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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铜穗     合喜txt下载     合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6章 女骗子!

    打从秦烨突然跑过来起,苏婼就知道今儿是躲不过了。她要是韩陌,她也绝不会放过他!事情到这份上,抵抗其实都已没有任何意义,人摆在这儿,韩陌有的是办法求证她的身份,而在场所有人,在耍横用强上面,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她撩眼:“韩大人,久仰。”

    “久仰个屁!”

    韩陌肺都要气炸了!合着今日全是苏家人跟他犯冲!先是他一进城门被苏绶的女儿给踹了,然后去了苏家又让苏家整了个没脸,虽然还不知道苏绶到底是不是跟罗智是一伙的,但是他们居然是父女,这个消息一下就让他满腔窝囊气有了着落。

    他转身道:“把马牵过来,上苏家会会苏大人!”

    说完他便往拴马的梅树下走去了。

    苏婼道:“慢着!”

    韩陌脚步未停,苏婼见他来真的,只好走过去:“上晌在街头冒犯了大人,真是对不住,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我的过失。”

    不管怎么说,没必要跟这人死缠烂打,如果赔个不是能解决的事,她犯不着心疼这点口水。

    但韩陌充耳不闻,还嫌护卫手脚慢,索性亲自解起马缰来。

    苏婼绕到他另一边,接着说道:“韩大人先前在苏家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铜箱被打开后居然没有证据,出乎所有人意料,韩大人想必也一定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才会在罗智联同三司状告大人的时候独自游走在此处吧?”

    她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要不是因为这个,他能在这里避个风头都能被气冒烟吗?

    韩陌瞪她:“让开!”

    苏婼扯住他马缰:“韩大人!罗智速度如此之快,明显就是等着这一着,要么,就是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他只告世子不告东林卫,分明就是冲着韩大人来的,他们想踢你出东林卫,您不赶紧去争取一下吗?”

    她可不信这家伙能心甘情愿回去接掌祖业,虽然不清楚是为什么前世他后来也没能再出来掌职,但他要是情愿混吃等死,那也没必要今儿在苏家得罪那么多人吧?反正她一定得想办法拖住他,真要让他这么去了苏家那她就死定了!

    韩陌看着被她紧紧拉住的马缰,冷笑道:“你这是怂了?害怕我去找你爹?”

    不自量力的丫头,一听说他要去找她爹她就吓得腿都软了,先前二话不说偷袭他时的那股气势呢?她倒是再来一次啊!下手那么狠,害他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他不出了这口气,也对不起他得的小阎王的浑号吧?!

    苏婼道:“主要是你去找我爹也解决不实际问题。实话告诉你,我爹刚才也进宫了,你就是去我府上也见不着他。

    “倒是韩大人你,眼下的对头都在金銮殿呢,那才是你眼下该集中精神应对的,你再怎么恨我,我也不会挡你的官途,韩大人不会只有这么点眼界吧?”

    死丫头,居然还嘲讽他没眼界?

    韩陌瞪着她:“你爹一向规规矩矩,怎么养出这么个伶牙俐齿的你?”

    “这个不重要。”苏婼袖手,“重要的是,天色不早了,韩大人还是赶紧去宫里瞧瞧吧,免得罗智那帮人使什么奸计,阴谋得逞了,那可就晚了!到时候你就只好回镇国公府继承祖荫,做个碌碌无为的清闲世子!”

    韩陌纵然一肚子火,也不得不承认她戳中了他的心窝子!

    今日事败,那个没有证据的铜箱就成了他跋扈的罪证,罗智要是没有准备是不可能进宫告状的,尤其是他还联络上了一帮老滑头助阵,他不去,还真就可能走到死丫头说的这一步。但是他即便眼下去了,也不过就是当个现成的靶子,皇帝再偏心他,也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和稀泥。

    余光看到苏婼,他板起脸来:“丫头片子知道的还不少。我当不当清闲世子于你何干?!”

    “韩大人糊涂!”苏婼道,“您当清闲世子当然与我没干系,但是于那位冤死的东林卫兄弟可就关系甚大了呀!您想想,您要是离开了朝堂,谁还去帮他申冤?那可是曾经替韩大人您鞍前马后地效劳的兄弟!

    “再说了,皇上对您多好啊,如今竟然有人冲东林卫下手,这谁知道是不是有更大阴谋呢?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怎么能不作为?!”

    韩陌望着声音越来越高的她,已经呆了。

    苏绶素日办事思前想后,从未有逾矩之为,他女儿怎么就跟个江湖骗子似的呢?看她说得这天花乱坠的……

    不过他也不能不承认,她逼逼的还有几分道理。甚至可以说都在点上。他眼下回避,那不正是助长了罗智的底气吗?他越是吃准了这个御状只有他去当靶子的份,不就越只能个靶子吗?

    还有皇帝对他那般信任,如今是他给皇帝带去了麻烦,他避而不去,多少显得有一些没担当。

    但他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眉头深深地皱起来。余光看到苏婼,他又板下脸:“你爹先前为这事跟我卖了许久的关子,我还不知道他跟罗智有没有关系。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也知道我眼下正头疼,那你是不是应该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对付罗智?”

    苏婼等的就是这一句呢!她问:“我说了又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如果你能有办法助我击退罗智,那至少可能证明你们苏家跟罗智关系不大,可以撇清嫌疑。”

    苏婼道:“既然这样,那你还得答应我不跟我爹告状才成!”

    韩陌脸拉下来:“你倒想得美!”

    说完他就去上马。到了马下他又回头:“你真有主意?”

    本来他也就信口那么一说,谁指望一个才刚到他肩膀高的小丫头能帮上什么忙呢?但是看她这笃定的模样,他又有点好奇。

    苏婼也没指望三言两语就拿捏住他,只期盼着他赶紧回去找罗智撒火就好了,她也有时间可以想想对策。于是道:“那要看世子的目的是只想留在东林卫,当个耀武扬威的镇抚使,还是说不管在哪,只要能干出自己的事业就行了。”

    韩陌听完愣住……

第017章 孝敬殿下

    韩陌没想到苏婼会抛出这么个问题给他。耀武扬威的镇抚使?他何尝稀罕这个,他要是重权欲,还能只是个镇抚使吗?为何不去军营挣份功业?只要好好读书掌家,父亲及祖上挣下的家底已经够他韩家子子孙孙荣华富贵。

    让他回家接掌祖业是母亲杨夫人一直以来的想法,而他却想留在朝上做个正直的官吏,维护一些被破坏的规则。如此一来,倒是合了死丫头这番语意。

    他说道:“若是后者,又如何?”

    “若是后者,韩大人便勿须执着于留在东林卫了。反正罗智他们的目的就是让韩大人离开东林卫,又没本事让韩大人以后永远都不再任职,那离开就离开呗。”

    韩陌凝眉沉吟,事发到现在,他只顾思虑袁清留下的证据去了哪儿,倒没来得及深思前途,但没了前途,又谈何去做想做的事?此番只要他出了东林卫,杨夫人必然不会再许他出来任职。

    当年父亲闯火场救皇帝的时候,母亲正在分娩,一面担心涉险的丈夫,一面又还得护住肚里的孩子,受了很多苦,所以至今父亲都很敬重她,自己也不敢忤逆。

    但如今把解职赋闲变成职位调动,既避了罗智他们的锋芒,也不必面对母亲杨夫人的阻挠,而使自己为难,倒是一举两得。

    这么想来,韩陌多少觉得心里头那股无名邪火消去了些。

    睨着苏婼,他问:“你是苏绶的女儿,那苏祈是你弟弟?”

    苏婼一心等着韩陌赶紧离开,倒没想到他此刻突然提起了苏祈,于是含糊回应了一句:“是。”

    韩陌瞥眼:“那小子天资不错。”

    苏婼扯了扯嘴角。

    “人品也不错。”韩陌想到那把锁是苏祈打开的,对他仍有好印象。比面前这个臭丫头可爱多了。

    苏婼翻了个白眼。

    韩陌没再注意她,插腰沉了沉气,目光落到头顶冰雪压枝的梅树上,他扯下来一枝花,揉碎了上面几只花骨朵儿。随后寻思片刻,他又蓦地挑好的折下来几枝,然后抱在怀里,翻身上了马。

    “进宫!”

    撂下这两个字,他就打马朝着皇宫方向奔去!

    苏婼踮脚看着他消失在街头,这才拍了拍胸口,转过来看向秦烨。

    秦烨蓦地打了个哆嗦,往后一个踉跄,倒在雪地里!……

    承天门下的将领是镇国公的部下,打了招呼,韩陌直奔东宫。

    雪天的皇宫变成了白色,只有屋檐下露出一线朱红的廊柱。

    到了东宫门外,探头往里头瞧了瞧,他问门下羽林军:“殿下可在?”

    羽林军眼珠儿往里头方向转了转。

    韩陌便抱紧梅枝,昂首进去了。

    东宫他是常客,说起来,太子还可以算是他的表兄。

    皇后当年生下嫡长子后,没多久就染重病薨了。临逝前,皇后把一双儿子当着皇帝面托付给了只生有一个公主的淑妃抚养。

    淑妃就是韩陌的亲姑姑,镇国公的亲姐姐。她把太子从三岁抚养到了十二岁,其间韩陌一直与太子兄弟以表兄弟相称。只是是年冬天,淑妃也重病过世,太子搬来东宫,就这样,打小被他当弟弟教训的韩陌,就成了东宫的常客。

    门下太监看到抱着一怀抱花的他,怔了怔,随后不等他开口,就躬着腰进内禀报。

    门开时,一股暖香飘出来,韩陌深吸了一口,就听屋里有凉凉的声音道:“他还有胆子来?”

    韩陌心口微缩。

    没片刻门开了,太监朝他招了招手,韩陌连忙正正衣襟,竖起怀里梅枝,进去了。

    屋里窗都开着,十分明亮,东边榻上盘腿坐着的人身穿蟒袍,手握书卷,眉眼平和。韩陌上前唤了声“殿下”,他才抬起眼皮来,瞅了他一眼。待要就这么落回去,半道看到他怀里的梅枝,便又挑起眉来:“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居然也好上了这玩意儿?”

    “臣哪懂这玩意儿?只是来的路上见花开得正好,知道殿下喜欢,就顺道折了几枝,孝敬殿下。”

    太子轻哂,睨着他上上下下地道:“弄出这么大篓子,几枝花就想讨好本宫?”

    “这么大的雪,潜云观的明炉烧鹅必定有出品了,明儿个,臣再给殿下捎两只进宫。”韩陌把花献上,顺势在炕桌这边坐下。

    “泼皮无赖货,当我是什么人呢?就这么搪塞我?”太子把书撂下,板起脸来,“你成日在京城横行霸道,今日还被罗智状告你诬陷于他,你带累了东林卫的名声,该当何罪!”

    韩陌站起来:“臣也是冤枉!箱子明明是根据袁清留下的线索找到的,宋延也亲自去看过袁清尸体,断言他不是失足溺水身亡,谁知道会出这样的变故?殿下,我倒是怀疑这背后有人捣鬼,要不是冲着东林卫来,就是冲着我来!”

    太子冷笑:“说人捣鬼,你倒是拿出证据来!”

    韩陌叹气:“我要是有证据,就不来找您了。”

    太子双眼剜他,没好气道:“如今人都在乾清宫呆着呢,十几张嘴,这都答不上来,回头你拿什么给自己辩解?拿什么让皇上信服?我告诉你,你被告事小,眼下连累了东林卫声誉事大!

    “以往皇上之所以给你撑腰,是因为知道你事办的对,有理有据!眼下好了,你干出这么个事,让人抓了把柄,罗智告你诬陷,其余人则告你们东林卫作威作福,东林卫是亲军卫,皇上这次怎么着都不可能偏袒你!”

