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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风不尽北斗     宗门进阶宝典txt下载     宗门进阶宝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五章 无罪之地(十二)

    傀儡醇光除了帮着他找书,其他的时间,除了坐在窗边发呆就是写字,宁天霄去看了一眼,他写的大多是一些诗,风花雪月,跟他这个年纪很不相符。

    宁天霄翻了一会书,想回去看看焦信,转头问醇光:“你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吗?”

    醇光摇了摇头。

    “你知道临凝现在在哪吗?”

    醇光想了一会,指着窗外说:“有可能在她自己的房间里,但我不能带你过去。”

    宁天霄从窗外看出去,门外一片漆黑,人影稀疏,他想了想,说道:“我明天再来。”

    “那明天早上,我在这里等你。”醇光认真地点头。

    醇光说完这句话,先他一步离开了,他张开双臂,像是一只小鸟一样在夜空当中滑了过去,消失在了远处。

    宁天霄也准备去找人问问路的时候,临凝养的那只真言兽忽然走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少年穿了一身白衣,在月色中灼灼如同仙人,只是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看起来实在是不怀好意。

    “宫......什么?”他笑意盈盈地问道。

    “宁天霄。”

    “宁天霄。”他重复了一遍。

    “有何贵干?”

    “没什么,只是平时一个人呆在这里,替她守着这些东西实在是太无聊了一点,你想去上面看看吧?”

    宁天霄不言。

    “我也想去,但是我一个人去不了,你既然带了这么多没有用的人,不介意带上我吧?”

    “什么意思?”

    那少年笑得开朗:“没什么意思呀,我也想跟你去看看,从息桥离开的时候,如果她问你要带上什么东西,你可以要求带我走,如何?”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内心陡然警惕。

    “我不会害你的。”他在宁天霄身边绕着圈走,仿佛是在打量一只猎物。

    “你能不能离开这里,应该去问临凝吧?何必来问我?”

    少年沉默了片刻,眼中的笑意更盛:“其实我只是可怜你,你带上我,我会帮你,当然,这件事对我来说也有利,对她来说一样有利,如何,考虑一下?”

    宁天霄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耸了耸肩膀,让开了门,宁天霄推门走出去时,他还是抱着胳膊,只是眼中已经没有了笑意。

    宁天霄离开之后,一双手缓缓地划过他的耳边,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白衣少年战栗了一下,回过头去,他身后站着的就是临凝,临凝握着她的脖子,眼角紧绷,却带着一丝妩媚的微笑:“你活腻了吗?”

    “没有,但是。”

    “没有?”临凝的声音陡然升高。

    白衣少年抿住了嘴:“你就甘心一辈子都留在这里吗?”

    “我自然是不甘心,但是他比宫相呈,还差得多了,宫相呈当年尚且只是全身而退,他能做到什么地步?一个清清白白,像是一朵白绢花一样的小鬼,你指望他么?”

    “他的身后,可不仅仅是宫相呈、宁柏如。对了,我忘了,你没有听过宫止的名字。”

    “哦?这么说,你听过了?”

    临凝的手还没有离开白衣少年的脖子,白衣少年的背始终紧绷着,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听说过,当然听说过了,宫止在最近四百年,去过无数个领域......他知道的东西,都留在宁天霄的脑子里了。”

    临凝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手:“那又如何?”

    “难道我们再去向主神们投诚吗?你猜他们会杀了我们,还是留下我们的性命?”

    临凝脸色一冷:“我们再回去,当然活不了,他如果想跟我们分享权力,我们现在也不至于如此。”

    “所以,让我跟宁天霄去吧。”他缓缓地笑开了。

    “让我再想想,让人从附近找个夜游神过来,我有话要带给鹿林。”临凝说道。

    窗外的宁天霄正在找人问路,临凝的仆从带着他回到一开始住的院子,而藏书楼中的两人,还在高处凝视着他的背影。

    临凝看不出宁天霄究竟有多不寻常,但身边人的话,却让她心中渐渐动了念头。

    或许......这会是个机会,她这辈子,还能够离开息桥吗?

    ——————

    宁天霄被两双眼睛盯着,自然觉得不太舒服,但在别人的地盘上,他也不好说什么,更不好跟对方大打出手。

    在他看来,刚刚那白衣少年,有可能就是被临凝囚禁在此地的小白脸,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想要离开这里,却被自己拒绝了。

    此时再说什么路见不平,惺惺相惜的话,大概鬼才会信吧?

    再说,即使那家伙是真言兽,但一个说不出话的百晓生,跟没有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宁天霄跟着侍者匆匆而行,入夜之后,荷花池中喷出一些白雾,宁天霄没有仔细看,这侍者一言不发,根本也不会有任何表情,完全是个无情的引路傀儡,他要稍稍慢一步,可能就会在某个转角被对方甩下。

    等他终于回到焦信在的地方,老头早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你终于回来了!”

    侍者站在门前,对他们躬身行礼,很快离开了这个地方。

    焦信立即扑过来,对他说道:“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怎么了?”

    焦信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四周:“周围都是死人啊,我们不会是进了地狱吧!”

    宁天霄这才来得及向四周看去,原来那些荷花池中的白荷花,根本就是一片枯骨,凄凉可怖。

    焦信满面惊恐地指着门外,硬是要拉着宁天霄离开此地,门前忽然传来临凝的声音。

    “息桥原本就是建在死人的地方,又被称为无罪之地,那三位主神认为,只有死人,才算是无罪之人,罪至高不过死,我也是因为在此地才能逃过一劫。你想要离开这里,除非我送你离开,否则,就算你找路找到死,也无法离开。”

    焦信完全听不懂临凝的话,但他已经像是一只炸了毛的鸡一样,躲在宁天霄的身后。

    宁天霄说道:“他听不懂你的话。”

    临凝兴致缺缺地垂了垂眼:“我已经跟龙王说过了,如果你的朋友在他的手里,过几天,他就会把人送来,至于那名叫重宁的女子,我已经托夜游神去寻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无罪之地(十三)

    临凝转过半身来,焦信尖叫了一声,又昏了过去,宁天霄挑了挑眉头,只是摸了摸鼻尖,撑着双臂向前看去。

    此时的临凝脸上尽是枯骨,白日被撑起来的华服,此时也紧贴在一身的骨骼之上。

    “我虽然逃了,比鹿林幸运一点,也没死,不过受这里的影响,偶尔也会如此。”临凝用大袖遮住脸,再把大袖放下来时,一切已经恢复如常,“带着这样一个胆小的伙伴,又是为何,不怕他托你的后腿?因为你们宫姓一族天生的博爱?”

    “他也有话想问主神。”

    临凝眯了眯眼:“我这里有一句话,也想要请你帮忙带过去。”

    “请说。”

    “你问问他们还记不记得,他们喝的酒,是由谁酿造的?”临凝眼角泛笑,“多年之前,我还是一个只会酿酒的女人,没想到现在,我最为纯熟的反而是杀人的技巧,我用这双手,拧断过很多人的脖子。”

    宁天霄默然,临凝身上始终带着一种危险的气息,他想,大概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这里的人都差不多快疯了。

    “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多年之前,我们很可笑,他们已经创造了元一,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应该是时候功成身退了,为什么要反抗呢?难道我们有资格成为造物者们的对手么?”临凝从袖中摸出一壶酒递给宁天霄。

    “很多年前的酒了,放心,不是用人血酿造出来的。”

    宁天霄道了一声谢,临凝嗤笑了一声:“我也懒得跟你绕弯子了,你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是个很好的选择,我的真言兽想跟你离开此地,但我觉得你实在是太年轻了,我跟鹿林都是活了近万年的老东西了,可是我们仍然没有信心能胜过他们,你有什么底牌?”

    宁天霄再次想到了宫相呈留下的东西。

    慎之慎之。

    宁天霄默默想到,他决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宫相呈留下的那些符咒。

    “我的......”宁天霄斟酌了片刻,“我其中一位朋友,是曾经的、也是如今的元一。”

    临凝忽然挑起了眉头:“元一......回来了?自从上次他们死后,主神跟他们的消息同时消失了。原来是降生在了他界吗?”

    “嗯,不过另一位元一,也快要回来了。对方是敌非友,另外还有龙族的后人,有一个名叫左汀稚的年轻人也准备回来,争夺元一的位置。”

    临凝拢着宽大的衣袖,端庄地微笑:“所以你此次回来,是作为......元一的支持者吗?”

    宁天霄摇头。

    “这么说,元一是作为你的支持者,来到此地?”

    宁天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临凝抓住他的手腕,关节泛白,她眼中闪烁着炽烈的光,幽蓝的色泽如同鬼火,宁天霄皱眉想要抽回手,临凝却抓得更紧了。

    “我可以不遗余力地帮你,只要你能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宁天霄一言不发地望着她,临凝忽然松开手,柔柔一笑。

    ——————

    无罪之地当中,夜风如鬼哭嚎,池中的枯骨摇晃,发出咔咔的声响。

    临凝早已经离开了,焦信也从被吓昏很快变成了沉睡,三头鸟把三个头埋在焦信的肩膀下,也已经睡着了。

    他最近实在少眠,临凝离开之后,他尝试着联系了几次乔戣,却无人回应,刘大川也是一样,还没有消息。

    他的手腕还隐隐作痛,这是临凝留下的契约,以血结契,背叛此契者,将死无葬身之地。

    宁天霄在结下契约之前,特意问过了,如果龙王执意要支持赵殿下,她会如何选,这女人毫不犹豫地说她会跟龙王决裂。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伙伴,宁天霄现在唯一感兴趣的就是,那白衣少年究竟对临凝说了些什么,竟然让她把自己的命,都压在了自己这边。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看了一眼焦信,老头已经睡熟了,但他还毫无睡意,有时候他还挺羡慕这种人的,就像是刘大川一样,一闭眼万事无忧。

    下半夜宁天霄模模糊糊睡了,却又听到了乔戣的呼唤,他一个激灵爬起来跑到了屋外去,乔戣在传音镜另一边说道:“我们到睡龙渊了。”

    “没什么事吧?”

    “刘大川好像也不在这里,我们准备去找那位王了,你那边如何?”

    “冥婆跟我定了个什么契约,我们现在是盟友了。”

    乔戣在那一侧沉默了一会,睡龙渊那似乎在下雨,狂风乱作,言淳只露了一个鬓角,问了宁天霄几句话,她怀中小寒正在安稳沉睡。

    宁天霄不知乔戣在犹豫什么,刚要开口,乔戣忽然说道:“我们后天应该就能到息桥,我再去打听一下刘大川的消息。”

    “嗯。最近有凌姬的消息吗?”

    “没有,最近暂时无恙,你去休息吧。”

    “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宁天霄刚要转身回去睡觉,乔戣又有些犹豫地开口:“宗主叔叔。”

    “怎么了?”

    “小心。”

    乔戣只说了这两个字,传音镜另外一侧彻底沉默下来,微风吹拂,已经接近清晨时分,湖中的枯骨此时全变成了白色的荷花,在风中轻颤着。

    这一幕实在诡异,仿佛他昨天看到的都是假的。

    檐角的灯光逐渐在晨光中变得微弱,宁天霄稍稍睡了一会,又在梦中醒了,他对侍者嘱咐了一声,准备前往藏书阁去。

    他去的时候,醇光早已在藏书阁前垂手等着,今天他梳了一个小髻,手中还拿着一卷古书,似乎正在默默诵读什么。

    看到宁天霄的时候,醇光高兴地对着他挥了一下手中的书卷,快步跑上前来,低首问道:“先生今天想找什么书?”

