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髓化银河,鹰爪极境
夜凉如水,万簌俱寂。
铁棠离开众人露宿之处,寻了个僻静之地,盘膝而坐,准备在此提升修为。
他开始相信段景瑞。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知县所言。
暗中想要谋害自己之人,应当已经罢手,这只是其一。
其二。
若是因为那桩悬案,才导致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那段景瑞也不可能是凶手。
只因年纪对不上。
段景瑞如今不过二十六、七,可那桩悬案已经悬了将近十年,彼时的段景瑞才多大?
不会是他,更不会是庆丰那家伙。
“我不去招惹别人,别人未必不会来惹我,知县的话也不可尽信。
说到底.....
还是得自己有实力才是上上之策。”
一念至此。
铁棠再没有丝毫犹豫,将心神彻底沉浸入脑海。
【名讳:铁棠】
【修为:易筋境·圆满】
【功法:莽牛五相图·残】
【武学:大力鹰爪功(圆满)、八步赶蝉(入门)、混元开碑手(入门)】
【星元:20】
“莽牛五相,髓化银河,提升!”
随着这声默念,星元瞬间减少了10点,深蓝光芒如同汪洋大海,遮蔽了所有视线。
哐!哐!哐!
沉重的穿凿声响起。
仿佛有一位看不见的天神,手持神锤,正在铁棠体内打造神兵。
好痒,好痒,痒死了。
铁棠从没想过,骨头会发痒。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体内所有骨骼都变成了中空,里面塞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
酥痒难耐!
在他看不见的肉身之中,每隔一个呼吸,便会有红黄二色骨髓从周身骨髓挤压出来。
随着时间推移,新诞生的骨髓开始慢慢变成玉色,似乎看一眼就能察觉无穷生机。
待到最后,铁棠周身一震,一切变化终焉。
最后一批诞生的新骨髓,已经彻底变成了碧玉色,如同最为晶莹剔透的翡翠。
洗髓境。
一个洗字,道尽所有。
铁棠站了起来,突然觉得头重脚轻,险些站立不稳。
“嗯?”
“我的体重怎么增加了这么多?”
“至少有十几二十多斤。”
打量了一下自身,铁棠发现自己既没有长高,也没有发福,仿若本来就是这么重。
“这是洗髓境带来的变化么?”
砰!砰!砰!
一连打出三拳,空气震荡,发出轰鸣。
铁棠来了兴致,原地施展起大力鹰爪功。
腾挪转移之间,拳出如雷,扫腿如风,五指触及之下,磨盘大的石块直接裂成碎块。
“以‘功’配‘法’,如今我的实力,比起刚刚,至少提高了四、五成。”
他其实也不算太满意,毕竟突破的是一个大境界。
可莽牛五相图的上限在这,加之洗髓境也有限制。
不可能因为突破到洗髓境,就突然实力大增。
这种情况——
最快也要换血境才会出现。
稍微适应如今的肉身之后,铁棠重新盘坐下来。
“继续提升修为,也未尝不可,但小成与大成之间,差距也不会太大。
倒不如.....修炼一下武学?”
如今铁棠已经知晓,从洗髓小成,提升到洗髓大成,需得消耗6点星元。
凭他剩下的10点星元,最多也就提升到洗髓大成的修为。
“大力鹰爪功竟然还能提升,这是我没想到的。
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不如先把一门武学推到极限,也算有个压箱底的手段。”
之前他花费了2点星元,将大力鹰爪功从入门提升到了圆满,可以说性价比极高。
他原本以为圆满境的武学,应当就是极限。
但此时星元充沛,大力鹰爪功后面,再度浮现了+号。
“来吧,让我看看,圆满之上,又是什么?”
“提升!”
星元减少了3点。
随着武学字样猛烈跳动,一股股莫名记忆、经验灌入铁棠脑海。
他就像是开辟了这门武学的创始者一般,对这门武学无比纯熟。
又如修炼了数十上百年的鹰爪力,十指动弹之间,皆可发力于无形。
良久。
铁棠睁开双眼,伸出十指。
只见先前白里透红的双掌,已然恢复了本来样貌,跟他周身肤色完全贴合。
甫一看上去,再没有半点出奇之色,根本没有一点修炼大力鹰爪功的迹象。
尝试着捏了捏手指,触感宛若常人,没有丝毫区别。
“这就是宗师境的鹰爪力么?”
“啧啧,简直是暗杀的第一流手段。”
“倘若我以大力鹰爪功杀人,哪怕事后被官府抓了去......仅凭我这一双手,他就断不了我的罪。”
看了一眼面板,大力鹰爪功的后面,已经没有了+号,说明这门武学已经到了极限。
如果还想精进,必定是糅合了其他武学,那便不是纯粹的大力鹰爪功了。
“宗师境.....会是一门武学的极限么?
应当不是,只不过大力鹰爪功潜力有限,只能达到宗师境,往上应当有更高的境界。
同样的。
那也需要更为高深的武学。”
还有7点星元,铁棠本想将八步赶蝉也提升到宗师境。
但转念一想。
星元难以获取,最终还是选择将修为提升到了洗髓境大成,同时也将八步赶蝉由入门提升到了精通。
翌日。
当早起的段景瑞看到铁棠之时,隐隐觉得对方又有了变化。
他走到铁棠身边,小声问了一句。
“洗髓?”
“洗髓!”
说完铁棠起身,只留下原地惊愕的段景瑞。
“出发了,出发了,麻溜的。”
凤泉乡,杨家村。
铁棠并没有率领大队人马直接进村,而是与其余人在村外远处等候。
自己则是与段景瑞二人先行一步。
“总捕头,你让比岐先去幽县我能理解,毕竟幽县非同一般。
可这小小的杨家村.....直接带领人手过来一锅端了就是,我等何惧之有?”
段景瑞虽是经年的捕头,不可谓不谨慎,可他还是打心底看不起小小一个村落。
这种无形的优越感,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铁棠却很清楚。
因为铁棠不在这方世界成长,不会看不起任何人。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不能来到幽县,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我们这次的目标,总共有六个人,杨家村里正、杨正业,以及另外四个地痞无赖,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走丢了。”
段景瑞有些不解:“你打算怎么做?不显露身份,就没有村民指点,我可不认得这几人。”
“这有何难?只需段捕头受点委屈即可,你上前这般......”铁棠不顾段景瑞难看的脸色,上前耳语。
待他说完之后,段景瑞脸色古怪。
“我要如何认出杨正业?”
“这还不简单?这里面最为嚣张跋扈,又年纪相仿的,舍他其谁?”
“有时候我总是在想,总捕头你年经轻轻,哪来的这些手段?”
铁棠哈哈一笑,并不解释。
第三十一章 略施小计,一网成擒
杨家村内。
杨正业带着几位狐朋狗友,垂头丧气地从一处赌场钻了出来。
“妈了个巴子,又输了,真是邪门。”
“杨老大,要不我们找个机会,把这端了?”
啪!
杨正业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名泼皮原地转了三圈。
“你是有多想我死?什么主意都敢瞎出,不知道这赌场后头站得是谁?”
“我们哪里会知晓这些?”被打的泼皮显得有些委屈。
“你还有理了是吧?”
杨正业作势要打,却被另一地痞无赖拦下:“算了,老大,这些都是小事,瞧瞧前面,好像来了个不上道的。”
顺着他指点的方向,杨正业看到前方街头,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摆了一个卦摊。
“走,找点乐子去。”
“走,走,走。”
几步踏近,杨正业上去就是一脚,直接踩在了卦摊之上。
“什么狗屁神算,也敢号称天下第二?”
段景瑞瞟了一眼,淡淡说道:“你若不信,算上一卦便知。”
杨正业气势汹汹:“好,小爷就算上一卦,但凡你说的有一个不准,今日就别想轻易出去。”
半柱香后。
“真是神算啊,不知这位高人,可否给小子指一条明路?”
“神算,神算,也给我等说说。”
“高人,给我也算算,小子求您了。”
杨正业一把推开几个地痞:“滚一边去,老子都还没算,你们急什么?”
段景瑞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铁棠的法子这么有用。
他只不过借助从孟颖儿那边得到的信息,又用一些看起来玄乎的说法,几下就唬住了这群人。
连杨正业这等恶霸,也转瞬变成了绵羊,任他宰割。
若是他现在诓骗几句....只要不是太过分,杨正业没有不从的道理。
“操弄人心,比之操弄鬼神,更为可怕!”
暗暗感慨了一句,段景瑞重新正色起来。
“你早年福报深,所以即便做了一些脏事,也能顶了过去,但现在......却不行了。”
看到眼前高人直摇头,杨正业整个人都愣住了。
“大师,救我!”
“简单!”
段景瑞凑到杨正业耳边,细声细语:“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你若是想要继续快活下去......就得让别人付出代价。
我这有座‘大五行逆转乾坤阵’,只要你找来十位左右跟你有牵挂之人,就可以施展。”
“大师,如何才算是牵挂之人?”
“你的父母兄弟便是!当然,这恐怕有些为难,你可以寻找几位,往日一起做脏活的人。
他们与你一同种下前因,此番拿来了结后果,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杨正业心中已经闪过了好几个人,瞬间有了决断。
“大师,稍等我片刻。”
没过多久。
火急火燎的杨正业,就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杨老大,这是去哪办事啊?”
“莫不是找到了什么好玩头?”
“许是老大要带我等去春风阁快活呢。”
.........
一应闲言俗语,杨正业充耳不闻,快速走到段景瑞身边俯下身躯。
“这些都是,大师您看看哪几位合适?”
“让他们报一下名讳,年纪,贫道再掂量掂量他们的命格贵贱。”
事情进展很顺利。
段景瑞一下就找打了另外四位地痞无赖,再点了几位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与杨正业一起出了村。
“大师,我等要去往何处?”
“村外不远,找个僻静之所即可。”
“不知那阵法,有何妙用?”
“我这大五行逆转乾坤阵,能够颠倒乾坤、逆乱阴阳、重塑五行........”
段景瑞越说越觉得有些上瘾,开始大吹法螺,将杨正业一行人唬得团团转。
等到众人出了村,靠近一处丛林之际,杨正业瞪大了眼珠。
“爹?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师....这是何意?”
看到杨正业带着一批人走了过来,前方一个老头仰头望天,叹气不止。
得,这是被一锅端了。
段景瑞并不回话,默默走到铁棠身边,向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你们.....意欲何为?”杨正业看出不对,脚步停顿了下来。
铁棠上前,大喝出声:“杨正业,你被捕了!”
哗啦啦,哗啦啦!
丛林两侧一下走出几十位壮汉,个个威武坚毅,身穿黑袍,腰悬佩刀,他们都是神巫堂的捕快。
将杨家村这几位抓捕之后,铁棠并没有急于行动,而是先找了个地方开始审讯。
“尔等一人提审一位地痞,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了消息。
段县捕,你去审那杨正业,看能否问出他们在幽县是何人支撑。”
“喏,我等领命!”
分堂会审,是最简单,同时也是极其有效的办法。
这些地痞无赖无法跟他人沟通讯息,心理防线很容易就会被击破,说出实情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铁棠自己,则是将杨家村里正带到了一块老树之下。
“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老头拔了一根半白的胡须,幽幽地回道:“老朽住哪,大人不是知道了吗?
不知大人以何罪名拘捕我等?
为何不是幽县捕快来人?”
铁棠笑了:“倒是个牙尖口利的,不过不知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手硬?”
“怎么?大人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本官向来不推崇刑罚,但是对付你这种人.....偶尔用用也无妨。”
“倒是老朽莽撞了,敢问大人名讳?”
“本官运城总捕头,铁棠!”
“原来是你.....那就难怪了!”
听到铁棠名字,里正摇头不止,有些悔恨道:“可惜,可惜,斩草需除根啊,古人诚我不欺。”
他显然一瞬间就想通了来龙去脉,知晓是何人告的状。
“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老朽名杨鸿光,家住凤泉乡杨家村,担任里正一职。”
二人之间的对话看似无用,实际却是代表了心理上的交锋。
铁棠携大势压人,杨鸿光也不得不低头。
至少在此时,此刻,他只能如此。
“杨鸿光?这名字落在你身上,那可真是黯然失色。”
“乡野村夫,不通诗书,让大人见笑了。”
“有人告你包庇子嗣,徇私枉法,你可承认?”
“自是不认的。”
“你可认识孟颖儿?”
“老了,记不清了,也许见过,也许听过,忘了。”
“你可认识柳兴发?”
“这个倒是知晓,是我村子侄。”
“即是子侄,为何要残害于他?”
“大人说得哪里话,老朽垂垂老矣,手无缚鸡之力,岂敢残害他人?
再说了,这柳兴发....可是死于一场意外,大人切莫胡说,否则免不了诽谤之罪。”
对方满嘴胡说八道,铁棠也不在意,问了另一个问题。
“幽县....总捕头,与你是何关系?”
杨鸿光瞳孔一缩,耳朵开始变红,脸上止不住的抖了几下。
“李总捕头公务繁忙,与我又能有何等关系,只是见过几次而已。”
铁棠还待再问,外头却有一位捕快走了过来。
“总捕头!”
往外走了几步,铁棠问道:“招了?”
“属下都还没怎么发力,有一位叫张三的地痞,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好!”
“既然如此,先将他们单独抓起来,切勿让他们互通有无,我去幽县。”
留下二十位神巫堂的捕快,加上缉捕堂堂主看押这些人手,铁棠带领其他人前往幽县。
“棠哥儿,何必着急?”比岐有些不解。
“有人招了,事情就好办多了,咱得先去把他们后台给搞垮,迟恐生变。”
——
幽县,东城门。
“单看这城门架势,的确比我们运城要气派许多。”比岐还是第一次来幽县,不免有些吃惊。
前方的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敞开,上覆黑瓦,下铺黄砖。
古老的城墙之上,留下了许多斑驳痕迹,见证着历史的沧桑,又暗藏深沉的底蕴。
“站住,尔等何人?为何来此?”有守城侍卫拦下了铁棠一行人。
四五十人的队伍,又不似行商,怎么可能轻松入城?
