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夸他
家里多了一口人,顾蕊立马感觉到压力了。
一个陆凌风,饭量很大,顶得上他们三口人。
孙禄寿的妹妹,虽然是个女子,但是农家妹子,饭量也不小。
平白养着两个闲人,顾蕊很不开心。
既然已经把她医好,她当然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和咏梅商量了,就央求了王大生用牛车把她给送回家。
谁知这姑娘死活都不肯走,抱着顾蕊的大腿就嚎啕大哭,“表哥,我不回家,我回去爹娘就把我嫁给镇上的王员外了。”
顾蕊不知王员外是谁,忙追问,才知道原来是个五十多岁、家里有七八房妻妾的糟老头子,女儿生了十几个,却没有一个儿子,想找个好生养的,而孙禄寿的爹娘贪图钱财,想把女儿卖给他。
后来也不知怎么地,她就疯了,孙家气得不行,不想管这个疯子,于是孙禄寿想出这么个阴招——把她嫁给女扮男装的顾蕊。
这姑娘叫孙二丫,名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乡里人,贱名好养活,又是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可想而知不像他哥哥名字那般福禄寿齐。
顾蕊见她抱着自己的腿不松手,哭笑不得,忙去拽她,“有什么话起来说!”她最受不了女人哭哭啼啼的。
二丫哪里肯起,抱着顾蕊的大腿死活不松手,“表哥不答应,我就不起!”顾蕊冷笑,想要挟她啊?她偏不理。
两个人僵持着,孙二丫见她就是不松口,愣了愣,就乖乖地站起来了,怯怯地看着顾蕊,“表哥,我回去,家里人会把我卖了的。”
“那这也不是你的家,”顾蕊指指破败的三件茅草房,道,“你也看见了,我们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呆在这里做什么?”
“可是,可是,我嫁给你了呀?”孙二丫眨眨眼,似乎为自己能想出这个点子而得意。
顾蕊不由撇嘴冷笑,“咱们既没有三媒六聘,也没有八抬大轿,不过是你哥哥耍无赖把你扔这里,算什么嫁给我?”
孙二丫语结,再也说不出话来,站在那里只是嘤嘤地哭,柔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好不可怜。
咏梅看不下去了,毕竟是亲生的侄女,再说她没有孙禄寿那般混账,心里也就对她存着些许怜悯,看着顾蕊,带着一丝期盼,轻声问,“孩子,二丫回去也是给人做妾的命,要不,咱先收留她几天?”
顾蕊一直把咏梅当作亲娘,既然对她开口,她自然不会驳她的面子,就点头答应,“好吧,留下来住几天可以。”
二丫一听这话,腮边带着泪花却咧嘴笑了,“谢谢表哥,谢谢姑姑。”
她清醒之后,咏梅就把她们姑侄关系告诉她了。
顾蕊撇她一眼,冷哼道,“先别高兴太早,我们家可不养闲人,你跟着我娘做饭洒扫照顾我爹吧。”
“哎,我能做的。”二丫点头如啄米,只要不把她送回家嫁给那个老头子做妾,她就心满意足了。
顾蕊说完她,又转向站那儿听得有滋有味的陆凌风,道,“你也是,这么能吃,还死懒不爱动……”
陆凌风甚是委屈,“我怎么懒了怎么不动了?她还不是我爬屋顶上给逮下来的?”
顾蕊嗤笑一声,“这算什么?要想留下来有饭吃,以后每日都要干活。”
“干什么?”陆凌风摊开自己都是老茧的手看看,有些迷惑,他除了舞刀弄枪领兵杀敌,烧火做饭洒扫庭除似乎都不会啊。
顾蕊见他这样,不屑地撇撇嘴,“放心,不让你做饭洒扫,你每日跟我上山采药进城卖药,治病救人赚钱,可好?”
陆凌风想想这活儿似乎不难,就点头答应了。
于是一家各自分工停当,各忙各的去了。
因家里目前还有些存粮和银子,顾蕊也不是太焦心,带着陆凌风每日在山上采药、回家洗药,忙得不亦乐乎。
连着忙了几日,正巧碰到镇上逢集,顾蕊一大早就收拾了一背篓晒干的药材,想跟着买柴的王大生一起去赶集,碰碰运气。
因陆凌风伤势好了许多,就带着他一起,还能做个帮手。
吃过一碗菜粥和两个杂面饼子,顾蕊浑身干劲十足地带着陆凌风去了隔壁王大生家。
牛车吱吱呀呀地走着,慢慢悠悠,四周的青山绿树,一排一排地倒退着,甚是有看头。
自打穿越过来,顾蕊因忙于家计,就没有好好看看这农家田园风光,如今放眼看去,真是到处都是美景。
去镇上有十几里的路,要一个多时辰,三个人一边看着这无边的景色,一边闲聊起来。
先是王大生问顾蕊,“顾小哥,你这年岁也不小了,可有什么打算?”
顾蕊吓一跳,最怕人问这个,忙小心翼翼斟酌着词语答道,“家里穷,我爹又病着,哪里敢想那么多?”
“小哥,你这就想差了。”王大生回头笑看着顾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小哥一身医术还怕没饭吃,怕将来姑娘踏破门槛都是有的。”
“嘻嘻,借您吉言。”顾蕊忙笑着接话,“不过人家姑娘也不是傻的,哪有上干的道理?”
“小哥别担心,你家里那个姑娘还是别招惹,她哥哥那般不堪,她能好到哪里去?”王大生好心安慰着她,“等过两日,把她赶紧打发了才是正经。”
顾蕊何尝不想?那个孙禄寿畜生一般的行径,她哪里敢跟他们家有瓜葛?
只是孙二丫赖着不肯走,咏梅又求情,她也难做。
看看身边支着耳朵听他们聊天的陆凌风,她又放心了,不管如何,这人留着还是有用的,起码,对付那些泼皮无赖绰绰有余。
看来,她要好好笼络着这人了。
陆凌风见她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瞄,也不晓得她有什么鬼点子,就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顾蕊嘿嘿笑,逗他,“看你长得好看呗。”
陆凌风顿时语塞,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还从未被人这般夸过啊。
以前一直在军中和一帮子大老爷们在一块,哪有人在乎长相?大家崇尚的是功夫、谋略,才没人跟个娘们似的看脸。
十九章 稀罕
顾蕊发现陆凌风跟她斗嘴时,挺欠的,但还真不经逗,不过随口夸了他几句,他耳根子竟然红了。
这人,还真有意思!
王大生回头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忽然笑着调侃,“小哥要是个女子就好了,嫁给陆兄弟可真是郎才女貌啊。”
他也不过是随口一说,陆凌风倒没什么,盯了顾蕊两眼,噗嗤笑了,“就她这损人的嘴,就算是个女的,我也不敢娶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顾蕊本就是个女的,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磨了磨后槽牙,张牙舞爪就去拧陆凌风胳膊上的肉,“谁稀罕嫁你!好吃懒做赚不来一文钱,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想着讨老婆,美得你!”
陆凌风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呛回去,“谁愿意娶你,豆芽菜似的,前后一样平,还娘娘腔,乐得你!”
说别的顾蕊倒无所谓,一提她前后一样平,她就恼了,想分辨又无法分辨,满腔的委屈和怒火全都化为手上的力气,狠命咬牙一拧。
就听陆凌风“熬”地怪叫一声,嘴都疼歪了。
“你,你,你……”他指着顾蕊,龇牙咧嘴却说不出话来。
顾蕊“啪”地一声打掉他的手,哼哼着,“我什么我?不知道拿手指人不礼貌的吗?”
她说得理直气壮,好似一个凶巴巴的小媳妇在管教相公一样,看得王大生忍住咂舌,“怎么看怎么觉得你们是冤家啊!”
在乡村里,所谓的“冤家”就是吵吵闹闹的小夫妻。
顾蕊脸不由得红了,忙低下头遮掩。
陆凌风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嘀咕着,“谁跟她做冤家谁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顾蕊没理会他,生怕他发现自己的异样。
不过垂下头的她,却在心里暗笑:从一开始惧怕陆凌风,觉得他是个煞神,到如今都能逗他、掐他,人生何其奇妙啊。
这可能也从侧面验证了女人一定要经济独立的“原理”吧?
假如她没有医术不能赚钱,只能靠嫁人生儿育女,恐怕就没有这份自信了吧?
牛车上,一时静下来。
王大生专注赶车,顾蕊和陆凌风两个相看两相厌,各自别开脸。不过这样,顾蕊又有功夫去欣赏路边的田园美景了。
一条蜿蜒的黄土路,两边是参天大树,绿荫如盖,盛夏的天儿都感觉不到暑热。
大树底下,是参差不齐的绿草,夹杂着不知名的野花。
蝉鸣阵阵,微风习习,绿意浓浓,顾蕊几乎都要陶醉了。
她忽然觉得这田园风光也不错,要是没有战乱没有灾害,多赚点银子买一处庄园,过着地主婆的生活,再养几个小白脸,这小日子似乎别有一番滋味。
这么想着,她越发觉得赚钱是一件多么迫在眉睫的大事!
就这么幻想着,就这么欣赏着,不知不觉就来到镇上。
正是逢集的日子,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越往里走,人越密,牛车走不动了,王大生找了个树荫把牛车停下,顾蕊和陆凌风跳下车。
见王大生吃力地往下卸柴,而陆凌风就那么袖着手站着,顾蕊忍不住喝他,“倒是帮王大哥干点活儿呀,真是没有一点眼色!”
陆凌风这才反应过来,却先瞪了顾蕊一眼,“你也是男人,怎么不帮?”
“没见我这身板跟豆芽菜似的?”顾蕊讥讽地笑着,原封不动地把陆凌风笑话她的话拿来用,呛得陆凌风一句话都回不出来,只得弯腰去拎柴禾。
王大生却客气道,“陆兄弟身上还有伤呢,别忙活了,这点活累不到我的。”
陆凌风被顾蕊救了的事儿,左邻右舍的也瞒不住,大家都知道的。
陆凌风还是把那一捆柴给搬下来,顾蕊跟王大生约好回家的时辰,这才和陆凌风一同往市集里走去。
他们也没心思逛街,径直把背篓背到“安乐坊”,想着把药材卖了换点儿银子。
不过上次顾蕊来卖被药铺的掌柜的给撵出来,这次她学精了,特意带上陆凌风,为的就是让他去卖。
到了门口,顾蕊就把背篓卸下来,拉住陆凌风的衣角,神情甚是严肃地看着他,问,“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陆凌风被她这样子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点点头。
顾蕊又问,“你吃住没掏一个子儿吧?”
陆凌风想想的确如此,虽然有心把那匕首给她付了诊金的,又怕她拿当铺当的时候惹出祸患。这么说来,还真一个子儿都没花。
他又点点头。
顾蕊大喜,强装镇定,趁热打铁,“那,你能帮我做些事吧?”
陆凌风不假思索点头,“当然。”
既然人家救了他,这条命就是她的了,上刀山下火海那也是万死不辞的。
“很好。”顾蕊赞赏地看着他,忽然发现这人除了长得好看之外,性情也挺豪爽的,跟他说话不用太费脑子。
“来吧,大哥,把这些药材给我背进去卖了。”顾蕊把背篓往他手里一送,表情轻松地拍拍手。
陆凌风傻了,十分不满,“合着你把我带来就是帮你卖药的啊?”
“卖药怎么了?你吃的喝的住的不要花银子啊?不卖药哪来的银子?”顾蕊杏眸圆睁,看鬼一样看着陆凌风,数落的话一串一串的跟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偏这两条陆凌风都占了,他只好咽下满腹的委屈,咬牙道,“好,好,我算是服了你了。”
顾蕊看他不费劲地拎起背篓,面色很是愉悦,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也说了我跟个豆芽菜似的,以后这些活儿你都干了吧?”
陆凌风刚要跨进安乐坊的门槛,闻听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有绊倒。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进去之后,顾蕊就依在门口看天看地看云彩,无聊地打发时间。
忽然从拐角处传来一阵马蹄得得声,转移了她的视线。就见安乐坊门口的长街上,驶来一辆装饰华贵的大马车,四个角上挂着精致的小风铃,马车行进间,发出叮当脆响,甚是悦耳。马车前后左右还跟着五六个随从,个个青衣小帽,看上去很是干练!