    宁天霄报了几个字,醇光立即跑去翻找,藏书阁内传来他翻书的拖动凳子的声响。

    临凝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她的衣着依旧华丽,脸上还带着柔和的笑意。

    宁天霄想到刚刚来时,醇光脸上那一刹那的欣喜,不由问道:“他真的是傀儡吗?”

    “真的是,不过您可不要告诉他。如果告诉一个傀儡他是傀儡,他恐怕会痛苦得难以活下去。”

第五百二十七章 无罪之地(十四)

    “您或许在以前就听过不少这样的故事吧?一个死去多时的人忽然回到了故乡,他的家人朋友都很高兴,但在随后与他共同生活的时候,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影子,且身上开始散发臭气。于是其他人开始害怕他,又找来驱鬼的道士。”

    临凝的目光落在醇光身上,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不过这一切都是瞒着这个人进行的,他并不知道,驱鬼的道士见自己的符篆咒法根本不奏效,都以为此人是个很厉害的恶鬼。后来,他的家人再也受不了,在某个雨夜质问他为何死了还要回来,他这才知道自己早已经是个死人了,于是就在那时候彻彻底底死了,他的家人这才开始失声痛哭。原本这个人还可以留在尘世更久,却是他的家人,因此觉得恐惧呢。”

    “你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那先生可能误会了,只是个故事而已。”临凝用扇子遮住半张脸,款款一笑,“如果真的有深意,那我也只是意在向您说明,不要告诉醇光他其实是个傀儡。”

    宁天霄被她笑得有些不舒服,他低头道:“别说什么‘您’‘您’的了,听起来太别扭,直接叫我宁天霄就行了。”

    “明白了,我无法离开此地,等到你朋友来的时候,你可以选择带醇光或者是我的真言兽离开。”

    宁天霄点了点头:“那就醇光吧。”

    “其实你带上真言兽,可能更有用。”

    宁天霄说道:“比起它,我觉得醇光对我来说更有用,再说,一只无法随时开口说真话的真言兽,又有什么用呢?”

    楼上忽然有人嗤笑了一声,白衣少年从二楼的窗中矫健地一跃而下,站在临凝和宁天霄的面前。

    “真是因为这样?还是因为你害怕我?”

    “就算是两者皆有吧。”宁天霄淡淡说道。

    醇光找完了书,才看向三人站着的这边,发现临凝来了之后,他又对着临凝行了礼,才站在了宁天霄的身边。

    白衣少年在醇光头上狠狠地揉了一下,醇光低头躲开,跑到一旁去,重新收拾好发髻,才又仰着脸回来:“先生还有要找的书吗?”

    在这里呆着对于醇光来说,看来是件不错的事情,他很喜欢在藏书阁里做活。

    临凝把醇光鬓角的发丝拢了拢,笑着说道:“你先去背书吧,我还有事要跟先生说。”

    醇光再次躬身行礼,跑到了远处去,又拾起之前的那卷书,默默地诵读。

    如果不是他关节处那些细微的特征,大概没有人会将他当做傀儡。

    “切,你想带他去就带他去吧,反正你也......”

    “旃檀!闭嘴!”临凝紧绷着最近,神色十分严厉。

    白衣少年不忿地抿了抿嘴,很快钻进藏书阁下方的密室当中去了。

    临凝在他走后,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宁天霄低头翻着书,说道:“过几天我的朋友会来息桥,麻烦您帮忙找人带一下路,是两个女孩,其中一个抱着孩子,也有可能多一个男人。”

    临凝过了一会,像是才回过神来,说道:“嗯,我会找人注意的。”

    “其中有个女孩很能打,别让你的人去吓她,否则,你的人可能会死。”

    临凝听到这句,略笑了笑,似乎又想起刚刚名为旃檀的白衣少年的刚刚的举动,一挥衣袖说道:“我进去看看他,我命人送了些吃的过来,宁先生慢慢看。”

    临凝的脚步很匆忙,看起来是件大事,宁天霄犹豫了一瞬间,不知是否该隐身跟过去,最后还是放弃了。

    醇光仰着头,背诵着古书上的词句,宁天霄背对着他坐着,翻着他找出来的那些记录。

    这些皆是主神们谈及规则时候的记载,看起来,临凝当年在宴上也呆了很多年。

    宁天霄翻完之后,醇光已经麻利地跑了过来,依旧是恭敬有礼:“先生还需要找什么,尽管跟我说?”

    宁天霄道:“帮我找找,有关‘旃檀’和‘真言兽’的记录吧。”

    在临凝的地盘上调查她的人,这行为属实有些僭越,但是宁天霄忽然很想知道,刚刚旃檀被打断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醇光麻利地拖着椅子,伸出手想拿一本放在顶层的书,但那本书放得有点高,宁天霄刚想站起来帮他,醇光忽然向后一仰,摔在了地上,这一瞬间,他的腰身已经断开了。

    宁天霄看到醇光的表情呆了呆,忽然想起临凝刚才的话,心中一惊。

    醇光却对着宁天霄仰起脸:“先生来帮我一下吧,摔断了这里,不太方便。”

    宁天霄愣了一下,上去帮了一把,醇光麻利地掀起衣襟,修补着自己的关节处,很快就弄好了。

    他叹了一口气:“先生别害怕,为了让我行动灵活一些,主人只能把我造得不太结实。”

    宁天霄愕然问道:“你知道你是傀儡吗?”

    “我知道我是傀儡啊,很久之前就知道了。”醇光继续手脚麻利地去拿书,宁天霄帮了他一下,醇光转过头来对他道谢。

    “先生不必害怕我知道,我分得清的。但我从书中读过,像我们这样的人,要惜福,因为我们跟真的人相比有很多年岁能活,我不会老,或许也不会死,而且我很喜欢在藏书阁里呆着。这样的日子,对于我来说,就已经够了。”

    宁天霄呆举着双手,一时忘了要放下来。

    临凝刚刚说的话,难道只是玩笑话,还是什么意思?

    “主人对我很好,来这里的其他人也对我很好,旃檀虽然经常会说他要吃了我,但我知道他只是开玩笑的,他可不吃木头,主人说旃檀性情太过放纵,我却觉得还好,他有时候也会帮我的。”

    醇光指着桌子上的书说道:“有关‘旃檀’和‘真言兽’的记载就这么多了,先生?先生?!”

    宁天霄回过神来,略带苦涩地一笑,开始翻动桌子上的书。

    醇光也凑过来,在桌子上露出一个小脑袋,跟他一起看。

    真言兽,存于世的已经不多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无罪之地(十五)

    临凝很久之后才出来,面色微怒,看起来是旃檀又惹恼了她。

    醇光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之后,临凝的脸色和缓了许多,点了点头,对宁天霄说道:“我先离开一会,有事情要处理。”

    临凝走后,旃檀又出现了,还是抱着双臂,神色张扬,只是他的脸上带着一道血痕,已经被临凝给揍过了。

    醇光跑到角落里翻出了药,旃檀被他抓着袖子,冷着脸一动不动,过了一会,终于还是蹲下来侧过脸,让醇光给他脸上抹药。

    旃檀低声骂了一句:“她真的是个疯女人!”

    醇光专心地收拾好东西:“骂主人可是会被打的呀。”

    旃檀龇牙咧嘴,最终还是把快到嘴边的字句给咽了下去了,他对着宁天霄招了招手:“过来,小鬼。”

    宁天霄俯视着他,一动不动,旃檀猛地站起来,快步向着宁天霄走来,醇光瞬间瞪大了眼,急忙张开双臂拦在两人中间。

    旃檀拎起醇光的胳膊,把他放在一边,怒视着宁天霄。

    宁天霄皱了皱眉,淡淡说道:“你想说什么?想把刚才的话说完?我也很好奇,我是个什么?”

    旃檀冷哼了一声:“让开,我要出去。”

    宁天霄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只见旃檀忽然把醇光从地上拽起来,托在自己肩膀上,带着他走了出去。

    醇光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欢呼起来,旃檀带着醇光跳上了湖中的一艘小船,醇光在船上躬身行礼,对他挥了挥手,旃檀却对宁天霄竖了个中指。

    旃檀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怂了,他究竟是什么?宁天霄也不清楚,宫止也不清楚,宁柏如也不清楚,乔戣也不清楚,这真言兽,到底在害怕什么?

    藏书楼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宁天霄笑了笑,又翻了几本书,有些索然无味,侍者过了不久来送饭,焦信也跟了过来,看到这满屋子的书,焦信仰头赞叹道:“这就是琅华苑吗?”

    “琅华苑是什么地方?”

    “是神仙藏书的地方!”焦信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本书,看了几眼,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又悻悻地放了回去。

    宁天霄吃了几口饭菜:“琅华苑夜里可没有遍地的枯骨。”

    “说的也是。”焦信挠了挠头,也凑过来吃饭。

    旃檀还在带着醇光玩,满院子都是他们两人大呼小叫的声音。

    金色醇酒般的阳光照进藏书阁里,把一切都晕染成了梦境般的金色。午后的风还有些冷,此地应该快到秋天了,那么他们离开的那个领域,此时快到春天了吧。

    门前想起一声吆喝,旃檀眨眼之间带着醇光跑了进来,旃檀也不见外,一屁股坐在了宁天霄身边,取了一双筷子,冲着最肥的鸡夹了过去。

    焦信眼看着鸡肉从自己筷子底下溜走,露出个快哭了的表情。

    宁天霄又取了一双筷子,问醇光:“能吃吗?”

    醇光摇了摇头,却坐在他们身边,仰着头,像是一只小狗。

    旃檀下筷如飞,如风卷残云一般,焦信瞪大了眼,几乎是在从他手底下抢吃的。

    宁天霄早上来的时候吃了点东西,现在倒不怎么饿,焦信和旃檀打仗一样吃完了桌子上的东西,旃檀曲着一条腿踩着椅子上,打了个饱嗝。

    焦信也摸着撑圆的肚皮,却是有些忐忑地看着旃檀。

    宁天霄一边捧着书看着,一边慢条斯理地动着筷子,旃檀又伸出手揉了一把醇光的头发,问道:“出不出去玩?”

    “先生还有想要找的书吗?”

    “暂时没有了,下午我也去附近走走,你去玩吧。”

    醇光恭敬地行了礼,又被旃檀抱起来放在脖子上,旃檀很快跑远了,宁天霄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

    旃檀像是在向他们宣示,他们不可能单独带走醇光的。

    难道说,临凝和她的真言兽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焦信见两个人走了,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离仙界到底还有多远啊?”

    “等到去埋酒坡的时候就近了。”宁天霄答道。

    下午宁天霄四处走了走,临凝在息桥的这个住处中,真正的活人并不多,大部分来往其中的,都是一些傀儡。

    四周景色不错,但真如临凝说的一样,她不准许,没人能离开这里,这园林当中道路并不多,宁天霄走了半个下午,他却没有找到离开的路。

    最后他顺着远路回去的时候,醇光依旧坐窗下大声背书,夕阳余晖落在他的脸上,旃檀百无聊赖地抓着几根狗尾巴草插在醇光的头上,醇光也任由他胡闹,心凝神定。

    看到宁天霄的一刻,旃檀问道:“见到临凝了没?我们找她一个下午了。”

    宁天霄摇头,旃檀挑了挑眉头,双手一撑,想跳起来,但站起来的一瞬间,他又坐了回去,摸着肚子:“晚上吃了东西再去找她吧。”

    宁天霄想问,但在别人的地盘上又不方便问太多,也就顺着旃檀的意思点了点头。

    园中的侍者送来吃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傀儡侍女们穿梭在廊道当中,一一点起宫灯,临凝还是没有出现。

    旃檀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在门前不住地走来走去,最后跳到宁天霄的面前:“都去给我找找人!”

