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诡异的书TXT下载诡异的书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诡异的书全文阅读

作者:小tick     诡异的书txt下载     诡异的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画中世界

    “画里?”

    陈乐对我这个结论很是惊讶,眉头一挑,大有难以理解的意味。

    我点点头:“我曾经画过一幅画,就是这样一个堆满了杂物的房间,无论构图还是颜色,和这里都一模一样,而且说起来,这个地方实在太诡异,千变万化的。根本就不像一个真实的世界。”

    可虽然我有这样的结论,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我们真的在一幅画里,那李斯鸣,我都不敢用“人”这个字来形容他了,简直就是妖孽。人绝对没有这样的力量。

    陈乐听完我的解释,沉默的看着地面,没有出声,处于一种信和不信的状态之间。但和他比起来,廖小雨的反应却很激烈,他惊讶得合不拢嘴,对我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至于我的猜想对还是不对,最后当然靠李斯鸣来证实。

    我抬起头,四下环视了一周,然后冲虚空中喊道:“李哥,你让我们出去吧!”

    话音落下,我便一直看着四面的墙壁,等待着那些文字出现。

    可出乎意料的,过了半晌,都没得到任何回应。

    “算了吧余洛,我们发现了这么大一个秘密,换成你,你愿意放我们出去?”余洛斜眼看着我,这般说道。

    但我总不能就这么放弃,因此又大喊了一声,大喊着李斯鸣的名字。

    这时候,这房间之外,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好像有人穿着高跟鞋在空旷的房间里跺脚一样,咚咚咚咚的,让人心里发麻。

    我们三人同时回过头去,看着我进来的那扇房门。一个人影出现在那里,是李斯鸣。

    他的模样和我印象里完全不同,头发不再是乱糟糟的,被梳理得很整齐,紧紧贴在头皮上。衣服也不再是胡乱搭配,而是穿着笔挺的西装。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再那么阴沉,反而显得含蓄有教养。

    “余洛,你先出来,我们谈谈吧。”他望着我,似笑非笑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可我还没回应,陈乐忽然就从地上蹿了起来,飞似的朝李斯鸣扑了过去,这举动把我和廖小雨都吓了一跳。

    他的想法或许很简单,只要能抓到李斯鸣,就能逼迫他让我们出去。

    可实际行动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我们眼看着陈乐跑到李斯鸣面前,两人之间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忽然“嘣”的一声巨响,陈乐的身体好像撞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似的,猛的一滞,然后倒飞了回来。

    这一下摔得十分惨,陈乐倒在地上,鼻血都撞出来了,身体抽搐着,好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我赶忙上前扶住他,相反廖小雨躲得远远的,似乎看到了陈乐脸上的血而控制不住自己的*。

    李斯鸣淡然的站在门前,情绪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没看陈乐一眼,只是再度冲我问道:“余洛,想谈谈吗?”

    我脸色发苦,但也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帮陈乐擦了擦脸上的血,站起来朝李斯鸣走了过去。

    我担心遇上和陈乐一样的状况,因此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庆幸的是,我并没有遇上什么看不见的阻碍。

    等到了李斯鸣身边,他才一转身从门前让开。

    我一步跨出房门,眼前所见,再度让我感到惊讶。

    门外,不再是我来时的阴暗通道,而是一个欧式的花园,有着修剪整齐的草坪,美轮美奂的喷泉,甚至还有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

    这一切都很赏心悦目,与刚刚所处的环境相比起来简直算得上天堂。

    李斯鸣走在我前面,在一张透明的桌子前坐下,然后指了指对面等到椅子,对我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我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孩童,一面惊艳与这个地方的神奇,一面又唯唯诺诺的按照李斯鸣的要求坐下。

    我看着这地方的一切,每一样东西,都真实无比。李斯鸣也默默观察着我的表情,我俩沉默了大概一分钟后,他突然笑着问我,说:“怎么样,余洛,很震撼吧?”

    我木讷的点了点头。

    他接着又说:“你看,在这里,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想生活在什么环境里,都可以选择。”

    “可这都是假的。”我回答说。

    “假?”李斯鸣笑了,笑得十分古怪,“这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更加真实。你自己能看到,能听到,能感受到,怎么会假?”

    虽说眼见为实,但我主观上已经认定是假的东西,一定真不了。我凝神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两手杵在桌面上,双手扣在一起,却不回答,反而问我说:“余洛,你为什么学画画?”

    “简单的说,就是因为兴趣,再然后,不想做那些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希望能够靠爱好吃饭。”我如实回答。

    “嗯。”他点了点头,“我们的起点都是一样的,都是因为兴趣。可是我俩的终点不一样。我从来没把画画当成一种谋生的手段,从始至终,我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能画得更好。”

    “我知道。你画的确实很好。”我说。

    “不不不,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他摇头道,“我每天醒着的时候,几乎所有时间都在练习,甚至连晚上做梦,梦见的都是和画画有关的事情。我可以只看一眼,就能把自己看到的的东西给画出来,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啊!你不知道我这些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每次碰到画笔,对我来说感觉都是一种煎熬,因为我画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种感受,你明白吗?”

    我也曾有过类似的时候,脑子里有一个构想,可是下笔之后,却不知道到该从何画起,然后只能反复的拿起笔,又仿佛的放下,脑子里,心里,感觉空洞得没有任何东西。这种感觉,就如同李斯鸣所说,是种煎熬。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说出这番话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所经历过的这些事情,其实都算不不值一提。也许是因为我俩的境界不一样。

    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会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但我不会沉迷在这种兴趣里,不会让自己的爱好把自己束缚住。

    可李斯鸣不一样,画画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追求,也是他的精神支柱,所以他无法画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时,那种痛苦,估计比我强烈近百倍。

    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知足,在我眼中,他已经是顶级的存在,唯一欠缺的,就是名气。如果我能做到他这一眼成画的水准,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他见我不说话,沉沉叹了口气,说:“你瞧,你没有这样的经历,所以你不会懂的。”

    我问他:“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他似乎就在等着我问他这个问题,身子靠后缩了缩,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回答我说:“余洛,你听过画中仙的故事吗?”

    我点点头。

    这个故事,其实是聊斋志异中一个小故事的翻版,被人抽出来改写的,大概就是说一个画画了得的人,画技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他画了一张美人图,而画中的女人,竟然能够画纸上走出来,夜夜相会。

    “我读过这个故事很多遍,甚至连类似的故事都看过无数遍。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画可以真实到那种地步,而我是画,不管画得再怎么好,终究只是死气沉沉的废物,只是一张纸。”

    “那只是个故事而已……”我眼看着他情绪激动起来,出言想要平复下他的情绪。

    可他再度笑了,笑声很是猖狂,两手朝着四周一挥,忽然就刮起了一阵大风,吹得杂草乱飞,让我睁不开眼睛。

    “你自己现在看看,现在这还是个故事吗?这都成真了,你不是已经感受到了吗?”

    我揉着眼睛,耳中被风声灌满,如今这种环境,已经不是画中仙这种故事就能解释得了了。更加像聊斋里的画壁,画中自有一个世界,而我现在就在李斯鸣的画中世界里。

    因为我喜欢恐怖故事,所以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只是入门,故事的内容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画壁说的,就是一个书生误入了画中,遇上了一些千奇百怪的事情,之后被一个老和尚惊醒过来的故事。

    但这个故事的结尾,蒲松林有一段总结,说幻由人作,皆人心所自动耳。

    大意就是说,眼前看到的种种一切,都只是幻象而已,而这幻象,是由于人的心在那里妄动。

    可如今我自己经历起来,这真实的一切呈现在我面前,感觉和幻象根本就不沾边。

    这风吹了好长一阵子,才慢慢停了下来。

    我再看李斯鸣的时候,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副含蓄的模样。

    “你怎么做到的?”刚刚这场风,让我心有余悸,忙这么问他。

    他想了想,才对我道:“说起来,这也是个巧合。但如果没有这件事的话,我想自己这辈子,估计也就只是个能画些废物的草包了。这还得多谢一个人。他请我帮忙给一个蜡像上色,然后,我发现了一些秘密。”

    蜡像?

    这两个字一出来,我的思绪,忽然就回到了自己送鬼那天夜里,那个出租车司机给我说的故事上……

魂魄

    李斯鸣出神的回忆着,对当时发生的事情,神情近乎痴迷。

    他希望自己的绘画水平能够达到出神入化的程度。可日复一日历练,即便在常人眼中已经可以算是巅峰。

    可他每日看着自己的画作,却依旧觉得枯燥无趣,总感觉这画纸上,仿佛缺少某种东西。

    缺什么呢?他问自己。

    找寻答案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为此他终于将画笔放了下来,将自己所有的作品付之一炬。大概有半年时间,他没在画过任何一副画。整个人也越发颓丧,消沉到了极致。

    但人活一辈子,讲究机缘两个字。

    有人找寻了一辈子,也无法得到。而对有些人来说,这种机缘,会在某个时候,自己送上门来。

    而属于李斯鸣的机缘,来自一个深夜,来自一阵急促想起的电话铃声。

    这电话是李斯鸣一个朋友打来的,不过在我看来,两人应该只是口头上的朋友而已。同样也是混这文艺圈子,两人之间也算不上熟识。

    “他的名字叫做张达。”

    “张达?”

    我有些吃惊,张达这个名字我听过,在我们这个省份上都小有名气,经常出席一些学校的讲座,或者一些展览上都能看到他的作品。

    和张达相比起来,李斯鸣这三个字,在世人眼中,一文不值。

    但张达并不是一个画师,他所做的,是雕刻方面的东西,与李斯鸣异曲同工。但这人现在已经死,据说是自杀,被烧死在自己家里。

    电话打来的时候李斯鸣还没睡下。他昏昏沉沉的过了几个月,作息十分不规律。但这半夜的电话仍旧让他感觉有几分意外,因为平时很少有人找他,更别说会在半夜找他。

    接通以后,张达的声音很阴沉,还透着一丝疲惫,他没有扯太多的闲话,而是开门见山的说:“我有事情找你帮忙。”

    “什么事?”李斯鸣问。

    “我做了一个蜡像,想让你帮我上色。”

    李斯鸣对这要求颇为奇怪,因为这并不是他的专长,而且说起来,只是上色的话,张达自己就能完成。

    “不,就要你来,你对色彩比我擅长!”

    那边没给他推脱的机会,语气强势起来,也不给他考虑的时间。

    李斯鸣刚想问问是什么样的蜡像,忽然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开门一看,张达竟然已经到了自己门外。而且今天的张达和往日不同,他衣冠不整,领带都是歪的,而且身上,有一阵腥臭的味道。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出了问题,更何况是李斯鸣。他犹豫了一番,想要拒绝。可张达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因为他手中的一把刀,已近抵在了李斯鸣的胸口。

    “走吧!”张达转头,朝着街道上停着的车瞅了一眼,示意李斯鸣上车离开。

    他没有反抗,心里也知道自己反抗不了,一个玩笔的人,怎么斗得过一个玩刀的。

    他跟着张达上了车,心里惴惴不安,直接到了张达的家里。

    大门一打开,那阵让人作呕的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李斯鸣强忍着想要吐的冲动,被张达要挟着上了楼。

    二楼的房间,地面上是满是鲜血,就像自己打翻在地的红色颜料。在往前看,地上放着一个盆,里面摆放着一坨坨的内脏,就好像有人在这里杀了一头猪似的,把所有能够叫得出名字的器官都给取了出来,放在盆里。

    而再往后的地面,那地面竟然打扫的干干净净,和面前所见如同两个世界。

    而那里,躺着一个人!

    “不,不应该说是人,只是一具尸体。”李斯鸣讲到这里,纠正道。

    那是一具女人的尸体,身上一丝不挂,仿佛睡着了一般,静静的躺在那里。而且她的身上,被浇灌了一层淡淡的白蜡,很薄,几乎完全透明。可景象印在李斯鸣眼中,出奇的,没有丝毫恐惧之感,反而有股圣洁的意味。

    他几乎看得呆了,甚至忘记了身后来自张达的威胁,而是不由自主的走过去,仿佛一个教徒看到了神赐的圣物一样虔诚,眼睛从上打量到下,默默的瞻仰着这一切。

    这女人的肚子上有一道显现的疤痕,而盆里的内脏,似乎就是从缺口处一一掏出来的。此刻已经被拙劣的手法缝合起来,加之表层的白蜡,多了一丝掩盖。

    他克制不住的想要伸手去摸,手指划过白蜡表层,滑,却没有温度。

    “你帮我上一层颜色。我要她看起来和活着一样!做好了,你可以走!”

    张达无声的注视着李斯鸣的一举一动,他的语气十分悲伤,看着这尸体的目光显得悲怆。

    李斯鸣不知道张达和这女人的关系,但心里自然觉得不一般。给蜡像上色,这原本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过分的要求,他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可今天,却不同。

    对我来说,这种异样感必然是来自面前的尸体。可对李斯鸣而言并不是这样,他的异样感来自张达的话。

    “要看起来和活着一样!”

    这几个月的颓丧生活,就是因为自己无法做到这一步。画出来的东西,不论技巧多么精湛,终究是没有生命的,终究只是一层薄薄的纸。

    “我做不到!”他抬起头望着张达,吐出这四个字来。

    可张达扬起了刀,指着他:“你必须做到!而且我觉得,只有你能够做到!”

    刀刃反射着灯光,透出阵阵寒意。

    “我要她的皮肤还是生前那样的颜色,看起来吹弹可破。要她发丝分明,要她的表情看上去依旧有着生机……总之,我就是要让她看起来活着!”

    张达一面比着刀,一面语无伦次的说着。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李斯鸣想要放弃了。他觉得自己今天说不好,真的会死在面前这个男人的手里。或者该说,他坚持着自己理念,觉得自己还无法达到对方的要求时,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动手。

    可这想法转瞬即逝,李斯鸣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最后会答应下来。仿佛有一个声音总是在自己心里说:“试试吧……试试吧!”

    “你看,余洛,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吧。我就像着了魔一样,一语不发的,开始给拿蜡像着色。”

    给蜡像着色的燃料是很特殊的,只不过这些东西在张达家里很容易就能找到。

    李斯鸣默默看着这躺在地上的躯体,透过表层的白蜡分辨她原本的肤色。然后拿起画笔,一点一点的涂抹上去。

    这种感觉对他而已异常其妙,以至于他说起来的时候完全沉静在了这段回忆里。他甚至告诉我说:“余洛,你没有那种体会,你可能永远都不明白。”

    我心里冷笑,我倒是希望自己永远都不明白,要在死人身上动手,那我宁愿去殡仪馆给尸体化妆。

    而那女人的尸体,就在李斯鸣的,一点一点从蜡白中渐渐恢复成原有的颜色,渐渐从那圣洁的感觉一点一点过度成凡人。

    李斯鸣跟我形容,说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传说中的女娲一样,这个大神用泥土造人,而他用画笔来创造。只是他似乎忘记了,他只不过像穿衣似的,在对方身上加了一个驱壳而已。

    这上色的过程耗费了数个小时,从半夜,到天色大亮,他没感觉到丝毫的疲惫,甚至越来越有精神。

    等身体,头发全部完成,他才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最后一块,脸上。

    有人说,一个人的精气神能从脸上表现出来,而脸上的五官之中,重中之重便是眼睛。死人的眼睛是没有神采的,甚至连光泽都不存在。

    因此到这一步,李斯鸣暂停了很长时间。

    他没见过这个女人,他不知道这女人还活着的时候,这双眼睛看起来是什么样的。

    他能够画出各种各样的眼睛,可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独一无二的。若是自己随意给她添上几笔,那这微小的瑕疵,别人虽然看不出来差别,但对李斯鸣而言,就是这整个作品的污点。

    所以他犹豫了,他迟疑了。他瞪着自己的眼睛,恨不得将对方的眼珠从里面挖出来看个清楚。

    而这时候,那个声音,那个在他心中一遍遍呼喊的声音,突然又想了起来,催促着他。

    “画吧!反正迟早都要画的!动手吧……动手吧!”

