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一章 微笑着抑郁（一）
在关系到自己学校的存亡之际，我陡增了如同改朝换代的危机感，于是更加努力地工作着。
不管学校给了我怎样的班级，我一如既往全力以赴地投入进去。每天都想着怎样才能使某一个学生有所转变，说的每一句话会给他带来什么影响，希望看见班级日新月异。
我的喜怒哀乐完全和班级的学生维系在一起。每天三点一线，早上七点到校，晚上七点到家。在学校和老师之间也没有什么交流，每天回家后已经很晚了，要备课，要电话家长。单休的日子里，经常要家访，所以和家人也没有交流。
每当学校有活动，班主任们坐在一起时，都会互相劝慰：放松一下，不要总想着班上的事情；互相告诫，今天不许提学生。所以我也经常对自己说不要想班上的事，不要想，不要想！可是所有的班主任没有一个人做得到。我也不例外。
学校的生源越来越差，我接连数届留在初三，接任的经常是一些失去了正常教学秩序的班级。
我的内心常年焦虑着，因为我深知：每一个学生，都希望我走近他们。但是总有我顾及不到的学生，总有简单粗暴的时候，总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所以我时常感到对不起他们。我愧疚着，觉得自己对学生的教育方法不够科学，有时缺乏耐心。我更加知道对自己的孩子付出太少。时光的沉淀积压下来的忧虑，逐渐弥散于我的全身心。
从那时开始，医生说我的心脏有了临床价值；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眩晕现象经常伴随着我；从那时候开始，耳鸣声声，经年不息，只要世界安静下来，不休的蝉鸣就将我带入永久的夏季。于是我的眼前展现的永远都是同一幅画面：市委大院中，我家的老宅——37号楼窗前的那一片郁郁葱葱。瞳孔聚胶之处，趴在那里的是眼睛精巧发光，脊背黝黑闪亮，翅膀轻盈透明，屁股肥肥的知了。它在我耳边永无休止“知了——知了——”地鸣叫着。
唉，我想起曾有一个文学家说的一句话：“这一生，本想活成一朵花，谁知却站成了一棵树。”这正是我人生的真实写照啊。
这棵树，必须保持旺盛的精力，保持昂扬的斗志，保持乐观的状态。
做一个高情商的女性，我告诫自己。为了自勉，我会为自己编织美丽的花环：
全区统考时，我带的班级进步了多少名，受到了教研员在全区大会上的表扬；我带的每一届的学生的语文成绩连年第一，普通班都能够给众人以突破性的惊喜；想到每天都能看到班级学生的变化，我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但是忧患在我心灵的乐谱上是主旋律。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我微笑的面庞。
那一段时间我特别爱听杜普蕾的大提琴《殇》，我知道，这是在我内心为旧教育体制奏响的哀乐，我能做到“挥一挥衣袖”，但我做不到不“带走一片云彩”。虽然在有些人看来也许我带走的是一片残云。我抑郁，微笑着抑郁，抑郁着微笑。
真相是：我得了微笑抑郁症。
马克思说过，一个充满乐观的人，他必定悲伤的离世。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就是一个充满乐观的人，但我忧郁地活在这世上。
第八卷 第二章 微笑着抑郁（二）
工作千头万绪，留下的些许遗憾，如同密布的阴云，笼罩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班上一个学生叫孙星，他快乐开朗，走路都带着弹性。我一直以为他生活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他的学习成绩不是太好，虽然很努力，进步非常大，但我总觉得他的火候还差一点。于是我建议他报学校的航模兴趣组。这样可以在中考时加十分。他十常感激地答应了。结果在填中考志愿的时候，他没有填上航模特长。后来才知道他根本没有报。我当时真是气急败坏，把他喊到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猛批。
我一边批评他，心里一边在想：你以为你家庭条件好，你就可以把所有的事都不放在心上，所以才不珍惜所有的机会。而我却煞费苦心地为你白忙一场。
他一直很冷静，我真没想到最后他回答我说：“老师你不要气了，你放心，我自己考，我一定要考上三全高中！”
“怎么可能啊，你的名次在全年级进步到中等，已经是很大突破了，但距离去年三全高中分数线还有一小段距离。你太天真了！时间不等人啊，如果再有一学期……”
“我会惜时如金，我会就像你说的珍惜时间就是珍惜生命，浪费时间就等于慢性自杀！”他居然口若悬河，把我平时的教导如数家珍，倒背如流。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生活在一个单亲的家庭里。
回想我当时对他的批评是多么的严厉，给他的压力是多么的大啊！
更重要的是，他也是一个太平商场的孩子呀，我是怎么走进他的心里的？
许多天我纠结、自责，感觉工作不到位。
正当我抑郁之时，他给我带来了惊喜。
他兑现了诺言，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三全中学的高中！抑郁之后，我笑了很多天啊。八年后，他的母亲带着高大帅气的他站在我家门口时，我俩激动地拥抱在一起。他已读完了大学，正在攻读研究生，并打算继续读博。
比他幸运的，是他的学弟，太平商场的孩子刘君，他一直在我的关爱之下成长。毕业之后上高中考大学，一直到考上公务员，我一直都在带他辅导语文。每次见到他，我们都情不自禁地要拥抱一下，他也太高大了！我不禁又想起了他上一届又一届的学哥们。
吴浩，在班上表现很好，积极要求上进，热爱集体，就是学习成绩平平。他一直和班上成绩好的同学在一起，每天放学后，留在班上学习的同学中少不了他。我把他立为同学们的标榜，我预言：吴浩喜欢和成绩优秀的同学在一起，给自己的压力那么大，他就会不断地努力，不断地进步，最后他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愿望。为此，我还给大家讲了孟母三迁的故事，阐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
提优班的名单出来的时候，没有他的名字，我鼓励他争取下一次；第二次，还是没有他的名字。一直到最后一次……
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每天显得分外开心，轻松。上课分神，在中考宣讲时，我在上面讲话，他一直在下面说笑。我和同学们都看出了他的放弃。为了激励他，也为了激励更多的同学，我当众对他说：“馒头吃了九十九口，就剩最后一口，为什么不坚持到底呢，没有到最后你怎么就败下阵来了呢，不要让老师同学们感觉你放弃了，不要让大家对你的期望落空。任何时候，老师和家长们会一直为你们做人梯，让你们踩着我们的肩膀，我们会用最大的力气把你们托上去！”其实在观察到他一次一次的失望过程中，我心里的抑郁也越来越重，在批评他的时候我也被自己心中的这块石头压得喘不上气来。
吴浩考上了三全中学高中，是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了实验班！这就是经过长期努力收获的硕果。这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必然规律。
美满的结局令我忧郁的情绪暂时得以缓解。
抑郁之后，我微笑了。
有一段时间学校通过校园网，让学生和老师进行沟通。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渠道，没有想到，一时间，校园网上铺天盖地，全是学生对老师提意见，发泄不满，甚至谩骂。矛头主要指向班主任。
有学生打电话给我说：“夏老师，你真应该感到自豪，你当了那么多届的班主任，居然没有一个同学给你提意见！”
我很自信地笑着。
终于有一天，有学生告诉我说：“老师，到现在只有一个学生在对你提意见，你真的应该感到很高兴。因为有无数的学生在反驳他，你看看吧！”
我真的很忙，再说我也不想看。有学生提意见很正常嘛，我这样回答他们。
过了两天，我打开了办公室的电脑，无意间看到校园网那个学生对我的意见。