铁棠跨坐在马背之上,拿出自己的身份腰牌。
“运城....总捕头?”
那位侍卫扫了一眼后面那群壮汉,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大人来此为何?”
“自有公务!”
“小的晓得,大人请进,还请大人先去县衙报备。”
“理应如此。”
一行人缓缓进了城门,另有侍卫领头,带着铁棠等人前往幽县县衙。
铁棠人还未到,幽县县衙内却先有了消息。
二堂内的县丞听完一旁衙役禀报,看了一眼对面席位。
其上无人。
“李捕头去哪了?这别人都踩到你头上了,你人呢?”
县丞略微有些烦闷,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近日连发大案,自己顶头上司被摘了官帽,要说他半点不慌,那是扯淡。
“运城总捕头.....叫什么来着,铁棠!
对了,原来是他,这下麻烦了。”
县丞如坐针扎,起来在堂内来回走动,却猜不到铁棠具体所为何来。
“大人,运城总捕头求见!”
“找我的?”
哐当!
这位幽县县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第三十二章 县衙来了个老虎!
幽县县衙,二堂。
县丞最终还是不敢推脱过去,与铁棠在这里见了面。
一番寒暄过后。
他迫不及待想赶走对方:“不知铁捕头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啊?”
“小事,小事,不知李总捕头何在?”铁棠打了个哈哈。
嗯?
是来找李捕头的?
县丞悬着的一颗心,此刻瞬间放松了半颗。
“李捕头公务繁忙,本官今日,也还没见过他。”
“原来如此,那是铁某叨扰了。”铁棠起身装作欲离开模样。
“铁捕头留步!”
县丞笑呵呵地走到身前,小声说道:“本官在幽县这一亩三分地,也能说上两句话。
铁捕头若是有何需求......不妨直言。”
铁棠转过身,低声回应:“倒真有个事得麻烦大人。”
“请讲!”县丞微笑倾听。
“不知大人可知.....监察院在城中何处?”
“你....你....”县丞一连退后数步,食指颤抖着点向铁棠。
“铁捕头去监察院有何贵干?”
铁棠摇了摇头,故作为难:“此事一时半会难以说清,不过却是与李总捕头有些干连。”
“你...莫不是来擒拿李成运那厮?”
铁棠负手而立,淡然说道:“只是想请李捕头去我运城一趟,协助调查一案。
当然。
若是有人相助,使得铁某请不到贵客......
那铁某只能上禀监察院,让监察使来处理了。”
县丞脸色一变再变,最终还是换成了一张如花笑脸:“铁捕头尽管行事便是,想来幽县不会有那等不开眼的人。”
“好,借大人吉言。”
看着铁棠几人离开的背影,县丞右手数次抬起又放下,却始终没有开口。
死道友不死贫道,李捕头.....这次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
一出幽县县衙,铁棠便看到了比岐正在跟段景瑞说着什么。
“如何?可曾找到那位所在?”
比岐早铁棠一步进入幽县,又有梅花内卫作为接应,很轻松就查到了幽县总捕头身在何处。
“棠哥儿,恐怕他已经知道你来了,不过应当不晓得我等意图。”
铁棠点了点头,还待细说,却突然望向前方街道。
原本喧嚣、热闹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分开,露出后面一群身着蓝袍,腰悬佩刀的捕快。
当先领头那位身材极为魁伟,脸上两条法令纹初现,横眉冷眼,喘着粗气直奔铁棠而来。
待走到铁棠身前三丈距离。
来人突然止步,脸色一变,哈哈大笑。
“哈哈~未知铁捕头大驾光临,倒是让李某未能一尽地主之谊,失敬,失敬。”
铁棠装作不知道对方的模样:“阁下莫非就是李成运,李总捕头?”
“正是本官!”
“久仰,久仰。”
“不敢,不敢,李某不过一粗鄙武夫,当不起铁青天称赞。”
青天二字,咬字极重。
铁棠笑道:“李总捕头谬赞了,运城不过是个小地方,铁某侥幸撞破了几个案件,瞎传的名头,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此言倒是不差,运城的确不行,让一些跳梁小丑也出尽了风头。”
这话一出,运城捕快立刻燃起怒火,恶狠狠地瞪着李成运。
伸手按下众人,铁棠不急不徐道:“真龙可大可小,能显能隐,春分登天,秋分潜渊。
倒不像某些小庙,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
“放肆!”
“大胆!”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可知此处是何地?”
幽县捕快也霎那间急了眼,甚至有人将手按在了刀柄之上,看架势随时可能拔刀而出。
“住手!”
李成运喝止了自己手下,不再客套:“闲话休说,铁捕头也不知会一声,就偷偷带了这么队人马过来。
不知.....所谓何事?”
“偷偷?”
“本官可是从城门大摇大摆进来,想必李总捕头在我还未抵达县衙之际,应当就已知晓了吧?”
“铁捕头莫非是来耍嘴皮子的不成?
一县总捕头,自有其管辖之地,胡乱踩过界......可是犯了大忌讳之事。
莫非阁下不知?”
这时铁棠越众而出,缓缓朝着李成运逼近,每走一步,声音便大上一分。
“有人在运城击鼓鸣冤!”
“状告李捕头不直、渎职、见知不举、贪赃枉法、以权谋私。”
“本官按照大商律法,前来提审李捕头!”
“谁有意见?”
此时县衙周围已经围聚了不少幽县百姓,不过他们都是躲在远处偷偷观望,根本不敢靠近如今这个漩涡。
饶是如此。
在听到铁棠所说之后,诸多平民百姓还是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早就该抓了!”
“迟早的事,县令都倒了,他李成运又能撑多久?”
“活该,像这种人就该虎头铡伺候。”
.......
李成运听到击鼓鸣冤四个字,就已感觉不妙,全部听完之后,更是脸黑如炭。
他能堵住幽县百姓的嘴巴,却无法阻止他人前往其他城池告状。
“铁捕头....依李某之见,此事还有待商榷,不如进县衙,我等好好探讨一番?”
李成运率先服软!
铁棠大手一挥:“不必了,本官已有确凿证据,还请李捕头跟我去运城一趟。”
“果真没有余地?”李成运凑上前,低声细语。
铁棠目光直视对方,郑重吐出两个字。
“没有!”
“好,不愧是你!”
啪!啪!啪!
李成运拍掌称赞,转而脸色一沉:“不过本官身为幽县总捕头,公务繁忙,恐怕无法跟铁捕头走一趟了。”
“李成运,你.....要拒捕吗?”铁棠直呼其名。
“拒捕?”
“呵呵,你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是拒捕吗?你以何等罪名缉拿本官?
击鼓鸣冤?
若是三天两头便有人诬告本官,那我这总捕头,还做不做了!”
哗啦!
铁棠拿出一张公文,抬手一晃,将它放到了李成运眼前。
“此乃运城县令签发的刑拘令,上面还有官印盖章,李捕头若是不信.....自可让幽县县令、县丞,亦或监察院核查。”
李成运看都不看一眼,转身便走。
“本官手头上还有要紧案件,稍候再行相商。”
却在此时。
轰隆!
幽县县衙大门缓缓关闭,让李成运止住了脚步。
他额头青筋乱窜,忍不住喝骂出声。
“混账,这是何意?给本官开门!”
大门内有衙役声音传出:“县丞老爷说衙内来了个老虎,需得先关门捉住或者打杀了,等老虎被擒亦或身死再开门。”
“唐欣德!”
李成运仰天大喊!
此时从他背后,传来铁棠不咸不淡的声音。
“李捕头,我运城有一特产茶叶,名为秋叶飞霜,乃是世间罕有的珍品。
李捕头不妨移步一试?”
李成运转过身来,气势攀升,体内血流之声轰隆作响,犹如百丈瀑布直落而下。
灼热气息盖过了烈阳光辉,让此地变成了九曲火焰山,不少运城捕快忍不住连连后退。
嘭!嘭!
一连串的筋骨脆响,加上心窍处极富韵律的跳动,宛如雷声四起,惊煞一片。
“谁敢擒拿本官?”
第三十三章 炼铁熔金,御火吞天
“运城的知县,如何敢插手我幽县事务?”
李成运尽显张狂,本就魁梧无比的身材,在血气运转之下更显威猛,犹如巨灵神降世,压迫感十足。
“铁棠,你的名讳李某早有耳闻,大家都是隶属巡检司,本官也不跟你废话。
除非是清水郡总郡捕签发的刑拘令,否则今日你从哪里来,就乖乖回到哪里去。”
嘶!
铁棠深吸一口气,知晓以寻常手段....那是带不走李成运了。
这里面其实有些问题非常微妙!
运城知县签发刑拘令....能不能逮捕其他城池的总捕头?
理论上可以!
不过实际操作情况下,没有人会这么做。
这种跨城执法,首先就过不了当地知县那一关,其次还有县丞。
没有人会喜欢别的官员,特别是同级官员,来插手自己地方的事务。
还有第二点,也是最微妙的一点。
捕快体系,乃是单独存在。
即便是本地的知县,对本地总捕头,也只是有名义上的管辖权。
真正涉及到捕快的功绩、赏罚、升降、调度等等......完全不关知县的事。
知县在这些事务之上,甚至说不上多少有分量的话,真正的决定权都在巡检司!
比如铁棠由蓝衣捕快,越级成为运城总捕头,就跟运城知县无关。
乃是清水郡的总郡捕签发令状,直接跨级提升。
所以铁棠别说拿着运城知县的火签,就是拿着幽县知县的火签,也没有那么容易擒拿李成运这位总捕头。
李成运就是吃定了这点,并不怕铁棠所谓的刑拘令。
当然。
他也怕事情闹大,所以在能缓解的情况下,他不会做到这一步。
可惜铁棠来意坚决,他也只能就地打滚,赖在幽县不走。
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能说上几句话。
去了运城——
不是任人宰割?
看到李成运如此坚决,铁棠解下腰间佩刀,递给比岐。
“既然如此,铁某只能‘请’李捕头配合一二了。”
法理上拿不下对方,那没有关系。
只要对方‘真心诚意’配合工作,这案子还是能办的。
可问题是.....
有这个实力么?
李成运一脸不屑,两股白气从鼻间喷出:“就凭你?
听说你不过是锻骨境的小娃娃,若非办案手段了得,根本做不到总捕头的位置。
凭你也敢和我动手?”
两人架势拉开,自身身后的运城、幽县捕快也是势如水火。
“总捕头!”
“总捕头!”
.......
苍啷啷!
一把把秋水雁翎刀出鞘,刀尖散发的烁烁寒光,让本就在远处观望的寻常百姓,再度后退了一大截。
“这是要火拼了?”
“运城捕快与我们幽县捕快火拼?”
“这事闹大了,估计要波及我们。”
“想不到小小一个幽县,如此卧火藏龙,先有一位监察使查办了自己属地的知县,
如今本地捕快,又要与异地捕快火拼。
这要是传出去了.....我们幽县的名声就彻底毁了。”有书生止不住摇头。
“这算是什么事啊,有没有人去通知监察院,阻止他们?”
“通知?你想多了,他们估计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不出手?”
“捕快跟监察院本就不对付,巴不得对方打个你死我活,他们最后再出来收拾残局,岂不美哉?”
“他娘的,还得是这些当官的心眼多。”
...........
铁棠一把按下手掌,身后运城捕快纷纷收敛气势,抽刀还鞘。
“如何,李捕头,你想把事情闹大不成?若是如此,铁某奉陪到底。”
他是占着理的,哪怕告到清水郡,也不会吃亏,并不怕火拼。
何况今日他带来的都是神巫堂的捕快,个个都是锻骨圆满乃至易筋境的武夫。
他们训练有素,比起寻常捕快,战力强上不少。
这一点李成运也心知肚明,自己这方理亏不说,人手似乎也没有对方厉害。
关键是他们手下的捕快都是有理智、懂法度的,不是盲目死忠之辈。
真正打起来,指不定就有人调转了刀锋。
“好,本官就与你过上几招,看看你这毛头小子,有何本事,敢到我幽县来抓人。”
李成运说完快步逼近,一手高高举起,五指肿大,如同五指山一般朝着铁棠压盖下来。
他嘴巴上小看铁棠,实际打起来却没有半分松懈,能够做到总捕头的位置,李成运又岂是寻常人?
铁棠暗道:“我修成了洗髓大成,却并没有多少实战,今日就让你来做做靶子。”
他原地站立不动,两条大腿猛一发劲,烙下两个脚印,以五爪应对劈头盖脸而来的五指山。
噗嗤!
五指山溃败,铁指入肉,带出淡淡鲜血,但很快被李成运运转筋骨,强行止住。
“洗髓境?这又是什么指法?”他大惊。
铁棠不答,左右挪移,八步赶蝉全力施为,双手十指各捏一个鹰爪印,带出一片虚幻的残影。
“大力鹰爪功?”
“这种粗浅武学也敢拿出手?炼铁熔金手!”李成运深吸一口气,在间不容发之际,伸出双手挡住了两道鹰爪力。
铁棠只觉十指如同插入了铁水岩浆当中,灼热无比,竟有些烫伤的感觉。
“喝!”
他十指再度发力,洗髓大成的气血全力运转,一把勾中李成运右手的太阴经筋。
“啊!”
李成运痛呼,身形连连倒退,他的右臂之上鲜血淋淋,已然被铁棠的鹰爪力勾断了一条经脉。
宗师境的鹰爪力,终于在此刻得以显现。
发力于无形,弹指皆可伤人。
“不可能,不可能,大力鹰爪功不是这个样子,你到底练得什么邪法?”
“邪法?”
铁棠不急不徐,踏步向前:“你.....懂大力鹰爪功么?”
“竖子,安敢欺我!”李成运两臂一拧,小腹处轰然作响,犹如体内化生雷劫。
他两鬓黑发在快速变白,霎那间就变成银霜,随后飘落下来。
李成运的伤好了!