    这声音越来越来,像是有个女人在他耳边扯着嗓子呼喊,他心中越来越乱,好像已经被逼到了悬崖尽头,狠狠一咬牙,也不管对与不对,直接将笔尖落了下去,如画龙点睛一般,补上最后一笔。

    可想而知,他成功了。

    那双眼睛在看着他,眼中带着成百上千种难以叙述的情愫,当真好像一个活人,正被自己压在身下。

    就连一旁的张达都看呆了。

    “那之后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我的画里缺少了什么东西。”李斯鸣说完自己的经历,神情好像瞬间被升华了一般。

    “是灵魂,余洛,是灵魂。我以前画出来的都是死物,在像真的,没有灵性都是假的。”

    我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类似这种话,觉得在哪都能听到类似的调调。比如说这首歌,这部电影没有灵魂,没办法触动人心之类,听起来都觉得刺耳。

    可他看着我的表情,似乎已经猜到了我的心思,又补充说:“我说的不是那些口头上比喻。我说的是真的灵魂,比如你身上,现在就有两个。

商议

    李斯鸣最后说出来的几句话,使我愕然不已。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上有问题的!”我身子猛的向前一探,差点就直接站了起来,声音嘶哑的问他。

    他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袖子,将从袖口露出来的白色衬衣拉了拉,淡然的回答我:“用眼睛一看就发现了,这有什么难的?所以你瞧,你突然跑来拜访我,又是这么一副模样,实在让人起疑。”

    他微微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过,你那个朋友,皮肤真的很好,就好像我在张达家里看到的那个女人一样,我以前一直在想,是不是只有死人的身上,才能有那么怪异的状态……”

    “他还活着!和死人没有关系!”我急忙替廖小雨反驳道。

    “嗯……”李斯鸣点了点头,“很诡异的活着……我昨天看了他一整晚,你肯定想象不到我看他喝血的时候心里那种惊异感,至少我只在故事里见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我对这个人,也有着和你一样的兴趣。”

    我深深望着李斯鸣的眼睛,想要从他的眼底看出他真实的面貌,他此刻说的话越是古怪,就让我越发无法琢磨透他心里的想法。

    我使劲深呼吸了几次,趁着这个空档脑子飞速转着,想要捋一捋思绪。

    李斯鸣是从我上门拜访之后才发现我身上的怪异之处,另外加上廖小雨的缘故,他或许那时候开始对我们抱有某种兴趣。但他嘴上没透露出只言片语,只等着我们再度送上门来,自投罗网。

    我想到这里,开口对他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不,先等我把自己的话说完。也让我把自己想知道的问题问完你再开口。”

    他直接打断了我,没有给我提问的机会。

    “余洛,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这问题一出来,其实让我觉得有几分可笑。我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对我而言,他只是一个画技高超的人,可能我这辈子都没办法超过他。我除了能跟他学到一手好画之外,说的现实一些,没有名,没有利,他这种几近疯狂的精神状态,我也不稀罕。

    但我能理解他这个问题的动机,或许他觉得我现在这种状态,又三番两次跑来试探,肯定抱有一定的目的性。

    所以我很诚实的告诉他:“没有,我什么都不想要。硬要说的话,就是想要一份安心。我弟弟在跟你学画画,我恰好知道你有些不对劲,所以想要来确认他会不会有危险。”

    他不知道他是否相信我的回答,从他的表情上我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李斯鸣只是淡淡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说:“这你大可以放心,对我来说,孙诚现在的水平,我还挺看不上的。不过你回答了我一个问题,那现在也给你机会,让你问我一个问题。”

    我考虑了几秒,谨慎的问他:“你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这一次他笑得更欢了,但我不觉得自己这问题有什么可笑之处。

    因为如果他对我没有想要了解的地方,对我不抱有任何目的性,那根本没必要把我们引到这诡异的画中世界里来。

    就在他之前说话的时候,我心里甚至一阵阵发寒,李斯鸣觉得灵魂很重要,而我身上有两个。他觉得廖小雨的皮肤好,会不会想把廖小雨皮给剥下来?

    他稍稍挪正了身子,笑着看我,道:“我以为你想问我会不会放你们出去呢?不过,你这问题也是我此刻跟你见面最想说的话。余洛,我想你帮我。”

    说实话,李斯鸣这话让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把心给悬了起来:“我……能帮你什么?”

    他朝四周环顾一眼,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眼前我们所处的这个花园,忽然就开始土崩瓦解,地上的青草,喷泉里的水,好像被风吹起碎纸屑一般,一点一点飞舞起来。

    不得不说这场面相当壮观,仿佛我们面前被无数的青色蝴蝶包围在中央,他们飞速的旋转着身上的颜色一点一点变淡,持续了十多秒时间,又再度沉寂下来,变成了雪白的墙壁和地板。

    我看了看眼前的环境,我们再度回到了一条长长的通道里。和我刚到这地方时那条黝黑的通道不同,这非常明亮,四面雪白,而且周围每隔三米,就有一扇白色的门,多得数不清楚。自己还有种忽然掉进了一部科幻电影的感觉。

    “你看,这里,就是这世界的中心。”李斯鸣站起来说道,“这里每一扇门背后,都是一幅画,比如这样的。”

    他说着,伸手拉开了一扇门,那门后的世界,和我们所处的地方截然不同。

    门后是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一股极冷的寒风从那吹来,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里面还能看到海洋,看到一群企鹅悠然自得的走来走去。

    他又打开另外一扇门,而这扇门后,又是完全不同的景象,这扇门后很黑,里面的空间不如之前的冰雪世界那么广大,只是很小的一间屋子。

    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赤身*的,手脚被人用铁镣给锁住,整个人的状态十分阴沉,看到门外的我们,忽然就挣扎着咆哮起来,仿佛想挣脱铁链冲过来要我们的命。

    “这是谁!”我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人带着刀疤的面孔。

    “一幅画,他只是这画里一个受刑的人。”李斯鸣淡然的看了那男人一眼,面无表情的将门给关上。

    我自己看了几个门后的世界,当真千奇百怪无所不有,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忽然就对李斯鸣构建起来的这个世界多了一丝向往。

    只要他想,他就能进入到一个理想的世界里去。可以是天堂,也可以是地狱。

    可我看了很多,还是没办法把他给我展示的一切,和我的问题联系在一起。

    反而是李斯鸣又问我,说:“余洛,你明白了吧?”

    我摇了摇头,样子有些木讷。实在不清楚我该明白什么东西。

    李斯鸣却也不急,带着我回到刚才的位子上,缓缓的道:“这个世界太大,我需要一个帮手,以前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人,如今觉得你挺适合的。”

    “我?”我诧异的望着他,实在没想到他的要求竟然是这样的。

    “对,就是你,说实话,从前我也根本看不上你。比你画功好的人很多,比你有才有名的人也有狠多。可这世界不一样啊,我找不到一个能够理解我的人。直到你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伸手在自己额头上揉了揉,李斯鸣默不作声的等着我的回答。一个人构建了无数个世界,我也不知道他是寂寞了还是太累照顾不过来。

    不过他选我,估计是看中了我身上有些古怪这个理由。而且现在把话说破了,仔细一想,觉得他手段还挺厉害的,和我以前觉得除了画画之外就没有半点心思的状态有些不同。

    他先把我们困在这里,展示一些让人觉得可怕场面,让我们心有余悸。接着又跟我介绍这世界的千奇百怪缤纷绚丽,让人心动。

    一方面威胁,一方面利诱,苦头和甜头都给你尝尝。我不答应的话估计他还会闹出别的幺蛾子来。

    可我不想参与进这谭浑水之中来,我自己还是一大堆问题没能解决,谁还顾得上他。

    我问他:“你放了我朋友,我可以回去考虑一下,你把他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而且他们出去了也不会到处乱说的,说了也没人相信。”

    我猜想他可能会跟我谈下条件,比如可以让我一个人出去,但陈乐和廖小雨得留下来做人质之类。

    可我没想到他答应得无比顺畅,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点头说:“可以!”

    这般爽快,反倒让我忧心,觉得他有恃无恐,肯定是想好了后招。但我现在所希望的,就是能带陈乐和廖小雨离开,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至少得我们出去以后再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斯鸣站起身来,伸手朝远处的一扇门指了一指,说:“你过去吧,他们就在那扇门里,你能看到出口。”

    我站起来,没有多说什么,冲他点了点头,就向着陈乐他们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这扇门的位置有些偏僻,我走了很久才道面前,推门的瞬间,还朝着前方看了一眼。站在这个地方,能看到通道的尽头,而这尽头所在之处,有一扇完全不同的门。

    那门很大,花纹繁复,而且是双开的,看起来异常圣洁与肃穆。难免让我好奇那门后会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但眼下不管这个,我朝屋子里走去,陈乐和廖小雨看到我都很激动,指着墙壁上说:“余洛,你可来了,刚刚这边墙上多了一扇门,我们看了,能从这里出去。”

    我点头,也不多说什么的,带着他们出了门,沿着阶梯一直走,很快就看到了那个我们爬进来的入口。

    出来以后,心里彻底放松下来。

    陈乐估计想问我和李斯鸣谈了什么,但我没立刻说,只催促他先离开李斯鸣家的屋子。

    我们三人小跑出来,发现天早已经黑了,看看时间,已经是半夜三点多,街上连鬼都没有。

    只是离开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见李斯鸣站在自家窗户前,看着我们离开,脸上带着让人不安的笑容。

反常

    我们回到陈乐的家里,躺在沙发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回想着自己在李斯鸣家那鬼地方里看到的一切,这种惊险但又有些奇妙的经历,我估计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

    陈乐也问过详细的情况,但我只是大致说了一下,因为我自己也有很多摸不透的地方。

    他听完我的解释,沉默着没怎么说话,反而是廖小雨满肚子的问题,似乎对自己没能起亲眼看到李斯鸣构建起来的各种画中世界感觉有些遗憾。

    最后陈乐问我说:“你打算怎么办?答应他?”

    我懒散的摇了摇头,我很确定自己没这种念头,简简单单做个普通人,挣点钱,过过舒坦的小日子,有什么不好。非要像李斯鸣那样,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不符合我的性格。

    我现在仅仅只是担忧,害怕被李斯鸣报复,虽说印象里他并不是一个瑕疵必报的人,可人一疯狂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根本不敢小看他。

    我考虑了一整晚,第二天起来,洗漱的时候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眼圈乌黑,憔悴的好像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似的。

    整理完毕,我才给孙诚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以后都不要和李斯鸣接触了,尤其不要到他家里去。

    他还是很听话,也不知道是因为觉得自己彻底从李斯鸣变态的授课方法中解脱了,还是说单纯的相信我的话。总之他没问我原因,顺口就答应下来。

    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陈乐和廖小雨也已经起来了,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愁眉不展。

    我一看他们的表情,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张口问了下怎么回事。

    廖小雨无精打采的,有些无奈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指了指桌上放着的用来装血的小盆子,说:“洛哥,这血好像有问题……”

    我朝那盆子里看了一眼,见一片粘稠猩红的液体,一大早连早饭都还没吃,就看到这种东西,实在倒人的胃口。

    但我只能压制住心里那点恶心感,问他怎么回事?

    他解释起来似乎很困难,把这小盆拿在手里晃了晃,然后才说:“我说不清楚,反正喝下去以后,有些怪怪的,一点吃饱的感觉都没有,就跟喝了些白水似的。”

    “不会变质了吧?”我问他。

    这血送来也有几天时间了,虽然保存得还算不错,没有凝结起来,但谁知道效果是不是和新鲜的一样。

    廖小雨摇了摇头,说:“不应该啊,我以前连医院里的血袋都偷过,那些血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了,也没见出过这种事。”

    “也许是我们保存方法有问题吧。”我安慰他说,“反正陈乐认识人,待会叫他重新给你弄一些。”

    廖小雨这才点了点头,心里稍微舒坦一些。

    我坐到他们旁边,昨天想了一夜,觉得要躲开李斯鸣,那唯一的办法,估计就是出去躲一段时间,至少这城市里是不能呆了的。这天大地大,我一离开,李斯鸣想要找到我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我想跟陈乐他们商议看看,毕竟他们俩去过的地方都比我多,或许能给我一点建议。

    结果我还没开口,陈乐到先说了:“余洛,我昨天考虑了一下,如果你不想答应他,就先出去躲躲。”

    我一听,心里一喜,不愧是好兄弟,还真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躲哪去?”我说。

    陈乐挠了挠头,道:“我表姐这几天好像就要走了,要回林毅轩家里去照顾他妈,你可以跟她一道,有认识的人,也有住的地方。”

    我其实不怎么喜欢跟他表姐打交道,毕竟这人做的很多事情,就算有很多理由,但我还是不能认同。

    不过陈乐说的也有道理,至少有个认识的人在身边,那要少费点事。只是想想,自己又觉得有些凄凉,我回家连一个月都还没有呢,又得逃命似的离开。

    “就这么办吧。”

    我轻轻拍了拍腿,苦涩的答应下来。

    既然要走,我总得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再找个借口稳住我妈不让她担心。我们又商量了一会,就各自分头行动了。

    陈乐带着廖小雨一路,他们得先去解决廖小雨的吃喝问题,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解决完了,他在去他姑妈家里,帮我跟他表姐商量。

    我就直接回家,陪我妈他们呆上一段时间。

    这一天天气阴沉沉的,抬眼看看天,全都是厚重黝黑的云朵,让人觉得心里烦闷。

    或许因为这天气的缘故,街道上行人很少,往常这个时候,都是车来车往人声鼎沸的。而现在,整天街上放眼望去,估计不到一百来人。

    我站在公交站台等了好久,才等到一辆回家的车。一看车上的乘客竟然不超过五个,心里更是惊讶,我在这生活这么久还没见过人这么少的班次。

    我心里不由纳闷起来,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老百姓集体放假在家里睡大觉不出门?

    我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只希望人少车速能快些,让我早点到家。

    中途我给陈乐发了条消息,问他情况廖小雨的事情怎么样了。说实话我还挺担心的,毕竟廖小雨是个不稳定因素,搞不好就会伤人的。

    等了几分钟,才收到陈乐的消息,他说见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廖小雨自己出了问题。陈乐去给他买了只鸡,想着今天怎么方便怎么解决,可鸡一杀,廖小雨还是觉得有问题,老说那句话:“这血感觉很奇怪。”

    陈乐忍不住跟我抱怨说,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子变着方儿的坑他的钱。

    我想了想,觉得没这种可能,心里那种忧虑不由加重了几分。

    从昨天李斯鸣的表现上来看,他对廖小雨还是另眼相看的,说不好就是这家伙在廖小雨身上下了什么套,让他得了某种类似喝血困难症的病。

    廖小雨喝不下去,迟早都会暴走,那到时候我们说不好还得上门去求李斯鸣。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现在一走,问题就大发了。

    我想起离开李斯鸣家的时候,他站在窗户前冲我们露出的那个阴惨惨的笑容,虽然现在还没有明显的证据证明他做了什么,但越是这样,我们心里的猜忌就越来越多,如同一根刺扎着自己,让人忧心。

    我只能告诉陈乐,在去试试别的方法,如果还不行,先跟我说一声,然后再把廖小雨绑起来,直接五花大绑不用客气。

    上次绑票廖小玉的时候,我们就天真的以为在他身上缠些绳子不能动弹就足够了。可谁知道他身上的皮肤肌肉萎缩以后,绳子直接变得松垮垮的,以至于我差点成了食物。

    陈乐依言答应下来,我收好手机,看看路程,又过了两个站,就到了我家附近。

    街上的行人依旧很少,清冷的气氛让我焦虑不安。

    我快步朝家里赶去,一开门我爸我妈竟然都在家。我疑惑的问我爸怎么没上班,他看着报纸,抬眼冲我吐出几个字来:“今天休息。”

    这还真是见鬼了,一不周末二不过节,还有休息的理由?

