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光（十）
半透明的薄膜在他喉中音节消失的时候，已经转变成了妖艳的鲜红色，浓稠的红色仿佛鲜血一般。
翅膀向天伸出，忽而又向前一伸，扇出一股巨大的风。
戟狼在半空中的身影一滞，宁天霄大吼了一声，想要上前去接应，定海潮划出绚烂的银光，绿枝的枪几乎同时到了赤眼邪神的身边。
戟狼被翅膀上的尖刺划伤，重重跌下来。
赤眼的邪神忽然一跃而起，这一跃足有六七人之高，他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弹跳力！
戟狼企图在半空中翻转枪，把枪对准下方的邪神，但这条蛇狡诈地一低头，尖锐的指甲凌空一划，在戟狼的铠甲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嘎声。
他的长尾同时向后一摆，卷住了绿枝的腰，这条长尾瞬间收紧，绿枝惊叫一声，把枪插向银白色的尾巴。
紧密的鳞片瞬间收缩，形成了一道银白色的铠甲，枪尖擦着银色铠甲过去，连一道痕迹都没有留下。
赤眼的邪神扭动着身躯，将自己的脸转向绿枝，那双倾国倾城的眼中竟流动着悲哀的光芒，他扭动着身躯，头发随着狂风起舞，唱起一支歌来。
歌声低沉优柔，分明是个男人一样的妖怪，却唱出了凄楚的意味，歌声回荡当中，乔重光放下了一开始的警惕，流出眼泪来。
乔戣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打在乔重光的脸上，乔重光却被这声音蛊惑，一步步走向巨大的蛇妖。
蛇妖用纤长的指甲划过绿枝的长发，眼神仿佛情人一样哀伤，他梦幻般的银白色鳞片在太阳下熠熠生辉，鲜红的翅膀则抵御着其他所有人的攻击，张开一道巨大的屏障。
宁天霄数次试图突破他的翅膀，但赤眼邪神的力量太过巨大，不愧是世界陷落当中活下来的东西。
纳伽仍在跟那个疯子缠斗，疯子的刀术算是不错的，而且在这个岛上，又借助了风源之力，挥刀的速度变得更快，接近于光影。
在这种攻势之下，纳伽也有些吃力，如果不是运用了咒术，她很快就会输。
赤眼邪神还在舞蹈，乔重光仍旧受到蛊惑，不断地前行，百晓生只能抱住他不让他继续向前走，乔重光在百晓生的身上又踢又打，企图接近他心中的神。
除了乔重光之外，没有任何人受此影响。
银色的蛇尾再次收紧了，绿枝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宁天霄再次握着定海潮，试图让这尾神松手。
他扭动着身躯，仍旧唱着低沉的歌，头发狂舞，形似癫狂。
戟狼怒吼一声，不顾自己的伤势，再次一跃而起，企图从上方攻击这尾蛇。
他赤红色的双眸狡黠地一转，松开了尾巴，红翼闪烁，再次挡住戟狼的一枪，绿枝从他的尾巴中滚出，剧烈地咳嗽着。
宁天霄想要上去搀扶住绿枝，那条尾巴倏然一卷，卷住了他的腰。
红色翅膀的笼罩中，那条银白色的尾巴不断地收紧，赤眼的邪神凑近宁天霄，跟他几乎面对面。
赤色的双眸中流动着惊喜的光芒，原来这玩意一开始就打算好了，用绿枝做一个幌子，他真正想捕获的，只是宁天霄罢了。
宁天霄冷笑一声。
赤眼的邪神猛地张开了嘴，原本只如正常人大小的嘴中喷出一股浓烈的腥臭气味，他的嘴如蛇一样成倍地长大，几乎能吞下一人。
他的嘴里全是细细密密的牙齿，涎水滴在地上，地上灼烧出一阵青烟。
尾巴再次收紧，宁天霄的骨头发出一股沉重的咔咔声。
刘大川迅速扑来，抓住蛇尾，蛇尾在他的蛮力之下有所松动，但远远不够，刘大川握着拳头，一拳一拳捶打在蛇妖的尾巴上，银色的鳞片虽闪烁着，却纹丝不动。
绿枝提枪冲来，大喊着宁天霄的名字。
天上的赤红色妖怪们形成了红色的乌云，阴沉地像是要下雨，赤色的妖怪发出一声声怪叫，仿佛是欢腾的大笑。
复刻。
宁天霄在心中默念着，原本要收紧的银尾忽然被撑开，同时出现了两个宁天霄。
两个宁天霄都提着定海潮。
蛇眼当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目光，他原本长大的嘴又阖上了，他打量着这两个宁天霄，很快再次长大了嘴，这次他的嘴足有两人之大，他决定把这两个人都吞了。
两个宁天霄同时握着定海潮凝然不发，定海潮上银色的光芒被火色取代，仿佛刚刚从火炉当中取出，剑上冒出一股灼然的气息。
其中一个宁天霄把剑刺向银白色的长尾，尾巴上骤然被烫出一道焦痕，赤眼邪神在剧痛之下仰天长嚎，背后的双翼也向身后极限地张开，他的胸膛暴露了出来！
就是这个时候！
剩下的一个宁天霄握紧了定海潮，把剑捅进了赤眼邪神的心口，剑刃冒着青烟刺了进去。
他不断扭动着身躯凄厉地嚎叫着，那疯子企图扑过来救他的神，被纳伽横戟拦住。
宁天霄迅速转动着定海潮，把他的内脏搅碎了，赤眼邪神张大了嘴，像是要唱歌，又像是要说话，他的嘴里吐出大块的血，银色的长尾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其中一个宁天霄右手银光一闪，拔出匕首割断了他的头，赤眼邪神沉重的身躯跌在了地上，溅起了无数尘埃。
红色的妖怪尖叫着离去，飞散在了天上。
那双美丽的赤色眼睛还不甘心地睁着，充满了诱惑的眼神却变得呆滞起来，他的脸仍像是女人一样妩媚，倾国倾城。
疯子被长戟划伤了，却扑过来抱住那颗头。
戟狼迅速反手捅在这疯子的背后，用长枪挑断了他的脖子。
疯子挣扎了一下，却只是用双臂抱紧了怀里的头，无数人头骨在风中不断地咔咔作响，一切都消失了。
刘大川往祭坛的中心投了一根火把，火光燃烧起来，祭坛中发出无数尖叫声。
刘大川把疯子和赤眼蛇妖的尸体也扔了进去，搬来一块巨石，堵住了祭坛的入口。
宁天霄给了他一肘子：“大川兄，这个时候你的身份好像没什么用嘛。”
祭坛当中冒出一股浓郁的黑烟。
刘大川忽然问道：“这东西是有一个，还是有很多个？”
宁天霄也愣住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长歌（一）
天上开始下雨，红色的妖怪们已经尖叫着消失了。
乔重光神色恢复如常，他抬着昏昏沉沉的头跑过来，好奇地看着两个宁天霄，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指着其中一个，说道：“你才是真的师父。”
两个宁天霄同时看着他，同时回答道：“我们都是真的。”
百晓生在地上捡起一片银白色的蛇鳞，对着天看着，赤眼的邪神死后，他的鳞片脱落了不少。
百晓生发出一声叹息，把鳞片收了起来。
傍晚时分，鸣鱼以银鱼为路，登上了岛屿，她赤着脚走在前方，在人头骨旋转的声响中轻轻一笑。
“看来你们见到他了。”
其中一个宁天霄说道：“看来你跟他很熟。”
鸣鱼的眼睛一瞬间睁圆了，妙曼的身影一闪，指着两个宁天霄说道：“竟然有两个。”
其中一个宁天霄把定海潮搭在腿上，坐在一旁沉默不言。
另外一个宁天霄解释道：“是秘术。”
鸣鱼笑了：“宫止大人又把自己切分开了啊，还想去我的住处看看吗？”
“不了，我们今夜前往别的岛屿。”
“这次又是找什么？”鸣鱼从地上捡起一枚银色的鳞片。
“时空扭曲的方法，如果下一次世界陷落真的来临，我或许会把他们转移到这里，到时候，就请您一起动手了。”
“时空扭曲的方法，在接近龙巢的地方，以你之前的身份，其实不太适合前去，那些龙要是真的乱起来，连我也会觉得头疼。”鸣鱼把手伸向天上，透过这片鳞看着暗蓝的天。
她说的是“头疼”，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鸣鱼把地上的银色鳞片用细线串起来，像是一串贝壳一样悬挂在腰间。
“请指路吧。”
鸣鱼伸出手指了个方向，银鱼群在她手指的前方雀跃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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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天霄包扎着伤口，刘大川沉默不言。
百晓生把自己头上的一道伤口处理好之后，若有所思地捧着本子。
宁天霄先开了口：“这些陷落的世界都有某种相似之处。”
“当然了。”鸣鱼说道，“每个世界都有一部分，跟其他的世界是相同的，你们可以以此为契机，找到答案。”
另外一个宁天霄问道：“那么，你只能在夜间出行的限制，究竟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带来此地，还是被赋予你权力的人赐予的牢笼？”
鸣鱼轻声笑起来：“你猜对了，我是昼伏夜出的，我从没有见过白天，但我原本所在的世界当中，另一部分人生活在白日，我们在黄昏和凌晨的时候见面。”
百晓生飞速在本子上记录着，期望鸣鱼能说更多。
“活在昼日和活在夜晚的是两种不同的人，活在昼日的人终日带着面具，他们擅长做各种食物、建造房子，我们在凌晨时把自己所需的东西刻在木牌上挂在树下，他们会来取牌子和钱，然后在黄昏的时候把东西交给我们，同时在把自己所需的东西刻在木牌上留下。”
“我们擅长做各种精美的东西，名刀名剑、丝绸轻纱、金钗玉镯，都是出于我们之手。有时候穷人会同时租同一套房子，昼生的时候一个人住，夜生的时候是另外一个人，这样花的钱更少，但通常因此生出官司，这样的官司要纠缠很久，因为只有凌晨和黄昏的片刻才能审理。”
“不过，也有很多悲剧发生，比如同时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昼生和夜生的人爱上了对方，两个人每天只能见两次。”
鸣鱼垂着赤裸的双脚，淡淡地说道。
“我记得我们那次的陷落，是因为活在夜中的人结成秘党，想要通过某种秘术，以求让自己能跨越白昼黑夜之分，永远存在。其中一部分人掌握了这样的秘术，开始屠戮生活于白昼的人，后来，世界陷落了。”
鸣鱼伸开手，手掌向下坠落，轰然砸向海面，她向后一仰头，像是要坠入海里，刘大川下意识想伸出手扶住她。
鸣鱼笑了一声坐直了：“不过世界陷落之后，存留下来的那些，把掌握秘术的人都杀了，并永久地封禁了这种方法。”
“那条蛇妖，我见过几次，那个男人没有出现在风渊岛的时候，他经常坐在岛边唱歌，看起来也是一个人，他是第十二次世界陷落留下来的人。我有时候会来听他唱歌的，他试图诱惑过我，失败之后就再也没有尝试过，但我登岛的时候，他总会抖动着鳞片，像是要进攻。”
“呃......”百晓生举起手，“请问他唱的歌是什么意思？”
“银白的苍穹闪烁着金光，赤色的浓云汇聚天空，漆黑的河流中飘荡着野火，我们的子民跋涉过沼泽，寻找到金光当中的珍宝，我们拥抱着珍宝，在风的湍流中舞蹈。”鸣鱼摸着下巴，“大致就是这样了。”
百晓生迅速记下：“那为什么只有乔重光受到了蛊惑？其他人都没有反应。”