她看得目不转睛,心中甚是羡慕:没想到镇上都能有这般华丽的马车,要是她将来也能买得起这样的大马车,该有多好!
没想到这辆马车就停在安乐坊的门口的石阶下,正对着顾蕊站的方位。
二十章 奇特
顾蕊正愣神的功夫,就见四五个仆从齐齐拥上前,打帘子、放马凳,扶着一个一身酱紫锦袍的人下车。
那个人,鬓发都白了,腿脚也不利落,走起路来显得有些蹒跚,看脸,也得五十上下。
顾蕊暗叹:这古代的人啊,五十左右都老态龙钟了,即使能穿绫罗绸缎的人,也避免不了呢。
那人被仆从簇拥着,上了石阶,经过顾蕊身边时,都能听得见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不过才上了几个台阶,都能累成这样,看样子,病得不轻。
也许是职业习惯,顾蕊忍不住打量了这人两眼,就见他面色泛黄、眼袋耷拉、双目无神,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看样子气虚血瘀,没有诊脉,顾蕊只能判断个大概。
那人经过顾蕊身边还瞧了眼,觉得这小哥眉清目秀的就是穿着寒酸了些。
看他跨过门槛时,差点儿被绊倒,顾蕊不由暗自唏嘘。
虽然知道这人有病,但顾蕊也不好拦着,毕竟这是在安乐坊门口,等于抢人家生意了。
等了一会子,她有些发急,心想陆凌风怎么还没把药草卖掉。正着急间,就听里头一阵吵嚷,似乎争执起来。
顾蕊很是担心,正伸了脑袋想一探究竟,就听呼地一声,一个圆溜溜黑乎乎的东西从里头飞出来,若不是她脖子缩得快,怕不得被砸中当场毙命。
顾蕊吓得心脏砰砰乱跳,好不容易定了定神,才发现那个倒在门口的圆溜溜黑乎乎的东西是个背篓,背篓四周撒了一地的药草。
这不是她的背篓吗?
顾蕊气得暗骂陆凌风没用,没把药草卖了不说,还叫人把她的背篓给扔出来了。
她跳下石阶就去捡背篓,身后忽地刮过一阵风,她回头一看,就见陆凌风四仰八叉地被扔出来了。
她大惊失色,想往前去接,却没来得及,就听砰得一声,陆凌风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顾蕊心慌意乱地跑过去,见他一张人神共愤的脸都疼得狰狞了,气得也不去拉他,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你不是有功夫吗?怎么还被人家给撂出来,就不能打他们一顿?”
“他们,能打吗?”陆凌风捂着胸口直咳嗽,说出的话却把顾蕊给气炸了。
“怎么不能打?你当初不也差点要掐死我吗?”她气得声音都尖了许多,没有刻意压着嗓门,倒更像个女人了。
陆凌风愣了愣,却没解释,只是皱着眉看向顾蕊,“你好歹拉我一把,我还有伤呢。”
“躺那儿吧,拉你起来做什么?”顾蕊气哼哼说着,回身去捡背篓,等收拾好,见陆凌风还躺那儿,气就不打一处来,“这硬石头地挺舒服是不是,就不能自己起来?”
话虽如此说,她还是走上前去把陆凌风给拉起来。
见他背后都是灰,她一边拍一边气得咬牙,“黑心的安乐坊,早晚我要踏平你!”
陆凌风展眉一乐,“好啊,我等着你给我报仇!”
顾蕊白他一眼,背上背篓对着安乐坊的大门淬了一口,咬牙切齿地走了。
陆凌风站那儿静静地看着三个泥金大字的牌匾,面色无波,可是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地握着,像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样子。
要不是怕梁王的人马侦查到他还活着,他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医馆给拆了再说。
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顾蕊意兴阑珊,安乐坊不收她的药,她该怎么赚银子养家糊口啊?总得有条谋生之路吧?
种庄稼她干不了,针线活儿又拿不出手,唯一能干的就是治病救人,只是没有人找她看病,她总不能闯到病人家里给人治病吧?
这万一要是惹上医闹,她这个没背景没银子没资历的“三无”人,该如何处置?
一想起这个头都大了。
她愤愤地把背篓一把给撸下来,蹲在路边抱着头发泄起来。
到底怎么办,怎么办?
别的穿越主角不是公主就是千金的,最不济也能嫁个将军王爷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怎么偏偏她就这么命苦,“三无”不说,还女扮男装,还得操心一家子的生计?
“怎么了?”正心烦意乱着,忽听头顶一个温和的声音问道,这让顾蕊着实惊吓了一把,何时陆凌风说话这么温存了?
她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眸子对着陆凌风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没看到什么异样。
陆凌风看到她一脸的懊恼,迟疑地伸过大手放在她的头顶,摸了摸,动作还有些僵硬。
顾蕊忽然就想笑,这动作怎么跟撸猫似的?她在他眼里,是不是跟只无助的小猫一样?
“糖葫芦哎,又酸又甜的糖葫芦,好吃不贵一文钱。”一个响亮的吆喝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谧。
“买一支。”陆凌风从顾蕊头顶抽回手,对着那卖糖葫芦的小贩招手。
顾蕊眨巴下眼睛,这货馋了?
谁知陆凌风接过小贩的糖葫芦,拿着就往她嘴里塞,“吃吧,酸酸甜甜好心情。”
顾蕊莫名地就高兴了,张开嘴吞下一颗糖葫芦。果然,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源源不断的酸水流出来,胃口顿时就好起来,人也跟着舒服许多。
她感激地看着陆凌风,那货也微笑地看着她。
四目相视,似乎有点子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这位小哥,还没给钱呢。”小贩的话,一下子破坏了两人之间少有的美好。
顾蕊差点儿被嘴里的酸水给呛死,瞪眼瞅着陆凌风,“给钱啊。”
陆凌风满脸的无辜,“我哪有钱?”
“没钱你还买?”顾蕊气得跳脚,这货就是专门来坑她的魔头啊。
没办法,她只得从腰间掏出一枚捂得热乎乎的铜板,打发那小贩走了,这才腾出空来骂陆凌风,“你个败家子,一文钱够买十个鸡蛋了,你竟然舍得买糖葫芦?”
陆凌风却一点儿都不自觉,还拿着糖葫芦晃晃,“是你吃的又不是我吃。”
顾蕊被他噎得哑口无言,刷地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糖葫芦,发狠地又吞下一颗。
陆凌风无奈地笑笑,看着前头走得飞快的顾蕊,背着手跟上去。
顾蕊一连吃了五颗,忽然良心发现,看着最后一颗殷红的果,很不情愿地回身递给陆凌风,“喏,你也尝尝。”
陆凌风看着面前递过来的艳红的糖葫芦,迟疑一下,还是接过来,本来面无表情的他,忽地乐了。
这个顾小哥,还真有些奇特!
二十一章 馋了
两个人在街上瞎逛,吃过糖葫芦之后,胃里酸水分泌更多,两个人更饿了。不过眼下没赚着钱,顾蕊路过烧饼炉子时,闻着那扑鼻的香味儿,连一文钱两个烧饼都舍不得买。
陆凌风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起来,他忙紧走两步,追上顾蕊,和她肩并肩,讨好地问,“能不能买俩烧饼吃吃?”
顾蕊白他,“不赚钱还想着吃,饿着吧你。”
一句话呛得陆凌风十分委屈,他摸着肚子嘟囔,“你不是也没赚钱?”
顾蕊刷地回头,瞪他,“你说什么?”
陆凌风忙挤出一丝笑,“没事,没什么。”却不敢再说了,这家伙脾气实在是太坏了,动辄都能一句话把人给噎死,他算是领教了。
两个人走了一阵,发现前方一辆华丽的大马车朝他们这边驶来,顾蕊甚是艳羡地看着那辆大马车,喃喃自语,“终有一天我也要坐上这样的大马车。”
陆凌风好死不死地接话,“做梦吧你。”完全把顾蕊的口气学了个十顶十。
顾蕊气了个半死,本想回头拧他的,却发现那华丽的大马车已经来到跟前,她便顾不上,背着背篓跟着马车跑起来,“这位老爷,您的病看得如何了?安乐坊的大夫能治吗?要是治不好便来找我啊,我是牛角洼的顾睿……”
她跟个疯子似的,追着人家的马车说个不停。
陆凌风翻了个白眼,很是瞧不上顾蕊这样的,这是毛遂自荐了?
他哪里知道顾蕊迫切想赚钱买庄子养小白脸的心思?
华丽大马车一直不停,顾蕊跑得气喘吁吁的,还被那几个仆从推搡着,头发乱了,鞋子也掉了一只,别提多狼狈了。
她依然不死心,大声喊着,“老爷,您是不是还没儿子?只要治好病,这个年纪还能生的。”
“停车……”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华丽大马车里传出来,马车“吱呀”一声,停下了。
顾蕊气喘吁吁地停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还好,终于说动这老头了。
心情一好,她才发现自己脚上的鞋子少了一只,眼见着华丽大马车的车帘子都打开,她知道自己不能这幅模样跟个乞丐似的见人,忙回头去找鞋子。
就见陆凌风单手拎着一只前头漏洞的黑布鞋走过来,顾蕊顿时脸跟烧红的虾子似的尴尬不已,自己最狼狈的模样被这男人给看到了,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陆凌风见她这模样,忍不住叹息一声,蹲下身来拉过她的光脚,拍了拍她的脚底板,一边数落一边给她穿鞋,“跑那么快做什么,赶着投胎啊?”
本来还有一丝丝感激一丝丝尴尬的顾蕊,一听他的话好感全无,立马柳眉倒竖,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陆凌风却没在意,一双凤眼只盯着她那白皙娇小玲珑的脚,啧啧称奇,“你都多大了,脚还这么小?以后怎么干活怎么娶媳妇?”
顾蕊冷不防被他发现了秘密,吓得忙缩回脚,哼着,“我还小,身量没长成,脚自然小了。以后如何关你什么事儿,你管得倒宽!”
陆凌风一想也是,人家的脚长什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自己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明知道她嘴巴毒,还硬往上蹭,等着挨骂。
那老头已经从华丽大马车上颤颤巍巍地下来,被四五个仆从簇拥着,朝这边望过来,“谁说能让我生个儿子的?”
顾蕊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老爷,是我啊。”巴巴地跑上前,看得陆凌风摇头不已:这幅德行,跟条巴儿狗似的。
那老头连忙对顾蕊招手,“小哥过来,你可是懂医?”
顾蕊含笑走过去,落落大方介绍着自己,“这位老爷,我是牛角洼的人,跟着父亲学了几年,也算小有所成。您这个病,我一搭眼就觉得不轻,也不知安乐坊的人能不能治?”
虽然对安乐坊没什么好感,但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她还不屑于去做。这老头也算是安乐坊的顾客了,自己凭本事吃饭,不想抢人家生意,所以,她得先问清楚再说。
“嗨,别提了。安乐坊的大夫只知道开药赚银子,至于治不治得好,人家死活没说。”老头指指马车,道,“看见没有,足足一车的药。”
顾蕊静下心来一闻,果然,车厢里一股子浓郁的草药味儿。
“老爷,您这个病呢,根还在肠胃上,我不仅能治,还能保证您能生呢。”顾蕊也不害臊,拼命地推荐自己,见那老头双眼神往地望着她,又趁热打铁,“要不,先给您把个脉?治不好不要诊金,如何?”
她人生地不熟的,要想在这方圆几十里地打出名声,就不得不找些疑难杂症。
眼下这老头恰好是她的首选人物。
反正把脉也不费什么事儿,再说人家说治不好不要钱,还有什么比这更便宜呢。
杨员外立时就坐在马登上,把袖子一撸,专等着顾蕊给他把脉。
陆凌风听得目瞪口呆,这可真是神乎其神了,不过是仅见了一面,顾蕊就能判断出人家得的什么病?
她可不是信口胡诌吧?陆凌风悄悄撸起袖子,打算等会儿顾蕊被人家仆从揍得鼻青脸肿时,上去救下她。
顾蕊蹲下身子,伸出手按在杨员外的脉搏上,两个手腕子都诊治过一回,又看了舌头和耳朵,笃定地点头道,“能治!”
杨员外大喜,终于有个人敢这么跟他打包票了。
他忙问,“怎么治?”
