消瘦。
邯郸一旦解围,众随从首先想到的就是赶紧再为赵正找一个乳母,否则,这个孩子很可能活不长了。这个任务自然也就落在吕不韦身上。吕不韦虽然不敢推辞,但深知这一任务的难度。从去年到今年,整整一年时间,邯郸内外陷入战乱,男人当兵在外,女人也没有闲着,家里家外一肩挑。一年下来,最近生孩子的家庭就没有多少。女人不生孩子就没有奶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算那些生了孩子的,由于战乱,营养不良,担惊受怕,奶水也不充足,往往不够孩子喝的。当然也有养尊处优的,只不过人家会来当乳母吗,她们还要请乳母呢!
第71章 联姻子楚
子楚回国后办的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是娶亲!
子楚被秦王允许听政,地位之高非一般公子所能比拟,这就是国之储君!他的亲事自然受到各方关注,同时也就不能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子楚回到秦国后,除了拜见秦王和太子外,自然还要优先拜见华阳夫人。华阳夫人不仅是太子的正妻,楚王的王妹,还是自己法律上的母亲!坊间传言,正是因为子楚被太子过继给华阳夫人,才得到了储君资格。坊间传言是否为实且不说,华阳夫人是子楚的母亲大约是错不了。尽管他们俩可能岁数相当,子楚在拜见时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给自己穿上华丽的楚服,而不是黑不溜秋的秦服。
年轻的华阳夫人见到同样年轻的子楚,身着华丽的楚服时,内心的热情瞬间被点燃!她当即建议,给子楚定下一门亲事,娶一名楚女为妻!
华阳夫人的建议被报告给太子和秦王,得到两人的批准。秦国行人立即出发,前往楚国,向楚王提亲。几乎没有任何障碍,楚王迅速应允了婚事。但楚王自己没有女儿,从王室宗亲中选了一名女子作为王女,嫁给子楚。
秦楚再次联姻,天下震动!魏王立即行动,派使者向秦王求亲,愿将王女许配子楚。齐国和燕国也都遣使道贺。
楚王派出送亲的使团超级豪华,为首的正是楚国主政的春申君黄歇。自当初楚太子,如今的楚王从咸阳逃回楚国,至今七年,春申君再次踏上了他生活了十年之久的咸阳。
春申君选择从南阳入秦。楚王嫁女,妆奁十分丰盛,不仅有楚国的财货宝器,还有大批僮仆姬妾。要让他们在殽函道上行走,实在有些为难。更何况北边的情况并不安稳,有意破坏秦楚交好的势力大有人在!为安全、快捷、方便起见,直接从水路入方城,进入故楚地,秦国南阳郡,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在方城迎接春申君的,除了南阳守,还有咸阳派出的特使无名。南阳尉叶掾负责沿途的安全保障工作。庞大的楚国使团住进南阳驿馆,南阳准备了丰盛的晚宴,秦楚两国的乐伎都展示了自己的才华!
晚宴后,南阳守、尉各自离开,只留下无名在驿馆相陪。春申君邀请无名到自己的房间叙谈。在春申君身旁,坐着的竟然是化名申公子的芒申。
虽然早已知道申公子也在送亲使团中,也知道申公子其实就是自己的弟弟芒申,但无名在春申君的房间见到芒申时,还是吃了一惊。春申君笑道:“此间无他人,汝兄弟可尽其谊!”自己也退了出去。
自华阳兵败后,魏将芒卯就失去了踪迹。其实他就隐居在秦、楚、韩、魏四国交界的隐阳城外。他将最小的两个儿子芒未和芒申分别委托给张禄和黄歇,化名无名和申公子,自己和其他三个儿子务农、经商,过着富家翁的生活。在咸阳的时候,张禄和黄歇相互交往密切,好多秘密交易都是由芒氏二兄弟暗中完成的。楚王离开咸阳后,在张禄的劝说下,秦王将黄歇一行也都放归楚国,芒申也于那时回到陈城,以申公子的身份,当上了春申君的司马。隐阳地近陈城,芒家与芒申的联系较多,与芒未则少有联系。现在,当年的少年,已经是年愈四旬的中年人了。
两人重新见过礼。芒未问道:“翁其健乎?”