宁天霄：“他心里很彷徨，他虽贵为皇子，却喜欢斗虫子耍大刀，他被推到储君的位子上，担惊受怕，很多事情都是无奈。他虽然想要逃走，去做个真正的刀客，却又受到自己身份的束缚，觉得自己应该为国为民做点什么。”
鸣鱼接着说道：“相比之下，其他人心里几乎都有着自己真正想要坚持的东西。”
乔戣听完，眼神黯淡地说道：“真蠢，乔重光。”
两个宁天霄同时抱起胳膊来，其中一个说道：“也不能这么说，他年纪还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正常，如果不是刘大川身份特殊，应该也会被蛊惑吧？”
第二个说道：“是啊，说起来刘大川也是这样的人，只不过活了几千年，到底有点本事。”
刘大川转动着头，看着两个宁天霄，挠了挠头，嘴里嘟囔了一句，没说话。
鸣鱼用赤脚踢了刘大川一下：“还有族人活着，运气已经算是不错了。像我和蛇妖这样活着才是觉得很没有意思，说起来，我有时候会看到他拔下鳞片，用指甲在鳞片上刻字，然后扔进水里，好像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到自己的同族，后来大概是实在找不到吧，蛊惑了那个男人留下陪着他。”
第三百九十二章 长歌（二）
“这么说，他其实不想吃我们？”
鸣鱼愣了一下：“啊，那群红色的小妖怪，不是他的食物吗？”
“那那些头盖骨？”百晓生也愣住了。
“捡来玩的吧。”鸣鱼说道。
众人心里都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宁天霄当时可是深刻地接近过那张大嘴。
“但是，他好像想吃了宁宗主啊。”
“只会咬死，不服从的人会被他咬死。”鸣鱼肯定道，“听起来，你们当中最后能活下来的只有乔重光一个。”
乔重光呆呆地抬起了头。
鸣鱼像是一个姐姐一样地摸了摸乔重光的头，乔重光的脸霎时红了一下，赶紧低头装作研究着百晓生本子上记载的东西。
清风像是一条大河一样奔流在风渊岛上，岛上的人头骨依旧发出咔咔的声响，仿佛无言的召唤。
船上的灯火将整艘船涂上了流金般的色彩，人们正在庆祝着杀了一个蛇形的妖怪，其实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孤独的人，靠着蛊惑别人留在自己的身边。
鸣鱼最后认真地说道：“如果我有他的本事，我相信自己能够留下你们所有人的。”
而所有人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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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再次驶离了岛屿，鸣鱼坐在船的边缘，像是一把赤色的流火，沉默地引航，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她的神色变得很漠然。
林冥悄声出现在宁天霄的身边，询问道：“需要让他们去帮忙寻回第四个吗？”
“暂时还不需要。”
林冥悄无声息地点头：“明白了。”
“对了，你们这么多年之间，曾经见过刘大川说的那个老头吗？”
“没有，一次都没有，他没有找上您吗？”
另外一个宁天霄叹息了一声：“没有，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他可以再隐藏几千几万年，我们却无法找到他，就连刘大川和鸣鱼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有点像是......幕后的操纵者？”
“是啊，对方坐在高处，而我们只是他操纵的玩偶。”宁天霄说完这句话，另外一个宁天霄向着正在吃烤鱼的刘大川看去。
刘大川被两双眼睛盯着，装作十分没有骨气地打了个冷战。
两个宁天霄同时露齿一笑，林冥沉默了片刻，说道：“面对两个，真的是成倍的压力啊，您的切分之术又有所精进了。”
宁天霄模模糊糊地回答了一句，林冥问道：“您确定跟鸣鱼合作吗？”
“找到那个老头，就算不杀了他，至少帮一下她，让那老头解除所谓的契约。”
另外一个宁天霄眯起眼来，看着那一把流火的方向：“谁会拒绝帮助一个孤苦寂寞的流浪少女呢？”
“也就意味着，她很有可能会站在我们这边。”第一个宁天霄笑道。
林冥来回转动着目光，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分明应该是一个人说出来的，此时显得有点古怪。
林冥最后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再次问道：“如果，解除了契约，她会死呢？”
宁天霄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也是她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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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罗刹海仍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前方银鱼引路，绿枝趴在船边，一脸高兴地跟鸣鱼说话。
两个宁天霄拢了拢袖子，同时站起来，走向戟狼所在的地方。
戟狼被红眼的蛇妖所伤，处理好伤口之后，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擦着枪。
宁天霄敲了敲门，戟狼说了一句“请进”，他的枪摆在桌子上，已经擦拭干净了。戟狼裸露着壮硕的胳膊，根本不像个活了几百年的老人。
戟狼深知宁天霄的来意，不等宁天霄自顾自倒完茶，说道：“收到帝都的消息，柳佞下了一次露台，见了我的父亲，波利也找到了他。”
宁天霄略带头疼得一挑眉：“他想干什么？”
“柳佞？不清楚，他借了钱，付清了自己在包子铺的欠债，又硬是拖着我的父亲去酒楼吃了一顿。”
“呃......在神王殿吃不饱吗？”
另外一个宁天霄很快说道：“大概只是脸皮厚。”
戟狼点头表示同意：“柳佞的意思，大概是想推举新的神王。”
“现今的神王不是对他又爱又怕，他若想掌握神界的权利，不用我们帮忙吧？”
戟狼摇头道：“我的父亲告诉我，柳佞是想在世界陷落之后动手，这也是波利的意思。波利的原话是，神族已经衰颓太久了，不如还他们一个英雄的王。”
宁天霄神色古怪道：“没想到波利也参与进来了。”
“她已经不是原本药铺的老板娘了。”
“是陇青吗？那个跟在柳佞身边的年轻人，我看倒是不错，挺沉稳的，也有勇气。”
“他以前也很胆小，被神王‘流放’到檐镜道。”
宁天霄缓缓地喝了一口茶，忽然话题一转：“去龙巢的时候，你就不要出来了。”
戟狼按住了枪，手臂上肌肉虬结，纹丝不动：“我从三百年前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宁天霄没有再阻止。
此时，刘大川悄悄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贼眉鼠眼，宁天霄在此时此刻，忽然体会到了戟狼所说的“猥琐”。
刘大川在戟狼和宁天霄面前正襟危坐，他在怀里摸了摸，两个宁天霄和戟狼都在认真地盯着他的手看，想从其中看出点什么。
刘大川很快掏出了一只空手，嘿嘿笑了一声：“挠痒。”
戟狼握着枪的手剧烈得颤抖了一下，宁天霄哈哈大笑起来，刘大川得意洋洋，终于用这手段耍了宁天霄一回。
戟狼放下了枪，声音一冷：“有话快说。”
刘大川正襟危坐，笑道：“不玩你们了，你们觉不觉得，那个女人......在撒谎？”
两个宁天霄面面相觑，戟狼低头沉思，刘大川悠哉地拿起了一杯热茶。
宁天霄眉头轻轻一挑，说道：“刘大川，说实话，我也一直在怀疑，你在鬼市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在我身上押注？你是不是就是那老头本人？”
戟狼迅速握枪，把尖利的枪尖抵在刘大川的颈间，距离捅死刘大川，只有一步之遥。
刘大川一口茶喷出来，脸色变换不定。
第三百九十三章 长歌（三）
“我承认我承认。”刘大川说出这六个字的时候，宁天霄心头瞬间飘过无数想法，不如就把刘大川捅死在当场，还鸣鱼一个自由，然后再建立一种更为合理的平衡？不如威胁刘大川对付恶鬼？
“我承认我认识的不止是戟狼和波利，我还认识在江南道的同僚，那厮让我跟他喝酒，结果那厮喝醉了，说是凌云宗里出了个新宗主，正是大势，他问我是不是应该多关注你点，找个合适的机会杀了你，省得你闹出太大的风浪，当时喝多了就用你来打赌，后来我不是换了边的压嘛，多大点事啊。”
刘大川的表情很平静，看起来不像是撒谎，宁天霄抱着胳膊看了一会，看得刘大川的笑有些发虚。
刘大川挠了挠头，腆着脸一笑：“那没事，我就走了？”
“你说她可能在撒谎是什么意思。”
刘大川一拍脑袋，神神秘秘地探出头去，盯着鸣鱼，小声说道：“她既是说自己寂寞，又好像认识海上的不少东西，刚刚那蛇妖不是跟她挺熟的吗？”
戟狼的手摩挲着枪，没有说话。
“而且，在我们去那岛上杀蛇妖的时候，她为何没有阻止，那蛇妖不应该是她的朋友吗？如果我们杀了蛇妖，还不能帮她走出罗刹海，那她岂不是会更寂寞一些？”
宁天霄若有所思地点头，就在此时，其中一个宁天霄忽然凭空消失了。
刘大川愣了一下，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他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继续说道：“另外一个问题，我只是直觉，直觉上觉得他很可疑。”
宁天霄默然地笑了笑，摸了一下刘大川的脑袋。
刘大川又是愣了一下，心里滚动过几句神界骂人的话，心想几千年没人能摸爷头了，你这兔崽子是想找死，我呸！
“知道她有问题，但是现在困扰我们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神王和那个要陷落的世界吗？”
刘大川挠了挠头，叹了口气。
“一个问题，如果下次世界陷落中有极大的动荡，甚至可能会导致三界平衡被破坏，你们的顶头上司，会出手吗？”
“不会。”刘大川肯定得说道，“他只会找我们，或者制造更多的我们。”
刘大川的声音忽然压低了，悄声说道：“所以你们不觉得，见到他最好的方法，是让他认可你们吗？”
宁天霄摸了摸鼻子，同样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问道：“这么说......”