    他指着焦信:“你们往左边找,我和醇光往右边去!”

    醇光茫然地抬起头,旃檀摆了摆手:“算了,醇光就留在这里等。”

    宁天霄道:“这里这么多侍者,让他们也去吧。”

    旃檀撇了撇嘴:“他们又不听我的。”

    旃檀说完这句,火急火燎地向外走去,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僵住了。

    临凝忽然跌跌撞撞出现在藏书楼前,华丽的衣袍被血浸透了,她咬着嘴唇,拼了命才使自己眼中的光没有涣散开。

    她冲过来死死抓住旃檀的袖子,奋力从嘴里挤出最后几个字:“小心迦修......”

    她说完这句话,仰面跌倒在地,旃檀赶紧伸出手来扶了她一把,他脑中一片空白,他想把临凝从地上扶起来给她治伤,临凝却在转瞬之间,已经变成了一具被华服包裹着的白骨。

第五百二十九章 无罪之地(十六)

    灯笼被风吹动,轻轻地摇晃着,临凝死去的一瞬间,那些在廊中点灯的侍者忽然都站着不动了,他们呆呆地看着对方,手中的火烛掉在地上,火沿着他们的衣角向上烧起来。

    旃檀失魂落魄地抱着临凝,缓缓地站直了,把她的尸骨从地上抱起来,怔在原地。

    与此同时,地面上有无数黑影飞速窜来,仿佛要以黑暗吞噬白日。

    宫灯从远处一盏一盏熄灭了,唯有他们近处的傀儡侍者,身上还烧着火,照亮周围的一切。

    宁天霄一把把旃檀拉回来,大喊道:“快进来!”

    旃檀眼中含泪,头上青筋跳动着大骂道:“我要杀了迦修!我要杀了迦修!”

    焦信也赶紧把这个快疯了的真言兽给抓进来,赶紧关上了门,远处的灯还在一盏一盏灭,宁天霄抓起传音镜大叫道:“乔戣,你们在哪!”

    没有回应,他的呼喊像是石沉大海一样,刘大川也是一样。

    宁天霄抓住旃檀问道:“迦修是睡龙渊的那个王吗?”

    旃檀把枯骨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没有听到宁天霄的问题,宁天霄情急之下给了他一拳头,再次问道:“迦修是那个龙王吗?”

    旃檀抬起头,眼中闪动着刻骨的仇恨:“是他!”

    旃檀猛地站起来,抓住宁天霄的衣领:“都怪你!要不是你来这里,他们不会跟过来!在这里活着有什么不好,难道息桥之外还有更好的地方吗?!”

    宁天霄被他一推搡,脑子当中顿时一片混乱,乔戣也会输给那个龙王吗?可是乔戣是元一啊,她没有理由会输。

    门外已经是一片漆黑,灯全熄灭了,那几个被手中火烛吞噬的侍者的光也在一瞬间蓦然熄灭。

    焦信手忙脚乱地搬着东西堵在门前,门口很快传来撞门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风在推挤。

    旃檀忽然放开宁天霄,想要冲出门去跟他们拼了,醇光却忽然张开双臂,挡在了门前。

    “不要出去。”他说道。

    宁天霄看到醇光愣了一下,他也是傀儡,按理来说,主人死了之后,他也会失去意识才对。

    醇光拿来灯放在门前,门前的撞门声立即变小了很多。

    “他们怕光的,我们只要坚持到早上就好了。”

    旃檀垂着手,有气无力地在醇光头上胡乱揉了一把:“好,听你的。”

    醇光跑前跑后,在所有可能被侵入的地方摆上了火烛,好在这里的蜡烛足够多,当烛光把周围都照亮的时候,那些黑影似乎也畏惧此地的光明,撞门声消失了。

    旃檀怀中抱着临凝的尸身靠在墙上,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宁天霄则在藏书楼中设起了阵法,如果对方一定要闯进来,那就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夜风凄嚎如同鬼哭,醇光摆完了蜡烛,也跑到旃檀的身边,依偎在临凝的尸骨旁。

    醇光没有说什么如果宁天霄不来这里就不会出事了,但宁天霄看到他们一大一小这相依为命的场景,心中忽然凄恻。

    他也想,如果他没有来到这里就好了。

    焦信背着手,在藏书楼里不安地走着,醇光过了一会,重新去续了烛火,而后继续回到旃檀的身边。

    宁天霄问道:“醇光,你知道离开这里的路吗?”

    醇光抬起头来,惊讶道:“我只知道一条,旃檀......”

    “他妈的!你这就想走?!”

    宁天霄平静地看着他:“我去替她报仇,我去杀了迦修。”

    旃檀眼中怒意更盛:“你?就凭你?你杀了他又能如何,只要你还活着,就会......”

    醇光伸出一只手,捂住了旃檀的嘴,这动作跟白日的临凝如出一辙。

    旃檀暴怒地站起来,醇光抱住了旃檀的腿,急速说道:“临凝跟他定了契的,我们以后要跟他走!”

    旃檀忽然像是疲惫万分,他垂下了双手,再次背靠着墙坐了下来。

    门前时而传来撞门的声响,但已经没有一开始剧烈,天边起了一丝鱼肚白,这一夜也将要过去了。

    醇光走到宁天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临走之前,要把这里烧毁,这里的东西已经记在我脑中了,如果先生您要问,可以来问我。如果我在途中不幸死了,先生可以取出我头中的东西带上。”

    旃檀抬起半张脸看着醇光,又看向宁天霄。

    让宁天霄觉得奇怪的是,旃檀再看向他的目光时,已经没有了恨意。

    醇光站在两人之间,像是宣读圣旨一样,继续字字清晰地说道:“主人说,如果将来有一天她死了,要把她葬在高处,这样一来,她只要挑起脚尖,就能看到结局了。”

    旃檀的眼中闪过一次痛楚,他低下头,不复之前的骄傲:“那就把她埋在最高的地方吧。”

    天亮之后,那些黑影消失了,旃檀抱着临凝的尸体,和醇光一起,把她埋在了鹤鸣山的最高处。

    宁天霄又尝试着联系了几次乔戣,都没有任何回音,他的心沉到了深渊之下,如果元一都输了,那么......

    旃檀回来之后,脸上毫无生气可言,他叫道:“走吧,我带你们离开这里,水路已经不能走了。”

    醇光则是准备好了火把,在他们准备离开时,把火把扔进了藏书楼里。

    这孩子是个爱书之人,看到藏书楼烧起来的时候,眼中的痛惜让人不忍去看。

    旃檀把醇光捞起来,放在自己肩膀上,大摇大摆向着外面走去:“走快点,跟不上你们就死在这里吧!”

    宁天霄焦信跟在他的身后,旃檀带着他们走了一条隐蔽的小道,背后又是夕阳将起,那些黑影又要来了。

    藏书楼中冒出冲天的火光,醇光抱着旃檀的脖子向后看去,眼中满是不舍。

    宁天霄说道:“我在这里设了阵法。”

    旃檀回头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且等等看吧。”

    夕阳余晖消失不久之后,黑影再一次侵入息桥,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息桥的这座宅院当中忽然传出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四野。

    旃檀和醇光猛地回头,最后一次看到他们栖息多年的宅子,在爆炸声中如同一朵艳红的花。

第五百三十章 埋酒坡(一)

    “我的朋友是元一的其中之一,从昨天开始,我再也联系不到她了。”

    旃檀让醇光离篝火远点,问道:“被迦修吃了?”

    “不清楚,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睡龙渊。”

    旃檀冷笑了一声:“那老东西,早就该对他动手,看来他是早有准备啊。”

    “我说过的那个赵殿下,左汀稚,很可能跟他有关系,左汀稚有心要取下元一的位置,如果他们是同族,自然要帮他。”

    旃檀神色一黯,说道:“迦修的老祖宗,是被人从瀑布上退下来,后来想去复仇的那个龙王。”

    “那就对了,左汀稚很可能已经跟他联系上了。”

    旃檀枕着双手,看着头顶,说道:“老东西迟早要玩完。”

    “明天我们往埋酒坡走,临凝的事情,是否要托夜游神带给鹿林?”

    旃檀沉默,坐在火堆远处的醇光说道:“这件事我来做就好了。”

    旃檀冷哼了一声,转了个身背对着篝火,像是准备睡了,醇光从行李当中拿出一本书,默默地在火光下读起来。

    宁天霄心中焦急,但在这个时候,他明白无论自己怎么急都没有用,再急他也没办法立刻找到乔戣、刘大川或者重宁。

    “我们离埋酒坡还有三天的路程,这几天都不能走水路,所以要绕点路,赶紧睡吧。”旃檀说道。

    焦信对着醇光招了招手,给醇光让了半个头的地方,让醇光也枕着三头鸟睡觉。

    宁天霄也抱着手臂靠在了树上,准备先睡一觉。

    神界的满月行道已经开始,一部分神界的人已经开始退居到了地下,暂时无虞,但是满月行道的速度可能加快,也就是说,那个领域也要接近坠落了。

    黑夜当中忽然有道身影走过来,宁天霄猛地站起来,那身影对着他伸出一只手,宁天霄走了过去。

    是一个扛着骨刃的夜游神,他手中捏着一张纸,一松手,纸片落在宁天霄的手心里。

    宁天霄展开纸,纸上写了几个字,那几个字歪歪斜斜,却因愤怒而显得如怒须恣张,入木三分。

    “我会替她报仇!”

    旃檀从宁天霄手里抢下这张纸,对着月亮仔细看了一遍,回手把这张纸丢进了火里,一句话都没说。

    夜游神扛着骨刃走远了,宁天霄也回到了树旁,抱着胳膊睡了一会。

    ——————

    快接近天亮的时候,宁天霄听到一阵车马响动,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面前的景色已经变了,他身后靠着的树变成了一根褐色的柱子,旃檀和醇光正在往马车上爬,而焦信也对他招手,焦急地说道:“快点啊,再不走,这辆马车又要走了。”

    宁天霄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站住了,焦信从马车当中探出头来:“快点啊,宁宗主!”

    宁天霄的脸抽搐了一下,问道:“来者何人?”

    马车上的车夫回过头来,是一个穿着宫妆的女人,她对着宁天霄浅浅一笑:“我是带你们去赴宴的。”

    宁天霄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风吹过他的衣襟,窸窸窣窣,如同影动。

    车上的其他人都在焦急地看着他,等着他上车,他向着车内看了一眼,此时忽然又发现了两个意外的面孔。

    赵殿下左汀稚和霜雀,两人携手坐在马车当中,赵殿下满脸笑意地看着他,霜雀则是冷着脸看着窗外。

    宁天霄问道:“赵殿下,是你吗?”

    “我现在叫左汀稚。”

    宁天霄站在马车外,说道:“你们的领域,已经被恶鬼完全毁了。”

    赵殿下翘起嘴角,笑了一声:“我知道啊,每天都有无数领域在毁灭,我们这些蝼蚁又算是什么?宫止死了吧。”

    宁天霄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马车当中的人,说道:“在这里用这种幻境,没有什么用的。”

    赵殿下笑了,眼角的那颗泪痣鲜红明丽:“你可不能这么说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希望送你一个礼物,让你开心几天,你怎么能这么拂我的意呢。”

    “迦修是你的朋友?”