    韩陌点头:“我知道。”

    “知道你还有胆子进来?”

    “这不就是负荆请罪来了嘛!”韩陌说着,往太子跟前凑了凑:“殿下可一定得帮我。”

    太子端着杯子,瞪他道:“你想干什么?”

    韩陌道:“臣只想查案。”

    太子沉脸:“你觉得事到如今,还有人能保住你留在东林卫吗?”

    韩陌躬身:“臣有罪,带坏了东林卫的名声,自愿降职。”

    待直起身来,他又说道:“殿下,我可以不呆在东林卫,但袁清的死,还有臣被坑了的真相,这两件事都必须得查清楚。我知道东宫詹事武大人的外甥,刚好是顺天府尹林逸……”

    ……

第018章 公堂

    东宫詹事武献,是太子的外祖父,曾任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的杜枚的学生,而顺天府尹林逸则是太子舅舅、国子监祭酒杜珩的学生,大周自开国以来一直重视嫡出,皇宫里庶出的皇子不多,也基本上都放在皇后膝下教养,故而东宫这套班底也是皇帝精心编制。

    韩陌既然拿定了主意,自然是要做最靠谱的打算,得到太子支持,基本事情能成八九。

    也不知道是这束梅花送的对头,还是潜云观的明炉烧鹅着实有份量,太子只骂了他几句,就提起笔,写了个举荐折子。韩陌横竖被他骂顺耳了,无所谓。

    这里正搁笔,乾清宫的小黄门却来了,直奔韩陌道:“皇上有旨,宣镇国公世子韩陌金殿觐见!”

    太子看了眼他。

    他若无其事地把纸折起来,告退道:“无妨,臣正要去呢。”

    ……

    韩陌抱着梅枝进宫的当口,苏绶也乘轿到了东华门下。

    看着巍巍宫城,他心底一口气直往下沉。

    这一趟他是打心底里不愿来的,原本很简单的一桩谋杀案,突然就迷雾重重,变成了罗智与韩陌之间的争端——官场混迹二十年,这个圈子里很多事情,并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他也参悟得透。

    镇国公离开东林卫去往中军都督府任佥事,当初是以栽培韩陌为由,但细想之下,哪里有当爹的光为了栽培儿子,就自己从指挥使位子上退位让步的道理呢?尤其自皇帝登基以来,东林卫就一直执掌在镇国公手上。

    所以这里头必然还有别的缘故。

    苏绶在大理寺任少卿,一晃已有三年。这几年经手的有关京畿下辖四卫兵吏横行的状子何止二三?这四卫近在天子脚下,每每有状子上来,着兵部先行彻查,可查得的结果总与状子不符,最后多数是不了了之。

    当今君上是经过一番辗转才登上的帝位,能力很强,不可能会放任这种状况。所以依苏绶看,与其说镇国公调往中军都督府是去任佥事,倒不如说更像是驻守在中军都督府的钦差御史。

    先前那原本威胁着罗智的箱子突然转变成韩陌威逼三司官员,以及诬陷罗智的把柄,又更加深了他的猜测,被指向的人已然察觉,所以才安排了罗智这一着,以迫使韩陌离开东林卫来干扰镇国公的行动——

    此事表面上看跟镇国公没什么关系,但是,皇帝对韩家的倚重有目共睹,东林卫没有韩家的人,他是不会太放心的。而镇国公所生两子,只有韩陌年岁与才智气魄与其相当。

    如果韩陌出来了,那镇国公即便不会立刻回去,至少也要兼顾东林卫一二。而一旦镇国公分心,罗智一党便可趁此机会做好应对。

    不过,罗智包括他背后的人都惹不起东林卫,但作为出头的罗智,要想达到目的,则必须死咬韩陌构陷自己,余则是要拉拢帮手。如果单他一人告韩陌,皇上还是不见得会理睬。

    如今看来,只怕罗智觉得拉上三司官员还不够,而把自己和另几位不曾进殿告状的官员统统召齐了。

    苏家处在其中,显示又是更突出的那一个,拖了两日苏家才把锁打开,韩陌先前那眼神就不对了,更别说锁开之后又面临着如今这般情况——纵然苏绶自己与罗智毫无关系,此刻也不能不提防韩陌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

    树大招风。自从近两代家中都没能出个能承接曾祖爷衣钵的子弟后,苏绶就一直保持着低调,就怕万一哪天让人发现苏家在锁器上外强中干,已经不能够称霸大周,顶上那层光环也没了。那时候等待苏家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局面。

    不过今日苏祈的表现着实令他吃惊,此事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盘问,如果不是侥幸,那确属苏家至大之幸事了!

    “苏大人,且留步。”

    引路的太监停步招呼,而后进殿去了。

    苏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金銮殿外,而门下已经站着几人,正是才被召集过来的几个官员。

    几人相互对视,默默打了个招呼,便屏息等待。

    韩陌到了乾清宫,刚好与苏绶他们遇见个正着。

    想到先前遇见苏婼的经过,韩陌特意看了苏绶两眼。

    苏绶只道他这眼神别有意味,顿时内心发紧,唤了声“韩大人”。

    韩陌怎么也想不到先前无比急迫想要见到的苏绶,此刻这么巧就在眼前,如此克己复礼的他,竟会生出那样刁钻泼辣的女儿?他是真想不到平时这父女俩是怎么相处的。

    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良久,他到底是闭紧了嘴巴,没把苏婼无礼踹飞他的事说出来。

    正好通报的太监出来了,召唤苏绶等人进内。

    韩陌等他们跨了门,便也拱手问太监:“常公公,里头现如今什么情况?……”

    殿里以罗智为首的一批官员早已经轮番诉说过韩陌的罪状,苏绶进了殿,只见皇帝垂眼坐在御案之后,两手互抱,时而摸一下嘴上的胡子,认真倾听,时而又看一眼下方说话的人。

    御案左下首立着位身形魁梧的紫衣高官,这人京城里人都认得,便是韩陌的父亲镇国公。

    镇国公此时正怒视着罗智:“韩陌虽有些许过激,却也是为查案,倘若三司官员给力些,不也用不到他威逼么?我记得罗大人正是案子里的嫌疑人吧?眼下案子尚未破解,杀害袁清死者尚未查明,你这么着急跳出来做什么?!”

    罗智激动地向皇帝道:“皇上,有这么多位大人作证,东林卫镇抚使韩陌伪造证据,无理取闹,构陷于臣的罪名已坐实,而镇国公还在此无理狡辩,还请皇上还臣以清白,并对韩陌依罪惩处,以儆效尤!”

    镇国公怒瞪他:“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倒是把杀害袁清的过程交代清楚是正经!”

    “皇上!”罗智扶着地板,痛心疾首,“据臣所知,他入职以来,除去仗势欺人,既无建树,也不服管束,东林卫是何等重要之衙所,韩陌性情暴戾,目中无人,横行霸道,颠倒黑白,不宜留在东林卫,更不宜担任镇抚使这等重要官职!臣今已蒙冤,若再让他查,日后必然还要有人蒙冤啊皇上!”

第019章 求仁得仁啊!

    苏绶就在罗智左后方站着,听得他言辞铿锵,只觉有些无聊。

    韩陌在京城确实没落下什么好名声,苏绶对他印象也不好,但若说他没有建树,苏绶却无法苟同。

    这些年经由韩陌揪出的贪官污吏还少吗?光是京畿周边县衙,就几乎被他撸了个遍,而且一拿一个准,哪个不是朝堂的祸害?

    换句话说,要是他当真乱来,还能轮到今日他罗智再来告状?都察院里头没有眼亮的人?满朝堂找不出个眼亮的人?皇上和太子也都看不见?

    也就他罗智能睁眼说得出这瞎话。

    “皇上,韩世子在外求见。”

    正说到这里,太监常思就走到御案旁侧禀了这么一句。

    镇国公扭头望外,顿时愣道:“他来干什么!”

    皇帝把杯子合上:“来就来了。嚷嚷什么?”然后朝门口招招手:“你进来!”

    韩陌听到了,恭身走进来,在大殿之中目不斜视的行走姿态,倒颇有几分他老子镇国公的气派。

    当年皇帝还是亲王时,在潜邸遭遇刺杀,大火蔓延了整个王府后院,时任其侍卫的镇国公正好在府上等待妻子分娩,闻讯后不由分说,单枪匹马杀进去,把中了暗箭的皇帝从锁住的厢房里带出来,自己烧得眉毛胡子只剩了一半,衣裳也烧剩三分之一,至今耳朵脖子后我还留着片疤痕呢,但皇帝却被护得安然无恙。

    当然,韩家本来就是武将之家,镇国公的祖父也是朝中的三品将军,不然镇国公也没资格入选侍卫。

    说起来,那被锁住的厢房,还是苏绶的父亲、曾祖爷的长孙苏觅打开的。这件事也曾让苏家在大周史上记了一笔。

    可是短短几十年过去,苏家祖传技艺竟沦落到无人支撑的地步了,苏绶心底发虚,虚到他不得不把心思调动到眼前事来保持镇定。

    “臣韩陌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陌跪地山呼,十六七岁的少年,声音也是清朗有力的。

    镇国公看样子很是不愿意他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含着三分愤怼看着他。

    皇帝道:“你来得正好,兵部郎中罗智正告你诬陷他,你怎么说?”

    韩陌回道:“回禀皇上,袁清被谋杀一案还未审理完毕,臣早就向大理寺递交过人证,证明罗智与袁清之妻何有苟且之实。如今凶手未曾查明,罗智仍是最大嫌疑人,他状告臣,不过是倒打一耙罢了。”

    “皇上!只有人证,岂可算数?况且,他就是伪造几个人证出来也不是难事!如今京畿内外,谁不知道韩世子素有恶名?受他欺压的人还少吗?他胁迫几个百姓替他做伪证,这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罗大人这么说可有凭据?要是无凭无证,那你就是当着皇上的面在诬陷我了!”

    口口声声告他无谋杀证据的罗智,竟忽然被他反将了一军!

    但他不甘示弱:“那你拿着个空箱子谎称有火药机括还有证据,逼迫苏大人解锁又是怎么回事?——苏大人也在此,先前你是如何凭那个所谓的证据逼迫苏家,可是有目共睹的!苏家在大周素有清名,你一个黄口小儿竟然命他们不顾安危强行破锁,敢问,你韩陌可曾把朝廷命官的性命放在眼里?!”

    苏绶此时被罗智点名,万分不愿令韩陌误会更深,走出列道:“禀皇上,韩大人先前虽是有过激之举,却也属事出有因,臣不敢怪罪,也未曾怪罪。”

    “苏大人!”罗智扬高声音,“你为何竟要帮着韩陌说话?!”

    韩陌目光扫过苏绶,而后冷声道:“陈述事实就是帮我说话?罗大人既然说那箱子本就属于我伪造,那就说明里头没火药我也是知道的。既然我知道没火药,又怎么会有不顾苏大人安危,逼迫其开锁这样的事?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罗智辞穷。

    先前被韩陌威慑过的潘松龄早被害罗智这蠢货弄得不耐烦,当下站了出来:“皇上,罗大人与韩世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场纠纷臣以为暂且可先搁置。但韩世子那只铜箱,早前是在朝上出示过的,他当着百官的面亲口表述箱子里装的是证据,也曾亲口说过箱子里有机括火药,如今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这欺君之罪无论如何已然坐实,请皇上发落!”

    潘松龄是三司的老官吏,这话摆事实讲道理,比起罗智的狡辩显然更胜一筹。

    众官纷纷附和:“韩陌当廷拿伪证出来危言耸听,确属欺君!”