    我看我妈在厨房里弄着菜,就跑到她身边,找借口告诉她我最近要参加一个活动,得出门几天。

    我妈的反应也很奇怪,问我说你打算怎么去啊?

    这话听起来真的没什么道理,怎么去?坐车去啊!

    可我接下来的话就让我懵了,她说:“你肯定没看新闻吧,这几天出行都是问题。客车站再闹罢工呢,火车站出了事故,全都停运了。”

    我难以置信的听着这一切,活这么大头一次听说这么凑巧的事。

    “不是还有飞机的嘛?”

    “你看看这天气,飞机都停飞了,说不安全。”

    这可以说交通基本瘫痪了啊,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我生活的地方虽然算不上一线那种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但好歹是个发展还算不错的市区啊。基本一城的人跟坐牢似的被困在里面,我竟然没听到一点消息?

    我妈把手里的菜放下,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接着告诫我说:“这几天就好好在家里呆着吧。听新闻上说,估计得有台风天气,到时候出门可危险了。”

    她说完就离开了厨房,留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愣,我们住在内陆,长这么大连海是什么样的都没见过,现在跟我说有台风?

    这一切一切,不管是我街上冷静的景象,或者我爸妈告诉我的消息,都让我觉得匪夷所思。

    我掏出手机,想看看热点消息,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好这时候陈乐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刚一接通,就听他在电话那头说:“余洛,我感觉很不对劲啊?”

    我问他怎么了?

    他说:“廖小雨的问题就不说了,刚到我姑妈家,我姑妈说表姐已经走了,还一个人在那伤感,很舍不得的样子……”

    他这样一形容,我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时还有两个字从我脑中蹦了出来——反常!

    原本该熙熙攘攘的街道,冷清无比,反常!

    维系各处的主要交通全部中断,反常!

    台风天气,反常!

    陈乐那对自己亲生女儿异常冷淡的姑妈,过度的伤感关心,还是反常!

    所有这些事情,联系起来,似乎只有一个答案。

    我们还在李斯鸣的画中世界里!

世界尽头

    只有这种想法,才能解释我们现在所遇上的一切不合理的问题。

    可这种猜测让我害怕,让我不想承认。

    陈乐听我不说话,在电话里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我回过神来,急忙问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回答我说在他姑妈家楼下。

    我应了一声,让他和廖小雨在那等着我,千万别到其他地方去。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我没听,直接把电话挂了,火急火燎的准备出门。

    我妈还上前拦我,嚷嚷着说:“外面马上就要下雨了,你不好好呆着又想跑哪里去。”

    我朝窗外看了一眼,天空越发阴沉,这大中午的已经有了傍晚的感觉。

    我也顾不上和我妈解释,因为我现在连她这个人是真是假都分不清楚。随手拿了一把伞,三两步绕开她急匆匆的从家里出来。

    此刻街上的行人越发少了,偶尔才能看到几辆行驶的车从面前疾驶而去。而且已经刮起了大风,风声呜咽,仿佛鬼哭一般,将路边的树木吹得沙沙作响,很是吓人。

    我眯着眼睛,心里估摸着也找不到车了,只能硬着头皮朝陈乐姑妈家的方向快步跑去。

    这一路走的十分艰难,街上的垃圾被狂风卷了起来,吹向远方。气温明显又下降了许多,衣服被风吹得贴在身上,感觉浑身发凉,连呼吸都很不顺畅。

    大概跑了十几分钟,我才到了陈乐姑妈家附近,远远的就看到陈乐和廖小雨躲在一家商店的屋檐下,两个人被这大风吹得好像要贴在墙上去了一般。

    他们看到我,廖小雨使劲朝我招手,跑到他们面前,三个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你看看这鬼天气,有什么事不在电话里说,非要我们在这里等你。”陈乐两手环抱着,略带不解的问我。

    我张口想要解释,可脑子一转,还是把到口的话给压下去了。尽管有无数的迹象证明眼前的世界并不似我们所看到的那么真实,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先确认下。

    我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声问他:“现在还能不能找到车子?”

    陈乐用力点了点头,直接朝停在街道附近的一辆车指了指,说:“我姑妈家的。”

    我心想你姑妈家的车不是上次事故的时候报废了吗,怎么一下子又还原了。

    陈乐估计没发现这个问题,也不问我找车要做什么,直接反身朝楼上他姑妈家里跑,过了一两分钟下来,手里就多了串钥匙。

    我们默契的没有说话,三人小跑着上了车。刚刚坐进车里,天上就开始下雨了。

    雨点很大,好像楼上有人泼水似的,噼里啪啦的直接砸了下来,这雨伴着大风,一眨眼的功夫,整条街道都被雨水浸透。

    这时候才感觉有几分闷热,陈乐坐在驾驶座上,问我说:“要去哪?”

    “别管去哪,一直往前开,出城去!”我望着窗外那灰蒙蒙的街道说。

    越是这种紧张的时刻,我就越喜欢陈乐这种性格,不问理由,也不啰嗦,直接说走就走。轰的一下就把车开了出去。

    这期间我一直在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想要找出一点与众不同的东西。可始终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如果我们真的还在李斯鸣的画里,对手既然是他,想要画出一个城市来,肯定不会有明显的纰漏。而且他可以随意控制画里的事物,这手段我是见过的。

    他如果不希望我离开这个城市,把客运火车飞机的路子都给堵死了。那我们就自己离开,如果这四周的街道变了,变得如同迷宫一般,那我也只能认命,回头去找李斯鸣,答应他的条件。

    如果没变,那这城市之外,会是怎样一副景象,我不知道,但我心中好奇。

    因为这雨水的关系,陈乐开车速度并不是很快,不过很稳。大雨一下下来,原本就冷清的街道,更加看不到行人的踪迹。

    此时天色也越发阴沉了,我们坐在车内,都觉得闷得慌。

    我急切的想要出城,但时不时还得回头去看看廖小雨的情况。

    从上车以后,他一直闭着眼睛,身子斜躺在后排的座位上。我很怕他出现之前那种情况,因此每过几分钟,我就主动跟他说上几句话,想让他保持清醒。

    最开始的时候,只要我一问话,他立马就能回答。可是慢慢的,他反应却也渐渐迟钝起来,他开始把身子缩成一团,眉头紧紧皱起,看样子身子已经有了发疼的迹象,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加惨白了。

    我看这样不是个办法,问陈乐说还有多长时间才能从这城里出去。他考虑了几秒,告诉我说可能还有半个小时左右。

    这个时间听起来并不算长,我们都等得起,可廖小雨不同。每多出一分一秒,对他都是一种煎熬,一种折磨。

    我在回头看他,发现他脸上一点光泽都没有了,眼角的地方开始出现一些细密的皱纹,好像皮肤在失去水分一样,有了发皱的迹象。

    我不希望廖小雨在这种时候成为一个负担,想了想,当机立断让陈乐先把车子停在路边,决定自己下了狠心,咬破手指,放出一点点血来,希望能把廖小雨身上的变化给缓和一下。

    有句老话叫做十指连心,我现在都有了切身的体会,以前看电视的时候觉得别人咬破手指似乎是挺简单的一回事,自己试了才知道这有多不容易。

    总感觉自己废了好大的劲,但才破了很小的一个口子,而且还得用力挤,才能看到一点点鲜血从伤口出来。

    但廖小雨真的好像狗一样的,即便他眼睛是闭着的,但这血珠出现之后,立马就扬起鼻子闻了闻。接着身子好像被人给拉了一把似的,猛的就坐了起来,脑袋一下子探到我的面前。

    我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以为他又变成了那种神志不清的模样,但仔细一看,还没到那种地步,自己也还能克制住。

    我心里有点顾虑,只能先开口跟他说明白了,这是权宜之计,就是让他压制一下而已,我肯定不愿意大出血给他喝个饱的。

    他立马点了点头,温顺的像是一头绵羊,但眼睛一直盯着我手指上那一点鲜血看,馋得要死了,就差口水还没留下来。

    我叹了口气,把手给他伸了过去,立马就被他紧紧抓住,一下子咬在嘴巴里。

    这感觉真心怪异至极,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来这么一点血,可一被他咬住,那伤口就好像打开的水龙头一样,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血液源源不断从手指流出。

    这样大概过了一分钟时间,我觉得差不多了,再这么下去估计又要头晕眼花,忙对他喝止了一声。

    廖小雨划算听话,我一开口,他立马就放手了,大口喘着气,靠在座位上,表情也不再如之前那般难受。

    我拿纸把手指给擦干净,见陈乐望着我们,脸上一副古怪的表情,估计还觉得挺恶心的。

    不过这事情也算暂时告一段落了,至少心里压着的石头不再那么重。我才和陈乐说继续开车吧。

    陈乐依言把车子发动,继续朝城外驶去。

    离开城中的距离越远,风雨却出乎意料的小了很多,我自己是没经历过台风天气的,所以也不知道这样合不合理。不过对我们来说,到底是好事。

    “你到底想到了什么啊?”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先前那种紧张的压迫感散去了不少,陈乐这时候才扭头看了我一眼,开口这般问我。

    “我想……看看我的想法是错的。”我含糊不清的回答他。

    他蹙了蹙眉头,张口问我:“什么?”

    可我还没回答他,后面的廖小雨忽然就把身子朝前一倾,扬手指着前方的道路,诧异的大喊道:“那是什么?”

    我和陈乐愣了一下,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面是一条公路,和零星的几栋房屋,我们已经来到城边上了。

    然后目光在放远一些,那些房屋之后,什么都没有。

    一片空白,那就是我们能看到的一切。

    从天空到地面,都是彻彻底底的空白,道路延伸出去一截,就好像被人给剪裁了似的,不再有前路,甚至还有一座屋子,只有一空心的架子,像是我们画画时候构图时的粗略线条。

    可是,我这一幕落在眼中,我却觉得壮观异常。

    我想起自己小时候看到的一个词,叫做天圆地方。

    而我们现在,就好像来到了世界尽头,来到了大地的尽头,所以才能看到这如同被剪裁了、只有一半的世界。一半多姿多彩,一半洁白空寂。

    我惊诧的望着面前的一切,从车上慢慢下来。雨水稀稀落落的滴在我身上,可在往前一些,来到那空白的界限,这些雨水,就好像被一层看不到的墙壁挡住,滴不过来。

    交通断了,有可能。刮台风了,或许也有可能。但面对眼前的空白世界,站在这道路的尽头,我再也找不出任何可以否定自己还在画中的理由。

合作

    陈乐跟廖小雨站在我的身后,望着眼前这巨大的白幕,两人的反应,比我预想的要平静得多。至少表现上看不出来太多的情绪波动,但我相信这一切对他们的震撼极为强烈,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大都没能说出话来。

    看吧,这就是李斯鸣的能力,尽管我们都不清楚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这种超出常理的事情,已经明明白白展现在我们眼前。

    他像是一个神,再创造新的宇宙。

    “回去吧,去找李斯鸣,做这个神最忠实的最虔诚的信徒。”

    我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断对我说着类似的话。我使劲摇了摇头,想把这种念头驱离出来。可不管我怎么努力,依旧没有半点效果。

    我最后看了那空白的世界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回到车内坐下。陈乐叫着我的名字,然后追了上来。

    他的神情略显急迫,登着眼睛问我:“余洛,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我摇摇头:“不会的,咋们回去吧,去找李斯鸣。”

    他似乎想要劝我,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这地方肯定也有自己的弱点,咋们可以找找,实在不行,在去跟他讲和?”

    “不用这么麻烦,只要回去答应他,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我呆滞的望着前方,有些疲累的回答。

    陈乐还想要说什么,但被我摆摆手打住了。他盯着我看了很长时间,最后一语不发的,将车子发动。

    我希望他能明白我现在说这些话的意思,陈乐不傻,他不像廖小雨那样,你说什么他就会信什么。

    我确实觉得自己该去找李斯鸣了,即便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掺和进他的事情里,可有句老话说的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要反抗他,至少得了解他。

    所以我不能依着陈乐的意思,说出对李斯鸣有所怀疑的话。

    这世界里的一切,都在李斯鸣的掌控之下,我们的一言一行,他都能听到,都能看到。我希望自己能够给他一种错觉,让他以为我服软了,放弃抵抗了,真的害怕了。

    我们回去的路上异常顺利,那仿佛能把大树连根拔起的大风,还是滂沱的大雨,迅速的变小,就好像人的心情一样,愤怒过后,雨过天晴。

    李斯鸣家附近要比城内其他地方热闹得多,暴雨过后,陆续有人从屋里出来,地上散发出泥土的味道,让人精神畅快。

    我们从车里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到李斯鸣家门前,敲门的时候,我刚刚将手抬起,就被陈乐一把拉住,似乎想要告诫我,这一进去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我心里稍微犹豫了几秒,还是将手落在了门上。

    随之而来的,是“吱呀”一声,房门还没被敲响,就率先打开了,就像电影里引人进入的鬼屋一样。

    昨天晚上我们离开的时候,顾不上看屋内的景象,可如果我们当时留心一些,就能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李斯鸣家里,墙壁上依旧贴满了画。可这些画上的内容和他现实世界的家里有很大的不同。这些画里的画着的,就是我们所生活的这个城市,它的每一条街道,街道上的每一户住宅。也许就是这一张张的画,构建出了我们如今所处的世界。

    李斯鸣地上,他背对着我们,面前摆着画板。

    而那画板之上,是一副密布黑云的画。此时此刻,他正用白色的画笔,将那些黑云盖住。

    我朝窗外看了一眼,屋外的天空,随着李斯鸣的画笔每每落下一次,天上厚实的云朵,渐渐便消散开来,露出白色浅薄的气云,和风雨之后的蔚蓝的天空。

    看吧,连天气,他都能操控,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我原本以为,你们至少得有十多天,才能发现自己还在画里,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找回来了。”

    陈乐不屑的看着他,而廖小雨在身后,显得拘束而不自在。我没管他们两个,自己盘腿坐下,望着李斯鸣的背影说:“反正早晚都得发现,十多天和一天也没什么区别。”

    “不,区别挺大的。”他放下手中的画笔,转过头来看着我,“余洛,你发现问题了吗,尽管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差别,可这世界并不如你我所想的那么真实。如果你能够长长久久的生活在里面而不自知,那才是完美的。可事实上,只不过一天时间,你已经发现了他的不一样。”

    我心里冷笑,虽然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差别,可这世界里到处都是破绽,我觉得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够发现这些问题。毕竟细节才是分辨真假的关键。

    而且我现在可算明白了,李斯鸣明明可以一手遮天,自己在这世界里自由的活着,但他为什么还需要一个帮手。

    因为他构建起来的这些世界,所基于的,都是他独自一人的主观意识。

    他可以把自己所能看到的,所能想到的东西都画下来,可他只有一双眼睛,只有一个大脑,所看所想,都有局限。

    为什么这个世界里的人,尽管每个都栩栩如生,可街上的行人,比现实中要少很多很多。

    因为他只能画下自己所见过的东西,他只能画下自己见过的人。

    他或许知道陈乐家出过事故,陈乐的父母死了,所以把他父母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可他不知道在那场事故里陈乐姑妈家的车子也一起报废了,所以那辆车还留在这个世界里。

    李斯鸣的局限,就是他所构建的这个世界里最大的破绽!

