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长平长平TXT下载长平长平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长平长平全文阅读

作者:楚秦一鹤     长平长平txt下载     长平长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4章 秦王亲征

    打前站的郑安平把大军明天调动的消息通知了左邑令,让他安排大军食宿等项。自己则有意入住了盖聂探寻到的那户宅院中,剑士们皆在左右安营。那家宅院的主人自知行迹败露,惊异不已。郑安平于夜间将主人叫到堂上问话,不几句,这家人就都交代了:他们是赵人安排下的暗线。但主人发誓赌咒,自己没有往外送过一个消息。

    郑安平没有为难这家人,让他找百头驴来。这家人不知究里,只能连夜往山区要驴。

    第二天走时,郑安平留下一百人接应,自己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往山里走。下午,后续部队的前锋抵达,左邑令已经迎接于道。前锋将一片民宅全都征用。郑安平留下的剑士与剑士前锋公大夫取得联系,公大夫立即派人带了那家的家人,往北山迎出。

    秦王大军黄昏时才到达,就在前锋安排好的宅院中休息。秦王则秘密进入左邑城中安歇,随行的有五百剑士。

    吃过晚餐,公乘过来报告明天的行程,告知秦王明天走山路,不能乘车;郑大夫安排了百头驴,明天骑驴进山。秦王表示同意。中午,在旅途中的秦王接到了咸阳的报告,秦王仪仗明天起程,并预报了秦王仪仗的行程,预计今晚到达灞上,明天将入郑县,后日至宁秦县。同时,咸阳的粮食百万石已经装船,将随大军起运。各县的粮食随后运至咸阳,补充咸阳的库存。

    至夜,长平军报,赵军依然全线向秦军进攻,而秦军则在橹盾的掩护下,继续摧毁了两座营垒。秦王向白起通报自己已经起程前往轵城。

    已经到达垣城的郑安平将九百剑士分置于几处山口,控制住了垣城所有进出通道;还在高处设置了瞭望。整整忙了一夜,到鸡鸣时才和衣而眠。第二天天明,立即起身,安排秦王入山道路的巡逻和警卫,警戒线一直放出五十里外。芒未则带着士卒,把县内各通道都看守起来。

    第二天,秦王出城,来到那座民宅,平生第一次坐上毛驴,由脚夫牵着,得得地走上山道。秦王随行的女官,以及一应用具也都用驴驮运。

    中午,变换了道路的特使将咸阳的报告送到垣城,芒未接收后,立即派人飞马送往秦王。

    秦王在接到咸阳的报告时,已经与郑安平率领的前队汇合。秦王就在驴上拆阅了报告。张禄报告说,各国都忙于秋收,暂时没有调兵、整军的迹象,只有赵国于近日加强了警戒,应该是长平不利的战报传回了邯郸。秦王看了心里暗自摇头:长平这里都要全军覆没了,邯郸那里才得到消息!而采取的措施仅仅是加强警戒,明显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嘛!

    傍晚,秦王前队已经进驻垣城,秦王所在的后队还在路上。秦王于山间眺望,群山迤逦,秋风习习,半轮月亮挂在天边,一片祥和。

    入夜,全部人马都安营扎寨,秦王被请到垣令府中。大堂火炬高悬,仪门大开,将秦王一行接了进来,垣令一家都退居臣仆之位,所有正房、厢房、塾房都让给秦王及其随从。那一百头驴就栓在城外,草草搭了个围栏,有人供应水草。

    垣城实在容纳不下五千大军,跟着秦王进来的只有二千人,加上郑安平带来的一千人,合计三千人。其余两千剑士就留在左邑,控制通往垣城的两个入口。进入垣城的三千人,只有五百人可以驻扎在城内;五百人沿着河道直抵入河口,在那里的一处小邑里扎下营。两处入山口各安排五百人据守,其余一千人作为预备队,在轵道两侧各找了一个邑里安营。各营之间最远的相距有二三十里,近的也相距三五里。

    就在城外的刑徒也感觉到了压力,因为看守的数量明显增加了。那些和看守关系不错的刑徒甚至大胆打听,城里谁来了,回答是“秦王”。当即被刑徒们嘲笑:秦王怎么可能到这样一个山窝窝里来,连个美女都找不到。看守也戏弄道:“汝等或皆当得幸矣!”

    很快,大家就明白,秦王真的来了,因为每天马蹄声连续不断,而且都是飞跑的声音,与一般百姓得得的马蹄声明显不同。于是连刑徒们都整肃起来,到点取粟,炒粟的工艺更加上心;到点把炒好的粟送回城也,也快拉快跑。农户们更加勤奋了,收凉谷子一丝不苟,惟恐被秦王看出笑话来。

    秦王入住垣城的那一天,秦王仪仗也到达宁秦,安歇一夜后,第二天宁秦县安排他们过河,渡口热闹了一整天。数十艘船沿黄河顺流而下,于夜间到达孟津。孟津令早已得到密令,早就守在津口迎接。——这正是秦王的前锋。

    又过了一天,秦王仪仗乘船而下,于孟津登岸。在孟津休息一夜后,立即转往轵城。随卫秦王的后队陆续乘船到达。

    秦王到达轵城后,下了一道命令:“赐河内民爵各一级,年十五以上者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

    这一天,又值月圆时刻。

    白起所拿下的韩国河内南阳包含了野王、怀、孟津、轵、温等不多的几个县。县数虽少,人口却不少,整个地区有近十万户。

    河内不同于关中,没有从军的传统,一旦被征入伍,全家都惊惧不已,哭爹喊儿,全境骚动。

    秦王又下了一道命令,纳粮五十石者免征。

    河内耕地稀少,种田的人不多,哪有那么多家有五十石存粮,这道命令其实涉及面不大。但那些但凡能有点办法的人,立即东拼西凑,找到五十石粮,为自己的家庭免除兵役。

    那些无力免役的邑民按邑里编成行伍,从关中赶到的贵戚子弟们都被委派为什伍长。不数日,高都编成一支五六万人的队伍,并顺带征集到百万石粮。

    秦王高调进入河内,并将所有河内人都动员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长平的秦军得知秦王到河内亲征,也都感到欢欣鼓舞。只有咸阳的高层和长平高级将领知道,秦王并未驻于轵城,他们还是按约定往垣城报送每天的简报。

    在轵城监督征兵工作的,是公子异人,以及随同前来的郑安平和芒未。秦王真的按张禄所言,将盖聂留在垣城,作了自己的贴身侍卫。但秦王并不将盖聂留在自己身边,而是任由他随意进出。

    从咸阳跟随而来的剑士一万人,封锁了轵道的入口。河内那些有能力不服兵役的人,每人上缴了五十石粮,约有二万余人,共上缴了百万石粮,全都被要求运到轵城缴纳,入轵关的粮仓。

    陈四就在轵城,他对秦王的所作所为,心中十分佩服。芒未到达轵城后,以旧主的名义,经常请陈四入府商议,有时一连住好几天。车行被征用,往各县运送炒粟。那些被征入伍的邑民,每人可领十斤炒粟,作为今后一个月的口粮。

    郑安平和芒未每天奔走于各县,给予被征入伍的邑民短暂的训练。好在白起和皮绾都比较注重邑民的军事训练,河内虽然新附,但对秦军的旗鼓号令还是熟的。

    三天后,第一批万人的部队就开进了高都。在那里,白起派来的军官接管了部队。按照白起的命令,这些部队被分配到不同的战斗区域。长平秦军的伤亡得到补充,力量得到加强。

    几乎同时,河东制造的矛戟弓矢等项也运到长平。

    关中运来的百万石粮食在蒲坂上岸,由皮绾和王稽负责运往安邑等处。

    一时间,长平秦军兵精粮足,众人摩拳擦掌,要给赵军一个沉重的打击。

    秦王在几天前给白起复信中指出,近日战报知悉,赵攻秦则失赵,秦攻赵则失秦,愿君详察之。

    白起也明白了秦王的意思,停止了进攻行动,只命各军派出小股部队,不断骚扰赵军。

    此后三天,河内的士卒以每天一万的速度开进高都。白起除了将他们补充到各战斗部队外,并没有给他们独立的战区。河内兵是什么素质,白起心里很清楚,仗势欺人可以,要让他们独立挑大梁,他们只会一哄而散。最后的一万人,白起干脆让他们驻于高都城外,进行军事训练。

    秦军这边兵强马壮,军势复振,赵军那边可是江河日下。哪怕只是每天一碗稀粥,粮食也终于吃完了。连粥也没有喝的,自然也无法再向秦军进攻,赵军的攻势渐渐沉寂下来。

    秦人派出的骚扰部队成了赵军的希望。赵军中流传:秦军士兵一般把粮食都背在身上,如果杀掉一个,就有粮食吃了。那些还能行动的赵军埋伏在秦军活动的区域,专门伏击秦军的小股骚扰部队。在饥饿的驱使下,这些赵军行动果决,奋不顾身,有时甚至拼死也要杀死秦军;一般杀死一名秦军后,拖着秦军的尸体就往后跑。

    秦军的炒粟的确就背在士兵的背上。抢到一名秦军士兵后,全营开火,将炒粟煮开,无论多少,每人都有一碗。秦军的炒粟是放了盐的,比之以前吃的淡而无味的粟粥来,滋味要好不少。这也激励了赵军更多地出击,不惜代价击杀秦军,抢夺炒粟。

第105章 疫疠

    赵军怪异的行动被报告到上层,白起马上意识到赵军已经完全断粮了。他通令全军,外出骚扰的人以保存实力为原则,若遇赵军埋伏,可以撤退;另外,外出骚扰时,士兵不要随身携带粮食,全部交给营官大夫,完成任务回来再领回;营官大夫如果没有保管好这些粮食,受到损失,官大夫免爵,所损失的粮食由郡尉补足。

    然而秦军仍然遭到近乎疯狂、不惜代价的捕杀,哪怕为了杀死一名秦军,赵军要倒下十几名士兵。偷窥的秦军士兵看到了恐怖的一幕:被拖回赵军营寨的尸体被分割解体,扔进大鼎中直接烹煮……

    白起大怒,下令次日对赵军发动全面进攻。

    北地军、南郡军和王龁的部队分三路主攻营垒区,关中军主攻丹朱岭,上郡军主攻赵括的大帐。这些部队已经身经百战,又补充了大批河内的士兵以及器械、箭矢,力量得到恢复。受限于地域,每军只能派出五千人,以营为单位发动进攻。

    率先突击的营在箭矢的掩护下谨慎地前进。赵军没有还击,但阵地上发出一阵阵尖叫声。

    前锋营顺利地突入营栅,但遭遇了惊恐的一幕。那些饿疯了的赵兵几乎把他们看成了食物,不顾一切战术原则,蜂拥而上,受了伤的死死握住刺入身体的兵器不放,倒在地上的能抱脚抱脚,能抱腰抱腰,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只一瞬间,冲进去的几十人全部被屠戮一尽,尽管赵军的代价要惨重得多。后面跟上来的秦军见此情景,哪里还敢继续往里冲,只从外面往里面射箭。但这群人竟然冲出营来,虽然浑身是血,依旧是不要命地抱脚抱腰抱兵器,用手抓、用牙咬……瞬时以命换命,又杀死数十人。其他人如见恶魔,肝胆俱裂,尖叫着逃回去了。

    类似的情况在各处阵地上以近乎重复的方式再现。赵军邻近的军营迅速往这边集中,不顾正在作战,立即升火烹煮。那些尚未断气的秦军士兵发出一阵阵惨叫声。这边的秦军面面相觑,皆有畏色。

    勉强再冲上去一个营,并不敢进入营栅。赵军见秦军不入营,竟然拥了出来,状若疯癫地扑过来。吓得秦军士兵掉头就跑,跑得慢的,被赵军抓了进去。

    南郡兵因为使的是竹柲戈,柄长而轻灵,但杀伤力比木柄的矛戟要差得远,在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下,损失尤其大。大批竹竿被撅折,竹竿前面削尖的矛头刺入人体不深,反而激发了人体内的凶性,更加疯狂地反扑过来。只两阵就杀得南郡军张皇失措,胆战心惊。眼见得本军士兵个个丧胆,白起也没有了办法,只得严阵以待,多备弓矢,以免赵军发疯冲过来,冲乱阵脚,那就成了笑话了。

    好在赵人在杀了秦人后,只抢夺尸体烹吃,没有兴趣鼓足勇气与秦人决战。

    等了不多久,赵军营地内处处炊烟,阵阵肉香,秦军闻了,知道是在烹食自己的同袍,一些人竟然呕吐起来。

    好好的进攻被打成这般模样,实在出乎众将的意料。在等待了一阵后,众将都觉得无法进展,各各收兵回营。

    秦军遭此一劫,士卒们纷纷传言,赵军请了恶鬼附体,无法杀死,但要吃人肉滋养。说得有鼻子有眼。白起听了好笑,骂道:“狗屁恶鬼附体,饿汝三五日,亦当如之!”

    骂归骂,但这一情况增加了秦军的伤亡,给战斗带来了麻烦,却是不争的事实。赵军有四十余万,秦军只有十余万,赵军四个人换一个人也把秦军换没了。白起让各军郡尉都来营中聚会商议。

    司马靳道:“王教令,赵攻秦则失赵,秦攻赵则失秦。今之战,适如王所言。愿皆坚壁而守之。赵军无粮,不日必自乱。乘其乱而攻之,必可胜也。”

    白起和其他人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决定,从今天开始,全军转入防守,除了巡哨外,连骚扰性的作战也停下来,免得给赵军送粮食。

    不过,在秦军发起进攻后的一天,又一场秋雨来临,狂风怒号,遮天蔽日。长期的野外生活,摧垮了士兵的身体,大批士兵病倒。许多人从恶寒发热渐渐发展至喘息,失去生命。

    恶劣的天气和突如其来的热病,强行打断了双方的战斗行动。战场上令人不安地沉寂了下来。

    在粮食最困难的时候,赵括也还能维持着每天一顿稀粥。每天一碗稀粥不足以供给一天的能量,赵括的身形迅速削瘦下来,现在他眼窝深陷,须发斑白。突然来袭的寒潮打击了赵军全军。重伤员大批死亡,轻伤员也出现伤口发炎、高热等病情恶化的迹象。随后瘟疫席卷了整个军营,几乎所有士卒都病倒了,发热、咳嗽,甚至喘息,全身无力。

    赵括也没有逃过一劫。他从中午开始流涕。傍晚勉强支撑着到各营巡视了一圈,夜间开始发热。伴随着呼啸的寒风,赵括蜷缩在帐中,不停地寒战,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他牙齿咬得咯吱响,坚决不吭一声。

    次日,点军鼓按时敲响。只有几位家臣进到帐中,告诉赵括其他家臣都在发热。其中一名家臣发现情况不对,赵括自己也浑身颤抖,面色发红,一扪额头,热得烫手,也惊道:“将军亦……”

    赵括制止道:“将吾起立!”那名家臣将赵括从地上拉起来。赵括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家臣们急忙上前搀扶。赵括虚弱地道:“取支戟来!”

    一名家臣会意,跑出帐去,取来一支比较轻的长戟,立在帐门边。赵括勉力在家臣们的协助下整理好衣冠,走出门外,在帐门口扶戟而立。各军陆续派军使前来报告点军情况,均报告说有多少士兵夜间染疾,寒战不止,无力出阵。家臣们按赵括此前的吩咐,回应道:“令能战者聚为一营。并募能治此疾者,不吝重赏!”其实现在军中,哪里有什么重赏,连赏顿饭都为难!

    点军毕,赵括让还能动的门客速往临敌的各军,一定要督促各军,准备出几个能够作战的营。

    派出去的家臣到中午回来,报告赵括说,那些与秦军临近的营报告说,秦军营中也是咳嗽连连,想来也遭遇了瘟疫的袭击。估计近日不会有战事。赵括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道:“赵王有德,天降此疫,助我成功!”

    家臣以为赵括还要强行进攻,劝阻道:“诸营能战者亦皆疲惫,守则有余,攻则不足。”

    赵括道:“非也,非也!……天助我成功!天助我成功!”

    家臣见赵括状如疯癫,都吃了惊,道:“将军慎之!”

    赵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正容道:“吾言非虚,稍后便知!汝且退出,吾且息。事急且呼吾。”

    见家臣退出。赵括再也压抑不住,捂着脸,轻声地哭出来……

    少顷,家臣听帐内没有动静,悄悄从门缝中往里观望,见赵括面朝里侧卧,似安静而眠,就没有再打扰,悄悄退出。

    各营陆续有人献方,周围的一些杂草,如野菊花、白茅根、浮萍、苍耳……不一而足,各营也就采撷了,自行熬药喝汤,竟然多数都有些效果。

    大帐营地附近还有一些野菊花,家臣也采撷了一些,煮汤给生病的赵括和家臣们喝了,大家也都感觉症状减轻。

    赵括带着还能活动的家臣和随卫,再次出门,巡视各营。他特别探视了那些遭遇瘟疫的官兵,大家劝他不要去,以感染疫气,赵括不同意,道:“既执干戈,当同生死,岂有独活者。况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吾岂惧疫疠哉!”