网名叫“月”同学，他在网上表露出对我心存怨恨，许多学生都对他孤军奋战报以唇枪舌剑。办公室老师说：你真的很幸运，遇到那么多重感情的学生。可是我的心里却无比难受。
这个学生，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我总觉得自己对每一个学生从心里面来说都是善意的，无论我对他们是多么严厉。
就在那一天晩上，学生们通过电话，纷纷告诉我，战斗已到最后。感到欣慰的是刘羽在网上跟帖说：“夏老师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老师。连这样的老师你都她说他不好，说明你是一个不知道感恩的人！”这时候的月已经不怎么辩驳了，只是弱弱的含糊其辞着；再后来，他什么也不说了，网页上全是同学们对他的指责。隔了好几天，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根本达不到她的要求，她逼得太狠了……”立刻有一个同学反驳他：“当时已经是电脑阅卷了！你写的字，电脑上看不清。不是老师逼你一下，最后你能考取省重点高中吗？”
最后有一个同学说了一句话，“不知感恩，没有良心！”
从此再无下文。
同学们都希望我在网上说几句，有一个学生说，老师你看看吧，你应该感到自豪。我摇摇头。
他说：“老师，原来你心里素质也不好啊，你不是经常对我们说要有耐挫力吗？”
同学们，你们可曾知道，我此时的心情是怎样的？我的内心像打翻了五味瓶；你们再也想不到，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月同学，当面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初二接了这个班后，月同学的字真是与众不同：歪七扭八，形同细长弯蛇。字如人形，他坐在座位上，身体也总是歪着的。
无论我怎么对他好好讲，可是他还是这样写，我把他喊到办公室。我跟他说你尽量做到横平竖直，可是他的笔刚落在纸上，笔就开始抖动，我就抓着他的手一边写，一边对他说：“横，你就拉过来；竖，你就一口气往摁下去；撇，你斜着摁过去……”这样他慢慢地写得稍微好了一些，可是其他老师来跟我反映说，月的作业，整个看不懂。我一看，也就是语文写的好一些，其他学科还是不行，我在班上狠狠地批评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歪着写呢？为什么要把字写扭起来呢，就像你现在，坐在那儿能不能坐直呢？你一只膀子在前面，一直膀子在后面！”
他不是一个和老师对着干的学生，我看出来他是一个求上进，懂礼貌的好学生。他从来不反驳，但就是不改。
即将中考了，也许是作业更多了，他的字写得更差了，我只好把他的妈妈请到了学校。他的妈妈很瘦弱，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内心的困窘和焦虑全写在脸上。她说：“夏老师，对不起，让你白操了那么多心，看来他的字真的是写不好了⋯⋯”
“怎么可能写不好啊，我就是不相信！不至于写成这个样子吧！”我坚信不移。
“不，不，不！老师，老师，不是这样的……是这样的。”紧接着，她的语速非常的快，我清晰地感觉到，她是想把憋在心里的许久的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小学的时候他被老师伤害过……后来，诊断是轻微脑震荡……”她越说越激动，后面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她难受的说不下去了，我也难受的听不下去了。我抓着她的手说：“对不起，我一点都不知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一接这个班，你就应该告诉我啊！”“老师，我看你真的是太忙了，我不好意思打扰你，而且我寄希望于你，能把他的这个毛病改掉。我也没有想到……不过老师你放心，医生说到18岁的时候，症状会自然的消失，现在恢复的还算是挺好的。”送走月的母亲，我回到班上以后就把他的座位调到了第一排。可那时离中考的日子已经迫近，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弥补。对这个学生，我一直心存愧疚，所以今天他不论说什么，我都能理解。如果以后有机会找到他，当面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我的心口。隐隐的刺痛不时地告诫我：对学生的惩罚，如果为了让他成为一个好孩子，而不是一种泄愤的举动，就应该有个度。对不同的学生，呈现出的不同状态，应该先究其原因，必要惩罚时的手段要多样化，否则只会产生事与愿违的效果。了解学生的真实内心，是教育好学生的前提。教育既是科学又是一门艺术。在科学与艺术共生的探索之旅中，我永远是一名小学生。
第八卷 第三章 微笑着抑郁（三）
每年的留优之际，是班主任最纠结之时。
家长和学校的矛盾闹到区里。在去区教育局的路上，校领导看到我心事重重的样子，都会嘱咐我，意思都是一样的：我们知道你为难，到时候你就什么都不说，只要坐在那里就行了。
我知道领导的意图，他们知道学生和家长对班主任有感情，只要有班主任在，家长会不好意思公开地填报别的学校，当着班主任的面，说话也许会有所顾忌。
这个新组的实验班，优秀的学生几乎占了班级一半的人数，诸多家长们早早来到了会场，还有报社的记者，区领导，济济一堂，等候我们的到来。
记者很有经验，他们不会采访班主任。但是他们会把镜头对着我，让我的尊容连年频频地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看着校领导在发言时恳请家长，挽留学生的态度，我不免心酸：是啊，三年中，初中的校领导为了新建的这个班，动了多少脑筋，采取了多少措施，付出了多少心血啊！而且谁都知道，高中没有优质生源怎么能行呢？
家长一个接着一个地发言，情绪都很激动。每位家长发言前都首先对我鞠个躬：“对不起，夏老师，我们不是针对你……”
“对不起，夏老师，为了孩子，我们还是要报别的学校……”
“夏老师，实在对不起，我们肯定三全初中，但是我们是对三全的高中的教学质量表示质疑，近几年你们出了几个名牌大学的学生？”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在想：你们的孩子都走了，名牌大学的学生从哪里来呢？
但是，为了孩子的前途，家长能不着急吗？讲起来老师也着急，但是一个孩子就老师而言，他是一个班级的六十分之一；但是就一个家庭而言，每个家庭只有这一个孩子，他就是一个家庭的百分之百啊！
哪个家长也不敢拿自己的孩子做赌注。但考外校就一定很好吗？我心中在反复斟酌着，我的心一阵一阵的刺痛，郁闷之情难以言表。
我想到班上有一个同学，他是第一个考到南师附中去的，当时他和学校发生冲突，连初中毕业证书都没拿，就到南师附中去了。去了以后，他一直在班上做尾巴，他全家是在孩子上高中的三年中痛苦地度过的。
我还想到了，有一届初中的毕业班中，有几个教工子弟，书记的女儿就在其中。为了支持学校的留优工作，书记把女儿留在学校，其他几个教工子女都到了市重点高中去了。三年后，考出去的几个孩子高考时都名落孙山，而留在本校高中的书记女儿考上了本科。我当时就推算过，同样三年寒窗，同样家长劳心劳力的付出，结果是什么呢？一直以来三全的高中本科的推进率都是全市第一！这好比，10个学生按照初中毕业的成绩，应该有四人考取本科，结果有六人考上本科；所以我就奇怪了，以此类推，市重点高中的学生，按照三全中学本科的推进率计算，那不是应该是100%本科吗？
最典型的是我在花园工厂的厂办校时，高中毕业班走得只剩六个人。陈书记的儿子留在本校，班上其他五个同学都不学习，前面讲话，后面的学生用脚踢陈宏。下课，他想看会儿书，就有同学把他的书抢走。在这样没有学习氛围的环境里，最后他考取了南大！那年我校成了NJ市的典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名牌大学的录取率是六分之一！
但是我又想起了薛婷婷，她如果留在本校，能考取清华吗？
第八卷 第四章 微笑着抑郁（四）
学校在艰难地进行留优工作时，雪上加霜的是群英中学在初中招生时和我们学校展开了生源大战。
因为他们还保留着三全中学的校名，所以外界搞不清哪边是真三全，再加上一街之隔，家长跑到北面的三全中学报名，招生的老师说我们是三全中学；跑到西面的群英中学报名，招生老师也说自己是三全中学。就这样，每年招生时，都会上演一场真假孙悟空的混战。