    可仅仅知道了这一点,还不足以让我想出对付他的方法。我只能顺着他的想法走,说:“我答应你之前提出来的要求。”

    他盯着我的眼睛,淡淡“哦”了一声,说:“好。”

    “我留下来,你让我朋友出去吧。”我说。

    可他无精打采的看了我一眼,又将头给转了回去,目光重新落在他面前的画板上,却摇了摇头,道:“这可不行。余洛,我没那么傻,我也说过了,你骗不了我。我可以放你和你那朋友出去,但他得留下来,当做人质吧。”

    他说着,朝廖小雨一指。廖小雨顿时紧张起来,脸色刷的白了下去。他看看李斯鸣,又看看我,踌躇着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对。

    “好!”

    我没有任何迟疑,立马答应下来。

    这里面我多少带着些私心的,毕竟要我在廖小雨和陈乐之间选,我肯定也是希望陈乐能够出去。虽然这样略微对廖小雨有些不公,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嗯。”李斯鸣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决定吧,你可以离开,每天过来,帮你看到的,听到的都告诉我。你需要做的,也只有这么多,我所要求的,也只有这么点。”

    “就这样?”

    我对李斯鸣这话感觉十分诧异,我一直以为他看中我,就如他之前所说那般,他希望自己的画里,能够拥有灵魂,而我身上有两个。可他现在对这件事情,竟然只字不提。

    “我身上,那另一个魂魄怎么办?”我急切的问他。

    李斯鸣提起画笔,毫不在乎的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看重你,只是觉得你现在也跟我一样不那么普通而已。该怎么办,你为什么不自己问他?”

    “问谁?”

    他瞅我一眼:“问你身上的灵魂啊。”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我以为李斯鸣能够提供给我解决这问题的方法,以至于情绪都紧张起来。

    可他最后的话,又把我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给压了下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他这种语气和夏俊凡有几分相似,夏俊凡是如何跟这鬼交流的?

    按照他以前曾和我说过的话来看,夏俊凡靠的是碟仙。

    可这方法,在我回家以后,独自在家没事做的时候也曾试过几次。每次都是白费精神,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我想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最简单的猜想,是因为这鬼魂不想搭理我。再考虑的深一些,或许是因为他已经附在了我的身上,没办法在如之前那样可以轻易摆动瓷碟。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对我来说都是不利的。

    不过,我这时候才意识到,我从来没问过李斯鸣对鬼魂这些东西有什么了解,虽然看他的样子,也未必会告诉我。。

    可我忽然觉得,掺和进他的事情里的,没准对我也是有好处的。凡事总得一步一步来,李斯鸣既然想要我做他的帮手,那至少短时间内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那鬼魂占了身子。

    “你们没事就出去吧,以后每天过来,就像以前在这里学画画的时候一样。”

    李斯鸣背对着我和陈乐摆了摆手,示意我俩离开。

    “从哪走?”陈乐迫不及待的问。

    他又朝墙上一指,那里出现了一扇门,似乎便是出口。

    陈乐快步上前,将房门打开看了看,而我回头看着廖小雨,见他着急不已,好像都快哭了,恨不得上前来把我拉住,但他没有。

    我只能安慰他说:“放心,我每天都过来,你不会有事。”

    我也不知道他相不相信我的话,可他最后还是有些委屈的点了点头。而我在陈乐的催促下,迈步朝那房门走了过去。

动摇

    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我一步跨进那扇门,在出来,却是到了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里。

    我们依然在李斯鸣的家中,但李斯鸣和廖小雨都不见了,只有我和陈乐。墙上贴着的画又都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窗户上的玻璃还是碎的,那是我偷跑进李斯鸣家里时砸出来的杰作。

    而我和陈乐出来的地方,起先还是一道门,可转头一看,却只是薄薄的一张纸,挂在墙上,再也没有变成真的。

    陈乐一把将这画着房门的纸张给扯了下来,三两下撕成了碎片。他好像以为这画纸毁了,那通往画中世界的通道就被堵住了。

    可事实上,哪有这么简单。李斯鸣这老狐狸,肯定有着不为人知,能够来去自如的方法。

    我俩从李斯鸣家里出来,连番奔波,不管是心灵还是*感觉都很疲累。

    坐在公交车里,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每个人似乎都在为了自己的未来拼搏着。以前觉得这是常事,可如今,我却觉得自己比别人要辛苦得多。

    我靠在窗户上,脑袋随着车身的颠簸而抖动。

    这时候陈乐问我说:“余洛,我现在跟你回家还是?”

    “回家?”我坐直了些许,“回家做什么?”

    “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收拾行李,然后离开。”他严肃的吐出这句话来。

    是啊,现在我可以走了,我可以真真正正收拾起行李然后躲出去,远远的离开李斯鸣。

    但不知怎么的,李斯鸣有一句话,让我一直忘不了。

    这话是在我从那扇门里走出来的前一秒。他自言自语的一般说出来的。

    “我没想过你会希望从这城市里逃出去,想逃得离我远远的,毕竟你也是个画画的人,我以为给你展现了画画的极致,你会有那么一丝想要来了解,甚至学习的冲动。可我确实高看你了……”

    陈乐比我先从门内走出去,他没听到这句话,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当初没做要逃离的决定,或许真会如李斯鸣所说那样,没有这么快发发现自己还身处在画中世界。就是这个决定,才让我用最短都是时间,发现了那些反常的地方。

    李斯鸣说他高看了我,尽管类似的话他也不是头一次提到。

    可他当时的语气,明显透着几分失望,这是极为少见的。

    他骨子里有有些孤高,或许到了他那个层面上,本身就觉得很多人不如自己,看不上别人也是理所应当。

    就好像当时我和他面对面坐着的时候,他也如实说过比我画功好,比我有才有名的人有很多,他从前也看不上我。

    那时候听他说出这番话来,我心里一点自卑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理所应当合情合理。

    可我们离开时的话,却带给我很大的触动。

    他觉得自己高看了我,并不是说他心里有那么一点点觉得我能力还行,而是身为一个画手,同时也算他的学生,我对如何提高自己的绘画水平,竟然一点都不上心。

    他所构建的画中世界,可以算是画中的极致了,对于任何人来说,只要你有学习的心思,那就是一个无尽的宝库。

    但我不仅没想过去打开这个宝盒,甚至希望能够远远的躲开他。所以,他觉得自己高看了我,估计我现在在他心里,甚至不如张达那个做蜡像的疯子。

    所以陈乐再度提出离开的时候,我茫然的望着他,很长时间没有回答。

    李斯鸣的话虽然轻描淡写的,但对我来说,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强。就好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忽然被人质疑起你的信仰,甚至连你自己都动摇了。

    我从前一直觉得自己算是一个挺淡然的人,日子能过成什么样,都不怎么在乎。

    刚刚从学校出来,看着同学一个个开始工作,而我却在家里混日子,后来才拿起笔,靠画画度日,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有了一些成绩。

    我想过一种自己想要的生活,不需要太多的钱,也不用多有名气。简单的说,就是能买得起自己想要的,能让自己去想去的地方,这就够了。

    可是如今和李斯鸣一比较,我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追求,也没什么目标。他可以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变成一个疯子,可我做不到。

    这未必是件坏事,可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感觉自己在他面前显得十分渺小,让我有些无地自容。

    陈乐看我在这发呆,用手推了推我,问说:“你怎么了?该不会真的想答应那个疯子吧!”

    “可是廖小雨还在他手上呢……”我茫然的说道,好像廖小雨已经变成了唯一的借口似的。

    “你管他做什么,认识不过几天,而且本身就是个麻烦。我们现在遇上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得想清楚了,这些事情里,你陷得越深,可能你的命就越短。”

    我点点头,陈乐说的道理,我都明白。换做以前,为了让自己多活一段时间,我也会拼着命想办法解决问题。可如今,我莫名的觉得自己身上少了某种气节,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似的没有意义。

    简单的说,我真的动摇了。

    我怕陈乐骂我傻,不敢把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说出来,只能拖延着对他说:“要不这样吧,你看李斯鸣的要求也不高,他只想知道我看到的,听到想到的。不如我先去他那里试上两天,看看情况,兴许对我并没有多大的危险,也能保住廖小雨的安全。如果情况不对,那我到时候在走也不迟。你觉得怎么样?”

    陈乐凝神望着我,我也猜不透此刻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好半天,他才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来:“好。”

    但这话说完,他就把身子转过去了,看着窗外,没在多纠结一个字。

    我轻轻叹了口气,两个人都心事重重的样子,谁也没在开口多说一句话。

    后来我还是没回家,继续去了陈乐家里。一进屋,他就回自己的房间里,房门紧闭起来,没有理我。

    我觉得心里烦闷,索性洗了个澡,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不,不该说是自己,因为镜子里照出来的人,依旧不是我的长相。

    只不过这段时间以来,那张面孔,我或多或少,已经有些习惯了。

    我们就这样,隔着镜子,看着面前有些熟悉,但分明又陌生至极的对方。他是个鬼,是我完全不了解的鬼。

    我不知道这人以前经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他的性格会是如何,比较像我,还是像夏俊凡?又或者极端一些,会不会像李斯鸣?

    我对这个打算占了我的身子,打算代替我活下去的人,一无所知。

    李斯鸣说,为什么我不问他?

    而我现在也觉得,如果这个人还能活在世上,我很想认识他,听听他的声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这种念头来的似乎太晚了,也太不实际了。

    我回到自己房间里,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把脑子放空。可之后,我有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坐在一间很阴暗狭窄的土房里,头顶上是一盏白炽灯,发出暗淡的光线,勉强将屋子照亮。

    而这屋内,四周堆放着杂乱的家具,有很多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一张普通的木板床,铺着很厚,而且不怎么干净的被褥。

    这屋子有几分类似曹良华的家,很破旧,很寒酸,很像大山里的穷苦人家。

    而更重要的是,我面前,还有一个男人。

    这人年纪已经到了中年,但长相更加苍老得多,脸色黝黑,手上筋肉分明。

    他手里拿着一沓纸,好像是从普通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样,正冲我晃悠,一下一下打在我的脑袋上。

    “整天正事不干,弄歪门邪道的东西,你写出来有人看吗!”

    他一面冲我怒吼着,一面啪啪的打着我的头。

    我很想反抗,可身体好像不听自己使唤似的,只能定定坐在那里,任由他一下下的打骂。

    “你看看别人,全都出去了,挣钱的挣钱,老子怎么就养了你这种废物!”

    “啪”的又是一巴掌,他怒吼着,毫不留情的把手甩在我的脸上。

    我心里翻涌起一股强烈的感觉,很委屈,很不甘,可自己不能还手,只能把这所有的情愫,混着血咽到肚子里。

    面前的男人一直在骂,直到他累了,忽然就把手里的纸业一甩,全部扔进了屋子中央的火盆里。

    哗啦一下,盆中的火星扑腾起来。而我这时候才像受了某种巨大的刺激似的,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窜起来,拼了命的想把盆中的纸页从火中捞出来。

    但手还没碰到,就被身边的男人狠狠踢了一脚,摔在一边。只能眼睁睁看着里面的纸页被火苗吞噬,变成一股难闻的黑烟。

    “明天就给老子出去做活,我可跟你说好了,这次你在不好好干,以后就别回来了,老子就当没生过你!”

    我躺在地上,望着那被火焰吞噬殆尽的纸张,很长时间都没有爬起来,而身上,只有一种无力感,压迫得自己无法呼吸,无法发出丝毫的声音……

处境

    然后,眼前的场景变了。

    如果所有梦境一样,没有逻辑,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不会让人感觉到有任何异样的地方。

    我在一个工地上,面前是堆积如山的水泥和砖头。而自己的衣服,已经被砂石染成了灰色。仿佛自己动作稍微大一些,都能从上面抖下来一层灰来。

    可我好像没有选择,只能伸出手去,将那一袋袋沉重并且肮脏的水泥从地上托起,用尽浑身的力气,将它们陆续背到一辆同样肮脏的运货车上。

    几次下来,手脚酸痛的无法言说,甚至都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

    尽管如此,身后还不断有人催促,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直到累到在地,再也没办法爬起来。

    几个男人看到我的样子,匆忙跑了过来,将我扶到墙边休息。

    那时候我看到了他们的手,皮肤黝黑发皱,长满了厚厚的茧子。一个男人伸手在我额头上摸了一下,又用发黄掉漆的口缸倒了些水给我,望着我的眼睛,有几分心疼的神色。

    他冲我说:“休息一会吧,没必要这么拼命。”

    我点点头,将杯子里的水含在口中,味道有几分古怪,喉咙也有几分发疼,以至于难以下咽。

    他看着我这副模样,不由笑了,冲我问道:“你多大了?”

    我本不想回答的,可嘴巴似乎不听我的使唤,顿了一会,硬生生吐出两个字来:“十七……”

    男人索性坐在我旁边,从兜里掏出一包两块钱的烟,点燃,又笑道:“十七啊,比我家那小子大一岁。”

    “你儿子也在这?”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道:“哪能啊,在学校呢。我每天这么忙前忙后的,拼着命挣钱,就是为了供他读书啊。”

    莫名的,这简单无奇的一句话,竟然让我心头一酸,想到自己的处境和别人对比起来,有着天壤之别。在看看自己手脚上磨破的那些口子,心里隐隐发疼。

    这男人似乎看出我脸上的失落,忙干笑一声,安慰我道:“不过你比我那儿子能干多了,让他到这种地方来,估计都干不了你的十分之一。”

    这明明是句夸奖的话,可我听在耳中,却越发难受。

    男人打开了话匣子,对我说:“你还跟我挺像的。我年轻那会,也是跟你差不多的年纪,就出来做活了,家里穷啊,得混口饭吃。一转眼,三十多年就这么过来了。”

    三十多年了……

    整句话里,这几个字听来异常刺耳。

    面前的男人,几乎大半辈子,都在这种地方耗了过来,为的仅仅只是吃一口饱饭。

    我望着他,身体很壮,衣衫褴褛破旧,头发也乱糟糟的,因为满是尘土的缘故看起来有些发灰。

    恍惚间我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看到了三十多年以后的自己。

    那时候我很怕,如果身体条件允许的话,说不好直接从地上爬起来逃离这个地方。

    我是不是也会如他一样的,把自己的未来,把自己的人生,托付到那泥土堆里去。

    “怎么哭了?”

    男人抽完烟,转头看我一眼,诧异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抽泣,就那么平平静静的,眼泪却似决堤一样,直接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没法止住。

    泪水混着脸上的尘土流进嘴巴里,只觉得苦涩无比。

    “余洛,你怎么了?”

    这时候,恍恍惚惚的,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甚至感觉某人在用力在推着我的身子,让我从这梦境中苏醒过来。

    我迷茫的睁开眼睛,有些许光线落入眼底,接着就看到陈乐的脸。

    我还是躺在陈乐家里,他正满脸好奇的打量着我。

    我从床上坐起来,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你怎么哭了?”

    陈乐微微张着嘴巴,问出了这句让人费解的话。

    我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这才发现自己眼角确实湿透了,这样一来,连我自己都有几分诧异,想了想,才告诉他:“没事,好像做了个梦?”

    陈乐的表情变得越发古怪:“又不是小孩,做个梦都能把眼泪做出来?”