    二十四名万人将,倒下了二十个,有几名年龄较大的,已有不起之相。赵括安慰了一番,告诉他们,秦军也遭受到瘟疫的侵袭,一时间不会来战,让他们安心养病。很快就要到冬天了,赵王的援军就要到了。

    巡视一周后,赵括回到大帐,头痛欲裂,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瘟疫袭来,也没有放过白起,白起在寒潮来袭后两天病倒。由于年事已高,长期征战留下不少暗伤,平时就是强行压制,一旦病倒,症状特别严重,高热、身痛不说,几度昏迷。白起知道情况不妙,趁着清醒,把王龁和司马靳都叫来,让他们主持此间的军事。自己可能要不中用了!王龁让白起回高都养病,白起坚决不肯,说死也要死在小山上。王龁不敢回营,就在白起的帐中休息。

    这时,主管关中军的五大夫王陵、上郡尉摎、北地尉李冰全都病倒,王龁除了令各营加强守御外,别无对策。北地参军蒙骜没有病倒,只有些许不适;王龁自己在忙碌了一天后,也觉得身体沉重。把全军的责任交给了司马靳。

    司马靳本来主管剑士,剑士中也有大片染疫,他已经心急如焚。现在倒好,几乎所有的将领都病倒了。秦军几乎成为一座空营,只要赵军能够派出一支哪怕五千人的部队,就能杀得秦军片甲不存!

第106章 得一快战

    司马靳请示了王龁和白起,把蒙骜叫来,和他分工:他负责石城一线的指挥,自己负责丹水一线的指挥。每天晚上到小山包白起的大帐中碰一碰,交换一下情报。

    白起等关于疫疠大起的报告已经于两天前飞马报送垣城。秦王回信:“寡人已命河东觅医药,不日即至长平。”

    但医生并没有来,一则各地疫情都很严重,二则医生也担心进入军营,会有理说不清。不过端氏的一名医生提供了一个偏方,用白茅根煎汤可能有用。

    秦王一面让河东组织人到荒郊野外挖白茅根,一面把这个消息传递给白起等人,让他们也留意寻找。司马靳马上命令在高都训练的士卒,立即寻白茅根。

    茅草大家都是认识,用来盖房子挡雨用。现在要把它的根挖出来治病,好多人都觉得长见识。这比上前线打仗要好得多,大家一天之内几乎把附近的茅根都挖尽了。到晚上,大家用水洗净,用大瓮盛了,抬往前线。

    高都距离前线并不远,一夜就到了。南郡军近水楼台,先行试药。久无烟火的秦军营中也升起袅袅炊烟。许多士兵趁热喝了,皆感浑身燥热,出了一身汗,热度似乎减了,精神也健旺起来。那些重病的喝了,却在有用无用之间。

    白起和王龁都喝了药。王龁觉得身体爽利了许多,而白起依然昏昏欲睡。王龁觉得药还是有用的,只是病重的可能需要服用更多。他一面让高都寻找更多的茅根送来,一面请河东寻找茅根。

    皮绾在安邑附近的山上已经找到了不少,亲自押队送往长平。在通往端氏的路上,他又发现了更多的茅草。他令附近的居民挖茅根,自己回来时收购,一斤一钱。

    从安邑到长平,最先到的是谷口王龁所营地。但王龁已经去了丹水边南郡军中,这里主持军务的五大夫自然认识皮绾,接到营中。皮绾让他安排人手赶紧煎药。

    休息了一夜,皮绾带着运输队出发去收购茅根。皮绾事先有了准备,山地沿途生长有大量茅根,他事先让人安排挖掘,自己只要去收购就可以。所以药材源源不断地送到。谷口的药材得到保证。

    最惨的是石城那边,一切都要自己动手,还要提防赵军捣乱;而且缺少烹煮器!蒙骜紧急请王龁协助,王龁让皮绾运药材和水罐到石城。但只运了一次,蒙骜就发现这种方法缓不济急,一来路途太远,二来谷口也急需药品。所以接受了水罐后,蒙骜只能另想办法。

    后山有大批白茅草,只是缺少人手来开采。没有办法,蒙骜只能动员轻伤员和轻病员出来挖掘,许诺他们回去后优先让他们饮药。由于他们体能不足,蒙骜设计了一种两人合作的挖掘办法,连根带草一起挖回去,草可以当燃料用。每人挖十来棵就让他们回去。

    用这种办法,第一次挖了上万株,回去煎汤让人喝了。下午,有更多的人出发去挖药,回来后有更多的人用上药。

    秦军各营处处炊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被赵军瞭望观察到,经层层上报,报到赵括那里。赵括强撑着病体,前往观看。空气中的药香不用特别用心就能闻到。一名家臣道:“秦人升火,乃煎药,非烹食也。彼亦值疫疠,以药驱之。”

    赵括心思急动,问道:“是何日耶?”

    家臣道:“九月将晦矣!”

    赵括道:“臣力竭矣!无能为也!”

    家臣道:“秦人疫疠,赵援将至,岂非天哉!”

    赵括早已从秦军的动向中判断出,赵援不可能来了。如果赵王按约定于十月出兵,现在邯郸已经闹翻了天,数万大军集结不是闹着玩的。而秦军得到赵军来援的消息,一定会紧急调整部署。然而,秦军没有任何动静,说明赵国甚至没有征召新的部队。

    但赵括没有说出自己的判断,道:“秦军值疫,正吾之机也。趁此机而击之,破之必也。”

    家臣道:“未可,士卒皆病,焉得战?”

    赵括道:“彼我皆病,乃在鼓余勇耳!”

    家臣道:“绝食数日,行走皆难,无能荷戈也!”

    赵括道:“彼若无病,自然不出。彼既疫病,吾仅少食,当得一战。”

    家臣道:“万人将皆病,何人统之?”

    赵括道:“吾身领之,又何碍焉?”

    家臣道:“未可,将军荷一军之任,焉得效匹夫之勇!”

    赵括道:“天予不敢,后必有殃!汝等往各军,但能荷戟者,皆战!”

    家臣见无法说服赵括,只得问道:“但从何而出?”

    赵括指着那片小山包道:“自彼而出可也。”

    家臣道:“吾观后山秦军少而弱,若冲之,必溃围。”

    赵括道:“自后山出,乃上党。今上党百里无人烟,掠食无地,争而奔命。彼但以少军尾之,吾必散也。当直冲中坚,至于高都。高都城薄而民众,广和粮草,据而食之,可以复振。然后或援长平,或归邯郸,操之在我。”

    家臣们无奈,只得分散到各军,征集还有些体力的士兵。

    那些临近秦军的营中,还保留着一些能战的士兵,提防着秦军袭击,但也十分虚弱。家臣们先去拜访了病中的万人将,将赵括的决定转告了他们:目前秦军也陷入疫疠中,大批病倒;我们只要把所有的力量集中起来,必能予秦军狠狠一击,扭转局势。多数万人将已经对局面不抱希望,对来访的家臣们说,但有所用,无不从命!家臣们只能亲自下到营中,连劝带哄,把一些还能作战的士兵哄出来。

    一共就五名还没染病的家臣,跑了一天,勉强带出数千人来,再次集中在南面的营垒中。南面的营垒也已经形同虚设,漠然地看着这些士兵在自己周围的空地中安营。

    赵括则在主帐周围的营地中征集士兵。他比家臣们有些号召力,大约征集到两千人。

    赵括的亲营五百人,已经大都病倒,勉强能值勤地不过百余人。赵括对他们道:“吾将身自溃围,但能荷戟者,皆起!”几乎全营士卒都站起来列队。

    夜间,被调集(或称自愿)来突围的士兵都被集中到南面的营垒前。赵括下令,征集全军的皮甲和皮弁。这些东西都是珍贵的物品,只有少数富家子弟才有,征集了一夜,只得千余领。

    赵括下令将它们切割成小块,就于鼎中慢炖。

    星星的火光照亮了天空,鼎中水沸,淡淡的肉香飘出。赵军士兵知道,他们在战死前还能有最后一餐。

    那些皮甲在身上已经穿了多时,几乎都长出了虮虱,但饥饿的士兵们哪里还顾得了那些,眼睛里全都放出了光,眼巴巴地望着那一闪一闪的火光,听着沸水的咕噜声,闻着飘出地香气,物我两忘!

    赵括站在山上,任由凉风吹拂,让自己清醒,再清醒一些。

    慢炖了一个时辰,伙长又往鼎中加了水,煮沸后,给每人盛了一碗汤和一块皮。虽然慢炖了一个时辰,皮革依然难以咬动。但所有人都坚定地一点点把皮咬下来吃掉。

    鼎内的汤每人盛过一碗后就见了底。伙长继续往里面加水,煮沸,再给每人盛一碗,却不再给皮了。说夜已尽,且安歇,旦日再食。

    赵括眺望着远方的小山包,回忆起当初自己曾意气风发地在那里击鼓,指挥着赵军向秦军营垒发起进攻。那一幕幕血腥的场面再次浮现在眼前,战场上的呐喊声、惨叫声,兵器的撞击声,弓弦声和箭矢破空而来的声音,逼真地在耳边响起。

    赵括的皮甲已经送到下面,给士兵们聚餐了,他只穿着两层单薄的秋装。他出发是天气还是炎热的,现在已经不能仅仅用凉爽来形容了,而是有些寒冷。

    家臣们给他端来一碗粥。那粥里已经几乎没有粟了,黑乎乎地飘着些不知名的野菜,苦涩难咽。赵括接过来,呼呼拉拉一扫而光。他问家臣道:“武安君其视吾乎?”

    家臣不知所谓,答道:“或尔!”

    赵括道:“吾若至武安君前,其将奈何?”

    家臣道:“闻武安君勇武过人,有兼人之力,彼必奋击!”

    赵括道:“若得与武安君白刃相接,死不恨也!”

    另一名家臣道:“武安君或病且亡矣。”

    赵括道:“武安君,英雄也,安得死于席上。纵病,亦必战也!”良久又道:“武安君,人屠也。吾将屠之,奈何?”

    家臣道:“将军必如其愿也!”

    赵括道:“非所愿也。括岂武安君敌哉!括与君遇于长平,常思君将以奇计擒吾。自霄达旦,未有宁时。然君终无一计!长平之时,括以兵击君,非君以兵击括。能陷君于长平二月,吾愿已足。亦自处矣!夫复何求!旦日与君得一快战,不亦乐乎!”

    赵括似自言,似与他人言。双目有神,手执长戟,昂然挺立。众家臣见了,无不动容。

第107章 临战前

    赵括执戟目视前方,目光中充满坚定。

    那四名还未病倒的万人将来到赵括面前,道:“旦日出征,吾等愿为前部。”

    赵括道:“能与武安君决一快战,亦幸也!不可失也!”把四人让进帐中。

    五个人都是统兵的将军,相互之间不再有隐瞒,而是直抒心意。一名万人将盯着赵括问道:“奈何复战?”

    赵括道:“彼亦遭疫疠,乃战之。”

    万人将道:“十月将至,赵援将发,趁其弊而守之,不亦可乎?”

    赵括道:“赵援或将无矣!若邯郸发兵,秦人焉得安堵如斯耶?必也频调兵马,各守要处。吾得其便,当可击之。今秦无变,吾亦无机,坐以待毙耳。"

    万人将道:”今吾能战者皆出,秦人或至,复将奈何?“

    赵括道:”今此一战,终也,不复战也。战而胜之,驱秦人而至于河内,吾将复振。邂逅不如意,亦无能为也。“

    万人将道:”俟之数日,可乎?“

    赵括道:”汝观秦营,处处炊烟,是何故也?烹药而医其疾也。吾粮且不足,彼药而有余,俟之异日,彼能战之士日众,吾荷戟之兵日蹙,不战而败也。何如贾勇一战为得!“

    万人将道:”以臣观之,北山之敌弱,而丹水之敌强。奈何弃其弱而攻其强也?“

    赵括道:”若攻北山,自可溃围而出。然上党百里,皆无人烟,人不得食,伤不得恤。卒离险境,人人自危;敌但以少军迫之,必分崩离析。不若趋其强,而得死战也。战而胜之,固不待言;设或不胜,亦多杀伤!计之得也。“

    万人将道:”将军之言,今将死国也!“

    赵括道:”秦人亦值瘟疫,各营举火,染疾者必众。卒而攻之,或将胜也。不可失也。惟得死战而后可!“

    万人将皆道:”罢,罢,罢!今以此头殉于赵矣!“

    赵括道:”诸君先之,括当随后!“

    万人将道:”将军病体,未可劳也!“

    赵括道:”今军中胜兵者皆战,吾岂能独后。吾之亲营皆从。若胜,皆出;若不胜,皆亡。“

    四名万人将的亲营也都带来了,总共不足千人。统一了认识后,四名万人将分了工,各领一阵攻击。由于体力的原因,盾牌兵和长矛兵都被取消,只保留了弓箭兵和戟兵。全军的箭矢也都集中到这支部队中。

    煮皮甲的香味吸引了全军的目光,交头接耳之下,大家知道了最后一批能战的士兵将向秦军发起最后的进攻,无论是希望还是绝望、感动还是悲伤,每个人眼中都含着泪。

    咬过了一小块牛皮,喝过了两碗热汤,承受着全军的目光,出征的战士们酣然入睡。火光点点,带来了深秋中的温暖。至少这个晚上,他们是安宁的。

    点军的鼓声响起。只有这里的士兵列阵。赵括和四名万人将带着自己的亲营也往这边走来。列队完毕,赵括执戟立于一处高地,最后一战的激动已经完全战胜了饥饿和病痛,他面色红润,双目有神,似乎对胜利充满了信心。他高声道:”秦人值疫,此天灭之,而假之于赵。凡吾赵子弟,皆代天伐,誓灭之!“

    几名万人将和亲营皆高呼:”誓灭之!誓灭之!誓灭之!“

    然后一万人也高呼:”誓灭之!誓灭之!誓灭之!“尽管大部分人都没有听清赵括说了些什么。四名万人将和一名将军,率领一千多亲营出战,这就意味着几乎不可后退,凡后退者,肯定会被就地正法。往死里打就是了!

    四名万人将按夜间的约定,点齐了自己的士兵。各鼎中重新加水,再煮一次剩下的皮甲。依然是每人一片皮,两碗汤。然后各营出阵,弓箭兵在前,长戟兵在后,各以奇兵战法列阵。

    赵营中夜间举火,并飘出肉香,引起秦军哨探的警惕,报告了上级大夫。大夫也病得昏头昏脑,认为应该不知是那个倒霉鬼被赵军擒住,把尸体给分食了,也就没有再往上报。

    白起连吃了几剂茅根,不再说胡话了,只是身体无力,头痛如劈。他嫌药味不好,清醒过来就坚决不再吃药,挣扎起来,把头靠在冰凉的石头上,缓解疼痛。还未病倒的随从要给他喝些热汤,他也坚决不要,只喝刚从小溪中打上来的凉水;还就着凉水吃了几口炒粟。实在撑不住,又沉沉睡去。

    王龁本来病情还算轻,吃了几剂药,反而觉得身体更加沉重了,他没有发热,只是倦怠乏力,硬撑着处理完各项营事,也去睡了。

    司马靳领着剑士屯在东山之下,在南郡军的后面。他们的营地比较宽敞,病倒的比其他营要少一些,病情也要轻一些,但也有一半人无力参加每天的列队点名。他自己也感觉不适,便用家传的心法,吐纳调息,勉强压制病情。

    只有蒙骜往来奔波,不见病态。他整个白天都沿着石城巡视,看到石城一带有赵军在调动。他当即心中一动,立即命令身边的人注意观察赵军人员调动的迹象。在他回来时,那些人报告蒙骜,调出的赵军都前往南面营垒区。这让蒙骜大吃一惊。匆匆赶往北地军营后,他立即命令在谷地内休息的所有能战之兵,立即列阵,赶往白起大营。自己则骑了马,先往白起大营而来。

    蒙骜到达白起大营时,白起已经昏昏睡去,王龁也休息了。司马靳不在营中。按照约定,他们应该在明天早上碰头。蒙骜让王龁的亲营卫兵等王龁醒了,报告王龁自己有急事。自己则亲自下到营中,观察各营伤病情况。

    从咸阳传来的秦医的嘱咐:染疾的士兵要和不染疾的士兵分开宿营,不得混居。这方便了蒙骜观察:每个营中,大约有一百余人未染病,其余三四百人非病即伤。也就是说,白起的主营中,能战之士不过一千余人。

    蒙骜巡查完十座军营,回到大帐,王龁还没有醒来。蒙骜再告诉卫兵,自己将往山下剑士营中,少时便归。

    司马靳正自吐纳调息,压制病情。听报说蒙骜到来,也吃了惊。急忙迎进来。两万剑士现在全都集中在此地,营地比较宽阔,染病与未染病的士兵之间在比较大的间隔。但能战之士也只有五分之一,大约三四千人。