洗髓大圆满的生机,本就充沛无比,再被他强行激发,等于是提前消耗寿命,强行治疗手臂伤势。
“今日不留下你一条胳膊,难泄我心头之恨。”
嘭!嘭!嘭!
李成运三步落下,地上砖石爆碎,带起漫天尘土。
周围观战的捕快一不留神,被碎石所伤,脸上出现了一道深深地划痕。
李成运携带狂暴气势扑来,身影还未靠近,铁棠眉毛已有一丝发焦,周身衣袍似乎都要燃烧起来。
人的气血能够修炼到这种地步?
他炼得什么武学?
铁棠不敢怠慢,运起八步赶蝉的功法,选择暂避锋芒,没有硬接。
嘭!
他刚一离开,立身之处就出现了李成运的身影,落脚之处竟然微微发黑,如同烈火焚烧过后的痕迹。
“小子,试试炼铁熔金手真正的威能,御火吞天!”李成运两手摊开,往外一推,虚空好似喷射烈焰,一股股无形气浪笼罩四周。
漫天热浪来袭,二人对战之所犹如陷入了一座大熔炉,灼热气息使得观战众人视线都有些扭曲。
比岐担忧无比:“段县捕,你见识广,可曾知晓这是什么武学,棠哥儿不会有危险吧?”
“炼铁熔金手,已经是类似巫觋境的手段,不知李成运究竟炼到了何等地步。
若是他炼到了最高境界,总捕头只怕是危险了。”
“棠哥儿.....”
场中铁棠只觉陷入了火焰山,没有立足之地,周身都是烈焰蒸腾,甚至看不清李成运的身影。
饶是他已经修成了宗师境的大力鹰爪功,却是无处发力,只能运起周身雄浑气血,强行抵挡攻势。
“武学的差距.....有这么大?”
这是铁棠第一次遇见这种对手,对方所使的武学,完全不是凡俗所有。
——
县衙十里之外,伫立着一座通体幽黑的建筑,四周人迹罕见。
两道身影站立在屋檐之上,注视着远处的战斗。
“你怎么看?殊胜殊负?”
“大人,这铁棠的修为进展有些过快了。
前几日我刚见过他,那时不过锻骨圆满,堪堪易筋的地步,如今却是......”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另一人挥手打断。
“秋露,肉身秘境.....除了换血境之外,其余不足道哉。
我初初修炼之时,一日连破六大境,从不通武道,一举成就锻骨圆满。
即便如此,也算不得顶尖。
你觉得....这铁棠比我如何?”
俞秋露低下头颅,真心实意道:“他自是不如大人。”
“似他们这等寒门,哪怕偶有奇遇,也不足为奇。
若是将上升之道彻底堵死了......
那时才是弥天大祸!”
“秋露受教!”
“现在,你觉得他们谁能胜出?”
再度看了几眼场中局势,俞秋露笃定:“应当是李成运!
毕竟他肉身强横,修为又高于铁棠,炼铁熔金手更是碾压大力鹰爪功,没有不胜之理。”
另外一人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满意俞秋露的说法。
“宗师级的鹰爪力......不会那么容易输的,即便只是凡俗武学,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第三十四章 至柔至刚,监察使贺礼
砰!
铁棠再中一击,整个人顺势倒退,拉开了与李成运的距离。
他胸前衣袍早已烧开一个大洞,内里表皮发黑,血液刚从伤口流出,就马上蒸发,虚空弥漫淡淡焦味。
“李某炼武十载,凭你也敢与我动手,真是不知死活。”
“炼了十年,也不过如此!”
李成运气急,飞扑而上:“我倒要看看,你的手上功法,有没有嘴巴那么硬。”
炎炎热浪再度来袭,铁棠脚下躲闪,脑海却思绪万千。
“他的修为不过比我高上一筹,差距并没有那么大,而这门炼铁熔金手虽然神妙无方,但他也不可能炼到宗师境界。
以我如今大力鹰爪功的造诣,没道理会输给他。
到底是哪里没做好?”
宗师级的大力鹰爪功,已是这门武学的极限,就算是开创者使出这门武学,也不会超过如今的铁棠。
“五指着物,力在刚阳;化刚为柔,以阳生阴;手拉日月,阴柔功成。”
大力鹰爪功的总纲在铁棠脑海闪过,如同一道雷霆霹雳,将他震醒。
“是了,我一直下意识地认为大力鹰爪功是至阳至刚之力,却忘了武学炼到高深处,都是刚柔并济。
所谓孤阴则不生,孤阳则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是我着相了。”
一点灵光,照亮灵台。
铁棠幡然醒悟,身松、势缓,听阳气阴气行于筋络,待气血行于筋经之时,十指大筋随之一张一弛。
“小子,留下胳膊!”李成运周身身势一变,不再显得火热逼人。
他两手反握,交叠在一起,从天而降,如同雷神手持巨锤,四周飞沙走石、尘土飞扬,从中传出厚重土腥味。
炼铁熔金手,号称焚金煮铁,能赤手空拳打断、乃至当场熔炼对方兵器,其威能可想可知。
这门武学共有五大境界,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此时李成运的招式,便是土行中的断土狂雷。
“他的气势降了,虽然更为沉稳、厚重,但却不如刚刚那般火爆,应当是修为无法支撑长时间的剧烈爆发。”
铁棠猜的不错!
御火吞天虽然比断土狂雷更为凶猛、火爆,可消耗的修为也更多,长时间爆发血气,不是洗髓境能够做到的事情。
“呼!”
吐出一口浊气,铁棠心神凝聚,目光快速眨动,两掌亦松亦弛,如同手握日月之重,又如佛祖拈花之轻。
来了!
力拔千斤式!
铁棠右脚向旁小跨一步,两掌抬起,指尖向前,待到李成运神锤铁拳一至,方才突变鹰爪,以勾带拿,瞬间将此攻势化解大半。
随后他反身崩打,贴身上前,不给李成运反应时间。
铁棠猛然握爪为拳,同时手臂外旋,并沉肩坠肘,足趾爆发大力,带动腰身,连发数拳。
推波涌浪式!
李成运知晓对方手上功夫诡异,本不欲与他贴身短打,奈何此时铁棠如同灵蛇缠身,根本躲避不及。
嘭!嘭!嘭!
拳拳到肉,铁棠却感觉击中了大地,李成运的肉身如同外表套了一层泥土盔甲,根本无法伤到真身。
“炼铁熔金手还有这手段?”铁棠诧异,却没有失望。
他变爪为掌,阴柔之劲聚于指尖,随后十指一撩,如同撩拨琴弦,将李成运大筋挑动。
紧接着他再度易掌为爪,力凝十指,全身一抖。
腕、指、肘、肩用力外弹,两条手臂如同巨蟒翻身,在李成运周身上下抨击。
大力鹰爪功,以抓、打、掐、勾、拿、搂....为主要爪法,此时铁棠犹如肆意挥毫的书法大师,在李成运身上尽情挥洒。
片刻之后。
啵!啵!啵!
一连串的骨爆筋断之声响起。
李成运呆立原地不动,周身四处冒出斑驳血迹,两眼略微有些无神地看着铁棠。
“你....这是....什么武学?”
“大力鹰爪功!”
砰!
李成运俯身倒下,四肢如同散了架一般,无力地甩在地面上,整个人好似被抽去了全身的筋脉、骨骼,只剩一层外皮套着血肉。
“总捕头!”
“总捕头!”
“李捕头!”
........
眼看李成运如此模样,幽县捕快有些急了,他们可以不插手,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上司被人当面打死。
段景瑞大声呵斥:“尔等停步,再上前休怪我等出手。”
两边人就像煮沸的油锅,若是有一点水花滴落,都可能被溅得满身伤痕。
铁棠收功,挥手止住了自己人,随后转身面向一众幽县捕快。
“他无碍,只是被我卸去了大半骨骼,筋骨错乱,闭了气过去,伤势并没有多重。”
“我等如何信你?”
“且让郎中来查看一番。”
“若是总捕头出了事,你们休想离开幽县。”
.......
赶来的幽县捕快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围了一圈又一圈,让远处观战的百姓都看不到多少情形。
“好武学!不愧是宗师级的大力鹰爪功。拳谚称这门武学:‘沾衣号脉,分筋错骨,点穴闭气。’
本来我还有些不屑,但今日在铁捕头身上,却看到了这门武学的真谛。”
银铃般的声音传来,外头捕快纷纷让开位置,不敢过多阻拦。
“邢命大人,你既已看完全程,为何不早早出手?”有幽县的捕快不满。
“大家好歹份属同城,一域办公,莫非没有半点手足情谊?”
说话的都是往日与李成运交好的捕快,此时眼见监察院的人手到来,试图想要将她拉下水,不让铁棠轻松带走李成运。
俞秋露原地站立不动,环首扫视四周捕快。
目光所及之处——
众人纷纷避开,不敢与之对视。
“尔等身为幽县捕快,不为幽县百姓做事,在这结党营私,莫非想造反不成?”
铁棠听乐了。
这位邢命大人还是那般肆无忌惮。
别人站在道德高点来压迫于她,哪知她不按章法出牌,反手给幽县捕快扣了一个造反的大帽子。
幽县捕快本来就有一批人不喜李成运,此时见到铁棠带着刑拘令过来,又当面击败了李成运,即便监察院出马,都没阻拦。
无论是道理、实力、势力都不如对方,那还坚持个什么劲。
“我等不敢!”
“我等不敢!”
“属下另有公务,先行告退!”
.........
乌泱泱的一大群捕快,霎那间散去了大半,仅剩一小撮围在铁棠、李成运身前。
铁棠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直走向俞秋露。
“俞邢命,久违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铁总捕头这身武艺,倒是精进得厉害。”
“承蒙当日邢命大人点醒,铁某知耻而后勇,这才有了些许作为。”
俞秋露柳眉倒竖:“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你不在运城侦查马场无头案,跑到幽县来做什么?”
“有人击鼓鸣冤,铁某也是秉公执法。”
“你倒是个小灾星,人在运城也能碰上击鼓鸣冤,接下来是不是要走到哪死到哪?”
铁棠一滞,被她呛住了。
击鼓鸣冤的确少见,只不过他碰上了,也没有不管的道理。
“算了,你们捕快的事,我们也不想插手,带上你的人马,快走吧。”
铁棠招了招手,段景瑞连同几位神巫堂捕快上前,将瘫倒在地的李成运扣押起来。
“铁某告辞!”
走没几步,身后突然出来了俞秋露好听的声音。
“慢着,险些忘了正事。”
铁棠一转身,便看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扔了过来。
“监察使大人知晓王安道王令史,即将晋升巫觋秘境,这是提前送上的贺礼,由你代为转交了。”
“苏监察使?”
“有问题?”
摇了摇头,铁棠转身离去。
老王的面子....有些大啊!
第三十五章 我们中出了叛徒
深夜,月朗星稀。
啪!
占满辣椒水的长鞭落下,在明月长空之下能清晰听到皮肉绽开的声音。
“啊!”
“别打了,各位老爷,小的已经都说了,别打了,疼疼。”
篝火堆旁。
铁棠、比岐、段景瑞三人围坐在一边。
“总捕头不是向来不推崇刑罚,为何今日又破了例?”
“我承认我双标了,但是对付这种人.....我甚至想亲自来上几下。
由此可见。
我也不称不上公正,只是借着律法外皮,行使着自己的权利。”铁棠说完叹气不止,显得有些无奈。
他前世是学法律的,深知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滥用刑罚,其实是非常不公正的表现。
可当他听到这些地痞无赖做的事情,他就很难去接受,无法将他们视为一个平等的存在。
比岐不忿道:“这些人死了也是活该,棠哥儿何必因他们生气,就算现在把他们打杀了,谁又敢说上什么?”
便是段景瑞也毫不在意,甚至加了把火:“总捕头若是觉得为难,属下可以亲自出手。
回到运城,便说他们几位非但半路想要遁逃,更是出手拒捕,被我等当场击毙。
想来这份供词就算递交到监察院,也没人会较真。”
铁棠摆了摆手:“算了,留着他们还有用,似他们这种人物,若是背后无人撑腰,也不敢太过。
偏偏就是因为某些人为了一己私欲,才会导致今日种种。
与其杀掉几个地痞无赖,不如多抓几个贪官污吏,从根本上断绝他们的出手。”
“总捕头高见!”
“行了,段捕头,你咋变这样了?我还是喜欢你最开始桀骜不驯的样子。”
“哈哈~那是总捕头早先误会于我,不曾与我深交,段某便是这种性格。”
“棠哥儿,段捕头可比马匹袁说得好,我便说不出这等话来。”
“叫你去学院多读几天书,非要整日游手好闲。”
..........
翌日,天明。
一行人再度出发,路上走走停停,速度比之来时慢上了许多,人也是越走越少。
铁棠一边审讯杨鸿光、杨正业以及其他泼皮无赖,一边按照他们的说辞,派出人手返回幽县、杨家村搜罗证据。
至于李成运倒是没审,只是时不时喂上几口清水。
就这样,一直花了两天三夜,才看到运城城门模样。
刚进城没多久,铁棠就看到街道两旁时不时能看到捕快、捕役出现,戒备森严,似乎在搜查什么。
随手招来几位捕快,铁棠有了不好的预感。
“什么事?为何大肆扰民?”
被问到的捕快看到铁棠,脸色极为难看,支支吾吾说道:“回总捕头.....吴....吴青...又越狱了。”
铁棠:“???”
——
县衙,牢狱。
铁棠黑着脸,在查看原本关押吴青的牢房。
只见地上摆放着一副脚镣、枷锁,没有看到明显断裂的痕迹,似乎依旧完好无损。
倒是牢房门锁,有着明显的人为毁坏迹象。
刑堂堂主一身衣袍早已被汗水打湿,跟他状况相同的.....还有典狱长与几位狱卒。
袁骅半躬着腰身,小声说道:“头,倒也怪不得他们。
吴青似乎将缩骨功炼到了圆满境界,周身骨骼能大能小,能屈能伸,这些枷锁没有能够困住他。”
“怪不得他们.....莫非还怪我不成?”