    他摇摇头,满是不解的从房间里离开。而我坐在床上,回忆着刚刚的梦境。即便已经醒了,可我回想起来,还是有几分压抑让人觉得难受。

    梦里那种情绪是及其强烈的,仿佛一个人被逼迫到了极致,在这偌大的世界中,对于自己的未来,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看不到丝毫光明,以至于最后情绪奔溃痛哭流涕。

    而且梦里的所有场景,于我而言,都无比真实,仿佛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梦境,而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事过多年,也没办法从脑中抹去。

    我顺手把床头柜抽屉里的镜子拿了出来,望着镜子中那张不属于我的脸。

    他的脸上,有我还没擦干的泪水,仿佛一个不会说话的男人,正从镜子里看着我哭。

    我觉得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发生在镜子里的男人身上。

    即便这些记忆,对我来说完全没用,可它已经印在我脑海深处,让我感同身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这段经历展现在我脑中,我被附身以后,头一次出现这种异样。

    也许是因为我昨天情绪波动有些剧烈的原因,也许是他对我所思所想突然抱有某种共鸣,不管是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至少我对这个附在我身上的人,有了一点些微的了解。

    我看看时间,早上八点,洗漱一番后又有十几分钟过去了。

    我带了两小瓶血液,打算先到李斯鸣那里去,廖小雨的情况估计很不乐观,昨天随便喝了点血,肯定是撑不到现在的。

    出门的时候陈乐没跟我说话,两人的交谈,仅仅只是他把我唤醒时的几句话而已。

    他还是没法理解我要去找李斯鸣的举动,说实话我自己也无法理解,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我应该去。

    来到李斯鸣的家里,走进他的屋子。

    李斯鸣似乎永远都是那么模样,一点不意外,坐在他的一堆画中,只会不断提笔在画纸上勾描。

    见我进来,仅仅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复又低下头去,没有出声。

    “廖小雨呢?”

    我问他,他指了指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虽然昨天的那副被陈乐给撕了,但如今又多出来一副,同样是一扇门。

    我凑近一看,发现这幅画很新,而且跟李斯鸣其他的画一样,十分精致。

    这样一幅画,对我来说,不知道得多少时间才能画好。

    但李斯鸣竟然只用了一夜,而且似乎还绰绰有余,甚至他脸上都看不出丝毫疲累的感觉。简直跟个超人似的。

    我正想试试能不能把画上的门给推开,背后的李斯鸣忽然就朝我嚷嚷了一句,说:“不是那副,是旁边这一副。”

    我纳闷的看了看他,他都没有回头看我,好像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能够观察到我的一举一动,让我感觉挺烦的。

    转过目光,落在旁边的一副画上。

    这副画内容非常诡异,好像是一个很空旷的房间内部,但不管是四面的围墙,还是地面天花板,竟然都画着无数的人手,犹如杂草一般,从四面八方生长出来,犹如地狱。

    而这些人手丛中,有一片十分密集。手和手紧紧的扣在一起,好像一条条锁链似的,扭曲成了一个巨大的蛹状物,中间包裹着某种东西。

    我眯起眼睛仔细一瞧,不由有些惊讶。

    那被无数只手缠着扯着,死死抓住的东西,竟然就是廖小雨,至少当从衣服上看,是他没错。

    廖小雨身子被紧紧拉着,摆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但这画面是静止的,我不知道他在画里感觉是不是和我现在看到的一样。

    “他这是怎么了?”我问李斯鸣。

    他转了一半脑袋过来,脸上也同样露出不解的神色,道:“很奇怪,这人需要喝血没错吧。可我给他画了很多,他喝下去竟然一点效果也没有,最后身子一点一点水分都没有了,开始还在那乱动,我觉得危险,就弄了这么一个房间,把他关在里面。”

    昨天我们在画中无法给廖小雨找到能喝的鲜血,李斯鸣估计也看到了。可他到现在竟然还不能理解里面的差别,他画出来的血,和现实中的血。即便看起来,闻起来是一样的,可廖小雨的嘴,能分辨得出这其中的真伪。

    “我要怎么进去?”

    李斯鸣站了起来,走到那张画着门的画纸面前,伸手手来,朝门把上放了过去。

    我仔细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认真看着每一个细节。他的手,直接就陷进了画里,在门把手上轻轻拧了一下。

    这过程有种说不清的恐怖感,至少有那么短短的几秒钟时间,李斯鸣落在画中的手,跟画上的门好像融为一体似的,看起来也是那种染料的质感。

    我试着提起手来,在困住廖小雨的那副画上摸了一下,可碰到的仅仅只是纸页而已,并不会像他那样直接触碰到画里的东西。

    这更加让我好奇起来,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真与假

    画中的门打开了,李斯鸣率先走了进去。

    我站在画外看了一眼,门内的环境十分明亮,就是李斯鸣曾近带我游览过的,有着无数房门的通道。

    我使劲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提了提神。

    这是我第一次,在自己知道里面有多危险的情况,主动的走进李斯鸣的画中世界。

    通道里的每一扇房门都紧紧关着,而门上都有数字标记。李斯鸣几乎看都不看,一直朝里走,仿佛心里清楚的知道门上的数字对应门内怎样的景致。

    我跟在他的身后,表现得十分冷静,就好像自己已经轻车熟路,或者说把自己真的当成了这里的一份子似的。

    等到了一扇写着099的门前,李斯鸣才停下来了脚步。

    这是所有门上最大的数字,看来也就是李斯鸣自己新画出来的。

    他伸手将门推开,屋内的景象引入眼底。

    说实话,实际看来,这长满了手臂的房间,第一眼看去有几分恶心感,就好像有无数人被分尸了一样,只把手臂留了下来,胡乱堆砌在房间内。

    而且这些手臂都是禁止不动的,皮肤雪白,像一片乱糟糟的白色灌木丛。

    廖小雨在屋子的正中央,李斯鸣朝他那边扫了一眼,然后回头懒散的对我说:“进去啊。”

    我这才壮着胆子朝里走,心里很想在密集的手臂中找出一点空隙,可看了半天,手和手之间几乎没有空余的地方。

    脚踩上去,软绵绵,感觉非常不好。

    而且这些手臂好像某种触手似的,你不碰它,它就保持着一种禁止不动的状态。但稍微和它有所接触,立马就跟疯了似的到处乱抓。

    我刚刚才一脚踩进去,就好像捅了马蜂窝似的,哗啦一下,边上的手臂动了起来,同时又碰到临近的,产生这种连锁反应。如同石头落在水里出现一个涟漪,屋子里的手从我落脚的地方起开始乱动,然后一点一点向着四周蔓延起来,最终整个房间都好像被激活了似的。

    而且这些手臂力气极大,拽着我的腿就不松开。我身子不稳,直接一个前仰倒在了手臂堆里。这些没有温度的手仿佛找到了猎物一般,纷纷向我身上抓来。

    这一秒钟我算是知道廖小雨被困在这个地方有多无奈了,想要脱离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趴在手丛里冲李斯鸣大叫,这他妈的让我怎么进去!

    李斯鸣愣了一秒,然后两手啪啪的拍了两下巴掌,四周的手臂好像受惊一般,刷的一下,全都不动了。

    我心里有些生气,努力从手丛中直起身子,转头问他:“你这是诚心弄我呢?”

    他眼神飘忽的摇了摇头,然后冲我道:“抱歉,我刚刚有点出神,忘了你这边的情况。”

    我回想刚刚朝他打喊时他发愣的样子,忽然觉得他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有问题。

    不过眼下我没时间细想,只想先去看看廖小雨的情况,他被那些手臂困着,四仰八叉的。我走了过去,见他皮肤确实已经枯萎下去了,眼睛紧闭着,像是一个刚刚才从坟地里爬出来的瘦老头。

    我花了不少力气才把一只被他用嘴咬住的手从他口中扯了出来,估计是饿极了,所有逮到什么都咬,这只手臂上肉都已经快被啃掉一块,很多血留在他的脸上,已经干了。

    廖小雨现在没有意识,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像上次一样突然醒过来,所以行动上都显得小心翼翼的,一面从自己兜里掏出带来的两个血瓶,一面用眼角的余光大量廖小雨的脸,见得一直大张着嘴,一动不动,这才放心了些。

    我拧开瓶子,格外谨慎的将瓶中的血液朝他嘴巴里倒,真的是养儿子一样的操碎了心。

    这血液刚刚滴在他口中一点,廖小雨就像受了刺激似的,猛的一下就把眼睛给睁了开来,吓了我一跳。

    他似乎急切的想要蹿起来将我手中的瓶子给抢过去,但庆幸的是身子被周围的手紧紧扯住,任凭他再怎么挣扎也没能挣脱出来。

    因此我心里稍微安定一些,继续将血液倒进他的嘴巴里,两瓶都弄完,没有一点浪费。

    又这么过了一段时间,他的身体才慢慢复原过来,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他渐渐也有了意识,看我面前的我,立马苦着一张脸,用很虚弱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

    我忙安稳他说:“没事了没事了,你看我这不是来的嘛,也不用受这种罪了。”

    他很艰难的点了点头。

    我说话的时候,朝李斯鸣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没看我这边,只是站在门口发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但乘着这个空当,我忙压低声音在廖小雨耳边问:“怎么样,昨天在这,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廖小雨摇了摇头,但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身子忽然一哆嗦。他仿佛有些害怕,不敢回答我的问题,毕竟李斯鸣就站在我们不远的位置。

    果然我回头一看,李斯鸣已经冲我们望了过来。

    廖小雨眼睛滴溜溜转着,不断用眼神示意我往下看。似乎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一探究竟。

    可他身子几乎都被手臂给盖住了,我上下扫了一眼,什么都发现不了。

    我忙转头冲李斯鸣道:“你把他放开吧。他现在也没事了。”

    可李斯鸣摇了摇头:“就让他这么呆着吧,他比我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我一下子来了气,大声嚷嚷起来:“这家伙只要喝了血,就一点毛病都没有了。他信不过他,也得信我!咱俩现在可是合作关系!”

    我话说完,也不管李斯鸣同意不同意,直接往那些盖在廖小雨身上的手扯了过去。但这些手臂都跟灌了水泥似的,很僵硬,也很难移动。

    我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只听耳边“啪嗒”一声,我竟然把一只手硬生生给扯断了。

    这手虽然还有皮肤包着,也没有分离,可就跟人骨折了一样,被我掰成了一种根本不能做到的弧度。

    我心里那种恶心感又翻涌起来,脑补了一出自己在尸体手中抢宝的画面。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去拉扯其他的手臂。

    李斯鸣这时候才幽幽叹了一口气,他再度将手抬了起来,轻轻拍了两下。

    廖小雨身上的手臂顿时像开花似的,纷纷扬了起来,陆陆续续倒在一边。

    这下他整个身体都露了出来,衣服都被撕扯得大了一号。可我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也不知道廖小雨刚刚使那眼色,究竟是在暗示我什么东西。

    廖小雨身上失去了束缚,抬手拉住我的肩膀,努力想要坐起来。

    这过程中他的眼睛一直错过我看着李斯鸣,似乎觉得他的身体刚好被我给挡住,李斯鸣看不到。忽然就把自己衣服给掀了起来,露出小腹。

    我一时间不理解他这是在做什么,晃眼一看,才发现他肚皮上沾着些血迹。

    我第一感觉还以为他被李斯鸣给捅了,可仔细瞧了瞧,这些血迹歪歪扭扭的,虽然很丑,但其实是三个字。

    上面写着——“不是人”。

    我微微一愣,他见我看懂了,又忙把衣服给拉好,盖住自己的肚子。

    我这时候思绪很混乱,虽然表现得依旧镇定,还慢慢把廖小雨扶起来,可心里已经炸开了锅。

    我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朝他做口型,问他谁不是人?

    他也不敢回答,就盯着李斯鸣看,然后浅浅的朝李斯鸣扬下巴。

    李斯鸣不是人!

    这信息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我不知道廖小雨是怎么确定的,但他肯定有着能让我确信的理由,尽管现在李斯鸣就站在我身后,他没办法说出口。

    而这短短的一瞬间,我脑子里也冒出了无数个问题。

    李斯鸣不是人,那他究竟是什么?难不成是鬼?

    可仔细一想,我想到今天来的时候,李斯鸣把手放进画里的瞬间,我虽然不确定,但隐隐有种猜测。

    眼前的李斯鸣,只不过是一幅画而已!

    李斯鸣很有可能照着自己的模样,画出了另外一个自己。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真正的李斯鸣在什么地方?他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他活着,那面前这个纸人,是什么时候代替他的?

    是在我们闯入李斯鸣家里,发现画中世界之前,还是在我昨天离开之后?

    我扶着廖小雨,慢慢从放假里走出去。望着那个站在门前的男人,心里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他真的和李斯鸣本人一模一样,说话的语气,动作,包括眼神,都一模一样,我根本分辨不出真假来。

    我觉得现在有两种可能比较大。

    一是,李斯鸣画出了一个自己,主动让他来代替自己处理画中世界。这样的话他就有了足够多的空闲,专心做自己事情。

    而第二种情况,就危险得多。这就是李斯鸣画出的自己想要李代桃僵,他把李斯鸣本尊给藏起来了,或者杀了,这样的话,他就成了唯一的,也是真正的李斯鸣!

苦肉

    无论哪种情况,眼下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好处。

    我扶着廖小雨从满是手臂的房间里走出来,来到李斯鸣身边,廖小雨明显有些怕他,只敢躲在我身后不敢凑到前面。

    我虽说现在心里充满警惕,但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装出一副抱怨的姿态,冲李斯鸣喝道:“娘的,虽然我答应把他留在这里,但你也没必要这么折腾他吧。”

    李斯鸣却不以为意:“你不知道这家伙发起疯来有多麻烦?昨天只是一个不留神,我就被他咬了。这地方,我到觉得挺适合他的。”

    他说着,又朝房间里看去,似乎对自己创造的这个地方颇为满意。

    不过他这一说,我就明白了。廖小雨是怎么发现眼前这李斯鸣不对劲的,就是因为喝了李斯鸣的血啊。

    虽然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但我猜想,估计是因为李斯鸣对廖小雨身体枯竭的症状比较感兴趣,也没料到他在缺血状态下有很强的的危险性。

    就这么着,他跟逛动物园似的,围观了廖小雨身子脱水的过程。最后廖小雨忍不住了,上来就给了他一口。

    这伤口不知道咬在什么地方,但面前的李斯鸣既然只是画像,那估计已经自己修补好了,看样子如今也没什么事了。

    不过被廖小雨攻击的时候他应该十分急迫,没准也被吓到了,所以才弄了这么大的阵仗把廖小雨给困了起来。

    这里不得不夸廖小雨几句,他咬了李斯鸣,立马发现他的血有问题,加之后来被李斯鸣那么收拾,危机关头,还想到给我留了点信息下来,在肚皮上写了三个字,对我也算仁至义尽了。

    不过为了不引起李斯鸣的怀疑,我也不方便在这件事情上多问什么,只能把话题转开,道:“那我现在该做什么?”

    虽然昨天李斯鸣就说过,他想知道我的所见所闻,但总不可能就是我每天过来跟他闲聊这么简单。

    他伸手把房间门关上,转身面对着我,这才有了几分要做正事的样子。

    “余洛,你就在这里呆着吧,这有近百个房间,你想去哪里看看,都可以。你要做的,就是查缺补漏,找出里面的问题,然后修改。”

    经历过昨天的事情,他这话的意思我也明白,毕竟他的画中世界里,有着太多的瑕疵。我就在这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转,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在通知他一声。

    为了确认我的想法,还是多问了他一句:“比方我进到一个动物世界,要是看到了长着腿的蛇,然后就告诉你蛇是没腿的这样?”