    赵殿下没有回答,他伸长了手,拍了拍前方宫妆美人的肩膀:“既然别人不想跟我们走,我们就走吧。”

    两匹白马嘶叫了一声,马车当中的焦信、旃檀和醇光五官变得模糊,像是被水淋了一身,化成了一团黑影,贴着马车的缝隙溜走了。

    “我的朋友在哪?”宁天霄问道。

    “你问的是哪个?那个男的被我太太太太爷爷抓起来了,却被人救走了。”

    左汀稚说完自己先是笑了一声:“你放心,这句话没有骗你。你的朋友对我来说远远没有你有用。”

    “临凝是你杀的?”

    “临凝?谁?”左汀稚挑了挑眉头。

    “息桥的主人,冥婆。”

    “啊,我离开睡龙渊前,我的那位太太太爷爷似乎说过这件事,不过这可跟我没什么关系,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都要去找我太爷爷了。”

    宁天霄冷笑了一声:“你跟你太爷爷的关系,可真是‘不错’。”

    “是啊,我们又不是人,哪会像你们这样,对于这些流淌着跟自己相同血液的老家伙,有太多的温情呢。”

    马车载着赵殿下和霜雀向前驶去,离开了宁天霄的视线,赵殿下最后在马车当中和煦地一笑:“我很期待将来见到你,宫止。”

    宁天霄冷冷说道:“我不是宫止。”

    赵殿下打了个响指,四周的浓雾开始弥漫,宁天霄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嘴上忽然一疼。

    宁天霄睁开眼,看到了焦信的脸,他死死掐着宁天霄的人中。

    “你刚才怎么了,我们怎么喊都喊不醒你,你没事吧?”

    晨光稀薄,宁天霄转头四顾,没有看到所谓的左汀稚,也没有看到离去的马车。

    他站起来,笑了笑说道:“只是做了一个梦。”

    “先生梦到了什么呢?”

    宁天霄愣了一下,因为醇光刚刚所说的,乃是焦信所在领域的话,这孩子的学习力惊人。

    “我梦到了......一个朋友,一个敌人,左汀稚。”宁天霄说道,“他已经来到此地了吗?”

    醇光想了一会,说道:“在清晨时分,我看到了一股白烟,但我闻不到味道,还以为那是篝火余烬。”

    宁天霄道:“他来过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 埋酒坡(二)

    旃檀背着醇光,走在前往埋酒坡的路上,焦信趴在三头鸟的背上,又一次昏睡了过去,此地林木居多,又几乎没有什么人,遇到的人大多警惕地看着他们,然后快步走远。

    宁天霄几次尝试着联系乔戣或者刘大川,依旧一无所获。

    左汀稚说的话未必是真的,毕竟他在很久之前,已经是骗子们的首领了,但是现在回到睡龙渊,明显就是去送死。

    将夜时分,一行人在岩洞当中歇脚,夜游神送来了一些消息,说是在埋酒坡附近,看到了近似于重宁的身影。

    这消息让宁天霄精神稍振,总算找到一个人。

    焦信坐在火堆旁陪醇光玩牌,旃檀曲着一条腿靠在岩洞当中,看着洞外的风景。

    旃檀回头看了宁天霄几次,宁天霄每次转过头去看他,他却又假装没事地转开脸,继续对着洞外吹着口哨。

    宁天霄知道旃檀有话想说,关于他究竟是什么,但他此刻却不想知道真正的答案,从临凝和醇光的反应来看,这应该不是一件好事。

    “睡了睡了。”旃檀说道,“别玩了,明天早上还要继续赶路。”

    “我是傀儡!”醇光看着被收走的牌,怏怏不乐地说道。

    旃檀瞪了他一眼,把牌收到自己怀里,一转身睡了起来。

    焦信也跑过去打了个呵欠,对着宁天霄说道:“年轻人你最近都不怎么睡觉,这样下去肯定受不了,快睡吧快睡吧,明天一大早我们再走,还没有你朋友的消息吗?”

    宁天霄摇了摇头,旃檀忽然转过头来,冷不丁地说道:“你放心吧,你的朋友都没死。”

    宁天霄一挑眉头向他看去,旃檀却已经抱臂闭上了双眼,像是睡着了。

    听到旃檀的话,宁天霄如坠深渊的心稍稍放松了几分,有可能只是他们的传音镜不小心丢了,但是——

    宁天霄走近旃檀,坐在他身边,低声问道:“我们在来到这个领域之前,一直是同行,为何会忽然被分开,仿佛是进入了不同的......”

    旃檀嗤笑了一声:“进入此地,还想带着自己的同伴,简直是痴心妄想,更何况,还是你,宫姓的人。”

    “我的行踪已经被其他人发现了吗?”

    “他们就算发现了你,也未必敢对你动手,今早不是有一男一女来了吗?他们可不敢杀了你。”旃檀说完这句,再次闭上了眼,似乎打定主意不再回答任何问题。

    宁天霄犹豫了片刻,问道:“我究竟是谁?”

    “我也想告诉你,可惜,如果我说出来,你猜我会怎么样?”

    宁天霄沉默。

    醇光忽然说道:“他会死。”

    旃檀回头对醇光喊了一句:“多嘴!去睡觉!”

    醇光靠近了旃檀,枕着他的胳膊,像是依恋自己兄长一样,就像是陇青和他的妹妹。

    宁天霄垂了垂眼角,说道:“把我们送到埋酒坡之后,你们可有去处?”

    醇光认真地点头:“我们会继续跟着先生你的。”

    “太危险了,你们还是另寻去处吧。”

    “我们两个人可没办法杀了迦修,你如果让我们留在这里,我们只能去找鹿林,这样一来,还不如继续跟着你,这才有希望看到迦修死。”

    “鹿林不是说会替她报仇吗?”

    “他们之间只是合作的关系,这种话只有你这种小屁孩会相信。”旃檀说道。

    洞外忽然出现了一阵响动,仿佛是数万条蛇贴着地面向着他们飞窜而来,旃檀猛地从地上弹起来。

    宁天霄的阵法边缘,无数试图闯入洞中的入侵者被雷电轰击,银白色的火花之中,宁天霄看到了那些黑影。

    迦修的仆人们找到了这里。

    旃檀嘴角一斜:“找上门来了。”

    黑影源源不断地出现,不断地扑向阵法,火花在夜空中乱窜。

    醇光伸出手,想从篝火中取出烧着的木柴去帮忙,被焦信大吆小喝地拍掉了:“你小心点啊!你可是傀儡!”

    “醇光,怎么才能杀了他们?”

    “他们是借由特殊的光源产生的,只有找到且杀了他们的主人才可以。”

    “还是要去睡龙渊么?”宁天霄问道,“这里离睡龙渊多远?”

    “走水路的话是一天的路程,陆路需要两天,但是距离下一次埋酒坡来选人,只有不到三天。”

    “来不及了。”宁天霄说道。

    旃檀不无讽刺地说道:“终于想起要给临凝报仇了?我还以为您记性不好,过了两天就忘了呢。”

    醇光点头道:“确实是来不及了,而且,我们没有必要对他们动手的,杀了他,只是替别人解决大麻烦吧。”

    旃檀眼中的锐刺渐渐消失了,他颔首,表示同意醇光说的话:“先去埋酒坡吧,这些狗东西早晚会死的,再说如果他有意要找我们杀我们,应该会跟去埋酒坡,埋酒坡可不是容他放肆的地方。”

    黑影后半夜终于退去,如万千风声呼啸。

    宁天霄几人短短睡了几个时辰,太阳升起时,再一次上路,越向前走,林木已经变得越来越稀疏,午后他们走的地方已经是一片荒漠。

    流沙随风滚动,荒漠中空无一人。

    焦信看着面前的一大片沙子,目瞪口呆:“我们真没走错路吗?”

    “没有,埋酒坡就是这片荒漠当中的绿洲。”

    “这......”

    焦信跳了几下,根本看不到这荒漠的尽头:“这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一天的路程,只是夜里可能会麻烦一些。”醇光说道。

    夜里那些黑影又一次跟上来,在阵法之外窸窸窣窣,阴魂不散,此地已经没有夜游神的身影,而且这些黑影,相比于前几次,也少了很多。

    醇光在离火稍远的地方,摆着手指跟他们细数此地的各种势力,焦信听得入迷,旃檀则是嘴角始终带着冷笑。

    “大部分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那些有野心的,想要一统此地的老家伙们,早就死了。”

    醇光点头:“不过最近从外面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此地的格局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大多数人,其实是冲着元一这个位子去的。”

    “他们真的是想选新的元一,还是......”

    醇光眨了眨眼,缄口不言。

第五百三十二章 埋酒坡(三)

    在沙漠当中的第二天上午,他们遇到了一个小男孩,那男孩半个身子被沙子埋了,是焦信过去把他从沙子里扒了出来。

    焦信给他喂了点水,男孩才悠悠转醒,这男孩自称是从岷岭来的,名为逐臣,是一个领域原本的领主,收到命令,前来埋酒坡。

    逐臣穿着一身劲装,身量差不多跟醇光等高,面容稚嫩,眼神却如同在这世间混迹了多年一样老辣。

    旃檀打量了他一阵,没说什么,几人也就带着这男孩准备共同前往埋酒坡。

    醇光却对逐臣始终抱有敌意,每当旃檀跟逐臣走得太近时,都要刻意把旃檀拉开。

    这天下午,他们终于走到了埋酒坡,埋酒坡是一片巨大的绿洲,绿洲上建了一座城,取水的女人看到有新人来了,匆匆放下手里的罐子,跑到城门之前汇报。

    过了不久,城中匆匆走出两个和尚,向着一行四人走了出来,他们先是对着宁天霄等人双手合十,一施礼,随后问道:“请问是他地来的领主,还是......”

    宁天霄拿出四个吊坠,指了指自己、焦信、旃檀和醇光,那两个和尚拿了三个过去,验看过之后,又看向逐臣。

    逐臣慌里慌张地在身上翻了一阵,发现自己的领主之坠不在身上,他慌里慌张地抬起头来,说道:“我的吊坠被别人拿走了,我的伙伴在沙漠里把我打晕了。”

    那两个和尚面带微笑地摇着头:“这可怨不得别人。”

    其中一个又转向宁天霄:“如果有多的,尽管可以拿出来,在埋酒坡,拥有的吊坠越多,能够被马车接走的机会也就越大,你拿出的这些,只要愿意,都可以算是你一个人的。”

    宁天霄把手中还剩的这个吊坠扔给逐臣,说道:“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你身上的其他吊坠,不拿出来吗?”

    宁天霄摇头,最后剩下的这些,他要给乔戣言淳小寒刘大川和重宁留着。

    “对了,请问两位大师,最近这里,有没有一个鬓角带着金色光晕的女人出现?”

    两个和尚对视了一眼,说道:“她就在城中,不久之前才进城,她是您的朋友吗?”

    宁天霄点头,心中狂喜:“麻烦两位大师带我去见她!”