三全中学的校名被分享了；
三全中学的生源被分享了；
区教育局局长，基本都是从三全中学提拔上去的；区内的中学校长，许多都是三全中学调过去的；群英的现任校长正是原三全中学负责教学的主任。所以，三全中学的办学理念、管理方法群英中学也受益了。
三全中学这碗水就这样源源不断地流向了许多个碗里。流出去的水是“清如许”，给群英中学注入了活力。
三全中学高考成绩的好坏，很重要的因素取决于初中的生源，初中生源不如以前，高中的状况自然是每况愈下。
三全中学与群英中学“剥离”之后，我回到三全中学，在初一做语文备课组长。三年中，我带领徒弟吕馨、教学水平高超的姜老师、学富五车的薛老师，毫不懈怠地努力了三年。中考语文成绩超过了群英中学，保持了全区第一的荣誉，其他学科全都落在群英中学之后。
接下来，我仍被留在了初三。我和另外两位年富力强的语文老师承担毕业班的语文教学工作，另外两个老师真的很棒啊。当时我想我们三人应该是最佳组合了。这一年我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再加上这两位老师全力的投入，最后肯定是完美谢幕。出乎意料的结果，令我瞠目结舌……
我清晰且深深地意识到三全中学的全线崩溃。
思前想后，我明白了三全中学的现状，用通俗的一句话来总结：巧妇难当无米之炊。
而群英中学的崛起，可以用一句典雅的诗句来概括：“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时光在不觉的流逝中，将三全中学的暖色调变成了冷色调。
“从初中开始，生源就越来越差，像这样下去，三全高中的前景很不乐观啊……”
“搞到最后，可能学校都要没有了！”我们站在行政楼的门口议论着。
小池塘台沿上整齐地摆放着一盆盆造型别致的花盆，池塘里的小鱼儿正在来回穿梭着。我忧郁地想到：石台上方的墙壁上镌刻着的三全中学的校标——金钥匙，还会永久的在这里熠熠生辉吗？池塘台沿上摆放一圈的美丽盆景是否一如既往地有人打理？试问池塘里游戏甚欢的鱼儿啊，知否知否，你即将易主？
第八卷 第五章 微笑着抑郁（五）
心里感到最对不起的是在三全就读的女儿。
一直到她高三时，我才开始思想斗争、心情矛盾着：女儿和班级究竟孰轻孰重呢？每次到了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就纠结了：究竟应该去参加女儿的家长会呢，还是一如既往地寸步不离自己的班级？
女儿生病时，我很少陪伴在她的身边。最不能原谅自己的是那一次——
接受初一新班后的第一次军训，因为从来没有带过这样的班级（学校办了三年的民办班），军事教官都感觉到非常的棘手，于是本该十一点半结束的军训，因为达不到原定的要求，拖到了十二点半，教官还是不满意。只好让班主任带领学生一起到报告厅进行教育。
会议结束后，准备到食堂吃饭。这时我猛然想起早上走的时候女儿在发高烧，因我先生到外地出差，女儿一个人睡在家里。我本来想中途去回家去看一下的，因为军训中不断地发生事情，所以我把女儿生病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情急之中，我匆匆骑车飞快地往家赶。
客厅静悄悄的，女儿没起来！我的心收紧了。我来到她的卧室，看到了令人揪心的一幕：女儿睡在床上，只露出头顶，脸一大半蒙在被子里，这情形和我早上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喊了她一声，没有动；又喊一声，还没有动静！我急忙把被子掀开，看到的是她那张苍白的，没有表情的脸，我大声叫喊着，她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反应。我哭了起来。我一边哭一边去打电话，回头用体温计给已昏迷的女儿量体温，水银柱已经找不到了……
女儿进入高考一模前，她最好的朋友要出国留学了。特别重感情的她，每天沉浸在难以割舍的依依别情中，学习受到很大影响。当我得知她一模成绩达不到本科的分数线的那一瞬间，我的耳朵突然“轰”的一声，听不见了……
第八卷 第六章 微笑着抑郁（六）
工作再忙，生活再累，也应该留点时间去关爱家庭，亲近自然，去看看四季，读读诗句，望望远方。
梁晓声说：“若生命是一朵花，就应该自然的绽放，散发一缕芬芳于人间；若生命是一棵草，就应该自然生长，不应是一棵草，而自悲自叹；若生命是一只蝶，何不翩翩起舞？”
至今都有人问我：有班主任费以后，你们都抢着做班主任吧。我的学生家长都知道，班主任的付出和区区5元涨到50元最高到500元的班主任费的所得，相差甚远。所以学校规定当了八年班主任才有资格审报晋升职称。班主任这个全世界最大的“主任”，在班级里是老大吗？如果你穿上班主任这双红舞鞋以后，没有以优美的舞姿在人生的舞台上不停地旋转，在学生面前就算不上演员，充其量算一个客串在舞台上的小丑；就算你已经把红舞鞋穿得很合脚了，学生面前你可以称得上是老大了，但是你为了和课任老师搞好关系，也只能干俯首帖耳、甘为孺子牛的跑龙套活儿。
而我是什么呢，我在沉思。
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只要希望存在1分钟，我就会用60秒去热爱生活。
只要我做一天的班主任，我就会全力以赴24小时。
不论是一朵花还是一颗草，一只蝶，应该说我都是幸运的，因为我总是很快被家长接受：学生最终对我的评价是“敬爱的”老师；我最大的优点，就是知耻而后勇；我最大的特点就是经常反思，善于发现别人的长处，博采众揽之精华，弥补自己的短处，从而不断地完善自我；许多老师都说过，你最可爱的地方，就是任何时候都会发现自己的不足，带着一颗忏悔的心，尽快地去弥补，虔诚地履行，目的在于完成自己心底的终极使命。校长曾说过：她就是一块水晶，整个儿通透而闪亮……
从此，在组织春游时，我不会再跟前跟后。我会独自一人默默地感受温暖的阳光，呼吸清新的空气，坐在芬芳的草地上，和大自然零距离的接触，享受美好的时光，吟诵着美妙的散文诗句：光阴的含蓄柔媚在千山万水间充盈，岁月的苍劲风骨在浓墨重彩中晕染。
我特别喜欢冰心的两句话，愿我的生命中有够多的云翳，来造成一个美丽的黄昏。
从此，每天早晨我会打开衣橱，挑选适合我的衣服，选择不同颜色和款式。夏天，我喜欢穿灯笼袖，束腰的大摆长裙，因为它能使我苗条的身段更加妩媚；冬天喜欢穿泡泡袖列宁装的呢料百褶裙，因为它能使我在端庄中不失优雅。我常常变幻着自己曲卷的发型：有时我会像学生一样，把头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辫；有时我会把辫子梳向一边，在发梢上点缀着一朵雅致的小花；有时候我还会把头发放下来，形成一个自然的大波浪；有时我会在的曲卷发梢后，耳际旁夹上闪亮的发卡，就像民国时期的明星……
每天早晨我会哼着小调，唱着自己感觉特别好听的歌曲，来到学校，走进校门。学生鞠躬问好，我总是微笑着回答：“同学们好！”然后继续独唱，走向办公室，开始我辛勤耕耘的一天。
有人问我，你怎么永远像20多岁？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外语老师，她听过我的介绍，知道我的经历。有一次在校园里遇见，她对我说：“难怪大地如此多娇，原来有这么美丽的人修理过啊！”
这正如三毛所言：当年的青春少女“来不及认真地年轻”，怎么甘心就这么草率地弃青春而去呢？
我给学生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我每天以乐观旺盛的精力，展示美丽优雅的内心世界，给学生全新的面貌，从而唤起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向往，从而脚踏实地的珍惜在下的每一天。
有时感觉困惑混沌之时，我会一个人跑到夫子庙，去吃闻着辣辣、臭臭的，入口香香滑滑嫩嫩的唐氏豆腐；再吃一碗糯糯甜甜、黏黏稠稠的赤豆元宵；临走时，会买一包很有嚼头，口感鲜美的状元豆。我会不顾形象地边走边吃，看上去就像一个非常潇洒的，有着闲情逸致和拥有大把时间可供挥霍的闲人。
繁花一景，落寞一站。如茵的草地上，感受着流淌的时光，为何我的岁月总会自东向西逆淌？是因为我的怀旧情怀，几多往事，几多怀想。乐观归乐观，意兴终阑珊。现实不是电脑屏幕，可以尽情描画，随意增删。
穿上红舞鞋，我又开始翩翩起舞了。
之所以不敢留连春天的诗情画意，是因为我的学生们正在寒窗里经历着严冬的风霜雪雨。