    不想李斯鸣摆了摆手:“告诉我做什么,你直接改了就行。我有太多想要画的东西,分不出太多精神来修改以前的东西。”

    我嘴巴张得大大的,很惊讶自己听到的这番话,他这算是给了我权限,多少让我过一把造物主的瘾。就算只是一个傀儡造物主,可无疑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这就好像毒品一样,明明知道不是一件好东西,但真正到了手中,难免会让人有跃跃欲试的冲动。

    “这些地方的画,都存在第一扇门的房间里。有需要改动的地方,你过去找就是了。”

    他提醒着我,同时抬手朝通道尽头指去。我顺势望着,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头一次来的时候,所见到的那扇与众不同的房门。宽大,精雕细琢,与众不同。

    可这扇门,并不是所谓的一号,仅仅只是在一号旁边而已。

    “余洛!”

    李斯鸣注意到我的眼神,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在我耳边大吼了一声。我还没怎么样,身边的廖小雨就吓得抖了一下。

    我不解的望着李斯鸣,不明白他这态度怎么一眨眼一变,刚刚还好好的说着,忽然就有些恼怒的意味,翻脸真比翻书还快。

    “怎么了?”

    他紧蹙着眉头,双眼直视着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几分钟,这才缓慢,却又有些冷肃的道:“我还有话没说完。你也看到了,那扇门,你绝对不可以进去!当然,如果你打算一辈子都不从这里出去的话,你也可以去试试。”

    他这话有些警告威胁的意味,不得不说,再我还没彻底弄清楚这里面的秘密前,这威胁对我都还是很有用的。

    我忙把两手举起来,把头点得跟敲木鱼似的,一个劲的保证自己不会去冒这个险。

    他审视了我几秒,这才作罢。

    给李斯鸣打工的体验是不同寻常的,就好像每天都能到一些不同的地方旅游一样,这一连几天时间,我觉得自己表现得都非常好非常卖力。

    但越是深入,就越觉得李斯鸣经常在画里犯些常识性的错误。毕竟他是一个深居简出的大龄宅男,平时连电视都不看的人,很多东西都不清楚。

    就好像上次的台风问题一样,总有些类似的错误。

    而我就兢兢业业,每天发现了不足的地方,然后就转回到一号房间里,对原画进行修改。

    一号房间屋子出奇的大,刚刚进去那天,看起来如同一个名迷宫。

    这个房间里还有无数的小房间,上面有着对应的数字,里面摆放着满满当当数量巨大的原画。

    我一开始以为这算不上什么大工程,就好像廖小雨被关押的房间一样,一张纸就够了。可等我亲眼见到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

    打个比方,李斯鸣要画一个城市,首先他得画远景,勾绘出这个城市从东西南北各个不同角度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当是这样,就得画上至少五张。然后细致到区,到街,那种工程量真的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我一开始不了解,还得翻箱倒柜把所有画都看一遍,才能找出里面到底是哪张出了问题,每天都是精疲力尽才回家,算是彻底明白李斯鸣说自己没精力来修改的原因了。

    在陈乐家里,他看我累得跟死狗一样的,更加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干。我也实在没精神和他解释。

    其实说到我这么卖命的原因,当然不可能只是对李斯鸣言听计从这么简单。

    我所有的注意力,其实全部都放在李斯鸣不让我去的那个房间上,那扇巨大的白色房门,对我有着无穷的诱惑力。

    但我不敢把自己心里的好奇表现出来。

    这扇门就在一号房间隔壁,我每天进出都要从旁边经过。说不好,这是李斯鸣在试探我。

    房间里可能真的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当然也可能什么都没有。但只要我哪天忍不住了,碰了这条底线,这就给了李斯鸣收拾我的把柄。

    这就像是个陷阱,如果真的那么不希望我进去,李斯鸣肯定有法子把这扇门藏起来不让我发现。更别说这房间现在离我如此之近,反到像是在诱惑我进去看看似的。

    所以虽然心内好奇,可我还是得强行压住自己想要一探究竟的念头。

    另外一个方面,我每天表现得这么卖力,也是希望能够减弱李斯鸣对我抱有的戒心。可能性虽然不大,但至少我给他展现出自己好的一面,对我有益无害。

    再者,我全力把自己投入到那个装满原画的一号房间里,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目的。

    我想看看,李斯鸣本人的原画是不是也藏在里面。可能性虽然微乎其微,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通过这几天的经历,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只要原画上出现改动,或者原画被损毁了,那画中的东西,就是改变或者消失。

    如果我能找到李斯鸣本人的原画,将之销毁。那这画出来的李斯鸣,应该也会消失不见。

    我默默在心里计划了几天,才把这事情跟陈乐说了。

    但陈乐听了以后,摇了摇头,说不靠谱:“那么重要的东西,能让你随随便便就找到?”

    我知道这不容易,但我觉得值得一试。

    陈乐想了想,又说:“我觉得,还是那房间有问题。余洛啊,你忘记夏俊凡说过的了,你这个人,就是容易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复杂化,接着自己绑住了自己。找个法子,进去一看,再研究别的。”

    我说:“进去是容易,我就怕进去以后出不来。”

    陈乐坏笑着说:“所以得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啊,我倒有个办法,就是有点危险。”

    我一听,忙问他:“什么办法?”

    陈乐道:“苦肉计!你想,那里除了你,还有什么人?”

    我脑子一转,脱口就说出廖小雨的名字,顿时就明白了陈乐的意思。

    如果廖小雨暴走,那里面只有我和他。我慌不择路的情况下,误闯进了那个房间里,到时候李斯鸣生气了,我也有一个反驳的借口,反正廖小雨是李斯鸣自己要留下来当人质的。我那么一正瞎跑,谁想到最后会闯到禁地里去。

    我一拍大腿,觉得可行。但还是得好好计划下,看看李斯鸣最近对我的评价如何,如果评价不好的话,那还是得从长计议。

    而且不光如此,我们还得算算廖小雨干尸化需要多少时间,一步步都算准了,这才能行动。

灵堂

    我和陈乐俩人这般商议下来,又过了两三天时间,期间我一直在观察李斯鸣对我的态度。

    他对我的修改没多少评价,每天去他那里,拿着画跑去问他:“你看我这么改行不行?”

    他只是抬头随意的看上一眼,眼睛真的跟老鹰一样,有些画修改的地方十分微小,几乎都到了找茬的级别,但他都能一眼看出我改动的地方在哪。偶尔会提一点建议,偶尔只是点头,默认觉得还行。

    我心里估摸着,他也不会把对我的好恶变现得有多明显,但两人的关系还算融洽,至少没有过一次争执,因此觉得可以把陈乐的计划搬到台面上来了。

    我算了算廖小雨喝血的频率,就跟我们吃饭似的,每天差不多得两顿。中间如果间隔超过十二个小时,那就会出现尸化的迹象。

    而且我需要他配合,因此这几天陆陆续续把计划都给他说了。

    我担心李斯鸣盯着我们,所以说的时候还很小心,就是用写的方式,每天修改原画的时候,自己调色就在白纸上写几个相关的字出来,然后又用颜料涂抹掉,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行。

    起初廖小雨这猪脑子并不明白我的意思,见我几次反复做这种事情,他才留意了一番,点头答应下来。

    虽说有些委屈他,但只要能离开这鬼地方,他也愿意配合。

    这一切准备妥当,我们就开始行动了。

    那一天我出门的时候,背包里带了两瓶血,用来以防万一。

    但到了李斯鸣家里,我只能面露苦色,找借口说家里的储存的血液已经没有了,现在很是头疼。廖小雨也很是配合,拍着胸脯说没事,自己撑上一天没有关系,让我第二天一定要送来。

    这些话都是说给李斯鸣听的。

    我冲他看了一眼,他埋头在画纸上画着,没有做声,好像并不关心这件事情。当然也可能是他觉得自己要对付廖小雨的话也不用多大力气。

    这一整天我心里都很忐忑,呆在一号房间里,一直在想着下午将会发生的事情,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但和我相比起来,廖小雨显得更加紧张。好几次叫他,好半天都才能回过神来答应一句。

    我看他这副模样,心里充满了犹豫。我们希望的理想状态,是廖小雨开始出现尸化迹象,但还能保持理智配合我演戏,而且中途不要被李斯鸣捣乱。

    但此时最担心的就是假戏成真了,到时候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可是如今箭在弦上,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我一直在看时间,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

    庆幸的是,李斯鸣现在呆在他家屋内,没进到画中来。而廖小雨渐渐的,表情也有了几分痛苦的意味。

    最开始还是站着的,然后慢慢坚持不住,坐在地上靠着墙。但他一直咬牙坚持着,始终没发出一点声音,不引起李斯鸣的警觉。

    我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朝他看上一眼,观察他难受到什么程度了。说实话这时候我心里觉得挺愧疚的,但痛也就痛这一时,总比我们一直受制于人要好得多。

    我眼看着他脸上的皮肉渐渐凹陷下去,自己也紧张起来,短短一分钟,都觉得无比漫长,同时还像做贼心虚一般,出了满身大汗。

    快差不多了。

    廖小雨手脚开始痉挛,躺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

    我急忙站起身来,佯装着走过去查看他的情况。

    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我看,我们对视着彼此,心脏都蹦蹦蹦的跳个不停。

    “开始吧!”

    我心里这么想着,然后给了他一个示意动手的眼神。他仿佛一直在等着我的信号似的,猛的就从地上蹿了起来,张口露出一嘴牙齿就朝我咬了过来。

    我没料到他一来反应就这么激烈,当真被吓了一跳,慌忙就朝房间外跑。

    心里既然有着目的地,刚刚从一号房间里出来,就火急火燎的把隔壁那扇大门一推,不管三七二十一,迎头就冲了进去。

    可我刚刚进到这屋子里来,一看周围的环境,立马就傻了。

    我其实在心里想过这屋中可能会出现的各种环境,但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

    这竟然是一个灵堂!

    屋子里光线暗淡,只有正前方,一个摆放着牌位的供桌上,立着几根白色的蜡烛,散发出来的幽暗光亮勉强能够把房间照亮。

    而我面前,赫然停放着着两口棺材。

    这些棺材都是黑木的,而且很新,甚至还能印出人的影子,在烛光之下透出一股渗人的气息。

    我不知道棺材里躺着的是什么人,桌上的牌位也是空白的,没写名字。

    因此犹豫再三,才压低步子,慢慢朝右边的棺材走了过去。

    我伸出手来,在棺材盖上轻轻摸了一下,感觉非常平滑。使劲用力一推,这棺材盖还没有封死,被我推出一个小小的缝隙。

    我害怕有尸臭传出来,急忙把自己的鼻子捂住。可等了两秒,发现并没有什么古怪的气味,心底不由纳闷起来,想着难不成这是个空棺?

    我疑惑着,将脑袋朝缝隙探了过去,里面黑黝黝的,烛光照不进去,实在没办法,我只能再用力一些,将棺盖继续推开,扩大了缝隙。

    可等我看清楚里面躺着的人,我直接就懵了。

    是李斯鸣!

    他闭着眼睛,两手平放在身体两侧,穿着黑色衬衣和西裤,一动不动的躺在里面。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我以为他会睁开眼睛,抓我个现行。

    可是他没有。

    他胸口没有活人那种呼吸时的起伏感,而且面色发白,皮肤有些许僵硬的质感,这是个真的死人!

    “你就是忍不住想要进来,对吧余洛?”

    我正惊讶于自己所看到的,身后忽然就冷不丁的传来这样一句话。

    我急忙转回头看,见另一个李斯鸣站在门边,两手插在裤兜里,正靠着墙壁,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眼中带着一抹冷意。

    我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就像个鬼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

    但我现在心里很急,也不敢靠近他,只能躲在棺材旁边,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语无伦次得跟他解释,把之前想好的借口说给他听。

    可我话还没说话,就被李斯鸣给打断了。

    他朝我走进一步,声音低沉的道:“也别装了,你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呢。只不过没拆穿而已。”

    他直接捅破了这层纸,让我无法继续编下去。又看他朝我走过来,我只能往后退,靠棺材把我和他隔开。

    “怎么样?这屋里的东西,你看到还满意吧?”李斯鸣站在我对面,挺住不动,阴阳怪气的问我。

    我屏吸正视着他,吞了一口唾沫,索性也不再伪装了。指着棺材里的尸体,直接冲他喝问道:“你……你把李斯鸣给杀了?”

    他低头冲棺材里的尸体看了一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用种教训的口吻,对我说道:“余洛,这里是灵堂,你面前停着尸体,至少也要懂点规矩,给死者一点尊重吧。是不是该先上炷香什么的?”

    “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你把李斯鸣给杀了,然后想要代替他!”我声嘶力竭的朝他大吼,努力给自己一点底气。

    谁知道对面的李斯鸣不怒反笑,语气中带了几分戏谑的味道,只问我说:“你会杀了你自己吗?”

    我有些语塞,他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否认了。可要是这样,我就没办法理解目前的状况了。

    我在脑中不断思考着,想要找出一点破绽,反驳他的话,不曾想脚步微微朝后一退,就撞在了身后另外一尊棺材上,咚的一声,撞得我手臂生疼。

    但这一撞,又让我想到一个点。

    面前这个是李斯鸣的棺材,那我身后这个,里面躺着的是谁?

    “还有谁……也死在这里。”我立马脱口朝他问了出来。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我,忽然就冷声吐出两个字来:“我的!”

    这回答更加让我摸不着头脑,但李斯鸣接着就说:“你不打算推开看看吗?”

    我其实早就有这种念头,只不过不敢乱动而已。

    但他既然这么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两手直接扶在棺材盖上,猛的朝外一推。

    只一下,一个偌大的口子就出现在我面前,与此同时,一股极为刺鼻的腥臭味道从那棺材里扑面而来,我没防备,深深吸了一大口,差点就吐了出来。

    我急忙将抠鼻捂住,目光落在棺材内部。

    再度出乎我意料的是,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卷画纸。

    这画上没有任何图案,但却有很多的发黑且早已经干枯的血迹。大片大片将画纸弄得污浊不堪。而棺材里腥臭的味道,估计就是这些东西散发出来的。

    这是面前那个李斯鸣的棺材,而里面只有这一张画卷,我仔细看了看,又回头看看身后面无表情的李斯鸣,顿时就明白了。

    这就是李斯鸣生前在画纸上所画的自己,可他真如自己曾说过的画中仙一样,从画纸里走了出来。

火灾

    我所在意的两样东西,李斯鸣本人和他的原画,就这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可现在我的心里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至少一开始的时候,我希望李斯鸣本人还能够活着。

    但他的尸体就在我面前,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用什么方法保存的,尸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腐烂的迹象,同样也没有那让人作呕的气味,可我心里真的没办法开心起来。

    “你是故意让我进来的?”我问他。

    其实我没明白李斯鸣的意思,既然他已经早早的洞悉我的计划,那为什么还要放任我发现这屋里的东西。难道他不害怕我毁了原画,就此结束这一切吗。

    他站在“自己”的棺材边上,一手扶着棺椁边缘,凝神想了想,才开口道:“这是我瞒不住的东西,迟早你也要发现的。可是我私心里倒是希望,你永远也发现不了。”

    他说着,轻悠悠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你要能听我的话,守着这最后的底线,不打这里的主意,不进来该有多好……”

    我踌躇着,眼睛直视着他,努力的消化着他话里的信息,莫名的觉得有他有几分想要大义灭亲的意思。

    可奇怪的是,既然李斯鸣觉得我迟早都会发现这屋里的秘密,为什么还要让我留在这个地方帮忙,除非他从一开始就不希望我离开这个的地方,所以这地方,只是个借口而已。

    但这解释太牵强了,我根本就觉得站不住脚。

    我想问他理由,可他却率先开口了,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余洛,你觉得我们俩像吗?”