    那两个和尚却十分有默契地同时讪笑了一声:“您进去自己找吧,我们二人还有别的事情。”

    那两个和尚的表情古怪,宁天霄再问,他们也不再说话,只是让他自己进城去找,这又让宁天霄心中不由一沉。

    一行人刚刚走进城中,站在城门前的女人立即冲上来,对着他们撒着花瓣,载歌载舞,简直像是欢迎归来的勇士。

    不过仔细看看,这些女人面容相同,应该都是傀儡,这群女人簇拥着他们,七嘴八舌地把他们送到了客栈当中。

    客栈的老板娘头顶盯着夸张的发髻,看到他们四人前来,悠然地一笑:“又有新人来了。”

    老板娘指着宁天霄、旃檀、焦信、逐臣说道:“我给你们安排在临近的住处,至于你,小傀儡,你就跟着他们一起吧。”

    醇光极其有礼地一躬身,老板娘拿着木牌,扭着腰身带着他们向上走。

    楼梯的木板吱嘎一响,老板娘在前方笑道:“客人不要介意,此地已经几千年没有修过了,不过房间都是新的。”

    侍者站在角落里,听到人声幽幽抬起了头,仿佛是鬼魅一样,焦信差点一嗓子叫出来,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

    房间是老板娘安排的,几人原本只想要一间房,但老板娘坚持这说不符合规矩,他们只好每人一间,醇光跟着旃檀。

    宁天霄一进自己的房间,刚开门,阳光像是水一样地倾泻进来,但是他没记错的话,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窗外还是阴天。

    不久之后,焦信跑来找他,一进来就大喊道:“你的明显比我们的更好!”

    宁天霄不知是老板娘有意为之,还是随意安排的,只好笑笑作罢。

    过了不久,窗外传来雨声,房间里的阳光变暗了一些,却没有消失,醇光和旃檀敲了敲门,醇光进来之后四处看了看,在窗边找到一个小机关,扭动了一下,阳光消失了。

    窗外风雨飘摇,宁天霄众人安定下来之后,准备等雨停了去找重宁。

    四个人缩在一间屋里,老板娘来送吃的的时候,不满地说道:“难道您还怕我这里是黑店吗?”

    宁天霄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三人:“他们在玩牌。”

    醇光表情专注,焦信大吆小喝,旃檀懒洋洋地靠在垫子上,随手往外扔着牌。

    老板娘的眼珠转了转,向着旃檀的方向一行礼:“传闻还存于世的真言兽已经不多了,这位,就是其中之一吧?”

    房间中的气氛骤然凝固,旃檀冷冷地抬起眼,看着她。

    老板娘温柔地一笑:“客人不必担心,其实我只是想找一个人,作为报答,我可赠予你们一张免罪的诏令。”

    “你想找谁?”

    “我想问问我的儿子,他在十岁的时候被人带着出城去玩,再也没有回来过,如果他还活着,请告诉我他在何处,如果他死了,请告诉我他的尸骨埋在哪里。”

    “可是你不能离开这里啊。”醇光说道。

    “我会托人去的。”

    “诏令呢?”旃檀伸出手。

    老板娘共恭恭敬地递过来,旃檀看了一眼,说道:“今晚告诉你他在哪。”

    老板娘欢欢喜喜地走后,焦信和醇光依旧在打牌,窗外风雨晦暗,从此地看去,能看到这城中的半个格局。

    “告诉她她的儿子在哪,你不会出事吗?”

    “不会,只是这样的小事,能换来免罪的诏令,我们赚大了。”旃檀把诏令丢给宁天霄。

    宁天霄看了一眼,只见这诏令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玉牌。

    醇光道:“只有在创世之初的一千年间才有这种东西哦,后来所有的罪,都是不可恕了。”

    “原来这个客栈存留了这么多年。”

    “也不一定,看她出手这么大方,手里可能还有更多,有时候最不起眼的人,反而握有最多的底牌。”旃檀说道。

第五百三十三章 埋酒坡(四)

    傍晚时分,老板娘又来送吃的,这一次,她殷切地看着旃檀。

    旃檀点了点头,递给她一张纸条,老板娘放下玉牌,快步离开了。

    “他的儿子如今是凌虚阁当中的一名杂役,她要替她的儿子赎身,可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宁天霄挑了挑眉头:“凌虚阁,是昨天醇光说过的那个?”

    “就是那个。”

    宁天霄几乎可以想象到老板娘打开那张纸条的表情了,凌虚阁的卖身契,一签就是千年,她的儿子多半是被人骗进去的。

    他们下楼之后,果然看到老板娘坐在大堂当中一直在发呆,看到他们离开,老板娘非常勉强地对着他们笑了笑,嘱咐他们一定要在午夜之前回来,又继续坐在原地,神色失魂落魄。

    不知道得知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但是她的儿子,毕竟还活着,这大概也是一件好事吧。

    街头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之前醇光说道,埋酒坡原本就是天之下的一个城镇,这城中大部分是原住民,像是他们这样从外地来这里的人尚在少数。

    他们一边走,一边听到耳边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大部分人都在议论醇光的身份,也有人嗤笑着焦信。

    宁天霄想找人打听打听有没有刘大川或者乔戣的消息,旃檀忽然打了个响指,说道:“刚刚有人在说,东边有乐子可以看。”

    旃檀把“乐子”两个字咬得很重,宁天霄不由抬头去看他,旃檀却已经一转身,率先向前走去。

    东边人头攒动,几乎挪不开脚,旃檀把醇光扛在肩膀上,焦信死死抓着宁天霄的衣袖,怕跟他走散。

    但是宁天霄刚一到这里,就听到了令他心惊的消息。

    “新来的那个蛇美人,有些冷淡啊。”

    “看她的模样,倒是像要吃人,等到她全身的鳞片都被扒光了,看看她还有什么可嚣张的!”

    宁天霄心情陡然一跌,向前挤去,只见前方摆了几个大笼子,笼子当中关押着几个半人半兽的东西,有的蛇美人抓住笼子,向着四周拥挤的人妩媚地笑着。

    宁天霄顺着笼子一一看过去,终于看到了重宁,她的鳞片是暗金色的,尾巴上有的地方却被人扯下了鳞片,鲜血淋漓。

    重宁蜷缩在笼子当中,神色漠然,她的身边站着一个人,那人正把一把钳子探进笼子里去,嵌住她的一片鳞。

    那人狠狠地一扯,重宁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她脸上的表情却凶狠异常,死死地盯着拿钳子的人,已经动了杀念。

    宁天霄看到这一幕,在原地呆住了。

    那先前媚笑的蛇美人已经开始被拍卖了,围观的人零零星星出了几个价格,很快被一个一出手就是高价的人买走,那人当着面跟她定下了长达千年的契,又在她的手臂上烙下了印记,命人把她带走。

    旃檀飞速说道:“应该是犯了罪被人抓起来,弄到此地当做罪奴拍卖出去。”

    重宁被两个傀儡向前抬了一些,宁天霄的脑子一空,猛地冲上前去,大叫道:“重宁!”

    重宁霍然从笼子当中起身看着宁天霄,她眼中泪光闪烁,有人冲上前来,想把宁天霄赶下去。

    宁天霄冷冷问道:“她为什么会被你们抓起来?”

    “笼子里关押着的都是罪奴,你说呢?”

    “她犯了什么罪?”

    站在高处、红衣白发,似乎是主持这场拍卖的人掀起了帘子缓缓走出来,看到宁天霄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几丝怀疑:“你——你是何人?”

    “我是她的朋友。”宁天霄感觉自己内心的怒意像是滔天的海浪翻涌着,快要把他吞没了。

    “朋友?”那人嗤笑了一声,“只要你拿出足够的钱,就可以把她买回去。”

    宁天霄一字一句问道:“她犯了什么罪?”

    “擅离职守,还不是罪吗?”

    宁天霄赫然一惊,飞速说道:“已经过了年限,她根本无罪。”

    “如果说这是小罪的话,在埋酒坡附近徘徊,导致我们那些孩子都不敢出城去玩,也算是一桩罪,在我们的人企图把她赶走的时候,又动手伤人,也是罪之一。”那人斜起嘴角冷笑。

    宁天霄握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怒火问道:“多少钱能带她走?”

    “这你要看看其他人出多少钱了,像这么一个活了上万年的蛇美人,价格可是很昂贵啊。”

    宁天霄在这一瞬间,有种把这个城都毁了的冲动,这里的人都是一些高高在上的疯子。

    重宁默默地在笼子当中看着他,双手紧握,手上青筋暴起。

    醇光忽然举起手来:“一万金!”

    那人扫了一眼骑在旃檀身上的醇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却嘲讽道:“傀儡?”

    宁天霄死死握住拳头,走向这红衣白发的人,咬牙切齿问道:“一万金,够不够?”

    此人转身向着其他人问道:“还有没有更高的价格?”

    “两万金!”这喊出来的声音当中带着几丝戏谑,宁天霄只觉浑身冰冷,对于其他人来说,重宁只是一个妖怪、是玩物,根本不算是人。

    “我说你还出不出价啊?还有没有人?”

    “三万金!”旃檀喊道。

    “我出五万!就算玩不了,弄回家去泡酒也不错啊!”

    周围传来一片哄笑声,宁天霄说道:“十万。”

    “还有没有更高的?就十万?”

    “这是你的姘头?”下面有人问道,男人嘴歪脸写,醉醺醺地靠在一具傀儡身上。

    焦信仰头看着宁天霄,听着周围嘈杂的话,眼中逐渐模糊,他这一路走来,见过很多人,但从来没有像是今天一样,听到这么多鄙夷的话,此地都是正常的人,所以就能够肆无忌惮地嘲笑其他人,把不同于正常人的东西都当作玩物啊。

    他在这里只能听懂一半话,但这一半,已经像是把他推进了小时候的深渊当中,让他感觉痛苦无比。

    焦信忽然跳起来抓住台子的边缘,奋力笨拙地向上爬去,他憋红了脸爬到上面去,张开双臂大喊道:“有什么好笑的!我们是朋友!是朋友!”

第五百三十四章 埋酒坡(五)

    周围的哄笑声却在这瞬间变得更热烈,他们肆无忌惮地嘲笑着焦信。

    “这是傀儡吗?怎么长得这么丑?”

    “这又是从哪来的妖怪啊?抓起来吧?”

    “怕是卖不出去吧?”

    焦信的脸从酱红色变成了惨白色,他无力地张开双臂,却挡不住那些锥心刺骨的嘲笑声。

    焦信垂下了双手。

    “别他娘的再笑了!”宁天霄忽然大喊道,“你们觉得好笑?但是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你们怕是连妖怪都不如吧?”

    宁天霄回头大笑着指着下面的人:“你,你,还有你,你猜猜你们若是被关在笼子里,能卖出多少价格?十金有人要吗?没有此地的傀儡,你们也不过是废物!”

    “这人从哪来的?在此地大放厥词!典狱官!快把他抓起来!”

    红衣白发的人冷冷地瞥了那说话的人一眼,那人立即闭上了嘴,向后缩了缩。

    “十万金,还有人出手吗?”

    四周再也没有声响,宁天霄扔出一个东西给这红衣白发的典狱官,走到笼子面前。

    重宁抬头看着他,问道:“其他人还好吗?”