芒申道:“行恃杖耳!”
芒未问道:“诸兄其完乎?”
芒申道:“大兄力田,二兄缉盗,三兄往来江河间,颇见其利。”
芒未道:“父在兄弟完,何其幸也!”
芒申道:“惟吾兄弟游历在外,天伦有缺,甚有所憾!”
芒未心中一动,问道:“尔其娶乎?”芒申在秦十年间,芒未早已娶妻生子,而芒申一直未得其人,家室中空。
芒申道:“弟娶于陈五载,已得二子,皆顽劣,甚不肖!不似兄能教之。”
芒未道:“古人云,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今吾兄弟虽大功未立,忝列朝堂,与衮衮诸公为侣,亦不负平生矣!”
芒申道:“兄得立庙堂,与衮衮诸公为侣,遂平生之志。而弟虽富贵,不过一家臣耳。虽欲效兄之志,岂可得乎?”
芒未道:“是何难也。尔事春申君,但有所往,请令出征,岂能无功!”
芒申道:“春申君封淮北,邻陶与鲁。将伐之,其必鲁也。陶其救乎?”
芒未道:“今守陶者,左庶长王龁也。若伐鲁,必背陶,陶必不自安,而将救之。”
芒申道:“陶,封穰侯也。今穰侯亡数年,陶人重商而轻农,皆不顺秦法。应侯昔以‘失秦’讥之。今既主秦政,奈何留之?不若弃而归之秦,伐韩以自广,此远交近攻之道也。秦之弃陶,楚、魏必争,而皆伤也。此一失陶,而得三利。应侯得无计之乎?”
芒未道:“陶,当天下之中,财货集之,弃之未便。”
芒申道:“陶虽有财,秦岂得用之?不若弃之为便!”
芒未道:“尔其说春申君,联天下而伐秦。王惧伐,必弃陶而守关中,汝则伐鲁可也。”
芒申道:“韩与赵谋,伐上党而自居之。应侯其知之?因其势而伐韩,洛阳可下。失陶而得洛阳,秦之所得不亦多乎?”
芒未道:“其计奈何?”
芒申道:“孰能号令天下,而伐秦耶?”
芒未有些茫然道:“其楚乎?”
芒申道:“非也。号令天下者,其周王乎?”芒未似乎明白了什么,会心一笑。
次日,大队人马在南阳秦军的护卫下,向丹水入江口进发。在那里休息一夜后,乘船逆流而上。丹水是一条川流于峡谷中的河流,通航条件其实并不好,其间浅滩、险滩不少;好些地方都必须依靠人工纤拉。但就算如此,沿水道运输也比走陆路要方便得多。南阳尉叶掾早已经在丹江两岸征召了民工用于拉纤。楚国的货物和人员都乘船而上,秦国的护卫则在两岸行军保护。化名无名的芒未作为陪同的官员,与楚国使臣春申君同乘一舟。无名和春申君他们通常不坐在船舱中,而是或立或坐于船头,一面观赏两岸风景,一面交谈比划着什么。
一程程行来,日出而行,日落而息。春申君放松心情,在船上与无名、申公子等一行随从纵情山水。车右和虎仲先生年事已高,只能在家养老,无力出来当差。芒卯又给芒申推荐了一人,是原来的陈留司士蔡泽。
芒卯在魏国做高官时,他的封地就在陈留。在陈留,芒卯设有家宰、司士等职,算是芒家的家臣,为芒家管理陈留。芒卯兵败隐居,一些心腹家臣也和主人家一起退往隐阳,蔡泽就是其中之一。蔡泽的能力在芒家有口皆碑,但他一来出身寒微,是从燕国远道而来,没有任何背景;二来其貌不扬,大鼻头,塌鼻梁,大奔头,耸肩膀,最有特征的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一望而令人生厌。所以虽然有才,办事有他,却不得高俸。不过蔡泽很有自信。他刚到大梁时,请著名的相面大师唐举相过面。唐举不好意思直说,便恭维道:“吾闻圣人有异相,殆先生乎?”