    “韩陌这样言形无状的公侯子弟,如何还能够留在东林卫?怎么能留在皇上身边当差?东林卫是太祖陛下亲手所设置,本意是为维护皇家声誉与安危,即使韩陌此意不是有意欺君,但他年轻气盛,肆意妄为,留在东林卫也将是隐患!如不加以惩戒,实在难以令众臣心服。”

    满殿十几个人,倒有六七成俱都跪了下来。

    镇国公面沉如水,鼻子里已不知哼出了多少声。

    皇帝深吸气,看向韩陌:“关于箱子里并不存在的证据,你有什么话说?”

    韩陌跪下来:“回禀皇上,臣今日因为心急调查袁清的死因,自知行事鲁莽,带累了东林卫的名声,确属大过。因而甘愿受罚,并自请离开东林卫。这里有份折子,呈请皇上过目。”

    说罢他便将怀中折子掏出来,呈递上去。

    殿上瞬间安静……

    有镇国公在前,大伙满心以为韩陌还要有一番据理力争,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顺从地认了罪,还递上请罪折子自请离开东林卫!

    事情顺利得超乎大伙想象,先前心怀激愤的官员气焰忽然间冷却下来,开始面面相觑。

    “皇上!”镇国公急得唤出了声。

    皇帝却没有理会他。

    他看着折子,瞥韩陌一眼,看两眼折子再瞥他一眼。完了之后缓缓把折子合上,他转向潘松龄等人:“你们对这个处罚有意见吗?”

    这怎么可能还会有意见呢?!

    他们所求的不就是让韩陌离开东林卫吗?这简直是求仁得仁,大获全胜啊!

    罗智双眼里都激动得闪出了亮光!他率先道:“臣以为如此甚好!”

第020章 这到底是奖还是罚?

    皇帝看他一眼,微微扬眉:“既然没有意见,那你告的这桩御状就算了了。御状了了,但袁清之死的案子却还没完。

    “东林卫的人死得不明不白,总归该查个水落石出。此案是由韩陌上告,今太子正好举荐韩接手调查,朕以为太子的提议甚为恰当。”

    这是今日殿上皇帝说得最长的一段话,眼里头的激动还未及退去的罗智陡然就僵住了……

    方才还急得咬牙的镇国公也差点没原地打个踉跄!……

    苏绶望着手拿折子的皇帝,内心里如何能抑制得住这股起伏!谁也没料到这当口居然还有个急拐弯等着,合着韩陌递上的那折子不是请罪折子,而是来自主子的举荐折子?!他这是有备而来?

    “皇上不可!”

    罗智急忙嘶声高唤,这时候他眼里不但亮光没了,就连脸色也裂开了!“皇上不可呀!”

    “有何不可?”皇帝将折子按到案上,面色淡淡看着下方:“你们先前告韩陌行事张狂,留在东林卫是个祸患,他已自请解职,你也亲口认可。你们要告的状,朕已作出判罚。怎么,如今朕想要用人查案,你也要有意见?”

    要有意见,那就是阻挠圣裁,罗智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公然干涉君王决策……

    他无言跪坐于地下,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皇帝望着下方,接着说道:“既然韩陌对待朝廷的刑司这么无礼,朕索性就让他亲自去查,也免得他隔三差五继续跑去给诸位爱卿添乱,何况,早日查出真凶,不也能早日替口口声声喊冤枉的人洗清嫌疑么?朕这番决定,想必也正合了诸位爱卿的意思。”

    大殿上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了!

    说是说解了东林卫镇抚使的职,结果转眼就指定韩陌接手袁清的案子,这分明就是恩赏,皇帝却偏偏说成是降罪!还美其名曰替他们着想——

    皇帝太子跟韩陌这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得简直就跟排练好了似的,这阵仗之下,谁还能反对得出来?!

    众人俱都默语。

    只有苏绶静默片刻后出声:“敢问皇上,韩世子解职之后,便无职无权,又该如何去查这个案子?”

    “问得好,”皇帝点点头:“顺天府也管办案,他也不占用什么职缺,就去顺天府当个捕头吧。

    “——区区一个捕头,想来你们也不会容不下。”

    苏绶听完瞬间明白了。合着这就是一出戏,韩陌从东林卫卸职是以退为进,只是为堵住这么多张嘴罢了,在来之前他就已经谋划好了退路!而他们的目的,就是查案,就是死死咬住袁清之死的真相不放松!

    三司众人面面相觑,再也没有人出声。

    毕竟袁清意外死亡这是事实,大理寺受理了这桩案子,至今没有出来结果也是事实,案子总得查出个结论。别说这状况已然没有否决的余地,就是能否决,那这案子就还得他们三司来办。这样一来韩陌还不得缠死他们?谁愿意被他缠上呢?

    另一边,罗智搞不好也不好应付,别到时候还得受夹板气。

    如今韩陌自己愿意把案子揽过去,他们岂不是求之不得?……

    迎着暮色,一众人鱼贯退出宫。

    镇国公上了甬道,在门下站了站,等到苏绶走上来,便朝他拱了拱手:“苏大人。”

    苏绶回礼:“国公爷。”

    镇国公语声和善:“犬子无状,先前对大人多有冒犯,还请大人勿怪。”

    苏绶没想到他是为此事专门在此等待,连忙回礼:“国公爷哪里话,臣担着御用锁师之职,协助韩大人办案原是份内之事。虽说结果有所出入,但韩大人事先并不知情,焦急心情也是有情有可原。死者袁清乃东林卫武士,韩大人急于破案,也是对皇上负责。”

    有韩陌在苏祈开锁之后的那番表现,苏绶最该做的就是在罗智与他之间保持中立,而万不能使韩陌误会他与罗智有勾结。故而先前在殿上直言表明了态度,此举无疑让罗智心生芥蒂,但他也顾不上了,毕竟他如果一定要选一个,那他必然会选择不背锅。

    镇国公深深点头:“苏大人公正耿直,让人钦佩!待我改日设茶,与苏大人细叙。”

    “国公爷客气!”

    苏绶并未有攀结之意,而此时他又已然感受到来自不远处来自众官的灼灼目光,故而不想再往下说。

    好在镇国公也适时止了话头,拱拱手别了他,追赶韩陌而去。

    苏绶看着满宫城点起的灯笼,拢了拢斗蓬方才迈步前行。

    暮色早已笼罩大地,只是雪天里的暮光也泛着晕白色,像褪了色的衣裳。

    苏婼知道秦烨干不过韩陌,自始至终就没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但他那么利索地就把她给卖了,那还是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待听说他约她出去就是为了告诉她,上晌被她踹翻的人就是韩陌,苏婼又把“颜色”加重了三分——知道是那小阎王,他居然还只顾自己跑掉不告诉她,这怎么能忍?

    收拾完他回到府里,天色就黑全了。

    路过正院时她心里还打着鼓,因为拿捏不住韩陌会不会已经把状告给了苏绶,苏绶向来克己复礼,她打小也没在他面前撒过娇卖过乖,别说是踹翻了韩陌他受不了这刺激,随便踹翻什么人,哪怕是个下人,他都不会允许。

    既然打定主意回这个家,她就得安生呆着,别弄出什么枝节,因而韩陌这边,她还是得提防着。

    猜想苏绶回来就有眉目,便打发人去正院那边探探消息,自己吃了晚饭,便掌着灯到了耳房。

    秦烨除了领了一顿收拾,还给了她一张才接到的锁器的单子。这次是卖玉器的吴家铺子里东家娘子求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笔墨书写所限,此番主顾的情况没有交代更多,不过既然是女人家所求,多是为着锁头面首饰,苏婼心里有分寸。

    打开箱笼,她埋头翻找了半晌,最后拿出一只盒子。盒子里是好些崭新的、才打造好的黄澄澄铜簧片,另有一只式样朴素的锁头。她拿起这些簧片,十根纤细却略显粗糙的手指,反复地将它们组合,扣装,寻找最契合的组件。

第021章 鬼手的锁

    民间不许采矿,市面上所有的铁匠铺铜匠铺都须向官府报备,苏婼这种私行,是不被允许的。但因为前世她已经开辟出了买铜的路子,而且她用量也不大,故而不算太难。就算是官府追查,往往也会因为量不多而被睁只眼闭只眼。

    但这毕竟不可冒险,于是这也就成为了她隐瞒技艺的另一个原因。

    “姑娘,”扶桑进来,“老爷回来了,姑娘回来不久,老爷就回来了。”

    “怎么说?”

    苏婼抬头。

    扶桑在旁侧弯了腰:“老爷那边不像是有异常,他回来就进正院了,太太派人传了汤给他喝,完了他就又传二爷去了书房,自始至终没看到有提起姑娘的迹象。”

    回来只顾着抓苏祈去聊没聊完的话,那确实应该是没听到关乎她的消息了。不然这当口,她居然还把韩陌给踹了,他不得直接炸了?

    苏婼继续低头忙乎:“还听到什么?”

    “还听游春儿说,罗智告状告赢了,韩世子被卸了职,离开了东林卫。但随后,韩世子就奉旨前往顺天府去任职了,他如今已不是东林卫的镇抚使,却成了顺天府里的捕头!”

    “顺天府?”

    苏婼又停下来。本来给韩陌出那个主意只是为了把他给忽悠走,以便自己脱身,自然更没去想他要去什么衙门,没想到他还真照办了,且还去了顺天府!这么说,她这胡乱出的主意,韩陌的命运就此改变了,他不会解职归府接掌祖业了?

    苏婼不由揉了揉额角。去了顺天府,那就意味着不只是要继续查袁清的案子,还要分担顺天府的其它案子,她只希望他补个闲缺儿就好了,谁知道他还是给自己揽了个实职,他有职权在手,日后自己撞在他手上,只怕还要被刁难呢。

    原以为这家伙就是一根筋,没想到肚子里也有弯弯绕呢。

    不过话说回来,前世明明是没开箱子,而后他才离开东林卫归家,这次箱子打开了,虽然说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怎么到最后他也还是走到被罗智他们告到卸职的地步了呢?

    难道说前世导致他被解职的不是箱子,而根本是袁清之死这桩没有破解的案子?

    韩陌为了这案子不惜亲临苏家施压,他没那么容易放弃,在情理之中。这一世有了她的参与解开了这把锁,导致他在行动上也有了变化,也说得通。那么前世他最后只能乖乖回府,那一定就是箱子没打开,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发现事情还有另一面!

    这事她原本管不着,但韩陌不依不饶,苏家又被拖了下水,那苏绶就只能想办法保持中立了。不然让韩陌怀疑起他跟罗智有勾结,那岂不是大麻烦?但这样就务必会开罪罗智,在案子真正了结之前,苏家想彻底从这纠纷里择出去,只怕是不太可能。

    想到这里,她打发道:“让游春儿去打听打听罗家。”

    罗智她不熟,她只与那些跟苏家往来较多的人家熟悉,但因为前世她在府里时,苏绶在京时日少,专门拜访长房的人也不多,所以认识的人也有限。像镇国公府这样级别的人家,外人关注的多,她知道的情况也才多些。

    韩陌作为镇国公世子,韩家的长子,性子竟然如此张扬暴躁,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难道镇国公府夫妇都不曾对他严加管束,教他沉稳行事吗?

    还有他堂堂一个公府世子,竟然一门心思只想呆在刑司衙门,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苏绶饭后先在书房坐了会儿,才把苏祈传到跟前来,继续先前不曾说完的话题。

    反复地跟苏祈求证开锁的过程,是因为他很想确定这到底只是侥幸还是苏家确实又出了一位能媲美曾祖爷的传人,但苏祈坚称是侥幸。回想起这三年里他亲自教养这孩子的过往,苏祈确然不该有这样的瞩目之举,但他今日开锁的速度与迫切,又让人看不分明。

    苏绶默坐片刻,最终便只能严嘱他勤勉求学,放他出去,只是他自己却留在门下沉吟了许久。

    苏祈出了书房院子,躬着的腰身瞬间舒展。

    回头看了眼亮着灯的窗户,他抚抚胸口,飞快跑了。

    他这大半日下来,虽然说在前院里被惊叹声包围还挺爽的,爽得他两脚都快飘起来了!回到后院又被家里上下簇拥着赞美,但是所有这些在意识到苏婼的存在后,全都是泡沫!