    “我们都走散了。”宁天霄说道。

    “我是被人打晕送到埋酒坡附近的,我一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有人算计我们。”重宁说道。

    典狱官命人来给重宁开笼子,开笼子的人靠近的时候,重宁嘶叫了一声,把人吓退了。

    “我不是一件货物。”重宁说道,她的尾巴缠住了笼子的边缘,用力一拧。

    笼子被拧出了一个缺口,宁天霄握着笼子的铁柱,用力一掰,重宁从笼子当中钻了出来。

    她出来的时候,立即用尾巴卷住笼子,把笼子高高地挑起,当着所有人的面摔在地上,笼子砰然落在地上分崩离析。

    重宁对着典狱官伸出手,典狱官慢吞吞走过来,从她的手上取下了一件东西。

    “我们走吧。”重宁冷漠地看了一眼台下的人。

    她已经在奋力克制着怒意,否则,在她从笼子里出来的一瞬间,或许此地的人都要死了。

    宁天霄拖过焦信,一行人迅速离开,焦信还是没有魂地走着,醇光趴在旃檀的肩膀上,俯下头来安慰他:“爷爷你不要太在意他们,埋酒坡这里本来就是这样的,等我们离开埋酒坡就好多了。”

    重宁闻言侧着头,冷冷说道:“我早晚有一天,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重宁的尾巴上鲜血淋漓,宁天霄给她披了一件衣服,重宁幻化出了人腿,向前走着。

    他们离开之后,身后再次热闹起来,下一个被拍卖的是个小男孩,但这男孩生了一双翅膀和一口尖利的牙齿。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一切都没有改变,难道只有人配活着?”

    旃檀把醇光举起来:“哼,他们早晚会后悔,那些眷顾他们的主神,也快要舍弃他们了。”

    回到客栈之后,老板娘看到多了一个人,倒也没觉得惊讶,宁天霄拿出吊坠之后,老板娘给重宁安排了一间房,只是说着:“幸亏你们早回来了,过了午夜,你们就只能等到第二天了,这里每到午夜和正午时分,都要发生一次转换,你们不要觉得惊慌。”

    “什么转换?”

    醇光说道:“正午时分,城西要转到下方去,城东要出现在上方,午夜则相反。”

    “是啊是啊,这里人太多了,这样一来,倒是会方便很多,只是两个半城之间的交际不太方便,近年来在城的中线上建了一座楼,如果要找人,尤其是跟城东的人见面,可以去那里。”

    宁天霄道了一声谢,想到城中那些丑陋的嘴脸,不由在心中冷笑了一声,随即又温声问道:“老板娘,请问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关于影子的传闻?”

    老板娘正趴在桌前拨着算盘,听到这句话,怔了一下,勉强地笑了笑:“最近城中确实多了一些传闻,也有一部分年轻人莫名失踪,但这几日城中的巡防也加强了不少,应是无虞。你的这位朋友出现的时候,可能刚好和城中年轻人失踪的时间吻合,所以他们才会有所怀疑。”

    重宁面无表情扫了坐在烛火下的老板娘一眼,老板娘看似谨小慎微,实际上活得比她的年岁还要大,此人必然是深谙处世之道。

    “天晚了,客人上去休息吧。”

    旃檀肩扛醇光,走过老板娘身边的时候,忽然用力吸了吸鼻子,饶有兴味地看了老板娘一眼。

    老板娘笑得很勉强。

    醇光忽然在旃檀头顶大叫道:“放我下来,碰到头了!”

    醇光从木楼梯上哒哒哒地跑过去,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逐臣,逐臣正站在床边看着夜色。

    醇光问道:“你休息得好吗?”

    逐臣点了点头,冲着后面走上来的宁天霄等人说道:“快要到交界的时候了,这里似乎不止住了我们,还有其他人。”

    逐臣指了指头顶。

    醇光的表情略有些失落,不过身为傀儡,他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先一步跑到房间里去。

    逐臣又一次对着宁天霄说道:“过来看看吗?我来这里之前,听说东西城的交换,是极为壮观的。”

    宁天霄也走了过去,似乎在顷刻之间,街头的人都消失了,热闹的声响远遁,在不远处,也有很多人开了窗户等待着这一刻来临。

    午夜时分,城中的灯火一瞬间全熄灭了。

    远处传来廖远的钟声,宁天霄看到整座城市像是被盒子包裹起来,巨大的黑暗笼罩着城镇,仿佛是雾气逐渐弥漫,很快,连头顶的月亮也快要包裹住了。

    头顶响起了两声惊叹,似乎是一个女人,宁天霄听到这声音有些熟悉,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到了霜雀和赵殿下。

    赵殿下左汀稚握着霜雀的手,对着宁天霄悠然一笑:“哟,原来是你。”

    宁天霄问道:“赵殿下?您是何时前来?”

    “不要叫我那个名字了,破家亡国的人了,还能称为什么殿下?你可以叫我左汀稚。”

    宁天霄不知道跟赵殿下同行的只有霜雀,还是其他五个人都来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埋酒坡(六)

    宁天霄感觉到脚底的地板一阵颤动,在一片黑暗之中,却再也看不到发生了什么,焦信抓住了他的裤腿,重宁也来到了他的身边。

    逐臣极目远眺,能看到的却只有一片漆黑。

    “听说此地城东城西的迁移,就相当于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对这座城拆解和重构,甚至短到我们都感觉不到。”

    宁天霄心中一惊。

    头顶的黑雾逐渐散开了,月亮重新出现在头顶,有人开始点灯。

    眼前的城市分毫未曾改变,一切都维持着原貌,但那些在夜中点灯的人却欢呼了一阵,一部分年轻人再次出现在了街道上,商贩在夜里重新开张,宁天霄甚至觉得自己刚刚是出现了幻觉。

    逐臣淡淡地叹息道:“不过如此啊,我先回去休息了,几位也早些休息吧。”

    宁天霄点了点头,左汀稚忽然在头顶吆喝道:“等等,这么好的夜色,不出来喝一杯?”

    宁天霄淡淡回答道:“最近把酒都戒了,不喝。”

    “别这么冷淡啊,好歹我们也有几面之缘了,宫止死后,这世间寡淡无味,兄弟你不会还在意以前的事情吧,虽然我当了四百年的骗子,却未曾对你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你们实在是杞人忧天啊,况且我早就提醒过你们恶鬼一事,从此事来看,我们其实是盟友不是吗?”

    “收起你的花言巧语吧。”宁天霄冷冷说道。

    左汀稚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从楼上跑了下来,硬是挤到了宁天霄的房间里,而且他不仅是一人来的,还带了萧杀和霜雀。

    霜雀神色淡淡,对于左汀稚这十分不合理的行为,一句话都没有多说,萧杀还是穿着一身孔雀蓝的衣服,背后背着刀。

    “你们只来了这么点人?”

    “走散了,你们也是一样吧?”左汀稚斜勾着嘴角,“好不容易找回了萧杀,却没有其他人的消息。”

    听他的意思,他似乎没有跟霜雀走散,看来他对霜雀倒是真心实意。

    醇光从门前探过头来,见有人在,跑进来帮忙倒茶收拾东西,过来一会,看了眼萧杀,从怀中摸出一副牌来,把萧杀拉过来玩牌。

    萧杀玩牌的时候,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些稚气,霜雀回头爱意满满地看着萧杀,依旧跟左汀稚手牵手。

    宁天霄看到他们二人的手,戏谑道:“两位的感情还真是好,该不会从来到这里,手就没松开过吗?”

    左汀稚哈哈大笑着抬起手,宁天霄只见两人的手被布条紧紧缠住,左汀稚笑道:“万一在这里走散了,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面了,因而出此下策。”

    宁天霄淡淡一笑:“看来你对这里很熟。”

    “的确很熟悉,毕竟我有几个亲戚,在这里活了一段日子。”

    不过这件事也让宁天霄内心稍稍松快了一些,看来不是他的身份被发现了,而是进入此地的所有人,都有可能失散。

    萧杀跟醇光玩牌玩得出神,霜雀不免多看了萧杀几眼。

    “听说上次来的马车,在路上消失了。”左汀稚竟然主动提起这件事。

    “不是你的太太太爷爷干的好事?”

    “这我也不清楚,毕竟我这个外来的曾曾曾曾曾孙,还不太入他法眼,他的计划,跟我实在没有什么关系,他虽然跟我透露了一些此界的事情,却并不代表他会完全无条件地相信我支持我,你说对吧?他手下有那么多熟悉的人,犯不着支持我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曾孙。”

    “可你是个骗子。”宁天霄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也不要冤枉好人啦,我敢对天发誓,我今夜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再说了,你也不比神王笨,我懒得骗你,要不以后我们朋友都没得做。”

    左汀稚笑着,眼角的泪痣一动,仿佛一滴血,他身上也有某种东西变了,远没有以前那样轻浮,而是变得深沉了许多。

    霜雀侧着脸看他,左汀稚满面微笑地说道:“不过,就算你是宫止,我也要赢到最后,因为我真的很想活下去,我想把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些企图操纵我命运的家伙。”

    赵殿下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几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都要死。”

    宁天霄不知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假,但这句话当中却存在十成的杀意。

    “下次再见面,我们可能就是敌人了。”左汀稚也随手取了一把牌,“有什么话今晚都说尽了吧。”

    “我还以为我们这次见面,已经算是敌人了。刚刚我甚至以为你会对我动手,左汀稚。”

    “这里不能动武,否则我也会起点心思,但是你这身边,高手一个比一个多,我要动手,也要找个他们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啊。”左汀稚满脸笑意。

    宁天霄垂了垂眼,也忍不住笑了一声,现在的敌人反而不是敌人了。

    左汀稚跟醇光玩了一会牌,说了一句“再会”,就带着霜雀和萧杀回去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萧杀已经恢复了如常,刚才那略带稚气的眼神,也已经消失了。

    霜雀忽然在门前站住,推了萧杀一下,让他先回去。

    霜雀转头看着宁天霄,说道:“宁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宁天霄思考片刻,点头。

    “如果我们两人死了,萧杀活着,请宁先生把萧杀送离这个地方,去哪里都好。”

    “他的爷爷?”宁天霄问道。

    “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我们两个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回萧杀的,他们有可能已经死了。”霜雀微微一笑,眼中却流淌着浓重的哀伤。

    宁天霄深吸了一口气:“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

    “多谢。”霜雀温柔一笑。

    左汀稚忽然问道:“对了,和尚还在你们那?”

    宁天霄挑了挑眉头:“如何?想把人换回去。”

    左汀稚笑道:“他当日离开,就早已料到今日,后事就等我们能活着回去的时候再说吧,知道他还活着,我也就放心了,还有什么事情能比活着更重要?”

    左汀稚揽着霜雀的腰,两人慢慢走远了。

    他们的双手还绑在一起,这样的情谊,真的可逾金石吧。

    然而人世间哪怕有再多的情谊,可能对于那些想重构这世间的人来说,什么都不算,他们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将这些东西全部泯灭。

第五百三十六章 埋酒坡(七)

    左汀稚霜雀三人走后,宁天霄熄了灯也准备睡了,夜风徐徐从窗中吹来,带着窗外的热闹声响。

    有很长时间宁天霄一直毫无睡意,未来不是一片坦途,他们这些蚍蜉撼树般的举动,将来会如何呢?

    人世彷徨啊彷徨。

    等宁天霄到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窗外夜市当中传来的声音都已经淡了,半夜三更,还有寥寥几个人喝醉了酒,沿着街头大声歌唱,被人骂了两句,大笑着跑远了。

    虽然他年纪也不大,但他此时却没有多少少年的感觉了,或许是前世宫止的四百年,全都堆积在了他这里,连带着那些无奈、悲愤,使得他常常觉得自己是背负着重物缓缓前行,仿佛河道上的纤夫一般。

    他想起这些事来,有时也觉得好笑,因为宫止年少时,也曾经像是刘大川说的一样,被野狗追得翻山越野地跑,是个恣意张狂的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宁天霄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天快亮时,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呼唤:“宗主叔叔!”