刑堂堂主与典狱长连忙低头弯腰:“我等不敢,总捕头,属下自觉失职,甘愿领罚。”
铁棠沉默,久久未曾开口,突然一挥手。
“小岐、段县捕留下,其他人全部出去。”
“头?”
袁骅有些着急,没想到比岐只是跟着铁棠去了一趟幽县,自己地位就要不保了。
“我从幽县带回来几位地痞无赖,你去好好招呼一下他们,写下完整供词。”
“是,头!”
袁骅跟着一众捕快转身离去,牢房里只剩三人。
“你们怎么看?”
“这人倒是好本事,接连在我等手中逃脱。”比岐似乎很向往那种侠盗人物般的存在。
段景瑞上前仔细看了一下地上枷锁、脚镣,有些不解:“吴青若是要逃,为何直到昨夜凌晨才走?”
“许是之前被棠哥儿打伤了,到了昨夜才恢复了几分实力。”
铁棠否断了这种说法:“当日吴青是自己投降,虽然受了些伤,后面还受了刑罚,但对于洗髓境来说.......算不得什么。
再说缩骨功又不是什么厉害武学,施展起来并不会耗费多少实力。”
“奇也,怪也,这位吴青身上,似乎充满了矛盾点,所做所为不像是同一个人做的事。
先是故意被擒,转身又要逃狱,如今既要投降,没过几天又偷偷跑了。
想不通,想不通。”段景瑞直摇头。
铁棠扫了几眼门锁,随后拿起地上枷锁、脚镣,将自己简单套了进去。
“喝!”
他筋骨一阵扭曲,似乎想要将手腕、脚腕从限制中抽出来,但那些关节当口镶嵌得非常紧致、牢固。
铁棠筋骨难以发力不说,便是想要搬运气血也显得非常艰辛。
朝堂设下的牢房刑具不是摆设,很多都是专门针对武道中人,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破解。
“我虽然不会缩骨功,不过伸筋拔骨也有几分实力。
倘若我被困在这里,即便实力完好无损,那也是出不去的。
段捕头,你觉得.....缩骨功真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段景瑞眯着眼看了一下四周,凑近铁棠低声问道:“总捕头的意思是.....”
“有人暗中协助他逃狱!”
比岐大惊:“棠哥儿意思是.......我们当中有内鬼?”
“不然呢?为何吴青早不逃,晚不逃,偏偏昨夜凌晨才走?
他若是能依靠缩骨功离开,就不会在此处多留片刻。”
铁棠想到当日吴青投降的情景,明明吴青激发了某种法门,要与他们殊死一搏,但转念却直接跪地投降。
反差太大了!
段景瑞也反应过来:“如果有人暗中协助吴青逃狱,那么就可以解释为何是昨夜凌晨。
因为暗中协助他的人......知道我们今日就要回来了。”
“不错!”
铁棠接着话头继续说道:“据我推测,那位反骨仔一开始应当不想暴露身份。
但随着时间推移,我们马上就要回来,而吴青却无法靠自己实力逃脱,他只能出手暗中协助。”
比岐猛一拍手,醒悟过来:“所以棠哥儿,你才会让他们出去,只留我们二人在场。”
那么问题来了,会是谁呢?”
牢房内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铁棠来回走动,脑海中闪过一幕幕记忆片段。
“两次看押吴青,却都被他逃脱,擒拿吴青之时,吴青态度转变之快,显然也是有人暗中劝说。
把三次都在场的捕快算进去,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一人!”
“谁?棠哥儿快说,快说。”比岐急得上窜下跳。
“刑堂堂主!”
“是他?”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比岐预料。
段景瑞也有了推断:“若按总捕头的推测.....林堂主的确是头号疑犯。
当日吴青第一次逃狱,甚至是当着林堂主的面,从容离开。
而追击到隐凤山的时候,他也是全程跟着我等在一起。
在我与他尚未抵达之际,吴青还在和总捕头搏斗,说明当时吴青还心存侥幸,想要逃跑。
可等林堂主到达没多久,吴青却很快改变了注意,当场投降。
当日在场的.....只有总捕头、我、缉捕堂堂主、林堂主与比岐小兄弟。
吴青两次从牢房逃狱,我等都不在场,唯独林堂主每次都在,他的确相当可疑。”
“棠哥儿,那还等什么?”
铁棠想了想:“小岐,你去找林堂主,让他来牢狱。”
“好!”比岐转身快速离去。
“总捕头倒是谨慎!”
“毕竟是自己人,如今并没有确凿证据,一切都是猜想。
林堂主虽然面容凶悍,但对同僚极佳,名望甚高,不比庆丰那家伙,若是........”
铁棠说着说着突然顿了顿,又朝着段景瑞问道:“你仔细想想,当日的情景,可有什么破绽?”
“破绽?”
不大的牢房当中,阴暗、潮湿,地上铺着一层浅浅的干草,空气中散发着浓重的霉味。
“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之处。”
“哦?细说。”
段景瑞看着地上干草,徐徐说道:“当日我们兵分三路,跟踪吴青,但走着走着便碰到了蛇群,很是费了一番手脚才将它们驱除。
之后我与林堂主都跟丢了,仅剩总捕头您一人。
当时若不是比岐出手,凭借我等的搜寻本事,只怕还无法在茫茫深山当中找到你们。”
“也就是说.....如果比岐本事稍微差一点,就算是林堂主也无法找到?”
段景瑞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不会看错。
“隐凤山几乎没有人迹,漫山都是同样的苍天古木,我观林堂主当日举止,不似作假,他应当的确找不到吴青。”
铁棠点了点头,又有了不同的想法。
他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当日他跟踪吴青一直隐蔽的很好,但却突然被吴青发现。
究竟因何暴露行踪,铁棠时至今日都没想通。
若是林堂主是吴青同党,那他应当也知道吴青的逃亡路线,甚至知道那座破庙所在。
破庙!
铁棠脑海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却一直没有堪破。
正在此时,牢房大门打开。
气喘吁吁的比岐跑了进来,一手指着外面:“棠哥儿.....林..林堂主可能跑了!”
第三十六章 踪迹显现,逐渐明朗
“跑了?”
铁棠与段景瑞对视一样,紧接着两人都是急匆匆走出牢房,边走边问。
“仔细道来。”
比岐跟在后头:“听说林堂主一出牢房,就马上带着两位手下走了。”
“去往何方?”
“好像说出了城。”
“畏罪潜逃么?”铁棠定了定神,脑海中还萦绕着那间破庙。
出了县衙。
再三叮嘱比岐看好幽县疑犯之后,铁棠与段景瑞沿着长街搜寻。
几次询问下来,很快就到了城门方向。
守城的侍卫也不隐瞒,将自己所知道来。
“林堂主行色匆匆,带着两人着急的出了城。”
“可曾说欲去何处?”
“从他们交谈之中,我似乎听到了四方山的字眼,但不敢确定。”
段景瑞疑惑:“四方山?去那做甚?”
“两个原因,要么潜逃,要么......林堂主是去追寻吴青。”铁棠就快将事情串联到一起,但总感觉还有一些地方是断裂的。
“总捕头,那我们......”
铁棠一马当先,快步走出城门:“我们也去,无论是找到林堂主,还是找到吴青,应当都可以破解一些谜题。”
段景瑞知晓铁棠不想别人知道内鬼一事,所以也不通知其他人,想来凭他二人的武力,足够应付一切。
城外官道,在漫天尘土当中,两道疾驰身影钻入了一旁深山之中。
有过上次搜寻的经验,二人并没有费多少功夫,就来到了四方山边缘地带。
再过去。
就是神禁山脉——隐凤山!
“总捕头,看这些痕迹,林堂主的确是来寻追寻吴青,只是不知他目的为何。”
追寻吴青。
要么是为了将他擒拿归案。
要么是为了与他一起潜逃。
如今看来.....两个原因都有。
“多说无益,见到人才知分晓。”
“可林堂主不过易筋修为,如何敢去追寻吴青?”
吴青实力斐然,上次四人围捕都敢反抗,仅凭林堂主一人,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进了隐凤山,道路崎岖,古木参天,过往痕迹很快就会被漫山植被所覆盖。
哪怕有着上次的跟踪经验,二人也很快在山中迷失了方向。
“只能跟着林堂主走了,以我们的实力,应当很快就能追上他。”段景瑞有些无奈。
铁棠仔细看了看四周的灌木丛林,完全找不到上次经过的印象。
“段捕头,你觉得....林堂主知道真正的路线么?”
段景瑞脚步加快,双腿劲力迸发,将所过之处阻拦的灌木、树枝树根搅得七零八落。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跃到古树枝头。
“只怕.....是不知道的!”
铁棠紧随其后,跟着跳到粗大的树枝上方。
一眼望去。
前方十丈左右,有一汪碧绿潭水。
岸边。
坐着三道气喘吁吁的身影,不是林堂主又是何人?
轰隆!
垂直而落的瀑布,狠狠拍在碧绿潭面之上,透过烈日光芒,带起一连串七彩浪头。
砰!砰!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落在林堂主身前,让他顾不得擦干脸上的水渍,急忙站了起来。
“总捕头,段县捕,你们二人怎么来了?”
铁棠仔细端倪林堂主表情,见他并没有多少恐慌、畏惧神色。
“你来此做甚?”
林堂主伸手擦干水渍,有些羞愧道:“接连让那贼子从我手中逃脱,属下自责不已。
便想着来着隐凤山,找找吴青的线索。”
“茫茫深山,你若在这里碰见吴青,岂不是平白送了性命?”
林堂主连忙摆手:“我不是来找他的,我只是记起上次吴青去的那个地方,有座破落建筑。
我想着他这种人,应该不会毫无目的,所以想回到那个地方,看看里面有什么。
哪知这路是在太过难行,走着走着就找不到了。”
这时另外两位刑堂捕快也起身说了几句,说辞与林堂主大致无二。
铁棠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对二人挥了挥手:“你二人先行回返,由我与段县捕、林堂主继续搜寻即可。
切记,不得透露我等行踪!”
“是,总捕头!”
等两位刑堂捕快走了以后.....
林堂主也察觉场中气氛有些诡异,但铁棠不说,段景瑞也是埋头就走,他只能跟在后头。
走了小半柱香,三人还是无声沉默,林堂主有些憋不住了。
“总捕头.....莫非有什么不妥?”
铁棠头也不回,淡淡说道:“林堂主,吴青逃狱,你怎么看?”
“属下.....属下不敢说。”
“但说无妨。”
“属下觉得.....吴青不是靠自己本事走的,很可能有人暗中协助于他。”
“哦?”铁探转身,直勾勾地看着林堂主。
“何以见得?”
林堂主有些不确定:“属下也只是猜测,其一便是吴青逃走的时间点有些不对。
其二便是那些刑具,属下虽然武道不及吴青,但也觉得即便是缩骨功,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逃了出去。”
铁棠乐呵呵道:“林堂主所言不差,我也是这么想的。”
林堂主一滞。
好一会才道:“总捕头莫非是怀疑我?”
“你不值得怀疑么?”
“属下.......”林堂主急得脸色通红,却又说不出什么。
这时段景瑞出来打了个圆场:“咳,总捕头,林堂主所说....也有几分道理。
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吴青。
再不济,找到那间建筑也行,里面也许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走!”铁棠定下决断。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
隐凤山虽是极其原始、莽荒,可毕竟铁棠几人数日之前刚刚来过。
留下的各种痕迹,一时半会还不至于完全消失。
在摸索了一阵之后。
三人还是寻找到了正确的路线。
“总捕头,我似乎发现了几丝吴青留下的痕迹。”段景瑞拨开浓密的绿叶,指着地上一处脚印。
“这几天没有下雨,这个脚印还很明显,看泥土的迹象,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天。”
铁棠查看了一番,确认了先前想法:“吴青又回来了......这愈发说明,那间破庙有鬼,里面肯定藏着什么东西。
至少是对吴青很重要的东西,否则他不必来回折腾。”
半个时辰后。
三人在一处密林停了下来。
“再往前一段距离,就是我当日被发现的地方,若是吴青现在就在里面......我们一旦越过,必定会被他知晓。”
远处那座看不分明的建筑,依旧破落不堪,从铁棠现在的视线,看不到内里场景,无法确定吴青是不是在里面。
但就在这时.......
一声兽吼传来,如狼似虎。
第三十七章 人族之威,能破虚妄!
“吼!”
是虎啸声。
铁棠身周古树唰唰唰抖下一大片绿叶,地面似乎都有些微微震动。
“怎么回事?”
“难道是隐凤山的凶兽?”林堂主来回张望,却没有看到什么动静。
嘭!嘭!嘭!
远处似乎有个巨兽在慢慢逼近,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率先飘来。
段景瑞右耳轻轻扇动,目光刹那间变得凌厉无比。
“总捕头,有麻烦了!”
“这么巧么......”铁棠看着远处那座破落建筑,脑海思绪飞速跳跃。
“吼!”
腥风扑面,如同腐朽了许久的尸身,整片天地完全被这股味道覆盖。
林堂主躬身弯腰,低头看向右前方,忍不住发声:“好大一只吊睛白额虎!”
嘭!嘭!