“这么说......”刘大川琢磨了一下，实在没琢磨出这句话的意思。
宁天霄拍着大腿道，慷慨道：“我分析了一下你和柳佞的特点，我觉得你们最大的特点可能就是脸皮比较厚，所以说，这件事我还有机会，戟狼可能不行。”
戟狼微微睁大了眼，攻打蛇妖的时候，他的手纹丝不动，此时他的手却忽然颤了颤，他还是一个放不太开的老实人啊。
刘大川的眼皮跳了跳，他迅速跑向门前，扒着门大喊了一嗓子：“鸣鱼！”
宁天霄一脚把他踹倒在地，跟戟狼同时露出了心虚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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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佞跟着神王飞奔向天台，柳佞忽然觉得，神王今夜的背影异常地壮硕，不，伟岸。
球一样的身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跑到还没有四分之一的时候已经是大汗淋漓，他硬是坚持了一阵，最后不得不一屁股坐了下来，十分可怜地看着柳佞，咽了口唾沫，说道：“老师，我歇会。”
柳佞今夜从神王身上看出了真正的担忧和上心来，也是略感一丝诧异，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神王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准备做点好事，给子孙留下一点后路？
柳佞挨在神王身边坐了下来，抽出了烟杆点燃了，白色的烟雾弥漫在小雨中。
帝都在他们脚下依旧繁花似锦，灯笼像是一尾火龙一样蜿蜒着伸展开去，整个帝都因此笼罩着一层淡红色的光焰，在细雨中如梦似幻。
柳佞冲着天空喷着烟，小宦官把雨伞举在他们头顶，形成了一片无雨的天空。
柳佞指着前方说道：“你看看，这是你的领地。”
神王睁大了眼看着下方的帝都，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走下过露台，他年轻的时候，也曾是帝都的豪客，一掷千金的贵公子——在从檐镜道回来之后。
但是那时候柳佞对他说，没有什么能比神王拥有的东西更多更好了，就算帝都里的这些繁华也是小打小闹而已，所以他想要成为神王。
跟着柳佞偷瓜的时候他想，如果他是神王，这些人只会诚惶诚恐地把东西送到他面前；在村子里被狗咬的时候，他想如果他是神王，这条狗见到他也会偷偷溜走；被不长眼的**挥枪打头的时候，他想如果是神王，就没有人能这么欺负他了。
他那个时候不知道柳佞是帝都的宰相，他想如果有一日他能入主神王殿，一定要好好对这个老头，虽然老头没教给他太多有用的东西，但这老头是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
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神王目光迷茫地看着前方，他想要的一切都拥有了，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太贪婪了吗？
柳佞用烟杆指着前方，语气深沉地说道：“这是你的帝都，过去的几百年里，你却没有好好对它。”
神王羞愧地抓了抓脸，雨水溅在他的手上。
“对不起，老师。”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是个好命的老头，就算整个帝都的人死，我可能都不会死，我脸皮极厚，到时候大不了就投诚到恶鬼那边去给他们做个参谋，但是你呢？真到了那个时候，难道你要向他们投诚，主动献出神界？”
神王惭愧地低着头，再也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神王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我们快点回去吧？”
“不急，他们既然出来，说明是有心相见，再歇一会吧，看看风景也不错，说起来我也很多年都没回来了，今天在帝都里玩了个尽兴，当年的包子铺老板娘还记得我呢，不过你还真是不仁义啊，我离开的时候，不是告诉你，要记得替我还钱吗？”
神王垂着手，显得有些可怜，柳佞还在吞吐着烟雾，烟雾在雨中重重地向下沉去，惨白地弥漫着。
第三百九十四章 长歌（四）
雨开始毫无征兆得变大，雨水从清亮的台阶上扑下，将台阶洗成了一条明亮的河流，水珠在地上雀跃溅射，在台阶旁的灯火下，仿佛金色的珠子跳荡。
神王垂着手，脸色有些迷茫。
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在神王殿时候的事情，所有人都在讥讽他，他的父亲从不曾保护他，他的母亲很懦弱，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哪怕像是狗一样地活着。
他在檐镜道的时候被人欺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像条疯狗一样，他完完全全舍弃了过去身为皇子的尊严，也已经做好了抛弃过去一切的准备，但柳佞来了。
他跟着老头游荡，像是孤魂野鬼，做了很多蠢事，但是这世上第一次有人真的在保护他，让他手足无措。
他跟着柳佞重新以皇子的身份回到帝都的时候，神王座上的男人给了柳佞极高的礼遇，却还是一脚踢在他的肩头，让他成为所有人讥讽的对象。
他向后倒在神王殿里的时候，想的是，他再也不想这么活着了，他想要尊严、地位、权力，他再也不想看到过去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歪在臭水沟里舔舐伤口的自己，他要把自己变成太阳！
神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是现在看来，他好像跟太阳相同的地方就是圆润了一点而已，怪不得柳佞现在这么嫌弃自己。
“老师，我们走吧。”
神王站了起来，柳佞听到神王的话，略微有些诧异，因为他的语调变了，比过去坚定了很多。
老头喷出最后一口烟，说道：“那走吧，这场雨真大啊。”
银白色的闪电不断地撕裂天空，神王微微颔首，他想他已经不能再懦弱了，哪怕宫止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要有被宫止杀死的勇气。
神王稍一犹豫：“老师，您还记得宫止吗？”
“记得啊。”老头把烟杆插进了背后。
“他们是宫止召唤出来的，如果这个时候他还在就好了。”
“人都死了就不用多说了，宫止当年也是个有才华的年轻人，只不过太过年轻气盛了，太耀眼的东西，总是不太好，容易成为靶子。”
“我还以为老师您很讨厌宫止。”
“我当然很讨厌他，这个人太聪明，而且在不要脸这方面，隐约还有超过我的趋势，我怎么能不生气呢？但这跟我想让他死是两回事，遇到这样的人就应该控制他压榨他，让他为神界献出最后一份心血直到死亡啊！”
神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可能对于所有活在三四百年前的人来说，宫止是风华绝代的代名词，可是对于真正认识宫止的人来说，这个词不太准确。
宫止身上充满了智慧、热血、莽撞、正义、滑稽，他的理论超乎人神妖三族的伦理之上，用柳佞的话来总结，是有点不要脸的，但在某种时候，他又要坚持某种固执的观点，永远不肯低头。
“但是你后来竟然为了他把老头子我赶出神王殿去，我也是很生气的，但是后来想想也无所谓了，帝都的地价太贵了，我买不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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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艘船几乎连成了一条线，在浩渺的烟雾中前行，红色流火一样的鸣鱼坐在船头，绿枝已经被戟狼催促着回去睡了，她还在发呆。
刘大川在远处抱臂看着这个女人，宁天霄站在另一边，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发呆，她的那些银鱼陪着这三艘船不断地跳出海面，像是一群银色的刀刃。
“看起来她似乎是认定我会帮她啊。”宁天霄踢了刘大川一脚。
刘大川懒洋洋地踢了回去：“你自己担下的事情，自己搞清楚，爷真的累了。”
宁天霄又是一脚过去：“几千年闹腾不休的老妖怪了，你说累？”
刘大川想还回去一脚，宁天霄一个侧身闪开了。
刘大川长大了嘴：“师父，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这一点我是跟你学的。”宁天霄又是一脚，刘大川忽然一个趔趄，就在他准备痛骂宁天霄下脚太狠的时候，发现整艘船都在剧烈地震动着。
海面上的水珠像是沸腾一样地跳起，刘大川迅速爬起来长大了嘴，大声感慨道：“壮观！”
鸣鱼依旧懒洋洋坐在船边，纹丝不动。
海面像是被整片的白色冰面覆盖住了，冰面下方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冰而出。
鸣鱼伸出一只手，指着下面，轻声问道：“要杀了他们吗？”
他们。
银鱼不断地跃出水面，在波纹的涌动当中，无数巨大的阴影急速地在船下游曳。
刘大川双手揣进袖子里，淡淡说道：“就应该给你自己准备一艘船，省得连累我们，罗刹海固然凶险，但我们一半的凶险好像都是来自你。”
有什么东西在传递剧烈一撞，整艘船疯狂地抖动了一下，宁天霄稳住了脚步，懒散地站直了。
鸣鱼再次问道：“需要帮忙吗？”
她的锋刃已经迫不及待得要切出了，宁天霄却是心事重重地想，在所有的所谓“维衡者”当中，她实在是太特殊了，特殊到她已经有明显的偏向，那个神秘老头，却还是不准备出现来制止她吗？
船身再次遭受了一次撞击，向右倾斜了一下，鸣鱼稳稳坐着，一动不动。