    蒙骜告诉司马靳,赵军可能要向丹水一线发起一次强大的攻击,让司马靳作好准备。司马靳听了蒙骜观察到的情况,也觉得事态比较严重。但他道:“剑士皆王兵也。无王命未可轻动。汝可告武安君,若不如意可来就吾,吾当自迎之。”

    蒙骜道:“战正酣时,愿君提一劲旅相助。”

    司马靳道:“吾当急报于王。”

    司马靳就于营中再书一书,派军使急驶而去。

    蒙骜无奈,只得出来,复见南郡尉。南郡尉也病倒了。营中诸事暂由白起亲营的一名官大夫负责。这里名义上有六七千人,但经过几次攻坚战,消耗很大,总兵力也不过五千余人,疾病程度更重,能战之士不足千人。

    蒙骜转了一圈,南郡军不过两千人,也非精锐。剑士四千人倒也精锐,但司马靳似乎不肯调出助战。蒙骜再回到大帐时,天已经快亮了,王龁也醒了。听说蒙骜来过,就在帐中等待。

    蒙骜回来,直接见到王龁,把自己掌握的情况说了,王龁也自心惊。他亲自来到瞭望,询问情况。那边回答说,赵军营中复起篝火,似在炊事。王龁亲自观察,虽没有看见更多情况,但营垒区内星火点点,还是明显的——正与赵军营地里黑暗一片,形成对照。

    他当即派军使传令南郡军、谷口军和北地军,立即集结能战之士,准备出营作战。他特别派出军使前往司马靳处,请求剑士出兵助战。由于并不了解赵军行动的目的、规模和方向,王龁的命令只能算是预备命令,让各军作好战斗准备,并无针对性的布置。

    北地军要防御石城一线和粮山,兵力十分紧张。疫疠来后,大部士兵病倒。蒙骜毫不犹豫地把染病的士兵全都送到山后;军营里的士兵都是能够作战的。在蒙骜,只不过是出于及时治疗的考虑,但歪打正着间,正切合了及时隔离的预防要诀,北地军染病率算是低的。——但也有五六千人染疾。目前尚在前线的约有一万人。由于有防御任务,真正可以调动的,只不过两三千人而已。他们已经在蒙骜出发前就开始准备出战了。

    蒙骜暗自算了了,南郡军两千多人,北地军两千多人,加上王龁的部队如果也有两三千人的话,投入的兵力已经接近万人,战场可能也就这么大了。剑士作为后援,可以在最关键时刻,予赵军致命一击。

    无论的蒙骜还是王龁都没有想到,赵括是要发起必死的一击。他们的意识中,这应该只是赵军改善一下态势的例行进攻吧。

第108章 搏命一战

    赵军和秦军的点军鼓声几乎同时响起。赵军高大的壁垒遮挡了王和蒙骜的视线,他们无法估算赵军出击的有多少人。

    但赵军一旦出营列阵,他们的兵力就暴露在两人的眼中。

    第一波出阵的是五个营两千五百人。他们似乎借鉴了楚军的打法,横着长戟,列成散阵,参差错落地向小山包阵地过来。

    营垒中鼓声咚咚,五个营阵形散乱,随着鼓声缓缓而进。

    南部营垒区距离小山包有大约五里的距离。赵军出营列阵时,王也立即让营中的弓箭手集中,全军列队,无论是否生病。

    当部队行进到一里距离时,秦军也列阵完毕,弓箭兵集中到前营。蒙骜亲自指挥弓箭兵作战。他让弓箭兵在赵军前进到百步之内后,先向他们的两翼射击,把他们赶到中间来,再突然中间开花。中间开花的位置由蒙骜的箭来指示。

    一转眼,赵军就前进到百步之内。鼓声转为急促,赵军开始跑步。蒙骜下令射击,秦军向两侧射击虽然命中率不高,但密集的箭矢也给赵军造成极大的心理负担,他们不由自主地向中央集中。

    第一波三箭射罢,蒙骜向着赵军相对密集的地方射出一箭。本来列阵往两侧射击的秦军弓箭兵原地转向,向着蒙骜指示的方向射击。两侧射击形成密集交叉火力,立即将箭矢所过之处射出一个血窟窿来。其实只有十来个人中箭,但视觉效果绝对恐怖。秦军营地中一片喝彩。

    赵军遭到第一个打击,但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以跑步向秦军营地冲来。

    只来得及再射出一箭,王就让营兵出击。王没有区分生病的和未生病的,希望依靠人多势众,把赵军吓唬回去。但赵军似乎毫无人类的感情,如同一台战争机器一样,麻木不仁地往上冲;当秦军的竹竿劈刺而至时,他们也绝不后退,而是坚定地迈前一两步,任由竹竿打在自己身上,自己用一个突刺把长戟插进秦军士兵的身体里。

    那些未能躲开刺击的赵军则紧紧握住竹竿,甚至把它拖向自己,为身边赵军的突击创造机会。

    只一个照面,双方就倒下了百余人。但这百余人是秦军的全部中坚,但只是赵军的一部分。在挑翻了能够作战的秦军后,剩下的秦军虽然在血腥的刺激下也激发起战斗的激情,但毕竟体弱乏力,无论是劈是刺都达不到就有的力度,而赵军的表现要好得多,关键是他们的兵器是硬杆的,虽然轻灵不足,但杀伤力大;而本来就轻飘飘的竹竿,在一群有气无力的人手中,更是形同虚设。只一阵,赵军就杀透秦阵,突入秦军第一道营栅。秦军伤病员四散奔逃。跑得慢的被赵军追上刺倒。但赵军也不多加追击,而是急于占领营地。

    占领营地的赵军立即翻箱倒柜似地搜寻起来,把找到的一切可以吃的东西都塞进嘴里。没有进营的士兵则从刺翻的秦军身上搜寻。秦军似乎明白了赵军想要什么,当一群人围上一名秦兵后,那名秦兵主动掏出自己的炒粟,扔给那群人,那群人犹豫了一下,不再上前杀死秦军,而是瓜分秦军的炒粟。大批被刺翻的秦军,靠着交出炒粟,保住一条性命。

    赵军奇异的行动自然引起蒙骜的注意。

    蒙骜在赵军杀透秦军阵形前,已经知道情形不对,立即带着弓箭兵向第二座营地退却。但由于拿不准赵军会向哪个方向进攻,后退五十步后就停下,等待赵军的下一步行动。――结果就看见赵军的觅食行为。由于赵军有营栅的掩护,弓箭兵无法对正在觅食的赵军造成重大杀伤;而秦军的突击集团又没有上来,蒙骜痛心疾首,觉得如果有哪怕二百名强壮的士兵发起突击,就能把这二千多人赶出营地。然而他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流逝。

    蒙骜索性也不再退却,他让弓箭兵们原地休息,监视着五十步外赵军的动向。

    赵军似乎每个人都找到了点吃的,吃完后竟然原地休息。第二波赵军五个营已经出阵,在鼓声中向前推进。

    站在山包上指挥的王也看到了赵军的怪异举动。他发现赵军五个营在攻下一个营栅后,并没有连续突破,而是急于抢夺粮食,吃了后立即休息。他马上意识到这也是一支疲弊之军,可能没有伤病,但饥肠辘辘,没有连续作战的体力。他有些放心了。赵军进攻缓慢,方便他调整兵力,等待援军。如果赵军能一直保持开始突击时的力度,连续冲杀,以王目前的兵力,很难抵挡。但如果是这种力度……

    赵军第二波攻势指向前一座秦营侧翼的一座营栅。王派人命令即将受攻击的营地在赵军来袭时,稍事抵抗,即主动撤退,并扔下一些炒粟。待赵军抢食粮食时,立即发起反攻。他还把能战的二百人调集到邻近的营地中,待受攻的营地发动反攻时,给予加强。

    他命军使叮嘱官大夫,不要与赵军硬拼,可以灵活地且战且退。战术运用以保存兵力为主要原则。

    这名官大夫也是白起亲营的军官,对王的命令心领神会。他的弓箭兵已经完全交给了蒙骜,而蒙骜并没有加强到他们的营地中,所以他也没有弓箭兵进行“拦阻射击”。他索性把士兵们都派出营去,缓缓向赵军推进。他让士兵们划伤几个人后,就扔掉炒粟往回跑。士兵们听见指挥官这么说,不用玩命,自然高兴,便以轻松的心情迎上前去。

    两军接触,赵军还想以伤换伤,以命换命。但秦军不与他正面交锋,轻飘飘地挥舞几下竹竿,划伤了几个人后,就往后退,边退边扔掉自己身上的炒粟。

    刚发下来的炒粟总有十多斤,还没有消耗多少,扔掉后“无粟一身轻”,感觉全身松快了很多,很快就退出五十步,快要进入营栅。官大夫突然发现赵军竟然没有追过来,而是疯狂地捡食秦军扔下的炒粟,无论军官们如何喝止,都无法遏制。官大夫一声令下,全营停下脚步,重新杀了回去。

    但赵军的第二营赶到,立即上前接战。官大夫见有新生力量投入,只得略战一阵,立即退却。赵军第二营在后面紧紧追赶,逼迫秦军穿营而过,不敢停留。赵军立即抢占秦营,也不追赶,就在营地内搜寻粮食。

    秦军后退百步,王派来增援的二百生力军赶到,合兵一处,一声呐喊,又冲杀回来。

    占领营地的赵军没有找到足够的粮食,见秦军杀回,也停下搜寻,准备迎战。秦军冲杀过来,赵军并不出营,放秦军进入,立即以拼命战术击杀了率先冲入秦军十余人。官大夫见势不妙,再次退却。赵军也不追赶,继续在秦军营中搜寻。被击杀的秦军,也被赵军大卸八块,血腥的场景令秦军掩面。官大夫频频派出百人骚扰,赵军后续部队已经跟进,并向秦军暂时集结的地方发动了进攻,将这群秦军驱离,在距离秦营百步的地方停下。

    蒙骜见状,立即率领弓箭兵赶过去,向缺乏营垒保护的赵军射击,当即射倒几人。赵军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阵形,似乎对这点小骚扰满不在乎。蒙骜由于没有格斗兵的保护,也不敢让弓箭兵靠得太近。这时从秦营边又一营赵军出击,向蒙骜杀来。蒙骜无奈,只得退却。

    秦军第二个营栅被攻下时,赵军的第三波又列阵完毕,在鼓声中向秦军杀来。

    连续的鼓声惊醒了白起。白起一跃而起,双腿一软,又颓然倒下。巨大的动静惊动了在帐外守候的卫兵,大家冲进来,把白起扶起,连声呼唤。白起很不满意地甩开他们,问道:“何处擂鼓?”

    卫兵道:“有赵军攻营。”

    白起道:“为何不报?”

    众卫兵语塞。

    白起道:“司职者各笞三十!”略整了整其衣冠,就往望的位置而去。在帐外值勤的十名亲营卫兵,无论什么爵位,都脱去上衣,露出脊梁,挨了三十竹竿。亲营的其他人则紧紧跟在白起的后面。

    白起到了望,见王在那里,正指挥那支失去了营栅的秦军,往侧后方退却。

    白起略一观望,见两座营栅失守,顿时大怒,正要发火,忽然眼前一晕,险些跌倒。王和身旁的卫兵眼疾手快,急忙扶住。王道:“愿君上暂歇,容臣等却敌。”

    白起缓了好一阵,才从眩晕中清醒过来,问道:“奈何一时而失二营?”

    王道:“赵人势众,以一击一,吾能战之士百余人皆亡,余者无力战,故退耳!赵人入营后,并不追击,乃觅食裹腹。是为饥兵。虽暂取吾二营,无能为也。”

    白起听了王的简要通报,又定睛看了看,果见所失二营均有五营赵人据守,而山下赵垒处,还有五个营在向这边开来。

第109章 中央突破

    大略了解了战况,白起问道:“何以战?”

    王道:“彼欲食,吾将以食诱之。赵人五千,称时而取二营。吾若再失二营,援军必至。四面夹攻,赵军必败。”

    白起点点头,道:“汝但督战,吾且观之。”把自己的头,用力靠在一块冰凉的大石头上。

    王知道自己只有五分之一的人还可以作战,目前也就一千人左右;为着掩护这些人,王没有把他们独立编组,而是让生病的和未生病的一起出阵。但第一营硬碰硬,一下损失了上百人――能硬碰的自然都是还未生病的。第二营的损失虽然小些,但经过几个来回的冲杀,谁生病谁未生病已经明明白白,那些未生病的基本跟不上这种节奏的战斗,被拖在阵后,与前锋拉开了好大距离。

    第二个营地被赵军占领后,王将这个营往侧翼撤退,从侧面保护小山包。

    白起十个营,四个在山下沿丹水展开,三个在半山,三个在山后,构成一个面向南部营垒的环状防线。王打算在必要是将山下的营垒完全放弃,吸引赵军向山头仰攻;然后山上、山下一起夹击。

    在丹水以东,东岭之下,是南郡军的另外五千人,距此地不足十里,中间都是平地。赵军来攻时,王已经派人通知了那面的主将南郡尉,而南郡尉在此前已经得到蒙骜的提醒,暗中开始集中能战的士兵,现在正在列阵,准备投入这边的作战。

    往东北三十里,是北地军的大营。北地军二千五百人已经集结,正在向这边开进。由于路程较远,估计要到下午或傍晚才能到达战场。

    西北十几里外,是王的谷口营地,王在黎明时已经命令那里将所有的可战之士都派出来,增援丹水一线。估计能派出两三千人。这支部队比较近,大约在中午前能够投入战斗。

    赵军抢夺距离最近的两个营地,花了一个时辰。再给他两个较远的,也耗上一个时辰问题不大。那时,南郡和谷口两支援军就都到了,再给赵军一个厉害的。

    现在不知道的是,赵军到底派出了多少军队。从地域来算,有一万人也就够了。但赵军在长平打仗一直是堆人,派出个两万甚至三万人也不是不可能。但王在看到赵军的攻势后,自信就算赵军派出两三万人,守住这个山包还是有把握的:赵军的动作太慢了!这哪里是打仗,分明是抢粮!

    第三个营距离丹水较远。赵军过了河后,还整了整队,才冲过来。守营的士兵同样弃掉粮食后退,但这支部队纪律比较严明,没有人去抢粮食,而是继续与秦军作战。秦军且战且退,由于有大批病弱人员,速度不快,人员损失很大。

    赵军在把秦军驱离营地后,也停止了进攻,开始休息。而这时,第四波赵军也出来列阵了。这波赵军显得比较精锐,列阵很快,虽然也是奇兵散阵,但明显比较整齐。王见了,心中暗道,见真章的时候了!

    最后出阵的赵军直接越过丹水,向小山包而来。王恍然意识到,赵军并不必要先拿下山下的四个营,再向山上进攻。第四波赵军直接穿过前三波赵军占领的营地,向山上的营地开来。

    王暗暗叫苦。第四波有五个营,而半山的秦军,总共不过三个营,而且大多染病。如果最精锐的赵军冲过来,很有可能一举突破三个营的防御。

    王只能击鼓示警,同时派军使给半山的官大夫传令,遭到进攻的营一定要死守营地,其余两营相机配合。又派军使将山后的两个营调上山来,作为第三道防线。

    王往东看了看,南郡军增援过来的一千人已经快到丹水河边。往西看了看,谷口的援军已经走出一半的路程。但王现在不知道该让援军如何行动了。占领了秦军营地的三支赵军完全挡住了秦军增援的道路,秦军只能先强攻下”秦军“的营栅,才能向山上的赵军进攻。

    王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难道这才是赵将真正的意图?