顾蕊不慌不忙道,“先去买二十斤黄牡牛的肉,要肥一点的……”
“不,不开药?”杨员外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寻常大夫看病之后不是要开方子抓药的吗?怎么这个小哥要他买牛肉,别是骗吃骗喝的吧?
陆凌风也很是不解,前两天不才吃过肉了吗,这怎么又馋了?只是再馋也不能出来招摇撞骗啊?
他怜悯地看着顾蕊,这孩子实在太可怜了,怎么就馋成这样?
手心里暗暗捏了把汗,陆凌风甚是忐忑,只觉得顾蕊怎么看怎么像是个能说会道的小骗子。
二十二章 倒仓
顾蕊含笑看着杨员外道,“不开药,难道您车上这些药还不够您吃的?”
这话听得杨员外心里也直发怵,不知道这小哥到底买牛肉要做什么。
一个仆从见自家老爷犹豫不决的,就上前凑近他耳根道,“老爷,可别被这小叫花子给骗了,您看他一身瘦得没有二两肉,怕是饿急了,出来招摇撞骗了。”
他虽然贴着那老头的耳根说话,但声音还是不小,顾蕊想着,这人可能就是想让她听见的。
陆凌风瞪了眼那个仆从,很是气愤,就算这孩子馋了想吃肉,那也只有他说的份儿,他一个下人跟着瞎掺合什么!
那仆从被他那狠狠地如饿狼一般的眼神给吓了一大跳,缩缩脖子,不敢再嘀咕了。
顾蕊见老头迟疑不决,笑了笑,解释道,“这牛肉买来给您老治病的,可不是给我吃的。我就算再饿再馋,也吃不下二十斤的牛肉啊。”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那仆从,看得那仆从心里直发毛,心想着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瞪着他了,他可是为他家老爷着想的好不好?
杨员外一开始也以为是顾蕊想自己先饱餐一顿来着,及至听说牛肉买来给他治病用的,不由纳闷极了,“牛肉也能做药?”
“当然,就看您愿意不愿意啦?”顾蕊淡淡点头,没有一开始那么热切了。
这老头的心思她已经摸准了,这会子再上赶着容易惹人烦。
杨员外还真是闻所未闻,当下就来了兴致,“得,反正已经这样了,小哥就试试吧。”
仆从们惊讶得瞪大了眼,往日里他们家老爷可从不相信江湖游医的,怎么被这小子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
不过主子决定了,他们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于是顾蕊就带着陆凌风,跟着这老头儿回到家。
顾蕊判断杨员外的疾病根源在肠胃。由于停痰瘀血,互相纠结,导致中宫不清,土德不和,所以引起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病症。
她采取了一种极为奇怪的治疗方法,这种方法现在已经绝迹了,但却一清二楚地留在金源四大家之一朱丹溪留下的医书中。
这方法和牛肉有关。
到了家,仆从已经按照顾蕊所说买来黄牡牛的肉,还特意挑肥的买。
为什么要买黄牛的肉呢?因为黄色属土,入脾胃。
之后顾蕊叫人用长流水煮牛肉,煮得糜烂,用布过滤掉渣滓。然后把汁放入锅中,熬成琥珀色。
杨员外家的四合院里,都能闻得到香喷喷的香味儿。杨员外命人掇了一把乌木圈椅坐在廊下,看着顾蕊带着仆从忙活着,闻着肉香味儿,他心情好了许多,笑谓陆凌风,“这小哥儿治病倒是容易,喝点牛肉汤都能好?”
还是不相信的语气。
陆凌风心里掂掇,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不卑不亢道,“我这兄弟最擅长治疑难杂症,老丈病了这许久,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姑且一试吧。”
他没敢把话说死,但也替顾蕊吹嘘了一把,也方便两人能顺利离开杨家。
杨员外虽然天天病骨支离,但头脑甚是清醒,听陆凌风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不由诧异地多看了他一眼,心道牛角洼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还有如此风神俊秀的人物,也真是奇了。
忙了大半日,那牛肉汤就好了。顾蕊取熬成的肉汤一盅,捧过来递给杨员外,道,“老爷,您先喝一盅。”
杨员外心想喝牛肉汤多美的事儿呀,于是笑呵呵地接过,一饮而尽。
过一会儿顾蕊又端了一盅肉汤过来,道,“老爷,再喝一盅”。
杨员外又痛快地喝下一盅。
杨家的仆从都挤在院子里看热闹,见他们家老爷一连喝下两盅肉汤,七嘴八舌就议论开了,“光喝肉汤就能治病?真是神了。”
“老爷这病哪里没看过?还从未见过这么治法的。”
顾蕊也不去理会,只管又盛了一盅牛肉汤端过来,递给杨员外。
杨员外也没推辞,又喝了一盅,打了个饱嗝。
见顾蕊又盛了一盅,他瞪圆了眼,“还要喝?”
顾蕊点头,“是的,老爷。”
“那,要喝几盅?”肚子撑得溜圆的杨员外,摸摸肚皮,有些发怵了。
“喝到您吐为止。”顾蕊依然含笑,眼看着杨员外的脸皱成了苦瓜,她忙劝道,“老爷,要想除根,就得下决心。”
“你,保证能除根?”杨员外仰起脸看着她,带着几分希翼。
“能。”顾蕊颔首。
“能生儿子?”
“能。”
听着顾蕊的话,陆凌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就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没敢这般保证的,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敢说这样的大话?
顾蕊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一战成名,将来的日子才能好过。
杨员外一听能生儿子,狠狠心一咬牙,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盯着手里的瓷盅,道,“好,我喝!”当即就灌下去,只是那眉眼都攒到一起,别提多难受了。
仆从们从一开始的好奇羡慕都变成了纳闷不解了,谁都不想离开,都想着见识一下喝牛肉汤到底怎么治病的。
一连喝下去十几盅,杨员外就觉得五脏六腑跟倒了个个儿一样,咕噜噜乱响,捂着肚子就去找茅厕。
还没等人到地方,他就开始上吐下泻起来,好生狼狈。
几个仆从围着他,又是擦又是洗,总算是收拾停当。
之后,顾蕊又叫人找了一间不透风的屋子,把杨员外扶进去歇着,等他渴了,就把他的尿接二碗给他喝了。
杨员外被她折腾地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躺床上起不来了。
就有腿快的仆从赶紧跑到后院禀报了杨员外的夫人,“夫人,不好了,老爷在外头听信一个穷小子的话,用了他的法子治病,上吐下泻不说,还得喝自己的尿。这会子,人都起不来床了。”
杨员外的夫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常年吃斋念佛,鲜少露面。家里是杨员外的二房小妾——人称“二夫人”的在管家。
杨夫人一听杨员外这样,就从佛堂的蒲团上起身,冷着脸问,“是不是二夫人的招儿?”
二夫人四十出头,为了求得一子,时不时就会去蛊惑老爷,让他试这个法子用那个法子的。
仆从吓得忙摇头,“不是,听说是老爷从外头带回来的。”
杨夫人觉得不是个事儿,忙扶着一个丫头的手急急地往前院走,恰好半道遇到自己已经十八还待字闺中的女儿,母女两个一道去了前院。
二十三章 实诚
顾蕊正在杨员外屋里,指挥着仆从扶杨员外到屏风后拉尿,接尿,忽听外头一个喘嘘嘘的妇人喝骂着,“一个个都是死的吗?由着外人这般作弄老爷?”
她吓得眼皮子一跳,忙探头朝门外看去,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穿一领酱色褂子、圆滚滚的妇人扶着丫头的手怒气冲冲地走进来。
门口的仆从都纷纷行礼,叫着“夫人安。”
顾蕊明白了,来者是这老头的夫人。
只是她方才的话听得有些刺耳,什么叫“由着外人作弄老爷”?她正尽心尽力地给这老头治病好不好?
杨夫人一脚踏进门槛里,一双眸子就死死盯在顾蕊脸上,“你就是外头来的?”
连声“大夫”都没叫,像是在不屑地看一个乞丐一样。
顾蕊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她早做好心理准备,要想打出名声来,这些磨难是必不可少的。
“是的,我就是老爷从外头带来的大夫。”顾蕊不卑不亢回答。
杨夫人冷哼了声,不再理她,只一叠声地问仆从,“老爷呢?怎么不见老爷?”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来,“我还没死呢,你大呼小叫地做什么?”
杨夫人听出是杨员外的声音,急得就要去屏风后找人,却被仆从给拦住,“夫人,老爷出恭呢。”
杨夫人这才忍住,却狠狠地瞪了那个仆从一眼,吓得仆从浑身瑟缩了下。
跟在她身后的女儿——小名唤做“花儿”的,却对顾蕊多看了几眼。
杨员外从屏风后转出来,一个仆从扶着他,另一个手里捧着一个白瓷的盖碗,小心翼翼地跟着。
杨夫人看见杨员外,忙紧走几步,上下打量着,问,“老爷,你这是老糊涂了吗?这么找了这么个外头人来家给你治病?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想着生儿子?”
杨员外一听这话就烦,他都被折腾得两腿酸软快站不住了,这妇人来了都不问一声,只管问什么儿子不儿子的事儿。
“你是怕跟你生不了儿子吧?”杨员外冷哼了一声,拿话刺她。
杨夫人的身子就几不可见地颤了颤,却冷笑道,“老爷不用拿这个说事,就算二夫人年轻怕也生不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杨员外气得倒仰,这妇人就是有这个本事,自己生不了儿子不说,还讽刺二夫人也生不了,这不是在打他的脸,说他怎么治都生不了吗?
本来对顾蕊还没什么信心的杨员外,这会子全把一腔希望都寄托在顾蕊身上了,看着顾蕊道,“你好好给我治,治好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好嘞。”一边看热闹的顾蕊,才不想理会这老两口之间的矛盾呢,指着仆从手里的白瓷盖碗,对杨员外道,“老爷,该喝药了。”
那仆从就揭开盖子递给杨员外。
屋内,一股子腥骚味儿扑鼻而来,杨夫人拿帕子捂着嘴,瞪圆眼不可思议地望着杨员外,惊问,“你,你真的喝自己的尿?”
杨员外没理她,杨夫人却跟疯了一般指责他,“老爷,你可真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了,为了生儿子,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眼见着杨员外不说话一口把那白瓷盖碗里的尿喝光,杨夫人又转过来对着顾蕊骂,“说,是不是二夫人安排你来羞辱老爷的?”
顾蕊被她这胡乱安插的罪名给吓了一跳,忙笑着解释,“夫人说什么呢,我都不知道还有二夫人这个人。”
“哼,狼狈为奸怎么会老实交代?”杨夫人骂完她,又转身看着杨员外,痛心疾首道,“老爷,二夫人她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就是想生出个儿子好把这诺大的家产给霸占了去吗?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折腾出儿子来?”
妇人的心思,顾蕊倒是能理解。没想到杨员外一把年纪了,家里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不过人家的家事她没资格掺合,乐得袖手看热闹。
杨员外见杨夫人说出这番话,一抹嘴角的尿,冷笑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没给我养家生下儿子,就让我断了香火是不是?告诉你,我还非得生出个儿子你看看不行。就算我没有儿子,这家产也不会是你的。”
这都什么事儿呀?
顾蕊有些头疼,见杨夫人还一副要吵架的架势,忙上前对杨员外道,“老爷,您这病要静养,如今喝了药,睡一两日才好。”
“瞧瞧,这不是那狐狸精的人还能是谁的人?我不过说几句话,她就上赶着要撵我走了。”杨夫人伸出肉乎乎的手指着顾蕊,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顾蕊苦笑,她何其无辜啊?她不过就是想治好杨员外的病,打出自己的名声,将来有个生存之道啊。
杨员外一见杨夫人跟他较真,气得直喊人,“人都死绝了吗?还不把夫人扶下去歇着,难道等着我死在这里才算完?”
这话说得很难听了,仆从也不敢迟疑,忙上前把杨夫人给撮弄下去了。
杨花儿看着杨员外,只默默地行了个礼,就跟着杨夫人退下去了。
杨员外气得长叹气,“看看,好好的孩子都给教坏了,见了她爹连叫一声都不会。”
顾蕊没敢接话,这里头谁知道有什么事儿。
她只是嘱咐杨员外,“老爷,赶紧躺着吧,不能动怒,怒击伤肝,可就前功尽弃了。”
好不容易被灌了十几碗的牛头汤,可不能白受罪了。
杨员外乖乖地躺上床,刚要睡一会儿,就听外头又是一阵嘈杂,几个女人的声气吵吵嚷嚷的,“老爷,您在屋里吗?”