    宁天霄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又听到了一声呼喊,这声音确实是乔戣的。

    宁天霄猛地站起来,迅速打开门,门外站着乔戣,但乔戣身边没有言淳,不对!

    住在他隔壁的焦信跑出来,一脸眼泪地大喊道:“爹!爹!你终于来找我了!”

    而旃檀却是拉开了门,大喊了一声:“临凝!”

    他喊完这一声,立即冷静了下来,看向了宁天霄。

    重宁和逐臣也仿佛陷入了梦魇之中,重宁默默地流着泪,逐臣则是满脸焦灼,如今这里最清醒的,只剩下了宁天霄、真言兽旃檀和傀儡乔重光。

    宁天霄一回头,乔戣满脸焦急地说道:“宗主叔叔你快跟我来!”

    宁天霄向前一步,却是将定海潮挥出去,斩向了乔戣,乔戣瞬间成为两段,她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化成了一团黑灰,飘散在地上。

    宁天霄冷着脸说道:“谁在这里!”

    重宁、焦信和逐臣忽然都在原地站住不动了,宁天霄看到一团巨大的黑影从地上站了起来,想要吞噬他们。

    这里明明没有光,却有无数黑影窜动,如同河中的波纹。

    宁天霄挥动定海潮,剑中顿时涌出无数银光,将这些黑影撕裂。

    焦信向前扑倒在地上,抬起头来呆愣愣地擦了擦眼中泪水,难以置信地问道:“我爹呢?”

    重宁清醒过来,脸上瞬间怒意升腾:“谁在这里作怪?”

    宁天霄自然想到了一个人,左汀稚,他昨天晚上的话,大概只有一半能信。

    但是很快,楼上也传来了声响,左汀稚骂骂咧咧道:“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萧杀!快砍了他们!”

    过了不久,左汀稚带着霜雀和萧杀冲下楼来,跟他们面面相觑,宁天霄问道:“你曾爷爷连你都不放过?”

    “我怎么知道?!我回头见到姑奶奶,必定要去她面前告状!妈的!”左汀稚领着霜雀,硬是挤到他们这边来,“要装作是我,也得风流潇洒一点吧?那丑模样,我真是不想多说了!”

    醇光警惕地缩在旃檀的身边,旃檀忽然从摘袖之内抽出一把刀,直接逼到左汀稚的脖子下:“喂,这件事说是跟你没关系,太勉强了一点吧?”

    “我这次是真的不知道啊?!刚刚萧杀都差点出事,我这人再狠毒,也不会害自己的儿子吧?”

    旃檀却又一次逼紧了一步:“别说这些废话,你问问这里的人,谁会相信呢?”

    左汀稚举起了手,向后退了一步:“兄弟,你今天是真的冤枉好人了!”

    窗外忽然掀起一阵风沙,一股黑云转瞬之间已经挪到了左汀稚的面前来,这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脸上带着音质面具,她伸出来的手上,却只有枯骨。

    她挡开了旃檀的刀,声音当中仿佛也缠绕着风沙:“此事的确不是他做的,是迦修肆意而为。”

    左汀稚笑笑,十分无辜地说道:“这下子可以把刀拿开了吧?”

    旃檀冷哼一声,收回了刀。

    “真言兽,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主人就是她吗?”

    旃檀冷声道:“我的主人是息桥的主人,临凝,她被迦修害死。”

    左汀稚闻言“哦”了几声:“怪不得你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兄弟,我的曾祖是我的曾祖,我是我,你要去报仇,应该杀他吧?”

    旃檀斜看了他一眼,退到了宁天霄身边去。

    黑衣的女人看了一眼窗外,宁天霄也随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窗外明明已经是白日,地上却还有一团巨大的阴影,那影子缓缓蠕动着,要吞噬周围的一切。

    黑衣的女人说道:“迦修这个......疯子。”

    “姑奶奶,我们怎么办?”左汀稚问道。

    “哼,先留在这里吧,我会护住你们,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黑影在地上蠕动的同时,塔上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警钟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高,仿佛要冲破天际。

    城中穿甲的侍卫飞奔在大街小巷当中。

    左汀稚眯眼看着窗下,大声感慨道:“多么壮观啊,这些虚伪的面孔,假如在此时此刻他们只剩了活下去的欲望,那会是多么精彩的一幕。”

    “汀稚,闭嘴。”黑衣女人说道。

    “遵命,姑奶奶。”

    左汀稚紧紧地握住霜雀的手,霜雀用另一只手抓住萧杀。

    “姑奶奶,我们会死吗?”左汀稚带着笑意问道。

    “我们会活下去,直至走到终途,哪怕只剩一片白骨。”

    焦信这时候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拍脑袋:“老板娘还在楼下,快来个人跟我去看看!”

    宁天霄随着焦信急急忙忙地走下去,楼下的老板娘却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今日,正仰头看着他们出现的地方。

    老板娘温柔地一笑,忽然开口说道:“对不起。他承诺可以救我的儿子。”

    宁天霄在这一瞬就懂了。

    客栈的四面八方涌动出黑影,老板娘一步一步向后倒退着走下去,黑影蚕食着整间客栈。

    其实有时候让人背叛的,往往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她爱他的儿子。

第五百三十七章 埋酒坡(八)

    旃檀等人冲下来的时候,客栈已经摇摇欲坠,老板娘的身影早已经在街头消失了,黑衣女人指挥着他们躲在客栈的角落里。

    客栈的上半部分发出了吱嘎一声响,随即缓缓地拦腰折断,倒在了地上,砸塌了附近的树和房子。

    黑影不敢靠近黑衣女人和重宁,呆在他们身边暂时无虞,这么想来,重宁和左汀稚之间,似乎也有些血缘上的关系。

    确认那些黑影不敢进来之后,重宁抱臂打量了黑衣女人一阵,忽然开口问道:“你是当年......?”

    “是的,按理来说,您还是我的老祖宗,你们可以叫我曲念,这是我以往的名字。”

    “我想起来了,你一直留在此地?”

    “不,我在多个领域之间流窜,我当年拒不承认我所杀为人,他们至今无法将我定罪,因此我得以苟活。”

    重宁叹息了一声:“这次又回到这里做什么呢?”

    “为了当年的耻辱。您又为何回来呢?”

    “我已过了赎罪的年限,却无人去解放我,因此我算是回来问罪的。”重宁微微一笑。

    曲念忽然喑哑地一笑:“他们会认罪吗?”

    重宁没有回答,没有人知道他们又会定出什么样的罪名。

    左汀稚斜着嘴角笑道:“那我们要联手吗?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姑奶奶,还有姑姑故奶奶,此时我们应该放下成见。”

    “不。”曲念说道,“我们是为了申辩而来,他们却是来屠戮的。”

    重宁也是冷冷一笑:“到时候,率先开始屠戮的人,倒是可能变成你们。”

    曲念却道:“等此地的事情结束,我们就分道而行吧,究竟是继续依靠他们,还是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死了,就看我们的造化了。”

    重宁不无讽刺地说道:“你觉得他们会被你们摆布么?”

    宁天霄忽然笑了一声:“我看所谓遴选元一的事情,根本就是骗局,他们是想要毁掉这一切重新开始。”

    左汀稚眯眼琢磨着,霜雀忽然问道:“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世界上根本不需要两对元一。”宁天霄微笑着说道,“元一原本就是一对完美的存在。”

    左汀稚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形似癫狂,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忽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所以我们都被耍了?”

    曲念迟疑片刻,问道:“你说的......”

    “你们自己可以分辨,剩下的我也不必多说,两位元一近日有可能已经回到了此地。”

    左汀稚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伤心,他咬牙切齿地问道:“所以你告诉我,过了这么久,他都是在耍我们?凭什么?!”

    霜雀抓住左汀稚的手,左汀稚已经状若疯癫,唯一冷静的只有萧杀。

    萧杀忽然说道:“那我就杀了他们。”

    左汀稚一怔,哈哈大笑道:“对!那就杀了他们!杀杀了他们!让他们去死!我可不是他们的玩具!”

    “汀稚!你先冷静一点!”曲念说道。

    “难道还会有其他的答案么?”重宁说道,“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曲念,我们对他们而言只是些怪物啊,如果他们在乎我们这些怪物,会让我们等到现在吗?”

    曲念冷笑了一声:“可是脱离了他们,我们根本就活不下来啊,他们是他们的创造物、附属品。”

    左汀稚眼中闪烁着冷笑,霜雀不无担心地抓着他的手。

    左汀稚低头片刻,再抬头懒洋洋地一笑:“走一步算一步,若是真的有人想让我死,我就对他们动手的,活下来对我们而言就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

    萧杀的脸上带着跟他年龄绝不相符的沉默,但是左汀稚的意志对他而言,就是绝对的命令。

    所有人都开始沉默不言,没有人再说话。

    街头不时传来惨叫,黑影在街头疯狂地杀人,而幕后主谋迦修依旧没有出现。

    重宁问道:“他们会杀到什么时候?”

    “不清楚,或许会等到这座城被其他人接管,这里的老板娘都已经叛变了,不知还有多少人已经被他收买。”

    “迦修做这一切是想干什么?”

    曲念遥望着远处,再也没有回答。

    下午城门被人打开,城中的人已经死伤大半,迦修入主埋酒坡,仔细一看,城中竟然有数百人早已被他收买,这些人掌握着埋酒坡城中各处的命脉,有的是商贾,有的是官员。

    唯有主神忠心的走狗们还在城东负隅顽抗,他们占据了一间大庙,跟城中的和尚一起,抵御着这些黑影的吞噬。

    老板娘离开之后又回来过一次,看到他们还在此处避难,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取出了自己的东西之后,说道:“马车不会来了,你们找个机会离开这里吧。”

    她说这句话时脸上焕发着光彩,似乎觉得自己在不久之后肯定能跟自己的儿子见面。

    赵殿下左汀稚却说自己不会离开这里,虽然极少见到左汀稚这么严肃的表情,但看起来,应该是真的。

    再说左汀稚等人有曲念的保护,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迦修的重重黑影掠过街头,每当他们想要钻入客栈的时候,都会被曲念或者重宁挡住,迦修的人马又顺着街头盘查,盘查到此地时,曲念露了一下面,迦修派人来请她过去。

    曲念想了想,嘱咐了一下左汀稚,让他们跟着重宁,决定独自前去。

    客栈当中悄无人声,不知过了多久,焦信的肚子咕咕大叫,他才小心地问道:“我们是该留在这里,还是赶紧逃命去?”

    “等我姑奶奶回来好了。”

    重宁却道:“我建议继续留在这里,埋酒坡这里不是没有发生过叛乱。”

    “既然来了埋酒坡,就继续留在这里。”宁天霄说道,“那些主神,总不会是连这些叛乱也处理不了的废物吧?”

    左汀稚听闻这句,也朗声大笑道:“有理!有理!他们若是一些废物,还有什么资格高居九天之上?”

    宁天霄忽然想起一件往事,问道:“宫相呈的记载中曾称,有人因自己的祖宗犯了罪而受罚,重宁,你会不会?”

第五百三十八章 埋酒坡(九)

    宁天霄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却是赵殿下左汀稚首先慌了:“不会吧?我跟迦修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啊?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这可是要诛九百九十九族啊!”

    重宁抱臂垂眼道:“我不清楚,不过是福是祸,还说得准呢?曲念可不是没有脑子的人。”

    “再说迦修再睡龙渊潜伏这么多年,赵殿下,我真觉得是因为你来他才准备起事的,你们应该在背地里筹划着什么吧?”