    蒙骜率领的一百多弓箭兵在各营之间游击。蒙骜也注意到第四波赵军的动向,是直接指向山顶,也意识到危机的来临。他立即让这一百多人清点一下箭矢。每人还有大约七十只箭。蒙骜选了十名箭法较好的弓箭兵,自己带着四处游击;其余人让他们先行上山,进入营垒等候。

    这支部队分成两路,从占领的最中间的秦营两侧通过。蒙骜领着十个人在百步之外向他们射击。蒙骜的弓硬,射程远,准头也好,十箭过去,射倒了六七个赵军;其他人或者太远,或者没射准,十箭只有二三箭命中。虽然如此,看着身边的人一一倒地,也是一种惊恐的感受。然而这支部队似乎不为所动,依然稳定地向前移动,连步伐也没有改变。蒙骜见骚扰性射击效果不大,只能停止射击,等待赵军进入到更近的距离。

    赵军从容地穿过小道,在营地前面的空场上列成横队,再向半山腰处的最西边的一座秦营开过去。蒙骜等人等候在通往中间营栅的道路,赵军转向东,让蒙骜守株待兔的想法落了空。他只得改变主意,直接退回半山,把安排进中间营栅的弓箭兵调出来,赶往西边的营栅。

    这时,在山顶上观察指挥的王也看到赵军的动向,派军使下来,命令中间和东面的营栅派兵袭击赵军的后方。中间秦营的士兵赶了个巧,有意走在蒙骜他们的身后。

    蒙骜只赶上了赵军的后尾。一阵猛烈的射击,射死了几十人,赵军已经发动了冲锋。五个营的赵军从三面扑向秦军营栅。蒙骜心中暗叫不妙,招呼弓箭兵回忆步伐追上。

    营栅周围,赵军的队形变得密集了。蒙骜自然不放过这个机会,从身后猛烈地向赵军射击,赵军几乎是成片地倒下。但旁边的人仿佛没有看到一样,只顾拼命往营栅里冲。只几个呼吸,就冲入了秦军的营栅开始白刃格斗。这批赵军军事素质比较高,武艺也好,不是一味地拼命,而是很机敏地跳闪开秦军的攻击,抓住机会刺杀秦军。

    然而,赵军长期饥饿,体力下降的劣势显现出来:许多士兵只一个突刺就几乎耗尽了体力,在刺倒秦军后,自己也头昏眼花,站立不稳,成了旁边秦军收割的对象。而这时,邻近军营的秦军也从背后冲了上来。赵军营中响起了金声,赵军应声而退。

    在赵军进攻之时,东岭的南郡军援军准备过河,但受到赵军的阻拦,被迫向下游退却,从秦军控制的区域过河。这耽误了援军投入战斗的时间。

    蒙骜制止了秦军收割首级,他让赵军轻伤员把重伤员和阵亡赵军的尸体抬回去。

    望着赵军士兵蹒跚的步态,蒙骜告诉秦军士兵,见了赵军以后,不要与他们硬碰,想法子和他们绕圈子,来来往往消耗他们的体力。赵军已经饿了好几天了,体力一定会跟不上,只要和他们耗时间,他们一定会被拖垮。

    赵军见秦军把伤员和阵亡士兵的尸体都放回来,也停止了行动。而这时,西北方向的尘土也渐渐近了。

    中央营地的赵军再次整队,这一次,他们向中央的秦军半山营地开来。蒙骜向前往增援的士兵叮嘱了一番,不要硬碰,争取消耗他们的体力;自己就带着弓箭兵迎上去,冲到距离赵军五十步的地方射箭。当赵军派出一百人过来驱逐时,他们就往后跑。赵军追了几步,停下来喘息,蒙骜就让弓箭兵停下,让神箭手向追击的赵军射击。赵军再追时,他们再跑。由于赵军体力不足,快跑几步就会喘,虚汗直流,不得不停下来;而停下来就会遭到秦军的射杀。不多时间,这一百人只剩下一二十人还没有中箭,只得退回去。

    这一百人的驱逐也不是没有意义的,借着这段无人干扰的时间,赵军已经到达出发阵地;而秦军的援军也已经赶到。二百援军主动向二千五百赵军发起冲锋。赵军派出五百人前出阻拦,其他人继续向秦军营地进攻。

    蒙骜这时已经退到营栅中。他大声对秦军道:”勿恐,彼饥数日,但三五刺即疲矣!“一边扔下手中的弓和腰间的箭,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一杆竹竿戈,带头冲出营去。

    秦军士兵病情轻重不一,重的咳嗽喘息,轻的头痛脑热,奔跑的速度不一,体力也不一,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毫无阵势地冲上去。

    蒙骜长竿一转,将一名赵军的长戟击飞上了天,落下来时又打在一名赵兵的面颊上,赵兵被重重打倒。长戈横扫对方的下三路,正在奔跑的赵兵被打在脚上,重重摔倒。蒙骜大声叫道:”汝等知否?但击其腿脚可也。“当赵军扑上来时,蒙骜已经退了出来。

第110章 半山缠斗

    秦军被蒙骜的勇敢就激励,也纷纷上前,用竿子扫赵军的腿。这一着果然有效。秦军的竿子长,前面还有戈头,赵军不得不小心应付,不仅前进速度慢了,体力消耗也大。

    赵军指挥官一声令下,赵军全体后退二三十步,在口令声中迅速列好阵,又在一声口令声中,赵军将长戟头朝下尾朝上斜提着,再次冲过来。蒙骜叫声“退”,秦军往后便退。双方一进一退,保持着二三十步的距离。这时,营中的弓箭兵突然从斜方向向赵军射击。由于赵军这次是密集的阵形,一箭之下就被射倒了一片。赵军派出一营出来抢占营地,弓箭兵在射出两箭后,灵活地撤出了营地。

    蒙骜的游动防御拖延了时间,产生了效果:驻于山下的三个营已经调上山头,而前来增援的南郡军已经从下游一两里处渡过丹水,正往这边赶来;西边的尘土也越来越近。

    赵括跟着第四波出阵。他一路流着汗,也不知是虚汗还是热汗。病痛已经掩盖了饥饿感,他目前毫无食欲,心中只剩下大战前的紧张和兴奋。旗鼓车由几名士兵推着,缓缓向前,他的亲营在全军的最后。目前营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牲口,武器也全部换成长戟,只看外表,完全分不出谁是将军,谁是士兵。

    亲营由营尉有前方引领,五百人将在后面压阵。赵括像一名士兵一样走在队伍的最后一排中间。他前面的一营是万人将的亲营。他和万人将都只保留了五百人的亲营规模,其他人都分插到作战部队中,所以这支部队显得训练有素,与众不同。

    走了几里地,赵括不再流汗了,头疼脑热似乎也消失了,浑身充满了战斗的激情。他在营垒上亲眼目睹了赵军顺利地拿下了秦军的三个营栅,这三支部队将在那里休息,阻击前来增援的秦军,而主要的突击力量将是自己率领的这支部队,他们将直接冲向山上。当他们突破半山的防御后,山下的赵军将沿着打开的通路继续向南前进。他的最低目标是在秦军营地里找到粮食和其他物资,最高目标是击杀几员秦军大将,动摇秦军的战争体系,等待邯郸来援。当部队通过已经占领的秦军营地时,赵括默默祝念山顶上有秦军的主要将领!他希望情报是真的:白起就驻在这座营中。

    赵括的亲营在中央的营地里停下,突击的任务由万人将指挥。他看着万人将整好队,向山上进发。

    山不高,也不陡峭,略有些山石,大体还算平坦,绝不是什么不可克服的天险。赵括对一战而取胜充满信心。

    战斗首先指向西边的营地,那里能够得到的支援较少。但蒙骜的弓箭兵干扰了前进的步伐。先上去的一个营体力不支,损失较大,还被前后夹攻,被迫退下。

    经过这一阵,赵括大体了解了赵军的虚实:每个营中可以派出来作战的不过百十来人,其他人大约都在病中,只能守营,无力出战。这增添了赵括的信心。

    万人将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第二阵,他将全部兵力投入到突破中央营地的战斗中。但和第一阵不同,秦军不与他硬战,而是采取了游斗的策略。秦军虽然生病,体力不佳,但赵军的体力也很不乐观:他们没有进食,完全靠一口气提着,顽强奋战。这口气如果泄了,一切就都完了。

    鉴于秦军不与赵军直接交战,而是且战且走,万人将决定不与秦军过多纠缠,而是直扑秦军的营地。

    当初为了方便弓箭兵射击,蒙骜带着秦军向营栅的侧方向撤退,闪出弓箭兵射击的空当来。这虽然方便了弓箭兵射击,但却放开了通往营地的道路。赵军顺利地驱逐了弓箭兵,占领了秦军在半山的营地。

    赵括见状大喜,立即让第一波出击就占领了中央营地的万人将集合部队,继续进攻。这时他才发现,万人将脸色有些不好。赵括询问道:“何伤?”

    万人将道:“腹痛如搅。营兵多有若此者,恐为所算。”

    赵括这才注意到,许多士兵抱着肚子,蹲在地上,面现痛苦神情。他让人把剩下的炒粟拿过来检看,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对万人将道:“或为久未进食,积食难消。君且住,吾代君往。”

    万人将道:“未可。如此小疾焉得为害。”下令击鼓出阵。那些抱着肚子的士兵听到集合的鼓声,也只得忍着疼痛,挣扎起来,出营列队。

    万人将带着这支部队出发了。赵括心中一阵不安,他好像想到什么,但又抓不住。

    万人将的部队并未受到阻碍,直接越过半山处的秦军营地,向山顶而去。蒙骜率领着被赶出营来的那五百人在距离营地不到一里的地方等待,他们的侧面,则是一百弓箭兵。万人将似乎没有把这几百人放在眼里,只派出了两个营去驱赶碍事的秦军,主力继续向山上前进。

    赵军第一波五个营与秦军发生了直接的交锋,采用以命换命的战术,迅速消灭掉秦军能战的百余人,但自己也遭受了几乎想同的伤亡,而且这些伤亡的士兵都是部队中的核心力量。万人将派出一个营的兵力去驱赶蒙骜,明显是小瞧人了。

    蒙骜的士兵虽然多病,但也有五百多人。而且在蒙骜的调教下,学会了扫腿、扫胳膊、扫眼睛等平时几乎不用的怪招。而这支赵军明显没有第四波赵军富有战斗经验,上来就被秦军的怪招打懵了,想拼命都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伤拼命坚持。而有些人肚子又不争气,偏偏在这时搅痛起来,手脚冰凉,额上汗出。蒙骜感觉到赵军的不对劲,招呼士兵上前,一顿猛刺,把这一营给杀透了。

    南郡军的弓箭兵都是什伍长,是部队中最为中坚的力量,不仅武艺好,也有较好的战术素养。他们见赵军一营人上来,采取层层后退的办法,边射箭边撤退。那支去驱赶弓箭兵的部队虽然遭到重大伤亡,也还勉强算完成了任务。而阻拦蒙骜的那一营则打了败仗。

    蒙骜指挥秦军杀透赵军后,并不追击,任由生还者逃回,还让受伤或生病的赵军放下武器,空着手回去。

    由于蒙骜就在赵军的侧方,他的存在对赵军的进攻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万人将只得将部队停下来,调整阵形,准备先解决蒙骜。

    就在赵军调整阵形时,旁边惟一还在秦军手中的半山营地里发出一阵欢呼声。蒙骜回头看时,东岭的援军已经赶到了。见蒙骜正在与赵军对峙,援军很明智地以秦军营地为依托,开始列阵。

    突然出现的秦军援军也让赵军有些意外。但事到如今也无可后退,在整顿好阵形后,赵军以三个营的兵力向秦军杀来。蒙骜则指挥大军向侧后方移动,向援军靠拢。后撤几十步,蒙骜让部队停下,要求大家打个样子给友军看看。

    由于赵军驱离了秦军的弓箭兵,赵军的进攻采用了密集的阵形,准备用集体的力量与蒙骜作战。两军接近后,蒙骜一声令下,秦军用长竿猛扫赵军的下肢,当即有几十人被扫中绊倒,赵军阵形一阵大乱。蒙骜并没有利用赵军阵形上的混乱,主动击杀赵军,反而趁机后退,把正面闪开,留给了赶到的援军。援军中的弓箭兵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南郡尉的口令下,援军进行了一次齐射,又把赵军阵地打出一个血窟窿。万人将见势不妙,立即下令后撤,退出了援军弓箭的射程,重新整队。

    士兵中腹痛的人数更多了。万人将感到情况不妙,带领部队后撤了百余步,脱离接触。同时派军使报告赵括,由于秦军援军到达,而自己损失很大,请求进一步指示。

    不多久,赵括发来指示,第一队万人将负责抵御援军,第四队万人将向山顶进攻。他本人将移动到半山的秦营中。得到命令后,第一队万人将立即下令,向援军的方向前进。稍加休息,还没有得到任何能量补充的赵军第四队也立即整队出发,向山顶前进。赵括率领亲营也向山上前进。

    第一队没有主动进攻,而是稍稍前移,让出了第四队进攻的通道,停在掩护其侧翼的位置上。待第四队出发后,自己也跟着在其侧方前进。

    蒙骜和南郡尉见状,不敢再有耽搁,挥军向赵军开来。

    第一队赵军谨慎地停下脚步,待秦军的箭矢飞过来时,下令冲锋;受伤、生病、体弱的士兵自然被甩在了后面。

    援军和驻军都是南郡军,两边战术动作相似,但援军体力更占优势。蒙骜不容援军独美于前,率领一营伤病兵也投入了战斗。那一营人只有百来人还没染病,他们紧紧跟在蒙骜左右;其他四五百人都有不同程度疾病,但经过半天战斗,在血腥的刺激下,肾上腺素占了上风,病痛似乎也已经消失,他们跟在那群士兵的身后,也勇敢地向赵军扑来。

第111章 亲营突击

    赵军这次上来,与前一次的谨慎不同,上来后就是拼命打法。援军没有经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刺伤了一二百赵军,但自己也被赵军以伤换伤,以命换命,损失了一二百人。由于兵器上的差距,秦军的伤普遍比赵军要重。蒙骜有经验,一边打一边高声叫道:“游斗!游斗!彼数日不食,难支也!”吃了亏的援军改变了打法,与赵军游斗。但这就给了第四队的赵军突击山顶的机会。

    现在山顶上已经上来了三个营,有了一定的防御能力。王指着半山战场,告诉身边一名官大夫道:“但依彼法,与赵军游斗可也。”

    那名官大夫领命,带领本营冲下山去,与赵军游斗。除了横扫的战法外,还时不时射出一两箭,给了赵军很大威胁;但营中多染疾,移动不够灵活,运动量稍大就有人喘息不已,沦为戟下之鬼。赵军则比较有经验,应对得法,尽管损失不小,但也很快就把这个营的秦军隔离到一旁,主力继续向山顶前进。

    王无奈,只得将第二个营投入战斗。然后对白起道:“愿君往后山剑士营中暂歇,容臣与敌一战。”

    白起抬头看了一眼半山的战斗,道:“勿庸。西军已至,彼勿能为也。”然后他看了一眼山下,正在向半山移动的赵括亲营吸引了白起的目光,道:“彼军甚有可观者。”

    王道:“将军亲营?!”

    白起道:“虽疲犹斗,真勇士也!”也不知他是在赞叹谁。

    第二个营投入战斗后,终于制止了赵军向山顶前进的势头,两边互不相让,混战在一起。由于双方都采用奇兵打法,没有明确的阵形和战术配合,场面显得混乱。但基本脉络还是清楚的:赵军几人为一组,争取对秦军速战速决;秦军则尽量分散,绕到赵军侧后实施打击。弓箭兵则借着地形的掩护,分散抵近射击。

    谷口的援军终于赶到,向西边赵军占据的秦军营地发起进攻。谷口的秦军采用的是正规的方阵战术,共四个营方阵。防守的赵军吃多了炒粟,加上又饿了几天,食积症状十分严重,几乎一半人都腹胀腹痛,勉强端起武器作战,自然不是方阵战术的对手。秦军见赵军冲来,格斗兵跪下,摆出刺猬阵,瞬间赵军就被长矛刺倒了一片。

    秦军四个营,赵军五个营,似乎赵军占点优势,但那点优势在秦军强大的战力下荡然无存。赵军想绕到秦军侧后,但秦军后面有弓箭兵,一阵密集的射击,把他们逼回正面。

    赵军万人将知道,无论如何也要拖住这支秦军,不能让他们投入山上的作战,否则就是死路一条。他拼命叫喊,鼓励士兵奋勇作战。但在方阵面前,赵军甚至连拼命战术也打不出来,远远的就有弓箭,靠近了有矛有盾,就算赵军拼死缠住一支矛,旁边的人也无法直接杀死执矛的秦兵,敢于上前的,会被旁边的长矛或后面的长戟刺倒。

    万人将见伤亡惨重,把部队回缩到营地中。见秦军起立继续向营地进攻,他派出一百人,以散阵冲出,逼迫秦军重新跪下。不久这一百人或遭箭射,或遭矛挑,损失殆尽。但只要秦军一起身,万人将就再派出一百人,希望以此拖延时间。

    两次三番后,秦军也识破了赵军的意图,再出来一百人时,秦军不再跪下,而是照旧缓步前进,只不过注意维持阵形不散。冲到方阵前面的赵军,面对着如林的矛和戟,有人不知所措,有人想往两侧移动,有人往回跑,还有人飞蛾投火般地冲上来,成为一个血人倒在地上。

    不一会儿,秦军就冲到营栅前,万人将别无选择,只能下令全军反冲锋。全军从四面冲出营栅,向秦军疯狂反扑。这次秦军稳稳地跪下,按照标准战术动作,远处射箭,近处矛挑,漏网的就用戟刺。企图绕到侧面的,则被稍稍落后的秦军方阵打击。

    眼看着身边的官兵一排排倒下,万人将对自己的亲营大叫一声:“启!”亲自端着长戟向前营门外冲去。身后的亲营排出密集阵形,冲出营门,集中向一点杀来。首当其冲的秦军大夫见状,立即指挥集中火力向中间的营门处射击。亲营士兵一批批倒下,但没有倒下的赵兵视若无睹,照旧向前。秦军大夫终于发现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年龄不小,气度不凡,似乎是个大人物,大叫道:“射前老者!”