水下忽然激起一阵水花，水花中露出峥嵘的头与角，水下钻出一个巨大的龙头，不是波利的那一条。
龙的眼睛是绿色的，瞳孔却漆黑，其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龙头上生满了青苔，像是很多年都没有苏醒过。龙咆哮着向他们示威，吼声震得所有人耳朵发疼。
这条龙看起来有些肮脏。
白绸一样的水面很快被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水花撕裂了，十多个龙头争前恐后地钻出来，每一条龙的眼中都闪烁着仇恨。
船不再动了，但还有无数的阴影潜伏在暗处，银鱼围绕着他们迅速游动，像是银白色的锋刃不断切割着海面。
“晚上是很危险的，你们的祖先没有告诉过你们，最好不要晚上出门吗？”鸣鱼看着自己的指环，冷冷说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 长歌（五）
宁天霄看着第一个冒出来的龙头，忽然想起那身为溟魂的两条龙中的那条贱兮兮的龙，这龙虽然一直耍贱耍宝，但是最后死的时候，却高喊着“给爷来个痛快”。
他们的眼神很像，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狡黠和算计。
他开始在水面上游动，很快又转回来，仿佛他们这次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只是为了跳上船来，说“我想跟你交个朋友，我带你去看看龙宫里的宝贝，你可一定要来啊”。
然后等宁天霄跳下去的时候，他就要哈哈大笑着说道，傻了吧？爷是来审判你的！大人！大人！快来看看我带回了什么好东西，是我们的仇人啊。
宁天霄遐想着，巨大的龙头还在围绕着船转动，其他的龙头全都停泊在远处，冷冷地观望。
龙头几乎有四分之一的船大，银色小鱼就跟在龙的身后，亦步亦趋，随时可能把他变成一副骨架，但他并没有露出恐惧的神色，反倒是悠游自得。
鸣鱼再次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这时候，为首的龙才从水面浮出，巨大的身躯挡住了月亮，他向着鸣鱼的方向微微一弯，像是鞠躬，坚硬的鳞片反射着罗刹海朦胧的光，让他显得越发狰狞嶙峋。
他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威严：“奉命前来，请故人前往龙巢一叙。”
“谁是你的故人？”
他伸出狰狞的鳞爪指向宁天霄，湿淋淋的指爪之上滴着冰冷的海水。
鸣鱼说道：“他是我的朋友。”
“只是请他前往龙巢一叙，明日过后，必定将他完整无缺地送回来。”
龙低首，威严的声响在海面上震荡开去，远处无数颗龙头都在静静等待着，注视着这一幕。
宁天霄低笑了两声，说道：“我去。”
戟狼向前走了一步，被宁天霄拦住，宁天霄低声说道：“小心神王的人。”
他的手越过戟狼，指向刘大川：“他跟我一起。”
刘大川愣了一下，瞬间在心里把宁天霄唾骂了无数遍，鸣鱼也从船上站起来，红衣随风猎猎起舞：“我也去。”
百晓生想要出声阻止，宁天霄沉声道：“其他的话不用多说了，我们明天就回来。”
龙转了个身，脊背银光闪烁，宁天霄跳下船去，银鱼却先一步跳起，接住了他。
龙回头，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不应该这样。”
鸣鱼沉默地跳下船。
刘大川哀叹了一声，跟了上来。
宁天霄想了想，回头说道：“刘大川，你还是留在这里吧，小心一点。”
这个时候，船上必须有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家伙在才行。
白小鬼悄声跟了过来。
无数龙不断在海面跃出，将平静的海面切割开，腥风扑面而来，引路的首领再也没有说话，只有龙角偶尔在海面一现。
鸣鱼轻声说道：“为首的那个，是吞了几乎万条龙的‘万年’，他们靠吞噬同族而成长，弱的只能被淘汰。”
言下之意，他们很危险。
跟他们相比，脚下的这些小银鱼仿佛无足轻重，波利养的那条远远地缀在他们身后，偶尔露出海面，只留下一双眼，很快又消失，继续沉默地跟着。
跟这些靠着吞噬同伴来成就自己的家伙们相比，他真的只能算是“小东西”了。
龙巢很远，直到清晨时分，他们还在海上奔波，龙们一刻不停歇，这条路是正确的，鸣鱼也挑不出他们的错误。
太阳出现在海面的一刹那，鸣鱼的指尖已经变成了红色的流火，她无可奈何地看了宁天霄一眼，用口型说道：“明天见。”
她想把指环递给宁天霄，宁天霄摇头，无声说道：“不用替我担心。”
——————
“老师，我觉得宫止是个傻子。”
神王破天荒地谈起宫止，他自己回味了一下这句话，也觉得有些荒唐得喷饭，跟宫止比起来，他才是个傻子。
“有时候一个人是天才，跟他是个傻子并不冲突。”
“我很难完全相信他，但是我觉得他根本不在乎我在想什么，我很怕他抢走我的东西，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属于你的啊。”柳佞垂着手，“死了什么都带不走。”
神王打了个冷战：“我只是觉得不甘心，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做到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却总是显得异常轻松。老师，对不起，其实这么多年，我很想证明我比他强，没有他的帮助，我也能把那些人给安抚好，跟他们结成同盟。”
“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天赋跟他的父母有关系，你的神王老爹只是个平庸的神，你的母亲从你小时候就不在身边，跟宫止一族对天才少年的养育来比，你可能就相当于他们族中那些，第三类人。”
柳佞笑眯眯道：“宫止一族的分类很有意思，宫止是第一类人，天生足够聪明，一般是最上位的出谋划策者，第二类人，相当于宫止一族的普通人，一般是次一等的谋划和执行者，第三类人，则是更下等的，基本上只负责做事。但是很出人意料的是，这些人之间相当的和谐，他们在被安排的位子上，所有人都能做好自己的事情。”
“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想要改变三界？”
“是啊，是啊，我当年可是去过宫止一族的，人人都很热情，饭也不错。”
“老师，其实我......”神王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擦了擦溅在自己脸上的雨水。
柳佞看着他的眼：“其实什么？”
“我有所准备，我在檐镜道下埋了炸药，檐镜道的地底全都是炸药，只要一把火，就能让檐镜道荡然无存。过去的几百年，我还派人制造了无数的弓箭，我暗中训练了一匹死士......”
柳佞听到这里，伸出手摸了摸神王的脑袋，说道：“还不错。”
他的心在此时忽然震颤了一下，哦！他这个无能的蠢徒弟竟然还暗中做了这么多事情。
其实这兔崽子也害怕吧？他想赢过宫止，想要证明自己。
但他的方式选错了，这不是孤军奋战的时候。
柳佞又是抽了一口，说道：“干得好，我们现在回去吧，不用走得太快，让他们等着吧，先晾晾他们。”
第三百九十六章 长歌（六）
柳佞站起来，摸了摸屁股，嘟囔了一句：“见鬼，屁股全湿了。”
神王也赶紧站了起来，他已经是神王了，他不应该这么懦弱，但在这个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想去抓这老头的袖子。
而老头在前方飘飘欲仙地走着，袖子在风中一摆，神王抓了个空。
露台的高阶在雨水的洗涤之下变得清亮无比，前方的路好像在发光。
柳佞把烟杆插在后背上，陷入沉思当中，他也想起了这头小肥猪年轻的时候的模样，又悲哀又弱小，只有莽夫之勇可堪一看。
他教导有天赋的孩子，看中了他勇气，希望神界在这个神王的引领之下，能一改前一任神王所带来的奢靡和颓丧。
神界确实因此振奋了几百年，但在随后的几百年里，衰退还是不可阻挡地腐蚀了这里，各个城主蠢蠢欲动，互相倾轧，隐约有不臣之心，而神王却再也没有铁血的手腕去阻止这一切。
尽管他心里对这位神王还存有一些类似于亲情的东西，但他在这个位置上，只能在下一次世界陷落之前，选择让神界拥有一个振奋人心的新王。
在这之前......
柳佞想到这里，轻声说道：“神王知不知道，有几个城主，私下里来往很密切。”
神王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柳佞。
“我听到的消息。”柳佞点出几个城的名字。
神王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他是知道的。
柳佞心中仅存的一点亲情此时此刻荡然无存，神王知道，他也知道自己是无力阻止这一切，所以选择装傻。
柳佞冷冷地说道：“别只顾着外面，忽视了其他人的野心。”
神王沉默着前行，盯着前方柳佞枯瘦的身影，他没有意识到此时他的这位老师是走在自己的前方，柳佞逾矩了。
神王追逐着他的背影，沉默了很久才问道：“老师觉得我该怎么做？”
“先把自己眼前的东西清理干净，难道到时候你希望他们各自为阵吗？若到那时，神界被分化，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难道神族要成为那些恶鬼之伥吗？”
“是，老师。”
“动作麻利一点，不要引起太大的动静，神族此时经不起动荡。”
“是，老师。”
这是柳佞身为帝师和一个维衡者应该做的事情，他不能让神族发生太激烈的动荡，一定要控制在小心翼翼的平衡之内。
柳佞背着手，继续沉默前行，神王跟在他的身后，像是很多年前一样，仰望着自己无耻又伟大的老师。
小宦官举着伞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他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愿望。
露台的最后一级出现在眼前，双头兽听到动静，缓缓地回过头来，这时候柳佞忽然发现，本来应该吃金稻子的人头嘴里缓缓地滴着血，神王其中一个侍女躺在地上，血在神王殿里恣意横流。