    左汀稚坦然一笑:“真的没有。”

    旃檀则是眼神一凛,握住了短刀,随时准备出手。萧杀也随之一动,站在了赵殿下的面前。

    “我曾经去过你们的领域,跟宫止一起。”

    左汀稚忽然一拍脑袋:“原来那天去的是你们?怪不得当时我总觉得还有其他人的气息。”

    “我也听到过你的计划,你说,到那时候,所有领域当中的龙族,都会联合起来复仇。”宁天霄说道,“更重要的是,赵殿下,你是个骗子。”

    左汀稚举起一只手来:“兄弟,这可真的不能怪我,就算我想复仇,迦修他也要听我的才行啊,这位老祖宗明显看不上我这个外来的啊,我就算想要动手,也要等他死了再动手啊,如果真要说的话,他应该......算是我的马前卒吧。”

    左汀稚眯眼微笑着:“放心吧,我们现在为止还是朋友,如果有什么骗你的话,大概是昨晚我告诉你的那句,我们再见面就是敌人了,我们此次见面,依旧是好兄弟。”

    旃檀冷哼了一声,离左汀稚远了点。

    萧杀也放下了刀,紧紧站在左汀稚的身旁。

    “话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见那个女孩了,她去找过你吗?就是一个——看起来大概有十二三岁、浑身贵气的女孩,我来此地,可是她一手促成的。”

    宁天霄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还有个女孩,跟她是敌人,凡是她要保护的、支持的东西,另外一个女孩都要毁掉,她们两人是对立的。”

    “哦呦,我懂了,这不是就元一吗?不过他们同生共死,倒是一件麻烦事。”

    左汀稚低头若有所思,旃檀看着窗外,说道:“黑影巡逻的规律是每一盏茶的时间来此一次,迦修的手下则是一炷香,算算正确的时间,我们先离开此地吧,他的姑奶奶被请走之后,恐怕还有人会来此地搜查。”

    “这里还有什么地方比较安全,你清楚么?”

    醇光想了一阵,说道:“埋酒坡里据说有密道,活下来的人可能都回去,不过我们这些人去的话......可能会被赶出来。”

    左汀稚打了个响指:“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谁还会管这么多,他们要赶我们出来,我们就杀了他们好了。”

    宁天霄片刻之后已经计算出了时间,他们一路避开巡逻的人,前往密道。

    密道在一片被林木掩盖的破庙之后,庙中不久前还有人奉上贡品,但这里的一座雕像,却非佛像,而是一个三头六臂的人形像,似乎是供奉的主神,但是这雕像已经有了些年岁,面容早已模糊不清,甚至已经分不清男女,只能依稀看到,其中一人手中拿着刀,一人手中拿着书册,另外一人则是手掌相对,仿佛捧了一汪清泉。

    宁天霄等人推开塑像,密道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左汀稚先一步跳了进去,刚一跳进去,就霍然一声:“你是谁?”

    那人大叫道:“妖物!此地是我们的地盘,容不得你们撒野!”

    左汀稚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在这人的肚子上,那人瞬间蜷卧在地,痛苦地倒吸着起:“别他妈废话了,老子要来你这里逃难,还需征得你的同意?”

    赵殿下在前面大摇大摆地走着,密道当中的其他人迅速向后逃窜。

    尤其是看到重宁的时候,他们的表情更是夸张,因为昨天重宁曾经发誓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重宁冷笑着靠近,他们疯狂地逃命,密道冗长,仿佛没有尽头。

    醇光摇头晃脑地说道:“密道的尽头就在城东,应该是其他人聚集的地方了,但是要等到过了午夜时分,我们才能过去。”

    左汀稚道:“过去干什么?把他们都杀了?”

    左汀稚从随身的行李当中拿出些点心,先给了霜雀,又给了萧杀,最后瞪着焦信呆看了一会,不情愿地递给焦信一些。

    焦信却疯狂摇头:“我不饿我不饿,你吃,你吃。”

    霜雀把手中的点心递给醇光,醇光道:“我不吃东西的,我是傀儡的。”

    霜雀惊讶地凑过去,看到醇光手指上的关节,这才敢相信醇光竟是傀儡。

    左汀稚把点心塞进嘴里:“真是的,好心没好报,我看你年纪大了,给你吃的都不要,又没有下毒。”

    焦信掏了掏自己的行李:“呃,我自己带了一些吃的,来来来,年轻人。”

    旃檀看着他从行囊中竟然掏出了烤羊腿,问道:“你这什么时候?”

    焦信小声说道:“就刚刚老板娘走后,我去厨房看了一眼,我想怎么也不能饿着吧?你们说对吧?”

    左汀稚的眼瞬间绿了:“这......烤羊腿能不能分我们点,看在我刚才动手打了人的份上?将来若是被问罪,必定是我先。”

    午夜城池又进行了一次转换,他们才向前走去,先前通道里的人全都走了,应该是前往城东避难去了。

    不知城东现在到了什么地步,只是头顶的警钟依旧还响着,预示着他们依旧在负隅顽抗。

    宁天霄一行人一直在不紧不慢地向前走,观察着密道当中的构造,这些构造十分有意思,在每个转角处都放了铜铃,原本应是有人守在这里,此时人早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醇光一字一句说道:“以往这些都是用来当做警钟的,但是像现在这么大的灾难,他们就只有逃了,但是在事后,他们应该会被问罪。”

    “逃也不行么?”左汀稚惊讶问道。

    “不行的,守在这里就是他们的职责。别的人可以逃,他们不行。”

第五百三十九章 埋酒坡(十)

    “当他们的奴隶也太难了吧,这根本就......”左汀稚忽然夸张地向后一退,“老头,你是谁啊?”

    转角处坐着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这老头年纪已经非常大了,光是一个抬头的动作,好像就会耗尽他的全力。

    老头斜看了他们一眼,缓缓说道:“妖物和傀儡?”

    左汀稚“喂喂”道:“说什么呢,我们可是人!”

    “哼,这么大的味道,连我都骗不了,遑论去骗他们了,你们还是不要继续往前走了,劝你们一句,他们会杀了你的。”

    “谁杀谁还说不准,老头,你怎么不逃?”

    “我还能逃去哪?”老头说道,“既然不愿听我的劝,你们就继续往前去看看吧。”

    “那我也奉劝你一句,我们这一路过来,已经没人守着了,就你自己坐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去逃命呢。”

    老头沉默不言,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走。

    左汀稚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等到他们离远了些的时候,醇光又开口:“以前的密道当中,还会放置各种暗器的,答不对的人都会死,但是后来有一任城司上任之后,认为人在匆忙逃命时,多半答不对,因此改了这一点。”

    左汀稚道:“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啊,小鬼?”

    “主人以前曾经在埋酒坡停留过很久,所以这些我都知道的。”

    旃檀闻言,眼中一阵黯然。

    霜雀忽然道:“前面有人!”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地上倒了三三两两的人,几人谨慎地靠近之后,醇光先低头看了一眼,回头说道:“不用担心,是被人舍弃的傀儡,多半是贵人们带着傀儡逃命来到此地,把他们丢在这里了。”

    醇光小心地把他们反过来,修了修其中一个身上的机关,那傀儡双手撑地之后爬起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处,向前方走去,她嘴里念叨着:“酒要七两,桂花二两,等到新雪的时候......”

    看来以前是个负责酿酒的傀儡。

    旃檀看到这一幕,直接把醇光抱在了脖子上,又看了一眼赵殿下,从身上撕下了一片布条,也把醇光绑在了自己身上。

    “哎呀旃檀,你这样我会碰到头的。”

    “闭嘴!总比死了好吧!”

    “可是我最值钱的就是我的脑子了啊。”

    旃檀嚷嚷了一句:“闭嘴,烦死了!”

    再往前走,地上的尸体变得更多了,有的是真的尸体,死的大多是妖怪,他们在生前是被富人们豢养的玩物,有的则是被人毁掉的傀儡。

    有的傀儡被砍掉了双腿,毫无知觉地呆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前面,嘴里念念有词。

    霜雀眼中已是不忍。

    重宁的脚步忽然一顿,她看到了昨晚跟她共同拍卖的蛇美人,那女人已经死了,尾巴上的鳞片竟然只剩下了一半,脸上也带有烫伤的痕迹,想必在生前已经遭受了巨大的折磨。

    左汀稚看了地上的蛇人一眼,一拍脑袋:“昨夜那场拍卖,我也在,只是碍于没有钱,要不老祖宗,我就会出手帮你了,不过这倒提醒了我,一味对他们讨好根本没用啊,只有拥有跟他们相等的实力,我们才能真正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你说对么,老祖宗?”

    重宁在地上的女人身上盖了一件衣服:“你说得对,可你跟我们,并不是一条心。”

    左汀稚捂着自己的胸口,若有所思的说道:“以前我哥也这么说过我,他说我并非是人,却要学着人活着,太过可笑,可是我学着这世间最被尊敬的种族活着,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霜雀不安地抓着左汀稚的手,频频向重宁看去。

    重宁道:“可是我们就算学得再像,也不是人。”

    左汀稚微微一笑:“虽说不是人,我这一段时间以来所学的东西,也是有些成效的,至少学会了跟人一样的喜怒哀乐。”

    “汀稚。”重宁说道,“你身上堆砌了太多东西,已经是人而非人,妖而非妖了。”

    左汀稚眯了眯眼,神色有些困惑:“是这样么?那老祖宗,我应该怎么办呢?”

    重宁摇了摇头:“好好活着吧,我们唯有等到跟人站在相同的位置上,才能够活得更好一些了。”

    越靠近城东,角落里的守卫越来越多,大多数守卫看到他们这一群稀奇古怪的妖怪傀儡,都让他们别再往前走,宁天霄拿出吊坠给他们看过之后,他们才不情不愿地放行。

    通道里的人越来越多了,看到他们时,大部分眼中都带着警惕的神色。

    有的人甚至直接跳起来,拒绝跟傀儡妖物共享地盘。

    只是左汀稚冷笑了一声,说要释放妖法,把他们全都杀了,他们这才闭嘴不再说话。

    他们找了一处地方歇脚,负责分发粮食的人走到他们这里时,只把食物给了宁天霄、霜雀和萧杀。

    萧杀冷着脸没有结果,那人麻了萧杀一句不知好歹就走了。

    霜雀把吃的分成了三份,递给萧杀和赵殿下,三人分着吃了,焦信则从行李当中拿出了剩下的吃的。

    焦信担忧地说道:“我们剩下的吃的不多了。”

    焦信每当说到吃的这件事的时候,就跟老妈子一样,喜欢絮絮叨叨。

    “我们可要早点想办法,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呢。”

    左汀稚咧嘴一笑:“实在不行就杀人吧,这里这么多新鲜的吃的,哪里会饿死呢!”

    左汀稚说这句话的声音有些大,听到的人迅速警惕地望过来,大声道:“我警告你们,不要动歪心思!”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怎么了,妖怪吃人不是天经地义吗?要不你们别吃猪别吃羊啊!装什么圣人,等到快饿死的时候,说不定你们先比我们开始吃人!”

    左汀稚嚷嚷过这句之后,那边的人都不再说话,如果不是怕被定罪,恐怕真的会有人开始吃人吧。

    已经有人低声开始啜泣:“主神什么时候来救我们。”

    左汀稚邪气地一笑:“要来早就来啦,他不来,说明我们当中有罪人,可能只能等罪人死完了才会来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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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门进阶宝典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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