    一排箭射出,万人将被击出老远,颓然倒地。亲营见万人将被杀,状若疯狂,不顾伤亡,直接用身体撞开一处盾牌,撕开一个口子,杀了进来。他们虽然给秦军造成一些混乱和伤亡,但终究不成气候,被恢复了阵形的秦军全部歼灭。残余的赵军四散而逃。秦军也不追赶,甚至都没有去斩获首级,略整一整队,立即向山上开进。

    西面秦军援军的到达早已被赵括发现。两下一交手,赵括就感觉不妙。这支部队兵种完整,配合协调,一交手,赵军就损失了大量兵力。赵括急忙派人通知占领东边秦营的赵军,准备出兵援救。

    万人将的拖延战术起了点作用,当秦军匆匆整队,准备上山时,这支赵军赶到,再次拖住了秦军的增援。赵括略放下了点心。他看出秦军也在拖延,试图等赵军体力下降;而赵军虽然略有优势,但却难以突破秦军的缠斗。

    赵括看了看日头,已经过午。他知道,越拖下去对赵军越不利。虽然秦军和赵军都面临伤病,但赵军已经饿了好几天,今天是靠喝皮甲汤,才获得了一点体力,时间一长,体力耗尽,必然大败。秦军的援军虽然被暂时阻拦,但时间不会很长,以这支秦军的战力,打败赵军并不需要太费事。

    赵括知道最后一搏的时候到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这么快到来!他默默闭上眼睛,心中暗道:“吾王,臣力竭矣!”睁开眼睛,下令亲营全体出击!

    亲营主将问道:“何击?”

    赵括道:“武安君!执吾旗,往见之!”

    主将应喏而退。少时列阵毕,全营皆起,直往山顶而去。

    由于出击时,吉凶未卜,所以各军均未打旗,只以口令为号。在得到赵括的命令后,亲营将赵括的大旗高高挑在一支戟上,交给了营尉。营尉将大旗一挥,亲营直往山上进发。

    突然出现的一营,打破了战场上的平衡。看到飘扬着的旗帜,那些散开的赵军往旗帜上聚拢,汇集成一体,向着山顶而去。正在与赵军游斗的秦军突然失去了对手,茫然不知所措。

    看到这支部队不管不顾地直往山顶而去,众秦军大夫立即明白了他们的意图,纷纷指挥手下秦军奋勇杀来。但由于刚刚还是在游斗,兵力分得很散,要集中起来并不容易。但赵军的速度很快,那些大夫们不等兵力集结完全,就带着他们几十上百人地向赵军冲来。

    亲营士兵武艺高强,见秦军袭来,立即上来一队人,迎头拦住,一个闪跳,一个突刺,就摞倒一个,只一个照面,冲上来的秦军就倒下了一大半,剩下的掉头就跑。秦军大部还都是病人,经不起剧烈的格斗,冲上来的基本都是能战之士,但完全不是赵括亲营的对手。

    而这时,蒙骜指挥着援军赶来了。由于赵军都归入赵军大旗下,蒙骜的压力反而轻了。他机警地没有正面迎战,而是从侧面往上攻。

    赵括将刚刚归入旗下的士兵整了整,给他们指定了指挥官,让他们迎击从侧面攻上来的蒙骜。亲营不受影响,继续向山顶攀登。

    王将最后一营派出来,迎击赵括。由于这一营伤病较多,他们无力冲下山来,只是站在山坡上等待赵括的到来。

    蒙骜见赵括只派出偏师应付,有些急了。他大声呼喊着,犹如一只猛虎直向赵军冲去。南郡尉在他的身后。弓箭兵从两侧猛烈地向冲来的赵军射击,其他士兵则蜂拥着,从两侧包抄了赵军的两翼。

    这群赵军已经奋战了近一个时辰,虽然秦军只是游斗,真正的战斗不多,但体力消耗还是很大的。现在真刀真枪地厮杀赶来,体力的劣势就显出来。秦军主力是增援来的东岭一千人,皆是能战之士。消长之下,秦军一阵就杀透了赵军的拦截,双方互有死伤。

    蒙骜顾不得安顿伤员,稍作整顿,就继续向山上冲去。而这时,赵括的亲营已经和守在山坡上的秦军接触上了。

    指挥秦营的官大夫得到王的指示,只要阻拦赵军片刻,蒙骜就能上来,与其夹击赵军。官大夫先让弓箭兵射击,然后一队队派出去阻拦赵军。

    官大夫采取了轮番上前的阵法:第一队猛劈一着,无论命中与否,都往后退,换第二队上前猛劈;然后是第三队、第四队、第五队,原来的第一队在第五队后面继续。弓箭退到十步开外的位置,用弓箭压制赵军。

第112章 赵括之死

    秦军的战术虽然杀伤力不大,但却有效遏止了赵军的进攻,赵军被迫以战斗姿态,一步步前进。赵括回头看时,蒙骜已经快追上来了,虽然有不少人过去阻拦,但都不是秦军一合之敌。往上看,高高的瞭望哨上,站着三五个人,其中一人已届老年。赵括也不管那人是不是白起,就在阵中大呼道:“擒武安君!”

    主将心领神会,也大呼道:“启!擒武安君!~”

    营尉挥舞着大旗,高呼道:“擒武安君!~擒武安君!~”飞快地向前冲去,旁边十名护旗手紧紧护在前面,荡开秦军的阻拦往山顶冲去。

    眼见大旗往前冲,所有亲营士兵也都激昂赶来,高声叫喊着“擒武安君!~擒武安君!~”不管不顾地顺着缺口冲了上去,秦军一时还真拦不下来;虽然不少赵军被刺伤,但大队一拥而上,反把秦军分成两块,给秦军也造成不小的伤亡,尤其是秦军大部分还生着病,身体虚弱。

    一面冰着头,一面观察着山下动静的白起也听到了下面的呼喊声,问道:“彼何言?”

    王龁道:“但丧心病狂耳!”

    白起仔细听了听,道:“得之矣,擒武安君!哼哼,彼亦知武安君在此乎?”冲着台下叫道:”伯儿,与彼识武安君何人也?“

    白起的大儿子白伯现在是白起的侍卫长,统领着一百侍卫。白起的亲营都被安排到南郡军各营充任军官,身边只留下一百人。疫情起来后,一百人多数染疾,但仗着身强体壮,勉强支撑不倒;每天的训练免除了,但每天的勤务并未受影响。

    白伯听见父亲叫他,立即带了五十人,让他们执矛和箭,往前百步。就见赵军突破了秦营的防御,向山头扑来。白伯下令:”置矛!执弓!射!“五十支箭射出,冲到二十步外的赵军几乎全都被贯胸射倒,护旗手大部中箭。

    白伯再一箭,将失去了保护的营尉射倒,大旗栽了两下,不甘地倒下了。其他人也将周围冲在前面的赵军射倒了一片。然后就是第三箭。

    这五十人都是身经百战之士,虽然生病,武艺仍在。只三箭,就射倒了赵军数十人,完全震慑住敌军,赵军几乎停止了进攻,站在原地。被分成两块的秦营士兵用竹竿和弓箭袭来,周围不断有人倒下。赵军几乎是下意识地围成一个圈,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把赵括围在中央。

    赵括执戟大呼道:”武安君,识得马服子赵括否?“

    白起头痛如裂,道:”无知狂儿,一如此也!“

    王龁道:”彼釜中游鱼,疲为所擒也。“

    由于赵军回缩,与秦军搅在一起,五十名侍卫无法再射箭,各执长矛,冲了上去。

    赵军都是赵括的亲营,训练水平很高,周围的秦军只要敢硬上的,几乎非死即伤,所以秦军只能四面围着,呐喊着不敢上前。白伯率领白起的侍卫赶到,他们都手执长矛,步伐稳健。白伯率先上前,长矛虚刺一下,引得赵军防御,白伯第二下实刺,将赵军挑起,摔出圈外。受到白伯的鼓励,其他侍卫平端长矛,强攻强进,戳倒了一片。

    白伯又对上第二个人,虚刺一下,引开对方的防御,一矛正中其腹,正要用力将其挑起,突然两眼发黑,手脚发软,疾病带来的体力下降在最关键的时候发作了。白伯虽然眼前发黑,但意识还清楚,勉强维持自己不倒下。但随后感觉脖颈上遭到重重一击,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他终于支持不住,一头栽倒。

    赵括见冲上来的这几十人非同一般,大喝一声,身先而出。就看见那名已经中了矛的士兵,将戟刺进白伯的咽喉上(他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其他人似乎有些失神。赵括手起一戟,将一名失神的秦兵刺倒。旁边两名秦兵挺矛刺来,赵括长戟一圈,两支长矛被打落地,赵括突步上前,一戟又刺倒一人,正当他准备甩开秦军尸体,继续进攻时,他的眼前也一阵发黑。左近的两支长矛毒蛇般向他刺来。身边的士兵大叫一声,挺身而上,挡在赵括身前,两名士兵均被刺倒。而他们争取到的这一短暂时间,让赵括恢复了视力和知觉。他见身边两人倒下,血脉贲张,手腕一转,长戟拔出,飞步上前,左右连续突刺,将两名秦军戳翻,前面已无敌军阻挡,他大呼大喊地向前冲去。身后的赵军也一声呐喊,齐齐冲出。秦军一拥而上,戈矛齐举,场面立时混乱,各种声音响成一片。

    赵括冲了出来,回头看时,杀出重围的赵军不足百人,且个个带伤。赵括道:”吾将见武安君,诸君助我!“

    大家齐道:”谨奉命!“

    赵括看了一眼正在混战中的战团,将戟一横,冲上山顶。

    数十步外,瞭望哨下,五十名侍卫一半弯弓搭箭,引弦而待,一半手执长矛,端然而立。

    高台上,王龁高声叫道:”武安君在此,将军可释戈矣!“

    赵括知道今天已经不能善了,约住士兵,道:”武安君,可敢与吾一战。“

    那名军官道:”其势如此,胜负判然也,何庸再战!愿将军释戈,赵士卸甲,可乎?“

    赵括道:”吾赵人自出国门,勿望归也。遗尸荒野,幸也!“下令道:”散阵!启!“

    赵士迅速向两边散开,向着高台猛冲过去。

    弓弦连响,赵人不断倒下,剩下的依然勇猛前冲。赵括长戟在胸前划圈,将射来的箭矢挑开。由于距离太近,虽然分散开来,但对方箭法出众,直接瞄准射击,命中率很高。而且大家也都知道了这名武艺高强的武士就是赵军的主将赵括,自然更多地照顾他。赵括手上稍一松缓,一箭命中了他的身躯,引得他一震;于是更多的箭射中了他。

    赵括倒下了……

    追随而来的赵军大部分没能冲到高台前就被射倒,少数冲过来的,都被以逸待劳的秦军用长矛刺翻,瞭望台前,一片狼藉。

    蒙骜带着一二百名秦军也冲上山头,山头的战斗已经结束。

    东营的赵军,忠实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们用生命拖住谷口的秦援军,直到赵括倒下,援军也未能上山。

    现在赵括倒下了,赵括的亲营还在做困兽之斗,拼命抵抗,白起的侍卫也被他们杀死了十来个,剩下的也不敢上前。秦赵双方相互对峙着,看哪一方先倒下。

    谷口的援军终于杀散了山下的两队赵军,自己的损失不算大。略整队后,就向山上的战团开过来,在秦军包围圈后面列好阵。南郡秦军大夫一声令下,秦军快速退到谷口军阵地的后方。赵括的亲营其实也只剩下百余人,而且都精疲力尽,肌肉开始颤抖,见来了一支生力军,自知难免,贾余勇,飞蛾投火一般冲过去,立即被密集的箭矢射倒大部分,再被长矛刺倒其余。

    至此,冲上山来的赵军没有人还能站着。

    带队的公乘让部队原地休息待命,自己则上山来向白起和王龁报到。他在山顶上发现赵括等人的尸体,心里吓了一跳:竟然被赵军突破到这里了!

    整个山头血流成溪。

    公乘报道:“臣奉令,点精兵二千助战,现杀透阻拦,进到半山。谨奉令!”

    王龁道:“远来劳苦。于半山中营安歇。分出一营收割首级,并救护伤者。”

    公乘领命去了。

    战斗结束,白起的侍卫抬着阵亡士兵的尸体,搀扶着重伤的同伴,上到山顶。一名侍卫哭泣道:“公子不讳,臣等皆当斩!愿就刑!”

    白起道:“依秦律,虽失大夫,而得一将军,皆免罪!”

    侍卫们痛哭失声,将阵亡的五人抬过来,其中一人就是白伯。白起颤颤巍巍地下了高台,这一战似乎对他的冲击极大,他一下子衰老了许多。一一巡看了五人,道:“均细加清洗,就葬于此地,五人同穴!”

    一名侍卫道:“愿斩赵括之首,献祭于前!”

    白起道:“未可!括虽赵人,亦侪也!身死阵前,有贲育之勇,实可嘉也!未可辱也!愿归之,勿加害也。”

    王龁道:“得一将军,全军有功……”

    白起道:“功在全军,吾当报于王及相!”王龁不好再说什么。

    白起道:“赵人有愿归者,可留之勿击也。所俘者,当一级。”

    于是王龁派人传令下去,但有俘者,可当一级。于是那些重伤的、生病闹肚子的、吓破了胆的,就都留下性命,圈押在一处。总有五六千人。

    王龁叫上来一百轻伤病的,把山头上的尸体抬走。

    攻上山头的几十人,本来就受了伤,全凭一口气支撑着,被射倒或刺倒后,几乎没有活着的。

    侍卫们自然不会让那些俘虏走近瞭望台,他们把尸体集中堆放在一起,让俘虏们抬回去。俘虏中间有认识的,知道死者中有赵括,但谁也没有吭气,惟恐秦军知道了,改变主意。

    白起又让军使传令,若有亲友愿领回者,可领之。又有一些尸体被抬到俘虏圈里。

第113章 垣城新年

    天黑以后,秦军让这些俘虏抬着同伴的尸体,相互搀扶着,返回赵营中。四名万人将都只是受了伤,也在被遣返的范围内。他们没有披甲,身着短衣,秦人不知道他们是万人将。其他军官也一样。如果赵括没有大声表明自己的身份,大约也不会被认出来。

    出来的一万赵军,大批阵亡,少部分逃散,剩下的都在这里。今晨出发时尚且斗志昂扬,夜间归来却是如此模样!

    赵军在自己营地里看到了这一切,深深的绝望在众人心里升起。

    在秦军方向,谷口的援军是挑选的精兵,装备精良,兵种齐全;在战斗中赵军以命相搏,斩获最多。东岭的援军皆为能战之士,体力一般,战斗力不强,但在最后关头,借着赵军体力下降和进食炒粟后腹胀,占了不少便宜,但也损失不小。丹水边小山包上的十个营首当其冲,没有任何可以取巧的余地,加之病员占了多数,能够出来作战就已经很勉强了,基本不能要求什么战果,而且损失不小,大部分阵亡士兵都是这十个营的人,没死的也大部分带伤,甚至重伤。

    在安顿赵军的同时,秦军也相互裹伤,各营寻找阵亡的同伴,统计死伤人数。由于战事激烈,战场遍及整个山地,那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皆按“亡”计。好些营尉手中都集起了上百枚身份牌,那是从死者身上摘下来的。各营官大夫则登记着各士兵的斩获。由于白起下令将受伤的赵军放归,上报的斩获并不多。但斩获多少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已经杀死了赵军的主将赵括,全军都可以因此计一功。

    傍晚,一千北地军终于到达,但他们只赶上押送赵军回营。但由于北地参军蒙骜在防御作战中贡献突出,北地军被免于追责,但蒙骜无功。

    第二天清晨,白起、王龁、司马靳均向秦王报告:昨,赵来攻秦垒,欲出。为四队,四五复之不能出。其将军赵括出锐卒自搏战,秦军射杀之。

    距离长平五百里外的垣城,群山环绕。九月底的山区,天气渐冷,谷地中溪水潺潺,田野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归仓。

    秦王进驻垣城已经半个月了。垣城的人不多,彼此知根知底;五千剑士分驻各要道口,只有五百人驻于城中。加以芒未在暗中管理,官吏们尽力表现,这个人口不过万的小城邑,简直可以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秦王每天微服出行,或在城中,或沿乡里小道,访贫问苦,敬老爱幼,随兴而至。垣城的农户大多见过这位慈祥的老人,他身边永远跟着一大堆随从,随从们个个精明强干,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大人物,但态度随和,彬彬有礼,亲近农民,他们绝对想不到会是秦王。

    公子异人在完成了征发河内军的任务后,回到垣城。半路赶上气候急剧变化,异人回来后就发热头痛,渐渐进展到咳嗽、身痛、乏力。随行人员中也有不少有相似症状的。秦王送信到咸阳,太子立即派了两名秦医,带了两大包药,连夜乘船赶到垣城。四诊之后,配了一剂药,异人吃下后,发热就退了,身上也有了些力气。秦医又派人到轵城采购了些稻米,煮了米粥喝,小心调养。病虽好了大半,秦医说是疫疠,恐沾染不洁,劝阻他与秦王见面,也不许异人四处乱跑,只在一处院子里活动。其他随行人员,秦医也过去诊了诊,让他们中的一些喝姜枣汤,一些喝黄连汤,一些喝大黄汤,都是每天三大碗。那些要求喝姜枣汤的自然眉开眼笑,喝黄连汤的愁眉苦脸,喝大黄汤的一天三泡稀。但大家也都渐渐好起来。——只不许四处乱窜,也被圈在一处院子里。