人头冷漠地低下头，在侍女身上又咬了一口，她五脏六腑已经没了，还大张着眼睛，微微颤抖着伸出手。
只要不被切断脖子和攻击死穴，神族不会死，她还活着，却经历比死更可怕的痛苦。
柳佞心头笼罩着一次灰霾，他是知道十方殿会有这种方法强行逼供的，他把手伸进袖子里，摸了摸盛着一口棺材的袋子。
神王也愣在了原地，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柳佞飞速转身，从站在神王殿外的侍卫手里抽出一把刀，他拿着刀走到人头面前，用刀抽打了一下人头的脸。
人头露出尖利的牙齿怪叫了一声。
柳佞继续用刀的侧面不断地抽打着人头。
神王哆嗦了一下。
——————
鸣鱼消失的一刻，银鱼散成了银色的流华潜入水中，一条龙从水面浮出，用脊背托起宁天霄。
为首的龙却停下了，用阴冷的目光看着宁天霄，他们长途跋涉，前来问罪。
宁天霄问道：“到了？”
他冷漠地说道：“还没有。”
“你想在这里杀了我？”
定海潮斜挂在宁天霄的腰上，无鞘无刃，却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光。
“宫止大人还是一样有自信，我必然不能在这里杀了你，但你这样小虫子一样的东西，却害了这么多相信你的人，你觉得你不该死吗？”
周围的龙扭动着尾巴笑起来，海水像是在沸腾。
“‘我是天下的罪人？’这句话真是可笑啊，承认自己是罪人，就能弥补自己的过错了吗？”
宁天霄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只是提醒你，千万别忘了你是个罪人，这是你自己都承认的事情，一会好好想想该怎么赎罪吧，十一神都在等你。”龙扭过狰狞的头，大吼了一声：“继续前进！”
海潮翻涌，宁天霄坐在龙的脊背上，陷入了沉思当中。
当年他执意用最快的手段，想要使三界联合起来，停止互相征伐，但十二神这个组织，最终却成了无数战祸的源头。
他认罪了逃避了，想要对此有所弥补。
通往正义的道路上必然有无数血腥，但当他成为作恶的人时，只觉得自己很可笑，用恶斩杀恶，是一件无比讽刺的事情。
这些龙说的没有错。
时至今日，他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昔日的伙伴，他们跟戟狼不同，有人是因为自己杂种的身份而加入，有人则是相信了他所说的三界和平的理念。
他却抛弃了他们。
白小鬼戳了戳他，宁天霄回头轻轻笑了一声，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没事。
海面上溅起的水已经把他的衣服打湿了，屁股下的龙不断地跃出水面又潜入海底，似乎在故意整他。
群龙前行，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上空卷动着浓郁，夏日炽烈的太阳也只能给这些浓云镀上一层金边。
龙的首领在前方停下，用庄严的声音说道：“马上就到了。”
他回头看宁天霄，用那双充满算计的大眼瞪着他：“小心一点，别把他给弄死了。”
漩涡越来越近，龙在漩涡巨大的力量当中，庞大的身躯也有些失衡。
龙的首领第一个高高跃出水面，钻入巨大的漩涡当中，身影消失了，越来越多的龙跳进去。
波利养的“小东西”可怜兮兮地在外围游荡，不敢靠近。
第三百九十七章 长歌（七）
宁天霄屁股下的龙“停泊”在远处等了很久，没有急着上前，就在他要问的时候，这条龙忽然笔直地窜了出去，像是一支箭一样射向漩涡的中心。
等他们靠近漆黑的漩涡时，宁天霄发现这片浓云之下滚动着无数白色的雷暴，而他们并非是落在最后的人与龙，无数条笔直的身影劈开海浪，飞速靠近漩涡。
他身下的龙忽然从水中高高跃起，与此同时，周围有无数龙几乎在同时跃起，一头扎入漩涡的中心。
漩涡的中心一片银亮，像是裹挟着无数发光的细沙，水流飞速卷动，漩涡的中心像是一片巨大的星海，闪烁着如梦似幻的光芒。
巨龙带着宁天霄咆哮一声，跃入星海，宁天霄周身溅起无数银白色的光点，随即跟着巨龙没入漩涡中心。
宁天霄眼中被一片闪烁的银光映得睁不开眼，他们不像是在水中潜行，而像是在这瞬间，转换到了银白色的沙海之中。
龙的首领早已在前方等待，他巨大的尾巴摆动着，嘲讽着宁天霄：“宫止大人不会这辈子连游泳都忘了吧？”
海底的水流很平静，宁天霄睁开眼，看向头顶，头顶冰蓝色的海面十分安宁。
宁天霄看着四周的景象，这片龙巢竟然不像他想象的一样狰狞可怖，海底怪石嶙峋，石头缝中却夹杂着各色的小花，无数白色的茧生在其上，茧中缠绕的应该就是龙的蛋或是幼崽。
有的地方，红色的巨型蜘蛛被奴役着，正在对着龙蛋尽力地吐丝，把它们保护起来。
极远处竖着无数插入海底的柱子，每条柱子上都有几条龙把尾巴紧紧地缠绕其上，像是海草一样任自己随波漂浮，这是他们的守卫。
艳丽的珊瑚贴紧石块，鱼群在海底悠游自得，大部分跋涉回归的龙已在巨石上盘旋着歇下，用一双警惕的眼盯着宁天霄。
龙的首领威严地扫视着他们，他们向首领低首以示臣服。
越往前走，越像是人所居住的城市，巨大的石碑立在最前方，巨龙的首领停下，宁天霄跳下龙的脊背，凝视着这座石碑上的文字。
这是以神族、人族、妖族三族的文字写就的，十二神安眠之处。
不是十一神。
首领爆发出一声大笑，随后走向前方的城市，这是一座用海底巨石堆砌出来的简陋城池，城门洞开，水流从城中流动，带出一小股银白色的细沙。
巨龙用四只爪行走在黑色的石板之上，走得很别扭，他像是怕惊动这城中的人，宁天霄紧随其后。
在他踏上石板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类似于刀剑的轻鸣，龙回头，用巨大的双眼凝视他，这双眼中的算计和狡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威严和质问。
宁天霄皱起了眉头。
前方的路忽然变了，黑衣佩剑的人站在路边，用热切的眼神看着他，城中传出一声声的欢呼。
他的心情忽然变得极其轻松，仿佛有熟悉的人在城中等着他。
宁天霄快步走向前方，在巨龙疑惑的凝视当中超过他，率先钻入了城池。
——————
人头被柳佞不断地拍击，张大了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嘶喊，他的牙齿当中塞满了血红色的肉丝。
狮子头反倒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缓缓地打了个呵欠。
地上的侍女还在不断地抽搐着，努力抬起手，想要抓住这个老头，让他救自己一命。
神王完全傻了，他张大嘴站在远处，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柳佞暴怒地回头，大吼了一声：“过来救人！”
神王如同从噩梦中惊醒，赶紧向前走去，他小心翼翼，想避开地上的血泊，但很快他发现这是徒劳的，他只能选择像是柳佞一样，把自己浸在这摊血水当中靠近。
他想把这地上的女人抱起来，他俯身，巨大的肚子挡住了他，他伸出手，只能抓住这侍女的一根指头。
神王努力了片刻，急忙踩着血泊往外跑去，大吼了一声：“进来救人！”
穿金甲的侍卫这才冲进来，抱起血泊当中的女孩。
柳佞回头看着那些侍卫，问道：“你们刚才没听到声音吗？”
“听到了。”留下来的侍卫说道。
柳佞厉声问道：“为什么不救人？！”
“没有神王的传唤，我们......是没有资格进入神王殿的。”
柳佞的脸上闪过一丝极为明显的厌恶，这神色令神王心头一惊。
柳佞直视着神王飞速问道：“这东西以前也吃人？”
神王愣了一下，说道：“我以前，拿别的肉来喂。”
“什么肉？”
神王不答。
柳佞猛地提高了声音：“什么肉？！”
神王战战兢兢地说道：“是从十方殿里拿来的肉。”
柳佞听完这句话，抽出了手里的刀，他在人头龇牙咆哮的时候，把刀插进了人头嘴里。
神王急忙阻止道：“老师，之前吃肉的不是它！是另外一个啊！”
柳佞面无表情地搅动刀刃，人头痛苦地嘶叫着，它很快吐出一地尖利的牙齿，混杂着无数细小的碎肉。
神王胆战心惊地看着地上的血水，他终于想起，这个老头绝非什么善类。
柳佞很快抽出刀，再次用刀的侧面拍着狮子的头，狮子头神色漠然，一动不动。
柳佞正想要用刀刃撬开狮子头的嘴，人头的眼神忽然变了，那是一双蜥蜴一样的眼睛。
人头张开嘴，吐着血，却没有影响说话的那个人。
那个人的话响起的时候，柳佞觉得像是有一条蛇爬过他的脊背，让他遍身发寒。
“伟大的神王啊，这是您的朋友吗？”
人头的眼蜥蜴一样飞速转动着，看向柳佞。
柳佞面无表情地举着刀，似乎正在思考，能不能用这一刀，刺瞎这双让人厌恶的眼。
“别急着动手，你不是要急着见我们吗？我来了，嘿嘿！”
“你是说谎的人？”
“是我啊，这个时候除了我，你还能见到谁呢？他们都去忙了，只有我和天真的人留下，但天真的人不小心犯了错，被关了禁闭，只有我能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看你。”
柳佞毫不转弯抹角地问道：“其他人去哪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长歌（八）
“辛苦的人又去修筑城墙了，前几天恶鬼趁夜袭击，城墙塌了一半，死了很多人。善良的人忙着去帮忙收拾转变为恶鬼的人，她也想叫神来帮帮我们，可是她以前的那些同僚，根本没有理她，真是人情凉薄啊。”
柳佞甩了甩刀上的血水：“继续说啊。”
那双眼吸溜吸溜地转动着：“神王啊，您的这位朋友，还真的不客气。”
神王虚弱地笑了笑，他的前襟滴下血水。
“不说我就杀了它们，”柳佞撕下一块布条擦刀，“虽然杀了它们你们不一定会死。”
“那我们以后就没办法见面了啊，不要这么冲动啊老先生。”
“没法见面或许更好，这么一来，你们跟神界就不算联盟，而是敌人，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你们来一个杀一个，我们不必再分享檐镜道。”
神王震惊地看着柳佞，心里赞叹着柳佞的厚脸皮和撒谎的功夫越发纯熟。