“老爷,您怎么样了?我们能进来看看吗?”
顾蕊太阳穴突突地跳,一脸的不可思议:这老头,这是有几个妻妾啊?原来一个镇上的富家老头儿都能娶这么多媳妇的?
她忙朝外看去,就见门口走来五六个花枝招展年纪轻轻的女人,一个个擦着香粉甩着香帕的,扭着腰肢踏上石阶。
站在门口等着的陆凌风本来一直看热闹的,这会子却忽然打起喷嚏来,而且一个接一个地打个不停。
顾蕊好笑地看着他,小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阿嚏。”打完一个喷嚏的陆凌风,腾出嘴来,悄声道,“熏的。”
顾蕊失笑,这人,真是实诚啊。
二十四章 彩礼
杨员外听着几个女人的声音,脑子里乱糟糟的,睡意也飞到九天云外,心烦意乱地冲门口摆手,“不见,不见,谁也不见。”
仆从忙把几个女人给拦住,好说歹说地劝慰着。
屋内,顾蕊赶紧嘱咐杨员外,“您老这一个月内都不能有房事。”
杨员外睁开眼瞪着她,半日才嘀咕着,“别的大夫也没说这个。”
顾蕊笑了,“您要是还想生儿子,就得听我的。”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嘀咕开了,就这老头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还能瞎搞?
打发走了那些妾侍们,杨员外才算是踏踏实实地睡了。
顾蕊又吩咐他贴身的仆从,“让你们家老爷安生睡两天,谁都不许打搅。等睡醒之后,只给他喝清粥,半个月后自有起色。”
仆从答应着,顾蕊就带着陆凌风告辞了。
半路上,陆凌风忍了几次,还是问出来,“你怎么就知道那老头没儿子呢?”
顾蕊故作神秘,“天机不可泄露!”
陆凌风脸黑了黑。
顾蕊笑了,“好了好了,逗你玩的,我又不是什么神仙,哪里知道他有没有儿子?还不是在安乐坊门口,那老头跟他仆从说话,我无意间听到的。”
陆凌风扑哧一笑,“你也真够能的。”
又不好意思地问,“你这么小的年纪,也知道,呃,那个……”
他到底没说出来,脸都涨红了。
顾蕊偏头看着他,甚是不解,“我知道什么?啊?”
“那个,房事?”
“哦,这个啊,”顾蕊面不改色,看着陆凌风那涨红的脸,十分淡定,“是个男人都知道啊。”
陆凌风面色黑得能滴出墨汁来,还是个男人都知道,他到现在还一知半解的,要不是在军中听那些年纪大成亲的士兵们说些荤话,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个啥。
顾蕊才多大年纪,就知道了。
看着他面色由红转黑,顾蕊偷偷地乐了,学医的,能不知道这个?只不过没有实践过罢了。
不过这话她没打算跟陆凌风说,就让这家伙瞎琢磨去吧。
傍黑时分两人才赶回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堂屋里有争吵声,再一看,就见满院子里乱糟糟的,什么桌子板凳破锅烂碗到处都是。
她吓了一大跳,难道家里遭贼了?
才出去大半日,怎么就乱成这个样儿了?
她把背篓一丢,急火火地就往堂屋闯去,陆凌风也神色凝重地跟在后头。
堂屋内,炕头上,顾仲书黑着一张脸坐在那里。炕下面,坐着咏梅,一脸的泪痕。
门口的板凳上,坐着孙禄寿和两个混混,跟三堂会审似的。
顾蕊一见孙禄寿又来了,恨得牙根直痒,袖子一撸,转身就去灶房摸了把菜刀,风风火火地闯进堂屋,对着孙禄寿挥去,“你到我家干什么?”
孙禄寿正坐那儿翘着二郎腿,得意地看着这一家残的残弱的弱,冷不防身后一声高斥,随着而来的还有一股子冷风。
他后脑勺一凉,下意识地偏头朝后看,就见一道明晃晃的光擦着他的耳边闪过。
定睛看时,就见那是一把刀刃磨得锋利的菜刀,还是昨儿顾蕊央着王大生给他磨的。
孙禄寿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一个没坐稳,咕噜一声歪倒在地上,顺带着把两个混混也给撞倒了。
“你,你疯了?”他魂不附体地骂着顾蕊,“不怕坐牢啊?”
“我怕什么怕?大不了杀了你我给你抵命。”顾蕊一脸的凶相,恶狠狠说道,遇到恶人,她的原则是比他更恶。
孙禄寿本就是个混不吝,欺负老百姓欺负惯了,还从未遇到一个这么敢跟他横的二愣子,一下子也不知所措了。
顾蕊不管不顾地对着他胡乱砍,虽然砍得毫无章法,那副凶样和那把明晃晃的菜刀,还是足够吓破孙禄寿的胆,就见他连滚带爬地在地上转着圈,向那两个混混求助,“你们死人啊,还不把他拦着?”
两个混混七手八脚捡起地上的凳子,迎着顾蕊的刀。
顾蕊胆子很大,但到底是个女子,又没有功夫,几个回合就被那两个混混给顶住了。
眼见着孙禄寿从地上爬起来,得意地拍着手笑,顾蕊急了,回头就凶陆凌风,“你怎么不上?养你白养的?”
陆凌风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看热闹,先前见顾蕊追着孙禄寿砍,就没出手,如今见顾蕊急了,于是就不紧不慢地走上前,一把揪住一个混混的衣领,轻飘飘地就把他连人带凳子给扔出去了。
一边掐着另一个混混的脖子,他还不忘回头对着顾蕊挤眉弄眼,“谁说白养我了?”
顾蕊被他这样子给逗乐了,忙道,“没白养没白养。”
陆凌风得寸进尺,“今晚我要吃肉。”
“没问题,红烧腊肉,管饱。”顾蕊答得甚是痛快。
好歹养着这厮,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的。
两个混混都被扔到院子里,摔了个半死,疼得交换连天的,再也不敢进屋。
屋内,只剩下孙禄寿了,顾蕊持刀上前,在陆凌风威风凛凛的保护下,她胆子更大了,上前一把揪住孙禄寿,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说,到我家来干什么?”
“表弟,我的好表弟……”孙禄寿嘴巴跟抹了蜜一样,眼珠子滴流乱转,吓得鼻尖上都冒出汗,却还是干笑着强作镇定,“都是亲戚,别伤了和气。”
“我呸!”顾蕊照脸淬了他一口,“谁跟你是亲戚谁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说,来干什么?再给我胡扯,我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顾蕊自己也不想不出更吓人的话来,就把以前看过的土匪的话给用上了。
陆凌风听得直想笑,这孩子,狠话还一套一套的。
孙禄寿吓得两腿都抖了,一股热流顺着他的大腿留下来。
屋内,弥漫着一股子臊味,顾蕊皱了皱眉,想笑又不好笑,这家伙,太不撑事了,这都吓尿了。
“我,我,来要彩礼!”孙禄寿磕磕巴巴总算是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什么彩礼?”顾蕊一头雾水,凶狠地等着孙禄寿。
“表,表弟,我妹子,不是给了你了吗?”他讨好地笑着,可那笑比哭还难看,上下牙齿都在打颤。
原来如此,顾蕊没想到做人还有这般贪婪的。
“放你娘的狗屁,我什么时候要你妹子了?”顾蕊破口大骂着孙禄寿,“我把你妹子的疯病治好了,诊金还欠着呢,今儿你不把诊金给我结了,就别想竖着出这个门!”
孙禄寿都要哭了,没想到彩礼没要着,反而还欠了账?
二十五章 欠条
“我妹子,不是给了你了吗?”孙禄寿虽然害怕地要死,但让他出银子就跟剜了他的心头肉一样,这个时候还得跟顾蕊讨价还价一番。
“不给是吧?”顾蕊才不跟他废话,菜刀在孙禄寿耳朵上一划,一道血口子出来,疼得孙禄寿杀猪般叫唤着。
“表弟,表弟,手下留情,我给,我给……”
“拿来。”顾蕊高喝一声。
孙禄寿吓得就往怀里掏,掏来掏去摸出一串钱来,抖着手递给顾蕊,“身上只有这么多了,够不够?”
顾蕊搭眼一瞧,也就三四十来文,不过蚊子腿也是肉啊,总比没有的强。这个混账把她家的锅碗瓢盆都给砸烂,不放点血出来哪对得起他?
既然他恶,那她要比他更恶!
这年头,学好不容易,学坏真是太快了。
怪不得都想做恶人呢,原来感觉这么爽!
顾蕊暗自感叹着,示意陆凌风接过去,她又把菜刀往下压了压,“你妹子的诊金二两银子,我家的锅碗瓢盆二两银子,再加上我爹和我娘受了惊吓,五两银子都少了。”
“啊?”孙禄寿没想到来这一趟,彩礼没要到一文,还倒贴五两银子,这账怎么算怎么划不来。
“嗯?”顾蕊只冷冷哼了一声,孙禄寿就吓得双腿直抖。
惹怒这个瘦瘦弱弱豆芽菜的小表弟,一只耳朵都能给割下来。
他吓得脸色蜡黄,舌头都捋不直了,“好,好,我给,可,怎么给?”
顾蕊知道他身上没有多余的银子,就道,“写欠条,画押。”
有这证据,以后敢再来捣乱就好治他了。
家里又没有笔墨纸砚,孙禄寿期期艾艾地求着顾蕊,“这,这写哪儿?”
“陆大哥,把他衣裳撕下来。”顾蕊的办法有的是,孙禄寿拿这个来说事,正好给了她机会。孙禄寿的长衫是月白色的,多好!
陆凌风笑着上前用他那把宝贝匕首哧啦一声割掉一片衣角,然后看着孙禄寿,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飞快地拉过他的手指,雪亮的匕首挥起来。
孙禄寿脸都吓白了,嗷嗷大叫,他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方才怎么会想出那句话来。他这表弟和他家里这个陌生的男人,哪里是人啊?
顾蕊见陆凌风很明白她的意思,不由高兴地大笑,“陆大哥,知我者,你也。”
陆凌风勾唇一笑,手起刀落,在孙禄寿的右手食指上划了一道,血珠子滚落出来,他摁着孙禄寿的指头在衣角上笔走龙蛇,刷刷刷写好,接着又蘸了他的血摁了个手印。
“好了。”他扔下孙禄寿的手,把衣角递给顾蕊。
顾蕊把刀收起来,心满意足地接过血迹未干的欠条,吹了吹,道,“限你一月之内还清,否则,我就报官去,让你吃牢饭。”
孙禄寿跟被打愣的鸡似的,傻了。没想到这一趟竟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五两银子啊,够他家一年的嚼裹了,砸锅卖铁他也凑不齐啊?
可不还行吗?
他不敢啊,他还等着娶媳妇呢,哪能吃牢饭?
见他还杵在那,顾蕊十分利索地挥起菜刀,喝道,“还不滚?”
孙禄寿这才恢复意识,夹着湿漉漉的裤裆没头没脑地跑出去。
顾蕊还跟在后头喊,“带上你妹子滚!”
孙禄寿站住脚,就要去找孙二花。
孙二花躲在顾蕊屋子里,这会子听见要把她带走,吓得忙出来哭求,“表哥,求求你,我不要回那个家,我不要被卖给杨员外。”
一句杨员外,让顾蕊眼波闪了闪。
孙禄寿本来被五两银子折腾得一筹莫展的,听见他妹子的话,顿时眼前一亮,回头就去拉孙二花,“走,跟哥回家去。”
“我不走,我不走。”孙二花跟见了鬼一样,拼命往后缩着身子。
无奈没有孙禄寿力气大,被拖着往院门走。
咏梅这会子才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来,也去求顾蕊,“二花回去就被卖了,咱能不能再收留她几日?”