    郑安平负责各处的防备,平时不在城内,经常在城内的是芒未。芒未曾经主持过垣城的事务,一些父老对他还都认识,给维护治安带来了很大的方便。陈四还是潜伏在轵城,收集各地的情报,每天报告各诸侯动态一次,分别报送垣城的秦王和咸阳的张禄和太子。

    盖聂被秦王编入剑士行列,特许他贴身护卫。无论秦王在城内还是城外,他总是在十几步外跟随。秦王驻于垣城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近日也没有可疑的外人到来,盖聂显得无所事事。秦王告诉他,自己也曾和司马家学过剑,和盖聂算是同门,闲暇时竟偶与盖聂论剑,或叫几名剑士与盖聂以竹杆对战,争夺锦标,弄得剑士们都知道新来的剑士剑术高强。

    张禄来信请示,今年新年将如何渡过。秦王指示,自己将在垣城过年;咸阳今年应以奖励立功为主,督促各郡县将今年立功授爵的事务办到位;凡有公文到时,务必在年前或年内将爵位落实到位。

    垣城是座小城,但由于有大批驻军,今年的集市特别旺盛,四门外都设了市,由剑士直接管理。四面山上的山民、四乡的邑民和城中的国人,都拿出自己一年的收获,到集市上交易。河东特别运来了不少盐,以较低的价格在集市交易,为秦王一行筹措必要的物资;甚至连炒粟也有在市上交易的。

    有力的人家提前蒸好全家人的粟饭,准备了山货、肉食、菜蔬、盐、梅、酱、醋等物;贫穷的也要烹几顿稠粥,添加些盐梅调味。炒粟成为父母送给小孩儿的礼物,花一文钱可购得一两,给每个孩子分一小撮,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多食。有不信邪的孩子一天给吃了,真的就闹了肚子疼;不多时,垣城的孩子都知道炒粟只能用手指头蘸一点吃,一天最多吃三点。由于炒粟盐很多,味很好,成为儿童心爱之物。

    秦王吃过早餐,带着几个随从出南门外,四处闲逛。见几名儿童以炒粟为锦标,比赛角力。秦王很有兴趣地观看了一番,赢的从输的那里蘸一小指头炒粟,一脸的得意,而输的则十分心痛,指责他蘸得多了,但也只是口头上说说,并不阻止。

    进到一个水铺中,那里设了几个席位,可以饮水,一文钱一罐,大约可供五人饮用。现在天气尚早,又值冬凉,来喝水的人不多,席位都空着。铺保见秦王过来,上来招呼道:“老父,且入里稍歇!见人少,清静!”

    秦王道:“可有鲜样事相告?”

    铺保眼一眨,道:“自有!前者有猎户收套,远远望去,山下密密麻麻,无数士卒,却似大战。奇不奇?”

    秦王问道:“其战于何处?”

    铺保一指东山道:“便于山外。只隔一道山,便是两重天。那面血流成河,这边清静饮酒,岂非福哉!”

    秦王道:“诚然!取五罐水来,与吾细言其事!”招呼大家进入铺中,秦王当中坐下,其他人哪里敢坐,只在铺内外站立。

    铺保搬过水来,给秦王盛上一盏,道:“是水乃井水,颇甘冽,可当酒,老父一饮便知。”

    秦王接过来,就给铺保也舀了一盏,道:”小哥且坐同饮!“自己抿了一小口。铺保双手接过水,跪在秦王跟前,道:“谢老父!非止近日。或言年初即有大军过境,垣城幸有高山阻隔,未得入也。或言过了数日,怕不得万人!独不知山外何处,竟值如此大战。”

    秦王道:“大军过境,垣城内其有从征者乎?”

    铺保压低了声音道:“虽无从征者,亦有以也?”他神秘地一指山边,道:“至夏,偏有妇人入山,隐于山中,不与人通,或言为军中炊食。老父其思之,闻彼妇人非少,每日炊之不息,粟香经久不散。或一闻之……”铺保脸上显出陶醉的神情。

    秦王听了好笑,对铺保道:“军过之,与汝为善,与汝为恶?”

    铺保道:“善,大善!敝东自于后院掘得一井,出水甘冽,乃以贾水为业。兵未至时,日不过数罐,皆南北商客也。今则不然,日数百十罐犹未尽也。何者?城内有贵人,非清水不饮,故日入数百十罐也。”

    秦王没想到这位小哥还供应自己和随从的饮食用水,来了兴趣,问道:“城中贵人,诚何人也?”

    铺保道:“贵不可言。城令皆为之下,非王而何!”

    秦王道:“汝其见王否?”

    铺保道:“未之见也。每日井水皆彼自城中引车出,盛以而入。贵人所居皆未可知也。”

    秦王道:“山外大战,垣城近之,曾无一人从征乎?”

    铺保道:“未之有也。或闻轵人岁十五以上皆从征,然垣无是事!”

    秦王道:“秦以战功授爵。垣民无战即无功,无功即无爵,不亦悲乎!”

    铺保道:“闻幼时盖闻,有垣人者,从武安君征,获二三爵,得免租赋。彼移于轵,未得见也。”

    秦王道:“或从征,汝其愿否?”

    铺保笑道:“吾小子或能说笑,为君子乐。若从征,死无地也。”

第114章 入轵城

    秦王正自与铺保饮水闲谈,一队驮队从门口经过。水保道:“垣城虽勿与战,然日日运粮及辎重,亦当战矣。”

    驮队经过时,不少人见这边有水铺,就过来买水。秦王不敢久坐,道:“小哥且自经营,吾将归矣!此水甚佳,愿携归!”让随从给了五钱,拎了五罐水进城。

    驮队一眼望不到头,约有数百头牲口,各带两只大筐,上罩蓑笠,驮的应该是粟米;卸下后,再装上炒粟运回去。垣城内还设有一座兵库,每天打造好的兵器也在这里登记造册。由于白起报告前线兵器损失严重,这里也往前线运送打造好的兵器。

    秦王这是到了垣城后,第一次见到运输的驮队,感觉十分新鲜。他匆匆进城,让谒者通知垣令,召见驮队的大夫。

    驮队的大夫并不知眼前这人就是秦王,但见垣令恭恭敬敬,而且也没有资格侧身其间,知道不是小人物,小心翼翼地回话。

    秦王让大夫坐下,问道:“大夫此行何所令,几人几畜,所运几何?”

    大夫道:“臣等自高都来。本轵人,从征河内诸县,积功为簪袅。王至河内,发河内十五以上谐长平,臣在其中。惟长平徧小,难容大军,除补各军缺额外,皆集于高都,往来运输。集于高都者数万人,惟牲畜不备,路途崎岖,一队才百五十畜,夫五百。”

    秦王道:“寡人闻上郡、北地皆以牲从征,奈何不备?”

    大夫听闻对面的人自称寡人,心下一惊,按捺住心跳道:“登山负重,非牛马之所长,伤损颇多。自高都至垣城,往返亦自千里,其往安邑、左邑诸处,亦自远矣。人其不堪,畜亦不耐。渐有病者。”

    秦王道:“区区百余畜,可运几何?”

    大夫道:“臣等奉令,于轵关运粟三千石至垣城,乃得炒粟六万斤,至于高都。乃一偏裨一月食也。其有余者,则盛运箭镞戈矛等物。”

    秦王道:“汝何日出高都,彼时高都何状,长平何况?”臣等自高都至轵,行五日,按里计程。于轵关载粮二日,于轵道行三日入垣城,计十日。卸、载约计三日,返程计八日,往返计廿一日。“

    秦王道:”汝出高都时,乃在九月中,彼时战何如?“

    大夫道:”臣等自入高都,初屯城外,不数日,即奉令出运。未及战也。“

    秦王道:”汝其至高都,乃在十月初中,得无缓乎?“

    大夫道:”臣奉令若此,他则无所知。“

    秦王挥手让他下去,自己则陷入沉思中。

    少时到了中午,咸阳的日报送到垣城。秦王阅看了报告,派人叫来郑安平、芒未以及剑士的公乘,让他们准备前出轵城。他要在轵城过新年,因为秦王的仪仗一直在轵城,他不能失信于天下。

    夜间,长平的军报到达垣城。秦王拆开信件,不禁大喜过望,道:“妙,妙!大势定矣!”当即叫来几名谒者,商议一番,即给长平回信:寡人新年至轵,与诸君同乐!同样内容的信也给咸阳和安邑各发了一件。

    由于从咸阳到垣城几乎全是水道,秦王的给咸阳的信也必须于第二天清晨发出,等太阳出来后才能启程,到达咸阳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但能在当天夜间到达安邑和长平。而秦王根本不等他们的回应,在发出信件的当天就与周围的人议妥了迁移的事宜。

    由于秦王仪仗全套俱在轵城,秦王不宜大张旗鼓地进驻,而应隐蔽前往,——这样也更安全。

    毛驴再次发挥了作用。秦王一行不带任何辎重,只带必要的随从,由城中五百剑士护卫着,星夜从垣城出发。剑士徒步快行,不能走很远,只护送到下一个军营,完成交接即止。如此剑士们一程程接力,而秦王和随从们则只在军营中稍停打尖,并不休息,昼夜兼程,赶到轵关。

    随着秦王仪仗而来的,还有一万剑士,由秦国宗亲子弟出任侍郎。这些子弟散居于河内各城,一万剑士也散在各地。轵关是一座战略要地,不仅控制着咽喉要道轵道,而且还是以盐易粮的粮仓所在,城虽小,却有一千剑士驻守。

    护送秦王最后一程的剑士就在轵关五十里外驻扎,两下早就互通声气。现在虽然天色已晚,但秦王还是顺利地进入轵关,带队的大夫称,护卫一名大员前往轵城,面见秦王。

    秦王在轵城是公开的消息,公子异人在轵城出没,代王行事,大家都知道;而公子异人离开的消息则是保密的。有贵人要赶往轵城面见秦王,没有人觉得奇怪;而这人需要五百剑士护卫,的确贵得可以。但这些人都骑着低矮的毛驴,又似乎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

    在轵关休息一夜,秦王立即赶往轵城。于日晡时进入轵城。——这时咸阳的报告才刚刚发出。

    轵令匆匆来见,却见到了公子异人。这让轵令大吃一惊。这人能让公子异人秘密出城相迎,动用五百剑士护卫,必是个惊天动地的人物。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天下谁可当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随行的剑士不便进城,就在城外安营。公子异人带着这一百来头毛驴直至城府。异人进门。少时,仪门大开,一百多头毛驴从仪门直入城府,进入后宅。少时,仪门关闭。不久,城府里传来钟磬之声……

    轵城的男人几乎全都征发上了长平,轵城一应事务多由女人承担。一千剑士除了守卫城府中的秦王,还要负责周围的治安。每天城门的启闭都由剑士们负责。但一千人毕竟人力有限,只能管白天,管不了黑夜。夜间的戍守就由健壮的妇女担任。轵城令、尉、丞,将自己的妻妾们都编入女营,按时值勤,把剑士们替换下来,回营休息。

    夜静了,全城进入梦乡。只有守夜巡逻的女人们按固定的节奏敲击着竹筒,报告着城内太平。而这时,与秦王关系亲近的宗室子弟们则团聚在秦王身边,秦王赐宴。

    秦王只出来与大家见了见,饮了一盏酒,慰劳了大家几句,就离开了,剩下的事由公子异人负责。异人年青,与这些子弟相交甚欢。

    卫尉被任命都领河内剑士。在咸阳,卫尉虽说负责京城的治安,但却并不管理剑士,管理这一万剑士卫尉还是第一次。他把剑士分派到邻近各城中,相互支援,又相互牵制,还能保证后勤补给。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就能把这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的确是一个高明的管理者。

    卫尉自然知道秦王并不在轵城。见秦王回来,十分高兴,悄悄前来拜见。秦王匆匆应付了宗室子弟后,回到后宅与卫尉交谈,了解轵城和河内的情况,以及长平的战况。

    芒未领了夜间出行的节符,以巡夜为名,来访陈四。

    陈四是公开身份是外乡人,河内征兵征不到他。但由于轵城内的男人们都走了,大家对这些身强力壮的外乡男人十分警惕,陈四平时也不怎么到外面招揽客人,——由于受战事和季节的影响,客人也比较少;要到开春了,商客才会陆续出来。

    陈四听说秦王已经进入轵城,也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秦王行动如此迅速,简直神鬼莫测。他迅速出了车铺,跟着芒未拜见秦王。秦王与陈四交谈了许久,就留他在府中,随时议事。

    当天夜间,秦王发出一道教令,令垣曲剑士只留一千人防御垣城和轵道,其余全数进入轵关。第二天,垣城的四千剑士陆陆续续退入轵关。他们立即被派往高都。

    与之同时,秦王发旨,请河东、河内、高都、长平各地郡丞以上官员或五大夫爵以上官员,皆来轵城欢聚。时间由各官员自行掌握。

    在轵城,秦王收到太子和张禄的报告,咸阳得闻长平斩杀赵将,举国欢腾,今年的新年尤其热闹。秦王回信道:今年刑徒出征,即来长平。

    长平秦军在射杀了赵括后,似乎也耗尽了自己力气,而赵军则完全气沮,长平战事竟一时停顿下来,双方互不干扰,各自舔伤。

    白伯的阵亡给了白起极大的打击,他几乎一夜白头,但发热头痛渐渐地退了。

    王龁和蒙骜各自率援军回营。王龁军的损失不大,战果不小,白起毫不犹豫地给评了”盈“;蒙骜军则动作迟缓,差点受到责罚,最后以蒙骜之功相折,才算过去。北地军全军皆以为耻。

    白起所在南郡军遭受的打击最大,士兵多数带病出战,损失惨重。

    两万南郡军自出征以来,就一直不顺。首先是对秦国心理上有抵触,根本不愿为秦国而战。后来在重压之下稍稍改变了想法,加之白起将自己的亲营全都派到各营带兵,算是发挥了自己的战斗力,但却迭经恶战,赵括准备的最强打击几乎总是落在南郡军的头上。两万南郡军目前一半可能回不了家,将成异乡之鬼;而他们的斩获并不多,能够立功授爵的极少。目前南郡军五千人在丹水边的小山包周围,损失了一大半;东岭七千人大半生病,增援来的一千人也阵亡百余,大半负伤。

第115章 招降赵人

    由于受到赵括突围的冲击,丹水边的秦军损失大半,已经无力继续防御这一区域。白起只得让司马靳调集五千剑士,进驻丹水防御。司马靳不好驳白起的面子,派出了五千未生病的士兵。

    白伯的阵亡,让白起的病症有了很大缓解,但精神遭到严重打击。以前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性格变了,似乎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见白起开始亲自视事,王龁离开了白起的军营,返回自己在谷口的营地。丹水一线的防御完全由白起亲自部署。白起把丹水的南郡兵全都遣回高都,治伤养病,亲自指导剑士们驻防丹水。五千剑士和五千南郡兵,战斗力不啻天上地下。不过似乎是风水不好,进驻小山包后,那本来没病的五千剑士也开始发起烧来。

    事情刚刚搞定,秦王的邀请来了。

    长平众将商议后,认为前线局势并不轻松,大家都往轵城的做法并不可行,公推白起先行。然后依爵依次而往。白起把丹水防御的任务委托给司马靳,全军的指挥权暂交给王龁,自己先行离开长平,与秦王相见。

    白起于早餐后骑马动身,先往高都。

    在提任河东郡守时,注意到长平有赵军的动静,白起就大部分时间驻扎在高都,而没有长驻安邑。秦军到达长平后,白起几次前往军中打探,但都是即去即回;从南郡北上的秦军也是长驻高都整训。高都令在城内给白起建了一处宅院,但白起通常不进城住。他让士兵们在高都城外另外修建一座小城,作为自己的大帐所在,亲营人员也都可以住在这里。

    自从被秦王任命为上将军,主持长平军事后,白起两个月没有回到自己的小城中。亲营的官兵也都派往前线,小城里只有白起的几名家臣和妾妇居住。白起到达时,城门紧闭,内里了无声息。白起让卫兵一起大喊,才惊动了城内的家臣,上城观看,见是白起,急忙开城。

    一百卫兵在几天前的作战中阵亡了十四人,受伤三十人,其中十一人伤势严重,跟随白起回来的只有七十五人,包括轻伤十九人。家臣们牵着马,引导白起进城入府,老冢宰迎上前了见礼。白起指着自己和身后的七十五人道:“愿以汤沐!”冢宰马上到后宅,通知妾妇们烧水。

    冢宰回来后,仔细地又找了一圈,问道:“伯子其未归?”

    此言一出,正在四处打量的白起如遭雷击,浑身一颤。冢宰一见,知情况不好,立时感到喉咙发紧,赶忙转过身去,不让白起看见自己泪水滚出。

    白起走上前,扶住冢宰,道:“伯儿其归矣!从其祖于地下!”