巨大虎爪落下,陷入大地之中,锋锐的爪子随手一抬,不知割断了多少古老树根。
硕大虎首浮现,头圆,耳短,四肢粗壮无比,胸腹部有较多的乳白色。
其眼上翘,眼角梢向上吊起,瞳孔黑白分明,额头上有白色花纹,周身毛发浓密,有些地方还带着斑斑血迹与碎肉残屑。
“好大!”铁棠忍不住感慨,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老虎。
它高有二丈上下,长起码三四丈余,从他的视角一眼望不到全身,只能看到长长翘起的虎纹尾巴。
段景瑞快速扫了一眼,急切说道:“总捕头,只怕我等不是对手,还是先行撤离。”
这头吊睛白额虎,光看其体型便能摄人心魄,外露的前腿筋肉抖动之下,如同大陆板块位移,硕大无朋。
仅凭这一条虎腿,就比在场三人加起来还要大,还要重。
“以我等的武学造诣,莫非还降伏不了一头畜牲?”铁棠如同初生牛犊,并没有丝毫畏惧。
段景瑞苦笑:“若是寻常老虎,自然不在话下。
可这头恶虎.....已然炼出了妖气,成了精怪、妖魔异类,不是易与之辈。”
“妖怪么?不知具体何等实力。”铁棠简单探索了一下前身记忆,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概念。
这时林堂主悄悄退了几步,身躯微颤:“总捕头,走吧。
若真是妖魔出现,我等万万不是对手,它们的实力与我等划分不同,不可同日而语。”
“林堂主所言不差,这些凶兽天生体魄强横,肉身坚不可摧,巫觋境以下.....很难有伤到它们的实力。”
铁棠缓缓摇头,肉身筋肉紧绷,已然做好了迎战准备。
“倒不是铁某不知轻重,而是我们.....恐怕走不了了。”
吼!
远在十丈外的吊睛白额虎,突然四足狂奔,脚下如同踩着黑云,几个眨眼便来到了三人前方。
“我们一开始就被盯上了!”
“吼!”
恶虎咆哮,震动山林。
巨大的发黄獠牙显现,浓浓恶臭扑鼻而来,铁棠运起八步赶蝉,在古树枝丫来回跳跃。
他周身气血澎湃,力贯十指,在躲掉吊睛白额虎一击之后,瞬间从天而降,以雄鹰扑食之姿,狠狠落下。
嘣!
如同金石交击。
宗师级的大力鹰爪功,根本无法伤到这头恶虎的皮毛。
无论是阳刚之力,亦或是阴柔之力,都无法突破那层看起来薄薄的兽皮。
铁棠感觉自己像是击中了精金铁矿,十指被震得酥软无比,一时之间竟然没了再战之力。
“这是什么肉身?未免强得过分了。”
嘭!嘭!
下方右侧有一丝响动,显然有人也跟恶虎交了一手,不知具体情况如何。
“不好,这是一头真正的妖虎,总捕头,想办法撤离!”
是段景瑞的声音。
三人之中,唯有林堂主见机极快,加上他有了畏惧之心,根本不敢与恶虎交手,反倒第一个撤离了战场。
这下铁棠也明白了事情严重性,可是如今状况,不是他们想走就能走的。
“深山恶林,哪来这么一头吊睛白额虎,还特意在此伏击,它难道有了自己智慧么?”
铁棠这句话,瞬间点醒了段景瑞,他的见识比起在场两位,又有不同。
“的确,按书籍上记载,所谓的精怪、妖魔,都有自己属地领域,轻易不会离开。
难道这一片.....会是这头妖虎的领地?”
来不及思索,恶虎抬起肉山一般的虎爪,狠狠朝着段景瑞拍去。
与此同时。
它的背部筋肉猛一发力,那些又短又窄的条纹好似波浪起伏,一瞬间就将铁棠从背上抖了下来。
“吼!”
山林间腥风阵阵,虎啸连绵,铁棠与段景瑞接连抵挡恶虎攻势,周身血迹斑斑,四肢如同被重锤连续敲打,已然无力招架。
啪嗒!
黄白条纹的虎尾抽来,将二人击飞至三丈高低。
林堂主见势不妙,无奈转身飞跃,寻到时机将二人接住,顺势抛了出去,自己却被恶虎一爪拍飞。
他整个人在半空中就已不省人事,接连撞断了三四株古木才堪堪停了下来。
“段捕头,你去护住林堂主,我来拦住它!”
已然看到林堂主惨状的段景瑞,闻言没有过多犹豫,两足发力,几下就跳到了林堂主坠落之地。
“吼!”
铁棠拦在吊睛白额虎身前,体型相差之大,如同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他感觉很奇怪,自己虽然受了不少伤势,看起来很严重,可实际冷静下来仔细查看......却并没有感到哪里受损。
联想到当日突然被吴青发现之事,铁棠内心有了一个猜想。
“若是真正的妖虎在此,只怕一击之力也不是我等所能消受。”
武道高一寸,就高得没边了。
好比洗髓境的李成运,一旦露出破绽,刹那间便被铁棠卸去了周身筋骨。
那时候的李成运可谓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抽筋拔骨,剥皮砍头都在一念之间。
可二者的修为却并没有相差多少。
若是连自己全力一击的大力鹰爪功,都不能伤到这头吊睛白额虎的皮毛。
那恶虎的随手一击,自己也根本不可能抵挡。
之所以会出现如今这个状况,恐怕是里面有些猫腻。
嗡!
虚空微颤。
巨大的虎爪带着腥风拍下,还未真正触及铁棠肉身,劲风带起的条条气浪已然刮伤了铁棠脸庞,划出一道道细微伤口。
“我无惧,亦无畏!不必装神弄鬼,你吓不了我。”
铁棠负手而立,从容面对即将到来的虎爪。
啵!
好似七彩泡沫粉碎。
巨大虎爪穿过了铁棠身躯,却并没有伤到他分毫,反倒自己庞大的虎驱开始渐渐消散。
如同破碎的镜子一般,刹那间变得碎成无数碎片,随风飘散不见。
一道微弱的金银光芒浮现,微微的灼热感让铁棠低头看向自己腰间。
他伸手一拿,带出一块铜质令牌。
这枚令牌周身雕刻云龙纹,泛着银黄微光,分量极重,两面刻有字体。
一面撰写‘巡检司’三个大字,另一面字体要小上许多,自上而下写着‘运城·总捕头’。
正是铁棠的随身腰牌!
小小一枚腰牌,便能堪破虚妄,破除诸般邪法异术,使得寻常阴司鬼物不敢近其周身。
“胆敢在此装神弄鬼,试图以邪法蒙蔽于我,无论你是谁,都难逃一劫!”
铁棠已经有了猜测,大踏步向着那座破败建筑走去。
身后段景瑞扶着林堂主跟在后头,其实并没有受到多少伤势,更多是心理影响。
等三人走到唯一尚存的建筑面前,终于看清了几分真面目。
这是一座山神庙。
大门敞开。
一位熟悉的面孔站在门前,静静等候三人到来。
“铁神捕,你不该来!”
第三十八章 真凶现身,赶尸赶人
山神庙前只剩半扇大门,摇摇欲坠,门框、石壁都已长满青苔,一张张蜘蛛网布满门梢,显然久无人迹。
林堂主本来以为自己受了重伤,可看到门前站着那位,瞬间来了精神。
“吴青,还不束手就擒,你如此做派,到底所谓何事?”
吴青看都没看他一眼,依旧直视着铁棠。
“铁神捕,吴某还是那句话,你若就此离去,就当无事发生。
倘若不走......
今日恐有血光之灾!”
“让我来猜一猜......”铁棠不急不徐,围着这间破败的山神庙来回打量。
“连妖虎都弄出来了,想必小小的五鬼搬运术,应当也难不倒你。”
吴青脸色一变。
“莫非里面供奉的山神还在?”
吴青脸色再变。
“还是说.....马场无头案的那些头颅——就藏在里面?”
吴青笑了,凌厉目光来回在铁棠周身扫视。
“出手!”
说完吴青两足一蹦,如同一只大蟾蜍扑来,周身带起狂风,浪涛声不绝于耳。
“出手?还有同伙?”铁棠来不及思索,探爪如钩,连拿带捏,宗师级的鹰爪力轻易就破解了吴青攻势。
但与此同时。
他只觉后背发凉,似乎有高手拿着神兵利器,要将自己一击捅穿。
咻!
一身尖啸,如同利器划破长空。
铁棠后背出现了一道黑袍身影,脸上蒙着黑纱,头上缠着黑布,完全看不出是男是女。
这道身影本来要出手偷袭,却被段景瑞拦了下来,整个在空中连跃三下,飞到了吴青身边落下。
“大力金刚指?想不到段捕头的身手倒也不差。”
来人声音干涩苍老,如同朽木所发,很明显不是原来的声音。
段景瑞右手负背,靠近铁棠小声说道:“此人是换血境,我右手二指已断,恐怕有些难了。”
他刚刚以大力金刚指阻拦黑袍身影,却反被其厚重气血所伤,知晓对方实力远高于自身。
这种实力,只有换血境,才能做到。
铁棠目光在黑袍身影与吴青之间来回跳动,猜到了这位必定是捕快里面的人马。
就是不知.....具体是哪位?
“你是谁?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为何要做出这等恶事?”
黑袍身影笑了几声,却并没有回应。
倒是吴青揉了揉双掌,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炼得什么功法?
为何能如此快速破境?前几日你不过易筋大圆满,如今却是晋升到了洗髓大成.
还有你刚刚所使得是什么武学.......端得是诡异无比。”
饶是他也修成了碧髓玉化的大力鹰爪功,却也认不出铁棠刚刚使出的手法。
圆满与宗师的差距,同样非常大。
“换血境的修为,就是你们二位的依仗么?竟敢公然罔顾律法,挑衅朝廷?”
黑袍身影身躯抖动,终于忍不住出声:“总捕头,你还不明白吗?
死得不过是区区十几位凡人,别说惊动朝堂,就算是本地监察院,可有人插手?
小小贱民,死了就死了。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朝堂官员看来,不过一具蚁驱,何足道哉?”
铁棠大喝出声:“简直是笑话,若是无人受理,本官为何在此?”
“总捕头,你算个例外,不过事到如今,多说无益,还是手底下见真章。”
黑袍身影说完,如同离弦之箭向着铁棠冲来,他的速度快得有些不可思议。
三丈距离,转瞬即至。
砰!
一击之下,铁棠被击飞。
但黑袍身影也接连倒退,右臂晃动不止。
“这分明是大力鹰爪功,为何如此怪异?”
他本以为自己依靠换血境的修为,足以压制铁棠,却不想对方武学精妙绝伦,反倒被挑动大筋,一时难以发力。
铁棠稳住身形,双掌下垂,十指之上已然布满青黑长筋,一条条大筋颤动,完全看不到多少血色,一双手掌如同用长筋编制了一副青黑手套。
“换血境.....似乎也不过如此,差距并没有那么大?”
“夜长梦多,我们一起上,先把铁神捕降伏了。”吴青对黑袍身影说了一句,旋即再度飞扑而上。
“你的对手是我!”段景瑞从一旁切入,拦下了吴青。
“不知死活,你想死我便成全你!”对待段景瑞,吴青完全变了态度,下手又毒辣了几分。
黑袍身影也再度袭来,动静之间如同上古神象,气势惊人,声势动天。
嘭!嘭!嘭!
接交手数击,铁棠只觉得对方势大力沉,除此之外......
没了!
“这人与吴青一般无二,虽然修为看起来高,但却并不扎实,应当不是自己修炼上去,而是依靠某种手段。”
宗师级的大力鹰爪功被铁棠完全发挥,只要触及黑袍身影周遭,随意便能撩拨大筋,刺激窍穴,让他频频跳脚,无法发挥全力。
轰!
黑袍身影周身一抖,狂暴的气血化出淡淡血雾飘浮体外。
他被铁棠点中了不知多少周身大筋、窍穴,全靠一身浑厚的气血硬撑,若非如此,已经成了第二个李成运。
“好武功,总捕头的修为实力进展之快,属实匪夷所思。
不过仅凭大力鹰爪功这等粗浅武学.......不可能与我相抗。”他显然要施展另外的手段。
却在此时。
“叮铃铃!”
“好饿啊,有没有人啊。”
熟悉的铃声,让吴青刹那间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一个蟾蜍蹦就脱离了战场。
“走,走!”
“你怕什么?”黑袍身影有些不满。
“你倒是不怕,反正欠他东西的不是你。”吴青急了。
“赶尸人来了?他怎么会来这里?”
黑袍身影反应过来,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破庙,有些犹豫不决。
片刻之后。
他神色一松,毅然决然地对着吴青一挥手。
“走!”
两人双双离去,铁棠段景瑞都没有阻拦,不是不想,而是没这个能力。
“叮铃铃!”
阴森诡异的铃声再度响起,一个带着斗笠的少年郎,从密林之中缓缓走出。
这次他的身后没有任何身影跟随,独他一人。
“饿啊,这么大一座山,连个吃的都没有,这是什么世道?”
铁棠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幽县带回来的肉饼。
“小师傅,久违了,若是不介意,凑合着吃。”
“咦?”
少年一把拿过肉饼,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说,喷出一地碎屑。
“你...你不是上次那谁,你的修为倒是涨得快....吃得什么灵丹妙药,介绍我吃一吃。”
铁棠有些瘆得慌,此时才看清眼前这位少年模样。
他的皮肤白得发光,如同一张白纸套在血肉外头,非常薄,能够清晰看到内里血管、经脉,甚至是一些骨骼。
这还算人么?
“咋得?这么小气?你告诉我是什么丹药,我自己炼好了。”
铁棠脸不红,心不跳:“小师傅说笑了,铁某一身修为都是自己修炼而来,哪来什么丹药。”
少年紧紧盯着铁棠双眼,连肉饼都不吃了,半响才道:“你不实诚!
算了。
我师傅有什么好东西都自己偷偷藏起来吃,我又岂能强求于你。”
一口将剩余肉饼囫囵吞下,少年大踏步朝着破庙走去。
段景瑞上前拉了拉铁棠:“总捕头,我们还是慢点进去,不要与赶尸人扯上关系。”
似乎听到了他的话语,少年头也不回说道:“这破庙里有东西跟我抢生意,我不是来找你们的,安啦,安啦。”
嘭!
少年上前一脚飞踢,将仅剩的半扇大门踢飞。
“还藏着呢?快点出来,你我清算一番,事后保证不找你麻烦。”
破庙内寂静无声,只有一两只灰鼠被吓得仓皇逃窜。
“不出来是吧?”
“我数到三,你再不出来,可别说我坏了规矩。”
“一!”
嗡~
残破的旧庙,突然冒起一阵青金光芒。
第三十九章 神!