    我木讷的摇了摇头。

    他轻轻笑了一声,道:“以前我也觉得不像,可现在这种感觉却很强烈。”

    “我跟你不同,我至少还是个人!”我义正言辞的反驳道。

    “人?”李斯鸣眼眸一闪,反笑道:“我不是人吗?你看,我身上也有血有肉,你有的我都有。如果你没掺和进这件事情里来,换在一个月以前,你会觉得我不是人吗?”

    “呵呵……”我冷冷的笑了一声,换在以前,我肯定不会有这种想法,可问题在于不管他活得如何像一个人,本质是改变不了的。所以这种诡辩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如果廖小雨能喝得下去你的血,那我估计还会重新考虑一下该怎么定义你。”

    李斯鸣脸色微微阴沉了几分,靠在棺材上,鼻间呼出一口气,沉默了几秒钟时间,又开口问我:“因为我有些跟常人不同的地方,所以你怕我?”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微微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尽管我现在表现得还很强硬,但要说一点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但李斯鸣似乎就想听我这个答案,他阴沉的脸上再度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道:“如果是这样,那我是不是也该怕你。你的朋友,家人,是不是也该怕你?”

    “怕我?”我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对!怕你。你说我和别人不同的时候,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个什么情况。还是说,只有每天照镜子的时候才想得起来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你这半人不鬼的样子,别人不该怕你吗?”

    我张口就想反驳,想说从来就没人怕过我,至少陈乐就没表现出来一点惧怕的样子。可话到嘴边,忽然就想起了门外的廖小雨来,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明显排斥,乃至惧怕我一些。

    若是换成一个陌生人,知道了我现在的情况,我真没底气敢说他们绝对不怕。

    李斯鸣见我不出声音,表情很是得意。他开口道:“看吧,你也觉得是这样对不对。我们表面看起来都和普通人一样,但仅仅也只是表面而已。有多少人知道真相以后,会远离我们,躲着我们,害怕我们。所以余洛,你看我们很像吧?”

    “不是……”我好像被他说中了致命的弱点一样,底气忽然弱了很多,但自己仍旧不想被他放在同一个层面上来比较,努力的找出一点不同之处来。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自愿变成这样的!”

    “不!你又错了!”

    李斯鸣声嘶力竭的一吼,直接打断了我的话:“这不是你我之间的不同,而是你和我之间的差距,是你不如我的地方!”

    我望着他疯狂大喊的样子,越发觉得自己危险起来,仿佛此刻面对的,是一条随时都会发疯咬人的狗。

    李斯鸣抬手朝自己上下比划了一下,接着嚷嚷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知道我是怎么从棺材里躺着的李斯鸣,变成了现在的李斯鸣吗?你不知道!所以在这里跟我谈什么不同。”

    “不是给自己的画赋予了灵魂吗……”我颤颤的吐出这几个字来,但面对他,声音小得连自己都没办法听到。

    他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从刚刚那种疯狂的状态里抽离出来,继而才轻轻点头道:“不错,是灵魂。可这魂从哪里来的,你知道吗?”

    我看了看面前的棺材,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但不敢确认。

    李斯鸣的目光重新落在棺材里的尸体上,眼中看不出悲喜,仿佛里面躺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驱壳。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经历吧,关于在张达的家里,给蜡像上色的经历。”

    我慢慢点了点头。

    他渐渐沉静在自己的回忆里,然后继续跟我说道:“那天,我从那蜡像身上,找到了一扇通往成功方向的门,也知道了灵魂就是这开门的钥匙。可这并没有让我立刻就造出这个世界来,就好想你想要做一盘菜出来,知道了食谱,但不知道关键的原料该去哪里找一样。这种感觉,更加让人难过。”

    那一天,在李斯鸣完成了蜡像之后,张达信守承诺让他离开回了自己的家。

    可以说,当时的李斯鸣,心绪极度不平静,整个人异常亢奋。满脑子所能想到的,都是那蜡像的面容,都是自己拿着笔一点一点涂抹的过程。

    他害怕自己忘记这种感觉,刚刚回到家里,也顾不上身体多么疲惫,拿起笔,调好色,直接就在画纸上,按照那蜡像的模样,一笔一划勾绘在纸上。

    可让他感觉遗憾的是,尽管眼前的画已经跟记忆里一模一样,可看在眼中,还是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气。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狠狠的压在了他的心头,就好像自己刚刚成功了一次,可再也没办法做到之前的成就一样。他发疯似的把面前的画像撕成了碎片,倒在地上痛苦的嚎叫。

    可不管他做什么,心里那种压迫感,依旧紧紧相随,没能缓解半分。

    他不理解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管是蜡像也好,画像也罢,用的都是一样的技巧,倾注的也是同样的感情。可为什么看在自己的眼中,却会有着天与地一样的差别。

    他茫然的从地上站起身来,浑浑噩噩的离开家,脑子里一片空白,双脚却自己朝着张达的家里去了。

    从天还亮着的时候回家画画,到毁画之后天黑出门,这一路他两腿发软,竟然走了两个多小时。

    可不管身体多么疲累,但他还是想回去看看。再看那蜡像一眼,找出被自己遗漏的东西。

    但事实上,那天离开之后,他就再也没能见过张达。

    李斯鸣到张达家的时候,那屋子的窗户里,透出一阵阵红光,火苗舞跃着,和翻滚的浓烟一起,吞噬了那个曾让他画出毕生最得意作品的地方。

    他惊了,也傻了。

    也不管周围的消防队和围观的市民,疯了一样想冲进被大火吞噬的屋子里去。

    可他试了一次又一次,都被四周的人给拦了下来。

    那时候李斯鸣彻底绝望了。他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仿佛自己也被这把火一同吞噬了一般。

    他讲到这里,顿了顿,忽然轻蔑的笑了一声,道:“当时,周围竟然还有人挺佩服我的,以为我和张达关系好,那么危险都还想朝里冲。你说可笑不可笑?我所为的,可不是那种垃圾啊。”

    张达就是死在那场火灾了,这是我唯一知道的事情。我没关注过这场灾难后续的进展,也不知道这场大火的起因。

    可李斯鸣接下来的话,把这些谜团都解开了。

    就在他绝望至极,恨不得自己也随着张达一起死在火里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站在不远处,躲在人群之后,被围观的众人挡住了大部分身子。

    但张达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张面孔。

    她就是自己昨晚,一点一点,弄到完美的蜡像。

    可她已经不再是自己离开时那死气沉沉的模样,相反的,她与活人没有丝毫差别,两手抱在胸前,正冷眼看着屋内熊熊燃烧的大火。紧接着,她将目光转了过来,冰冷的视线,落在了李斯鸣的身上。

    李斯鸣沉醉的冲我说道:“那个已经死去,被掏出了内脏,制成蜡像的女人,活过来了。”

不同寻常

    有短短的一瞬间,李斯鸣望着那个女人,所有思绪都停住了。

    他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不理解这已死的人,为何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但那女人也没有给他任何询问的机会,她只是扬起了嘴角,朝自己露出一个阴惨惨的,意味不明的笑容,继而朝后退了一步,转身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留给李斯鸣一个高傲的背影,和一堆解不开的谜团。

    他原本无比煎熬的心,此时此刻,忽然平静了下来。如果这时候有人注意到他,那就会发现他好像一个雕塑似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问题出在哪里?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问着自己。

    是张达还算精湛的蜡像技术,还是自己巧夺天工的画技,又或者,是那个女人死后不甘的怨念?

    他慢吞吞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朝自己家里走。

    这每一步跨出,依旧跟来的时候一样浑浑噩噩,可是心境上已经截然不同。

    人,或者动物,是靠什么才能活着?他在心里问自己。

    是复杂而健康的*,还是内在包含*的灵魂?

    他想不明白。

    “要不,去找个人试试吧……”他这么想,“找个人,如同张达和自己所做的那样,重新来试一遍。”

    但这人该去哪里找呢?如果不成功又该怎么办。

    到时候自己被抓了,杀人偿命,那付出这么打的代价,又有什么用呢?

    他回到家里,望着满地的画像碎片,苦思冥想。

    这几天他推到了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在心里一遍遍考虑着自己在意的问题,几乎已经到了食不知味的程度。

    但忽然有一天,他想明白了。

    他不能找别人,不能在别人身上实验,那找自己如何?

    李斯鸣说道这里,脸上再度浮现出那种痴迷的表情,仿佛为自己当时的决定,陶醉不已。

    他脑子里冒出这样的念头,接着去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模样。竟然觉得满心欢喜,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试验品吗?

    一个心念,一个想法,就这样在我们看来脑子极为不清的人心中埋下了种子,并且无需任何浇灌,便自己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李斯鸣准备了最好的画纸,最好的颜料。然后在某个黄昏,在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里,开始动手,画下了自己人像的第一笔。

    “这还是不够的,好像有某种欠缺。似乎少了一具可以活过来的尸体。”他一点一点在画纸上勾描着,仿佛听到那画中的李斯鸣,正在这样对自己说。

    “可是自己就是尸体啊。”他喃喃自语,兴高采烈的对着画像说着,然后拿起刀,在手臂上划出了一个口子。

    鲜血流了出来,滴在画纸上。将原本整洁的画面污染出一片红点。

    可李斯鸣没感觉到任何疼痛,相反的,他看着那画纸上的血迹,竟然觉得出奇的美。好像又回到了在张达家里的那个夜晚,尸体之下,也弥漫着同样殷红的血液。

    这就是李斯鸣口中,我和他之间的差距。是我不如他的地方。

    也许有人不能明白,他拿别人做实验,暴露以后会死。拿自己做实验,也同样会死,同时都是死,这两者之间,对他而言,究竟有着怎样的差别。

    差别在于,李斯鸣不知道自己这番作为,是否能够成功。

    如果害了别人的性命,最后一无所获,那死掉的一条人命,对他而言,是徒劳而没有意义的。

    可换成了自己,就有了本质的差别。

    李斯鸣做了这一步,已经是破罐破摔了,他也是他绝望之际,所抱有的最后一点点希望。如果失败了,他或许就彻底丧失了活下去的念头,自己毕生的追求已经没有了,也就没了活下去的意义。可就算这样,他至少为自己的理想,拼上了命。

    这种想法,多多少少,有几分崇高的意味。可换个角度来说,他命没有了,那至少在他死前,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会失败,他还能在自己人生的弥留之际,始终抱有那最后一点点能够成功的信念。

    这是他给自己最强大的心里安慰。

    所以他说我不如他,我确实不是一个会为了所谓理想拼上性命的人。

    之前李斯鸣对我说的话,曾近让我动摇过,自我怀疑过。

    可是如今再听他的经历,我却对自己的生活态度,一点都不疑惑了。

    我发自内心的,觉得他所追求的东西不值得拿命来换。人的理想是有着高下之分的,比方说我,我的理想,就是让自己活的好一些。说到底还是得活着,不是自己所有的追求,得拼上命才有价值。

    所以我无法认同他的所作所为,或许有人能够理解,但这人肯定不是我。

    李斯鸣就那么一笔一划在纸上留下了自己模样和鲜血,以至于最后留下了自己的命。

    他强撑着画完了最后一笔,然后永远倒在了自己的画像面前,再也没能爬起来。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好像经历无数个日升月落,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终于,看到了以往自己所熟悉的一切。

    但看到这一切的人,并不在是李斯鸣本人,而是那个画像里的他。

    他开始动了,先是从画中伸出了手,然后是头和身子,就好像那些恐怖片里从画中爬出来的鬼一样,慢慢从画纸中脱离了出来。

    然后他环视四周,看到了沾满干涸血迹的画纸,也看到倒在地上的自己。

    那时候,他明白自己已经成功了,可不知道为何,那一瞬间,他并没有如同自己所预想的那么兴奋。

    这画中出来的李斯鸣,与死去的李斯鸣有什么不同?

    似乎没有,至少肉眼上无法看出差别。他们有着一样的性格,一样的思想,一样的行事风格。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可以自由的画与现实之间出入。

    他画出来的东西,可以成为一个世界。

    紧接着,他弄出了眼前这个灵堂,然后带着自己的尸体,进入到了画中。

    两幅棺材,一副放置尸体,一副放置自己的画像,一切都弄得井井有条,唯一的瑕疵在于,正前方的供桌上,那块牌位,没留下任何名字。

    因为说到底,他觉得自己还活着,不需要留下祭奠自己的碑文。

    而在那之后,李斯鸣的生活又变回了常态,他依旧如死前一般,每天画画,尽管所画的内容已经有些不同,但对他而言,这样的生活似乎和之前并没有多少差别。

    平日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偶尔给那些想要学习画画的孩子教教画技。

    不时观察一下这些人,想看看是否有着和自己一样,有着能够为了自己所喜欢的事物拼尽一切的人。

    可长久下来,事实却让他无比失望。

    没有一个人和他相似,没有一个有着类似自己的念头,他觉得自己是孤独的。

    “你可以画出一个自己,也能画出无数个自己希望和自己一样的人。”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的神情略微有些失落,想了想,才回答我说:“可是余洛,这不一样,我画出来的世界,不管是里面的环境也好,人也罢,都只会按照我自己所设想的那样发展。就跟你在那城市里听到你爸妈对你说的话一样,这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有的真实想法。那我创造出一个我想要的人,他也只能按照我的想法来做事说话。这里面既然有瑕疵,我就接受不了。”

    这些是我早就猜想到的东西,因此我沉默着,没在说话。

    可李斯鸣却忽然把话题一转,道:“可是你来了,不是吗?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一个和我很像的影子,说实话,我从未料到你会有和我那么相似的时候。”

    说到底,他还是把话题转到了我们最开始的话头上:“如果我没来过这里,你会怎么样?”

    他扶着棺材想了想,道:“还能怎么样,继续画我的画,继续等着和我志同道合的人。”

    “可我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啊!你也清楚我的性子,这不是我想做的事情,就算你永远把我困在这里,我也只会给你找麻烦。你那么长时间都等过来了,继续等等又能怎么样?”

    李斯鸣冲我一咧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我是可以等,可是我现在没有其他选择,先把你留在这里,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坏处啊。”

    他说着,又朝我走进一些,急的我直往后退。

    “而且余洛,要等一个这样的人,该有多不容易。你看我死了那么久,又活了这么久,别说让我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就是让人发现我身上的不同寻常,你们都是头一批。”

    我现在真像劝他出去呼吁,拿着自己的画到电视台去,这么一宣传,怎么可能会没有想要跟他合作的人,说不好全世界都会吵着闹着想要来感受他的画中世界。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心头一震。

    他说:“你以为是谁都能到这画中来的吗?想进来的,要么是死人,要么,就是你们这样,不寻常的人。这几率有多小,你想想得出来吗?”

    我起先很认同他这话,如果真如他所说,到确实没什么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冒险。

    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啊!什么是不寻常的人?

    我和廖小雨也就罢了,陈乐怎么就不寻常了?

以画

    我还没想明白,李斯鸣也没给我时间细想。

    他两三步跨过横在我们面前的棺材,直接站在我面前,我还没来得及后退,就被他一把抓住肩膀,凑近我,用一种很阴沉的声音说道:“余洛,你要不要也像我一样,留在这个世界里!”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见里面满是殷切,容不得我说半个不字。

    这就是李斯鸣的目的吗?难道弄出这么多幺蛾子,就是为了把我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如果只是为了这样,那从我一开始进来,他就可以直接动手,何必还耽误这么多功夫。

    我努力挣扎着,想要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但没想到李斯鸣力气极大,两手好像爪子一样,紧紧扣住了我的肩膀,任凭我如何用力,都没办法从他手中挣脱。

    “我朋友知道我在这里,如果我出了事情,你肯定也逃不了的!”我气急败坏的朝他大吼。

    “不要紧的,余洛你看,你呆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难道就没有一点想要留在这里的念头,我不信!”