    锁是她开的,阿吉还捏在她手上,他要是敢回不好一个字,阿吉都完了!所以在面对苏绶苏缵的盘问时,他有多紧张就可想而知了!生怕说错一个字就引来苏婼那个大魔头对阿吉的疯狂报复。

    不过一路奔出正院,到达清芷堂前时,他探头往还亮着灯的院子里看了眼,然后又叩响了门。

    秦烨接来的这锁要得挺急,今日给苏礼的那把金锁花了她不少钱,苏婼得尽快补上这个缺。

    穷过苦过的人,总是对钱格外看重些的。

    锁器是个精细活儿,簧片的多寡,组合的方式,还有锁钥与簧片连接的契合度,都是要极精准的,简单的锁器还好,稍微复杂些的,就不能有差错。苏婼手上这把是五簧锁,属于家用锁器里较为复杂的一种,单看外形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广锁罢了,可是个中机括,外行人就是看了也看不明白。

    扶桑是苏家家生子,这么多年里,她还只从几房主子提及曾祖爷的辉煌时,听到过这种五簧龙虎锁,在苏家曾祖爷所著的《天工百锁集》中有名有号,但自从曾祖爷仙逝之后,苏家子弟已经只能依样照做,而无法在其基础上做出新意。可是如今的苏婼,却能在祖传的基础上做出改良。

    今日前院里铜箱上的锁,构造应该也不算特别复杂,如不是顾及里面的机括,即使没有锁钥,苏家要打开轻而易举,可是有了那层顾及,那有办法也变成了没办法。也只有苏婼,在打不开锁腔的情况下,另配出两把锁钥来。

    苏家其余人都做不到的事,对苏婼来说已经都不是问题。

    看到已经寻找到几片契合簧片的她,扶桑叹道:“这些锁构造原就出自苏家,不想如今鬼手在京城都已经制了好几把锁,苏家竟然还没有人察觉。”

第022章 你就没有话想问我吗?

    尽管外头对苏家在锁道上的成就依旧仰望着,也尽管内心里多么不愿意相信主家在祖业上的没落,每每在看到苏婼的妙手时,扶桑都会忍不住生出叹息。

    苏家祖艺后继无人,这是苏家上下许多人心知肚明,但又始终没有挑开的窗户纸。

    苏婼看着手上,撩一下唇:“这才刚开始。骄傲到不愿意面对事实,是最愚蠢的行为。”

    手里拼合起来的锁精致而精密,但铸在锁上的落款式只会是“鬼手”,而不是苏家锁上专有的“圣手”。前世自己凭着手艺另起了门户后,苏婼才知道,世间所有对苏家的赞誉其实都是给予苏家曾祖爷的,而不是给苏家每个人。

    经过今日这一事,她更知道,如今的苏家人,没有人受得起这份赞誉。

    但苏绶自己不知道吗?他必然知道。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不愿意面对,日间被韩陌逼到堂上的事实证明,他放不下架子去改变。一旦改变,苏家一代不如一代的窘况就会为人所发觉,他舍不得苏家头顶这道“圣手”的光环。

    真是可惜了曾祖爷挣下的这份祖业。

    扶桑深以为然:“苏家今非昔比,再来这一次今日这样的状况,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苏婼没有回答,继续忙碌。一会儿说道:“让木槿明日随我去香油铺子一趟,然后,你去问吴管家要库房的锁钥,明儿我要去找找母亲的遗物。”

    扶桑答应着,却也问:“为何突然要看遗物?”

    苏婼把调试好的锁又一一拆解下来,灯下的她目光幽亮幽亮的:“无他,就是想母亲了。”

    扶桑闻言不再多说。

    三年前太太的过世,成了苏婼身边所有人的痛。因为这世上再没有人像太太那样疼姑娘了,就算是对姑娘最好的二太太也不能代替。

    但是太太过世之后姑娘性情也变了许多,更是极少主动提及此事,今日她这样的态度,显得有些不大寻常。

    “姑娘,二爷来了。”

    前来禀报的小丫鬟在门外打断了主仆俩的对话。

    苏婼看了眼扶桑,眼神示意她把东西都收起来,然后走出门外。

    苏祈站在帘栊下,两手恭顺地垂在身侧,跟早前张牙舞爪的模样判若两人。

    “什么事?”

    苏婼皱了下眉,在榻上坐下来。

    苏祈挠挠头,走上前来:“没什么事,就是路过,来看看您。”

    “您”?

    苏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她横眼看过去:“有什么好看的?”

    苏祈哪能说上来有什么好看的?他就是纯粹来看看啊!自打午前与她分开,俩人就没有再碰过面,难道她就没有什么话要问他吗?她就不关心开锁的过程有没有遇到困难吗?就不想知道锁开之后满堂的官员,包括韩陌,他们是什么反应吗?

    苏祈长这么大都没身处过那样的荣耀之下,那锁不是他开的,他都快飘上天了,她这个幕后运筹帏幄的真正的能手,她不激动?

    这闹哄哄的一天,先是他被众星捧月地围着,然后苏绶出门,他逮着机会来清芷堂,却又不知她去了哪儿,再后来又遇上苏绶回来传他问话,一直到眼下才有机会见到她,结果她见到他,却是如此轻描淡写?

    他忍不住:“你就没有话想跟我说吗?”

    虽然她着实可恶,老是拿阿吉来拿捏他,但看在她今儿没把他坑在前院的份上,他可以给她个机会。

    苏婼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可问他的,不过他又这么主动,想了再想,她就道:“听说你今儿得了不少奖赏?都有些什么?”

    “噢,”苏祈掰起手指头,“太太把我的院子腾了,说我住的地方小,让我搬去了绮福堂,还给我添了两个下人;父亲赏了我一套文房四宝;二叔送了我一本机括制作的古籍,三婶送来了很多吃的,有脆皮烧鸡,红焖大虾——”

    “把那本古籍给我送过来。”苏婼没等他说完,便发话道。

    “好嘞!”

    苏祈掉头就走。走到门下他又回头,走回来道:“你拿它干什么?”

    苏婼睐眼:“你拿着看得懂吗?”

    苏祈讷然。

    苏婼把桌子一拍:“还不去?!”

    他便原地跳起来,然后麻溜走了!

    苏婼收回目光看了眼扶桑,扶桑抿唇微笑,跟着出去了。

    ……

    韩陌从东林卫撤出的消息,翌日早上就传得纷纷扬扬了,加上大雪已停,街头巷尾便围绕这个话题又热议起来。昨夜里韩陌出了宫,便当即拿着皇帝圣谕去了吏部尚书府上,当场讨得委任令,又去了顺天府尹林逸府上,把入职顺天府担任捕头的事板上钉钉,再不能有任何变动的可能,这才归得府来。

    宋延和窦尹早已经收到消息,怀着喜悦欣慰心情在门下迎接他。虽然留在东林卫会更便于行事,但此种情况下能够争取到进入顺天府,这委实也是不小的安慰,职权上的降低只不过是些许损失罢了。

    镇国公也很高兴,毕竟没有人想到韩陌会在关键当口来个这么样的转折。早前在出宫路上就拉着他叮嘱了几句,不放心,韩陌带着宋窦二人前往顺天府应卯时,他又走出来唤住他,交代了几句细则。

    韩陌也想起来:“父亲昨日在宫门外,与苏绶说些什么?”

    镇国公凝眉:“昨日在殿上,罗智原是要把苏绶拉拢过去,但苏绶却明言坦述了立场,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总归他没有助纣为虐,并因此得罪了罗智,咱们总得表示表示。

    “再说,你去顺天府任捕头,可不能光是查袁清这案子,否则又要被人盯着拿把柄。到时身边总得需要一帮人,这些年三司审案都少不了苏家人在场,日后你也能用得着他们的。”

    韩陌不敢苟同。“苏绶肯那么做,不过是为撇清自己,不见得有帮我的心思。”

    镇国公啧地一声:“话是这么说,只要你用得着苏家人,他不来帮你,你不会去找他吗?”

    韩陌还真不想喜欢上苏家。他说:“依我看,苏家就算能帮我,帮得上手的也不是苏绶苏缵。”

    “除了他们还有谁?”

    韩陌深深望过去:“苏绶有个儿子,叫苏祈。”

    “苏祈?”

第023章 这个母夜叉!

    “对!”韩陌说完转身下廊,“儿子先去衙门,回头再跟父亲详说!”

    话说完了,他人也已快步出了院门。

    镇国公对着他背影咕哝:“这臭小子!”

    杨夫人不知几时走到了身边,闻言瞪着他:“还不是你纵的?”

    韩陌拔腿快跑是因为他想起来昨日在苏家开锁的前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竟然强过家族里所有人,这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但是世间出个神童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要先确定……

    苏婼打发苏祈去取古籍,苏祈竟然乖觉得很,不但没有只字片语的废话,而且不到片刻就取来了。甚至态度十分之温顺,简直可以称得上恭敬……要不是问他话的时候他对答如流,苏婼真要怀疑他被鬼摸过了脑袋!

    古籍还挺有用,所以苏婼就留下了,反正放在他那儿也是浪费。苏祈还想跟着她,苏婼把他轰了出去。

    昨日韩陌在苏家那番变故的后续也传到了苏家后宅,苏婼去二房三房串门时,大家都在讨论,也对罗智那边怀有忧虑。

    午饭后扶桑就从管家吴淳那里拿到了库房的锁钥,本来还以为需要费些周折,因为苏婼要进的库房里全是母亲谢氏的嫁妆,这种锁钥眼下一般都在苏绶或者徐氏手上掌着,苏婼手上只有嫁妆单子。吴淳说是“太太打发人送过来的”,也就是说锁钥确实在徐氏手上。

    苏婼带着木槿就进了堆满着古旧器物的屋子。

    苏家没有发生过继室霸占原配嫁妆的事情,前世苏婼在出阁之前就把嫁妆全清点过,然后在苏绶的主张下,她带走一部分去夫家,剩下一部分移交给苏祈。后来她回府来取的几样东西,是她未曾全数带走的那几样。

    长久没有见过光的器物散发着霉味与尘土味,苏婼打开几只箱子,一一查看,最后来到靠近内门槛的一只箱笼,掏绢子拂去上方的灰,朱红色的漆皮就显露出来。箱子上同样有锁,打开后,里面装的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箱衣裳用品。

    才过去三年,物件还很新,但记忆里却隔着大半辈子。苏婼死时已经满堂都是徒子徒孙,时隔几十年重新触摸着它们,被掩埋的心绪也渐渐掀起巨浪。

    谢氏原本身体就不算好,生苏祈的时候又吃了点苦头,那场月子就坐了四个月之久。要不是祖父苏觅与祖母全力医治,只怕她还拖不了后来这几年。

    因此记忆中的谢氏身上草药味多于衣香味,如今掌心之下的这些衣物,似乎也还留有着主人生前的气味与体温。

    苏婼拿起一件蔷薇色的罗衫,抚着上方精细的绣纹。谢家是大族,谢氏是嫡长女,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哪怕长时间封存在这里,这些衣料看上去也还很光鲜。

    木槿走过来:“姑娘想太太了。”

    苏婼压下心头浮动,小心翻动箱笼,从中翻拣出几件物事,取了张包袱皮包起来:“这些带回房。”

    主仆俩照样把箱笼都锁好,走出门。

    刚跨出甬道,苏婼就与一人撞了个满怀,那人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话没说完他立刻止住,并且还后退了两步,躬着腰把路让开了:“是您啊。”

    苏婼适应了一下苏祈的谄媚,望着他低下去的头顶,她皱眉道:“你冒冒失失地干什么?”