蜥蜴的双眼不动了，说谎的人笑了起来，笑声十分寂寥：“好吧，好吧，告诉你们好了，老的人去参加什么抗击恶鬼的联盟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单纯的人之前不小心在满月行道的时候出门，差点害死了老的人，被关了禁闭，我说完了。”
“你呢？”
“我？我一样还是无所事事。”他嘿嘿地笑着，却让人厌恶。
“你似乎还漏了一个人。”
“啊，没有漏啊，我想了想，还有谁呢？”
“你们有六个人。”
“是啊。”他说，“但是我最近也没有见过他，真的，我发誓，我最近都没有见过他了。”
“他到底是谁？”柳佞问道。
“问他干什么，他那个人又没什么意思，不如多跟我说说话。”
柳佞冷笑着围着他转圈：“我觉得你也没什么意思，你走吧。”
“哎呀呀，真是无情啊，伟大的神王啊，你就这么看着我走吗？”
闪电在天上炸起，露台极高，仿佛离白色的电光极近，闪电炸起的时候，神王的表情显得惨白又可怜，他意识到这些事情已经在他的掌控之外了。
对方就像是一条冰冷的蛇，滑腻而狡诈，却将他紧紧缠绕住，让他无法呼吸。
神王没有说话，说谎的人遗憾地把目光转向柳佞：“那，请问您，奇怪的老头，您又是谁？”
“我是他的老师。”
“原来是神王的老师。”说谎的人笑眯眯说道，“我们这位神王，是因为太害怕了吗？别害怕啊，伟大的神王，我们都是一心想跟您结盟的，您不想要人界和妖族的土地吗？”
狮子的头忽然发出了一声声响，这是一个妩媚的女人声音：“是啊，你们帮我们战胜恶鬼，我们帮你们拿到妖族和人族的土地，我们这样，不好吗？”
柳佞脸色铁青地看着神王，他不知道这个愚蠢的徒弟有没有被诱惑，但是听到这样的条件，他知道自己非要有所准备不可了。
柳佞抽出背后的烟杆，气急败坏地点燃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冷静了一下。
——————
宁天霄踏入城池的一瞬间，听到如潮水一般的欢呼声，城中站着无数人，有人族、妖族、神族的，更多的是“杂种”，他们向他扔着花和各种水果。
宁天霄低头，看到自己穿着银光闪烁的铠甲，腰间的定海潮上，还带着暗红的血色。
他意识到自己再次进入了临克制造出来的幻境。
巨龙凝视着前方的宁天霄，不知为何这个人忽然走到了自己的前方去，他想要出声阻止，却发现宁天霄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威严。
马在前方嘶鸣，如潮水一样的喊声把所有战胜归来的人都淹没了，他心里却没有应有的喜悦。
在城中的其他人看来，他是英雄、是战胜归来的勇士，是从苦难中拯救他们的人。
宁天霄回头，看到了跟在身后的十一神，怒巴哈受了伤，他用一只手捂住胸口，却对他微笑，这个魁梧的男人在战场上总是一马当先。
太阳神吞日穿着一身金色的铠甲，在宁天霄的目光触及他时，把手按在胸前行礼。
月亮神鸣尼坐在马上，神色淡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他的弓箭插在身后，白羽箭尾冲着天上，如白孔雀骄傲的羽翼。
殉道者哲瑟怀中抱着一个药箱，她是个很美的女人，脸上却时常带着忧郁的神色。
时间神鲤倦把自己隐藏在一身红袍之中，低着头，把整张脸埋在阴影当中，她在战场上操纵着时间，让对方的速度变慢，己方的刀锋像是割草一般收割着对方的头颅。
风姿穿着一身轻纱长袍，愉快地跟周围的人打着招呼，风旋绕着她旋转，把无数鲜花拖向空中，再送向人群中的女孩。她察觉到宫止的眼神，对着他飞速眨了眨眼，笑起来，就像是春天融冰的泉水一样清冽。
空之神状背后的翅膀已经收起，翅膀上沾染着血色，成为他英勇的证明。
海神冥渊手持三叉戟振臂欢呼，火神赫拉克操纵着火焰在天空上旋转，每个人的脸上都映照着晚霞一样的色彩。
哲思者明后还在马背上看着书，周围的这些欢呼声，好像离他很远，这个书生身上也是血迹斑斑。他察觉到了宫止的目光，把书合上，叹了一口气，用口型无声地说道：“死了太多人了，我高兴不起来。”
宁天霄的心猛地下坠。
鬼神临克戴着银质的面具，她周身阴寒如同暗夜的潮气，却仍有无数人把鲜花递到她的面前。宁天霄记得她第一次收到别人送她的东西时，曾经放声大哭，以前所有人都当她是妖邪。
欢呼声簇拥到耳边，这是他们第十七次作战，他们折损了很多人，但是终于还是赢了，在这一次之后，宫止很快宣布自己要退出十二神组织。
旁边有人递给他一壶水，宁天霄接过，发现身边是年轻的戟狼，戟狼的脸上仍旧带着一丝不苟的郑重。
戟狼接过水，说道：“神族进攻妖界了，神王写信来，说想请你回去重新担任风神。”
耳边有东西沙沙作响，他接过那封信，一只金色的仙鹤。
仙鹤化成了烟雾在他手里流动，周围的欢呼声悄然远去，所有人都用渴求的目光看着他。
第三百九十九章 长歌（九）
天空莫名其妙地变暗了，头顶忽然有雨水落在地上，周围的声音消失之后，时间似乎变得很漫长。
仙鹤在他的手中如一道膨胀起来的雾气一样流动着，钻进了戟狼递来的香炉中。
“老朋友，见见面吧。”
烟雾消散了，城中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杀死神王！攻占神界！”
这些声响瞬间淹没了城池，像是潮水一样翻涌着，滚动到他们身边，太阳神吞日高举手臂，加入了这场欢呼，这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作响。
宁天霄听着这些声音，却觉得一切都很遥远，他很彷徨。
细雨落在他的脸上，哲思者明后穿越无数个人安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明后驱马来到他的身边：“该进城了。”
他这才发现他们原来还站在城外，城内的居民夹道欢迎，铜色的城门在前方大开。
宁天霄拍了一下马背，走进了城里。
城中的细雨陨落，却空无一人，地上的血水没过马蹄，他回头，发现原本跟在自己的十一神与戟狼全都消失了。
白马嘶鸣了一声，忽然前蹄立起，用力甩动着脑袋，把他甩了下来。
宁天霄站在血泊当中沉默前行，血液浓稠无比，散发着铁锈的味道，城中大部分的房子都空了，偶尔有看到他的人，却也只是冲着他发出愤恨的怒吼。
宁天霄沉默地接受那些怒骂，他们把手里的东西砸向宁天霄，却只是穿过了他，落在虚空当中。
他终于听到了一丝声响，他踩着血泊，走进一座高宅之中，高宅的正中央种了一棵梧桐树，淡紫色的梧桐花簌簌下落，树下倚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这是年轻时的波利，她自甘堕落，加入了十二神组织。
女人睁开眼，倦怠地看着他，很快又笑盈盈地问道：“宫止？你回来了。”
她整理好自己的发髻，在前方引路，衣角拂过地上的小野花，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踩着血泊前行的。
白色的小野花上溅着无数血点，雨水不断落下，却洗不掉这些血色。
波利时常回头跟他说话，她挑了很多好玩的事情，没有说他们的败绩，也没有说他们现在是如何艰难，也没有劝他好好想想。
她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原本这么凌厉的一个妞，爱上人的时候也变成了这样。
波利引他走到了一扇大门之前，门上绘画着森罗地狱，恶鬼用闸刀砍下作恶者的头颅，有人在油锅当中嘶喊，阎王坐在高处欣赏着这一幕。
宁天霄把手放在波利的肩膀上，轻声说道：“你离开这里吧。”
虽然他知道这一切根本不会改变。
波利像是没有听到，她把手放在门上，开开心心地说道：“宫止回来了！”
两扇沉重的门嘶哑地喊叫着打开，下一瞬间，波利的身影也消失了，门内一片漆黑，只有一点零星的灯光高悬在头顶。
桌子上、横梁上的灰尘随着他的到来而在空气当中流转。
这里没有人。
——————
说谎的人嘿嘿地笑着：“是啊是啊，这样不好吗？我们平分这个世界，不好吗？”
柳佞对着人头吹了一口烟：“那你们拿什么向我们保证，最后平分的不是恶鬼和你们？”
“我们有办法诛杀恶鬼。”
“你拿什么保证？”
说谎的人继续嬉笑道：“哎呀呀，我们的杀手锏，怎么可能会轻易说出来？”
善良的人沉默了片刻，说道：“诛杀恶鬼会加速我们的坠落，但我们一定会赢的，我们为此要已经准备了七百年。”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像是一个准备以身殉道的女斗士，柳佞喷着烟雾：“具体说说，否则我们不会相信你们的，你们有看得到我们这里的眼，我们却没有通往你们世界的眼，这不公平，我们双方的筹码应该是均等的。”
善良的人再次沉默，她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老的人。
那双瞳孔已经淡成了浅梧桐色的老头直视着柳佞，毫不客气地问道：“何人？”
神王很害怕柳佞会直接扔出一个“你爹”来。
当年柳佞在街头踩小混混的时候，就是这么狂放不羁，他通常是一脚踩住对方的头，一手拿着烟杆，另外一只手拿着拐杖：“既然你爹不肯教你做人的道理，那我想你今日也不介意多一个父亲。”
小混混怎么怒吼挣扎，都被柳佞用巧劲一拐杖拍在地上。
柳佞的手里还提着刀，他真害怕柳佞一生气把双头兽捅死了，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宫止能建立双方的联系了。
“神王的老师，柳佞。”
听到柳佞的回答，神王长出了一口气，而面对柳佞，老的人似乎也一改往日的严厉，他正视着柳佞，说道：“恶鬼妄图加速吞并我们的城市，我们准备借用满月行道的力量诛杀恶鬼，这种力量，连神都无法抗衡。”
“什么是满月行道？你们的计划？”
“类似于你们所在界的满月，此时规则至高，诛杀一切行路的人、神、鬼。”
柳佞冷笑一声：“他们又不是傻子。”
“我们正在修建伟大的防御工事，当他们进入我们的外城时，城门封闭，恶鬼无处可躲。”
“外城？你们的外城有多大？”
“足以容纳一半的恶鬼。”
“一半？剩下的那些呢？”
老的人沉默不言。
柳佞毫不客气地说道：“不要指望我能帮你们杀恶鬼，我最多只会在你们来到檐镜道的时候点燃满地的炸药把你们都送上西天。”
