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日月交界之地（九）
“没想到我们盟友之间伟大的情谊，竟然还会让你做出这样的事情，真令人痛心啊！”
神王嗫嚅了一句，轻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你觉得我们很可怕吗？”
“还可以，梦里，大概是不想让你们抢我的东西，但我却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说谎的人哀声叹气了一阵：“不过，至少还有办法解决嘛，这是我们之间伟大的秘密，对么？”
“当然。”神王抠着手指，“我也不知道应该跟谁说，老师出发去找宫止了，可我觉得，这个梦一定有特殊的含义。”
“当然了！你可是伟大的神王嘛，这是神族当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天赋，伟大的神王啊！”说谎的人热切地看着他，“我可以把这个梦告诉其他人吗？毕竟以我的智慧，实在是难以解读这伟大的奇迹啊。”
“我很害怕。”神王的声音轻轻在神王殿内响起，“我很害怕你们会杀了我。”
“当然不会啦。”说谎的人说完这句，似乎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沉默下来。
陇青贴紧神王殿，脸上挂着冷笑，他没想到他这个怕宫止怕了几百年的父亲，忽然在这个时候拥有了伟大的勇气，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杀了这位神王的决心。
“但是我记得我老师说过，只要我在这结果到来之前，先有所动作，我就能了却这个因。”
“哈哈哈哈。”说谎的人干笑了几声，“您早点说啊，伟大的神王，我早就知道您已经有办法啦，您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把我们的友谊置于不顾。”
神王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现在觉得，我们先要弄清楚，那座塔里藏的究竟是什么，对么？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为了那种东西忽然杀人，我只是知道，那东西对我，或者对我这个神界来说，非常重要。”
“对对对！那里面肯定藏了恶鬼们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要攻破这个地方！找到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让我们伟大的友谊千秋万代！”
神王听着这些虚伪的话，靠在椅子上，虚弱地微笑着，他的脸肥胖浮白，把手按在心脏上，说道：“我要去睡了，太晚了，你们那里，此时是月行道吗？”
“是啊，是恶鬼出没的时刻。”
“好好休息吧。”
“不如我给您讲一个睡前故事吧。”
神王挥了挥手，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还留在原地的说谎的人略微有些错愕，他很快反应过来，对着还没来得及走的小宦官眨了眨眼。
小宦官略一欠身，快步走远了。
神王来到后花园中，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八皇子，他揭发了他的哥哥谋反的秘密之后，一直留在这里。
他这一次偶尔一瞥，才忽然想起，这个年轻人跟刺杀自己的那个儿子很像。
“父皇。”八皇子恭恭敬敬地行礼。
“还留在露台么？”神王淡淡地问道。
不等他回答，神王说道：“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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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聪明的啊，小肥猪。”柳佞打了个呵欠，“就算他们有无数眼，也看不到神王的梦，不过。”
百晓生疲惫地揉搓着双眼：“我有一个问题，一直很好奇。”
“说。”
“能让我好好睡个觉吗？”百晓生说完，倒头就睡。
柳佞对着传音镜，尴尬了一会，躺在马背上准备睡过去，马沿着罗刹海的边缘缓步走着。
柳佞躺了一会，心情有些异样，今夜见了他这个学生这样的牺牲，他心里有些不舒服，说到底还是自己从檐镜道带回来的崽子，又跟着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就算养只阿猫阿狗也会有感情的。
他的心思乱了一会，最后还是抽起了烟，在烟雾的弥漫当中，柳佞听到了陇青的声响。
“他要把我哥派往檐镜道。”
“什么布置？”柳佞并不觉得惊讶。
“杀阵。”陇青简单地说道，他的声音很急促，似乎在夜里狂奔。
“你被人追杀吗？”
“遇上了一点麻烦。”
“你先解决麻烦，如果对方人数太多，就去找波利。”
“我明白。”陇青转身挥刀。
“神王的人？”
“不，不知道是哪的人，不是他派来的，这些人更敏捷。”
“是来杀神王的人，有可能是把你认成了你哥。”柳佞缓缓地喷着烟雾，“不用留手，你先杀，杀完再说。”
“是，老师。”陇青低头，神色一变，磅礴的杀意瞬间笼罩了整条街道，黑夜当中的暗影为之一凛。
沉重的呼吸声似乎压过了雨声，陇青转身，仿佛一只矫健的豹子般扑了出去，刀光划破雨幕，凶狠异常，他的一招一式之间都充盈着丰沛的杀机，只有进，没有退。
不久之后，陇青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解决了？”
“都死了，不过我不确定还有多少人会来，我现在就回露台去盯着。”
柳佞果决地说道：“你先回去，如果对方人太多，你一个人根本解决不了，去找波利。”
“是，老师。”
“还有，尽快杀了火神，帝都的军队几乎都在他手中，既然有人能在此时侵入帝都，这个火神，不是没用，就是已经叛变了。”
“是！老师！”
黑衣的年轻人在夜中拔腿狂奔，隔着一条街之外，仍旧是帝都最繁华的夜，靡靡之音穿透雨幕，夹杂着欢欣的笑声。
柳佞此时已经睡意全无，他没想到自己收到信的同时，帝都已经有人动作了。
这个时候，小肥猪可千万不能死啊。
罗刹海也下起了小雨，柳佞在马背上翻了翻，发现自己忘了带伞。
他忽然想起有一年，他还带着现今的神王在外流浪，他把神王放在一个驿站里，自己去见刘大川，结果聊得太兴奋忘了时间，他回去的时候，神王就站在雨里等他，像是一条流浪的小狗。
看到他回来，这小狗冲着他狂奔过来，差点把他扑倒在地，可是现在已经没有神王要等的人了，只有想要杀他的人。
柳佞的心情变得有点差，他盘腿坐在马背上，透过小雨看着波涛汹涌的罗刹海。
第四百二十一页 日月交界之地（十）
“你能看得懂吗？”
“你是想找到时间的缝隙，借以脱离，但这样的计算量太过庞大，你冥思苦想多年，始终没有进展。”
“不愧是你们这一族的人。”老人赞叹道，“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你如果从此处脱离，会如何？”
“重构这个领域的平衡。”
“你们还会‘升’到原本的高度？”
老人摇头：“不会，堕落一旦开始，就无法终止，也不可逆。”
“重构‘平衡’之后，这里会怎么样？”
“像是以前一样。”
“这些惨白的人影，又是什么玩意。”
“在‘堕落’当中异化的人，等我从牢笼里出去，我会亲手了解他们。”
“你还有其他的敌人。”
“有。”老人平静地说道，“他就藏在我的近处，在这个领域当中，我也身有破绽，他始终想找到我的破绽杀了我。”
“你如何证明你所说的东西是真实的？”
刘大川在一边啃着干粮，听着这两人一问一答，两人的语速很快，如果要说谎，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所谓救出这老头的方法也很简单，这牢笼既是受时间的约束所成，那宁天霄就要想办法找到那万分之一的机会，打破这个牢笼。
老人陷入了沉思：“证明我的身份？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我有一枚宝珠，可以看到此界任何一处，不过用这个东西，会短暂失明，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刘大川作证：“柳佞也有一样的东西。”
宁天霄思考了片刻，说道：“告诉我你的敌人在哪，是什么？弱点为何。”
“条件？”老人也十分上道。
“我想知道，其他地方的领主在哪里？”
老人的眉毛一颤：“你想找到另外的领主？”
“受朋友所托。”宁天霄淡淡说道。
老人一眯眼，从脖子里拿出了一根红绳栓着的一截枯木，这枯木上还带着一片干枯了的绿色叶子：“这是我们身份的证明，另外，每个领主都有他自己的牢笼，领主也不能无所顾忌地行一切事，牢笼多种多样，就像是‘桥’一样，不可移动。”
“你们的弱点。”宁天霄毫不犹豫地问出这个问题。
老人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们有死穴，但是只有找到死穴，才能让我们死，但我们同时掌握切分死穴的方法，那是源于你们族人的工艺。”
“明白了。”宁天霄沉声说道，“告诉我位置，和那个人的弱点。”
“翻过这座山你就能见到他，他的速度很快，几乎能完美地掌控时间，如果你能比他更快，就能杀了他。”
宁天霄一欠身，快步离开，刘大川赶紧跟上，等离得远了一点，低声问道：“宁天霄，你该不会真的想把领主杀了吧？再说，他们身在不同的领域，彼此也都不认识，你问这些......”