蔡泽道:“富贵吾所自有,愿闻吾之寿也。”
唐举很肯定地回答道:“先生之寿,从今以往,凡四十三岁。”
蔡泽道:“四十三年,足以取富贵矣!”现在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还只是在芒卯门下为一家臣,最多也只能算是衣领无忧,富贵?根本就没影!
芒申事黄歇时,芒卯将门下的两名得力门客车右先生和虎仲先生都给了芒申。后来两人告老,蔡泽竟然自荐愿意前往辅佐申公子。芒卯知道蔡泽还是有才华的,就把他推荐给了芒申。不料春申君见了蔡泽,竟然大加赞赏。所以芒申也就经常把蔡泽带在身边。
这一日,舟行山间,春申君、芒申、芒未和蔡泽四人聚在船头看山景。春申君问道:“将以周王合纵,计将安出?”
蔡泽答道:“天下能与秦敌者,莫过楚、赵也。今邯郸残破,赵垂亡矣。非楚,无以抗之!”
春申君道:“然亦必首周也。”
蔡泽道:“周王,天下之共主,而诸侯轻之久矣。若楚贵之,彼必自奋而出也。”
春申君道:“善!先生使于周,可乎?”
蔡泽道:“必不辱命!”
船行至商城,前面已经不能通航了,全体人员下船,在商城改走陆路。商已经属于内史管辖,南阳的护卫在津口进行了交接,返回南阳。剩下的路程将由内史派兵护送。但为了保证楚使的安全,秦王特命驻守蓝田的剑士派出五千人到津口迎接,并充任护卫;前往主持护卫的是客卿蒙骜。
蒙骜非常低调,一身戎装,只以甲士身份拜见春申君。请春申君上车后,自己另乘一车,有前面引路,把为春申君驾车的任务交给了无名。
第72章 儿女之私
楚国使团所需的一应车乘,均由商城调配。商城一时凑不齐如此多的车乘,只得先将车乘装载人员入咸阳,再将运上岸的货物装车运回咸阳。
秦相应侯张禄亲自到霸桥相迎,请春申君一行迎到楚宫。这座当年为楚太子完、现任楚王娶亲修建的宫殿,完全按照楚国的建筑风格,由楚地的工匠建成。主要的建筑装饰材料也从楚地运来。楚宫建成后,太子完和秦王女在这里渡过了几年美好时光,生下两个儿子。但由于先楚王病危,楚王不等第二个儿子出生,偷偷逃出咸阳,到陈城为楚王送终,并最终顺利即位,于今八年!楚太子逃离后,秦王女也没有继续住在楚宫,而是到她母亲住的宫殿中借居。目前楚宫无人居住。
八年后故地重游,春申君心生感慨。好几天前,秦王就下令将楚宫重新打扫、整理出来,供楚国使团居住。现在,楚国的大批陪嫁人员和官员正陆续进入宫中各殿,人员错杂,喧闹繁忙。春申君和应侯忙里偷闲,在楚宫各处漫步,一面指导着进驻工作,一面叙谈着往事。春申君似乎格外动情,几乎每一处地方,都会引起他往时的回忆,并动情地向张禄讲述。而张禄则佝偻着背,两手叉在胸前,恭恭敬敬地听着,不时回应上几句。
临近黄昏时,一名谒者入宫传话道:“秦王欲私见楚使及王女!”