老的人目光瞬间变冷了：“如果我们来的地方是漆鹤道，你也敢这么做？”
“我相信牺牲整个帝都把你们全都杀了会是值得的，您觉得呢？神王？”
“不要威胁我们。”老的人冷冷说道，“你们没有眼，而我们有。”
柳佞忽然飞速地出刀，刀尖精准地割开狮子头的其中一只眼，柳佞大笑了一声，问道：“现在呢？”
在这一瞬间，神王忽然觉得柳佞的身影无比伟岸，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称霸街头的少年时代。
第四百章 长歌（十）
柳佞跟神王完全不同的风格让老的人不知所措，说谎的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尽情地嘲弄着这一切。
人的头吐出无数血块碎齿，老的人忽然冲说谎的人恶狠狠说道：“闭嘴！”
说谎的人缓慢地说道：“遵命，大人。”
但那双蜥蜴一样的眼还是眯着，他在无声地放肆狂笑。
此后狮子只剩一只眼。
柳佞缓缓地擦了擦刀，从容不迫地说道：“如何？你要相信我绝对敢，就算牺牲整个神族，我都敢拉你们一起死，大不了大家一起玩完，我已经这么老了，我根本不在乎。”
神王几乎要发抖了，说好的他脸皮厚就算是世界陷落之后也有办法投诚到对方那边去当宰相呢？
说好的大不了他就去逃命呢？
老的人缓缓说道：“看来我们遇到了一个棘手的人，对吗？”
“彼此彼此啊。”
“那我就告诉你我们剩下的计划好了，完全清除恶鬼几乎是不可能的，恶鬼那边有我们未知的帮手，他们行事不像恶鬼，很大概率上，可能是神。”
柳佞心头暗暗一惊，却故作镇定地说道：“看来你们之间有叛徒。”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我想说的是，世界陷落之后，必然会有恶鬼在此界逃窜掠食，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杀了他们。”
柳佞一拍巴掌：“哦！原来我们需要用整个神族去替你们擦屁股，然后再让你们踩着我们的头去在人界和妖界当中横行霸道，凭什么？请问？凭什么？”
老的人不说话了，柳佞是在刻意地把结局拉向最坏的方向，这个老头实在是太过不要脸，这不是谈判的时候该扔出来的词汇。
大家不应该温文儒雅地坐在桌子两端，委婉地发表意见么？
“我们也无法阻止世界的陷落，这是你们必须要接受的事情，跟我们合作，才有可能在将来形成最好的局面，不是吗？”
老的人声音变得很冷，说谎的人用蜥蜴的双眼在老的人和柳佞之间来回游动。
“是啊，我差点忘了，世界陷落不可阻止。”柳佞的气势一下子变弱了很多。
“下一次，是神族力量衰弱的日子，跟我们合作，是你们最大的好处。”
“让我想想。”柳佞背着手，用烟杆敲着后背，他的护心镜在雨中反射出丝丝银光。
老的人也不再言语，说谎的人在这个空隙当中，忽然高兴起来：“来啊，亲爱的神王，我给你再讲一个故事如何？”
神王看着柳佞的背影，没有说话，柳佞也没有阻止。
说谎的人已经自顾自开口了。
“以前我们是没有凤凰树的，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最高的山上长出了凤凰树，有人说，凤凰树结的果可以让被恶鬼咬伤的人痊愈，于是那一年，作为一个贱民，我被派去采摘凤凰果。老爷承诺，如果我能拿着果子回去，他就会让人在我的名字下，记下诛杀恶鬼的功劳，让我成为平民。”
“哦？”神王微微睁大了眼，“他家里有人被恶鬼咬伤了吗？”
“没有，但他要拿这东西，去讨别人的欢心。”
——————
灰尘在空气当中散漫地飞舞，房间里有一股老旧的气味，像是永远也不会有人回来了。
宁天霄默默地走到桌子旁坐下，桌子上还摆着白瓷的茶具，杯子里有几片成了干的茶叶。
没有人在。
宁天霄想要远路返回，门却缓缓地关上了，宁天霄没有挣扎着跑出去。
头顶的灯火还在温吞地亮着，忽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你觉得这样怎么样？我的实力最弱，由我去做诱饵，你们负责诛杀他。”
是明后，这个一脸书卷气的人，是准备自己独身赴死的。
怒巴哈一把把明后抓起来：“说什么混账话！”
临克的声音沙哑无比：“未必不是一个好办法，但我们曾经承诺着共进退，就没有让你一个人去做诱饵的道理，要么一起活着，要么一起死。”
明后把书卷起来敲着头，苦恼地说道：“我只是去做个诱饵，不是去送死。”
另外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我有话想说。”
宁天霄看向桌子的对面，宫止坐在长桌对面离他最远的地方，面容肃穆，略带悲戚，他意识到宫止想说什么了。
“我有话想说。”宫止重复道。
一瞬间，所有的豪言壮语、关心、计划、争论，都安静了，他们看向宫止。
宫止的脸色很苍白，他说：“我想离开这里了。”
明后先说道：“当然要离开这里了，我们赢了这一场，就能离开这里，向北方行军。”
但宫止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做错了事情，我引以为傲的计算之法出现了错漏，我被骗了。”
他脸色苍白无比，手中颤抖着，拿着一张纸，纸上有一个数字，宁天霄离得太远，看不清纸上写了什么，但他知道，那是四百三十四，跟他原本计算出来的差别太多了，整整差了四百年。
“我们本该用数百年的时间来改变这一切的，但是现在一切都被我毁了，我是天下的罪人。”
风姿问道：“怎么了啊宫止？为什么忽然说这些话？”
宫止看着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很久之后，幽魂一样说道：“没什么。”
他说：“我需要回神族一趟，剩下的事情，回来再说吧，你们要小心些，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主动出手，切记。”
宫止推开门，不顾其他人的阻拦离开了，剩下的十一个人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含义。
宁天霄知道，他犯了一个大错，误以为下次的世界陷落只有三十几年，他需要三界的联合来达成抵抗恶鬼的目的，因此而引发了战争。
但是他原本可以用更长的时间、用更温和的手段来做这件事，原本不用有这么多人会死。
长桌旁的人又消失了，但这次，茶杯里有温热的茶，风姿热情洋溢地给每个人倒茶，吞日坐在桌边擦拭自己的剑。
宫止回来了，他再次踏入这间院子，脸色仍旧无比苍白，往日他身上的骄傲仿佛在这一明一暗之间已经消失殆尽。
宫止坐在桌边，吞日首先站起来说道：“他们已经打到了城下，我们必须出手！我们已经忍气吞声太久了！”
第四百零一章 长歌（十一）
“我建议我们继续主动对他们出手，我们可以赢，可以利用这条峡谷。”吞日继续在地图上用手画着。
鬼神临克也说道：“既然这次是人族力量衰弱的日子，我们应该先从人族开始动手。”
怒巴哈拍着桌子大喊道：“最可气的是人族那位姓李的将军上次分明已经被他挑落了马下，这回又跑出一个姓吕的，一个姓蔡的，不光能打，战术也是刁钻。”
“下次我去。”时间神鲤倦说道，“我拖住他们。”
“不是拖住不拖住的问题，太邪门了真的，我根本没有听说过那两个人。”
鸣尼擦拭着长弓，说道：“他们确实出现得很古怪。”
宁天霄看着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的宫止，很想从这里离开。
宫止数次试图打断他们的对话，但他们信心十足，认为自己一定会赢的，因为宫止算无遗漏，就算在绝境当中，也能帮他们取胜。
“我要离开十二神组织了。”宫止的话像是一道缥缈的烟。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为什么？”
“我做错了事情。”宫止说道，“我原本以为下一次的世界陷落会是在三十年后，却没想到我被他们所骗，下次世界陷落是四百三十四年后。”
宫止的脸有一半笼罩在阴影中。
“可是世界陷落，跟我们想要拯救自己，没有什么冲突啊。”风姿说道。
“所以我才做错了，我原本应该用更多年去运筹帷幄，这样不会死这么多人。”
风姿笑道：“那你可以在剩下的这些年里继续来改变这一切。”
“神王下达了对我的格杀令，他们很快就要去清理我的族人。”宫止平静地说道。
怒巴哈瞬间提着刀站起来：“我们这就杀出去，把他们救回来！”
“不用了，我已经有所安排，我要离开这里，前往罗刹海。”
所有人都意识到宫止说的是真的，吞日一拳砸在桌子上：“为什么？！难道十二神组织一开始不就是为了帮我们这些杂种活下去的吗？你离开了，其他人会怎么想？难道你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们？！”
殉道者飞速眨了眨眼：“你可以把事情都告诉我们啊，我们都是朋友，都会帮你的。”
“是啊，有什么不能告诉我们么？世界陷落又怎么样？等我们足够强大，都会有办法的！”
他想起自己之前去见柳佞之时，那时候他信誓旦旦阐述着自己的理论。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柳佞所奉行的，是所谓的天道，而他还在人道当中挣扎，他知道十二神组织是不可能在抵抗其他三族的战争中大获全胜的，最好的结局，就是十二神成为第四种势力，然而这对于未来的计划，仍旧是无益的。
没有一股单独的力量能够抵抗恶鬼，他始终记着这句话，这次他回去，见到了其中的五个，说出这句话的那个，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神王呼唤那双头兽的时候，他只好悄无声息地离开，他听到神王兴高采烈地跟那双头兽对话，人头的那边，老的人沉声说道：“杀了他吧。”
看着那些殷切的、愤怒的和质疑的目光，宫止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会死在罗刹海。”
——————
“于是我经过长途跋涉，走过了九千九百个沼泽，爬过了九千九百座山，终于找到了凤凰树，凤凰树在一座很高的山上，山上倒插着尖刺，我手脚并用地爬啊爬啊爬啊......”