“不，我甚至怀疑，这些领主，都是被同一批人培训出来的同僚。”
“你见过我们的那位领主？”
“我不确定。”宁天霄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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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王殿中，说谎的人还在给小宦官讲故事，这是一个惨绝人寰的爱情故事，故事里的年轻男女爱得轰轰烈烈，最后一起死了。
小宦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谎的人也抽噎着问道：“很感人是吧？”
神王冷冷地从水中看着这一切，亲手把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记下，封存在木盒当中，这木盒是留给柳佞的东西，如果他在柳佞回来之前死了，那这个盒子就会被他的心腹交给柳佞。
他并不担心神界未来继承人的问题，也不在乎其他的儿子会在神界掀起怎样的波澜，总有一个人会以强硬的手段站出来，成为下一个神王。
他摸着自己肥胖的脸，盯着那一洼水，他不知道小宦官什么时候跟说谎的人这么熟，也有可能，说谎的人是随便拽了一个人来听他讲故事。
不过这样也很好。
老的人忽然出现了：“神王呢？”
说谎的人还在抽噎：“睡觉去了，你找他干什么？”
“别哭哭啼啼婆婆妈妈的了，去叫神王过来。”这句话是对小宦官说的。
小宦官赶紧站起来跑走了。
“你想干什么？”
老的人用一种恨不得杀了他的眼神看着他：“问问他，那个梦。”
“你去神庙回来了？神庙的结果怎么样？”
小宦官跑进来，神王略带紧张地看着那一盆水，和水盆当中的人头与狮子头。
“神庙卜问的过程，跟他所说的有差别，但结果是一样的，我们死了，死于拥有青鬼面具的人。”老的人声音很冷。
神王的心一下子收紧了，他打碎了水上的倒影，对这小宦官做了个手势：“我不过去了，天太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见吧。”
神王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忽然看到窗外人影一闪，刀锋从小宦官的颈边擦过，刺客还没来得及杀人，忽然又被人所杀。
神王抖如筛糠，他伸出手，指着第二个进来的人，声音中带着不可遏制的恐惧：“是你？”
银发的老人仿佛一柄雪亮的枪，挺立在神王殿的风雨中，他已经很多年不曾动武，但每一个动作还是如往常一样遒劲有力，他上前一步，说道：“是我，神王。”
银发老人的双眼紧闭，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了完美的计算，恰到好处，贵气天成。
“火神已经叛变，我得到帝师柳佞的消息，前来护卫，杀火神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最迟在天亮时分，他的头就会被送到露台上。”
银发老人说完这些，转过身守在门口，如雨的箭泼向此处，银发的老人挥动枪，挡开一波又一波的箭雨。
神王心中充满了恐惧，他摸到自己的床边，抽出了多年前的佩剑。
“反叛的是哪里的人？为什么反叛？”
“漆鹤道最东的两座城，至于原因，我拿到的信上，只说是有意谋反，原因，不知。”银发老人出枪的同时，语调平静地答复。
“你的消息从何而来？”
“帝师柳佞。”
第四百二十二页 日月交界之地（十一）
银发的老人执枪站在最前方，只是一个人，却仿佛是最坚硬的盔甲，能抵御这世间一切尖锐的刀刃。
无数泼雨般的箭冲向神王，被银发的老人一一挡下。
当神王成为神王时，银发的老人已经离开了战场，他最辉煌的时候，神王无幸得见，因此一直以为这个老人只是蜷缩在名为“镇久”的宅子当中，只不过是他威胁戟狼的手段之一。
但今夜这个老人身上所爆发出的力量，令他既畏惧又震惊。
他想象这个老人在无数个年头当中，仍然如年轻时保持着习惯，机敏、强壮，像是一头成年的豹子，掌握着随时能够撕裂敌人的力量。
“神王，往后站。”
神王听到这句话，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他问道：“谁去处决火神了？”
“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我们的援兵很快就到。”似乎是怕神王起疑，银发老人解释道，“是帝师柳佞的布置，他在收到这个消息的同一时刻，联系了我们信得过的城主。”
神王再也没有说话，他看到无数黑影沿着露台翻上来，每一个都无比矫健，他很确信，任何一个黑影，都能够在十招之内杀了他。
“退后。”银发的老人再次说道。
神王退后，他在此时感觉到了这个老人身上的威压，这是一头真正的豹子，他此时再拿出神王的威严，也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陇青像是一枚影子潜入了黑暗当中，当这枚影子在暗夜中起跳的时候，都伴随着泼墨般的血。
火神的住宅被层层侍卫包裹，波利控制着她的小宠物，接二连三地咬掉侍卫的头。
蛇腹擦着地面，漆黑的鳞片发出刮擦铁片般的声响，火神在宅中静静地坐着，他的侍卫全都是精兵，他有信心，今日来的即使是三百年前的神王本人，都无法活着回去。
但他赫然发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小女孩，女孩骑在白虎身上，身后跟着一尾双头的蛇，蛇嘶嘶吐着信子，嘴里滴着浓稠的鲜血。
火神略一错愕，随即笑道：“你是神王的哪一个女儿，是作为兵器被养大的吗？”
波利面无表情地歪头：“女儿？他叫我太奶奶还差不多。”
“所以说，我们是盟友？”
“不，现在神王还不能死，所以你只能死。”
火神仰天长笑，他向前一挥手，身边穿着重甲的侍卫结成阵，对方虽然只是一个小女孩，但他给了足够的尊敬。
更何况，在某些时候，反而是小孩子，哪怕是最懦弱的、最无能的小孩子，都不能忽视，他不会像老神王一样犯错，否则将祸患无穷。
就在此时，他的后颈擦过一阵巨风，火神惊愕之下猛地举起手中的盾回身抵挡，他没想到竟然早已有人潜伏在自己颈后。
陇青从高处跃起压下手中的刀，风被利刃切开，发出巨大的呼啸声，他的速度已经接近于极限。
这是柳佞传授给他的唯一一招，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从高处劈杀而下。
此刀斩一切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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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还有一件事，你发现了没有？”
刘大川刚想回答没有，宁天霄已经开口，刘大川一句话憋在嘴里，心想你这只是缺了一个捧哏。
“在将要陷落或者是陷落的世界当中，日月，或者说日行道月行道的变化尤为剧烈。”
“鸣鱼那个地方，你怎么解释，那是变化大的事情吗？那是直接变异了好吧？”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这样的变化，有时候会持续很久，如果说，那六个骗子所在的世界是在恶鬼出现后就开始动荡不安，出现了日月行道的分别，这是不是就可以解释？”
“你这么说......”
“是不是想起了我们起事的那几年。”
“是的，夜里的确有些异常，但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太清楚。”
“夜里，怒巴哈的力量增强了。”宁天霄轻声说道。
刘大川震惊地看向宁天霄，宁天霄打了个响指：“但十二神组织存在的时间相对于这些几百年的动荡来说，实在是太过短暂，所以你并不知道这回事情。”
“所以说？”
“我们要尽可能把这些事情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解决，另外。”宁天霄摸了摸鼻尖，“所有的世界都是相似的。”
刘大川眉头一跳：“虽然你说的这些挺让人震惊的，不过我还是选择相信你。”
宁天霄面无表情地飞速说道：“相信你师父吧。”
刘大川心想你真是脸皮厚得没救了。
两人翻过这座山，用了整整一个白日，这个白日没有被人做手脚，速度跟之前相同，到了黑夜时分，那些手执火把的冷面杀手再一次凭空出现，挥砍着刘大川。
宁天霄让这一处的夜缩短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这些人只是出现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天已经亮了。
天亮时分，他们看到了山脚处的茅草屋，茅草屋前坐着一个穿红衣的人，他手里端着一本书，轻轻摇着扇子，药壶下的白烟慢腾腾地升起，从远处看，这个人的面容颇为年轻。
宁天霄和刘大川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他的面前，他头都没抬，仍旧埋头苦读。
此人如果在外面，没准很快能够考上进士，加官进爵什么的，只是在这个地方，研究的东西，自然就是......
“你们已经碰到他了。”这个红袍人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惊讶或者激动。
宁天霄没有回答。
“我才是此界的领主。”他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从怀中摸出一模一样的链子，枯树，干叶子。
宁天霄眉头挑了挑，不言语。
“如果他是领主，根本没有理由被困在那个牢笼当中。”
“你呢？你的牢笼又是什么？”
“我的牢笼就是此地。”
“你用什么来证明？”
“他不过是一个在堕落中侥幸取得了时间秘术的人而已。”红袍的男人冷漠地说道，“说出你们的目的，尽快离开这里。”
如果单从面容和风度来看，这个年轻男人，似乎更值得相信，此界之人掌握时间的秘法，领主，似乎也应该如此。
“夜里的那些东西，是你的人？”
“是。”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们是我异化的子民，我会救他们。”
宁天霄听完这句话，一眯眼：“那么——我明白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火宅（一）
宁天霄做了一个手势，刘大川迅速矮身打出一拳，男人闪身向后一退，讶异道：“为什么？”
“因为入侵的人，都是夜里不安定的因素，你明白吗？”
这个男人只错愕了一瞬间，说道：“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件事让你产生了怀疑，你的名字？”
“宁天霄。或者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姓‘宫’的家族。”
红袍男人在此时顿悟，他拍了一下巴掌，似乎对此表示赞许：“我听说过你们的名字，早知如此，我根本不必骗你。我是堕落的世界当中的领主，不过我很幸运，没有死。”
宁天霄知道他所说的“幸运”是什么意思，他牺牲了领域里的那些子民。
红袍男人话音刚落，整个人已经如一阵风一样移动，刘大川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他一掌打翻在地，就在男人靠近宁天霄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动作变慢了，而他打在宁天霄肩膀上的一掌，根本就是慢如乌龟，毫无威胁性可言。
宁天霄在这瞬间已经举起了定海潮刺中了他，红衣男人飞速后退，在瞬息的时间里，已经退出一丈之外，被刺中的只是他留在原地的红袍，红袍在上一刻还维持着被人穿着的姿势，在下一瞬间红袍坍塌在地。
刘大川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心口倒抽气，幸亏他皮厚，他已经准备退出这场战争了，在这样的速度之前，哪怕他有再大的力气，也有可能被一片树叶洞穿。