    再看他身上穿得齐齐整整,身后小厮手里还抱着斗蓬,她又问:“上哪儿去?”

    苏祈道:“韩大人请我去喝茶,我去韩家。”

    “韩陌?”

    “是啊,”苏祈挺直腰,“昨日在堂上,他就邀我喝茶来着,不过我没放在心上。谁知道方才他又遣人过来专门请我,如今人就在外头候着呢,我不去可不成了。”

    他不放在心上,那是不敢放在心上啊,他是荣安坊内的小霸王,人家韩陌可是整个大周的小阎王,他敢奢望阎王爷请茶么?!

    苏婼听完立刻警觉,韩陌瞄上苏祈,只能是为了昨日开锁的事,但她没想到韩陌事后还找上了苏祈!

    虽说昨日那关险险过了,但把柄在人家手上,韩陌可没答应一笔勾销,把踹他那事儿就此翻篇,这要是再加上他知道了她违背祖训学会了开锁——

    想到这里她立刻道:“你觉得他为什么找你喝茶?”

    “肯定是为了昨天开锁的事呗!”苏祈扬起下巴,自信地说。

    还行,不算太蠢。

    苏婼瞥他一眼:“那你知道怎么回话吗?”

    “我就咬死一句,说是我开的呗!”

    苏祈翻了个白眼,他可不会拿阿吉去冒险。

    苏婼深深望着他:“要是他让你当面证明呢?”

    她可不信韩陌会闲到专门请个小屁孩儿去喝茶。他去了顺天府,用起人来可没东林卫那么顺手了,苏家技艺他肯定用的上,但他去请苏绶,苏绶不一定愿意卷进来,苏祈昨日可露了一手,他多好拿捏呀!

    “那怎么办?我能怎么证明?”

    苏祈也没辙了。

    苏婼道:“他要是这么做了,那就说明他是想让你帮他的忙。那你今日要是证明了自己,以后他就会总是找你开锁什么的。你自认有这个本事为他解决困难吗?”

    苏祈呆了,他哪里有这个本事?

    他要是有这个本事,还用得着受她的鸟气?!

    苏婼沉下脸:“要是没有,那你就把招子放亮点,好好回答!”说着她捋捋袖口,又瞥他一眼,“我正好要去麻鸭胡同。要不一起?”

    阿吉就住在麻鸭胡同!这个母夜叉又在威胁他!

    苏祈肩膀倏地耸起来:“你不许去!”

    苏婼拍拍他肩膀:“你去了之后好好说话,那我就不会去。要是说错半个字……那不但我要去,还会请父亲也去一去。”

    苏祈被她眼里的寒光一照,瞬间打了个激灵……

    另一边月洞门后,带着丫鬟银杏前往厨院的徐氏路过此处,刚好把这一幕收入眼底。

    银杏疑惑:“大姑娘这究竟是干什么呢?去库房并没见拿着账本,只是带了几件东西出来,也不像是疑心太太私吞嫁妆而前去查账目的样子。眼下她又对二爷这般——”

第024章 他两条腿这么长……

    徐氏望着轻描淡写间就把苏祈拿捏得一动不敢乱动的苏婼,实在是有些看不懂了。

    苏祈十分顽劣,据说从前苏绶在外任职,孩子由原配谢氏教养。但谢氏身体不好,教育苏婼还能胜任,因为女儿乖巧懂事,她又聪明。

    儿子就不同了,苏祈幼时本就好动活泼,加上没有严父管束,谢氏心有余而力不足,在世的老太爷老太太便领到了身边,可是二老年纪大了,也难以思虑周全,让在家的二老爷苏缵管束,却终归不是亲爹,也没法太过严厉。于是从小到大行事无端,在苏家所在的荣安坊间都出了名了。

    但是眼下他看到苏婼,一身锐气竟全消了,不但对她恭恭敬敬,似乎还很惧怕,这是何故?

    昨日苏婼给了苏礼一个那么贵重的金锁,后来据她打听,亲弟弟苏祈那边苏婼反而什么也没给。

    若说是因为骨肉相亲,所以不计较这些,那么她自回来往苏祈屋里去过一遭之后,便再也没有搭理过他,苏祈昨日在前院造成那般轰动的影响,她也像是没看见似的。

    姐弟俩从前就爱起口角是事实,但如今苏婼对待苏祈的模样,怎么更像是有些冷淡?

    “太太也不必多想了,以奴婢看,姑娘让原来的太太教育得挺好的,从前她也不曾对太太怀有戒心,就是去了库房,也不见得就是在介意什么。”

    徐氏看她一眼:“你当我是猜忌这个么?我倒没那个闲心。只是婼姐儿及笄都两个月了,她爹也不曾提起议婚。我要是放任下去,耽误了她好年华,外人岂不是要指我脊梁骨?

    “但她一回来就要拿锁钥看她母亲的嫁妆——若她是觉得我对她照顾不周而心里失衡,那么便是我好心为她觅良夫,她怕是也要多心。”

    银杏恍然。“那太太不如问问大姑娘?”

    徐氏想了想:“等她先缓两日再说吧。”

    说真的,苏婼这次回来真的很不一样,自己也还在适应当中。光是她那身从容不迫的气势,往那里一坐,就好像天塌下来都压不倒她似的。这让徐氏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该怎么跟她拉近距离,更别说突然就谈婚论嫁了。

    ……

    顺天府尹林逸早已从詹事府这边得到了韩陌要来任职的消息,他两手压着额头揉了半晌,韩陌就拿着圣旨到来了。

    太子举荐,皇帝金口指定来当捕头,这能是一般的捕头吗?

    送走了这尊神之后,他立刻着人收拾了一间小院儿出来,专门给新上任的韩捕头用。

    早上正式上差,林逸又迎到门下。

    按衙门的规矩,会设有数量不等的捕头,每个捕头手下都会有一批相对固定的下属,以便培养办案默契。

    林逸也想着韩陌到来后给他安排安排,但是看到他身边的宋延和窦尹,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窦尹与宋延这二人,虽然都是韩陌的门客,在韩家已住了多年,但是窦尹是原来刑部仵作的养子,几乎得尽其养父真传。而宋延则曾是军户,十三岁前都在军营之中,做过斥候。

    早前在东林卫,他们就曾协助韩陌办过不少案,世人也都知道小阎王的身边还有两个这样的“判官”。

    因为他们不在卫所任职,想必就随同韩陌来了衙门。正好,仵作和斥侯都用得上!但是要再找到能比肩这两个人的伙伴,林逸上哪儿去找?

    都是刑司道上的老人了,韩陌坐在公事房内,对林逸的安排他是不满意的:“林大人不给我人,我怎么查案?”

    林逸拢手:“韩大人,都是熟人了,咱就不拐弯抹角了,老实说,我就算安排了人过来给你,你会用得顺手吗?与其传来了又让韩大人轰走,那还不如让他们拿这工夫干点更有用的事儿,你说呢?”

    要韩陌说?

    韩陌拍起桌子!

    但桌子余音未平,林逸就已经走了!

    当护卫再把苏祈引进门来,韩陌已经臭着一张脸,拿起衙门章程在看。

    窦尹在靠窗的炕上煮起了茶,透过茶汽氤氲,可看到苏家那小少年白衣白裳,四平八稳地迈了步进来。

    韩陌事先已经着人把苏祈打听了一番,知道这也不是个省心的小子,苏家所在的荣安坊,人人一提到他,无不是摇头。尤其是苏家私塾里的夫子,说他不是逃课就是懒于功课,至今连篇像样的字都写不好,除了在文章上有些天赋,余者哪里能与他年少得志的父亲相比?

    但是这口碑同样不怎么好的少年,行走进来的姿态却落落大方,眼神也澄净,宛如一潭幽水,仔细一看,还真像他那个刁钻姐姐!

    “苏祈拜见韩大人。”

    “坐吧。”

    韩陌示意,窦尹便让出炕边的位置请他坐下。

    苏祈坐下才抬眼看向韩陌。

    韩陌撑膝打量他。虽说双方身份年龄都有差距,但是这小子却也不见瑟缩。这份底气跟他那但凡有人招惹了她、便先下手为强先把人揍了再说的手段毒辣的姐姐何其相似!

    唉。

    韩陌沉气,给他沏了杯茶,推过去:“昨日得你相助,解决了我的难题,原本说好请你去国公府作客的,但事出意外,我今日得赶来这里当差,所以在这里招待你,你不会见怪吧?”

    苏祈得了苏婼那番敲打,打进门时就有了提防。他道:“怎么会呢?我还没来过顺天府衙门,去国公府反正不如这里有意思了。”

    说着他顺势拿起块点心,一面打量起这屋子。

    屋子挺宽敞,比想象中大。倘若回头他要逃跑……也不能怨他有这种念头,至今他还没弄明白苏婼为何会神通广大到学得那么一手精湛的技艺,这女人好像突然变得神秘了!总之她有这手段,他最好小心点。否则她拿捏个把他,还有阿吉,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所以他坐一坐,敷衍一下就赶紧走吧。不然韩陌回头对昨日之事追根问底,他就得想办法跑路了!关键是姓韩的两条腿长这么长,再看看自己的小短腿,他跑不跑得掉还是个很大的问题……

第025章 面临掐脖子的风险

    韩陌还没见过在他面前这么不见外的小孩,睃他几眼,他说道:“你们家小孩,从小就要学制锁吗?”

    “不是。子弟们命苦些,得学,姑娘就不用。”

    韩陌道:“听你这意思,你并不想学?”

    苏祈一口桂花糕停在唇齿间,转瞬他摇头:“当然不是!我很爱学。所以才学得那样好,一下就把锁给破了。”

    好险,差点说漏嘴。

    情况不对,还是赶紧走吧。

    他把茶放下,准备开口,这时候韩陌却拉开炕桌抽屉,掏出三把铜锁摆在案上:“我这些锁也没有配锁钥,你打开给我瞧瞧吧。”

    锁呈一字排开在苏祈面前。害得半起身的苏祈差点没朝前栽下去……

    老天爷,苏婼难道是神仙吗?!她居然真的算到了韩陌会要他证明自己的本事!

    “这几把都是常见的锁,比昨日那锁简单多了,也没有什么危险,你可以随便捣腾。”

    捣腾个屁啊捣腾!

    苏祈颤抖了。他哪里会解什么锁?会解锁的是他那个无情冷漠的姐姐呀!

    知道这顿茶没那么容易喝,他也没有想到是场鸿门宴!

    他要是解不出来,就得解释昨天的事,解释了就会直接被苏婼掐住命运的脖子,不解释他就得被苏绶追根究根,最后还是得面临被苏婼掐脖子!

    他颤手抚了抚下巴根:“开锁得需要趁手的器具,徒手我可开不成……大人稍等,我这就拿回去开了再送来。”

    “哪里需要这么麻烦?”韩陌看了眼窦尹,等窦尹转身取来个盒子,一打开,里头就是成套的开锁工具。“这是苏家铺子里买的。你们家铺子掌柜说,这些锁构造并不难,这套器具开这几把锁足以够用。锁是你们家的锁,工具也是你们家的工具,这就试试看吧。”

    “可是我们家技艺概不外传,我们苏家有祖训,宁死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显露本事!”

    苏家究竟有没有这道祖训苏祈不清楚,但他要是能从苏婼魔爪之下逃脱出去,这条规矩将来就绝对要成为他手上开始的祖训!

    韩陌听完,竟然从善如流,放下杯盏站了起来:“无妨,我出去遛个弯,你在这里开便是。开好了我就回来。”

    苏祈懵了!

    这难道就是大周小阎王与街坊小霸王的区别?

    他这点道行,哪里干得过人家!