春申君听了,急忙应喏。一面派人请王女准备,一面与张禄告辞,自己去更衣。少时整理齐备,王女和一名女官上了安车,春申君和谒者上了革车,一起前往秦王宫中。
秦王没有在平时接待外国使臣的章台宫召见春申君。谒者驾车东拐西弯地驶出十多里,在泾水河边的一处僻远宫殿中下了车。早有侍郎接过车去,春申君和王女在谒者的带领下进入宫中,上了台阶,进入殿里。殿里灯火通明,正中席上坐着秦王,旁边坐着两名妇人,下首的妇人春申君再熟悉不过,正是嫁给楚王的秦王女。他们身后,好像还坐着两人。
见到秦王女,春申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便于门边伏拜道:“臣歇~谨拜见夫人!”声音哽咽。
秦王女也哽咽道:“卿其见于王!”
春申君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还没有与秦王相见。赶紧转过身来,伏拜于地道:“臣歇失礼,王其罪之!”
秦王于席上回拜道:“小女得侍贵人。今其家有人至,乃寡人姻亲,非外臣也。但以家礼可也!卿且坐!”
春申君引来楚王女,令拜母与大父。秦王道:“此乃至亲也!”又指着旁边的那名中年妇人道:“此胡姬,女母也。”
楚王女又拜道:“拜见大母!”
秦王从身后牵出两个小男孩,对春申君道:“此楚王二世子也!”
两名小男孩立即避席拜道:“谨见黄父!”
春申君再次老泪纵横,哽咽道:“世子得王亲灸,幸何如之!”
秦王眼中似乎也有了泪,他道:“楚王妃其引妇入偏殿,善加款待!”秦王女起身,和两名男孩一起,扶起楚王女,辞过秦王和春申君,出门转到偏殿来。
俟他们离开,秦王对春申君道:“子完事君如父,寡人亦以姻亲视君!此殿胡姬所居,并无他人,吾二老父同饮,但及儿女之事,可乎?”
春申君顿首道:“谨奉教!”起身坐到秦王对面。
胡姬下阶,从厨下搬来一案,先摆在春申君前,春申君急避席礼敬!案上但一鼎一簋一盏而已。少时再从厨下搬来一案,奉在秦王座前,也只有一鼎一簋一盏。胡姬另各取了爵,到门前瓮中舀了酒,捧给二人。秦王示意,二人各酹一滴于地,将酒饮尽。胡姬再各舀一爵奉上。秦王和春申君以指撮粟,置于盏中,以鼎中羹汤调和,慢慢吃尽。秦王再对胡姬道:“汝亦取一盏,与吾共食!”胡姬又从厨下取来一盏,秦王与春申君吃第二盏时,胡姬也吃了一盏。
秦王道:“此乡野之趣耳,寡人深爱之。愿与君共之!”
春申君道:“臣亦爱简,自处家中,但一饭一饮而已。”
秦王道:“寡人长数岁,愈以脾胃为忧矣!得食二三盏辄止!君当其壮,可尽饱!”
春申君道:“往在舍下,亦不过三二盏。今得王食,甚爱,敢再食!”真的又吃了一盏。
秦王幽幽问道:“犹不得入楚乎?“
春申君放下盏,眼中含泪道:”子完废枕席,至今八载矣!“
秦王道:”身在王位,无得自专。悲哉,悲哉!“
春申君道:”子完与臣,无日不思在秦之日,及王之恩!退而谋诸臣,则言大仇。臣亦无计可消。“
秦王道:”旧都故国,祖宗陵寢,为他人所夺,若寡人,亦当恨之!君与子完,勿以寡人为念。若寡人有隙,便可乘之,勿得轻恕也。“
春申君道:”臣暗窥南郡、南阳,非止一日,实无隙可乘!“
秦王笑道:”子歇亦知虚言安抚矣!“
春申君道:”非虚言。臣厉兵秣马,王其知之。兵之所向,乃故楚地。惟无计夺之耳!“
秦王道:”秦初战长平,再战邯郸,虽一胜一败,而国力日虚,焉得无隙!“
春申君道:”臣闻秦战于邯郸经年,顿于坚城之下,师老兵疲,乃其隙也。引兵而至也,秦乃尽退,守河曲之地,居齐晋之要,攻之不得。乃复退陶,臣不能得意。此用兵之善者也!“
秦王道:”王龁之兵得离邯郸而无损者,盖由将军郑氏固守武安,赵、魏两军皆不得弃武安,而向王龁。非寡人之谋也。“
春申君道:”郑氏大忠似奸,非以王英明,焉得及此!“
秦王叹息道:”既为王也,不得自专。依律当以法收其家!应侯荐郑氏于寡人,郑氏临阵降,应侯当斩!寡人徘徊无计,如之奈何?“
春申君笑道:”王前有命,但及儿女,奈何及于国事!“
秦王也笑了,道:“老悖矣,子歇勿怪!惟秦楚之结未解,而子完与王妃终长相思,寡人见而怜之!意子歇亦如此也!”