刘大川刚想完这句话，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茅草屋旁原本有一棵树，此时这棵树下的所有树叶凌空漂浮起来。
宁天霄厉声道：“刘大川，后退！”
刘大川跑到宁天霄的身后，树叶已经贴着他的后颈飘过，明明是脆弱的树叶，却如铁片刺透了空气，发出恐怖的尖啸。
此时此刻，天边已经弥漫上了红霞，这个红袍男人果然危险，他想把时间拉到他强的时刻，埋葬这两个外来者。
但是树叶到了宁天霄面前，立即悬停在半空，很快掉在了地上。
“用这种东西，跟你们一族的人打，果然没有任何好处。”红袍男人微笑，他的脸在夕阳之下，带着血色的光彩。
“知道这样，不如投降。”
“救他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但我可以帮你。”
“一个牺牲了其他人活下来的领主，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宁天霄说完，身影快如闪电般地切了出去，定海潮划出一道银白的光。
男人飞速一闪，树叶再次震动着浮起，每一片叶子都在飞速旋转，刘大川再次色变，跑到了宁天霄的身后。
宁天霄对着刘大川念了一句咒，再次挥动定海潮，那些叶子也再次向着宁天霄袭来。
宁天霄这次没有躲避，而是用定海潮斩开了这一片叶潮，无数叶子被切开分离，转瞬时间已经碎裂成了齑粉。
两人错身而过，宁天霄回头，红衣的男人也回头。
男人身边的树轰然倒地，切面光滑如镜。
两人同时再次出招，无数片叶子飞起，嗡嗡鸣叫，如同蜂群，宁天霄用手轻弹定海潮，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震碎了这片蜂鸣。
——————
血在空气当中泼洒，淋漓的雨水飞速地清洗着地面。
露台之上已经被血腥味笼罩，银发老人身上受了一点伤，只是一点伤，看上去却触目惊心。
神王说道：“来休息吧，已经有援兵来了。”
银发的老人双眸紧闭，微微一笑：“神族只要不被砍掉头，或者是攻击死穴，是不会死的。”
神王忽然涨红了脸，好在他整个人隐藏在黑暗当中，看起来不是那么明显。
这个老人的死穴就在他的手中。
援兵已经占领了露台，披甲的侍卫迅速奔到神王面前，单膝跪地，银发的老人一侧身，让出了站在他身后的神王。
这个侍卫看到神王的时候，神情中有些许困惑，他似乎不知道这个肥胖的人是谁。
但他还是很快说道：“援兵已达，露台内外已全部肃清。”
神王疲惫地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做得很好，你们是哪个城的人？”
“昕罗城。”
“是戟狼的城。”神王说完，才想到自己又一次说了蠢话，银发老人是戟狼的父亲，他们能带来的兵马，自然是戟狼的人。
“请神王到神王殿中，指挥战局。”
“叛军还有多少人？”
“昨夜火神的人也勾结在其中，城门被打开了，但他们长途跋涉，所带的兵马不多，已有一万余人伏诛，此时还剩大约三千人。”
神王略一皱眉，看向银发的老人：“请您去指挥吧，我还有其他事情要跟老师商议。”
银发的老人一欠身，提枪走了出去。
神王等他们走了很久之后，才走出来，他看着积水当中自己臃肿的身躯，忽然感觉到一丝自卑和痛恨。
天光已经半明，帝都当中彻夜的杀戮声也已经渐渐止歇，神王殿的人开始收拾残局，一盆盆的水冲刷着浓稠的鲜血。
神王站在露台上，小宦官在他头顶举着伞，他忽然感觉很孤独。
神王忽然说道：“或许到了我该退位的时候了。”
小宦官低头不言。
“你觉得我哪个儿子比较好？”
小宦官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
神王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道：“从明天开始，叫他们都来见我，不，还有我的女儿们，让她们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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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青回身杀完最后一个人，终于跪倒在地，他疲惫地喘息着，波利骑着白虎跟在他的身边，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解下系在腰间的头颅。
这是火神的头，火神在死前最后一刻，须发怒张，犹如神龙吐焰。
“我把它送去露台。”波利跳下白虎，拍了拍白虎的背，“把他送回去，记得避开人。”
陇青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波利替他打开传音镜，柳佞的老脸出现在另外一侧。
“老师，杀完了。”
“知道了。”柳佞沉思了片刻，“辛苦你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对了，神王准备选择他的继承人，从明天开始，他那像是满天星一样的子女就要到帝都觐见了。”
“老师的意思是，我应该杀了他们吗？”
“当然不。”柳佞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去。不用去。”
“是，老师。”
第四百二十四章 火宅（二）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露台的时候，神王殿的血已经被洗刷干净了，神王疲惫地坐在神王座上，脸庞已是明显消瘦。
银发的老人仍然如一杆枪一样笔直地伫立着，丝毫不见疲态。
神王疲惫地揉搓着自己的脸，轻声说道：“多谢了。”
“这是臣子应该做的事情。”
墨玉般的台阶上忽然响起一串脚步声，神王头疼地皱了皱眉，侍卫在门外高喊：“逆贼火神已伏诛！”
侍卫穿过破烂的帷幕，走到神王面前跪下，他在神王的前方打开了赤红色的木盒子，盒子的正中央，躺着一颗须发怒张的头颅，那眼神中犹有不甘。
神王略微扫了一眼，厌恶地挥了挥手，如果是以前的他，大概会在这里放肆地嘲笑这些叛乱的臣子和儿女自不量力，但他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他只感觉到了麻木。
“烧了吧。”神王挥了挥手。
银发的老人却开口：“老臣有个更好的建议。”
“什么？”
“把这颗人头挂在门口示众。”银发老人不急不缓地说道，“等到另外两个城主也到了这里，把他们的头也挂上去。”
神王皱了皱眉头，这几百年，他一直自诩宽和，神界，尤其是帝都的子民们，也都如此认为。
“老臣以为，这一铁血手段，刚好可以震慑那些有不臣之心的人。”
神王略一沉吟，说道：“就按你说的来做吧。”
他原本还想问，那些有不臣之心的人，究竟还有多少，却没有问出来。
因为他忽然想起，自己是知道这件事的，一直知道，但他已经无力扭转这种局面了，他再次忘了柳佞的告诫。
“信送出去了吗？”
“已经送出了。”小宦官小心翼翼地说道。
银发的老人双眸紧闭，神色平静。
神王却自顾自说道：“我想我该选定我的继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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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青蜷缩在床上，红衣黑发的小女孩，捧着一杯热茶送到他的身边。
陇青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小女孩摸了摸他的脸，陇青睁开了眼，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我很快就能替你报仇了。”
女孩天真活泼地歪了歪头，波利默然地走进来，拂去了肩头的雨水：“你该记得的，不只是报仇这一件事。”
“我明白，但我无法忘记。他杀了太多的人。”
“没有一个神王手上是干净的，你要做的，是始终记得你现在的心情，不要像露台上那个胖子一样，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是，我明白。”
光影落在波利的脸上，她那张看起来始终无欲无求的脸，变得有些悲凉。
红衣黑发的小女孩摸着陇青的脸，他的脸带着异样的苍白，黑发的小女孩嘴里发出“啊啊”的声响，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从前我只是帝都的一个药铺老板娘，从四百年前到今天，人人都以为我是恋慕宫止才堕落，我不仅仅是为了宫止，我们已经做了很多错事，你的老师，不是一个正确的人。”
“我明白。”陇青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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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川站在另一边，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慑，宁天霄不断地劈砍如潮一样的叶刃，两人错身而过，又迅速分开，身影模糊得只剩一道残影。
刘大川眼都不敢眨，因为在他眨眼的瞬间，两人已经互相劈杀了两次，他们的嘴同时飞速地蠕动着，想要破开对方的时间领域。
刘大川的视线中，只有无数片飞闪的剑光，不知第多少次过去，所有的叶片忽然落地，交错的人影正中，发出一丝剑的嗡鸣。
两道身影同时停下，时间终于凝滞，宁天霄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定海潮破开了叶潮，另一把剑插在对方的右肋之下。
那男人的脸上带着微微错愕的神情：“想不到啊，我自以为，下一次就能比你快一瞬，我已经找到了你的速度。”
宁天霄收剑，男人身上炸出一道血花：“可我找到了你的死穴。”
男人向后倒地，看着天上：“你是怎么发现的？”
“那些树叶在有意无意地保护你的死穴。”
男人阖上了双眼，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你们才是最该‘坠落’的种族。”
他整个人忽然炸裂为一道幽蓝色的雾，在空气中四散奔逃。
宁天霄松了一口气，在这一瞬间，他身上被叶片切开的伤口同时爆炸，整个人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血人。
“我靠，你竟然也受伤了！”刘大川大叫道，“我们赶紧回去！”
“没事。”宁天霄说道。
天赋在修复着他的伤口，那些伤口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愈合着，很快已与之前无异。
“如果不是靠着这一点，我也不敢跟他死拼。”宁天霄说道，“去找找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捡起男人留在原处的书揣在了怀里，这是这个男人近百年来对扭曲时空的秘术所做的批注，拿回去应该大有作用。
这一天的白日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时分，当黄昏来临时，宁天霄已与刘大川回到了囚困老头的所在，执火把的人影散漫地在四处走着，再也不具备攻击性。
老头所在的地方，密不透风的“迷宫”，已经打开了一个缺口，他们沿着缺口走进去，走的是一条螺旋的路，老人站在迷宫的中心，向他们点头致意。
“你应该已经拿到了他的证明。”
“拿到了。”宁天霄捏着手里的吊坠，说道。
“凭这件东西，你有机会能够找到他的所在。”老人说道，“或者，取代他，成为新的领主。”
垂垂老矣的老人背着手走出了迷宫，迷宫在他身边灰化倒塌，周围那些仿佛被火灼烧的树木，在此时忽然生出了稚嫩的绿芽，飞速成长着。
“快回去吧。”老人背对着他们说道，“这里的坠落还会继续，重建的时候，依旧是不稳定的，你们知道正确的时间吧？”
“明白。”宁天霄却问道，“如果我留在这里，还有没有可能回到原本的地方？”
“从上向下的路好走，但从下向上的路，总是相当困难的。”
“多谢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火宅（三）