“这等没良心的,收留她做什么?这会子跑出屋来了,刚他哥在这屋里乱砸的时候她躲哪里了?”不是她不给咏梅面子,实在是这个孙二花也不是什么好货。
咏梅哑口无言,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顾蕊于心不忍,安慰她,“放心吧,卖不了她,我跟杨员外熟。”
咏梅又惊又喜,万万没料到顾蕊跟杨员外还熟。
陆凌风又替她捏了把汗,这孩子,不吹牛会死啊?跟杨员外也不过一面之交,给人治好了病还有希望套个近乎,治不好,人家怕是理都不理她。
眼看着孙禄寿拉着孙二花走了,顾蕊才扔下菜刀,坐在门槛上歇一歇。
方才扮恶人爽是爽,但实在是太累了。
陆凌风站在门口,看着她,目光中满是赞赏,这孩子,身上有股子狠劲,是个人才!
顾仲书似乎也没想到女儿竟然还有这一面,高兴的同时,也发起愁来,照这泼辣的样儿,以后谁敢娶她?
一家子,心思各异。
歇了会子,顾蕊就和咏梅一同收拾屋子院子,又叫陆凌风去挑水。陆凌风嘟囔着“我伤还没好呢。”
顾蕊回他一句,“挑水有肉吃,不挑喝西北风。”
陆凌风乖乖地去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家里本来就没几个碗,被孙禄寿打烂了,连吃饭的家伙都没有,锅瘪了还能敲敲用,总不能用手抓饭吃吧?
顾蕊正犯愁,就见王大生同他媳妇一道来了,一进门王大生就皱着眉头道,“我才刚回来,你嫂子也才从田里回家,听说你家出事了,过来看看。”
牛角洼不过几十个户人家,顾蕊家又住在村前头一所孤零零的房子里,又是新搬来的,和村里人不熟,家里出个事也没人听见。
也就王大生家跟他们家走得近乎一点,主要还是因为顾蕊给他媳妇治过病。
顾仲书叹一口气,让王大生和他媳妇坐了,才道,“都是你婶子的侄子惹的祸,让你见笑了。”
他虽然流落至此,但说起话来还是文诌诌的。
王大生是个粗人,不识字,但心地很善良,当着咏梅的面也没好意思说孙禄寿什么,都是一个村出去的,孙禄寿什么德行,大家也都是有耳闻的。
他媳妇赶紧笑道,“人没事就好。”又四处瞧了眼,“等会子我拿几个碗过来,你们先将就着吃一顿饭,等明儿个让大生带着顾小哥到镇上再添补些。”
顾仲书忙道谢,王大生就拉着他媳妇走了,片刻之后,夫妻两个抱了几个碗过来和两条凳子过来,顾蕊一家感激不尽。
二十六章 买地
顾蕊说话算话,亲自下厨红烧了腊肉,又在院子里挖了几棵马齿苋拿开水绰了,放了点麻油、白糖、香醋,凉拌一个菜,咏梅烙了饼,荤素搭配,一家子吃得很香。
吃饭时,顾蕊以为陆凌风一个人能吃半盘子红烧肉的,谁知他也就夹了两块尝了尝。
顾蕊不由纳闷:“你先前不还嚷嚷着要吃肉吗?怎么吃得这么少?”
陆凌风笑笑,“我这块头不需要多吃,倒是你,豆芽菜似的,多吃些好长肉。”
顾蕊白他一眼,往他碗里夹了两块肉,磨牙冷哼,“用你操心!”
不过心里却暖烘烘的。
这货说话能把人损死,跟个土匪似的,可言行举止却甚是文雅,真是奇了怪了。
吃过晚饭,顾蕊同咏梅收拾了,这才坐在堂屋说闲话。
顾蕊看着那被砸出一个大洞来的吃饭桌子,还有断了腿的长凳,皱眉道,“等明儿还得劳烦大生哥给修补下。”
虽然给陈掌柜的儿子治好病得了二十两银子,那也不敢乱花,能省则省。
陆凌风闻听,瓮声瓮气道,“不用,明儿我给修。”
“你还会这个手艺?”顾蕊甚是吃惊,却不忘了损他,“我以为你光知道吃呢。”
陆凌风气得面色涨红,当着顾仲书的面却不好发作,强力忍着。
顾仲书忙数落女儿,“他是你大哥,你可不能这么说话。”
顾蕊表面上不吭声,心里却哼哼,他是我哪门子的大哥?
陆凌风也不理她,就跟顾仲书说起话来。
顾蕊也跟咏梅商量,“家里不能坐吃山空,那二十两银子留下十两过日子用,其余十两我去买几亩地。”
咏梅甚是赞同,“有了地就不愁吃穿了,不过眼下已经盛夏,买了地能种什么,荒着岂不可惜?不如等明儿开春再买。”
“开春地价就贵了,十两银子也买不到两亩。”顾蕊皱眉思量着,“离入秋还有些日子,我打算先种一茬晚稻。”
“咱们这样的山地,怎么能种水稻?”咏梅以为她小孩子不懂庶务,于是笑道,“论种地,你还得多问我。”她毕竟从小儿就干农活,比起金娇玉贵长大的顾蕊,不知强了多少。
顾蕊知道她的意思,也不恼,只道,“我自有打算,娘就别管了。”
她在陆凌风面前还是叫咏梅娘,以免露出自家的秘密。
咏梅见她如此,也就不再多说,倒是顾仲书忧心忡忡起来,“咱家又没壮劳力,买了地也没人种。”
“他不是?”顾蕊指指陆凌风,笑得一脸奸猾,“总不能白吃白喝吧?我们家可不养猪。”
陆凌风气得腮帮子都酸起来,却也不好当着顾仲书的面跟顾蕊吵,只好登了顾蕊一眼,拿眼神警告她:你给我等着。
偏顾蕊不买账,还笑嘻嘻的冲他点头,“难道我说的不对?”
也不知为何,这男人刚来时,她还是有些害怕的,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是蹬鼻子上脸,压根不把陆凌风放眼里了。而陆凌风,气归气,也顶多损她两句,却从不再动手了。
顾仲书为女儿这直白的话羞得老脸通红,望着陆凌风十分不好意思,“都是我教子无方,让侄儿见笑了。”
才几天,顾仲书就跟陆凌风叔侄相称了。陆凌风,还是有几分本领的。
顾蕊暗想着,见夜已晚,就服侍顾仲书躺了,自去洗漱安歇不止。
陆凌风在临睡前跟她要了一根艾条点着,躺在长凳搭起的简易小床上,他就没去顾蕊屋那闹腾。
许是出去一日累了,顾蕊头一沾着枕头就入了梦乡。一夜好眠,推门就见地上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子泥土的清香。
原来夜里下过雨了。
顾蕊大喜,迈步出去,看自己在院子里开出来的一块菜畦,里头种着从山上移来的各种常用药草,经过一夜微雨的洗礼,各种药草都碧绿油亮,茁壮生长。
闻着空气中清新的泥土味儿,顾蕊只觉得美好的一天又来了。
吃了早饭,她就带着陆凌风一同到外头转悠,看哪里有合适的地买。
牛角洼就在山脚下,土地不多,仅有的也都是一些旱田,顾名思义,在村口还有一口小水洼,虽然不大,但是活水,那水势从高往低流,一村子人都在那里担水、洗衣。
顾蕊指指水洼旁边的一片荒地,道,“这里也不晓得是不是没人种?要是没人种,咱开出来也不错,还省下银子了。”
正巧大生媳妇过来挑水,听见此话,就笑道,“这地方杂草丛生,林深树密的,就算开出来,庄稼也长不了,村里人谁也不傻,自然没人要。”
顾蕊高兴地接道,“那正好,我来开出一片田,就不用买了。”
大生媳妇以为她毛头小伙子不懂,就耐心劝着她,“这地方湿漉漉的,遇到涝季,庄稼都淹死。你要是开出来种庄稼,不是白费力气?”
见顾蕊还盯着那片荒地目光炯炯,她好心地给顾蕊指路,“你要真想种地,就去里正家里问问,买两亩后山的梯田,入了秋还能种一茬小麦呢,等明年也能吃上白面了。”
那还要明年!
顾蕊要的不仅是今年能有粮食吃,还要拿来赚钱。
于是她笑着点头,“嫂子说的是,我这就去里正家里问问。”
于是她又带着陆凌风去了村后头里正家。
里正家是一个阔朗的院子,三间大瓦房,牲口棚、猪圈、茅厕都在围墙里头,却又离堂屋很远,闻不到味儿。
顾蕊不由艳羡地看着,嘀咕道,“是个官比民强,我也要住上这样的大房子。”
这一次陆凌风倒没有损她,只是抿着嘴,唇角微微上扬。
里正姓王,又是牛角洼姓王的族长,在村里很有威严,为人也算公正,听说了顾蕊的来意,沉吟片刻,才道,“大侄子,咱们村地少人多,要真想买,怕是要出高价。”
“那,一亩得多少银子?”顾蕊忙问,不知这所谓的高价到底是多少。
王里正见她这样,微微一笑,“怕是要十两银子?”
“啊?十两?”对物价一概不知的顾蕊,忍不住惊呼,她还以为十两能买好几亩呢,现如今才能买一亩,实在太不划算了。
陆凌风见她一副失落的样子,忍不住插嘴,“村前头那片荒地能不能开出来?”
顾蕊忙看着里正。
二十七章 开荒
里正撇了眼高大挺拔的陆凌风,道,“那地方一片洼地,一场雨就淹了,大侄子你开出能种什么?”
“我想种晚稻。”顾蕊也没藏着掖着,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里正非常不赞同地摇头,“咱们这地方从来没人种过,现在雨水多那地方还能存住水,要是入了秋没有雨,就能干结得裂缝,到时候光靠挑水能把人累死。”
顾蕊却依然坚持,里正话已经说尽,也就撂开手,“也罢,反正是无人的荒地,你想开就开吧,别后悔就成。”
怀里十两银子一点没动就能开出一片荒地,顾蕊还是相当高兴的,忙谢过里正,带着陆凌风回家,就去找锄头、镰刀,准备大干一场。
陆凌风看她一脸高兴的样子,也不忍心打击,只问,“你真打算开出来?”
“嗯,真的。”顾蕊心不在焉地点头,脑子里琢磨着事儿。
“到时候真的长不出庄稼,你不后悔?”
“乌鸦嘴,你怎么知道长不出庄稼来?”顾蕊白他一眼,心情十分愉悦。
陆凌风无语了,反正这小子瞎折腾,他陪她玩玩就是!
两个人吃过午饭,就去开垦那片荒地,村里人听说之后,都笑顾蕊太傻,心想这顾家到底男人瘫了,由着孩子胡闹。
来往挑水、洗衣裳的妇人都议论纷纷,都想着看顾蕊的笑话。
顾蕊也不管,只拿着镰刀割那些旺盛的荒草。
陆凌风这几日吃得好修养得好,再加上他年轻,伤好得很快,跟着顾蕊也能把荒草捡出去。
两个人忙活了半日,才开出一小片地儿。顾蕊又累又热,手上都磨起了水泡,钻心地疼。
“要不,别开了?”看着她那张满是汗水的小脸,陆凌风不知为何有微微的心疼,话也不似往日那么冲,“你不是懂医术吗?给人看病也能养家的。”
若不是他想放长线钓大鱼,他还真能把顾蕊带到军中做名大夫,或者推荐给官府,也能有口安生饭吃。就他这豆芽菜似的身量,哪能干这种体力活?
顾蕊犟脾气上来,摇着头,咬牙坚定道,“做事不能虎头蛇尾,我一定要让全家吃上白米饭。”
这个时代,白米很金贵,他们家还是逃离京城的时候带了点白米,舍不得吃,都是配了野菜熬粥的。就连镇上一般人家,也吃不上白米的。
牛角洼这地方背靠大山,雨量不是很多,所以没人敢种水稻。
但村前有河流,气候又温暖湿润,顾蕊觉得种水稻也是可行的,关键是怎么把水引进田里,才是个问题。
她觉得这不是问题,到时候在河流下游架一辆水车,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下定决心,她又埋头割草,陆凌风叹口气,默默在后头收拾荒草。
天擦黑之际,他们两个总算是清理出大概半亩田出来。
吃了晚饭,顾蕊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勉强擦洗一番,挣扎着爬上床,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黒甜,虽然浑身骨头跟脱了节一样,上手的水泡也是火辣辣的,但她精神头十足。
起床之后,她先去灶下生火做饭、熬药,家里的锅碗瓢盆都被孙禄寿那个畜生给砸烂了,都是将就着用的。
陆凌风早已经起来,灶房里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顾蕊做好早饭熬好药,又去跟王大生要了点白酒,在酒里泡一根穿好头发丝的缝衣针,过一会,把穿有头发丝的针拿出来,穿透水泡,把头发的一头留在一边,针穿透水泡后把头发的另一头留在泡的另一边,然后把头发两头拿起来,系成一个结,泡里血水就顺着头发丝流出来,而泡却不破。
这样既不会疼,也能把水泡治好。
当她弄完这些,就见陆凌风肩上扛着两根碗口粗的松树站在篱笆门外。
原来他一大早上山砍树去了?