春申君道:“楚臣数进美女,子完弃之若敝履。臣亦进之,幸一夕而已,朝起而垂泪。臣亦无能为也。穰侯所赐行气诀,子完旦夕习之。恐复归穰侯之道矣!”
见春申君说起穰侯,秦王眼中又升起一种神往之情,道:“寡人负穰侯,穰侯终不负寡人!”
春申君道:“王起穰侯于臣仆之间,倚为心腹,其恩大矣哉!”
秦王道:“非干寡人也。起穰侯者,先王也!先王简拔以遗寡人,寡人倚为干城,不亦宜乎!穰侯,楚人也,秦得楚地,实赖之也!”
春申君道:“楚有穰侯,魏有应侯,于本乡为卑贱,入秦则取富贵矣!王之所识,非常人所能及!”
秦王道:“君之才,过于常人,高论卓识,皆出意表。寡人常恨君之不留秦也!”
春申君道:“若无应侯,臣或得其用。今有应侯佐王,应侯之能,高臣十倍,王无憾也!”
秦王道:“寡人得应侯筑道之力,秦地得为一体,纵千里之远,军十数日可至。交通往来,遂不可分也。然攻守之势,强弱之变,贵贱之用,子歇所当也。譬如长平之时,寡人若得子歇之助,必大不同也!”
春申君脸色微变,强笑道:“王复言国事也!”
秦王道:“非也。寡人与子歇,儿女姻亲。尽诉相思,不干国事。”
春申君改容道:“臣之主楚政也,亦常思王治秦之道,而仿佛之!然臣愚顿,终不及王之什一。”
秦王道:“非寡人敢议子歇也,子歇之长,在计谋也。而治国之方,在道不在谋!秦嬴常处天下之卑者,故众归之;而楚子常为众之上者,故众离之。愿子歇能为之下者!”
春申君道:“王之所教,正中臣弊!非臣一人,楚之宗族皆难为人下。是以穰侯、华阳、新城诸君,皆楚人也,而建功于秦也。非彼爱秦而背楚,非吾族类,不得其用也!”
秦王道:“何不改之?”
春申君道:“重,难迁也。”
秦王道:“子歇既当其政也,何辞焉?”
春申君道:“楚视秦,敌也,而王数勉臣强楚者,抑楚不足为秦患乎?”
秦王被春申君这一问,倒有些呆住了。思忖良久,道:“治国在道不在谋。寡人惟愿天下之士皆尽其才,天下之物皆尽其用,而不必我有!子歇大才,秦无德,未得其用,用之于楚,不亦可乎?若子能使楚人皆尽其才,楚材皆尽其用;而秦无道,人不尽才,物不尽用,臣事楚者,亦天也!”
春申君避席而拜道:“臣今方知王之所以王,而秦之所以强也!”
秦王于座中回礼,道:“子完为情所困,其志不得展,寡人深怜之。愿君善加导之,必令振作!彼之妃,吾必善养之。若情势有变,得归于楚,愿子歇急迎之。男旷女怨,违天之和,非治之道也!”
春申君再拜道:“王之教,臣铭肺腑,不敢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