树上新生了翠绿的嫩芽，这只乌鸦是他们这几天见过的除了老头、红袍男人和那些白色人影之外的唯一生灵。
乌鸦扯着嗓子在高处拼命叫喊着，刘大川咬着干粮，默默抬头看着。
他们站在河边，河里的石头还像是他们来的时候一样，散落着通往另一侧。
宁天霄始终在地上低头计算着什么，刘大川看了一眼，除了脖子疼之外，什么也没有看懂，他心里感慨着，这可能就是种族的优势啊。
宁天霄忽然放下了笔，长出了一口气：“出口和入口的位置没有变，很快出口就会打开了。”
“有多快？”刘大川漫不经心地捡起了一块石头，把头顶吱嘎乱叫的乌鸦砸跑了，叫得心烦。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之后。”
刘大川打了个饱嗝，准备把剩下的干粮再塞进嘴里，他忽然瞪大了眼，因为此时此刻，他们之前出现了另外一条路。
岸边的石头忽然变成了咬着自己尾巴的小狮子，狮子的眼是红色的，仿佛燃烧着地狱的野火，白色的火焰在他们身边燃起，照得两人脸色发青，一座桥出现了，这座桥是用红色的枫叶铺就的，枫叶不断地在半空飘起又坠落，仿佛有人刚刚通过，带起了一阵风。
刘大川目瞪口呆。
宁天霄忽然站起来，不容置疑地说道：“正确的道路很快就会开了，你应该认识。你自己一个人回去，我想走这条路。”
“你他妈疯了！”刘大川叫道。
“我想去看看。”宁天霄盯着火红色的枫叶说道。
“桥”的下方，游动着无数红色的鲤鱼，水面上时而飘过一盏白色的花灯，宁天霄俯身，看到了花灯上的字。
“我在我族的典籍当中，见过有关这条桥的记录，如此难得一见，我当然要去看看。”
“老头都说了，你要走正确的路，一旦你走错了路，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有两个办法，第一，原路返回，找到正确的时间，正确的路。第二，从第一个地方开始，不断地走下去，运气好，就能回到原本的所在。”
“前提是，你要活下去啊！你死了你还远路返回个屁！你疯了吧！”
宁天霄挠了挠头，说道：“可是，‘宫止’的一部分，就藏在其中一个世界当中，我总得找回来啊。”
宁天霄说完，已经一步踏了上去：“你先回去，我找到我自己，就会回去的，这时间不会太长。”
“几十年？还是几百年？所有人都在等你回去，你他娘的！”
“我保证不会太长。”
“妈的，我跟你一块去！”
刘大川也走上了那条路，枫叶在他们面前旋转起舞，他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如果不是蹲在河对岸，咬着自己尾巴的小狮子太过诡异，他想说自己莫不是来到了人间仙境。
他们听到了一阵女人的笑声，然后，宁天霄神色古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刘大川正想问，宁天霄忽然说了一个“跑”字，下一瞬间，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句娇俏的嗔怒：“大胆狂徒，竟敢来到此地！”
地上散落着女人的衣服，这个入口，好巧不巧地在一片浴池附近。
宁天霄拔足狂奔，刘大川心惊肉跳地跟了上去。
——————
三艘船停泊在岛屿的附近，当这个岛屿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们却没有等到应该回来的人。
戟狼看着天上一寸一寸升起的太阳，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百晓生握着拳头，小声问道：“不会真出事了吧？”
“不会，再等等，今天等不到就等明天，应该是有事耽误了。”到了这个时候，戟狼并不想给自己一个不确定的答案，他信任宫止。
虽然进去的那个，名为“宁天霄”。
船上的气氛一时凝重，乔戣负手站在他们身边，神色反而最为平静，乔重光面带忧虑：“妹妹，你不担心吗？”
“信使回来了。”乔戣向前一指。
小红蛇孤独地游动了出来，对着他们遥遥地直起了身体，戟狼亲自下船把小红蛇接回来，小红色蘸了蘸墨汁，略带寂寞地写道：他们从另一个入口走了，让我回来告诉你们，不用担心。
百晓生惊恐地把小红蛇抓起来，摇晃着他的头：“你倒是劝他们啊！”
老夫劝不动啊！小红蛇咆哮道。
“那你就把他们咬成偏瘫带回来啊！”
小红蛇凝固了，他写道：我忘了。
戟狼见此反而松了一口气：“既然是他们的安排，我们就在此等待吧，从今天开始，白天由林冥负责安排人去探路，我们尽力帮宁宗主，找到那个溟魂世界的入口。”
林冥一低头，说道：“是。”
——————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柳佞嘴里喷着饭，含糊不清地大骂。
鸣鱼靠在门边，悠然地微笑着，小红蛇透露，宁天霄在彼界杀了一个领主，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她并不觉得宁天霄走向另外一个入口就再也回不来，反而是一件好事。
找到的出口越多，就意味着他们赢的把握越大，在这些世界的相似性中，带着巨大的破绽。
柳佞往嘴里使劲塞着饭，嘟嘟囔囔地说道：“神界现在还出了事，调了昕罗城的人过去。”
老头当当敲着饭碗，冲着戟狼说道：“你爹现在可算是御前第一侍卫了，过不了多久，整个露台就在你的掌控之下了。”
戟狼一欠身，表示感谢。
分明是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柳佞却说得气势十足。
柳佞打了个饱嗝，抚摸着滚圆的肚子说道：“找到你们真不容易，幸亏鸣鱼带了我一路，对了，火神也死了，他跟外面的人联合反叛，这不是巧了吗？”
“神王有意选择他的继承人，现在他的儿子女儿们都往帝都跑去了，不知道他会选谁。”
“不过小肥猪还是太年轻了，那些人在他面前，总会做出一点孝顺的模样来，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当神王。”
乔戣忽然开口，好奇地问道：“这届的神王，不是您选出来的吗？”
柳佞尴尬地挠了挠头，他这才想起，此时的神王，也算是所谓的妖魔鬼怪的行列了。
“呃，是啊，不过我这不是几百年都没在他的身边了吗？”
第四百二十六章 火宅（四）
“我不会背叛我的师父。”陇青捂着脸，黑发红衣的小女孩依偎在他的身边，眼中带着天真的好奇。
“我没有让你背叛他，但你的方式错了，或者说，你根本没有胆量选择正确的方式。”
陇青扯着嘴角，轻声笑了笑：“但你是堕落者，我无法选择你的方式，或者说，宫止的方式。”
波利沉默了，陇青挪开了手，再次包扎着伤口。
“神王召集他的子女，前去露台，不混进去看看么？”
“看看我的哥哥们有多么虚伪，看看他们如何在他们根本不爱的父亲面前争宠？”
“这是你应该扮演的身份。”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陇青疲惫地说道，“一次说完吧。”
波利出乎他意料地沉默了片刻，说道：“没有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会盯着露台。”
“你怕我跟宫止走到对立面，你怕宫止赢不了我的老师？”陇青看着波利的背影。
“不，我很欣赏你的隐忍，但你不会是宫止和刘大川的对手，柳佞也不会是。”
“刘大川也选择了立场吗？”
“我不清楚，但作为刘大川此人，他是宫止的徒弟。”
“我的老师，已经前往罗刹海去寻找宫止了，你何必这么紧张。”
波利冷冷说道：“我希望是我多想了。”
白色的老虎矫健地在院子中跳跃，雨云终于散去了，黑发红衣的女孩端着杯子，依偎在陇青的身边。
——————
露台之上，神王殿里，已经是一片祥和，舞姬扭动着腰肢，在殿中轻盈地舞蹈，银发老人退守在神王殿外，紧闭着双眼，表情如往常一样一丝不苟。
说谎的人夸张地表达了对神王受惊的安慰：“那他们，都死了吗？”
“死了，三个人的人头已经挂在了城头上。”神王漠然地回答道。
“那么。”说谎的人眨眼，“伟大的神王，您还是像我们刚认识你的时候一样，拥有如此铁血的手腕，真令人敬佩。”
神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的眼睛，说谎的人似乎在犹豫着措辞，神王笑了：“我感觉我又开始年轻起来了，不过，神界，也应该有个更年轻的少主来打理，我的儿子和女儿们已经在路上了。”
说谎的人夸张地大叫了一声：“真没想到，您对您的女儿也是一视同仁。”
“我跟你说过我的外祖母吗？也就是我母亲的母亲。”
狮子摇了摇头。
“我母亲的家族全靠她运筹帷幄，她在我母亲的家中是掌权的人，她靠着自己的手腕，让那个大家族存活了上千年。”
“真的从来没听您说过。”
神王转动着自己手上的扳指，像是漫不经心一样说道：“因为那个家族在我即位不久之后就消失了。”
“听起来是神王您做的事情啊。”
“她曾经有机会救我的母亲，但为了保全整个家族，放弃了这个机会。”
“那，神王。”说谎的人声音阴冷地响起，“如果这里只有一个机会，在救您的子女和救神界之间，如果需要做出一个选择，您会选择哪个？”
“我吗？不，这是下一任的神王要做出的选择。”
——————
宁天霄刘大川狂奔了四条街，才甩掉了那些提着刀追上来的女人。
他们藏在小巷当中，面面相觑了一会，又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一时还有些懵。
这里看起来是个富庶的区域，宁天霄路过街头的时候，顺便看了几个招牌，招牌用的是刘大川不认识的字。
刘大川的肚子叫了一声，宁天霄摸了摸鼻尖，问道：“出去看看？”
“应该走了吧？”刘大川从巷子里探出头去，回过头来对着宁天霄招了招手：“人都走了，你快出来看看。”
巷子外是用石板铺就的街道，街头还未点亮的灯与街头偶尔走过、用扇子遮面的少女，宣示着此处的繁华。
宁天霄一眼看过去，只见他们买东西所用的，是一种类似于贝钱的东西。
“刘大川，饿了吧？”
“饿了，真的饿了，我们两个本来就只带了两天的干粮，好在你选的这条路，不是通往什么荒无人烟的地方，不需要打猎。你说猎的是熊也好，如果是恶鬼，那简直就是......”
“打住，现在有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我们没钱。”
刘大川掏了掏腰包，他倒是带着几张巨额的银票——乔重光给的。
“这里不用银票，你看看他们买东西用的。”
刘大川叹息了一声，收回了钱。
“现在嘛，有两个办法。”宁天霄说道，“第一，你去卖艺，第二，你去找个地方赚钱。”
刘大川一愣：“你真的是我师父么？真的是么？我们是不是有仇？”
宁天霄则是厚颜无耻地说道：“我们是兄弟，你好意思说这种话，我吃饱就是你吃饱，你但凡能赚钱，也不能让我饿着吧？”
“那我觉得兄弟你应该当街表演一手时空扭曲的妙法，说不定这街头走过的几个妞儿，就愿意为咱们一掷千金。”
“现在不宜暴露太多，我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啊我的好兄弟。”
“那好兄弟，我要是去当街表演胸口碎大锤，不会把街头这几个娇滴滴的小姐吓跑了？”
“好兄弟，不如我们这样，你躺在地上，我来演一出卖身葬兄弟的戏码？”
刘大川沉默了片刻：“我觉得你以前有句话说的真对，凭借这厚脸皮，你真的能加入我们维衡者的行列。”
“哈哈哈，谬赞，谬赞，所以，如何？”
刘大川正想说“我们还是来表演卖身葬师父吧”，一名僧侣忽然出现在街头。
僧侣出现的时候，两人同时察觉到了异样。
这名僧侣一开始就把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了他们身上，宁天霄默然握紧了定海潮，刘大川也往自己的双拳之上灌满了力量。
僧侣默默地向他们走来，宁天霄忽然觉得这周围的一切瞬间远遁，街道上只剩下他和僧侣两人。
宁天霄的身上忽然杀意迸发，但这杀意并未阻止僧侣的脚步。
僧侣的脚步很轻很慢，仿佛要走亿万年的时光，但几乎又是在一眨眼之间，僧侣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二位是，迷路了吗？”
第四百二十七章 火宅（五）
刘大川扭头看了宁天霄一眼，两人面面相觑，确实是迷路了，但是这大师指的是心里的路，还是哪里的路，让他们琢磨不透。
看着对方这一身“我不渡你谁渡你”的装扮，宁天霄收束了一下身上的杀气，微微一笑道：“我们的确正在找路。”