顾蕊有些动容,忙过去给他开门,接过他手里的斧头,忍不住数落,“伤还没好利索,谁叫你干重活了?”
陆凌风裂嘴一笑,“死不了,不还有你呢嘛。”语气轻松,笑容璀璨,晨曦映着他的俊容,越发衬托出他的出类拔萃。
顾蕊知道这人嘴皮子损,也不跟他计较,拿着斧头掉头就走,陆凌风则把树放在院子里,这才洗手,一家人吃饭。
“等晚上回来我再修补桌椅。”他淡淡说着,自己去灶房角落里找到锄头、镰刀,要跟顾蕊一起开荒去。
顾蕊点头,看着顾仲书喝过药,又嘱咐了咏梅几句,方才出门。
在村头遇到了王大生和她媳妇,两个人拿着镰刀、锄头站那里。
顾蕊含笑跟他们打招呼,“你们要下田啊?”
王大生晃晃手中磨得锋利的镰刀,道,“田里现在没什么活儿,我跟你嫂子去帮你。”
“啊?”这下轮到顾蕊惊讶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邻居,她不过给他们看了几次病而已。
“大生哥,嫂子,你们,你们也,太好心了。”顾蕊感动得话都结巴了。
“都是四邻八舍的,彼此帮个忙算什么。”王大生微笑着说道,“走吧,趁这会子不热,先去干着。”
人多力量大,一上午,他们四个人就开出一亩地来。
听说顾蕊要种晚稻,王大生两口子没有像其他村民那样笑话她,只是担忧着,“这要是不下雨,你怎么挑水?”
光靠人挑水灌满稻田,得把人累瘫。
顾蕊家又不是有十个八个劳动力等着。
顾蕊见王大生两口子好心,就把自己的盘算说出来,“我打算做个水车,到时候就不怕缺水了。”
王大生一听愣了,“水车?什么样的?”
原来他没见过。
顾蕊乐了,忙给他描述了一番,听得王大生双目炯炯,“原来还有这东西,只是得找木匠做,那得费不少银子。”
都没见过,就算木匠也不见得能做出来。
顾蕊也有些犯愁,自己那二十两银子还想留着盖房子置办出行的马车呢。
“我能做。”一直闷头干活的陆凌风忽然抬头,道。
顾蕊大喜,对啊,陆凌风能修补桌椅,那这手艺应该不错的,到时候她画个图,照着做就是了。反正现在雨水多,也不急在一时。
“把银子给我!”正当顾蕊高兴之际,陆凌风又神补了一句,气得顾蕊面色都青了,“你吃住都在我家,诊金还没给,要什么银子?”
“不给就不干。”陆凌风人家也干脆,没接顾蕊的话,只撂下一句,就又埋头干活去了。
顾蕊真想跳脚大骂一通,却又不敢,生怕他撂挑子,自己吃大米白饭的心愿实现不了,只得把火憋着,打算回家再找机会收拾这厮!
二十八章 误会
有了王大生夫妇的帮忙,这开荒的速度就快了许多,一天下来,足足开了两亩地。
接下来,就是灌水插秧了。
歇了一夜,顾蕊一大早起来,带了几两银子和陆凌风,跟王大生卖柴的牛车去了镇上,趁着空档,她得为家里置办些锅碗瓢盆的。
到了镇上,他们先是到杨员外家去打听下,看他好了没。
谁知刚一到他家门口,就见四五个仆从从大门奔出来,慌慌张张的,像是在找什么。
顾蕊刚要迈步上前打听,就被陆凌风眼疾手快地给拽到身后去,用高大的身子挡住她。
顾蕊不解地问,“你干什么拽我?我要去问问杨员外好了没。”
“你没看杨家的仆从出来了吗?怕是杨员外不好了,看见你要把你打一顿的。”
听着陆凌风一本正经的话,顾蕊也有些心慌,“不会吧,那法子虽说折腾点,但也不至于把人给治死吧?”
看着她也拿不准,陆凌风更加笃定了,“待会儿见机行事,要是我挡不住,你撒腿就跑,别管我。”
一副大哥的模样。
顾蕊自是感动不已,这个大哥没白认。
仆从们果然冲着他们跑过来,陆凌风摆好架势迎战。顾蕊小心地戳戳他挺拔绷紧的后背,问,“你行吗?”
陆凌风翻了个白眼,不答。
仆从冲过来,气喘吁吁地喊着,“顾大夫……”
“要打你了,快跑!”陆凌风大喊一声,说时迟那时快,上去就是一拳,撂倒为首那个五大三粗的仆从。
“哎呀妈呀,”那仆从惨叫一声,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倒在身后同伴的身上。
“你,你凭什么打人啊?”被打的仆从捂着脸懵了。
顾蕊一愣,顿时觉得不对劲了:要打她的话,还能喊出“顾大夫”?这是多么亲切信任的称呼啊?
陆凌风只管摩拳擦掌,又要往前冲。顾蕊忙扯了他一把,“大哥,且等会儿……”
“你们找我做什么?”顾蕊从陆凌风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老爷不见了,我们出来找他老人家。”一个仆从答道。
“啊?你们老爷不见了?”顾蕊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待看到那个仆从拼命点头,她才确定没听错。
陆凌风捏了捏拳头,瞪着对面几个仆从,“你们老爷不见了就要打人?”
仆从傻了,出手的是他,受伤的是自己人,怎么又诬赖他们要打人?他们何时说过要打人了?他们道谢还来不及呢。
顾蕊看到这里总算是理出眉目来了,忙拉着好斗的陆凌风,问,“你们老爷好了?”
“是,是,是,都是顾大夫妙手回春!”其余的仆从连连夸赞着,唯有挨打的那个苦着脸,吐出一口血唾沫,死死瞪着陆凌风。
顾蕊这才知道是个误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对那挨打的仆从赔不是,“我这大哥鲁莽了些,一看你们这冲出来的架势,以为要打我,所以就护着我……”
这哪里是护着,这简直就是先下手为强嘛。仆从们如是想着,却没好意思说。
顾蕊是他们家老爷的救命恩人,这煞神样的男人又是人家大哥,怎么说这事儿也不能较真了。
挨打的那仆从只得作罢,顾蕊又安慰了那人几句,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她也没忍心数落陆凌风,毕竟她一开始也误以为这些人要抓住她暴打的,他也是为了她好不是?
她没开口,陆凌风倒是埋怨开了,“谁叫你们不先说清楚的?”
“闭嘴吧你,还有理了?”顾蕊嫌弃地给他一记白眼,把这煞神给整治老实了。
“你们家老爷怎么不见了?”这是她穿过来之后治的第二个疑难杂症的案例,她怎能不关心?
仆从们七嘴八舌地答,“昨儿我们老爷就能下床,一连喝了两碗清粥,这不,今日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我们这才去找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顾蕊这也是从古书看到的方子,没想到真把杨员外给治好了。
既然能出门,那就是好事。
她点头道,“那你们继续找吧,我跟我大哥到街上买些东西。”
仆从们还未搭话,就听旁边传来一个虽然苍老但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小哥儿要去买什么东西?”
仆从们转头一看,见是自家老爷,不由大喜,纷纷迎上前。
顾蕊也忙拉着陆凌风上前问安,“杨老爷可是大好了?”
“好了,好了。”杨员外哈哈大笑,点着顾蕊,“十几年来,从未像现在这般身子爽利,小哥可真是神医!”
能得病人一句“神医”,顾蕊知足了。
嘱咐杨员外几句注意事项,顾蕊就要走,却忽然想起孙二花一事儿来,看在咏梅的面子上,她决定帮她一把,就凑近杨员外面前,小声道,“杨老爷此后不要纳妾了,家里有的,尽够了。”
杨员外不防她会说这个,愣了愣神,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小哥的话,老朽听进去了。”
顾蕊这才告辞,杨员外却要留了用饭,顾蕊想着家里还有事,硬要走,杨员外就吩咐仆从拿来一锭银子,笑呵呵道,“当日小哥不收银子也要给老朽治病,老朽好了却不能做那不道义之人。这是一点心意,小哥收下吧。”
顾蕊搭眼一瞧,是十两的小银锭,不少了,忙推辞,“我说到做到,杨老爷太客气了。”
杨员外却硬塞给她,顾蕊只得收了,告辞杨员外,欢欢喜喜地带着陆凌风去逛街。
买了崭新的锅碗瓢盆,又扯了些布料,把陆凌风全身上下都挂满了,她方才收手。
此行花了三两多银子,不过顾蕊却一点儿都不心疼,家里缺的东西太多,好不容易赚了银子,怎么也要先改善家里的生活啊。
买完东西,他们去约定的地方等王大生,谁知又遇到了陈老六。
陈老六正带着一对人赶着牛车拉着几大车的粮食,从镇外过来,一见他们,高兴地从牛车上跳下来,笑问,“你们这是买东西来了?”
顾蕊点头,“买些家用的锅碗瓢盆。”
又指指车上的麻袋,问,“这都是从码头上拉过来的?”
陈家开的是粮行,粮食也不全是从乡下收来的,有些本地没有的,他们一般通过漕运的船捎过来。
“正是,刚下了码头。这是南边新出的米,你带一袋子回去尝尝?”陈老六很是大方,就要叫人给顾蕊搬一袋子。
顾蕊哪里啃要?打南边漕运过来的,贵的要死,寻常人家都买不起的。她前世是南方人,爱吃米饭,可这白米又贵,她要想办法自己解决。
二十九章 碎语
“这米都怎么卖的?”拒绝陈老六的好意,顾蕊又打听起米价来。
“一斗米三两银子。”陈老六实话实说。
“乖乖。”顾蕊倒抽一口冷气,“怪不得都吃不起呢。”这更加坚定了她种晚稻的决心。
陈老六搔搔后脑勺,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运费加上本金,不卖这么高亏本啊。”
“那能卖得出去?”顾蕊不禁担心起来,这跟吃银子有什么差别?
“越贵越好卖!”陈老六得意地挤挤眼,“像杨员外他们家一年四季都离不开白米,说是软糯芳香……”
顾蕊听了直咂舌,看来有钱人还是不少。
“你这车上有稻谷吗?我想种着试试,到时候长出来,你来收啊。”她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跟陈老六说道。
“就你这样的,能种田?”陈老六上下打量着顾蕊,就差没说她瘦的跟一棵豆芽菜似的了,只是那眼神赤裸裸地表明了。
又担心地问,“你那村里靠山,又没有大河,怎么灌溉?水稻水稻,离了水活不了啊。”以为她不懂农事。
“山人自有妙计,到时候你只管来收就行。”顾蕊眨眨眼,调皮可爱,“不过到时候还得借你家的磨坊舂米。”
陈老六也没当回事,以为不过是说着玩,笑着应下,“好,我等着吃你种出来的白米。”
说完,就叫人倒了半斗稻谷给顾蕊,顾蕊只取了两捧,回家做种子用。
之后告辞陈老六,带着浑身挂满锅碗瓢盆的陆凌风,到路口等到王大生,一同回家去。
因为种的是晚稻,眼下已入夏,雨水又多,顾蕊要争分夺秒。
先是把从陈老六那要的稻谷趁着天好晾晒了三日,接着又配比了盐水进行筛选。
做这些的时候,陆凌风看得都是一愣一愣的,他从未下过田,只觉得顾蕊什么都懂,跟个智多星似的,把他羡慕得不得了,话也不似以前那么损了。
筛选过稻谷之后,顾蕊又央王大生找了些生石灰,按照1.5%至2%的比例,把稻谷浸泡,让水稻种子表面的保护层破坏掉,以利于发芽。
王大生两口子都来看热闹,见顾蕊忙来忙去,不由乐了,“顾小哥,没想到你种田也能这么细,还真是开了眼界了。”
“我这也是让稻谷好发芽啊。”顾蕊呵呵笑着,回头对王大生两口子道,“等我种出稻子来,大生哥和嫂子明年也种吧。”
王大生两口子还以为顾蕊说笑,村里人祖祖辈辈都没种过稻子,她能种得出来,才怪!