    眼看着韩陌已走到门槛下,他跳下地来:“我为什么要开这些锁?韩大人不是邀我来喝茶闲聊吗?”

    韩陌倒也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而且他也不能否认他这话回应得有些水平。

    本着以诚待人的原则,他走了回来,说道:“不瞒你说,我现如今到了顺天府,身边很是缺人,你昨日一手绝活技惊四座,让我印象深刻,也很想收用你这样的人才。但是你毕竟年纪小,为了服众,我总得让身边人眼见为实。

    “所以若你能把这些锁开了,那么我将郑重延请你做为我的左右手。这大概比起你成日里在街坊惹事,使你屡屡受令尊和夫子责罚要好些。这是件你我双方都受益的事,我希望你能慎重对待。”

    他倒也没相信苏家不准当众开锁这番鬼话,要是有,昨日苏绶不早就当着人的面说了?

    但是,昨日苏祈当堂露出那么一手,在场十几个官员亲眼目睹,这事儿肯定早就传开了。各司各部用得上这种人才的人可不少,而且,苏绶那种保守的人,多半不会愿意这个性情一点儿也不沉稳的、且还没成年的儿子过早地成为出头椽子。

    所以当林逸那个老狐狸推脱给他安排人的时候,他也就有了先下手为强,把苏祈先招揽过来的念头。只要苏祈能答应协助他,那事后苏绶就算反对,他也有法子让苏绶管不着。

    苏祈听完,对他了解自己如此之多吃了个大惊!

    他素日虽说不是那么守规矩,但也不至于像他小阎王一样出名吧?他居然连他被夫子责骂都知道!

    他脑子狂奔了几圈,坚持道:“但是我爹真的不许我在外露这门手艺,他要是知道了,真的会打死我!”

    他爹要是知道他包庇苏婼会制锁的事,估计也会打死他!

    他太难了!

    韩陌沉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昨日罗智把我告了,后来把你爹也牵扯进宫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

    再不听话,他好歹也是苏少卿的嫡长子啊,他将来得继承祖业的呀,虽然还小,但这些外头的事,苏绶即使不主动告诉他,也不会瞒着他的。

    韩陌深深望着他:“昨日在宫里,当着皇上和罗智他们的面,你父亲为我说话,抹了罗智面子的事,也就是说在这件事上他已经站了队。这件事对你们苏家多少会有些影响。你要是能助我,那名正言顺就是我的手下,自然我对苏家的事也不会袖手旁观。”

    话说到这份上,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都知道什么意思。

    但苏祈愣了半日,却把头摇得更坚决了:“既然家父在殿上为大人而得罪了别的官员,那我就更不能乱来了!这不是我一个小孩能决定的事啊,我得先问过我爹!”

    韩陌不悦:“你身为一个男人,得有点主见,难道你平时有这么听你爹的话么?”

    “当然啦!我向来唯父命是从!——韩大人,人言可畏,世人道听途说之语有多不可信,大人应该深有体会才是!比如外人都说韩大人暴虐凶残,可是亲身接触之后,我就觉得大人又和气又没架子,大人也应该相信你所看到的呀!”

    韩陌看着这倒霉孩子,渐渐有点郁气结胸。

    苏绶克己复礼,恭俭谦让,审时度势,又知进退,不知怎么养出的孩子这么油盐不进?这副死鬼都能被他说喘气的架势,到底随谁呢?!

    他沉下脸:“开个锁而已,你这样百般推脱,莫不是徒有虚名,压根就没有这个本事吧?”

    苏祈一愣,随后拍起了大腿:“韩大人英明!”

第026章 别慌

    他真的好聪明哎!这都看出来了,既然看出来了,他也只能承认啦!

    苏婼啊,大姐啊!这可不能怪他,不是他招的,是姓韩的自己看出来的!

    韩陌差点没被他气吐血!

    这小子胆子不小,竟然当着他的面乱耍嘴皮子?!昨日他亲眼见他开锁的,眼下他却顺着自己激将的话说不会开?把他当傻子吗?!

    合着他姐姐不把他放眼里,他也没把他当回事呢?

    他说道:“窦尹,你去国子监找杜大人,就说我很看重苏公子的才华,请他帮忙推举一位最为严厉的夫子给苏大人管束子弟。记得一定给苏二爷多布置些功课,务必以最高标准来教导他。”

    苏祈听到这里,眼都直了!

    杜大人杜珩是国子监祭酒呀!国子监入学名额就那么多,苏祈明年就满十二岁了,苏绶正在想办法把他送进去,眼下得杜珩推荐的夫子,苏绶会拒绝吗?绝对不会呀!他敢保证,这位夫子就算是在他交不出功课的时候直接给他上夹棍,苏绶都不会反对!

    他连打了两个激灵,视线重新对上韩陌,立刻觉得自己哪里是在青天大老爷的衙门?分明就是在阴曹地府!

    “韩大人……”

    “怎么样?”韩陌很耐心地回应他,“我这么关心你,你是不是很感动?”

    感动个屁!

    苏祈后槽牙都咬酸了。他极力稳住声音:“你这么对我,就不怕本来都为你说话的我爹最后倒戈吗?”

    把他弄毛了,他就在这儿撒泼,他不信姓韩的还能拿他怎么着!

    韩陌当然只是吓唬吓唬他,他是不信苏祈不会开锁的,猜他不过是受苏绶叮嘱,不要乱参与他韩陌的事罢了。要是能把他吓唬到妥协,那自然是好,他就是不从,那他也犯不着死磕。

    但臭小子居然撂出这么重一句话——倒戈?

    韩陌他再怎么着也只是个高官子弟呀,苏家虽说门第不如韩家,苏绶却是凭本事当上的大理寺少卿,平日谦逊那是相让,真当他们可随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韩陌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真把苏祈怎样?但他撂下这样的话,听着就有点发急的意味了。

    他明明会开锁,也明明可以拒绝到底,却为什么要狠?

    而且,这种话难道也是苏绶教他的?

    苏绶一个拥有老资历的官吏,会教他说这种撒泼式的话?

    韩陌看他半晌,然后扶剑徘徊两转,停下道:“送苏公子出去。”

    ……

    苏祈全须全尾地出了衙门,立刻先长吐了一大口气!然后旋即打发人道:“赶紧去打听苏婼在哪里!”

    都是她惹出来的事,要不是她逼着他去解那把锁,他犯得着被韩陌这么恐吓么?长这么大他就没遇到过这么要命的场面,都怪她!惹出来这种事还要他出来顶!

    他是个冤大头吗他!

    他一定要找她好好撒个火!

    墙内的窦尹目睹他登车远离,凝眉站了站,才折身回到韩陌房内。

    “这苏祈回话滴水不漏,可不像是成日介只会惹祸生事的样子。”

    “你说的对。”韩陌皱眉接话,“这小子肯定有鬼。或者说苏家有鬼。他好像很怕我逼他开锁。”

    凭他那极力拒绝的样子,要不是昨日亲眼看到他把那铜锁打开了,他兴许会相信他技艺不到家。但如果他技艺不到家,他又是怎么在那短短两刻钟里,就把那难住了苏绶兄弟俩的锁给打开的?而且他还是那么样有底气!

    窦尹思索:“可是苏绶与其指点他回话,那还不如不让他来。要么——派个人跟着他瞧瞧?”

    韩陌捏着下巴想了想,然后拿起搁在桌上的剑,站起来:“不用,我出去走走!”

    ……

    苏婼在苏祈出门之后,也到了香油铺子。

    秦烨已经在这儿等着了,看到她就摆出来一副臭脸。

    “事办得怎么样了?”苏婼就当没看见,坐下来开炉子,干她的活计。

    秦烨道:“我觉得你还不如直接揍我一顿。”

    苏婼瞄了他一眼。

    他斜着眼,继续道:“你要三年前南郊河暴雨塌堤的记载,只有县志上有,但县志在县衙里,你是不是当我有三头六臂,连这个都能办到?”

    苏婼道::“你爹是工部侍郎,堤塌之后,他肯定要去勘察,就算不亲自去,底下人去了,也得汇报给他。所以工部对这个一定会有记载,你去你爹那儿找卷宗不就行了?”

    秦烨哂道:“你觉得有那么容易?”说完他神情晦涩:“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小老婆屋里呢。”

    昨日苏婼给秦烨的“收拾”,就是让他去办成这件事,否则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再厉害还能揍他不成?但这事肯定也不好办,好办她也不会让他去办了。连韩陌都知道他爹什么德行,可见他私行滥成了什么样。

    她听完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反正你得给我办过来。”

    秦烨无语:“你到底查这个做什么?河床塌方既不关你们苏家的事,也不关你鬼手的事,难不成你还打算把河工的活计也给揽了?”虽然照她天马行空的思维,也不是不可能……

    “你不用知道这么多。”苏婼吹了口烧红的簧片,“给你三天。三天后你来取锁,便把我要的东西一并拿过来。”

    秦烨知道推脱不得,也不费口舌了。他顺便把注意力转移到锁上:“吴家这位东家娘子十分彪悍,在铺子上说得上话,是个好主顾,你给做好点。”

    苏婼道:“按说他们这些老字号的商号都会上苏家锁器铺订锁,她怎么找上我了?”

    “这我不知道。她找过来的时候还很郑重的,别的要求没有,就是又要好又要快。”

    苏婼皱眉,手艺活可急不得,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她也没说什么。

    刚把锁腔部件浇铸好,扶桑匆匆进来:“姑娘,二爷在找您!”

    “找我做什么?”苏婼停住,“他自韩陌那儿出来了?”

    “没去韩家,好像自衙门出来,然后很焦急地打听姑娘去处,听说姑娘来了这一片,就寻过来了!”

    苏婼把锁放下:“苏家马车还停在外头,我得先撤!”

    秦烨连忙把她唤住:“别慌,有后门儿!”

第027章 嫌我碍眼你就直说!

    苏祈乘马车到了家门口,护卫打听得苏婼已出了门,问了去向,简直连进门等候都不能够,直接就沿着门房给的线索找去。

    天还冷着呢,雪还没有融化的架势,刚过完年,很多人手头也不宽裕,生意冷清,开门的铺子就那么几家,苏祈坐在车上,让人挨家挨户的找,反正无非也就是女人家爱去的那些个地方。

    韩陌跟在他后头,走走停停,也不着急。看苏祈的马车在街头停下,打发护卫逐间铺子的询问,他便拐到街角的小馆里,烤了几枝羊肉串。苏绶可不像是会来这一带地方的人,而且苏祈想必也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寻找,他倒要看看到底这小子在干什么。

    苏婼走出香油铺子的当口,秦烨就招呼赶车的游春儿把停在胡同口的马车,赶去了隔壁胡同。早在当初挑选场地的时候,苏婼就提出过应付紧急情况的撤退要求,只是还没有走过。出了后门,是条宽敞的胡同,两边宅子都建得讲究,走到尽头,就上大街了,游春儿会赶着车在前头等她。

    开张的铺子都是茶楼酒肆,因为有茶水烘着,暖和。将走出街口的时候,闻到食物的味道,她停下脚步。她其实对京城的街巷不算特别熟,身为深宅闺秀,出门的机会没男人多,尤其前世她十六岁就已嫁人离京。但如今不一样了。从前对这些看也不看的她,此时看了看街头,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店家,来一斤酱骨,再加一锅热骨汤。”

    苏婼找了桌子坐下,把扶桑也招了过来。

    扶桑问:“姑娘,咱们怎么在这种地方觅食?”