第八卷 第七章 微笑着抑郁（七）
怀念那些毕业的学生。思念至深时，两眼发呆。我经常会后悔，为什么不在他们快毕业的时候，最后拥抱他们一下，或者是挨着顺序亲吻一下他们的额头呢？因为就此一别后，相见时，他们有的已是白了少年头。我总是一直到最后一分钟，千叮万嘱地说啊说啊。回想他们刚进校的时候，大多数都没有我高，等毕业的时候，绝大多数都比我高出很多。初三上完最后一节课，学生来拿准考证时，整整齐齐地坐在教室里，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每到此时我都会深深地看着他们的面庞，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我想把他们看到我的心里去，等他们走出教室以后，强烈的失落感便占据了我的全身心。
带新一届5班了。参加校晨会时，我站在新生的队伍的后面。一眼望过去，如同看到了往届的学生，不由得百感交集：这60位学生，将会有多少故事发生呢？晨会结束了，我望着他们一个个飞奔而去的小小的身影。当我转过身后，霍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幕把我惊到了：那整整齐齐站成一排的，个个都比我高的十几个学生，穿着整齐的校服，笔直地站在那里，他们是刚考入高一的，我才送走的学生。他们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正对着我的唐沁走上前一步，用满含着醋意的口吻说：“老师，你的眼睛现在只看他们了，永远不会再看我们了……”泪水一下子涌上了我的眼眶，眼前的一切模糊了起来。
是的，我不再看你们了，因为你们已经住进了我的心里；我也住进了你们心里。我们心心相印：怀念着过往的每一天，那刻骨铭心的一天又一天……
第八卷 第八章 微笑着抑郁（八）
怀念那些毕业的学生。思念至深时，两眼发呆。我经常会后悔，为什么不在他们快毕业的时候，最后拥抱他们一下，或者是挨着顺序亲吻一下他们的额头呢？因为就此一别后，相见时，他们有的已是白了少年头。我总是一直到最后一分钟，千叮万嘱地说啊说啊。回想他们刚进校的时候，大多数都没有我高，等毕业的时候，绝大多数都比我高出很多。初三上完最后一节课，学生来拿准考证时，整整齐齐地坐在教室里，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每到此时我都会深深地看着他们的面庞，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我想把他们看到我的心里去，等他们走出教室以后，强烈的失落感便占据了我的全身心。
带新一届5班了。参加校晨会时，我站在新生的队伍的后面。一眼望过去，如同看到了往届的学生，不由得百感交集：这60位学生，将会有多少故事发生呢？晨会结束了，我望着他们一个个飞奔而去的小小的身影。当我转过身后，霍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幕把我惊到了：那整整齐齐站成一排的，个个都比我高的十几个学生，穿着整齐的校服，笔直地站在那里，他们是刚考入高一的，我才送走的学生。他们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正对着我的唐沁走上前一步，用满含着醋意的口吻说：“老师，你的眼睛现在只看他们了，永远不会再看我们了……”泪水一下子涌上了我的眼眶，眼前的一切模糊了起来。
是的，我不再看你们了，因为你们已经住进了我的心里；我也住进了你们心里。我们心心相印：怀念着过往的每一天，那刻骨铭心的一天又一天……
第八卷 第九章 微笑着抑郁（九）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十年。
曾经的辉煌，今日的神伤。
群英中学的教学质量，远远超过了三全中学。
三全中学的高中前景堪忧。
大手拉小手，小手变大手。现在是大手变小手，小手变无手，最终连胳膊都被卸掉了。计划中2020年时，三全高中的牌子将被彻底注销！至此，一所百年老校成为历史；另一所零年新校诞生。初中已经是名誉扫地，群英中学早已声名鹊起，近几年更是声名远播，在市里几乎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校了。
三全中学的衰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首先是90年代卖地，结果造成后续由于土地面积达不到四星标准，只好不断地兼并其他学校，从而导致越并越差，教学质量日趋下滑。97年溺亡两个学生，使学校的声誉雪上加霜。四星级评估被耽误，学校直接下了一个台阶。在不断扩张之后，三全中学从生源到教学质量每况愈下，最后导致了全线崩溃。
只有此时我们才能深切的体会到，处于窘境中的校领导和老师们的心力交瘁；而我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从来没有懈怠过的辛勤劳作于我心中的那块麦田——三全这所百年老校，怎么就被我们写成了一道伤痕？
事隔12年后的今天，惊悉群英中学因为重蹈着三全的老路，不断地兼并，初一年级已经26个班，现在已经不堪重负了。令我震惊的是，学校的老师不再是以往的不坐班，而是每天打卡，迟到一次扣50元！这还是那个昔日人人争上游，蒸蒸日上的群英中学吗？目前我们区只有群英中学美名在外，如果再不保住它，岂不要全军覆没了？难道真的没有一所学校可以天长地久？我们不得不反思：究竟通过怎样的途径，才能真正达到预想的目标呢？
全区最好的高中没有了，群英中学培养出来的优质生源，源源不断地流向的别的区，这究竟是本区的大爱精神，还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回想，三全中学曾经的老校长目光比较远大，喜欢重用年轻老师，因为未来毕竟是年轻人的。接班的李校长的目光更加远大，他请回已退休、有经验的老教师与刚踏入教育岗位的年轻教师，举行拜师会。用以老带新，传帮带的方式，使年轻老师迅速的成长起来，一部分三全高中的年轻老师挑起了重担，本科的推进率在全市名列前茅。
为了重振校风，李校长学校也采取了许多措施，也曾从外地引进优秀的人才。
一位教学水平高超，有着丰富教学经验的老师和我们一起在食堂吃饭时，感叹道：“你们看，你们看看！这么多学生在食堂吃饭，都在干什么？农村的孩子在吃饭的时候，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本书。而你们看看，在这个食堂里吃饭的学生，居然没有一个在看书！”就是这位教学工作非常负责任的老师，有一次追着一位高中生要作业，那个学生跑得很快，他追上去，不料那个学生急转身，用胳膊肘对他的胸前顶了一下，导致他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由于他和学生经常发生冲突，不知道是他不能适应这里的学生，还是学生不能适应他。最后，家长提出来，坚决不要这个老师进课堂。于是，这位作为特殊人才引进学校的老师就被闲置在那里了。这究竟是学校选错了名师，还是名师找错了学校；究竟是驴子不走，还是磨不转？是种花的人选错了花种，还是花种不适应种花之人？
第八卷 第十章 微笑着抑郁（十）
郁闷、担忧时时困扰着我。
教学亦如此。
跟随着中考的指挥棒，有着丰富教学经验的老教师，完全可以掌握中考的基础知识、阅读理解和写作三大块的题型思路，因为完全是有规律可循的。
如果考课内阅读理解，定会有鲁迅作品，几乎每年我都要恭喜自己：因为我又猜对了！
应试作文，我是百发百中。主题吧，无非是围绕着自信、坚强、友情、尊老、环保等，所以从初三开始，每个学生都围绕着这些主题精心地准备范文。
其实高中也是如此。记得我辅导过几个高中生，由于时间紧迫，我干脆带他们写三篇范文，然后授予与作文题文自然衔接的点题套路，结果都是弹无虚发、百发百中。
更有甚者：有一个学生，我曾经带他精改了一篇作文，是关于克服自卑心理，直面困难的主题，就是这篇作文在中考时得了高分。后来他考大学，直至研究生，他都一字不改，原文照搬上考场，结果都是百战不殆！
真正实践了“一篇作文打天下”！
出题者终于察觉到了。有一年中考的作文题《这也是一节语文课》，按照往年的批改要求，“课”应该是虚指，反之拿不到高分。而这一年的要求，“课”最好是“语文活动课”。其他的课不可以，就是要求是实实在在的“课”。但不是语文课，懵了!