“缺钱吗？饿不饿？”僧侣淡淡地开口。
宁天霄两人没有意识到这位大师说话竟然如此跳脱，从佛性到人性的深刻问题，只在一句之间。
刘大川的肚子适时地叫起来，僧侣微微点头致意，说：“你们跟我来了。”
于是半刻之后，两人坐在小寺庙里，眺望着山脚下繁华的城镇，已经开始跟这位僧侣聊天打屁，只是这位大师似乎不太愿意搭理他们这些凡俗的耍宝，过了一会，宁天霄两人都再没吱声。
僧侣手里捧着一碗白米饭，慢慢地咀嚼着，在静默中开口：“你们也是从另外一个地方来的吧？”
“也？”刘大川飞速问道。
“我也是，我看到你们从浴池跑出来了。想当年，小僧也是误入了那个地方，只是这些年实在不太方便接近，因此没找到回去的机会。”
想当年一个小和尚从满是女人的地方被追着跑出来，这场面想一想，真的是，啧。
宁天霄心头一动，迅速问道：“大师是如何看出我们两人迷路了？”
“我跟了你们一路。”僧侣淡淡开口，“听到你们说什么碎大石、卖艺之类的话，最终才敢确认你们的身份，这里没有这种说法。”
宁天霄尴尬地笑了一声，却心想，没有这种说法，那不是刚好吗？新奇的玩意能赚更多的钱不是么？
“但我来的地方，也没有这种东西。”
“大师这些年见过多少像是我们这样的人？”
“只有你们。”僧侣摘掉了斗笠，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大师想找到回去的路？”
“是的，我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是无意中误入此地，你们是特意过来的。”
这名僧侣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言语之间已经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那么，大师你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进来的，能不能具体描述一下当时的场景？”
“按照这里的时间来算，是十年前的六月十七，日出时分，我在山上采药，忽然发现溪上多了一条木桥，但那条木桥看起来很奇怪，像是染了血，我以为有人受伤，从桥上跑了过去，走到一半的时候，我发现桥对岸开始起雾，再往前走，就发现自己到了一片浴池。我想回头，但我身后，再也没有桥。”
宁天霄打了个响指：“明白了，如果你要回去，就要找到同样的一条桥，在同样的时间回去。”
僧侣沉默了片刻，说道：“一模一样的时间吗？”
“一刻都不能差。”
“我明白了，你们来此，又有何目的？”
刘大川道：“找一个人，他名为宫止，行事十分出格，如果你曾见过他，应该会有深刻的印象——从种种方面而言。”
“没有。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僧侣沉思片刻之后，说道。
宁天霄两人暂且在这座小寺庙里留了下来，宁天霄承诺帮这个僧人找找有没有回去的路——也就是说，他们准备在清晨时分，再去一趟浴池。
大师已经连夜抄经悔过去了，刘大川捂着肚子打着饱嗝，心里想罪过啊罪过，这一连两天，变成了一个登徒浪子，我等可是几千年心如山石的老神了，但是，咋这么不对劲呢？
刘大川背后一凉，一回头对上了宁天霄若有所思的目光。
宁天霄注意到刘大川已有所觉悟是，说道：“我忽然想到一个不错的主意。”
“我想睡觉了。”刘大川果断地说道。
“不，你听我说完，你忍心让你师父这么一个智将和大师这么一个出家人以身犯险吗？”
刘大川面无表情。
“你不是能改变自己的容貌吗？你变个女人，这件事不就解决了吗？”
刘大川心如死灰。
“别扭扭捏捏了，事关生死，事关生死，好兄弟。”
刘大川躺倒在地，直接装死。
宁天霄忽然换了一副口吻，略带严肃地说道：“其实为师这么做，还有其他的原因，大师就算找到了原本的路，也不一定是正确的出口，万一他直接冲了过去，是要出事的。”
刘大川掏了掏耳朵：“好兄弟，我洗耳恭听。”
“你还记得溟魂世界吗？”
“废话。”刘大川嚷嚷道。
“我现在想，其实如果不从溟魂世界原本的出口回去，而是绕一个圈子，他们就不会变成溟魂，你懂我的意思么？如果从原本的出口出去，那么就相当于陷落所带来的异化。”
“你的意思是说，从原本的出口回去，反而很有可能会出事，所以你想试着绕一个弯子，再回到原本的地方。”
宁天霄打了个响指：“聪明，但只是部分出口会出现这个问题。”
“判断方法？”
“从书上看来的。”
“你到底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多得很，我们一族在修建道路的时候，会在容易出问题的道路旁，放上一座特殊的石像，此石像为狐形断尾，以示此路可能有问题。”
“你是说，这些通向各个世界的入口，也是你们家修建的。”
“我可没这么说过。”宁天霄枕着胳膊，淡淡地说道，“不过，我们应该不会在此停留多长时间。”
“不在这里找宫止了？”
“找，但我们不必再找其他桥了，为了节省时间和路途，这些修建道路的人，明显将道路建为在不同的时间通往不同地方的桥，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从那个浴池附近找到路，直接离开。”
“不对，你错了，我们所有到达和离开的时间，都是清晨或者黄昏，怎么可能在同一时间内，同时出现两座桥？”
“但黄昏又分为，上一刻和下一刻，你懂我意思吧？”
刘大川沉默了一会：“你是什么时候想明白的？”
“吃饭的时候。”
“也就是说，你带着我第一次过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们俩会走到哪？”
宁天霄干笑了两声：“我们运气还不错。”
第四百二十八章 火宅（六）
下一刻，刘大川暴起，大声叫道：“你说说你是人吗？我把你当好兄弟，你骗我来这个地方送死！”
刘大川的叫声引来了正在诵经的僧侣，光头探进客房，刘大川满脸悲愤地说道：“大师，你说说他算人吗？”
和尚满面肃穆地坐在二人面前，宁天霄尴尬地拍了拍僧侣的肩膀，就让这些阴谋诡计远离这个六根清净的大师吧！
宁天霄这么想着，摸了摸鼻尖，说道：“大师，我找到了更好的方法，明天你不必亲自前去了。”
僧侣抬了抬眼，满是疑惑。
宁天霄又是干笑了两声：“具体的方法您放心好了，只是，您在此后，再也没去过吗？”
僧侣犹豫了一次，说道：“去过，但是我那次见到的路，跟我来的路并不相同，因此当时我没有急着回去，那条路上像是充满了妖邪，此后，我再也没有机会靠近，我毕竟是个出家人。”
“大师具体说一说？”
“虽然看起来是差不多的一条竹桥，但是竹桥前方放置着一座雕像，狐形断尾，我想要过桥的时候，那狐狸忽然咧开嘴对我一笑，我因此而放弃。”
刘大川踢了宁天霄一脚：“好兄弟，果然是你们家的家业。”
僧侣听到这句话，眼中忽然蹦出惊喜来：“二位是修建那些桥的人？”
“不，我们也只是使用者。”宁天霄打了个响指，“不过，大师，告诉你两个消息，想先听哪个？”
僧侣平静地说道：“第一个。”
刘大川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宁天霄无奈地说道：“第一个消息，你没法从原本的路返回，那狐狸雕像的意思是，这条路是危险的，原路返回，极有可能会遭到异化。”
僧侣平静地点头。
“第二个，我们准备再找其他的路，前往其他的地方，我不能保证把你送回去，但你可以跟着我们。或者是继续留在这里。”
“我跟你们走。”僧侣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不应该留在这里。”
“看来大师弘扬佛法的道路，遭到了不少阻碍啊。”
“这里无人信佛，我亦不能强加意志在他们身上。”僧侣微微一笑。
“大师，你能不能告诉我，在这个地方，跟你原本的世界相比，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僧侣细想了片刻，说道：“有的。这里的人擅长制作玩偶，却是以活物的皮囊来制造，他们认为，这种方法是令其‘永生’的最好方式，这是一种接近于邪魔的做法，我却没有在他们眼中看到残忍的意味。”
宁天霄细细琢磨了片刻，又问道：“那么此处的夜和白天，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稳定。”僧侣说道，“比起我之前的世界来说，更稳定，我之前所在的世界中，每到夜里，会有邪魔成群出行，夜里邪魔的力量会增强，我的师父在抵抗邪魔时牺牲了。”
宁天霄跟刘大川对视了一眼，僧侣所在的世界，跟那个所谓的即将陷落的世界，是如此相像。
宁天霄迫切地问道：“你们称邪魔为什么？”
“名字太多了，我一时无法说清，比如专门吃婴儿的呵娑鬼，还有喜食人心脏的螟倿......”
“你们如何杀他？”
“靠着纯粹的武力和部分咒术。”僧侣开口念了一段古奥的咒术，风声忽然停了。
他又拿起放在一旁的竹杖，轻轻抽出一截，这竹杖竟然是一把隐藏极佳的细剑，剑出鞘时，发出如水落山涧的声响。
宁天霄回味了一下大师刚刚念诵的咒语，毫无意外地发现，这些字调他是熟的，但这种用咒的方式，比起以五音简化的咒术来说，实在是太过复杂。
“那么......你们所在的地方，是否有一座称为神庙的建筑？”
僧侣毫不犹豫地摇头。
宁天霄陷入了沉思当中，他不知道是否要告诉大师他们所在的世界，可能已经堕落了的现实。
大师却已经掏出了一本发黄的书，小心翼翼地翻开，说道：“这里的一天，比我原来所在的地方短了二分之一，我用脚丈量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此界比我原本所在的地方也要小很多，这里没有邪魔，夜中有无数人行乐。”
他把书递给宁天霄：“更多的细节，我记在这里了，但我想，你想问的，更多是我原本所在的地方吧？”
“是。”宁天霄承认。
“我听说，在五百年前，是没有邪魔出世的。”僧侣缓缓地说道，“后来，狮子国的国师开启了邪魔入世的道路，才出现了这些择人而噬的东西。”
“开启了，道路？”
“我师父说，狮子国的国师做了一场法事，卜问这世间是否有超越于诸神的存在，后来......”
“等等，你们分为几个种族？”
“难道不是只有一种？只有人啊。”僧侣惊愕道。
“那你们的神？”
僧侣说道：“虽然有人一直坚称自己看到过神，但我从来没有见过。”
“那你们之间有没有对立冲突，比如几个国度之间？”
“有，但是不常见，五国之间签订了协议。”僧侣肯定道。
宁天霄的眼一瞬间变得极为明亮，原来在领主的领域当中，这种平衡也是可行的！
刘大川苦笑了一声，无奈摇头。
“那么，邪魔出现之后，还有没有什么异常？”
“我的师父告诉我，邪魔出现的那天，静流河决堤了，淹死了很多人，邪魔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出现的。”
宁天霄听完说道：“你过来的路，就在静流河附近吧？”
僧侣愕然道：“是的。”
“这些道路是叠加的，那些邪魔是从那个危险的门回去时，异化堕落的人。”
“是，是么？”
“八成没错。”宁天霄说道，“明天我们去买点吃的，找个合适的时间，最好是清晨守在路口，我们往下一个地方出发。”
下一瞬间，刘大川扬起灿烂的微笑，他看向僧侣，充分发挥着自己不要脸的精神：“有钱吗？”
“有，但不多，你可以尽管拿去用。”
刘大川双手合十，说着“罪过罪过”，然后十分诚实地接过了钱。
第四百二十九章 火宅（七）
帝都的城门大开，因前几天的事而藏在黑暗中的帝都人，再次出现在了街道上。
即使是几百几千年之前，他们也从未见过如此的盛况。
神王的子女蜂拥进入帝都，前往那座极高的露台，有好事者靠在茶楼上数着进帝都的一共有多少人，最后发出了一声惊叹。
露台之上，妙曼的舞姬扭动着腰肢，用充满魅惑的双眼看着神王，仿佛坐在神王座上的是一个英俊年轻的公子哥。
说谎的人赞叹道：“这妞儿还不错。”
神王面无表情地用手指扣着扶手，说道：“你该走了，我的子女们已经来了。”
“多看一会，她又不会少块肉。难道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您不应该大方地表示，‘既然你喜欢，这个美人就送给你了’么？”
“你们已经吃过一个人了。我可不敢说这种话。”
“啊呀，神王，那真的只是意外。”
“好了，你真的该走了，我要传唤他们过来了。”
“给我个面子，让我见见他们吧，说不定有我们将来的合作对象，再者，我也可以给你参谋参谋，不是吗？我保证，我不会说话的。”