赶尸少年进入破庙之后,光芒消散,破庙内升起了袅袅白雾,遮蔽了视线。
“林堂主,你回去让刑堂、缉捕堂的捕快、捕役赶来,本官要拆了这座破庙。”
“总捕头.....”林堂主显得有些犹豫。
“还不快去?莫非不认识路?”
眼见铁棠如此坚决,林堂主也不再踌躇:“好,属下去去就回!”
待他走了之后,铁棠与段景瑞寻到半截断裂的粗大树干,也不擦干抹净,直接就坐了上去。
“段捕头,铁某书读得少,似这种山神、土地,朝廷莫非不管吗?”铁棠早已在前身记忆搜索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多少相关信息。
段景瑞看着破庙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整个人间大地,没有我人族不敢管的地域。
只不过类似这种草头神,朝廷有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又是为何?”
“如这些山神、河神、土地等等,大多都是我人族出身,生前可能曾经造福一方。
死后百姓为了纪念此人,才会打造庙宇,塑造金身,祈祷他们庇佑一方。
这些祠堂、庙宇乃是平民百姓诚心打造,有些可能很大,有些可能只是三尺之地。
天下间这种小庙、小祠太多了,是一方百姓的信仰所在,朝廷又岂会无故推翻?
何况这些鬼神需得要足够的香火,才能重聚真灵,并非所有祠堂、庙宇都能诞生所谓的草头神。
久而久之下来,只要这些真灵、鬼神不生事,朝廷就不会出手。”
铁棠思索片刻,又问道:“那我们县衙的土地庙,也是如此?”
“那可不一样!”段景瑞连连挥手。
“我们县衙的福德庙,的确是运城土地之一,不过祂乃是朝廷赦封,授予官号,乃是光明正大的正神。
与这种草头神不可同日而语!”
“运城还有其他土地?”铁棠敏锐地察觉到了段景瑞的说辞。
“有!”
“祂们是天庭册封的正神,与县衙的人间正神,又有不同。”
铁棠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一方水土,还能有两个土地?”
段景瑞笑笑:“一个县衙,还有三把手呢。”
“你的意思是......职责不同?”
“这只是其一,具体涉及这些神祇的事情,我知晓也不多。
内里有许多原因,有些是历史遗留问题。
比如我们运城在东城的那间伯公庙,其实也是土地庙,传承久远,香火极其鼎盛,朝廷也不能说推翻就推翻了。”
铁棠还待再问,却见赶尸少年从破庙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我的事办完咯!”
“你们可以进去了。”
说完他也不理会铁棠二人,径直离去。
“总捕头,要不等我们的人手到了......”
铁棠拿出自己的身份腰牌,握在手心,大踏步向前走去。
“先进去看看,既然是归属人间的山神,便要遵守人间大地的律法。
就算祂是神,犯了科条律文,也应与庶民同罪!”
这间山神庙残破得不像话,除了主殿供奉神像的位置,其余附属建筑早已崩塌。
铁棠一脚迈进庙宇,走没几步,就来到了正堂,看到了一位手持长枪,本该威风凛凛的神像。
神案之上,竟然还插着一把竹香,四周点燃了两根粗大的红烛,周围点了数盏长明灯悬在半空。
有袅袅香火气息飘在半空,萦绕在神像四周。
铁棠负手而立,与神像正面对视。
“当日吴青一直没有察觉,直到来到庙前,才发现我的踪迹。
先前我还想不通,如今却是明白了。
是你.....告诉他的吧?”
还有今日那头妖虎,想必也是阁下的手段?”
神像没有动静,被风化的石脸没了金箔保护,已经显得坑坑洼洼。
“不说?”
“不要紧,待会就将你这破庙拆了,看你能忍到几时。”
铁棠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这里的神祇与自己作对,屡次包庇凶犯,显然并不是什么好角色。
他一边在庙内巡视,一边与段景瑞谈论这位草头神,毫无顾忌。
“段捕头,这山神为何会堕落至此?按你所说,他们生前应当也是一方人物。”
“重塑金身之后,若是香火足够鼎盛,真灵便会回归几分,那时候他其实就已经不是完整的自己了。
只不过受生前记忆影响,大部分草头神都会选择继续庇护子民。
可一旦因为种种原因,没了香火供奉。
许多神祇都会受不了修为下降、乃至无法生存的现状,进而开始作恶人间。”
铁棠明悟过来,看着神像讥讽:“你也是这般状况么?”
“放肆!”
一头灰鼠从墙角钻了出来,口吐人声。
“区区一介凡人,也敢妄论神明?”
铁棠将手中腰牌抛出,直挺挺插在神案之上,巡检司三个大字正对神像。
“你也配称神明?”
“我人族定鼎天下,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无不受我人族统御,就凭你一个微末草头神,也敢自号神明?”
那头灰鼠几下窜上神案,想要将那枚令牌踢落,却有些畏惧,不敢轻易上前。
“凡人,人间大地绝非人族独有,你强惹因果,小心日后糟了报应。”
铁棠不屑道:“你以前也是人族,如今一口一个凡人,叫得倒是顺口,莫非忘了自己的根本?”
“谁说我是人族?那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灰鼠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事情,躺在神案之上,小爪子捂着肚皮吱吱笑。
“不是人族?”
铁棠没有半分失落,反倒彻底解开了心结。
“既然你不是人族出身......待会拆起庙来,铁某就不需要有丝毫顾虑了。”
“拆了我的庙,自当染上因果,总有清算之日,凡人你可想清楚了。”
铁棠气血聚喉,面朝神像,大义凛然。
“铁某秉公执法,问心无愧,况且你不过一缕残魂,又能奈我何?”
“本座.....记住你了!”灰鼠说完,转身就要遁逃,却被段景瑞探出手掌,一把抓住。
“吱!吱!”
灰鼠大叫,神色惊慌,两个小眼睛骨碌骨碌转个不停,尾巴处有几滴液体滴落下来。
“让祂走了。”段景瑞知晓这不是山神,随手一丢,放了灰鼠一马。
铁棠有些不明:“拆了祂的庙,祂还能活么?”
“这个....其实属下也不知,不过按理来说,没了香火,连神像都丢了,应当无处生存才是。”
“先四下搜索,看看有何发现。”
“是!”
山神庙内其实并不小,只不过有许多地方都已崩塌损坏,真正残存的地方并不多了。
简单看了一圈,段景瑞拿起一块保存尚好的石块,用力捏碎。
“果然是三合土!”
“总捕头,这座山神庙,可能有了几百,甚至上千年的历史。”
他转身望去,却没看到铁棠,直到深入山神庙后堂,才看到身影。
“总捕头?”
铁棠蹲在地上,前方有个小坑,一股股腐臭从中飘了出来。
“马场案的头颅,找到了!”
第四十章 神堂之下,白骨蔽野
“小心点挖,小心点挖。”
“这里,这里,往下挖一点啊,铲子不会用?”
“轻一点,轻一点,别破坏了其他证据。”
搜鉴堂的堂主在一旁监督手下,四周到处都是蓝衣捕快、青衣捕役,足有上百人之多。
铁棠与段景瑞双手环胸,站在庙外打量这副场景。
“那黑袍身影.....是否可能潜藏其中?”
“此人生性谨慎,谋定而后动,这批人.....太容易暴露了。”铁棠摇摇头,定下决论。
这里虽则人多,但都是林堂主叫来的人手。
稍候只要一询问,便能得知来时路上,有何人曾经消失不见?
根本瞒不过去,不会是黑袍身影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他还在运城?”
“可能在,可能逃了,就看他对自己的身份.....有没有信心了。”
段景瑞不确定道:“会不会就是林堂主?他若是换血境的修为,时间上勉强也来得及。”
“应当不是他,一来他不知我等会追他至此,二来这与他在面对妖虎时的举动不同。
三来就是他的武道修为,若他真是换血境....不可能每次搏杀都隐藏得那么好,总会有一丝几缕气血泄露。
何况林堂主的修为实力也算扎实,不比吴青与那黑袍身影,太过虚浮。”
两人闲聊几句,发掘工作也几近完工。
缉捕堂堂主来到铁棠身前一拱手:“总捕头,似乎只有十二个头颅,少了一个。
从现场头颅来看,应当就是马场无头案丢失的头颅,共有十男二女,其中两位锻骨境。
但少了一个男人的头颅,现在还在周边搜寻。”
铁棠走到庙内,十二个头颅被麻布包裹,放在正堂当中,腐烂的味道盖过了香烛烟火。
“保存得如何?”
“回总捕头,大都保存完整,足可以辨明真身。”
“小心收好,回到县衙看看能否提取出凶手的指纹、血液。”
“属下遵命!”
少了一个?
既然能够藏在这里,多一个少一个根本无法紧要,没有任何区别。
若非追踪吴青前来,可能铁棠等人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这些头颅。
这时铁棠想起了王令史所说。
有一具尸身死前曾被人逼问,凶手更是使用了摄魂之法,想要从死者记忆中得到什么。
而且那具尸身,也是唯一一具,在被砍头之前就已身死的存在。
莫非少的就是此人头颅?
“人已经杀了....即便要隐藏身份,那与这些头颅埋在一起就好了。
为何独独少了一人?
吴青他们拿着这个头颅......又有何用?”
似乎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段景瑞走了过来,说出一个猜想。
“莫非是仇杀?砍了此人头颅前去祭奠何人?”
铁棠惊醒,想起自己如今处在何方世界。
剜心剔骨,抽筋剥皮,割头下酒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奇闻异事!
“看来还得从死者身份入手!”
正在这时。
一位捕快急匆匆走了过来。
“总捕头,似乎另有发现!”
铁棠与段景瑞、搜鉴堂堂主一同来到破败的外室,这里原本也属于山神庙,不过已经损坏,倒是都是崩坏的石壁、墙面。
这里也有几位捕快在此,手中拿着特制的长撬,插下去带出泥土,便能分辨出下面是否埋有尸身。
这座外室的绿植显得分外翠绿,长势极好,却与四周灌木、苔藓等植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总捕头,这里的泥土颜色,与四周地域明显不同,下面可能也有尸身!”
“挖!”
众多捕快、捕役齐齐出手,没用多久就挖出了一个深坑。
越挖众人越是心惊。
只因期间不时就能出现一两根森森白骨。
搜鉴堂堂主捏了一把挖出来的新泥,放到鼻子下面闻了一闻:“从泥土的迹象来看,大约是在一年前挖的。”
终于。
似乎是挖到了主要区域,一众捕快手脚慢了下来。
待深坑里的泥土被扫尽,不知多少黄白骨骼浮现,有些还缠着几缕残存的衣袍,大多却都是空无一物,显然死了很久了。
众人大惊,没想到这里竟然成了乱葬岗。
搜鉴堂堂主额头沁汗,手心发麻:“总捕头,看这些骨骼腐烂的程度,最短的恐怕都死去一两年了,我们该如何处置?”
这种陈年案件,铁棠也是极为棘手,但既然看到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想了想,他是决定先回县衙,弄清马场无头案的真相。
“这里有你负责,与其他人留在此处,继续在此搜寻,清点这些白骨数量,分十二人带着头颅,跟我返回县衙。”
“是,总捕头!”
临走之际。
铁棠来到神像之前,右臂一晃,一式青龙探海,直接将神像捅了一个对穿。
里面早已中空,被各种鼠蚁做成了巢穴,密密麻麻一大堆。
“你也配称神?”
砰!砰!砰!
十指连点,鹰爪力悍然爆发,这尊早已腐朽的神像,彻底化成了飞灰。
——
运城,县衙。
铁棠一回来就赶去了封诊司,却得知王安道已经出境游玩,提升心境,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好在其他仵作也认得铁棠,知道他总捕头的身份,更知道他与自己上司交好。
两名大仵作跟着铁棠回到县衙,开始检验、比对马场案的尸身与头颅。
督捕厅。
铁棠找来那几位整日跟乡绅士绅打交道的捕快,让他们前去认了认头颅,看看是否识得死者。
但没过多久就有捕快回返。
“总捕头,我等早就调查了运城附近的乡里,也翻阅了最近申报的失踪人口卷宗。
并没有大规模的人口失踪出现。
依属下看来......死者可能不是我们运城周边的人士。”
“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么......”铁棠敲了敲桌面,并不意外。
这起案件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如果哪家有人失踪,早就来县衙报案了。
这时一位青衣捕役走了上来,拱手作揖:“总捕头,小的....有事要禀报。”
铁棠微微讶然,看了看他,并不熟悉。
“你且说说看。”
那位青衣捕役看了看在场众人,又低下头去。
“你跟我来。”铁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两人来到督捕厅外一间静室。
“前几日吴青第一次被捕之时,属下曾被派到县衙武院以及吴家沟去探访。”
“莫非查到了些什么?”
那位青衣捕役连忙摆手:“这倒没有,具体的我都已上报,只是还有一件小事,不知总捕头知道没有。”
“什么事?”铁棠起了好奇心。
“属下当日前去吴家沟,得知吴青曾经犯过一些偷鸡摸狗的小案,当时是有捕快前去处理的。”
“为何不早说?”
“总捕头不知?”
“属下想着当时接手这个小案的捕快,可能知晓一些事情,还前去相询,并将此事告诉了他。”
“此人是谁?”
铁棠呼吸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知晓此人十有八九,就是那位黑袍身影。
青衣捕役小心翼翼瞄了一眼铁棠,嘴巴半开半合,就是没有声音发出。
“为何支支吾吾?快快道来,此人是谁?”
眼见铁棠即将发怒,那位青衣捕役哪还敢拖延?
“回总捕头,是....是袁捕头!”
第四十一章 蛟龙潜渊
“袁骅?”
铁棠大惊,不敢置信。
“切莫胡言乱语,小心嚼了舌头!”
青衣捕役腰身一躬,头都快碰到脚尖,他急忙说道:“确是袁捕头!