    冢宰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那些家臣们有些在指挥着卫兵栓马、喂料,有些在往家里搬运杂物,听见院内哭声,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看向身边的卫兵。卫兵知道是为何,回答一声道:“白伯……”自己也忍不住哽咽流泪。不久,所有的人都知道了白伯阵亡的消息。

    滚汤烧好,分成四盆放在庭院四角,白起自己由家臣侍候着用了一盆;卫兵们三个人一盆,相互搓洗。先解下头发篦洗了,再将水浇遍全身,用陶㼽搓泥,以最后用葛布擦拭干净。一批洗完了,再换一批。七十五人全都洗完,已经到了晚餐时间。

    在卫兵们洗澡时,白起进了后宅。妾妇们都在厨下烧水,室内无人。白起自己铺上席,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后,顿觉神清气爽,长平沾染的病气似乎一扫而空。他来到前堂,卫兵们还在沐浴。洗后的澡水倾在一个瓮里,由卫兵挑出城去倾倒,再从河边挑水回来。供应七十五个人沐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三个人一组需要二十五组,一次四组,需要七次。四只鼎不停地烧了一天,才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沐浴毕,各人都有脱胎换骨的感觉。

    供应八十多人的粟粥也是一次考验。还是得用上四只大鼎,再加上家臣、妾妇前后忙碌,这才制备出八十多份有果有菜有盐的粥来。每人稠稠的一大碗。白起府内并没有那么多几案,所有的配料都放在大碗里。白起与众卫士坐于院中,共同进餐。家臣和妾妇等他们吃完后,才把剩下的吃了。

    安排好卫兵的值勤和休息,白起回到后宅,与家臣、妾妇们同坐,共叙别后之情。白起讲起战场上惊心动魄的场面,引来阵阵唏嘘。特别说到赵括的最后一击,白伯阵亡。家臣、妾妇们再次痛哭流涕。家人们相聚到半夜,才各自散去安歇。

    第二天,白起重新结束好衣冠,上马出发,直往轵城而来。出了山口,就见面前一座军营,白起正感到奇怪,这里哪里还有军营,上前一打听,乃是剑士屯扎于此。白起等验过节符,由剑士引导着一程程往轵城而来。早有军使报告轵城的秦王。

    由于有剑士们的约束,白起一行虽然骑着马,但却无法快行,只能随着剑士的引导前进。到达轵城时,已是傍晚。时已初冬,天黑得特别早,现在路上基本已经漆黑一片。白起一行到达轵城边时,见前方灯火辉煌。打马上前,却是轵城的居民(主要是妇女)打着火把在路边迎接。公子异人则拥帚,带着十来个谒者立于道旁。闻听马蹄之声,异人上前迎接。白起见异人抱着一只大扫帚,带着十几个人过来,赶紧下马,避在道旁。

    异人上前,道:“王教,武安君克服赵军,获其虏首,诚大功也。寡人拥帚,王孙代之,君其驶入。”

    白起道:“臣在长平,待罪而已,不敢居功。愿以辞!”

    异人道:“王不许,请君上马。”

    白起道:“愿王勿增臣愆!请再辞!”

    异人道:“王不许,请君上马。”

    白起上了马,一名谒者牵着。异人对众卫兵道:“诸士征战劳苦,请同行。”自己捧着帚在前面引路,一名谒者牵着白起的马,载着白起往城里走,剩下的谒者跟在白起的马后。白起的卫兵自然不敢上马,各自牵马执矛,排成五列纵队,在后面跟着。火光之下,一行人威武雄壮,宛如一道移动的山丘。

    入城以后,街道清静,白起一行径直来到城府。城府再次仪门大开,庭院内灯火高悬。白起在离城府十步之外下了马,异人请他骑马入府,白起固辞。所有卫兵都留在十步之外,只有异人和白起从大开的仪门而入。卫尉为相,于萧墙前迎接。异人离开,卫尉和白起一起上堂,秦王正在堂上高坐。

    卫尉坐了主位,白起坐了客位。卫尉对白起三酬酒,白起连饮三盏。堂上金石之声响起。整个宴中,秦王一言不发,全都交给卫尉;卫尉也给足了白起面子,再三称扬他的功劳。堂下,雅乐频奏,舞女起舞,一连三曲。白起起谢,称足。秦王宣布罢宴,女乐散去,食案尽撤。秦王招两人靠近自己坐下,询问道:“武安君其言长平之事!”一边说,一边把这两个月来长平发来的军报都摊在席前,一一检阅。

    白起见秦王这个态度,不敢简慢,从自己离开安邑开始说起,一直谈到前两天自己离开长平。秦王偶有插话,询问一些细节,白起也作了详细的说明。最后,白起总结道:“长平之寇,自守之贼,无足虑也。唯其自守,亦难乘也。”

    秦王道:“若令其降秦,可乎?”

    白起道:“彼皆赵人,其众四十余万,一旦降之,何以置之?”

    秦王道:“上党已无人烟,若以其守之……”

    白起道:“是无上党也。上党,韩地也,闻以予秦,乃私奔赵,乃有战于长平者。今战而胜之,而以赵众守上党,彼必复叛,是无上党也。”

    秦王道:“河东,富庶之地,今则凋敝。若以降卒四十万实河东……”

    白起道:“是无河东也。河东,旧魏都也。魏割地于秦,而民皆归魏,故凋敝至今。王以免罪赐爵为饵,幸得四方秦人来集,才十余万户。今汾上犹韩地,虽慑秦威,未敢大动,而心实不服。若得赵卒四十万,秦人无能制也。汾上必生异心,太原复暗助之,变起腹心,是无河东也。”

    秦王道:“若以实上郡、北地,奈何?”

    白起道:“若彼引胡人入寇,边境多事也。”

    秦王道:“若以实巴蜀,可乎?”

    白起想了想道:“巴蜀道远而狭,彼或难犯也。然以四十万实之,非易也。”

    秦王道:“计之而可,当下相府议之,必有其策。”

    卫尉道:“自古至今,未有降其卒者。王之所计,横超古今。”

    秦王道:“降卒四十万,非寻常也。君其详计之。”

    白起道:“喏!臣闻赵人粮少,人相食,若得粮数万石,以安其心;复以大军临之,以威其意。恩威并著,其事乃行!”

第116章 交涉受降

    秦王道:“民者,国之本也。国强必先庶民,而后耕战起焉。若得赵人四十万,汰其老弱妇孺,胜十万刑徒。以之战则胜,以之筑则成。垦草开荒,无所不为。胜取首级多矣!”

    白起道:“秦以首级为军功。若无首级,何以建功?”

    卫尉道:“虏一人,当一级,可乎?”

    秦王道:“要之以彼民为吾用也。”

    白起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欲为所用,难乎哉!”

    秦王道:“非也。昔者,蹇叔,轾人也,百里奚,虞人也,穆公因之而霸。商君,卫人也,其泽至今;穰侯,楚人,因之而破楚;张仪、张禄皆魏人也,而相于秦,秦因之而盛。天下士子,纷纷入秦,其有才德者,皆留用之。然思天下非独士子也,乡野之民,国之本也。得乡民为用,用之大者也。君伐河内,韩魏之人皆服秦法,今乃用之以御赵人。今赵人四十万,穷途末路,饥寒疲病,收而用之,以德服之,以法治之,不啻得一大郡。其功岂小焉!”

    白起道:“谨奉王教,臣当与诸将谋之。”

    白起辞去,谒者将他和随卫安排在城外一座独立的大宅院内安歇。

    白起走后,卫尉很有些不安地问秦王:“王将从张相之议乎?”

    秦王从身后取出一块简牍,默默诵读:“臣䘵言,赵人众,击之不便,不若乘其穷途而收之,是为便也。”沉默了片刻,道:“临阵受降,非大智大勇不办也。”

    白起天明入城,参与秦王的朝议;朝议毕,不等早餐,即辞行,与随卫骑马离开,当夜赶到长平。提前派随卫快马先行,通知诸将到大营议事。白起到时,诸将皆至。经过近十天的休息,疫疠基本过去,诸将虽未幸免,但都挺了过来,现在虽然有些疲乏,却无大碍。

    白起入营后,立即与诸将见面,路途较远的王陵和上郡尉摎还未到。白起向诸将传达了秦王教令:趁赵军穷困之时,收而降之,以为己用。

    王龁首先大喜道:“王明也。赵人四十万,纵引颈而戮,犹不能尽。若收而用之,是得四十万卒也。”

    司马靳则谨慎道:“降四十万,古之未闻也。吾军新病,士力未复;若赵人猝然而起,无以应也。”

    李冰也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焉得为用?”

    白起道:“臣亦以此进王,王以蹇叔、百里奚、商君、张仪、穰侯、张禄之辈应之。曰士子犹留用之,而况野民乎!”

    蒙骜道:“可令士卒昼夜呼之,愿降者自降,以乱其心,以沮其气。其降者,衣之食之,乃令归秦,必无恙也。”

    白起道:“是亦可行,惟耗时费力,犹不免于战。”

    蒙骜道:“彼时,赵土崩瓦解,焉得战。但授首耳。”

    白起道:“此计甚妙,就可行之。旦日令士卒于各营呼之可也。”诸将皆无异议,各自回营布置。白起让人于半道迎住王陵和尉摎,不让他们到自己的营中来,径往北地军听取决议即可。

    王陵和尉摎也对发起总攻感到头痛,觉得如果能够招降,自然是不战而胜的好办法。但对结果半信半疑。不过蒙骜劝导说,呼喊招降有助于打击赵军的士气,最后如果难免一战,也会轻松得多。两人也同意这一判断,应喏回去布置。

    例行的点军鼓后,各山各营突然派出小股士兵,前出到赵军的营栅前百步开外,大声呼喊起来:“咨尔赵人,势末途穷,勿宁来归,可保首级!”

    喊了一天,士兵们都累了,要回去了,却见几名赵军从营内走出,高呼道:“吾等愿降,请见武安君。”

    这群赵军正是从丹水边南营垒中走出,显然知道武安君的大营。他们的突然出现,倒把那些秦军吓了一跳。领队的大夫急忙上前查看,见共有十人,皆未带兵器,空着两手,便道:“见君上何意?”

    为首一位年数大的赵军道:“臣闻武安君招降赵军,特请降耳!”

    大夫将信将疑,但见这十人不像有恶意的,又空着手,便道:“请随入。”五十人把这十人夹在中间,压入营中,让其在营门前坐下,自己进去向官大夫报告。官大夫急忙出来,询问了几句,依序向上报去,终于报到白起处。白起在山上瞭望台上不时观察,已经见到这一切。见公乘来报,便命将其带到半山中营来。自己带了几人下到中营去与之会面。

    只有为首的老年赵军被允许入帐,其余人都在营外坐等。白起让公乘为主问话,赵军坐在客席,自己坐在中间。公乘将赵军迎入大帐,坐下,问道:“敢问卿何人,请降者何?”

    那人道:“臣赵万人将年,数日前曾犯君威,蒙君不杀,放归营中。今闻秦愿赵来归,特来请耳!”

    公乘道:“尔赵粮尽,又值疫疠,军士死大半。王本好生之德,许尔来归。”

    赵年道:“臣蒙君上不杀,放归营中,不敢忘德,乃与诸万人将共议,今赵王无援救,士卒无战心,不若且降。然赵士卒家在邯郸,若临阵而降,家必遭戮,是以不忍。”

    公乘道:“赵必败无疑。北与降,家皆不免耳。有何异耶?”

    赵年道:“诸将以为,若以军降,而蒙放归邯郸,秦能不战而平上党,赵卒上下得保首级。必不敢再犯大国。”

    公乘道:“既归于秦,自当效忠秦王,何邯郸为!”

    赵年道:“秦赵自长平一战,战端必起。赵氏男儿焉得复向旧邦。是以有请也。”

    白起道:“伐邯郸,汝等可勿行。他战则未能免也。”

    赵年拜道:“谢武安君!”

    公乘道:“尔等何时出降,有兵几何,可有册籍?”

    赵年道:“赵兵多病困,且死矣。点军失大半,其数难知。唯可战者三万四千有几,其余伤病死者,不知其数。”

    公乘道:“出营而降,能保整齐否?”

    赵年道:“未可!赵军疲病,士卒不起,若无医药、粮食,将息数日,难行也。”

    公乘道:“若不出壁,何以降?”

    赵年道:“是以请大国更赐粮食、医药,以起士卒。”

    公乘冷笑道:“士卒一起,复与秦战乎?”

    赵年道:“臣等愿以身为质,并不敢有背信之事。”

    公乘道:“赵军皆吾擒也,君之首,非敢质也。”

    赵年道:“士卒诚难行也,非敢有托。若有他策,愿恭闻!”

    白起道:“士卒不起,必有起者。五百兵器出,一车食入,五百人将为质。千兵器出,二车食入,千人将为质。”

    赵年道:“非敢疑大国。若兵器出,而粮不入,奈何?”

    白起道:“但与营间互易可也。”

    赵年道:“愿以金出,而留杖以为扶持!”

    公乘要反对,白起拦阻道:“可,然戟当为一,勿得为二。弓勿得留也。”

    赵年道:“当以何地易之?”

    白起道:“吾之粮至,当在三日之后,便可易之。”

    赵年道:“吾当盟誓!”

    当即让秦卒取来两盏清水,公乘与赵年各割血入水,相互饮下。赵年归营。回去之前,白起给了赵年一把炒粟,让他分给随行的士兵共食。赵年也饿了好几天,见有吃的,两眼放光。白起警告道:“勿得多食,多食杀人!”这句重要的话,被饿昏了的赵年直接略过。出营后,把这一小把炒粟分给随行的士兵,每人一小口。又在山下饮了水,回到赵营中。白起立即派军使到高都,让把所有的炒粟全都装车,运到长平。不再分给士兵。同时给秦王写信,报告与赵年谈判的事项。又派人通知王龁、司马靳等诸将议事。

    到了夜间,赵年又来求见。说其他万人将听说只是与公乘盟誓,都不放心,定要与武安君盟誓。公乘冷笑道:“汝将军赵括已亡,汝群龙无首,何人何德能与武安君盟?”

    白起问道:“汝复有几万人将?”

    赵年道:“万人将共得四十五人。”

    白起道:“若彼四十五人同至,吾当与盟!”

    赵年道:“老病难起,能至者不过十数。”

    白起道:“如此便请回。”

    赵年道:“若其子弟者,其可替乎?”

    白起道:“必得节符、斧钺,乃可!”

    两边议定,明日在山下丹水岸边,秦、赵两军重要将领一起会盟。白起要求,盟誓内容一定要包括效忠秦王。

    赵年回去后不久,又返回了,表示许多万人将不愿参与盟誓,更不愿盟誓效忠秦王。他们只等士兵得到妥善安置,就自杀以谢罪。但公乘强硬地表示,如果不效忠秦王,就没有必要盟誓,到时候交出兵器,走出营地,就可以得到食物。

    赵年再三请求,允许盟誓时不加入效忠秦王的誓词,让所有万人将都参与盟誓,否则军队的秩序难以维持,如果起了乱子,对谁都不好。但公乘绝不松口。他道:“武安君已命高都运粮,朝夕可至。一营出则收一营,一军出则收一军。余者任其自毙可也。”

    赵年无奈,只得再次回营。

第117章 变计

    入夜,各军主将陆续到达。白起和公乘通报了与赵将谈判的过程。司马靳认为,赵军内部是战是降还有矛盾,可以分开处理。王龁认为,如果能将赵军完整收编,是对秦国力量的一次重大补充:“若以赵人击邯郸,胜秦人多矣。”

    但白起打消了他的想法,道:“彼已明言,赵人虽降,必不击邯郸。吾已允之。夫以赵人击邯郸,不惟无益,其或有害。”

    王陵有些担心,如果赵军趁交易之机,发动突然袭击怎么办?白起也道:“此正吾所虑也。”

    蒙骜道:“交易但限一处,余地皆严备,则无虑也。”

    白起道:“四十五万人,若限一处,何时能足?”

    蒙骜道:“四十五万,为营九十。营一车,且九百车。丹水一线,可三四十里,里二三十车可尽也。”

    白起问道:“粮积于道,又无壁垒,彼群起而攻之,奈何?”

    王龁道:“丹水一线,其道狭,仅容万人。吾以五千人出其前,五千人拊其侧,可保无虞。”

    白起听了点头,然后在地上指划道:“高都粮车九百乘,众二千。谷口五千出其前,但有欲劫之者,即依车而战。剑士军五千出丹水旁,溯而上之,以击其后。其余诸军各守营栅,但见水边乱起,巴蜀军退车后而守战,即起攻之!”众将皆跪起而应喏。

    当众将散去后,赵年再次来访,声称赵人统一了认识,以为公乘的誓言足以为凭,不必再行盟誓,惟望秦粮早至。公乘心中好笑,明明是他们统一不了认识,故出此言。拿捏着道:“秦粮在高都,运之不便。况赵营释兵,亦非一日,焉得仓促!”遂将刚才议定的受降流程简述了一遍。赵年道:“若吾释兵,而无粮至,奈何?”