神王不耐烦地说道：“那就闭上嘴，在这里看着吧。”
露台之上逐渐出现了人影，神王的子女们踏过九百九十九个台阶，来到了光明宽敞的神王殿中。
神王面色肃穆，尽力使自己看起来有一个神王该有的威严。
他的儿子们，有的是武将，有的像是书生，有的看起来富贵，有的则看起来落魄潦倒，有的早已经现了老相，有的还只是小孩，刚刚被他派去檐镜道的八皇子也在其中。
女儿们大多美丽动人，这得益于她们的母亲，有的眼中更带着狐狸一样狡黠的光芒，她们这一瞬间所展现出来的手腕也野心，并不比这些儿子们差。
神王摩挲了一下手指，示意他们坐下。
“我这次把你们召集回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小宦官垂着头，耳朵一动。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们，如果此时，忽然有异族侵入神界，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做？”
“杀了他们！神界是我们的地盘，岂容其他人僭越！”
“当然是把他们驱逐出去，我们神族之人，何时曾向人屈服过！”
狮子头的双眼吸溜吸溜地转动着，不知神王问出这个问题，是向他们示威，还是什么。
“那么，如果救神界的代价，是牺牲你的所有亲人，你会怎么选？”
神王殿中一瞬间沉默了，因为这个“所有”的意思，包括神王本人，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触怒神王。
“尽管说出你们的答案。”神王直视着那双蜥蜴一样的眼睛，仿佛在向他示威。
蜥蜴一样的眼睛眯起来，仿佛在笑。
有一个书生样的站起来，第一个说道：“如果能够保全神界，我认为是值得的，但害死我的亲人，我罪责难逃，我将在此事完成之后引咎自刎。”
神王依旧盯着那双蜥蜴眼，看看，多完美的答案，既成全了大义，又成全了小义。
其实一个女孩忽然站起来，问道：“父皇要准备出兵了吗？”
“不，我要选定我的继承人了，这个月，你们就留在帝都吧。”
神王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露台上一片哗然。
银发的老人回首睁开了银灰色的双眼，嘴角带着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他很快转回身来，再次站直，神情恢复了往常的一丝不苟。
“父皇，出事了吗？”
“若父皇有事，儿臣必为父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神王听到这句话笑了笑：“没有，你们不必再问了，宴后就去休息吧。”
神王殿里一时间只剩咀嚼声，连筷子碰到碗的声响都变得十分刺耳。
神王静坐在椅上，观察着他的这些子女。
狡诈的、有野心的、懦弱的、无能的、惊喜的、势在必得的，还有闲云野鹤一样的年轻人，根本不把神王的位置放在心上。
他早已经忘了他有这么多的孩子。
神王把手探到袖子当中摸了摸，这是三界和平的协定，他不知道该在下一次撕毁这协定，干脆奋武扬鞭，还是应该找一个中庸者，继续保持着三界表面的和平。
宴后他们一一退去，神色当中都带着困惑。
说谎的人小声说道：“您的这些子女，看起来跟您不太像。”
“是他们的母亲负责教养，自然跟我不像。”
“原来您也觉得下一任神王，还是跟您不太像比较好。”
神王冷笑了一声，说：“是啊，我还在想，如果老师真的找到了宫止，是不是把我这个神王的位子直接交给宫止比较好？”
“啊呀，怎么可能呢？神王您这么害怕宫止，不应该在利用完之后痛快地杀了他吗？”
神王没有说话。
那双蜥蜴的眼汩汩而动，试探性地问道：“您不会是想真的吧？”
神王仰头，没有说话。
说谎的人又自顾自说道：“不过宫止应该对您这个位置不感兴趣吧。”
“我昨夜又做了梦。”
“不会还是那个你把我们杀了的梦吧？在我们老家有一句话，一个梦做三次，这梦铁定就是真的了。”
“不是，是关于那个影子。”神王面不改色地撒谎，“也就是你们的第六个人。我已经走下高塔了，我准备再次渡河，回到原本的地方，但他在河里把我杀死了。”
神王直视着那双眼，蜥蜴的双眼转动，而后忽然结巴起来：“这个......这个，不太可能吧？他没有理由会杀你，他可是个好人啊，您这个梦，真的只是做来玩玩的......吧？”
“可你是说谎的人，我为何要相信你说的话。”
“我也希望我的梦都是假的，可是从我梦到我成为太阳开始，几乎每个梦都实现了。我并不怕我自己会死，但是死在自己的盟友手中，实在是很让人担心我们未来的合作。”
“他真的是个好人，我保证，就算天真的是会杀了你，他都不会动手的。”
“你让他来见我。”
“伟大又亲爱的神王，我真的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你在说谎，我经常看到那双眼，他在暗中窥伺。”
第四百三十章 火宅（八）
时间一天天过去，最开始痛骂的柳佞，此时反而是这船上最平静的人。
他跟百晓生两个老头坐在船上，天天除了窃听神王的话，就是喝酒聊天，从神界知名的美人，聊到三百年前人界的皇帝为何忽然暴毙，从野猪的狩猎技术，到凤仙花该怎么养。
他们的思维极其跳脱，但是对于百晓生来说，碰上这么一个博学多闻的好朋友，委实又是一件极为快乐的事情。
“啊呀，所以宫止一族，竟然是这么来的。”
“是啊。当时我十分紧张，要是那个时候他们直接杀到帝都里去，现在当神王的，可能就是他们的族人了。”
“那时候神王在哪？”
“小肥猪？刚当上神王不久，还是个好孩子，刚杀了他亲爹，意气风发着。”
百晓生摸了摸鼻尖，认真思考着最后那几个字的意思，心想原来神王年轻的时候也彪悍着呢。
“你对宫止怎么看？”
“怎么说呢？”柳佞打了个酒嗝，脱了鞋。
百晓生捂住了鼻子，把他的鞋踢远了一点。
“这么说吧，宫止一族出现在神界附近之后，我曾经扮作乞丐去过他们那边，根据我的推测，宫止就是个有天赋的人。当别的孩子在一岁多，还沉浸在幻象即真实的感觉中时，他已经明白，假的就是假的。”
“没听懂。”
“就比如说，你拿着一个铜板，跟一个孩子说，这钱比一张银票大，这孩子是会相信的，比如说，你给其他孩子一朵绢花，告诉他这是鲜花，这孩子就会相信的，他们的世界，是从虚幻到真实，逐渐破裂和构建的，但是宫止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百晓生感慨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这样的人，你们不应该把他吸收为同僚吗？”
“这件事不是我说了算的。”柳佞挠了挠脚心，“我想收他当徒弟来着，但是他不肯，大概当时觉得可能跟我去，学的是要饭的艺术，虽然当时他跟我比了一下计算之术，我也确实没有赢......”
“也就是神王能被你骗吧？”
“这也不叫骗吧，我就是用他渴望的东西诱惑了他一下......”
“你觉得宁天霄能活着回来吗？”
柳佞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宫止能活着回来，宁天霄，谁知道？”
“神王最近做的事，是准备跟那些人鱼死网破？”
柳佞摇头：“他应该还是想保全神界的，但他需要谈判，需要对方示弱。”
百晓生挠了挠日渐稀疏的头发，感慨道：“还算是个好神王。”
“他之前犯了太多的错，哪怕这件事做对了，也不会继续在这个位子上呆下去了。”
“这件事还不够他赎罪吗？”
“谁来原谅他？我吗？还是那些已经死了的人？”柳佞冷笑，“更何况，你真以为他真的是在赎罪？”
——————
一行三人从寺庙当中出发，天上的星斗还灿然可观，僧侣一路念着经在前方引路。
刘大川背着干粮，宁天霄转动目光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夜里很宁静，跟僧侣所说的一样，这是一个很稳定的地方，暂时没有堕落的迹象。
浴池已经在前方，夜中悄无声息。
僧侣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刘大川。
刘大川硬着头皮，走在了最前方。
他们抵达浴池时，池中已经堆满了赤红色的落叶。
僧侣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池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宁天霄和刘大川对视了一眼，走到那座桥的附近。
当时虽然是在慌乱之中匆忙逃离此地，但两人还没有忘了回头看一眼他们从何处而来。
宁天霄坐在“桥”边，刘大川已经掏出了干粮，对着天上的星星，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吃着。
“我真的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兄弟。”刘大川说着说着，仿佛都快哭了。
大师一时半会还弄不明白，这两个傻子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宁天霄揽住刘大川的肩膀，大笑道：“大师别在意，我徒弟平常就是这样。”
僧侣微微一笑，表示自己理解，凡人的事情总是这么枯燥繁琐和无聊。
“大师过来坐会吧，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他稍微显得有些不安。
宁天霄笑道：“不如大师讲讲这边的趣事吧，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这么稳定的世界了。”
“趣事吗？”僧侣沉思了片刻，“我刚刚来这里的时候，这里是没有和尚的，我是此处唯一的僧人，那座寺庙是我亲手建造的。他们有时会上山来给我送些吃的，却从来不信我说的这些东西。”
“那他们信什么？总得信点什么吧？”
“不，他们什么都不信。”僧侣微笑道，“但他们心中十分宁静，他们心中没有神，也没有鬼，无所惧怕，平静地看待生死。”
刘大川往嘴里塞着吃的：“那大师你不去跟人告别吗？”
“不必了。他们都知道我早晚有一天会走，我已经在庙里留下了信。”
僧侣的脸上带着奇异的平静。
“那大师，你想回到你原本的所在，是因为那个地方，是你的故乡吗？”
“不仅仅是故乡啊。”僧侣长叹道，“我继承了师父的遗愿，曾发誓诛杀那些妖邪。”
“那么......”宁天霄问道，“如果那些妖邪，曾经是人呢？”
僧侣一顿，随即说道：“你昨夜说起此事时，我已经想过这个问题，即便他们曾经是人，害人之时，也无异于妖邪了。”
晨光照亮了红叶林，第一座桥出现了。
这是一座宽敞的白玉桥，桥上流动着明月般的色泽，只是桥的前方，蹲守着一只断尾的狐狸，预示着它的不稳定。
宁天霄摇头。
光移动了一寸，第二座桥出现了，这座桥出现时，僧侣的脸上带着黯然的神色，这是通向他故乡的那座桥，竹桥摇摇晃晃，几乎要折断了，桥的前方，同样蹲守着一只狐狸。
光影再次一动，下一座桥出现。第三座桥是一座黑桥，黑桥上萦绕着丝丝黑雾，看起来十分诡异，却没有狐狸镇守。
第四百三十一章 火宅（九）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缓缓问道：“过桥？”
“这桥看起来就是有问题啊好兄弟。”
黑气萦绕不散，僧侣已经开始念诵经文，企图驱散这些妖邪。
宁天霄却不等他们回答，下一瞬间，就踏上了这座桥：“快走，时间一过，就要再等一次了。”
僧侣先一步踏上了桥，刘大川骂骂咧咧追上来，紧随其后。
前方是一片荒地，整片地像是被战火烧灼了一样，他们走过桥的瞬间，宁天霄回头，看到了伫立在他们身后的狐狸雕像，狐狸眯着眼一笑，示意回去的路不适合通行。
僧侣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双手合十，向着身后的桥一鞠躬。
下一瞬间，僧侣的脸色苍白无比，他们身边是一棵树，树上吊着无数身穿白衣的死尸。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看起来，这个世界，也不是十分稳定。”
刘大川上来揽住他的肩膀：“所以好兄弟，我们为何不等明天选个比较稳定的地方？”
“你忘了，有一部分世界还在堕落中，从高处前往低处容易，但是从低处前往高处，就相当困难了，万一就在这一天之内，坠落的速度加快，我们要绕的路，可不仅仅是一条了。”