当日属下去往吴家沟查探吴青一事,却并没有得知多少线索。
无奈之下。
便抓了几位村痞,想看看能否找到什么。
一问之下,倒真抖出了一些小事。
听说吴青早两三年间,也是地痞无赖一流。
不过为人有些原则,是以也并没有和其他人厮混在一起。
有一日吴青盗了富贵人家的珠宝,恰好被人撞见,便报了衙门。
根据被盗那个人家所说,这件事当时是袁捕头接的手,后来也归还了珠宝,所以他们也并没有追究。
这件事似乎就是不了了之了。
属下听到之后,还曾经回到县衙禀报袁捕头,不过他说都是小事,无需记挂,自会跟总捕头分说。”
袁骅是铁棠的心腹之一。
虽然仅仅只是一位蓝衣捕快,不过身份地位与其他捕快又有不同。
便是寻常捕快也不会轻易得罪于他,何况是小小捕役?
铁棠心有些发冷,依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怎么会是你?”
铁棠坐立不安,原地来回走动,将各项线索串联在一起,却意外的发现.......
不是不可能!
“可恶!”
嘭!
一旁上好的梨花木桌,被铁棠一掌拍得四分五裂。
他冷冷地看着那位青衣捕役:“你在这等候,若是敢编造谎言欺瞒于我......”
“属下不敢!”
铁棠一拂衣袖,大踏步朝着牢狱方向走去。
只要那位捕役没有撒谎.......袁骅可能就是真凶!
可一位青衣捕役,无缘无故,又为什么要欺瞒自己的顶头上司呢?
还要编织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
他其实有了答案,只是内心不愿承认。
——
县衙,牢狱。
眼见铁棠黑着脸走了进来,一众狱卒、捕役都不敢大声说话。
“袁骅何在?”
刑堂副堂主连忙起身回应:“袁哥儿不在此处。”
“我让他来审问幽县犯人,他人呢?”
“他似乎有要紧事,先前离开后一直没有回来。”
听到副堂主所说,铁棠内心一沉,仅剩的几丝希望....也在飞速消散。
真的是你么?
怎么会是你?
对于袁骅,铁棠自然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
可比起其他捕快来说.......袁骅无疑要胜出几筹。
之前一月。
铁棠躲在县衙闭门不出,最常见面的只有袁骅、比岐二人。
彼时还懵懵懂懂,不明就里的他,下意识选择相信了这两位前身的心腹。
袁骅虽然被比岐戏称为马匹袁,可为人处事很有一套,尺度分寸拿捏的极为到位,让铁棠平稳度过了最开始的时间。
也许有许多人看不起袁骅这种人物,包括前世的铁棠在内。
可但身边真正有这种人之时......
其实真的挺舒服的!
铁棠现在不知道自己是讨厌背叛的感觉,还是真的不愿看到袁骅如此。
他现在只想找到袁骅,当面问一问,这一切的起始因果。
督捕厅。
此时这里已经没有多少捕快,刚刚出狱的庆丰坐在自己位置上,如同屁股下面长满了荆棘。
“咳,那个铁....铁总捕头,我早就知道袁骅那小子有问题了,要不是我一直被........”
铁棠转头,目光凝视,庆丰立马就变成了哑巴,屁都不带放一个。
袁骅变成了黑袍身影,同样出乎段景瑞的意料。
“总捕头,这里面也许有些误会.....总之,还是找到袁捕头再说吧。”
比岐也在劝说:“棠哥儿,马匹袁虽然人不咋样,但看起来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铁棠没有说话,只是招了招手,下首自有捕快站了出来。
最先是哪位青衣捕役,先将自己在吴家沟的事情说了一遍。
随后是刑堂副堂主,紧接着是最后一位捕快。
“属下是最后看到袁捕头的,林堂主还未回来,便已看到他匆忙赶向城外的身影。”
在场众多捕快已然明白了过来,纷纷静默不语。
许久。
正中端坐的铁棠开口了。
“发布通缉令,张贴告示,全城搜捕吴青、袁骅二人,暂定二人为马场无头案的疑犯,有举报者重赏百两。”
“是,总捕头!”
督捕厅本就不多的人手,一下又走了大半,只剩几位文书与段景瑞、比岐、铁棠,还有庆丰几人。
扫了一眼庆丰,铁棠淡淡说道:“庆县捕,你要是觉得被关了几天,周身不自在,就回家待着,本官批准了。”
庆丰一脸黑色:“是你先冤枉我的,难道不该说几句?”
“佩刀丢失、腰牌被盗,身为公职人员,却深夜带刀寻欢.......”铁棠还未说完,庆丰连连摆手打断。
“行,行,行,说起来我也有些不对,回家就算了,左右也是无事,我也出去溜达几圈。
不过先说好——
怡红院这件事.....可别告诉我家母老虎。”
“滚!”
“得嘞。”
待他走了以后,段景瑞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吴青、袁骅可能还拿走了庆县捕的腰牌,是否里面还有什么文章?”
“庆丰腰牌丢失,我已经如实上报清水郡那边,想必.....不会引起其他问题。”铁棠也不确定。
得知袁骅极有可能是真凶之后,比岐也是闷闷不乐。
此时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个往日只会溜须拍马的呆子,竟然犯下了如此大案。
“棠哥儿,说起来......袁骅若是真凶,他是怎么隐藏修为实力的,我们看不透也就算了,知县老爷还能识不破?”
铁棠微微一怔,察觉也有几分道理。
“段捕头,以县令大人的修为,是否能堪破袁骅的伪装?”
段景瑞直摇头:“我也只是洗髓境,不是知县大人那等巫觋密境的高手,又岂能知晓他们的威能?
不过袁骅再是了得.....应当也瞒不过知县大人!”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那倒也不一定,铁头你难道忘了五鬼搬运术么?”
铁棠看到来人,连忙起身:“老王,你不是走了么?”
“我掐指一算,算出今日你有一劫,就赶紧回来了。”
铁棠知道他在胡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继续询问袁骅之事。
王安道找了个位置,老神在在坐下,笑着说道:“凶手既然能够搞来这种符箓......
那再求一张蹑影藏形的真符,恐怕也不是难事。
柳知县实力再是高明,也不可能时刻关注你们这些捕快。
看者无心,藏者有意。
一增一减之下,想要看穿一个人的修为,又岂是如此简单之事。”
“这么说的话....倒也说得过去,看来那座山神庙,很是给了不少好东西啊。”想起山上那些白骨枯冢,铁棠头又大了几分。
几人又聊了几句,铁棠将苏监察使的贺礼给了王安道。
他本想问问双方是何关系,不过如今自己身下都是一团乱泥,也没有多少功夫理会这些。
没过多久。
门外传来了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一位腰悬长剑的素装女子走到督捕厅前,简单施了一礼。
“铁总捕头,知县夫人有请!”
第四十二章 七星定位,九十大穴
知县夫人.....
她找我干嘛?
铁棠记忆中有此人印象,是个慧质兰心、温柔婉约的女子。
想了想。
他还是摆手拒绝:“请回禀夫人,铁棠公务繁忙,暂且抽不开身,改日再行赔罪。”
佩剑女子如若未闻,一手按在剑柄,目光冷冷地看着铁棠。
这时一旁的王安道开口了:“铁头,去一趟无妨,应当与此案有关。”
“哦?”铁棠惊疑,转身看着这位好友。
“死者是知县外亲,铁头你应当有所耳闻。”
铁棠醒悟过来:“原来如此......那我便去上一趟,请姐姐带路。”
一直冷若冰霜的素装女子,闻言俏脸一红:“总捕头且莫胡言乱语,哪个是你姐姐。”
“倒是铁某莽撞了,请姑娘带路。”
两人出了房门,铁棠突然感觉耳边传来一阵蚊呐。
“铁头,注意点,柳夫人也是巫!”
铁棠脚步一顿,旋即又恢复如常。
——
三堂内院。
这里知县与家属日常所居之所,谈不上戒备森严,偶尔有一两位衙役路过巡视。
铁棠跟素装女子穿门入户,很快便来到了一座名为‘庭月阁’的楼下。
阁楼大门微微敞开,从里面不时传出几声女子欢笑。
素装女子朝着内里一拱手:“夫人,铁总捕头到了!”
“快快有请!”
两位侍女一左一右,从里往外,将阁楼的紫檀木门推开。
铁棠大踏步入门,看到内里正中处端坐着一位宫装女子。
她身着天青色绫罗裙,头发绾成髻,一柄玉钗穿过其中,看起来端庄大方,绰约多姿。
“铁棠见过夫人。”
“总捕头不必多礼,请落座,此番是妾身叨扰了。”
知县夫人的声音似水如歌,听起来如同少女一般,而且她的容貌看不出具体年纪。
倘若只是初见,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位柔弱的女子。
不过铁棠得到王安道提醒,知晓眼前这位已然不是凡俗,而是迈入巫觋境的武道高手,是真正的巫。
若是真正搏杀起来,自己恐怕不是对方一合之敌。
他不想与这等人过多交流,总感觉在他们面前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因此也不废话,直接道明来意。
“不知夫人唤铁某来此,所谓何事?”
柳夫人笑盈盈道:“也没什么,只是闲聊几句家常,总捕头不必拘束。”
我跟你能有什么家常好聊?
铁棠头大如斗,屁股下面一堆事还没处理,哪里有空和一妇道人家闲谈?
不过对方毕竟是知县夫人。
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不能马上起身,拍拍屁股就走人。
硬着头皮寒暄了几句,他就想切入正题,问问死者身份一事。
哪知柳夫人突然问道:“总捕头即已修成洗髓大成,想必踏入换血也指日可待。
可知如何才能......迈入巫觋秘境?”
闻言铁棠来了兴趣,起身朝着柳夫人作揖:“敢请夫人赐教!”
柳夫人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招了招手:“水蝶,看茶。”
“是,夫人。”
那位领着铁棠前来的素装女子,此时已经解了佩剑,两手端着一个碧绿茶杯过来。
“总捕头,请茶!”
“谢过姑娘!”铁棠接过茶杯,却没有马上喝下,只是看了柳夫人一眼,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人间有仙品,茶为草木珍。”
“总捕头不妨试试?”
看来这杯茶,自己是不喝不行了。
铁棠一手托着杯盏,一手拿开杯盖,却险些将整个杯子扔了出去。
刹那之间。
一条碧绿翠龙从杯中飞腾而出,全身晶莹剔透,宛如碧玉。
它绕着一指宽的杯口连续飞了几圈,又飞至正中,盘身凝视铁棠,一双龙目栩栩如生,简直就好像真龙在世。
哗啦~
约莫过了数息。
碧玉翠龙又化为茶汤,重新落回杯中,如同一汪清泉。
“扑哧~”
名为水蝶的素装女子,看到铁棠这个窘态,不禁捂嘴轻笑。
铁棠要说不慌,那是假的,他是真没见过这等世面。
不过既然丑态已出,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那杯绿茶端起,直接一饮而尽。
茶汤入腹。
铁棠只觉喉腔一阵冰凉,周身不知多少处冒起淡淡绿光,气血自行运转,去往一处处未曾修炼过的地方。
“人体有大穴,合计三百六十之数,打通三十窍穴,便可迈入巫觋秘境。
妾身这杯七星茶,足以让总捕头定位九十个窍穴所在,具体贯通几何......便看总捕头的手段了。”
少顷。
铁棠回过神来,体内一切风浪俱已平静。
他能感受到体内如同悬挂了数十个小太阳,光芒逼人,却被锁在了一定范围之内。
尝试运起气血接近,也如天堑一般可望而不可得。
这就是九十个窍穴么?
换血境,就是要贯通这些窍穴?
铁棠暗自琢磨,却并没有看出什么。
“谢夫人赐茶,不过铁某愚钝,不知该如何贯通这些窍穴?”
柳夫人徐徐说道:“你如今还是洗髓境,待踏入换血境,配以相应功法,自会知晓。”
“夫人先前说人体有三百六十窍穴,为何不齐数贯通,再踏入巫觋秘境?”
这次连柳夫人也有些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
“晋升巫觋秘境,只需贯通三十窍穴即可。
你若能将这九十大穴全数打通,便已是中上之姿。
至于三百六十之数.......
每个人在换血境都曾有过这个幻想,但终究也只是幻想!”
铁棠明白过来,恐怕打通窍穴并非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如此看来.....这杯七星茶,愈发显得珍贵。
他沉思片刻,郑重说道:“无功不受禄,夫人赐下如此厚礼,不知有何所需?”
柳夫人正色起来,半响才道:“那十二个头颅.....妾身已经去看过了,的确是我家一远方亲戚。
妾身别无所求,总捕头只需按照正常流程审理即可。
不过。
还请总捕头不要过多查探死者生前之事。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他人都死了,一切因果就从他那里斩断吧。”
铁棠脸色古怪,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词。
如果只是这个要求.....似乎也并不难办?
“总捕头放心,此事断不会让你为难,无论凶手是谁,所为何事,我杨家这边概不追究。
总捕头只需.....秉公执法即可!”
“既如此,铁某安敢不从?”铁棠躬身施了一礼,便欲转身离开。
“慢着!”
柳夫人一挥手,一本薄如蝉翼的书籍从她手中飞出,稳稳当当落在铁棠手中。
“这本心得并非什么高深功法,只是我夫妇二人在换血境凝练窍穴所得,铁捕头应当很快就会用到。”
犹豫片刻,铁棠还是转身道谢,随后迈步离去。
出了内院。
铁棠脑中思绪万千。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如今我又吃又拿,将好事占了个遍,不知又会引发何等因果?
知县夫人的请求不难,至少在马场无头案这个案子上.....并没有什么为难之处。
况且。
一位巫觋的请求,不是一位肉身境,想要拒绝,就能拒绝的。
两相权衡之下。
铁棠还是应承了下来。
回到督捕厅,王安道还在,并没有离开。
他看到铁棠之后,瞬间眼神一亮。
“七星定位?”
“那位倒是舍得下本钱,莫非有求于你?”
铁棠摆了摆手:“不好说,老王你怎么还在?”
“自是有要事找你!”
“细说!”
第四十三章 第五相下落,密谋相商
“幽县往东,行三百里,有一楼城,临近曲江,过几日将举行盛宴。”
“这与我何干?”
“听闻盛宴奖励,包含有莽牛五相图第五相——吞吐日月相!”