    苏婼瞅了外头一眼,淡定如素:“你没看到对面门下街头站着的苏家护卫吗?祈哥儿在那儿呢。”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对面停着辆马车,车头正坐着苏家的车夫和苏祈的小厮洗墨。车下几个护卫正挨家挨户往铺子里寻找。

    “游春儿也把马车停在前头,我们要是这个时候忽然冒出去上车,少不得被他撞上盘根问底。就是这么登车回府,他回头定然也得问句为什么,还不如让他在这儿找到我呢。”苏婼边说边接过她舀过来的汤。

    她不信苏祈对她就真的彻头彻尾臣服了,这才多会儿?火候还没到呢。要是让他钻着了空子,少不得要蹦达几下。

    所以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营造出一种她本来就在这里消遣的假象。

    “姑娘英明!”扶桑双手把汤奉上。

    店堂后方靠窗角落里斜坐着的韩陌,这时望着施施然落座进食的这对主仆,本来啃着肉的他,此刻早已经忘了咀嚼。

    这是什么运气,这种地方都能遇见她?

    他横着眼把剩下半串肉吃完,然后冷眼打量四周。这小店四处破旧,门窗都被烟火薰黄,人客拥挤,满堂皆是白丁,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居然会挑这种地方来进食,而且她还一点架子都没有,举止行动跟坐在自家一样自如,苏家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讲究呢!

    想到自己是盯着苏祈而来,他顿一下便把目光转向门外。

    视线还没来得及对焦,便有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到门口站了站,立刻锁定那主仆俩冲过去了!

    小二迎上去:“客官——”

    “闪开!”

    还没招呼完,苏祈就把他给唬退了。

    他直奔苏婼:“你怎么在这儿?知不知道让我好找!”

    这嗓门真是一点儿也不小,就跟先前在衙门里冲着韩陌激动陈辞的时候一模一样——合着,他出了门后着急忙慌来寻找的人,就是她呗!

    韩陌目光凉凉,把剩下肉串吃完,站起身来。

    苏婼右手端汤,带着三分不耐烦看向苏祈:“你找我干什么?”

    “找你干什么?”苏祈愣了,“我被韩陌请去,然后从衙门里出来,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我这趟什么情况?”

    来的路上他腮帮子已经咬得发酸了,谁想他在衙门里被韩陌欺负,她却在这里吃烤肉,喝骨汤,逍遥得很,他这气能顺吗?

    再被她这一反问,他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该着急的那一个了!

    苏婼只是希望他在这里发现她,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并不是在等他找上门兴师问罪,她说道:“那你莫非是想告诉我,你连这点事情都应付不了?”

    苏祈噎住……

    他这个街坊小霸王的名头真的不是白来的,不讲理的事情他也做过呀,但还真就没见过像她这么不讲理而且不要脸的人!他本来在房里禁足禁得好好的,是她拿阿吉威胁他出去解锁,使他出了风头,又使他被韩陌盯上,这才导致他被威胁,结果她竟然这副态度?

    他气炸了!

    “你不听就算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回头一看,她还在桌旁坐得稳稳地,他更加气冒烟!

    大步又走了回来,咬牙切齿颤着声说:“我刚从衙门回来,韩陌他让我当场开锁,还拿父亲来威胁我,而你居然漠不关心,一点也不在乎我是怎么出来的,还在这里吃!肉!”

    苏婼吹着汤碗里的油珠:“这就是强者的自由。你要是有本事,也可以像我一样不在乎。”

    苏祈快晕过去了:“你倒是有本事,那你别推我出去当掩护啊!”

    “我有没有本事,不用向你证明。你没本事,那就只能听我的。”说完苏婼把碗放下,看看周围,接着道:“他怎么威胁你的?”

    到底没必要浪费时间跟他耍嘴皮子,来都来了,那就问问。

    苏祈咬牙:“他说要给我上国子监请夫子!”

    苏婼微顿:“那也不算坏。”

    “不算坏?!”苏祈怪叫起来,“我可是被你——唔——唔!”

    刚起了个头,就让苏婼一手把嘴给捂住了!紧接着冻死人的眼刀也甩了过来:“管不住这张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苏祈当下打了个激灵,在她这身气势下,立刻人也蔫了,声调也下压了八度:“我是你推出去的,原本这一切都是冲你来的!我倒霉,我也认!……但你怎么能说这不算坏?要是嫌我碍眼你就直说,也犯不着变着法儿地折磨我!”

第028章 你个猪脑子!

    苏婼是带过徒子徒孙的人,知道得张驰有度。真把事做绝了,日后少了个打掩护的,也不划算。

    她道:“我记得苏家每个月最后一日都要考核子弟们锁器工艺的进展。听说你上个月因为没有通过考验,被打了十板子,还在祠堂跪了四个时辰?你刚才敢这么样冲我大呼小叫,看来这个月你是已经很有把握能通过了。”

    苏祈望着她,立刻咕咚滚动起了喉头。

    每个月家里的考验对他们这些子弟来说如同行刀山,他向来不曾用心,哪次月底挨罚少得了他?离月底仅剩半个月,他怎么可能有把握?而昨日他才在前院出了风头,要是月底考核再通不过,不但苏绶会再次追究昨日的事,并且还会更加严厉吧?

    该死的,居然又让她给拿捏住了……

    她是恶魔吧?

    是老天爷专门派来收拾他的吧?

    他开始绝望。

    但不管怎么说,眼前的事实就是让苏祈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斗不过她。

    他那点怨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把放在稍远的烤肉双手挪到她跟前,甚至还往前倾了倾身子:“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我的口不择言。我的意思是,以后您要是觉得我碍眼,只要吱个声,我可以有多远滚多远。”

    悲催,耻辱啊!

    苏婼凉凉瞅着他,掏绢子擦擦手,接着问:“后来你是怎么出来的?”

    他这趟去会有事故不奇怪,昨儿苏家前院的事,今早她都在街头听到有人在传了,但奇怪的是韩陌居然会这么迫切,就算他觉得苏祈可用,倒也不必这么步步紧逼吧?

    苏祈赶紧回话:“后来我跟他说,你就不怕逼急了我,我爹到时候倒戈吗?他应该是被吓到了,所以什么也没再说了,赶紧找人把我送了出来。”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叹喟,还好他机智,抬出他爹来镇住了韩陌!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苏婼却倏地坐直了:“你跟他说这种话?”

    “是啊!这不是很有用嘛,说了之后,他二话没说,就让我出来了。”

    苏婼当即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你个猪脑子!”然后她就转过身,屋里屋外四面地巡看。

    苏祈捂头:“你打我干嘛?”

    店堂里摆着八张桌,张张都坐满了人,大伙都有话题,倒是没怎么注意他们这边。且人人都身着布衣,是城中的百姓和小商贾,没有镇国公府的人,也没有韩陌。

    苏婼收回目光,忍不住往他后脑又拍了一巴掌:“多大点事儿,就这么慌慌张张跑来寻我,要是让人听见了,你是觉得我会对你手软是吧?”

    韩陌怎么可能会被他几句话吓到?他是那种会害怕苏绶倒戈的人吗?人家可是皇帝的心腹,他是有皇帝太子撑腰的!只有苏祈这样的蠢货才会以为他被拿捏住了!韩陌放他走,没准儿是对他起了疑心呢?这蠢货真的就满世界找她来了!

    这是韩陌没追来,要是真追来了,看她怎么收拾他!

    苏祈连挨了她两记,也忍不住了:“我刚才又没嚷嚷!而且这满屋子全是声音,别人怎么可能听到我们说话?”

    苏婼冷笑:“那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夸你做的好?”

    苏祈倒是想,但他也不敢啊……

    “还不快滚?!”

    苏婼轰他。

    苏祈自知惹不起她,麻溜走了。

    待他走出店门,苏婼也示意扶桑付账,然后出门。

    苏祈闹这么一出,总让她觉得不安全,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些离开为妙。

    店堂通向后院的布帘后,韩陌斜倚门框站着,左手执着一把肉串,两只胳膊环在胸前,眯眼看着那先后走出去的姐弟俩,面色阴阴地转了身。

    事情再明白不过了,苏祈那小子先前嘴巴闭得比鸭子嘴还硬,合着就是他姐给他出了主意!他就说嘛,苏绶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干这种拐弯抹角的事?

    套在那死丫头身上,就一切合乎情理了!她连罗智去告他,怎么样他才能把损失减到最小都门儿清,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找苏祈去是想做什么?

    短短两天!

    还真是让人想忽略了她都不容易啊。

    马车停在树下,离店门也就仅有十余步。

    苏婼刚跨出几步,一道人影就从旁闪了出来,铁塔似的挡住了去路。

    她反射性地后退,看清面前来人,却也忍不住愣了愣……

    “苏大姑娘,看到我很意外吗?”

    韩陌面色漠然,直视她的眼睛。

    他身高高出一截,直视下来就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扶桑见状连忙挡在身前,但他目光往下一扫,她好像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苏婼深吸气,把扶桑拉到一边:“韩大人不去衙门里办你的差,替你自己讨回公道,在这儿堵着我干什么?”

    她先前防着苏祈把韩陌的人招来,在看到店堂里没人之后着实放了心,结果他竟突然在这里出现!

    到了这会儿,也没必要虚与委蛇了。

    韩陌道:“公道自然会讨,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苏婼笑了笑,说道:“听祈哥儿说,韩大人今日特地邀他前去喝茶,倒要感谢大人抬举。”

    “客气了。不过你也不见得乐意他去喝这趟茶。”

    “这话怎么说?”苏婼挑眉。

    韩陌道:“他刚刚从我那衙门出来,不就着急忙乎跑这儿来找你了吗?先前在店堂里,令弟那番大呼小叫,怎么,苏姑娘当我是聋子?”

    苏婼顿一下,然后斜眼看他:“原来韩大人在跟踪我们。”

    先前她仔仔细细看过店堂里,并没有看到他,也没有看到他的护卫,在座都是些平民百姓,而且她也没有让苏祈说出什么大不了的来,她可不会轻易被他诈到。

    但这流氓竟然一点回避否认的意思都没有:“作为顺天府的捕头,巡查治安是职责之一,只不过我们格外有缘一些,竟然又在这里见面了。”

    韩陌说到这儿睨着她:“昨日当着十几位官员的面能迅速解决难题的令弟,今日我让他解个简单的锁具他居然百般推脱,我本来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我明白了,他之所以拒绝我,原来就是你这个当姐姐提前交代过!”

第029章 真是个迷惑的丫头

    苏婼听到这儿,看了他一眼。

    按他话里的意思,倒不像是怀疑到什么。

    她说道:“韩大人这话说的,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韩大人传他去干什么?走之前他只是跟我说韩大人请他喝茶,我嘱他切勿失礼,这不是很正常?难道你这意思是要告诉我,你喊他去实则是有别的目的?

    “那我可就要好好问问大人了,你有事不冲着大人去,欺负个半大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呢?他要不是受了欺负,自然不会四处找我诉委屈。舍弟比你小出一大截,这么做你难道不亏心么?”

    韩陌冷笑不语。

    苏婼略顿,说道:“韩大人要是没别的事,我可要走了。”

    “不送。”

    听到这个,苏婼却反而抬不动脚了。

    他特特地跑出来堵她,怎么可能会就这么完事儿?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回过头:“韩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韩陌扬眉:“正准备去贵府找令尊喝杯茶。”

    苏婼愣住。“去我家?”

    “没错。”韩陌点点头,“昨日苏祈在人前露的那一手,着实不差。先前我请他去衙门,也是想他来当我的左右手。为了回报他还有苏家,我还许诺给他请最要好的夫子,还想着等他满了十二,我再给他谋个入国子监求学的名额。

    “他可是苏家的嫡长子,令祖令尊的衣钵,他总得传承吧?眼下他已经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锁道技艺,但读书上却落后很多,顶门立户的大户继承人距离还不小,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反对在科举上出人头地。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拒绝了!”