    我停止了挣扎,细细想他这话的意思,李斯鸣仿佛觉得但只要我在这个地方呆的时间长了,就会和他一样,忍不住被这虚假的世界给吸引,情不自禁的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但也因为他这句话,我忽然间就想明白了。

    他为了这个目的,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从一开始放我进来,又威逼利诱让我每天来给他做事,其实说白了,也是为了看看我的能力。

    就好像单位里的员工试用一样,看我是否有能力来做到他的要求。

    这几天我的表现估计还算好,也合格了,然后又利用我的好奇心,把我引到这房间里来,让我发现这里的真相,告诉我他的故事,想要靠着这画中世界诡异的环境,加上他的个人经历,一点一点打动我,让我动心。

    可他完全错了,我现在不仅不觉得这地方有丝毫吸引力,甚至连站在这里,面对着他,都难以抑制自己想要逃离的冲动。

    至少在我看了,一个正常人,没谁能够接受这种极端的思想,至少我不行。

    但是最重要一点在于,他似乎没办法强制把我变得和他一样。如果可以的话,就没必要费这么多的功夫。

    他仿佛希望能够说动我,让我心甘情愿主动接受他的提议。

    想想也是,我现在真正遇上的鬼,就像吊死的曹良华一样,那是因为他有很强的怨念。而李斯鸣,也跟他有些类似,有着极为强大的欲念。

    他的*,促使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如果我直接被他困死在这里,即便我心里有怨,估计也只会成为一个曹良华,而成不了能造出无数个世界的李斯鸣。

    想明白了这层,我忽然就不怕了,至少目前为止,我的性命似乎没多大的危险。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拉住李斯鸣的手臂,略带犹豫的骗他说:“有,我也有过想留在这里,看着自己所画的东西成真的想法,可我现在做不到啊,我每天只能在你的原画上西修修改改,我自己想画的东西,到现在都没成真过……”

    他微微一愣,转尔忽然激动的一笑,道:“这就是你想的吗?你想画自己喜欢的东西,这可以啊!”

    我生硬的点了点头,又加了一句:“可你就算真的让我画了,我也不一定真的会想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他也急忙点头:“放心,你接触的时间长了,这种想法一定会变的!”

    这感觉像是一种妥协,李斯鸣或许真觉得我接触的越多,就会变得和他越像,愿意给我一个尝试的机会。

    但至少眼前的危机解除了,我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慢慢从房间里退出来,临走时还朝那棺材里的画卷看了一眼。

    从前我觉得,只要毁掉李斯鸣的原画,这一切似乎就都能解决。

    可现在,我意识到不同之处。

    打个比方说,李斯鸣画出一个人,这个人可能活在某扇门后的某个世界中,但原画上的图像不会消失。

    而李斯鸣不同,他是直接从画纸里爬出来的,原画已经空空如也,即便毁了,似乎对他也不会构成威胁。

    不过庆幸的是,我至少知道了自己所面对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不过得重新想个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

    离开房间,我以为会看到廖小雨,可惜没有,找了一番,才发现他又被李斯鸣关到那个满是手臂的房间里去了。

    幸好我还随身带着血,不至于让他受太多的苦。

    在那之后,李斯鸣给我准备了各种画画的工具,但他真的没让我离开这个地方。

    我既然要装,也就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只问他说:“如果我画了一个世界,里面的人一个比一个暴力,几乎全是杀人犯,那我进去看的时候,会不会被他们攻击,会不会真的死在他们手上?”

    李斯鸣点了点头:“你已经感受过了,在我画出来的那个城市里,你觉得自己如果被车撞了的话,难道能活下来吗?这就好像小说一样,每幅画都有自己的设定和主题,你之前参观的时候,看到那个被铁链锁着的人。因为他危险,所以得想办法限制住,保护好自己。”

    我沉默的看着画纸,没在出声。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想确认下画出来的事物,对真人的影响到底能有多大。

    李斯鸣见我沉默不语,又开口问我说:“你就想画这个?”

    我摇摇头,道:“想画我喜欢的东西。”

    他这才没继续问下去,在我旁边不远的地方坐下,专注于自己的画板。而我也不管他,自己稍稍构思一番,开始落笔。

    这一画就是几天,要按照李斯鸣那种方式来做,工程量的确挺大的。

    期间陈乐见我没回去,担心我的安危,还找过来闹了一番,后来李斯鸣让我跟他见了个面,我只跟他说我现在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所以还不能回去。

    陈乐明显不相信我这话,但被李斯鸣盯着,也不好说什么,忧心忡忡的走了。

    一开始我还挺担心他想不明白闹出什么事情来,不过后来证明我多虑了,陈乐这次挺安分,只是每天送血过来,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但是每次见他,我心里都有顾虑,当时在灵堂里,李斯鸣所说的话,我一直记着。

    每天和陈乐见面那短短的时间里,我也一直在悄悄的观察他,可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陈乐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

    他说话做事,都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差别。所以他身上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我实在看不出来。

    不过这一来二去的,大概过了半个月时间,我自己想要画的内容,也总算快结束了。

    面对着厚厚一打画纸,我几乎精疲力竭,这个分量,换做平时我估计得画几个月,但眼下心里着急,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几乎全部时间都放在画画上,所以才缩短了几个月。

    我沉沉呼出一口气,把心里的疲累感稍稍舒缓一些,然后才把一打画纸抱在怀里,屁颠屁颠的去找李斯鸣。

    他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见我已经弄好了,有几分惊讶,估计没想到我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我嘿嘿笑了两声,问他:“我现在可以去这画里的世界看看不?”

    他冲我点头,伸手过来想抓我怀里的画纸,看看我究竟画了什么东西。

    我急忙挡住,傻笑说你跟我一起去看不就知道了。

    他这才把手收了回去,犹豫着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究竟造出来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有几分好奇。

    说罢,就带着我朝画中世界走。

    那长长的走廊上,就在这半个月的时间了,多了两扇房门,一扇自然是我的,另外一扇,是李斯鸣最近在画古代都城图。

    我们一直走到最里面的房门前,我想着自己画出来的东西,心里有几分紧张。倒是李斯鸣比较放得开,伸手就把房间门给推开了。

    房门一开,顿时就有一股阴风从里面吹出来,冰冷彻骨,不由让我打了个冷颤。

    而入眼所见,是一个幽暗的时间,里面有暗淡的青光透出来,远处似乎有一栋高大的古代建筑,但周围雾气阴衍,看不真切。

    李斯鸣站在门前抬头朝里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回头问我:“这到底画的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朦朦胧胧的,环境又这么阴森。好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几分莫名的压抑……”

    我又是一笑,推着他朝里面走,说:“反正是你想不到的,进去一看就知道了。”

    他被我推着没拒绝,信不迈了进去,朝黑暗中那高大的建筑走了过去。

    而我跟在他的身后,却完全不像他那么自然,只因为我明白这里面究竟有多大的危险性,因此我没走一步都格外小心,时刻环视四周,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可是走着走着,李斯鸣忽然停下来了。他眯起眼睛,凝视着前方的黑暗,忽然朝我低声问了一句:“余洛,前面好像有两个影子,但样子有些奇怪……”

    我在他背后点头,冷声道:“嗯……那是牛头马面……”

制画失策

    这就是我半个月来,处心积虑,无时无刻都是脑子里描绘,同样也绘制在纸上的世界。

    我画的东西,用一个简单的词,就能够全部囊括。

    这是阴曹地府!

    四周迷蒙的雾气之后,那无尽的黑暗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亡灵游走其间,就因为这样,我呆在这里的每一秒钟,都异常紧张。

    而此刻,就在我和李斯鸣面前不远的地方,就有两个模糊的影子,亦如雕像一般矗立不动。李斯鸣分辨不清对方的身份,可我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他听到我的解释,并没有多么惊讶,只是恍然大悟的点头道:“对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以前你就喜欢画些鬼鬼神神的东西。现在看来,还照旧喜欢这类东西。”

    他说罢,好像解开了自己的心结似的,又迈步继续朝前走,对前方那两个鬼差完全不忌惮。

    一面走,他一面还回头对我说:“像这样的地方,你一个人进来就危险到家了,鬼神之类东西,是最扑朔迷离,同样也是最凶险的。”

    我只看着他的背影,自己站在原地没有动,或者直接该说,是不敢动。

    这断时间,我每天跟他讨教,想弄清楚这画中世界的原理,为的就是这一天。

    这是一场天大的赌博,我可能赢不了,就算赢了,自己说不定也会陷进去。但这也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让自己离开此处的方法。

    我眼看着李斯鸣朝那两个阴影走了过去,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自己却胆颤的慢慢朝后退。

    与我相比起来,李斯鸣显得无所顾忌,或者在他看来,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还能够如同以前所做一般,扬手就改变周围的环境。

    可在我看来,他犯了一个很可怕的错误,李斯鸣之前告诉过我,每幅画都有着自己的设定和主题。

    而这里的主题,就是拘押阴魂的所在。这里的设定,就是画中之鬼无法逃脱。

    不管他有多少能耐,如果这两条,是构建眼前这世界的基础,那他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以画制画,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既然是拘鬼收魂的地方,可我身上也有同样的问题,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能安全的离开这里。

    之前画画的时候,我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因为李斯鸣不管活得多么像个人,但他本质上依旧是个魂,我没办法绕过这个层面去,所以自己也只能犯这个险,将他引到这个世界里来。

    此刻,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背影。

    我心里一狠,不想再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转过身来,准备迈步从这里跑出去。

    我们进来时的那扇门,从这世界里看过去,就好像一个通往异世界的入口,有稀薄的光亮从外面透进来,看起来跟脚下所处的世界格格不入。

    我发疯一样的朝那边冲了过去,可刚刚跑出十来米的距离,身后忽然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这声音异常凄惨,回荡在四周黑暗的环境里,把这原本就死寂可怖的世界渲染得更加骇人。

    声音的主人无疑就是李斯鸣,我不知道他此刻正在经历些什么,但我也被他的惨叫吓得心神不宁。

    我慌得不得了,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要把这声音隔绝开去。

    可是不行,无论我如何努力,李斯鸣的惨叫声依旧如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从一开始单纯的嚎叫,到最后一遍一遍呼喊我的名字,而且这声音越来越微弱,但在我心里却像一柄重锤,敲打的越来越猛烈。

    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明明是自己设好的局,可如今却有几分莫名的心酸。我一直在心里给自己告诫自己,只要能活着,不择手段也是无所谓的。

    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对李斯鸣此刻的遭遇,却有一种难言的同情和愧疚,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我停下脚步,朝着身后默默看了一眼,但根本看不到李斯鸣的身影。

    “别管他,跑吧!”

    脑子里有个声音,像是我刺此时仅存下来的理智,在一遍遍告诫我留在这里,甚至回头去帮他的危险性。

    可偏偏就在我还犹豫不决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我所能控制的范围。

    一个个黑色的影子,看不清楚面貌,但数量无比之多,忽然就出现在了我的前方,挡住了我离开的道路。

    鬼影簇动,好像组成了一面墙,把我包围在了中间。

    它们口中发出一些无法听明白的喃喃细语,但声音合在一起,就如同洪水一般席卷而来。这些话语好像魔咒一样,让人心思烦乱,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好好思考对策。

    而且眼前这些鬼影,原本是我给李斯鸣设计的,就怕他进来之后,忽然改变主意想要离开,可不想如今拦住的,却是我的去路。

    我眼看着他们朝我围拢过来,离我越近,样子就越是分明,一个个面容可怖,仿佛吃人的怪物,与我画上的内容完全一样。

    我心里更加慌乱,快步朝后退着,又只能转过身朝这地狱深处跑。

    这世界仅有的绿色光亮,来自于中间那座巨大的建筑,森罗殿内。

    我原本不想靠近的,可不管我朝哪个方向奔逃,却都会被一群鬼影给拦住,逼着我朝那大殿越走越近。

    我仓换无措,喘着大气,几乎都快被逼疯了。

    可跑着跑着,也没注意脚下,不知怎的就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啪的一下狠狠摔在地上,手脚被磨破了很多口子,也看不清楚有没有出血。

    但相比之下,更加让我在意的东西是,这地面应该是平坦的才对,也不知绊倒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两三步之外,竟然有几条乌黑的铁链,大概有小孩的手臂那么粗。而且这铁链还跟蛇似的,不断朝前滑动。

    我立马反应过来,这在画里,应该就是牛头马面身上缠着拘捕阴魂所用的东西,这说明它们现在就在我的附近。

    我紧张的连呼吸都忘了,只想离这铁链远一些,可我还没动呢,直接就被吓呆了。

    我看到了李斯鸣!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是血,整个人躺倒在地上,身子直接被铁链给穿通了好几个口子,就这么被拖着,好像一块烂肉一般,贴在地上一点一点向前挪,慢慢的从我身边滑过。

    他是死不了的,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可他肯定非常痛苦,如果换成我的身上被人用铁链贯穿,那还不如直接让我死了的好。

    李斯鸣微眯着眼睛,或者该说没办法全部睁开,有气无力的呼吸着。等到了我身边的时候,看到我,那已经没了神采的眸子里明显多了一丝渴求之色,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救星一样的。

    他很想说话,但喉咙已经叫哑了,只能发出些许干瘪沙哑的声音,忽然我的名字,让我救他。

    我一直盯着他看,但已经被这一幕给震慑到了,说实话虽然脑子里也曾幻想过,但看在眼前才知道究竟有多惨。

    而且他似乎想抬手拉住我,可两手只是艰难地动了一下,始终无力伸过来。

    “我帮不了你,我现在也脱身不了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冲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两只手微微扬起一点点距离,似乎在朝我比划着什么东西,我没能理解,又听他口中含糊的说了几遍,才明白他是在说“画”。

    我一拍脑门,只觉得焕然大悟,之前被那些围着的阴魂搅得脑袋空空,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要有画在手,我就能改变这里的环境。

    李斯鸣见我了解了他的意思,那满是鲜血的脸上微微露出一点欣慰的之色。但来不及多说,他的身子就被锁链拽着朝森罗殿去了。

    我跪坐在原地,回想着自己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把原画拿到手了。我们进来的时候因为不方便的缘故,那画被我放在了门口。

    我无法出去,但庆幸的是,外面还有廖小雨在。

    相同这层,我扯着脖子大声叫喊,但我最后叫得口干舌燥,依旧不见廖小雨的踪迹,估计自己的声音没办法传到那么远的距离。

    这更加让我焦急不已。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呆在这个地方多长时间不受侵害,但也不能跑到门附近叫喊,只能一下下用力拍着脑袋,希望自己能想出一个办法。

    可不想这一掌掌打下来竟然还挺有用的。吸引廖小雨哪用得着什么废话,直接用血啊,这地方就我和他两个活人,一闻到血味,他自然就知道我出事了。

    我心里一横,当即决定下来,抬手就在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弄得满嘴血腥,还生怕流出来的血不够多,努力在伤口上面挤,就差直接把胳膊弄断让血跟自来水一样的流了。

    等待的每一分钟,对于我来说,都是无比煎熬的,至于那在森罗殿里的李斯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更加难以想象。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1745/ 第一时间欣赏诡异的书最新章节! 作者:小tick所写的《诡异的书》为转载作品,诡异的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诡异的书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诡异的书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诡异的书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诡异的书介绍:
你以为自己正孤身一人坐在电脑面前,或者拿着手机躺在被子里,点开这个故事。可事实上,你也许并不是唯一呆在这屋内的“人”。我收到一本来自死者的书,里面记载着一个个诡异离奇的故事。而自己生活,却开始和书中的故事发生关联。无时无刻不得不提防着那些让人惊悚惧怕的鬼怪,以及丑陋不堪诡异的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异的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异的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