中考总结大会上，教研员义正辞严地批判按套路写作文，说这样下去和八股文有什么区别呢？
我坐在台下悄悄地想：清嘉年间，多少服务百姓、献身国家的能杰干臣，几乎都是八股文所熏陶、锤炼、造就出来的。纵观史上，很多名家大师不都是经过科举考试才脱颖而出的吗？
面对一直要求以虚指发挥想象而判定分数等级的模式，改题的老师们面面相觑，批改作文的阶梯教室里人声鼎沸，炸了锅。
第二年，作文题是《记一次旅行》，老师们吸取了教训，记住了“旅行”，一定要是真正的旅行，不能是“心”的旅行。
我拜读了一篇满分作文，写了一个孩子和她妈妈回老家的途中经历。在旅行的途中，他带了一本书，这本书是说一个孩子怎么有孝心，于是在住宾馆的时候，他拿出了这本书，看到了书中孩子怎么孝敬妈妈，他受到了启发，于是他就帮妈妈做事。途中，她妈妈坐在大树下休息的时候，他打开了那本书，看到书中的孩子……于是他又开始孝敬……
面对那苍白无力的语言，矫揉造作的情节，我勉强读完这篇范文以后，全班同学表现出来的是两个字：无语。
后来根据作文题目和改卷时的要求，我就感觉到了出题的老师应该是不知道怎么出题了，造成了猜题的人也不知如何猜题了。
我真是既好笑又郁闷，本来是你这么出，我就这么教；你那么出，我就那么教。你只要能出的出来，我就能猜的出来。现在乱了，出题的人不知道咋出，猜题的人也不知咋教；写作的人没有时间写，有时间写也不知道咋写。
我经常质疑我自己，我还算一个合格的语文老师吗？我也多次自嘲，什么初三的毕业班把关老师，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猜题高手，应试能手而已。
我得意的同时失意着。
我微笑的同时抑郁着。
第八卷 第十一章 微笑着抑郁（十一）
缠绕在心头的抑郁难以排解，还因为1949年成立，隶属于中国航空工业集团公司，市里最大的军工厂5ll的变迁。
它与我的住处只一墙之隔，它是我先生家两代人奋斗了一生，赖以生存的土地。
站在小院里，就能呼吸到墙那边飘来的清新空气；闻到那边送来的淡淡花香；听到那片树林中的树叶沙沙的轻柔磨擦声：像轻音乐，缓缓地将我带入最美好的记忆里。
每到五月，我在家里一边做着家务，一边就能听到从植根于厂区的、高大树木上传来的布谷鸟有节奏的叫声。每当传来鸟的高音：“布——谷”声时，我会用低音应一声“布——谷！”
经年累月，虽然我多次寻它未果，但它从不爽约。每年的五月，她都会来与我合鸣，其间的乐趣，无以言表。所以在抑郁中，我微笑着，所以我得的是微笑抑郁症——只有我自己知道。
这哪里是一座工厂啊，分明就是一个城市中的园林。没有都市的喧闹声，没有车水马龙。它四季如春，草木葱茏，古树参天，花木错纵，俯仰生姿。这里鸟儿成群，更是喜鹊的天堂。
那条从南大门通向北大门的大路，旁边伫立着高大的白桦、香樟、喜树……右边的林间是几步一景的道道曲栏，座座花台，清清溪流。最壮观的要数夏季的，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紫藤萝了。
曲径通幽处，偶见一座座蓝色的小厂房，听不见机器的隆隆声，看不见工人的繁忙身影。
一直走到北门，华丽转身后，便是另一番风景。那是我看书备课的最佳场所。展现在眼前的那片约有600平方米的松树林，它静静地展示着四季不同的色彩，满目的针叶在阳光的缝隙中闪耀着、抖动着。还有那片高耸着的几十棵香樟树的林子，那是我的最爱。从五月立夏之日开始，我喜欢呆在它的树影里，享受它的凉爽，躲避蚊虫的叮咬。那一座座民国的建筑就是树林中的点缀了。
再也听不到布谷鸟的叫声了；再也没有成群的喜鹊，立在那无名野花盛开的绿色大草坪上，向我行注目礼了！
肃静得如同墓园般的荒废的厂区虽然一派衰颓，却显得宁静干净，即使是落叶上的灰尘，也只是灰尘，没有其他的污渍。
这里的黄昏静悄悄，正如黄昏时静悄悄的校园。
南京又开始实施减负了，下午4:30钟准时清场。因为减负大潮来势汹涌，开始，我们都不敢越雷池一步。一个星期后，我悄悄地留下七个学生在办公室里辅导，一个学生负责注视着窗外，看有没有悄悄进入校园的相关领导。如果有人来了，立即采取我们设定好的撤退方式：两个男生到男厕所，两个女生到厕所，一个同学就说学习用具丢在学校了，还有一个就说老师留下来谈话。
各个学校也各显神通，开始蠢蠢欲动。
据说，勇敢而机智的27中，把临街窗户都贴上了报纸。
很多学校都在传授经验，采取保密行动，测试的卷子的抬头，将“测试”二字改成了“练习”。
寂静中，传来了鸟儿清脆悦耳的叫声。成群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落在511厂内从南门通往北门约一千米的小马路的电线杆上，那路两边的横拉着的电线杆线，就像五线谱上的音符；约莫百米一个，远远的望去，那黑点，真搞不清是电线杆上的接头，还是站立不动的小麻雀。它们一会在树枝上跳来跳去，鸣啭枝头，一会在空中飞来飞去，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
成群的喜鹊飞向空落废弃的厂房。
这里的黄昏静悄悄，正如黄昏时分静悄悄的校园。
原来用做科研室的，年久失修的民国时期的灰色别墅、酱红色的公馆正阴郁地默立于无人无声的角落，让枯萎的灰色的藤条掩住它斑驳的墙体，其间尚有几束藤条仍顽强地绿着，在风中抖动着，好似在向我诉说着它辉煌的历史——
公元1368年，朱元璋登基，建都南京，在城东建造皇宫——明故宫。中山东路518号坐落于明故宫西南，明朝宫殿西安门旧址。
20世纪上半叶，这里曾是国民政府官方明故宫机场所在地，也是国民政府第一个民用机场。1929年8月7日国民政府开辟南京至上海航线，开启南京民用航空史。
第二次国共合作期间，中国共产党代表团的飞机在这里升降起落。
1947年12月，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空中婚礼在明故宫机场登机举行。
1950年8月，上海华东区航空总部空军21厂（511厂——
金城集团前身）迁至南京明故宫机场，金城(511改制后称金城集团)在这里生根。
这个具有8000多人，地处黄金地段的大型企业，“金城液压件”是“中国液压件行业十大影响力品牌”。
金城是中国航空工业集团公司航空轻型动力的研发、生产和试验基地，主要从事500Hp以下航空活塞式发动机、500daN推力量级以下的涡喷、涡扇发动机以及1MW级以下地面燃气轮机的研制和生产。产业目标是建成轻型航空发动机生产基地，形成以轻型动力为主的军、民品产业链；成为主导国内航空轻型动力及其派生动力产品市场、国际知名的轻型动力工程中心。
金城一直以生产飞机发动机部件的项目为主，后来部分转型生产摩托车。
究竟是领导不力，造成了人才流失，还是高层决策的错误导致转型不成功？这个最大的军工厂的厂址，被开发商瓜分了。
曾几何时，在这块具有历史纪念意义的土地上，拔地而起的是一幢幢住宅楼。
哎，可惜了……
还有我们学校的大操场，那难忘的体育馆。现在那几栋住宅楼，还能心安理得地杵在那里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又想起了那盏孤独的亮着的灯。
那是初中部的葛校长在做一次比一次深刻的检讨，反思为什么没有管理好初三年级。否则初三年级怎么还会出现小“测验”的试卷呢？身为一校之长，怎么能不顾学生的身心健康，还在进行测验，这会给学生增加多重的负担啊！你为什么就是牵挂着“分分分，学生的命根”，总是抱着“考考考，老师的法宝”不放呢？