僧侣点头表示同意，他用细竹竿中隐藏的锋刃割断了缠着尸体的绳子，把他们放在地上，开始挖坑：“我先安葬他们。”
“刘大川，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找。”
“好兄弟，你这万一一去不复还，我！我跟你去好吧。”
“我去找宫止。”宁天霄果断地说道，“不用跟来，我不至于应付不来，你们两个小心一点，我会尽快回来。”
宁天霄快步走过这片如被火焚的漆黑荒原，黑灰在空中飘浮，这里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刘大川忽然大喊了一声：“带着这个吧！”
宁天霄回头，接到了他扔过来的干粮。
刘大川扬了扬手里的传音镜，沉声道：“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你就算死，也要回到这边来死啊。”
“知道了，好兄弟！”
——————
宁天霄快步前行，不久之后，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一座城，这是一座残破的城，城上黑烟四起，城门大开，却只有几个人匆匆而行。
宁天霄低头抓了把灰摸在脸上，扮作一个逃命的旅人，向着城池走去。
城门前没有守卫，蹲坐着几个面黄肌瘦的小乞丐，宁天霄想了想，把手中的干粮递了过去。
几个小乞丐瞬间扑上来厮打在了一起，宁天霄愣住，转瞬把干粮举高，说道：“我要向你们打听一个消息。”
小乞丐们早已饿得双眼发绿，他们的肋骨几乎要刺穿自己极薄的皮肉，他们向上伸着手，就像是饿鬼把手伸出地狱的坑洞。
“把手放下，告诉我，你们这里消息最灵通的人是谁？”
其中一个孩子迅速说道：“是城西的瞎子，他知晓这里的一切事！”
“对！就是他，你什么都可以去问他！”
细瘦的手臂伸向宁天霄，宁天霄把干粮掰成了相等的几份，递给了这些面黄肌瘦的孩子们。
孩子们拼命地往嘴里塞着，宁天霄摸出了几小块金子，递给了其中看起来是老大的那个：“拿去买点吃的东西。”
那孩子接过钱，说道：“你是路过此地的外人吧？”
“是。”
“赶快走吧，兵马都已经撤走了，我们这里很快就会成为一座死城了。”
“两国之战吗？”
“不是，是鬼，是那些影子一样的鬼在杀人。”
宁天霄的神情变得凝重：“他们是否是在夜里出行？”
那孩子点头说道：“没有人能阻止他们，你快走吧，往北方走，说不定你在北方就能遇上王的军队了。”
“这些影子一样的鬼，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不清楚，我出生的时候，他们已经出现了。”
“多谢你了，你们不走吗？”
“我们走不了多远的。”小乞丐轻声说道，“对了，带点酒！城西的瞎子喜欢喝酒，不过他说话神神叨叨的，很少有人能他听懂他究竟在说什么。”
——————
宁天霄找到那个瞎子的时候，瞎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城墙下晒太阳，他的手边摆着几把兵器，是从此地撤离的士兵们留下来的，他贩卖这些东西给想要离城而去的平民们防身。
宁天霄走到他身边时，那瞎子懒洋洋地说道：“剑一金，刀一金，盾一金，少了不卖。”
宁天霄把手里的酒葫芦扔出去，瞎子敏捷地接住了，他问也不问，拔出塞子灌了一口酒：“所以这位客人，您是？”
“找人，我找一个叫宫止的人。”
瞎子的眼皮动了动，宁天霄冷笑了一声。
瞎子装模作样地拨弄了几下手指：“这座城里没有叫宫止的人。”
他说完这句话，开始心安理得地喝酒，宁天霄不紧不慢地说道：“其他城呢？有没有叫宫止的人？”
“不清楚，我只是这城里的包打听，天下城池如此之多，我也不可能全都知道啊。”
宁天霄在他眼前晃了晃，瞎子一动不动，他是真瞎，应该说，他这个时候，是真的瞎。
“下次能用那东西，是什么时候？”
瞎子一歪，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有一样宝贝，你是这里的维衡者，负责留下来保护这里的平民吧？鬼的力量已经不能向前推进了吧？”
瞎子见了鬼一样惊恐地大叫道：“你是谁？主人？主人你回来了！？”
瞎子扑上来就要抱住宁天霄的腿，宁天霄一脚踹出去：“我不是，但我知道你是谁，我在门外看到了界碑，这里是此界的中心。”
瞎子咽了一口唾沫，脸色灰黄。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说道：“所以此处是否曾经来过一个外乡人，大约四百年前，一个叫宫止的外乡人。”
瞎子嗫嚅了一声：“来过。”
宁天霄一个激灵，抓住瞎子的衣襟：“他在哪？”
“他很快就走了，我劝他向北走，他却是从南方走的，我估计他要是现在在南方，要不就是深谙苟且偷生之术，要么早已变成了一座坟。”
宁天霄放下了瞎子：“知道，多谢了，你能保下这座城吧？”
宁天霄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这瞎子。
瞎子瞬间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抱住宁天霄的腿：“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大人救命！”
第四百三十二章 火宅（十）
烟雾盘旋着上升，充斥着整个神王殿，如果不是外面那些侍卫维持着秩序，大概每一刻都会有神王的子女进来表示慰问，生怕神王殿失火，烧死自己的老父亲。
各地的信件疯了一样地涌入神王殿当中，神王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吃着橘子。
说谎的人被眼前的烟雾遮蔽了，假意咳嗽了一声，问道：“是出事了吗？怎么这么多信？”
“是换继承人的问题，那些老家伙们蠢蠢欲动了。”
“哦！难道您自己知道头顶的绿意多么旺盛！”
神王把手里的盘子砸过去，说谎的人哈哈大笑着躲开。
神王漠然解释道：“这些子女们都跟这些老家伙们有点关系，若是他们拥戴的人成为下一任神王，他们自然有不可多得的好处。看看我的子女们这几百年都做了什么事情啊，我还没死，就开始想着为自己的好伙伴谋利益了。”
“说起来，只要人活着，是不可能不为自己和跟自己亲近的人着想的啊，我亲爱的神王。”
神王冷笑了一声：“可是这里是神界，现在还是我的地盘。”
“您如果想找个跟其他城毫无瓜葛的人做城主，我看那小子倒是不错。”
“哪个？那个满脸清心寡欲，明年准备出家的儿子？还是那个傲然如刀，敢于驳斥一切的女儿？”
“不不不，按照你所说的，如果您说的那个儿子成为了神王，我估计任何其他的人，都敢于冲进神王殿来把他们杀死，一举推翻，而您那个傲然如刀的女儿，或许更适合成为风神。”
听到这个称呼，神王的脸抽了一下，他自然是知道最后一位风神是谁，就是宫止。他也知道宫止的前一任风神是谁，那个被人杀了、丢进茅厕里的老头。
从很久以前开始，风神就是跟神王一样，同样孤独的位置。
神王想到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摇了摇头。
“我说的是另外一个！另外一个啊！神王您忘了吗？！您还有一个儿子，他没有来到露台上！”
“还有哪个？”神王疑惑道。
“那个曾经在暗夜里翻上来刺杀您的儿子，他身后应该没有其他势力支持，但他的身手不错，如果能够成为您的继承人，对其他的兄弟姐妹，应该也有同样的震慑！”
神王像是被蛇咬了一口，整个人哆嗦了一下，他缓缓说道：“你疯了，他想杀了我。”
“我还以为神王您早已经做好必死的决心了。”
神王默然，那夜被叛军包围，他的确做好了死的决心，他想要为未来的神界选一个伟大的王，然后自己傲然赴死。
但那一夜过去，再次从露台上看到繁华的帝都，他还是不甘心，他不想就这么死了。
“这小子既然要杀您，您又有必死的决心，不如您把自己的头给他，让他提着您的头，登上神王宝座，那一幕，想一想，就是一个英雄的血泪之路啊！”
神王想到这一幕，瞬间毛骨悚然。
“你们的神界不就是如此吗？新王踏着老王的尸骨走上王座，活下来的人为新王而欢呼......”
说谎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神王的眼神已经变得很冷，他打断了说谎的人：“不说这些了，第六个人你们找到了吗？那座高塔，你们去看过了吗？”
说谎的人住了嘴，语气却还是欢欣的：“高塔已经派人去了，但是第六个人，还是茫然无踪呢。”
“如果不是第六个人，那双眼睛究竟是谁的？”
“这是个秘密。”
神王冷冷地抛出手里的金稻子：“看来我们根本就没有合作的必要。”
说谎的人眨了眨眼：“神王您这么说，可真是太让人伤心了。那双眼是谁，我真的不方便说，难道我们朋友之间，就一定要坦诚得没有一点秘密么？”
“那就告诉我，第六个人的名字。”
“好吧，好吧，让我回去问问，您稍等。”
说谎的人瞬间消失了，牙齿脱落的人头和瞎了一只眼的狮子头留在原地，这是柳佞的杰作。
神王靠在椅子上，忽然想，如果他死的时候柳佞还活着，不如把这个为位置交给柳佞吧。
他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随后用手指在水面上轻轻一触。
水面上是柳佞的老脸，他在吃鱼。
“何事？”
“他们说，第六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他消失了。另外，说谎的人建议我让那个曾经来刺杀我的儿子成为神王。”
最近神王说话越发简洁，把那些无用的恐惧情绪都抛到了脑后，这让柳佞对他满意了不少，他这是利用最后的价值，在为神界发光发热啊。
“做得不错，帝都最近怎么样，有看得上眼的继承人吗？”
“有三个，但是其中一个一心想要出家做僧侣，另外一个是孤高偏执的女儿，还有一个各方面都不错，但是背后有着大势力的支持，他如果成为神王，或许将来神界城池的格局会因此而大改，避免不了战争。”
“我想想，是十一皇子、三皇子和五公主，对吗？”
神王惊讶道：“您知道？”
“知道一些，不过，这些孩子年纪还小的时候，似乎跟神王您小时候差不多，没有父母的照拂，是一个人活下来的，三皇子能做到这一步的确不错，其他两个，不行。”
“那老师，其他人呢？”
柳佞叹了一口气：“这是你的事情，不要再问我了。不过，神王，我忽然发现，原来这么多年，您一直还带着小时候的影子。”
神王默然地垂下头。
“我回来了！回来了！问到了！”
神王打碎了水面，柳佞的脸消失了。
“他叫什么？”
“我问了善良的人，她说不知道，单纯的人也说不知道，最后我去问老的人，他才不耐烦地告诉我，我们第六个没有在您面前出现的人，叫做，清净的人。”
神王失笑：“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我也不懂，不过，老的人告诉我们，我们可以暂时当他死了，总之，他在陷落之前，都不一定能回来。”
死是永恒的，暂时的死......
神王向后靠了靠笑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火宅（十一）
柳佞跟百晓生平静地坐在船上钓鱼，鸣鱼的那些小鱼再次咬钩，柳佞抱歉地一笑，把小鱼摘下来，扔了出去。
鸣鱼还是坐在船头，看起来有些寂寞。
百晓生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宁宗主什么时候能回来。”
柳佞笑眯眯地说道：“别担心，我对宫止，还是有信心的。”
“进去的可是宁天霄啊宁天霄。”
鸣鱼盯着前方的水，这里白天的时候是一座岛，夜里岛屿消失，只剩下平静的水面。
龙头从水中浮出，用威严的声响问道：“他们还没有回来？”
柳佞摇头：“没有。”
“不会出事了吧？”
“出事是必然出事了，正常来说，早就应该回来了，不过，出的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们还说不准。”柳佞吞吐着烟雾，“等等看吧，你们有急事？”
“怒巴哈大人让我们前来问问，没有急事。”
柳佞笑着摇头：“你们真的不恨宫止吗？”
龙头听到这句话，潜入水下，消失了。
波利养的小玩意，绕着那座应该是岛的地方，不知疲倦地一圈一圈游动着。
“神王问你选哪个孩子做继承人，他真的会听你的吗？”
“不知道，听不听我的无所谓。”柳佞把鱼竿夹在腋窝里，掰扯着手说道，“神王他爹是我推上去的，他爹的爹也是，他爹的爹也是，他爹的爹的爹......”