铁棠沉默下来。
吞吐日月相,乃是换血境的功法,可以说是他如今急需。
但是......
“老王你从何处得知?”
王安道乐呵呵道:“我出境游玩至东竹城,突然听到了这则传闻,便马上赶了回来通知你。”
铁棠心中一暖,袁骅叛变不假,可自己身边还是有朋友的。
沉吟片刻,他还是拒绝了。
“我如今手上案件众多,短时间只怕无法离开。”
吴青、袁骅尚未落网,幽县擒来的总捕头也未定罪,还有孟颖儿母女、隐凤山那些白骨......
若是有可能,铁棠恨不得自己能够分身。
王安道也不在意:“我刚刚听段捕头说,凶手是袁骅那小子?还踏入了换血境?
真是有意思......
这样吧,我帮你一起擒拿他们,先把你手头上的事务处理一些。”
“太好了,有王令史出马,必定手到擒来。”比岐高兴的跳了起来。
铁棠凝视王安道片刻:“你不是要晋升巫觋秘境么?我这些都是小事,切莫耽误了你的修行。”
王安道不答反问:“那位助你七星定位,你应当知晓如何晋升巫觋了吧?”
“知晓一些。”
“从肉身秘境晋升到巫觋秘境,并不是代表你的肉身已经修炼完毕。
倘若你能在肉身秘境多多开发窍穴,进入巫觋秘境的底蕴也愈发深重。
我如今贯通了一百零八个窍穴,勉强算是上等。
但如果能够多打通几个窍穴,我没有拒绝的道理。
是以我并非一定要马上晋升不可,都是可以选择的。
我甚至可以强行镇压修为,直到无法再打通任何一个窍穴,那时再行晋升。”
王安道所说,在场众人都没有听过,便是段景瑞也是一知半解。
此时他便起身相询:“敢问王令史,既然如此,为何您不修炼到最后一步,再迈入巫觋秘境呢?”
“哈哈~”
王安道笑魇如花,摆了摆手:“不用这么严肃,都坐,都坐,这些并非什么秘密,说说也无妨。
我为什么不修炼到最后一步?
自是有原因的。
以我如今的功法、资质,如果没有一个很大的奇遇,诸如人皇灌顶之类.....
最多。
最多也就再打通个十几二十个窍穴,已经封顶了。
而且还要花费巨大的精力、时间,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有这功夫。
我不如先行晋升到巫觋秘境,到时高屋建瓯,反过来提升肉身秘境,也是差不多的效果。
只是在底蕴、潜力上会薄弱几分。
也许将来突破到更高的境界,会因为这些细小问题造成阻碍。
不过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谁敢说自己一定能够修炼到哪个境界?”
话说到这份上,便是炼皮境的比岐都明悟过来,止不住的点头。
“一百零八个窍穴......勉强算是上等。”
铁棠暗自盘算,看来想要在肉身秘境打通三百六十个窍穴,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既然如此,老王就跟着我吧。
看能不能找到袁骅的踪迹,先把他逮住了,我得好好问问,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
运城,某处密室。
这里阴暗、逼厌,四周堆满杂物,角落只有一盏油灯,空气极为沉闷,若是寻常人待在这里,过不了多久就得闭过气去。
不过此时却有两位黑袍身影盘坐在地,窃声窃语。
“事迹已经败露,我们的计划无法继续了,不如逃吧。”是吴青的声音。
“我倒无所谓,反正我跟知县又没什么过节,凌辱你姐的凶手也已正法,就看你怎么想了。”
这道声音。
赫然是袁骅!
“元凶已经授首,我也算大仇得报,若不是山神那厮......”
“嘘!”
“祂连金身也被头推翻了,如今恐怕也是丧家之犬,正是我们逃离的最好时机。”
“只怕没那么简单,我们的修为,大半来自于祂,连功法都是祂所相授,难保里面不会有什么后手。”
“我早就留了后路,只要找到那位赶尸匠,与他做上一笔交易,又何惧鬼神?”
“赶尸匠也不是好惹的,只怕我们如今是骑虎难下了。”
“若非铁神捕发现太早,庆丰这小子起码可以帮我们顶上一阵,乃至成了替罪羊也不一定。”
“还不都怪你?怡红院杀了人走就是了,竟然留在原地?
说起来都是你惹的祸端,要我来给你擦屁股,否则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吴青大怒:“你懂什么?翠红真心待我,你让我杀我就杀了,还不能多看几眼?
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冷血无情么?”
“我冷血?我无情?你三番五次被擒、被追赶,哪次不是我帮你解脱?没我你早被砍了头去了。”
“笑话,若非你和那草头神,我何至于被擒?”
“好了,不争这些,得寻个时机,先出了运城再说。”
“还不是你要回来?不然我们现在早就走了。”
“吴青,你给我闭嘴!”
“你让我闭嘴就闭嘴?凭什么?”
.............
一连过了两天。
缉捕堂的人手全都分发了出去,都没有找到吴青、袁骅二人。
铁棠将派出去打探私事的梅花内卫,撤回来大半,遍撒运城以及周边乡里,同样毫无所获。
说到底。
吴青、袁骅一个洗髓大成,一个更是换血境。
二人的武道造诣超过这些捕快太多,有心隐匿之下,寻常捕快、捕役很难发现他们。
找不到他们二位,也还有其他案件处理。
隐凤山的尸骨已经大致清理完毕,粗略清点了一下,至少有二百多具尸骸。
从死者骨头分辨情况来看.......
这些人死亡时间跨度极大,最早的死了有几十年,最晚的也有一年左右。
年龄、性别上也是来者不拒,男女老少都有,几乎可以断定是随机作案。
铁棠坐在督捕厅正首,听着一旁捕快汇报。
“从以上信息推断,这些人不太可能是吴青、袁骅二人所杀,应当是那座山神庙里的神祇搞得鬼。
具体使用何等手段,为了什么目的.....却不是属下能够揣摩。”
铁棠想起那座神像,就有些恼怒。
“这老贼,还敢自号为神,如此作恶多端,绝不能放过他。”
“庆丰!”
“属下在。”庆丰坐在自己位置上,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他从牢房出来,发现县衙已经变了天。
非但各位捕快、捕役对他指指点点,就连铁棠的修为也是飞速攀升。
如今他是打也打不过,斗也斗不过,只能尽力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你去一趟幽县监察院,将此案事无巨细,详细禀报上去,让他们派人来处理。”
“咳,总捕头,不是我找事。
你说这些人,都死透了,只怕他们家属都死完了。
还用得着劳心劳心么?
不如找个地方埋了,立个碑告知此事......”
铁棠脸一黑,不咸不淡道:“怎么?县捕的位置坐得不过瘾,想坐坐总捕头的位置?”
庆丰连连摆手,不敢多嘴,转身就走。
“属下马上启程!”
这件案子暂时搁置,不过还有击鼓鸣冤一案。
铁棠看向段景瑞:“如何?证据可充分了?”
后者马上回应:“应当已无疏漏,可立即升堂。”
“好,升堂!”
第四十四章 升堂审案,拒不认罪
豁开顶门眼,照彻大千界。
此时铁棠端坐公堂之下,看着下方乌泱泱的人群,倒真有些飘飘然。
不得不说,权力真的会让人着迷。
啪!
惊堂木落下。
铁棠收敛心神,看着跪倒在地的杨鸿光、杨正业父子,厉声质问。
“杨正业!”
“孟颖儿击鼓鸣冤,状告你欺辱民女、杀人放火、毁尸灭迹.....
你可认罪?”
杨正业穿着宽大囚服,脸上无伤,实际内里却已皮开肉绽。
他看了看一旁的父亲,两人眼神快速交流,瞬间定下计策。
“我无罪,大人休要冤枉好人。
杨某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更谈不上毁尸灭迹。
至于孟颖儿说我欺辱于她.....呵,全都是妄言!
是她勾搭于我在先,杨某光明磊落,本不欲与她私通,哪知恰好被柳兴发撞见,才造成而来这番误会。“
“你.....你胡说,不是这样的,大人,不是这样的。”一旁的孟颖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杨正业说不出话来。
铁棠不急不徐,拿出一份卷宗问道:“杨正业,这可与你先前所说供词不符.....
莫非是牢房有人严刑逼供不成?”
用没用刑,你这个总捕头还不清楚?
杨正业火冒三丈,低着头硬是不敢反驳,最终才不情不愿道:“非是严刑逼供。
只是当日草民头昏脑胀,一时说错了话,请大人明察。”
“大人,公堂之上是讲证据的,那妇人胡言乱语,又没有确凿证据,实是在污蔑我父子二人啊。”杨鸿光也出声反驳。
他的嘴巴是最硬的,又仗着年纪大了,捕快不敢如何用刑,从头到尾都没服过软。
铁棠同样半点不慌,任凭堂下父子二人编织谎言,甚至还故意恶心杨正业。
整个公堂之上都是他的人,堂下之人是否受了冤屈......还真不是他们说得算。
“带证人上来!”
自有捕役带着几位村民上前。
铁棠和颜悦色:“柳兴发身死当日,你们可曾见过杨正业等几人?”
先是第一位三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
“回大人,那日清晨,我早起在田间耕种,亲眼看到杨正业五人从柳兴发家中出来。
后面火光大作,我本欲上前查看,却被他们强行阻拦,甚至拳脚相向,威逼我不得上前。”
这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紧接着说道:“阿崽说得没错,老夫当日也看见了柳家大火,同样被这恶人相阻。”
后续几位村民也纷纷作证,要么是看到杨正业五人从柳家出来,要么是看到大火,想要上前查看,却被威逼恐吓。
杨正业低着头跪在地上,阴恻恻地说了一句。
“说话小心点,不想在村里呆下去了么?”
他这一句话说出,众人都纷纷闭上了嘴巴。
这下似是惹了众怒。
段景瑞拍案而起,四周的衙役、捕快也个个对着杨正业怒目而视。
这是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啊。
“总捕头,杨正业目无法纪,公堂之上还敢当众威胁证人,下官敢请大人施刑。”
杨鸿光狠狠瞪了杨正业一眼,神色之中饱含失望。
铁棠乐见其成,从竹筒中抽了一根红头签,扔到地上。
“掌嘴!”
两位衙役走到杨正业身旁,一左一右将他扶正。
段景瑞走上前去,连竹板都不用了,直接上手。
啪!啪!啪!
来回反复抽打,十下耳光干脆利落,打得杨正业眼冒金星,浑浑噩噩,不知所以。
待到他稍稍缓过神来,铁棠也不再装腔作势,直接挑明。
“杨鸿光、杨正业,你们父子二人也不用再打什么眼色了。
这堂上堂下都是我的人,你们还敢篡改口供,编织谎言,真当本官好欺不成?
你们以为还会有人来救你们?
当这是幽县吗?”
杨鸿光伏首低额:“大人,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非要冤枉小儿,我们便是告到清水郡,也要寻个公道。”
铁棠乐了。
他一拍惊堂木,也不再废话。
“张三,你来说!”
张三就是当日跟着杨正业一起作恶的地痞之一,他是个性子软的,受不得酷刑,最早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此时被铁棠点名,张三看了看杨鸿光、杨正业父子二人,又看了看段景瑞身后的刑堂捕快。
瞬间就有了决断。
“大人,这一切都是杨正业主使的,与小人无关。
“你且细细道来,本官自会分辨是非。”
张三跪倒在地,将所见所闻如实诠述。
“那夜已近五更,小人在被窝中就被杨正业揪了起来,迷迷糊糊就跟着他一起去到了柳兴发家中。
当时柳兴发家中大门紧闭,我等五人都是偷摸溜进去的。
原本小人是不同意的,可多番劝阻之下,杨正业依旧不听。”
他正说着,却突然被杨正业厉声打断。
“你放屁!”
“那天明明是你说开门会惊动他,不如直接爬墙进去,如今竟然反诬于我?
张三,你在找死吗?”
有衙役想要上前阻止,却被铁棠挥手阻拦,他乐得看二人狗咬狗,这些虽然是小事,但指不定会有一些奇效。
张三显然畏惧杨正业,整个人跪着连连退了几步,一时半会不敢继续开口。
铁棠这才出声:“杨正业,易筋境有这么抗打吗?还是你觉得段县捕手上没什么力道,想要再试试?”
杨正业赶紧磕头求饶:“大人,小人不敢,只是一时冲动,还望大人见谅。”
“再有下一次,定不饶你。张三,你继续说。”
“我们溜进柳家之后,看到柳兴发依旧卧病在床,杨正业就起了歹念,想要侮辱孟颖儿,还将其带到柳兴发身前。
后来柳兴发气得发狂,强行从床上起来与我等殴打。
他是锻骨境的人物,我们这些人,除了杨正业,哪个是他对手?
躲都来不及躲。
待到我等四人从角落出来,看到杨正业站在房中,孟颖儿不见了,柳兴发则是卧倒在他脚下,遍地都是鲜血。
已然是被他活生生打死当场!
大人,你应当明白,我等虽然是地痞无赖之流,但若论杀人......
便是给我们熊心豹子胆,也是万万不敢的啊。
眼看死了人,我等四位吓得魂不守舍,倒是杨正业想了半天,想到放火烧屋,毁尸灭迹这一招。
在他胁迫之下,我等也不得不从,只能照办。
后来火势渐大,我们出了柳家,天色蒙蒙亮,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里。
杨正业便带着我等上前胁迫他人,不让他们靠近查看。
等到火势已成,他才带着我等离开。
大人,这都是杨正业主使,小人是迫于无奈,不得不从,请大人放小人一马。”
铁棠摆摆手,示意他闭嘴,而后一拍惊堂木。
“杨正业,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人,那天凌晨我的确去过柳家,但火是柳兴发无意中引起,并非小人所放。
至于打死人这一说辞,更是凭空污蔑。”
“这么说.....你是拒不认罪?”
“小人冤枉啊!”
“来人,带李成运上堂!”
噗通!
四名参与作案的地痞无赖当中,有人当场瘫倒在地,身下有一股黄色液体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