    公乘有些不耐,道:“既降之,焉得无粮。若将饿毙,奈何其降也。弃之数日,赵营将无噍类矣。旦日解兵,后日集于营前,以易秦粮。”

    秦王已经进驻轵城,距离长平不过二三百里,军使晡时出发,夜半时分到达轵城。值班的谒者接收了信件,让军使到驿馆休息,天明再来领回信。

    皮绾把自己的全套办公班子从安邑搬到轵城,花了六天时间,在今天下午进入轵城。秦王立即召见,与之共进晚餐,并与他密议,一直到现在。谒者收了信,安排好军使,携了信到后宅来,于后堂外门前报道:“长平急报至!”

    陪同的卫尉打开门,接过信件,复将门关上,捧着信来到秦王面前呈上。秦王打开,略看一眼,就递给皮绾,道:“彼自请降矣!”

    皮绾接过来,简牍上只有一行字:“赵万人将年请降。”

    皮绾道:“亘古及今,未有一战而虏四十万者。彼四十五万众,日食一斗,当粮四万五千石,乃三千夫一年赋也。其送者犹不在内。日过一县,仓廪为尽。若给食不足,反成祸端。四十万众,何县不克,何城不取?祸乱一起,是变起腹心也。”

    秦王道:“四十万众,皆入彀中。若皆斩之,不惟失好生之德,且自伤也。若收而用之,我众而彼寡,其功倍也。纵费钱粮,不过与军征同耳!”

    皮绾道:“秦自列诸侯至今,未有一战而有四十万众者。今得赵卒四十万……”

    秦王道:“若远处安置不便,其充上党……”

    皮绾道:“若充上党,不若放归邯郸,犹彰大王好生之德。”

    秦王道:“上党被战祸,田园荒野,家宅尽隳,若置之于上党,所费不多,而所得非少。”

    皮绾道:“上党近邯郸,本韩邑。韩王献之于秦,而民反背之而归邯郸。王归其卒于上党,其可为秦有乎!”

    秦王有些激动,道:“秦何失于天下,而民畏吾,宁归于赵乎?”

    皮绾道:“秦以严法治国,民从之则便,闻之则惧。是故商君禁民议法也。韩人明献上党于秦,暗饵于赵,盖秦赵相争,天下得其利。官吏相煽,民焉知其实!”

    秦王道:“是故吾必欲以秦法以加之,利民害民,得无明乎!”

    皮绾道:“王言是也。绥远怀来,王之化也。然上党近邯郸,民众相煽,必尽归敌国,是未蒙其利,先受其弊也。秦法之行也,要在赏罚必信。苟无大军临之,官吏治之,赏罚不行,而秦法若无。上党偏远,其民少,不过十余万众;若以四十万居之,是地少而民众,地不称民,其产不足养之,民必生乱,况近敌国乎!”

    秦王道:“如之奈何?”

    皮绾道:“今既令武安君受降,赵复请之,不可自食其言。臣以为,王可别令武安君甄其众,愿归者归之,愿从者从之,愿居者居之。要之,伤病者尽归之,精干者或从或留。臣观赵卒多伤病,且入膏肓,纵入邯郸,未能胜兵,徒费粮草。归之为便!其可力田者,居之上党,耕种自食,而秦廪不费。少有胜兵而向秦者,方乃引入。是为便也。”

    秦王沉思片刻道:“其事甚繁,非卿谁可当之。卿其往长平,与武安君共主其事可也。秦非暴也,本天好生之德而牧民,予其利也。卿其体寡人之意,与武安君善筹策之。”

    皮绾道:“喏。臣旦日即往长平。”

    第二天,皮绾出发,前往长平。他带了两名随从,先乘车前往高都。到了高都后,秦王将调一百剑士为其侍卫。四驾革车一路飞驶,只半天就到达高都山口。在山口的军营中,皮绾出示的秦王的教令,公乘立即派出一名大夫率百人跟随。到达高都城时,已经是下午了。高都准备好的九百车炒粟已经开始向长平进发。皮绾见了这些炒粟,若有所思。

    皮绾与高都令见了面,告知自己将往长平。高都令派了一名军使引路,往武安君军营。九百车炒粟并非以畜力輓驮,而是人力推拉,队伍甚长,几乎前后不能相望。为安全起见,他们不走大道,而是绕行山后,前往谷口营中。

    皮绾心中一动,临时改变了先往军营见白起的念头,决定先往谷口见王龁。

    他以协助护卫运粮车队为名,率领剑士跟随车队缓缓而行,于半夜进入谷口营地。王龁不断派出巡哨哨探,能准确知道粮队的行程。粮队到达后,当即有人引导其往预定的营地安歇。但皮绾的出现还是大出其意外。

    王龁将皮绾迎入自己的大帐,皮绾道:“赵军四十五万,仅九百车粮应之乎?”

    王龁道:“车炒粟百斤,计九万斤,人得八两,足支三日。”

    皮绾道:“三日后进行,君何计?”

    王龁道:“但奉王命耳!”

    皮绾道:“王意,赵人四十五万,久战疲惫,且多伤病,听其归乡,是为上策;留居上党,复其旧垦,是其中策;引归秦地,徒耗钱粮,是为下策。”

    王龁道:“武安君所言不然,赵人四十余万,若充关中,若实上郡,若归北地,皆济秦力耳。奈何徒耗钱粮?”

    皮绾道:“君其计之,四十五万人一日得食四万五千石,其送者尚在外也。过一县则一县为空,过一郡则一郡无存。上郡、北地,至今不过十余万众,猝至四十万众,是赵人多而秦人寡,其为秦地乎?”

    王龁道:“然则王命招降者何也?”

    皮绾道:“赵军四十余万众,杀之不义,故降之。降而归之,以彰王好生之德也。”

    王龁道:“一战而得赵军四十余万,非易也。一旦而释之,是赵无损,而秦无获也。”

    皮绾道:“不然。若归其病弱,而留其精壮,稍引其强者,是弱赵也。二十万残病之徒归于邯郸,力田复难,而饮食不绝,是削之也,而扬秦威。臣意可归之二三十万。上党旧民十余万,今复仍之。从而入秦者,不过三五万而已:皆为精壮,可任耕战;散之四乡,无足为患。是为便。”

    王龁道:“绾尉所计,诚然不虚;王之所教,弗敢违也。敢请告之武安君,令下谨从之。”

    皮绾道:“旦日出降,其状奈何?”王龁详细地介绍了昨天在帐中计议的流程,以及各军所作的准备。皮绾道:“计议周详,必无恙也。夜愿宿军中,旦日往见武安君。”王龁立即叫人,给皮绾一行安排住处。

    次日点军鼓响,各营整顿毕。王龁派人告诉赵军,高都的粮食已至,赵军是否已经解兵,何时开壁。赵军一层层上报,最后还是赵年出面,约定一时之后,以鼓声为号,两边同时开壁。王龁立即派人飞报白起,皮绾也随之前往白起的营中。

    双方在紧张中进行着最后的准备,王龁一遍遍叮嘱着出阵的次序,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赵营那边也将各营卸装下来的戈矛头、弓、剑等兵器装在车上,运到壁垒的门边。

    天边放亮,两边军营响起鼓声。王龁大旗一挥,营门开放,五千士兵分成两列纵队,冲出营门,前出百步,站定位置。五千士兵站定后,两人推一人拉,三个人架着一乘车在后面鱼贯而出。

第118章 长平之恨

    秦军这边有作战部队列阵掩护,赵军那边就没有这种威风了,直接拉着车出来。车上一个大筐,里面堆满了各色兵器。推车过了丹水,在岸边守候。

    丹水下游,司马靳亲自指挥五千剑士在已经丹水两岸列阵。白起依然立于山包上,俯瞰整个战场。

    两边的联络官经过沟通,认为可以交易,下令击鼓。随着鼓声响起,赵军将自己车推过秦军这边,秦军将大筐搬下,同时从车上取下大批弓。一名爵士只简单地看了看,就点头同意。秦军又将自己车上的大筐搬下来,赵军上来一人,用手指沾了点尝了尝,也点点头,赵军将装炒粟的大筐抬上自己的车,掉转车头,往本阵而去。而带队的五百人将则留在秦军中间,一方面作为人质,一方面则与秦人协调投降后移营的事宜。

    在赵军搬运的过程中,秦人爵士大声道:“勿得多食,多食杀人。”但赵人多听不懂秦音,或听懂了也充耳不闻,只顾往本阵而去。

    一切的警惕、准备、防备、担心,似乎都成了笑话,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赵军完全按照秦军规定的流程,用兵器交换了粮食,没有进行任何抵抗、捣乱。当赵军全体进入赵壁,营门关闭后,秦军也就收兵回营了。

    蒙骜站立在夺取的米仓山上,利用居高临下的方式,仔细观察赵军的动向。他对赵军的动向也感到有些意外,如此顺利的过程,总给人一种阴谋的感觉;正常情况,总会有些人鼓捣出点事来,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粮车被推进壁内,依次进入各自的营中。每个营中,都有人先尝了,再给其他人,每人抓一把。这大约是为了防止秦人在食物中下毒吧!蒙骜敏锐地发现,伤病营并没有粮车进入!赵军只将粮食供应给尚有战斗力的人!

    蒙骜立即下来,派出一名军使向白起报告了赵军的这一动向:赵军只把粮食供应给有战斗力的人,有可能是等待体力恢复后,再以全军发动一次反击。

    白起在完成了兵器换粮食的行动后,与把皮绾请进大帐。

    在听完了皮绾的介绍后,白起笑道:“能转王意者,非绾尉莫能为也。自古至今,未有能降四十万卒者。”

    皮绾道:“君上既知,奈何不谏?”

    白起道:“彼赵虏病饿之余,若能降之,不无补益。纵不能为,亦不为害。”

    皮绾道:“然赵虏之害,非止降之时,乃在降之后。无粮以养之,其害一也;无地以容之,其害二也;为郡县心腹之患,其害三也。”

    白起道:“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也。然王不听,奈何?”

    皮绾道:“王得商君之变法,张仪之连横,穰侯之善战,以天下之士,皆得为秦所用也。不知诸侯之士,能得秦用者,盖寡也。自诸侯入秦者,曾不满万,而卒以赵人四十万入秦,必变秦为赵也。”

    白起道:“以臣之能,不过将十万之卒。若得四十万众,臣未知其道也。闻彼赵军,万人将四十五人,其出也,何能齐整;其止也,何能安堵;营地所设,粮秣所立,士卒所养,何能完足?吾不知其道也。”

    皮绾道:“君上与赵军战,彼四十万众,吾才十万,将何战?”

    白起道:“未为难也。彼虽四十万,吾才十万,然每战不过万人,余者皆旁观。彼虽众,何益于战!”

    皮绾道:“若彼连营而战,其可乎?”

    白起道:“天明而战,黄昏而止,天之道也。彼虽众,能不食不眠,而昼夜不息乎?长平甚狭,吾以一丸塞之,彼虽众,亦不得出也。”

    皮绾道:“若得其道而出之,必为害也。”

    白起道:“塞之正自出之。若不能出,塞之何利?现彼伤病饥寒,士不胜兵,正出之之时也。”

    皮绾道:“若驱之入邯郸,既沮其气,复堕其志,又耗其粮,诚为秦之兵也。”

    白起道:“恐其起复,犹为邯郸之守也。”

    皮绾道:”秦将击邯郸耶?“

    白起道:”未之耶?吾击长平,下上党,乃通邯郸也。上党穷困,弃邯郸不击,何上党为?“

    皮绾道:”邯郸未能猝下。何者?彼虽失利于长平,邯郸之众不过二三十万,余皆上党民也。邯郸之本固,其城坚,其粮足。方是时也,当威其心,慑其志,使人人心惧,个个怀畏。吾则经营上党,足食完军。俟其有变,然后大军临之,乃能成功。“

    白起道:”非也。长平一战,赵失精卒四十万众,邯郸必空,民众必惊,士无战心。乘其惊惧而击之,破之必也。何必汲汲而俟之异日哉?“

    皮绾道:“长平战经年,河东已空,复战邯郸,将何恃?”

    白起道:“孤昔出战,但备十斤炒粟,支一月之粮;而取之于敌。邯郸,赵之首脑,必富于钱粮。就粮于敌,何所不能!”

    皮绾道:“就粮于敌,但月余耳,其能久乎?”

    白起道:“十月出兵,二月而归,正其时也。”

    二人正自海阔天空地议论,忽然蒙骜军使来报,赵军将易来的炒粟全都集中供给精壮士兵,伤病者勿得其食,恐其有诈。白起想了想,让军使回报蒙骜,继续观察,并通报各军。

    皮绾问道:“赵军其有诈乎?”

    白起道:“彼或有诈,然无能为也。”

    皮绾问道:“其为炒粟乎?”

    白起道:“彼久饥,粥食尚不可饱;倍炒粟而食之,取死之道也。”

    皮绾道:“赵人或节制之……”

    白起道:“久饥之人,嗜食而不能止,性也。彼焉得节制之。况炒粟无何,人才一捧,必尽之而无余也。”

    皮绾道:“君上早计若此乎?”

    白起道:“非能计之,但观其变。”两人皆笑。

    皮绾道:“赵人以四十五万守长平,君上以十万围而歼之,亘古未之闻也!其胜者奈何?”

    白起道:“彼若以十万众相斗,或能敌也。彼以四十万众相斗,是故不敌也。”

    皮绾道:“何众乃不敌,而寡反敌之?”

    白起道:“彼众四十万,居于狭地,能战者不过万余。力正与十万等也。而粮草、辎重倍之。故不敌也。”

    皮绾道:“何人为赵王献此计?”

    白起道:“必赵之庸人也!徒以四十万众,居弹丸之地经年,虽举天下而养之,犹为不可,况区区一邯郸乎!亡之必也!”

    皮绾道:“邯郸百万户,虽其精壮者皆在此,苟能尽灭之,邯郸亦未可遽攻。”

    白起道:“以吾观之,但一击而溃也。”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得罢口。

    随着太阳升至头顶,赵营中渐渐传来痛苦的哀嚎声。随着时间推移,哀嚎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那些还没有症状的士兵有些不知所措了,望着捂着肚子满地打滚的同伴,急出了汗。有人叫道:“食中有毒!食中有毒!吾等皆中计矣!”本来大家还不大相信,但过了一会儿,腹痛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很明显,就是那些吃了较多炒粟的人有症状。大家都相信了,秦人耍了阴谋,在炒粟中下了毒,只吃几口没事,必须多吃毒性才会显现出来!咒骂声此起彼伏,有人甚至挣扎着击响的示警鼓。

    但没有用,邻营中也是哀嚎四起,越是精壮的人,腹痛越明显,——大约是他们分到的炒粟比较多的缘故。

    示警的鼓声也惊动了留在秦营为质的各五百人将,他们十人一组,被安排在不同的营中,这时皆疑惑地地望着周围的人。不久,王龁派军使传令,赵军各营出现骚乱,各五百人将立即归营,平定骚乱!

    不明究里的众五百人将近乎发疯般地冲入自己的营中,发现了犹如地狱般的景象。几乎所有的人都捂着肚子,痛苦地倒在地上,面色煞白,额上大汗直流。五百人将问道:”何以至此?“

    还能答应的士兵道:”吾等皆中秦人奷计,炒粟中有毒,多食则毒发矣!“

    五百人将们匆匆跑向上级的营帐,发现无论是千人将、五千人将还是万人将,只要吃了炒粟的,都痛苦地捂着肚子,只有吃得少的,还勉强能支撑,但也看得出,腹中的滋味不好受。

    赵年也吃了好几口炒粟,腹中一阵阵搅痛,额上冷汗直冒。他见一众五百人将冲进来,痛苦地道:”吾等原意,诈降于秦,得秦食而果腹,然后四面杀出,侥天之幸,得归邯郸,亦得存赵力之万一也。今误中秦计,死无地也!死不足惜,何以见先王于地下耶!“一众五百人将侍立一旁,不知所措。良久,一人问道:”既中秦计,当以何策脱之?“

    一阵疼痛袭来,赵年弯了腰,额上汗出。半饷喘息道:”汝等且集营中尚能行者,潜出北岭,而至邯郸,详言吾等之状,及暴秦之酷也。“

    五百人将道:”吾等愿负君,潜出北山。“

    赵年道:”未可!秦人设计,计必周详;精兵猛士,犹未必出,奈何以老者相累!诸君之出也,愿复督赵军,再与秦战,必报长平之恨!“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1866/ 第一时间欣赏长平长平最新章节! 作者:楚秦一鹤所写的《长平长平》为转载作品,长平长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长平长平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长平长平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长平长平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长平长平介绍:
公元前275年,穰侯魏冉率秦军进逼大梁,他不知道,大梁之中一个残病之人将会改变他的命运。
公元前270年,一个叫张禄的神秘人物成为秦王客卿。
公元前266年,张禄成为秦相,魏冉被逐出咸阳。
公元前260年,秦赵战于长平,赵军被坑45万。
公元前259年,秦军包围赵都邯郸,未来的始皇帝赵政生于围城之中。
公元前256年,秦灭周。冬月,未来的汉高祖刘邦生于沛。
公元前255年,张禄连同他的三人组一齐被杀。长平长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平长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平长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