洗脑最成功的对象可能就是这些校长，他们个个文人出身，自古就有“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一说，所以秀才是不会造反的，再加上目前减负就是“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的体现，虽然校长们个个心知肚明：这样的减负，怎能面对中高考的压力。对此，我又郁闷了：忠诚党的教育事业，履行教师的神圣职责。神圣职责是教书育人啊！教书育人，这也应该是群众的需求。为什么不去听听群众的心声呢？群众希望减负吗？这样的减负符合民心的吗？为什么不深入群众，走入学生和学生家长的心里？为什么不和一线的校长们促膝取经呢？你们真以为校长们的脑袋被洗干净了吗？永远不可能！脑袋最不“干净”的，其实就是这些校长。他们身在一线，不像你们：坐在办公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决策者，如果你是一个合格的统帅，没有领兵打仗数十载，没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又如何能运筹帷幄而决胜千里呢？
如果我做校长，我会怎么样呢？以我的血气方刚，会我行我素，会在减负的混战中网开一面，孤军奋战，也许就能突出重围，杀出一条血路。然而我不是校长，更不是一个做了多年的，头脑已被洗得“一片空白”的校长。
“减负”的春风浩荡，从幼儿园开始，公立幼儿园不准教汉语拼音、不许触及到的文化课的内容。可称之谓“春风不度玉门关”。民办幼儿园却另当别论；中小学的公立学校放学有规定时间，回家不许有作业；私立学校却可另行其事；为什么学校里面全是正规师范本科学历以上的，通过六城区考试的，有教师资格证的老师不让他们多上一节课，而那些没有资历的，甚至没有本科文凭的，或者是在国内无法完成本科的学业到国外去混了文凭回来的“老师”们，可以不用选择时间和地点的无止境地上课？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公立学校的孩子就是暖春里的一朵花，金贵无比；而私立学校的孩子就是寒冬里的一棵草，不怕风吹雨打，可以任意“摧残”？我和许多教育资深人士探讨过这件事，都无从找到答案。
正在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我打电话到家长热线，问道：“为什么不让学校的老师带孩子在学校上课？”回答是：“减轻学生的负担啊！”我又问：“那放学后在外面上课不是负担更重吗？”对方立刻回答说：“那你可以选择不上啊！”天哪，多么民主，多么公平公正啊。我再问：“那民办学校为什么可以在学校多上课？”他立刻回答：“那你可以选择民办校啊！”我的天，又被绕进去了。
不甘心失败的我，又继续问：“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让老师在学校上课呢？”
“不能和那时候比呀，那时候教育没有改革嘛，现在教育走向市场啦！”哦，我“茅塞顿开，大彻大悟”了。从此，每每身处一片混沌之中，最终我都会拨开乌云，“教育市场化”的阳光，让我就又一次豁然开朗。
我还保留了一个问题，孩子2:30就放学回家以后，谁负责他的安全？于是“托管班”应运而生，市场生意兴隆；有孙儿孙女的老人们，可以早早地背着孩子的书包，牵着小手，回到家里，充分地享受天伦之乐了。减负的阳光照耀着祖国大地，没有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我是不是应该微笑着向逝去的过往，挥手致意呢？
由于共和国十七年的教育，经历特殊时期的局限，我们这一代人，不知不觉地退出社会，我们已经或许将被有文化的一代年轻人，从头顶上无情地跨过，我们正在一天天被边缘化，甚至陷入被淘汰的尴尬处境。我们曾经担负的崇高而光荣的使命，今天也只是一顶虚枉的桂冠。
我是不甘心退出曾经的舞台吗？商业年轻化是必然的趋势，教育也年轻化，产业化了。我们这一代终究成为了无根的浮萍，痛苦，迷茫，寻求解脱，在挣脱不得的混沌中无奈的为自己定位。
在大浪淘沙，优胜劣汰的变幻无穷的现实中，我们只有力图不要做“九斤老太”。
第八卷 第十二章 微笑着抑郁（十二）
退休十多年后，我做了阿婆，已经在为自己孙辈的择校担忧了。从执意让她上三全初中，现在也紧锣密鼓地在准备加入买学区房的行列，虽然我从百思不得其解，到同意为她买学区房，放弃三全初中，也算是与时俱进了吧！
然而，对面对愈刮愈烈的减负之风，我仍然是与时俱不进。
肩负着培育第三代的重任，晚上八九点携着孙女无论从哪个辅导班出来，都会被一些推销员团团围住，他们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口里念念有词着甜腻的赞美，手里捧着厚厚一叠辅导班的资料。
曾经，我担心着学生放学这么早，离开学校以后，他们上哪儿去。现在终于不用担心了，放学以后有着一片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接受“机构”的再教育，是大有所学的！因为，那里只有你想不到的课，没有你上不到的课。
然而所有家长们渐渐越来越深切地领教了，在那片广阔的天地里，家长们更是大有可学，学无止境的。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啊。
家长们在接受教育机构的再教育时，不知可曾想起革命导师列宁同志的教导：“学习——学习——再学习”。我们的孩子们在学校里学习，在家里学习，到机构去再学习，可谓把“学习——学习——再学习”的教导发扬光大了。
孩子们在学校里有老师，回家后，还有家长变成的老师，“机构”里，还有数不清的老师，认不识的老师，记不住的老师。可谓园丁满天下。信息发达的如今，孩子们足不出户，随便选一门课程就可以试听张王李赵老师的课。学校里，有教师资格证的上不到课；学校外，没有教师资格证的，有上不完的课。时代真的不同了，原来是桃李满天下，现在是园丁满天下了。过去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一个孩子有老师无数，可怜的孩子们啊，究竟应该认谁为父呢？
因为无论什么课没有家长的参与，孩子没有一门能学得好。于是，一种新型的授课方式诞生了。有的机构从教学效果的角度考虑，让家长走进课堂，坐在教室后面陪学。这是一种“老调新调”的做法，只是目的不同：过去请家长走进课堂，目的是了解学校的教育教学情况；如今的家长走进课堂，是让家长听完课后，回去可以辅导孩子。
家长们啊，“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于是乎，全职太太多了起来。相当一部分全职太太的丈夫如果收入并不高，那她的压力就更大了。我认识的一位全职太太，上学时是学霸，因为夫妻双方父母的年龄都大了，没有精力带孩子，她只好割爱辞职。专职做家务、带孩子。虽然丈夫非常理解她，经常为她减压，但当年的学霸怎能甘居人后呢？总觉得带不好孩子，就是自己的责任。这样的家长数不胜数。
下午2:00多钟，孩子们就呆在家里了。老师们用微信遥控指挥家长干这干那，其实这个时间段，有几个父母能在家里呢？
家长在委屈，家长在痛苦，家长们在流泪，家长们在怒吼，家长们在崩溃：年纪轻轻的家长头发大把地掉；过度的心焦，导致晕倒，急性冠心病装了两个支架；老一辈的家长陪孩子学习帮孩子抄题而发颈椎病脑梗；越来越多的父母，经年累月地为孩子操劳担忧，患抑郁症的、跳河的⋯⋯