只是这两口子心地善良,不愿拆台,只好笑着应了,“那敢情好,孩子们爱喝米粥爱的什么似的,到时候可得让他们过过瘾。”
陆凌风坐在角落里听着几人说笑,并不搭话,深邃的眸光幽幽地盯在顾蕊那忙碌的一双细白的小手上,若有所思。
怕错过种晚稻的季节,顾蕊在篱笆门外开了一小畦地,撒了稻种,白日浇水晒日头,夜里还给盖上家里的烂棉被,跟呵护宝贝一样。
村里人都听说顾蕊要种晚稻,也不知道她怎么个种法,于是在下田干活、去镇上赶集时,特意过来瞄两眼,一见顾蕊还给稻种盖棉被,个个都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觉得见了奇闻逸事一样。
“天,顾家那小子可真能耐,要在牛角洼种晚稻呢。”一个挎着箢子的大娘笑得缺了牙的瘪嘴合不拢。
“那家子怕是穷极了吧?镇上的大户人家才能吃上白米饭,他家简直是痴心妄想。”另一个小媳妇很看不上眼,“就顾家那豆芽菜似的小子,能做得了什么?听说都十六了,还没说亲。”
“朝廷有令,男十六女十三,不说亲就要强行婚配哪。”另一个妇人眼冒星星。
“说不定他们家就等着强行婚配呢,不然哪里娶得起媳妇?”又一个妇人插嘴。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四五个女人聚在离顾蕊家不远的村头说开了,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顾蕊一早起来,站在院子里就听见这些不大不小的女人声,也不为奇,淡定地伸了个懒腰,就去篱笆门外揭开烂棉被,查看稻种的发芽状况。
经过几天的细心呵护,稻种都长出细长嫩绿的小芽来,顾蕊大喜,琢磨着再给施点儿肥。
陆凌风扛着两棵从后山伐的松树过来,经过巷子口时,也听见那几个长舌妇的话,眉头不由一皱,板着脸冷冷地从她们身边经过。
那几个妇人只觉浑身凉飕飕的,好似有冷风刮过,都被陆凌风浑身散发的冷气给镇住了。
好一会儿,那个挎箢子的老大娘才问其他妇人,“这男人听说是他们家捡回来的?”
“戚,谁知道?前几日咏梅侄子不还嚷嚷着是咏梅养的小白脸?”另一个妇人一脸的不屑。
“不过这小白脸长得也太好看了些,年纪比咏梅也小了不少,怎么看上的咏梅?”那个小媳妇显然觉得不可思议。
“那男人,不会是个哑巴吧?怎么也没听他说过几句话?”老大娘又把话题给扯远了,不过其他几个妇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没人在乎。
“听王大生媳妇说过,这男人会说话呢。”
几个人议论得沸沸扬扬,从人家的稻种说到顾蕊的婚事,又猜测陆凌风是不是个哑巴。
顾蕊就蹲在篱笆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想笑。
听见脚步声,回头见陆凌风扛着松树回来,她又连忙给他开篱笆门。
陆凌风的手艺真好,他家的桌椅本来被孙禄寿给砸得破洞少腿的,被陆凌风那么一修补,不仅能用不说,还成了艺术品了。
那桌子上的大洞被他用一块雕刻成云纹的木头填上,就在正中间,一吃饭就跟腾云驾雾了一样。
那凳子腿儿也被雕了花,看得顾蕊都舍不得坐了。
趁着闲功夫,陆凌风要给家里再打几把椅子,给顾蕊和他自个儿各打一张床,添个衣柜。
顾蕊算是看出来了,这男人虽然嘴巴损,但干起活儿来那是漂亮地没话说的。
她现在一点也不后悔救回个煞神了,甚至都不舍得让他走了。
进了门,放下松树,顾蕊狗腿地拿了一块帕子递给陆凌风,“擦擦汗。”
陆凌风却不接,摊开手,上头都是灰,他弯下身子,指指那帕子,意思很明显。
顾蕊只得亲自给他擦汗。
三十章 龙虾
晨曦的微光打在他那张英气勃发的脸上,越发衬托得他五官立体、精致,那修长的浓眉、那挺直的鼻梁,那紧抿的薄唇,无不彰显出男人的阳刚气息。
顾蕊手有些发抖,三两下给他擦完,别过脸去,“我去做饭,吃了饭,你帮我挑点儿农家肥。”
陆凌风眉头一挑,十分不乐意,“脏活儿怎么都给我干了?我还伤着呢。”
农家肥是什么,他怎能不懂?不就是茅厕里的粪便混合土做成的?
他想想就恶心。
顾蕊本来对着他那张脸还有些心神荡漾的,闻听勾唇冷笑,“要不,你来做饭?我去挑?”
对上她那双湿漉漉却带着些挑衅的目光,陆凌风眼珠儿转了几转,软下来,“还是你做饭吧,脏活儿,我-来。”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明知道他连烧火都不会,让他做饭,岂不是让他把灶房都烧了?
“如此,甚好!”顾蕊回他一个得胜之后的明媚的笑容,见他气得面色铁青,又好心地加了一句,“今早,两个煎蛋!”
陆凌风那深邃的眸子一亮,什么都不说了。
果然,想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
顾蕊面带微笑地进了灶房。
越到酷暑,那天儿就越热,闷得人都喘不过气来,几日后,一场瓢泼大雨从天而至,冲刷了一连几日的闷热。
顾蕊开的那片低洼田,灌了半米深的水,淤了几日,顾蕊觉得差不多了,再加上篱笆门外的秧苗也发了有半尺高,她就带着陆凌风一同去田里看看。
那两亩田此刻一片汪洋,蹲在田边,顾蕊捞那棍子搅和几下,挑出几根枯死的草根,不由得大喜,这样就可以插秧了。
刚把那烂草根扔下去,顾蕊忽觉棍子似乎被什么给缠住了,她好奇地拽出来一看,就见棍子头上趴着一个青黑色的物体,那物体长长的须子、大大的脑袋,头上还长着一对大钳子。
哇,没想到在这个地方也能见到逵违已久的小龙虾!
陆凌风见了那生物,皱皱眉,道,“快扔下。”
顾蕊十分不解,“为何?”
“这东西,会钳人,说不定有毒。”他说着就去夺顾蕊手中的棍子。
眼看着小龙虾被他扔到水田里,顾蕊不仅没生气,反而乐了,一双湿漉漉的杏眸煜煜生辉,“你们,不吃这个?”
陆凌风偏过头瞪了他一眼,什么叫“你们”?搞的她跟不是这个国家的人一样。
“脏兮兮的,谁吃它?”他哼了一句。
顾蕊却乐开了花,天,这等美味儿,这时代的人竟然不知道吃!
要知道,前世里,这个时候,正是吃小龙虾的季节啊。
于是她在陆凌风诧异愤怒的目光里,找了好几个木头棍子,伸进水里,不多时,果然吊上来好几只小龙虾。
就这么一上午,她忙前忙后地竟然捉了几十只小龙虾。
小龙虾满地爬,顾蕊又没东西装,眼珠儿一转,就对上陆凌风那件玄色的短褐,这还是她爹的呢。
“喂,把你衣裳脱了。”她冲陆凌风喊。
陆凌风气个半死,“凭什么脱我的?”
“你是男人呀。”顾蕊理直气壮。
“你不也是男人?”陆凌风反唇相讥。
顾蕊愣了愣,是啊,她也是男人啊。
不过看了眼自己的上衣,她又有了主意,“我这件颜色浅,弄脏了不好洗,你的看不出来。”
陆凌风说不过她,任命地脱下上衣给她包龙虾。
顾蕊则瞪着他那身腱子肉流口水,天爷,这男人要是搁到后世,可不得是个当红大明星啊。真是可惜了。
只是当陆凌风转过身来拿衣裳去包龙虾时,顾蕊却愣了,他背上,沟沟壑壑的,大小伤疤数都数不清,一条条,蜿蜒起伏,像蚯蚓一样。
“是不是很丑陋?”陆凌风包好龙虾,见顾蕊微张着嘴巴,冷笑着问。
“哦,不是,没有。”顾蕊醒过神来,正色道,“就是觉得每条伤疤里,应该都有一个故事吧。”
没想到她说出这番话来,陆凌风倒是愣了下,旋即跟没事人一样,把小龙虾递给顾蕊,“喏,你的龙虾!”
顾蕊接过,收敛心神,跟他一同回家。
咏梅一见她提着一包龙虾回来,吓坏了,就要给扔出去,“这东西吃不得,有毒……”。
“怎么吃不得了?”顾蕊很想知道,为何这村里的人日子过得这么苦,都不肯吃龙虾。
“以前有孩子顽皮捉来烧了吃,谁知上吐下泻的,请医问药,差点儿没把一个家给折腾没,后来大家伙儿都说这东西有毒……”
原来如此。
顾蕊偏不信这个邪,笑道,“那是他们不懂医理,看我烧来你们吃。”
她把龙虾倒进瓷瓦盆子里洗,又去篱笆墙外摘了几片她移植过来的紫苏叶,对咏梅解释,“这小龙虾生在水中,寒凉阴湿,就得配这紫苏叶子,才不会上吐下泻的。”
“这样,可以?”咏梅还是质疑,但明显不阻拦顾蕊烧了。
午饭是咏梅烙的杂面饼子、一碗红烧腊肉,一碟子凉拌马齿苋,还有一盆顾蕊亲自烧的麻辣小龙虾。
刚端到堂屋的桌子上,大家就闻到一股麻辣鲜香的味道,忍不住都吞了口口水,别提多诱人了。
“这是什么?”顾仲书一见这红红又透着麻辣鲜香的东西,忍不住问。
“爹,这是小龙虾啊,很好吃的。”顾蕊笑着捏了一只出来,麻利地掐头去尾,剥了皮,吃给顾仲书看。
咏梅在一边惊呆了,“小时候水沟里常见的,都觉着吓人吃不得,没想到还真能吃呢。”
顾蕊轻笑,咂巴着手指上沾的龙虾黄,意犹未尽,“那是他们不会吃,你看,我这不好好的。”
咏梅白她一眼,“没见过你这馋样,刚吃怎么就能看得出来?”
顾仲书平生还从未吃过这玩意儿,好奇心上来,就让顾蕊剥给他尝尝。他颇通医理,听顾蕊说放了紫苏叶子就没事,十分赞同,点头夸顾蕊,“你这孩子脑瓜子挺灵活,学的医术都能用到吃上。”
“爹,您不常说药食同源嘛,我这还不是继承了您的衣钵!”顾蕊甜笑着,把剥好的虾肉放进顾仲书嘴里。
就见顾仲书先是瞪圆了眼睛,接着又眯了眯,咽下去。
咏梅还紧张地问,“怎么样?”
“嗯,果然鲜香可口,齿颊留香!”顾仲书赞不绝口,食指大动,竟自己动起手来。
陆凌风看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面色变得阴郁起来,这种亲情,于他来说,就是奢侈。
正有些伤感,忽然嘴里被填了一个东西,就听顾蕊咯咯笑着问,“陆大哥,好吃不?”
三十一章 生意
麻辣中还透着一股子鲜香,跟平日吃的东西口味都不同,陆凌风嚼了两下咽下去,笑着瞪顾蕊,“这么好吃的东西,死了也值得。”
“呸,乌鸦嘴,不许说死。”顾蕊对着他吹胡子瞪眼,惹得陆凌风哈哈大笑,“对对对,在你小神医面前怎能说死?”
一家子笑闹着,欢快地吃着小龙虾。
趁着天儿好,顾蕊央求了王大生两口子帮她插秧,说好了,一日给他们每人十文工钱。
王大生不肯要,推辞着,“都是邻居,这个时节又闲在家里,怎好要你的钱?”
大生嫂子也诚恳地道,“平日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你给看,连诊金都不收,不知给我们省了多少钱呢。”
“那怎么行?你们闲着归闲着,如今帮我干活儿,自是要给钱的,不然,我宁可找那些要工钱的人来干。”顾蕊态度很是坚决。
王大生两口子只得答应了,于是四个人去了稻田,把顾蕊在家里剪下来捆好的秧苗插下去。
因这片地被翻过,如今又被水泡了几日,地松软地很,一插就插下去了,两亩地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完成了。
插秧的时候,王大生只觉得腿似乎被什么给夹了一下,吓得他怪叫一声,抬起脚来,发现是个龙虾,就笑着甩下去。
“没想到才几日,这水里就生了这玩意儿?”