百晓生伸出手，示意他别再说了：“懂了，您就是神王座的幕后黑手。”
“也不能这么说，其实仔细想想，真的被我带大的，也就是神王一个，我原本没想到檐镜道里那个流氓一样的小子能成为神王的，不过带了他几年，发现他资质还不错。”
“现在后悔了？”
“也没有，他毕竟已经老了，老了就该让位置给新人，他发光发热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以后，就是新王的天下了！”
柳佞举起手来欢呼，鱼竿一下子滑了出去，老头手忙脚乱地抓住鱼竿坐稳。
百晓生说道：“传音镜一直联系不上，不知道宁宗主那边到底怎么样。”
“没办法。”柳佞一摊手，“这个时候我们也只能相信他，不过我们最多也就只能等一年，按照他走之前所说的，四百三十四年，现在已经是四百三十二年了，我们总得留下一年的时间好好准备。”
鸣鱼忽然开口：“不对，这是他之前计算的结果，他临走之前还说过，如果彼界的人有意制造不平衡，那么，坠落的速度会变快，有可能在明年，陷落就到来了。”
柳佞手里的烟杆“哐当”一声掉在了船上，老头已经傻了。
百晓生摸着稀疏的头发，陷入了沉思当中。
两个老头对视了一眼，迅速扔掉了鱼竿，再次摸出了本子，开始讨论恶鬼世界里的一切。
鸣鱼晃着脚，轻轻地哼着歌，这是风渊岛上那条蛇所唱的曲，离开故乡的人，再也找不到自己的族人，也看不到归乡的路。
——————
“大人！大人您救命啊！这座城已经快完了，您看看我真挚的泪水！我真的快守不下去了！王的兵马都已经撤走了！我一个瞎子，我能干什么！”
宁天霄艰难地移动着脚步，同时想到，难道领主们选择维衡者的标准都是如此相似？把脸皮厚作为一大准则？
“大人！您别走啊！您救救我们吧！我自己死就算了！您看看这座城里的孩子和女人们！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啊大人！”
宁天霄觉得自己像是在拖着一万斤的东西在前行，他拖着这瞎子从城西走到城东，路上的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几个小乞丐见了这一幕，吓得馒头掉在了地上。
宁天霄往南走，其中一个小乞丐指着南方说：“那边是......那边是他们来的地方......”
宁天霄示意自己知道，继续拖着这个瞎子往南走。
等终于到了没人的地方，宁天霄大吼一声：“你到底有没有作为维衡者的自觉？”
“我有！”瞎子特别委屈，“但我只有这么一双眼，我既不是最能打的，也不是最耐揍的，我不会修筑铜墙铁壁一样的城池，我......”
“打住！你给我回去，我明天一大早就要离开这里。”
“那今晚大人您留下来共同抗敌么？能跟您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宁天霄：“......”
刘大川跟僧侣听到了动静，看到了这一幕，面面相觑。
“这人是？”
“这座城里的维衡者，见过宫止，他说宫止从南边走了。”
瞎子听到声响，愉快地从地上爬起来，说道：“大人我就知道您还带来了帮手，我们回城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这他娘的，咋回事？”刘大川问道。
——————
当一行三人跟瞎子站在城墙上时，才弄明白之一切，这已经是一座被弃守的城池。
瞎子哀声叹气：“本来我还有个帮手，他很能打，但是他十天之前战死了，暂时没有新的人过来，昨夜敌人放了话，说今夜屠城，让不想死的人赶紧撤走。”
刘大川回头看了一眼：“所以我们守这座空城，是干什么？”
他们身后，城中也只有零星的人影，走不了的，和不想走的人，已经老老实实藏在自己的地窖里了，那几个小乞丐也被宁天霄赶着往北方走了。
“你到底有没有一个维衡者的自觉，看到那个界碑了吗？”
“看到了，所以呢？”
“这是此界的分界之城，他们一旦越过了这座城池，堕落就要开始了！”
刘大川：“所以为什么没有人来帮你？这个时候，其他的维衡者，不应该过来吗？”
“我收到的最近的消息，也只是说他能在明天赶过来，可是今夜他们要屠城啊，越过了这道界限，哪怕只有一只马蹄子越过了这道界限，后果你就可以想象得到了。”
“所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瞎子一伸手，精确地摸到了和尚的头：“我想这位大师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吧？救苦救难的好心人，今晚留下来吧。”
僧侣默默地移开了自己的头，宁天霄摸了摸鼻尖，说道：“帮你，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您尽管讲！”
“我要见你们的领主。”
第四百三十四章 领域（一）
瞎子呆了一瞬：“你这件事就是在为难我，我如果找得到领主，我犯得着一定要来麻烦大人您吗？”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那就用尽一切办法让他出来见你，否则免谈，天黑之前，你还有机会，想不到方法，或者做不到，我们会马上离开，我虽然没有对付你们敌人的方法，却有把你打晕了扔在这里的信心。”
“大人！大人啊！您不能这么没有良心！”瞎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爹喊娘，“好歹您也是负责这里的大人啊！”
“打住，打住！”刘大川嘿嘿一笑，“我们从别的地方来。”
瞎子的声音都抖了：“你们也是陷落的人，你们就是他们的前锋？”
瞎子哆哆嗦嗦地后退，演戏演得十足逼真，宁天霄摸了摸鼻尖，呵呵一笑：“别装了大兄弟，还是想办法找找你们的领主吧，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明天一早，这座城还会不会存在。”
瞎子脸色怪异地站起来，背对着他们，嘴里念念有词，宁天霄打了个呵欠，坐在坍塌了一半的城墙上，眯了一会眼。
僧侣始终站在城头，默默地凝视着远方。
刘大川哈哈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师想起自己的故乡来了？”
“是啊，我没想到天下竟然有如此相似的地方。”
“这是另外一个天下了。”
黄昏来临时，瞎子似乎终于想通了，跑过来跟宁天霄交易，说自己把领主弄来，让宁天霄保证能守下这座城。
宁天霄痛快地答应了。
太阳落山之后不久，马蹄声从南方而起，如夏日的暴雨踢踏着地面，更逐渐如战鼓，越来越响。
瞎子面色发白，僧侣神情肃穆地念诵着古奥的经文，刘大川往嘴里扔了最后一块馒头，问宁天霄：“怎么说？真要冲出去一个一个打，外面可是有差不多一万多人的人马。”
“这位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宁天霄也顺手给了瞎子一肘。
瞎子脸色一白，说道：“但我需要一个人去点燃引信，引信在城外。”
瞎子说完这句，转身准备下城墙，他回头嘱咐道：“我死的时候，领主应该会出现，你们好好护着这座城，千万不能让他们再前进一步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要向前跑去，宁天霄一把抓住这瞎子的肩膀：“没有其他办法？”
“据我所知，没有其他办法。”瞎子说道。
宁天霄道：“那算了，犯不着为了见一个城主而杀了你。对方的队伍里有维衡者吗？”
瞎子暂盲的双眼当中，闪动着几丝亮光：“有有有！”
“刘大川，到时候你就盯着对面的维衡者杀。”
“明白了，好兄弟！”
“引信在哪个位置？”
瞎子激动地大叫道：“界碑之下，大人，你有办法？！”
“等他们过来吧。”
黑夜当中，人影在月光下穿行，月亮高升之时，马背上的异化者对着太阳发出类似于兽类的咆哮，仿佛是嗜血的狂兽。
他们座下的马燃烧着炭红色的双眸，喷吐着烈焰般的气息向着此处奔来。
“好兄弟，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幕？”
宁天霄也愕然道：“我倒是没想到，妖族的马是这么来的。”
刘大川眼神复杂地拍了拍瞎子：“告诉我维衡者的位置。”
“好的！大人！听凭您的吩咐！”
宁天霄则是对着剩下的三人说道：“你埋的炸药量足不足？”
“当然足！把这座城炸了都没问题！”
宁天霄说道：“明白了。”
“所以大人，还不动手吗？他们快到城门下了，即使大人您有信心在一盏茶的时间之内跑个来回......”
瞎子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半空当中响起一丝异样的声响。
僧侣惊讶地抬起头，那些拔足狂奔的烈焰马，脚步也开始踌躇。
马上喷吐着黑气的人清一色地穿着漆黑的衣服，他们的双眼无一例外地闪动着鎏金般的色彩，他们同时抬起头看向天上。
半空当中风雷滚动，缓缓地凝成一个巨大的雷球，紫电咆哮着撕裂晴朗的夜空。
宁天霄嘴中涌动着古奥的字句，这是用宫止一族中的语言所念诵的咒诀。
城下的敌人开始用强弓射向紫球，但弓箭在接近紫球的瞬间，已经被炙烤成了一段焦黑的木头。
加速。
宁天霄睁开眼，眼中同样风雷涌动。
紫电被不断地压缩，缓缓地凝聚成一个只有人头大的球，但其中涌动的力量却无比恐怖。
速度再一次加快，宁天霄忽然念完了最后一个字，紫球在瞬间砸在地上，在敌人的正中心坠落，庞大的力量刹那间被释放，雷暴中心的敌人瞬间被烧成了炭黑色。
“刘大川，注意那个人，他的眼是正常的，应该是维衡者。”
“明白。”刘大川趁乱敏捷地翻下城墙，随手打死了一个，扒下了他的袍子船上，悄悄潜伏在城门处。
雷暴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没有被雷暴击中的人迅速策马狂奔，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等待他们的，还有其他的“惊喜”，逃跑的人还没有跑出一丈远，埋藏在地下的炸药被引爆了，一连串的爆炸令整座城池都在颤抖。
瞎子激动地大喊道：“大人原来是雷鸣山上的大法师！”
“大你个头。”宁天霄皱眉道，“你这究竟埋了多少炸药？”
“我把我毕生的精力和钱都花在这里了，把城门夷为平地绝对没问题，我本来是准备跟他们同归于尽的！”
僧侣低头开始念诵经文，在这一瞬间，已经有无数“恶鬼”惨叫着死去，但是更多的恶鬼被激怒，嘶吼着向着城门冲过来，他们的头儿拿鞭子抽着他们，勒令他们退走。
火花还在一个接一个地炸起，来不及逃走的敌人，终究被火焰吞噬，而逃走的敌人，已经迅速在远处集结，准备等爆炸过后，重新开始下一轮的进攻。
爆炸刚刚停止的一瞬间，刘大川纵跃向前，忽然扑到其中的一匹马上，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抓住了这个人的头，只是一瞬间，就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敌人的坠马前惊恐地回头，刘大川轻轻一笑，对着身后的城墙，比了一个潇洒的手势。
瞎子惊叹道：“这也......太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