社会舆论都在抨击老师们的做法，当然任何时候都有缺乏责任心的老师，但更多的老师们，督促家长也是出于无奈，因为在校的时间太有限了，太珍贵了。为什么孩子在学校受教育的权利被剥夺；为什么老师在校教育学生的宝贵时光被虚度？
现在校园里的每一位老师，哪一个不是吃得苦中苦，方为“孩子王”的？现在小学任教的老师，有着大把的硕士生，初中老师已要求博士学位了。不让他们上课，目的是让孩子们达到所谓的减负的目的，这样可以让孩子们到外面的辅导班上去轻松愉快呀。因为在那里就会听到“哦，你家的宝宝真是太棒了！”“你家的宝宝实在太聪明了！”
让教育回归家庭，教育成了家长间的角力。为了自己不受伤，更为了孩子不受伤，我建议家长在辅导作业时，手上最好拿一串念珠，以保持心向佛系；桌上放一杯降火茶，以达平静心态之效；墙上最好挂一条横幅，用“宁静致远”的名句，来让自己保持淡定。
我们的学生—现在孩子的父母们都学过《愚公移山》，课文后有一段***的评注。他说：“现在有两座大山压在中国人民头上，一座叫做帝国主义，一座叫做封建主义。”
现在也有两座大山压在家长们身上：一座叫做经济山，一座叫做精神山。
课外辅导班，一节课少则一百多元，多则1000多！辅导的科目从礼拜一上到礼拜七，都上不完。初三和高三的学生到了冲刺阶段，在学校工作的老师们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因为减负啊！学生没有阵地可冲刺，放学后女生由家长陪同，男生单枪匹马，向着冲辅导机构：冲啊！
“不要输在起线上”，从胎教就开始起跑；
三岁是孩子大脑开始发育的时候，因此“3岁是学外语的最佳时期”；
“四岁上幼儿园了，学东西的最佳时机”到来了，美术、舞蹈、书法、跆拳道、围棋……
“五岁手指发育成型，再不学钢琴就来不及了！”
“科学知识启蒙教育应该越早越好，它涵盖了物质科学、生命科学、地球与宇宙科学四大板块，学好科学，赢在考场，才能在各个学科不输给别的孩子！”
言之凿凿，字字有理，句句掷地有声，凡人无不闻之动容，惊心动魄。即使再冷静的家长，也身不由己，最后被像注入鸡血，亢奋不已。
“操蛇之神闻之，告之于帝”，帝惊恐不已，惊的是：不仅孩子的负担没有减轻，家长的负担更重；恐的是：长此以往，势必导致师将不师，校将不校！
校内减负，校外增负;线下减负，线上增负，岂不是越减负担越重？而且这还是一场历史上最长最艰巨的马拉松啊！
如今，家长们身心疲惫、怨声载道；在校老师无所适从、深浅不得。教育改革这么多年了，至今仍是乱象丛生，仍在摸着石头过河。“乱”是正常现象，“乱世出英雄嘛”，可目前英雄何在？
教育回归本质，回到应有的位置，究竟什么是教育的本质，教师和家长应有的位置究竟在哪里？
教育改革像条河。这条河，究竟还要趟多少个来回，才能到达理想的彼岸?
时隔三年后——2019年岁末的一个下午，我第一次漫步在511老厂区新建的公园里。日暮时分，这个主题以历史景区与航空文化相结合的遗址公园弥漫着怀旧的气息。蓦回首，仰视那纯玻璃幕墙打造的双塔建筑，淡蓝色调与金色裙楼交相呼应，科技感与现代感并存，尽显高端的金城科技大厦，带着浓郁的创新氛围扑面而来。
中航科技大厦作为南京城东新地标，自奠基以来就备受各方关注，以高品质的项目水准获得了江苏省、NJ市多个示范工程称号。
啊，511厂并非“平地起高楼”，而是重在“老树发新芽”，在秦淮“硅巷”创新发展中做出了突出贡献。
我振奋起来：
在历史与未来瞬间的同时交互之间，教育的航船又何尝不能胜利地到达理想的彼岸？
坚信，金色的阳光一定会洒满菁菁校园。
第九卷 第一章 崇高的敬礼（一）
“夏老师，快，校长室有两个公安员找你！”办公室电话传来急切的声音。
是哪个学生犯事了，居然还惊动了公安员？我一边往校长室跑，一面不安地惴测。
办公室里两位穿着警服，戴着大盖帽的公安员正襟危坐。
“袁斌，是你的学生吧！”
哦，原来是他！
这是我教过的一个学生，现在己经工作了。两个月前，他来到我的办公室，对我说他已经在供电局工作了。
“供电局，很好啊！”我说。
“是的，夏老师，那时候您对我们多好啊，同学们都怀念你呢！我要报答你！找个时间，我去看你！”
“不要，你不是来看我了吗？就很好啦！”
过了一个星期。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带女儿出去洗澡回家，在楼下遇到了他，旁边还跟着两个男的，他的神情有点慌张，脸上的笑容不复存在。看到我，先愣了一下，然后用很快的语速，吞吞吐吐地对我说：“我，我刚才在你先生那里借了300钱……”
我顿生疑惑，“你不是告诉我，你住在新街口吗？怎么会绕到这里来借钱呢？”
“我在附近办点事。”他回答我。
我看了一眼他身旁的两个长得高高大大的男青年，那两个人看到我在观察他们以后，神态有些慌张，其中一个人还把头低了下去。
“夏老师，我下周末晚上一定来还给你，我马上到南航去办事。”他把头转向南航的方向，我发现了他颈部有两道红红的已经破皮的伤痕。
那个把头低下去的男青年忽然说：“要不先把老师的钱还给老师吧！”
我看到了袁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
“不要，不要，你先用着吧！”我赶紧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上楼以后，我对先生说，这孩子在外面学坏了，肯定出问题了！
一周以后，周末的晚上，我又带女儿出去洗澡。先生说：“你不在家等你的学生吗？”“他不会来的，不信你在家等着吧！”我说。
袁斌果然没有来。
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觉得特别对不起你，他说你是教过他的老师中最好的。”那个两个公安员还告诉我说，他染上了毒品，把自己的积蓄都用光后，就在单位骗同事，被开除了。最后向父母要钱，他的父母登报和他断绝了关系，因为家里已经为他倾家荡产、一贫如洗了。
于是，他借了高利贷……
公安员同志问我说：“袁斌说，他去了许多朋友和几个老师家都没有借到钱，唯独到你家去借到了300元，那不是个小数字啊，我们了解了，你工资是二百多一个月吧！然后在楼下遇到你的时候，你已经看出来他是去骗钱的。袁斌说，但是老师没有问我把钱要回去，我们老师很聪明，她可能发现了什么。”
另一个公安人员直视着我，不解地问：“当时你明明发现他是骗钱了，而且他好像也犹豫过，并且说想把钱还给你，你当时为什么不要呢？”
“如果他把钱还给我，可能那天他要给打死了！唉——”我长叹了一口气，“我相信，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到我这里来骗钱！”
我话音刚落，两个公安人员的神情都激动起来，异口同声地说：“难怪他说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
这两个公安人员来核实情况的本意，现在变成了转达歉意。他们来前，袁斌反复请求他们向我说对不起。他们还告诉我，那两个青年就是讨债打手。公安还告诉我说，两个打手在交代时也说，那个老师是真的好。
说着说着，两人公安员心情又激动了。
最后我了解了袁斌的处境。他们对我说，现在他是罪有应得，家里人都像避瘟神一样，不管他，天气冷也不给他送棉被，日用品……”
“啊，棉被，我家里有，他现在还缺什么，你们告诉我……”我当时真以为他们来的目的是让我关心一下袁斌。
“不，不不！”他俩同时站了起来，“我们会安排的！”
“谢谢了！”我说。