“大生哥,这东西可美味呢,等会儿咱们逮一兜子回去,晚上我做了下酒吃。”顾蕊笑嘻嘻地过去,在水里把那小龙虾给抓住。
大生嫂子乐呵呵地接话,“这东西可不敢吃,你这孩子别贪嘴。”
“没事儿的,嫂子,昨儿晚上我们家都吃了呢,真不错。”顾蕊一边说一边戳埋头插秧的陆凌风,“是不是?”
陆凌风在外人面前不怎么说话,也只有跟顾蕊的时候才会毒舌,闻听就淡淡地点点头。
王大生惊讶极了,“你们真吃了?没事吗?”
“这不好好的?”顾蕊嘿嘿笑着,“你们不敢吃,那是因为少放了一样东西,才导致拉肚子不舒服的。等我晚上做了你们就知道了。”
王大生两口子受过顾蕊的恩惠,对她的医术很信赖,见她如此笃定,就答应晚上尝尝。
于是,四个人插完秧,趁着夕阳西下,竟然捉了满满一兜的小龙虾。
回家后,顾蕊就先让咏梅熬了一锅粥,烙了一大碟子杂面饼,又摘些蒲公英、紫花地丁凉拌了。
她则把小龙虾刷一遍洗干净,摘了几片紫苏叶子,烧热锅,舀一勺猪油,放上蒜蓉、野花椒、辣椒、酱、葱、姜,能找到的调料都用上了。
王大生两口子应邀带着孩子来到顾蕊家,还未进院子,就闻到一阵扑鼻浓郁的香味儿,忍不住大赞,“这烧的什么菜,这么香?”
两个孩子一个叫大毛五岁,一个叫二毛三岁,也吸溜着鼻子,馋得快要流口水,“爹,哥哥做菜真香!”
四口人进了院里,咏梅忙招呼着,“快进屋,我家小睿正在烧小龙虾呢。”
在外人面前,他们都叫顾蕊为顾睿的,一般人也听不出什么分别来。
陆凌风则在院子里砍松木,打算做衣柜。给顾蕊的床已经做好了,还放在院子里晒,出出味儿。
王大生上前和他攀谈着,“没想到陆小哥竟这般好手艺!”
虽然做出来的家具都没上漆,但该雕花的雕花,该镂空的镂空,别说,还真是别致,都是乡下人没见过的花样子。
陆凌风只淡淡地点头,“哪里?能用就行。”
“陆小哥这手艺,要是去应征匠户也绰绰有余了。”王大生建议着,只觉得这门好手艺可不能就埋没了。
朝廷设工官,每年都会征集匠户,每月都能有二两银子的贴补,比他们打猎干农活强多了。
陆凌风只是笑笑,“我这手艺还拿不出手。”
王大生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又看了会做好的床,夸了几句,就听顾蕊喊他们进屋吃饭。
堂屋里临窗就是一面大炕,是顾仲书坐卧的地方,炕下面放着一张破旧的四角吃饭桌子,还是陆凌风给修补了的,其余就是四条长板凳,两条是新打的。
王大生家四口人,顾蕊家也算四口了,除了顾仲书坐炕上,其余七人挤在饭桌前,围满一圈。挤虽挤了些,却也热闹。
顾仲书精神很好,笑盈盈地招呼王大生,“他王大哥,咱们家多亏了你照应。”
“哪里的话?我都没好好谢谢顾小哥呢。”王大生一提起顾蕊,就赞不绝口,“你家这哥儿是个有头脑的,虽干不了力气活,可养家糊口比我们这些粗汉子强。”
王大生媳妇也忍不住夸陆凌风,“陆小哥也是好手艺,你们这一家子,就等着发大财吧。”
顾仲书看看炕下的两个孩子,心里熨帖,呵呵笑着,招呼王大生,“来来来,尝尝小睿的龙虾。”
因为顾蕊一家昨日吃了都没事,王大生一家四口胆子也大起来,上手剥虾吃。
两个孩子长年也闻不到肉腥味儿,乍一吃这龙虾,简直停不下嘴来。大生媳妇一个人剥给两个孩子都供不上,不由埋怨起王大生来,“光顾着自己吃,也不知道给孩子剥。”
王大生呵呵笑着也给孩子剥,顾蕊忙道,“锅里还有,多的是,等会儿再带着回去。”
王大生两口子有些不好意思,“那多不好!”
“这有什么的?这龙虾就是个季节菜,这时候最是肥美。”顾蕊一边说一边把龙虾往他们面前推了推,同时心里又有个想法。
既然这里的人不敢吃,那她何不做些带到镇上去卖?说不定也能赚些银子。
这么想着,她就问王大生,“大生哥,后儿逢集,你去卖柴吗?”
“去,小哥跟着逛逛去?”王大生有牛车,乐意帮顾蕊。
“嗯,我打算去卖小龙虾,看看能不能赚点子钱?”她说道。
王大生赶紧把嘴里的龙虾咽下去,鲜香麻辣的味道还回味无穷,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咂着口水道,“要不,你也把你嫂子和侄儿带过去帮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那敢情好,说不定后日卖的好,还能给侄儿买糖葫芦吃呢。”顾蕊笑看着两个可爱的小毛头。
王大生媳妇除了下田干活在家带孩子,也没个营生赚一文钱,巴不得跟顾蕊出去见识见识。
王大生两口子虽是淳朴的农家人,但总觉得顾蕊脑瓜子灵活,觉得跟着她说不准还真能找个糊口的法子呢。
两家人相谈甚欢,吃过晚饭,送走王大生一家,顾蕊才和咏梅收拾了锅碗瓢盆。
三十二章 忍心
而此时,陆凌风也把那张打好晒过的新床给她架好。
顾蕊一进屋,闻着一股子松香味,再看到那张崭新的床,非常高兴,对陆凌风翘了翘大拇指,“陆大哥,活儿做得漂亮!”
“哼,这会子知道叫我大哥了?”陆凌风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一股子刻薄味儿,但嘴角明显止不住上扬。
见顾蕊只欢喜地围着那张床看来看去,爱不释手的样子,他眉头挑了挑,故意逗她,“新床这么大,咱俩今晚一起睡?”
正沉浸在欢喜中的顾蕊一听这话,吓了一大跳,回头瞪他,“想得美!”
“怎么就不行?”陆凌风纳闷了,“好歹这也是我打的,灶房里热得蒸笼一样,你忍心看我睡那儿?”
“忍心!”顾蕊掩饰着慌乱,冷哼着。
“哼,真小气!”陆凌风受不了地给她一个白眼,转身往外走。
顾蕊刚松了口气,就见那货倏地回头,调侃地笑,“你不会是个姑娘吧?看你成天娘里娘气的。”
“呸,你才娘里娘气的。”顾蕊一愣,赶紧啐他。
换来的却是那货对她上下打量了一阵,又道,“吓什么?豆芽菜似的,就算是个姑娘我也不感兴趣!”
顾蕊气得小脸儿涨得通红,骂着,“你才是豆芽菜,你一家子都是豆芽菜,祖祖辈辈都是豆芽菜!”
陆凌风已是哈哈大笑走了。
顾蕊胸脯子上下起伏着,这是耻辱,天大的耻辱啊!
总有一天,她要让他知道,自己也是前凸后翘的不是棵豆芽菜!
翌日,一大早,大毛小毛就兴冲冲地跑过来,拎了一个麻绳编的网兜,欢快地喊着顾蕊,“顾哥哥,捉龙虾去喽。”
顾蕊哭笑不得,忙端着一碗野菜粥出来,道,“再等会儿,姐……这还没喝完粥呢。”
她顿了下,差点儿没说漏嘴。
坐在堂屋吃饭的陆凌风眸光幽幽地闪了闪,看着顾蕊站在门口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毛小毛什么都听不出来,忙跑上前把手里的网兜给顾蕊看,“爹爹早上编的……”
顾蕊接过来看了几遍,连连夸赞,“你爹手真巧,就缺这个呢。”
吃完饭,她和陆凌风带着一大一小两个毛,拎着网兜去了稻田,两个毛欢蹦乱跳地,欢喜得什么似的。
顾蕊笑得合不拢嘴,跟两个孩子絮絮叨叨地说话。一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陆凌风,嘴角都若有若无地翘起来。
到了稻田,顾蕊挽起裤脚,带两个孩子下了水,嘻嘻哈哈地拿网兜捞着小龙虾。
她叮嘱两个孩子避开秧苗,一个大孩子两个小孩子就忙活起来。
陆凌风只蹲在岸边收拾,顾蕊也没硬拉他下来,反正少他一个不算少多他一个不算多的。
一上午,顾蕊带着两个孩子就逮了一大网兜的小龙虾,估摸着也得有十多斤,见不少了,她带着孩子爬上来。
又去村头的小河边冲了脚,冲了小龙虾,这才回家。
拿大瓷瓦盆子盛了,顾蕊就开始刷洗小龙虾。
两个孩子好奇地要命,一会儿提溜一个出来,这个被钳子夹了怪叫一声,那个被龙虾尾巴扑棱得一脸水,院子里,嘻嘻哈哈笑闹个不停。
顾蕊也不烦,只笑着干活,看孩子打闹。
陆凌风默不作声地打着衣柜,时不时看两眼一大两小三个孩子,眼角眉梢都荡漾着笑意。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羡慕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了,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荣华富贵,却有欢声笑语幸福快乐。
也许,以后戎马倥偬的岁月里,也有的回忆了。
忙活了大半天,吃过午饭,顾蕊又准备了山上采来的野花椒、辣椒、生姜、大枣、紫苏叶、八角、茴香、大蒜、油盐酱醋等,就等着明天一大早去赶集了。
美美地睡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她就和陆凌风提了一个小风炉,挑着养龙虾的瓷瓦盆子和各色调料,去了王大生家。
王大生正在装车,大小两个毛兴奋地拉着娘的手,“娘,赶集喽,赶集喽。”
大生媳妇含笑摸摸两个儿子的头,一脸慈爱。王大生则呵斥两个孩子,“别闹腾了,叫你顾哥哥笑话。”
“我才不会笑话呢,两个孩子那么可爱,我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顾蕊笑着把小风炉和调料放到牛车上,陆凌风抱着一瓷瓦盆子的小龙虾也上了车,王大生又把孩子抱到牛车上,这才和媳妇两个人坐在车辕上。
一牛车坐得满满当当地都是人,又加上一捆柴,一个小风炉,一个大瓷瓦盆子,挤挤挨挨的,十分热闹。
陆凌风和顾蕊紧紧地靠在一起,胳膊碰胳膊的,都能感到彼此之间身上的热量。
牛车微微颠簸着,顾蕊只觉得陆凌风的胳膊硬邦邦的铁块一样,她耳根子忍不住就热起来。
陆凌风却不看她,只是四处看着。听着耳畔叽叽喳喳孩子的欢笑声,看着这美如画的乡村风景,这样的生活,说实在的,他还真的挺喜欢的。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镇上。
今儿逢集,街上人来人往,空气中飘着肉香味儿、面香味儿,还有各种各样的味儿。
王大生找了一处空地方停车,先把两个孩子抱下来,陆凌风则把顾蕊的东西搬下来,之后,就支开摊子,拉开架势。
王大生想挑着柴禾担子到里头去卖的,顾蕊却笑道,“大生哥,你还卖什么?干脆留给我好了。”
她带了也有半捆柴,怕不够。
王大生有些尴尬地笑了,“你这,还不知能不能卖出去,要这么多柴禾做什么?”
顾蕊也不恼,只道,“卖不了再说卖不了的话。就算真卖不了,我带回去就是,钱少不了你的。”
“你这孩子,谁怕你不给钱了?”话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王大生也不好再挑进去卖,就留给顾蕊了。
顾蕊则生了火,把炉子架上,开始炒起小龙虾。
麻辣的、蒜蓉的、五香的,总共三种味道。
她带来的香料大多都从山上找的,这个时代的人们都用来做药,还没有用来炒菜用的。
所以,这满街的香味中,就顾蕊这摊儿上最独特,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