    说到这里韩陌冲她笑了下:“昨日苏大人在殿上百般维护我,令我十分感动,我怎么可以不回报回报他呢?苏姑娘不是说他还是个孩子吗?是孩子,那当然有思虑不当之处。

    “所以我就准备直接去找令尊。今日雪未化,衙门里下衙得早,这个时候想必令尊已经在府里了,我去讨杯茶喝。”

    苏婼望着他,脸颊肌肉忽然都不好使了!

    去找苏绶要人?这不得完蛋吗?

    让苏祈去他身边当差,比去苏绶面前告她的状更要命!

    苏祈要真有那个本事倒罢了,关键他是个傀儡!他去了之后穿了帮,到时候她这边就怎么捂都捂不住了,昨日的事情无论如何得就此停止发酵,所以她怎么还可能让苏祈去他身边帮忙?

    这姓韩的在东林卫呆过,办过那么多案,苏祈去了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这不是迟早得穿帮?!

    这个混蛋!他刚才竟然诈她!他到底知道多少?!

    她强压住心绪:“不用了吧?因为帮韩大人说话,苏家已经把罗智开罪了,要是再领韩大人的情,那外人还不得把我苏家当成攀附韩家的人了?苏家虽然不才,却也没想过高攀。韩大人这是让家父为难。”

    “苏姑娘,”韩陌抻身,“我是个粗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你只是苏祈的姐姐,你们上头还有苏大人这个父亲,这件事情你是做不了主的。所以我去请令尊拿主意最合适。想必令尊也会看在国子监和夫子的份上,给我几分薄面。”

    苏婼正色:“韩大人三思!苏祈心性未定,即使去了,可未必能帮得上什么忙。他素日本就顽劣,昨日不过侥幸才解得那铜锁,他去了,反倒是坏事的可能更大。到那时候,苏祈落不着什么好果子吃不说,要紧的是耽误了大人的正事。大人何必如此呢?”

    “我倒觉得是你低估了他。”韩陌朝她倾了倾身子,“先前他在我那儿,可是机灵得很。处处捧着护着可不是教养子弟的好办法,即便是出些许差错,那又何妨呢?怎么我都不怕,苏姑娘反倒怕起来了。难道说,你是怕我去告状?”

    苏婼觉得头大。“苏家规矩严,要是我爹知道我冲撞了大人,必然要重罚我。韩大人既然知道我害怕,如何非得过去,何不体谅体谅我呢?”

    韩陌轻笑:“苏姑娘这个时候知道要我体谅,你伸脚踹我那会儿,也不知道想过体谅我没有?我韩陌小气起来是极小气的,昨日之事你已经不冒犯我了,今日你还撺掇你弟弟横竖不给我的面子,这不是看不起我韩某人吗?”

    说完他翻身上马。然后扭头望着马下的她,又浅浅一勾唇:“不过我这人心善,看在你昨日给我提了个醒的份上,之前在街踹我那事儿我可以不计较。毕竟我只是去要人。只要我的目的达到,别的什么都好说。”

    从遇到他们姐弟第一眼起到现在,这可是他第一次占据主动!

    先前他们姐弟说的话,夹在满堂嘈杂声里,他确实听不到全部,但听得五六成总是有的,就凭苏祈高声的那两句话,他是受她指使,这还有疑问?

    让人更迷惑的是,这丫头很不对劲,她为什么要阻挠苏祈为他所用?而且苏祈还是在去他那儿之前,就受到了她的叮嘱,这是为什么?

    她好像十分提防苏祈再显露手艺,还有听到他要去找苏绶,她态度立刻有变,她真的是因为害怕责罚吗?

    原本他也没打算干那强买强卖的事儿,但是眼下她这么纠缠不放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放不下!既然有这么多的不合理摆在眼前,那他不去探探究竟是不是对不起他干的这老本行?

    他收回目光看向街头:“那就苏家见了,苏姑娘!”

    “韩大人!”

    韩陌停下扬起的马鞭,看回走向自己的苏婼。“还有事?”

    苏婼快步走向他:“韩大人眼下所缺的,真的只是一个像苏祈这样的人吗?”

    她目光炯炯,光芒混着雪光了直落在她脸上,与先前的退让判若两人。

    韩陌眯起双眼:“这话什么意思?”

    苏婼继续道:“韩大人在东林卫担任镇抚使,破了许多案件,替朝廷清除了许多贪官污吏,此番不甘于退归国公府接掌家业,足见志向远大。

    “听说韩大人身边已有两位强力助手,他们都是刑司里的能手,但此番仅凭苏祈昨日开了把锁,大人便铁了心要招揽他,应该也不全是要挤兑我吧?”

第030章 合伙

    “苏祈无论哪方面,都与大人身边的左右执事官差距甚大,大人对苏祈的坚持,只会使我觉得,你从东林卫转到顺天府,缺人已经缺到失去原则的地步了。所以我要是没猜错,顺天府的情况,是否与韩大人预期相差太远?”

    一股寒风贴着脸畔吹过,韩陌脸色转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婼唇角微扬,继续道:“你说只要达到向家父讨到苏祈为左右手的目的就够了,但我想韩大人应该不止这么一点抱负。

    “顺天府尹林逸是詹事府武大人的门生,作为东宫属臣,林逸不会跟大人做对不假,但是,韩大人来头这么大,林大人怎么好管束你呢?

    “所以他也未必会欢迎你。

    “我斗胆问一句,韩大人明明约舍弟去喝茶,但结果大人却以忽然以威逼利诱的方式游说舍弟,是不是因为林逸开始耍滑头?”

    韩陌望着她,神色渐显凝滞。

    眼前的丫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紧张和慌乱,转而之又是昨日下晌在梅树下的胸有成竹。

    她明明看上去才十五六岁的样子,他也知道苏绶这个人规矩严,苏家内宅不太可能会有允随意议论朝中事务的习气。他原本以为她敢于当街动粗就已经很不符合苏家大小姐的身份,但没想到她不但在昨日下晌提醒了他及时为自己保住官职,眼下竟然还如同亲眼看到了他在顺天府的处境一样,把眼下他所懊恼的事情分析得如此精准,把他的心思剖析得明明白白!

    她的心计如何会如此深沉?

    当然,诚如她所说,他的本意只是邀请苏祈去喝茶,后来态度改变,是因为林逸这个老狐狸跟他玩心眼。他如果跟林逸强要人,当然也是能要到手的,但是要来的人能不能顶用,谁也不敢说。

    他冒不起这个险,既然如此,苏祈在面前,他当然想要试一试。

    游说苏祈,起初只为试探,但到后来,苏祈的抗拒激起了他的脾气,再加上与苏婼的前仇旧怨,使他觉得这个事办成了也没有什么不好。但这一切一切都逃不过,起初确实是因为林逸的狡猾。

    他下了马,停在她面前,双眼像是要看穿她心底:“谁告诉你的这些?”

    他可不相信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够懂得这么多。

    苏婼道:“朝廷并没有律法规定我不能知晓这些。韩大人应是以解决困境为目的,而不是挖掘这些不相干的事。”

    韩陌环胸:“你的意思是说,你又有什么建议要给我?”

    苏婼摇摇头,扬唇道:“这次不是建议,是合作。”

    “合作?”

    “对。”苏婼交拢双手,看了看周围,说道:“街头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大人移步对面的茶馆?”

    韩陌看了眼对面,随她抬起了脚步。

    街对面的茶馆有两层,今日人少,找到一间包房不为难事。

    小二上了茶,苏婼就着滚热的水喝了两小口,然后将冻得发青的双手拢住杯子。

    韩陌不紧不慢地等她缓过这阵劲儿,手指拨动着茶壶,说道:“苏姑娘想合作什么?”

    说服他跟着来这里的是她让人看不透的一面,这丫头的城府看起来比他想象的要深沉的多。反正她要是说不出个像样的来,他再去苏家也不迟。

    苏婼道:“大人从东林卫到顺天府,虽然说是避过了卸职离朝的局面,终究也是个惩罚。这种情况下,皇上和太子都不可能关照大人很多。那么大人寻找助手反而不是最紧迫的,最紧迫的是您需要尽快给自己凝聚威信,如此才有谈条件的筹码。”

    韩陌挑眉:“比如说呢?”

    “既然是任职顺天府捕头,那自然得是查案办案,建立政绩。老百姓可不管你们朝堂上怎么倾轧,谁能够维护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就认谁是好官。

    “而大人通过办案,就能够迅速地扭转口碑和处境。到时候你想要人手也好,想要行事的便利也好,自然也都有了筹码。”

    韩陌神色微顿,注视她半晌之后,他缓声道:“我才入巡捕司,哪来的案子可以查?”

    “所以我就说跟韩大人合作。”

    苏婼把可入喉的茶送到唇边抿一口,放下来:“三年前的六月初十,京畿南郊河河岸突然塌堤,河水倒灌堤下村庄,工部记载死亡六十三人,致伤致残二十八人,公布的起因是洪水冲毁了堤岸。

    “但最近民间有传闻,坍塌的堤岸其实有可能是人为所致。

    “三年前这桩案子惊动朝野,韩大人想必也听说过。这可是关系到几十条人命的要案,涉及到几十个百姓家庭。大人若能查清楚堤毁的真相,那我想,罗智这件事对你的影响,应该可以就此抹去了。”

    韩陌原以为她不过是耍耍心眼儿,没想到她还真有案子。

    他问道:“证据呢?”

    “我没有证据。不过,”苏婼抬眼,“我相信去工部一定能找到证据。”

    韩陌皱眉。片刻后他哂道:“你在耍我?”

    “我再也没有如此认真过。”

    “你无凭无据,难道凭几个传闻,我就跑去工部给三年前的事故翻案?”

    “大人自然可以不去。不过,除此之外,韩大人应该短期内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目前困境吧?我相信即使是顺天府摊派下来的案子,也难以有这个案子同等的说服力。”

    屋内陷入一阵静默。

    韩陌一点也不想相信她,这个丫头实在是太狡猾了,光挂出脑门来的就有八百个心眼子。但此时此刻她双目凝视着自己,没有丝毫躲闪退避,甚至她的眼底还隐隐跃动着一丝火苗。

    韩陌的抗拒被这丝火苗逐渐地逼退。

    转眼他抬起头,深深道:“这个案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何你会说是‘合伙’?”

    苏婼看着窗外:“我们家庄子就在南郊河畔,在昨日街头与韩大人发生误会之前,我在庄子上住了三个月。碰巧,这些失去亲人的百姓,有一部分是我家佃户的家人。

    “作为东家,既然他们对工部认定的灾情一直抱有疑虑,那我当然有责任替他们要个真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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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介绍:
一个有点技能的拽巴女×一个总想证明自己不是只适合吃祖荫的凶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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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苏家的大姑娘从田庄养完病回府后,似乎跟从前不一样了,她不仅令顽劣反叛的亲弟弟对其俯首贴耳,还使得京城赫赫有名的纨绔秦三爷甘心为其鞍前马后地跑腿。
与此同时在锁器一行具有霸主地位的苏家却正面临发家以来最严峻的考验:京城突然间冒出一位号称“鬼手”的制锁高手,传说制出的锁器比苏家的锁具更加复杂精密,已令城中大户不惜千金上门求锁,名气已经直逼当年苏家的开山祖师爷!
东林卫镇抚使韩陌有个从小与皇帝同吃同住的父亲,打小就在京城横着走,传说他插手的事情,说好要在三更办,就决不留人到五更,朝野上下莫不谈“韩”色变。
但韩大人最近也霉运缠身,自从被个丫头片子害得当街摔了个嘴啃泥,他丢脸丢大发了,还被反扣了一顶构陷朝臣的帽子。所以当再次遇上那臭丫头时,他怎么舍得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呢?
只是当他得偿所愿之后,前去拜请那位名躁京师、但经三请三顾才终于肯施舍一面的“鬼手”出山相助办案之时,面纱下露出来的那半张脸,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合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合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合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