“老师，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老师，我们您给敬个礼吧。”语音刚落，只见他俩挺直了腰板，先后向我举起了右手……
第九卷 第二章 崇高的敬礼（二）
“夏老师，快，校长室有两个公安员找你！”办公室电话传来急切的声音。
又有哪个学生犯事了，居然还惊动了公安员？我一边往校长室跑，一面不安地惴测。
“你是殷瑶的班主任吧！”两个穿着警服，戴着大盖帽的公安员，正襟危坐。
这个学生的父母都是老知青，回城之后，一直没有正式的工作。有了孩子以后，经济负担加重，后来殷瑶的奶奶身体不好，手术之后负债累累，家里的经济状况更加窘迫。
自从做了殷瑶的班主任之后，我就从没见过她的父亲。家长会都是她的母亲参加。第二学期的家长会，殷瑶的座位总是空的，再也看不到她的母亲。我多次打她的手机，没人接，我问殷瑶要来新号码，发现手机的号码又换了，新号码始终是“无人接听”。
有一天放学之后，我在办公室带学生面授作文。出校门时天黑了，我忽然看到学校门口的传达室旁有一个人影，突然一闪就不见了。过后，仿佛听到有人喊了我一声，我站住了，等到身旁的人都走了，我才看清走出来的人是殷瑶的妈妈。
“谢谢，谢谢老师！”她低声说：“瑶瑶说了，你对她非常好，就像妈妈一样。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什么都没跟她说。现在我不拿你当外人，也不得不说了。家丑不可外扬，但是我只有告诉你了，我就拿你当姐姐了……”她既激动又紧张，显得语无伦次，我的手也被她捏疼了。
殷谣的父亲因为贩毒，后来又染上了毒瘾，已经被抓了起来。她自己开的服装店生意难以维持，工作又不好找，于是也参与了贩毒，现在警察正在通缉她。
“老师，这是我的新的手机号码，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我要是被抓进去，瑶瑶就要成孤儿了……”说到伤心处，她哽咽了。
这句话一直痛到我的心底。
年长的方警官严肃地对我说：“杨林（殷瑶的母亲）的手机号不停地换号，她最后一个手机号，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们想，你作为孩子的班主任，又是她母亲特别信任的人，应该……”
我心里一直在揣测，但是我很快做出了判断，他们确定我是知道的。
我不知所云，也不知所措，心里乱乱的。
“你知道，她在外面多呆一天，社会就多一天的危害。我们找过她女儿，她女儿说现在你非常关心她，生活上都给她帮助。我们相信你是个好班主任，应该深明大义。”
面对这么精明干练的办案人员，在情与法的碰撞中，孰轻孰重，不言而喻。但是我是一个感情至上的人啊！这时我的耳畔响起了杨林那句让我特别伤感的话：“老师，这是我的新的手机号码，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我要是被抓进去，瑶瑶就要成孤儿了……”
我下意识地摇了下头，坦露心声：“从理性的角度，我希望你们尽早地将她缉拿归案；从感性的角度，我又希望你们迟一天让孩子失去母爱。我知道，我应该丢小爱顾大爱，反之，我就违背了公民原则，丧失了理智。但是，”说到这个份上，我已无所顾忌，我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知道南京警察的非凡能耐。我希望你们不要把她父母的犯罪事实告诉孩子，她太小了，承受不了的！”
听到这句话，我感觉到他们释然了，一定是认为获取手机号码有希望了。
我紧接着说：“她父母应该接受你们的管教，但是我不能让你们从我这里得到消息，把她母亲带走，因为我不希望因为我，让孩子从此失去母爱。”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下，交流了几句后，两个人站了起来，方警官对我说：“老师，我们不说什么了。也不会来麻烦你了。”他们站了起来，临别他握住了我的手：“谢谢谢你对我们的夸奖，你这个班主任真好！再见！”他放开我的手，退后一步，跟着一个立正，旁边的警察直起身体，两人几乎同时对我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敬礼！
殷瑶完全改变了，再次见到她时，我已不再是她的班主任。因为工作需要我去接任一个新组建的班级。
殷瑶的耳朵上打了几个洞，涂脂抹粉，眼神飘忽，一副玩世不恭的作派。
“她太小了，承受不了的！”我想到当时我对她的估判。
她失去了精神支柱，没有了经济来源，这样的孩子，她的路在何方。她坐台了，堕落了。
父母的堕落，导致孩子的毁灭；一个孩子的毁灭，意味着整个家庭的沦陷。
再“通情”的班主任救不了她；再“达理”的警察叔叔也帮不了她。
第九卷 第三章 崇高的敬礼（三）
这两次敬礼，都让我的心情激动不已：这是社会对人民教师工作的理解，更是对人民教师职业的敬意！这两次敬礼，都让我对自己，不，准确的说是对教师这个职业肃然起敬，因为在受礼的同时，我们都佩戴上了一枚勋章！
这枚勋章是不能以经济价值来衡量的。
记得我带第一个班级成绩显著，很多人告诉我，学校要给予经济奖励了。于是我拿到多于别人的五元人民币。
一张荣誉证书的价值是不能与这枚勋章等同的。
年终学校评选先进，每个年级因为只有一个名额，所以矛盾突出。一到这时候许多老师心里都不痛快，因为付出心血的优秀老师实在是太多了。年级长胡慧文十分为难。而我从来都是心如止水。大家都知道我明确表过态：从来就不想当先进。
有一年新来的团委张书记负责评奖工作。年级长胡慧文去送先进名单时，拿出了两份名单，说自己很为难，因为只能选一个。现在她没法交代，只好把矛盾上交。当时张书记就问：“你们年级的夏老师成绩不是很突出吗？为什么不能当先进啊？”胡老师说：“她从来不要当先进，不选她没关系的！”张书记说：“还有这样评先进的？我都不相信了，我就把夏老师的名单放在上面。”名单公布以后，没有任何异议。
就从那一年开始，校级先进、区级先进、班级先进的名单上频频出现我的名字。
永远记得那一年。
我去参加区先进的表彰会。个人先进光荣榜上的第一个名字，豁然写着“夏小玲”；论文获奖的光荣榜上，一等奖第一个获奖名单“夏小玲”！
更让我难忘的是：我的学生居万里的父亲——小教科的科长和程皓的父亲——中教科的科长，他俩满面春风，大步流星地迎面走来，伸出双手，握住我的手，热情地说：“恭喜，恭喜！”此时此刻，能和我的学生家长一起分享荣誉，我倍感无上的荣幸，无比的幸福。
最让我珍惜的是那张“全国德育先进”的奖状。全校就评上两人。另外一名就是四班的班主任——尹老师。
当我获得一张又一张奖状的时候，总会想到那些数年如一日默默奉献的老师，尤其是对学生有着深厚感情的班主任。他们都会遇到让自己心痛的学生。“心痛“这种由于悲伤难过产生的感觉，在医学上有一个名词叫做“破心”。
破心之后，对学生采取了行之有效的方法，使之改变后产生的快感，那才叫痛快！
然而在“痛”后并没有享受快乐，却被深深的无力感所笼罩着的老师，也应该得到如此殊荣。
破心，是为问题学生的行为而心痛；为家境困难的孩子而心痛；为家庭离异的孩子而心痛；为那些苦游学海、夜不能寐、茶饭不思的莘莘学子们而心痛；为那些想学而不上去的学困生而心痛……
我觉得每一位曾为学生而“破心”的人民教师，都应获得这一枚至高无上的勋章！
这是一枚受之无愧的勋章，因为，他们用自己呕心沥血的一生，完美地诠释了一个优秀教师的人生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