柳佞冷冷地打断他：“说故事就说故事，不要浪费时间，老子的时间很珍贵。”
说谎的人阴森森地嘿嘿一笑：“好吧，你猜我在山上见到了什么？”
神王正要说话，柳佞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神王赶紧闭上了嘴。
说谎的人自讨没趣，只好说道：“好吧，好吧，看在我们是盟友的份上，我告诉你，我看到了恶鬼，恶鬼围绕在那棵树旁，抓住从山下爬上来的人，以人的血肉奉养那一株凤凰树，鲜红的果子就像人血的结晶一样，令人忍不住赞叹。”
“这么说，你现在是恶鬼？”神王讷讷问道。
“不，我活了下来。他们看到我，我扑在地上装死，他们围绕着我跳舞转圈，我以为自己会死，他们却把我从地上拽起来，让我把要需要凤凰果的人骗来，他们承诺，可以饶我一命。”
“哦？”神王微微前倾，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我答应了他，逃一样地跑到了山下去。”
“你骗了人？”
“没有啊。我逃下山去之后，再也没有回去。我骗了恶鬼，不过，我至今也没有办法摆脱我的贱籍，真是遗憾啊，不过，如果我们这次能在对战恶鬼时大获全胜，王或许能够恩准我成为贵族。”
柳佞负手看着说谎的人：“王？我还以为你们六个人，已经算是最厉害的筹划者。”
“秩序当然是不能乱的，否则一切都要乱了。”说谎的人转动着蜥蜴般的眼珠。
柳佞负手沉思了片刻，问道：“你们一共有几个王？”
“三个。”老的人说道。
“你们能影响的一共有几个王？”
“三个。”
柳佞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头，说道：“看来你们很强。”
“不，我们并不强大。”说谎的人眯着眼，“如果有恶鬼站在我的面前，它能够轻易地捏死我，但是每个国度的运转，都离不开我们的协调。”
说谎的人说到此处，忽然放声大笑：“其实没有我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因为我所能做的事情实在不多！”
柳佞冷冷地注视着说谎的人：“然后呢？这个故事也太仓促了吧？那些恶鬼就这么放了你？我想未必吧。”
“你说的对。他们报复了我。我的妻子是恶鬼所化的人，她生下了我的儿子，后来她亲手杀了我的儿子。可我还是没办法对她下手，她是我挚爱的女人啊，于是我花光了我所有的钱，把她送回了恶鬼的领地。”
蜥蜴的双眼转动：“可是三天后，我发现她被杀了，身上的整张皮被扒下来，挂在了恶鬼的城头上。”
柳佞沉默了片刻，问道：“恶鬼有自己的城？”
第四百零二章 恶鬼三戒（一）
说谎的人悠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可真是让我意外的老头子，你不应该安慰我一声吗？你看我已经这么惨了，你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柳佞眉头纹丝不动：“是么？真可惜，我这老头一辈子都是自己过的，实在是不理解你们这些男欢女爱的感情。”
“那，从贱民挣扎着成为普通人的这件事呢？您不觉得感动吗？我是这么这么努力啊，可惜我现在还是一个贱民。”
“别废话，难道我们的同盟是靠互相同情而结成的吗？”
说谎的人“啊”了两声：“虽然老头你说的没没错，但是我，你让我，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好吧，好吧，恶鬼也有自己的城市。”
柳佞却看向老的人，说道：“你来回答，单凭他的这个名字，似乎无法让我相信他说的话。”
“唉唉，”说谎的人叹息了两声，“早知道我应该起个好听的名字，什么强壮的人，睿智的人，就算是犯贱的人，也比我现在这个名字好很多。”
老的人不顾说谎的人继续犯贱耍宝，沉声说道：“恶鬼的确有他们自己的城市，而且他们行动敏捷，身量高大，因此他们的城市比我们要高，站在他们的城头上，或许还可以俯瞰到我们生活的部分地方。”
柳佞忽然想起了每个夜晚百晓生在传音镜的另一端热情洋溢地跟他介绍的，对方的世界结构是所谓的飞鸟形，如果恶鬼建造高塔，很有可能会失衡，那么，究竟是百晓生被骗了，还是这个老人又在说谎？
柳佞问道：“难道不会失衡？”
“自然是失衡了。”老的人似乎沉思了一会，“不过最近的这四十年中，不知为何，他们毫无停止的趋势，甚至在他们的城镇中建起了一座似乎看不到尽头的高塔，这加速了我们的陷落。”
说谎的人赶紧说道：“是啊是啊，前几年我从城门下经过，他们竟然拿吃剩的骨头来打我，真不是人！”
柳佞现在恨不得把说谎的人的嘴给缝上，他在背后握了握拳头，好不容易忍住了。
“你们的神也拿他们没办法？”
“没有，神只是我们的神，假如恶鬼也畏惧他们的威严，那我们所在的此处，永远也不会陷落。”
柳佞沉思了片刻，说道：“明白了。”
就像是此界以人、神、妖为三组鼎力，对方那里却是神和人结盟与恶鬼分庭抗礼。
这么说来，恶鬼真的是一个巨大的麻烦，连神都无法奈何他们。
但是，听老的人的意思，那边似乎也有维衡者的存在，这些年却没有发生应有的效用。
当然，这些是建立在对方没有撒谎的情况下。
“所以你们的神，究竟能给你们带来什么？”
“信心和力量。”
柳佞嗤笑了一声：“就这样？”
老的人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想好了没有，我们究竟是结盟还是成为敌人，似乎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
桌边的一切都消失了，冰冷的海水在水底流动，所有属于过去的鲜活气息也消失了。
宁天霄站起来，默默地看着桌子上残缺的书页，很久都没有说话。
宫止还是执意一个人去了罗刹海，抛却了往昔的伙伴，把所有的战火引向了罗刹海，十一神没有退后，他们也死在了罗刹海当中。
如火如荼的十二神组织，就结束在了这里。
宁天霄坐在桌子旁等了很久，他以为鬼神临克回来找他，但是没有，四周再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空寂得可怖。
他站起来推开了门，门外的院子里还是那棵巨大的梧桐树，只不过梧桐树早已经枯死了，也不会再有人爬到树上去睡觉。
龙的首领站在门外，用暗绿色的巨大瞳孔注视着他。
宁天霄问道：“他们在哪？”
“跟我过来。”龙的首领在前方引路，在这座人类的住宅当中，他需要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尾巴和爪子，以防把屋檐砸掉。
“你看到了什么？”龙的首领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
宁天霄淡淡回答道：“过去的一些事情。”
“哦？你的背叛？”龙冷声笑道。
宁天霄抱着双臂，沉默不言。
龙带领他走到了一片空地上，空地早已经被暗绿色的青苔侵蚀，而空地的中心，就伫立着十一神的金像，十一神的金像被各种绿色的藤蔓缠绕着，像是被暗绿色的牢笼所束缚。
一些细小的龙围绕着它们游动，在首领出现的时候，这些小龙飞速逃走了。
“听说你杀了他们两次。”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是的，在黑虎宗的时候，又杀了一次。”
“你这个‘又’字用得很巧妙。大人让我带你过来，你一个人过去吧。”龙的首领站在了原地，深深地凝望他。
宁天霄缓缓走向了那片空地。
这座水下之城，是以宫止一族的工艺所建造，几乎与地面上的城市没有太大的区别，他踩在青苔上时，有一股隐约的失重感。
对于这次相见，他实在不知是该抱有期待、畏惧还是愧疚。
十一座金像注视着他，宁天霄以为自己的出现，会引起什么骚动，至少像是上次在黑虎宗的时候，想要杀了他，但是什么都没有。
他走到空地的中心时，看到了一个巨大金色圆心，他意识到这个地方原本是为他准备的。
他不知道自己走上去，会不会被铸成金色的雕像。
宁天霄站了上去。
脚底忽然旋绕着喷出银白色的细沙，细沙在水中流动，仿佛银色的星辰飞舞。
越来越多的细沙笼罩在四周，十一神的其中一座金像当中，忽然走出了一个人。
风姿。
“你回来啦？宫止？”风姿对着他挥手，眯着眼睛笑，她是真正的开心，却让宁天霄觉得很难过。
鬼神临克虚幻的身影也从金像中走出，她的脸上戴着整张银白的面具，冷冷地注视着宁天霄。
白小鬼拉紧了宁天霄的胳膊，她很紧张。
吞日挥动着手中的巨剑：“我没想到你还有勇气回来，过去的四百多年里，你就像是死了一样，在如此紧迫的关头却敢出现，你不怕我们在这里杀了你，让你阻止世界陷落的决心化为泡影？”
第四百零三章 恶鬼三戒（二）
“很久不见了。”宁天霄沉声说道。
十一个人影看着他，宁天霄缓缓一点头：“我回来了，如果你们要杀我，希望可以等到这次世界陷落之后，不过，到时候也许不用你们亲自动手了。”
怒巴哈环抱着双臂：“不就是恶鬼！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不仅仅是恶鬼，让我感觉比恶鬼更危险的，反而是那些人。”宁天霄说道，“说说其他的事情吧。”
鸣尼盘腿坐在地上，仍像是很多年之前一样，擦拭着弓：“说实话，这么多年我并不恨你，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追求的东西并不同，你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破而后立，以期在下次世界陷落当中达到抵抗恶鬼的目的。而我们是在拼尽全力，建立一个属于杂种的地盘。”
“我后来意识到我们是无法统一三界的。还有另外一些人的存在，他们的目的是维持一切平衡。人、妖、神三界之间的，贱民和贵族之间的，等等诸种平衡，我们最多不过是成为第四种势力，但是漫长的战争，只会使我们变得越来越弱。”
风姿轻轻说道：“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啊。”
“抱歉。”宁天霄说道。
“就算他说了也没有什么区别。”明后捧着书，“我们当时已经无法后退了，我们不仅仅是十二个人，还有更多站在我们身后的人。所以你选择了自认为最好的方式，把所有参战的人引到罗刹海，全部杀死？”
临克冷笑了一声：“一定要死，为什么不在死前杀了我们的敌人？而是要退到罗刹海去死？懦夫！”
白小鬼的身影忽然出现：因为他并不是真的想在罗刹海杀人，而是找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入口，把人引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中去，从那个入口回来之后，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明后诧异道：“溟魂？”
“溟魂。”宁天霄说道。
怒巴哈道：“怪不得当时你铁了心要把我们往另外一个方向引，不过我们一直觉得那是你的诡计，没当一回事。不过，现在这样活着也不错。”
“是波利帮你们？”
“是，她复活了自己，但是通常需要更换身体，我觉得我们用金像作为身体也不错，唯一的坏处，就是不能走得太远。”
“她还会回来吗？”
“不了，我们在江南道见面。就是上次见到你的时候，可惜那个时候你已经认不出我们了，这次终于记起来了？”
“我没有死。”宁天霄沉默片刻说道，“我用族中的切分术，把我自己分成了几个部分。”
“听说过。”怒巴哈说道，“所以你现在并不是完整的宫止？”
“不是。”
他说完这句话后，忽然不知道该继续说点什么，原本以为他来到这里，会遭遇什么巨大的危险，至少要打个昏天暗地。
他们会质问自己为什么退出十二神，为什么要在罗刹海杀了他们。
但他们又好像能够无冤无仇地一直说下去。
一直沉默不言的殉道者忽然开口：“你这次回来，是找到了对付他们的方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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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服我，证明我们一定会赢，我可以考虑我们联盟的事情。”
“真是个狡猾的老人，阁下已经活了不少岁数了吧？”
“我还能活不少年，这些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是你们的道理，我们尽管可以联合恶鬼来对付你们。”
柳佞冷冷一笑：“看来我们实在是谈不拢了，再会。”
老的人在刹那之间消失了，说谎的人哀声叹气：“他生气了，你们可能会有大麻烦。”
“你们本身就是大麻烦。”柳佞毫不客气地说道。
老的人走后，善良的人却回来了，当她的声音响起时，神王感觉自己被一阵清风托了起来，整个人舒畅了很多。
“看来你们谈得并不愉快。”
“还好吧，你来这里，又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天这么晚了，老头子我要去睡觉了，不如让我多活几年。”
善良的人看向神王，轻声说道：“请神王先离开片刻，我想跟这位老先生单独谈一谈。”
神王想，这是什么老先生，这就是一老流氓。他心情复杂地不知道该担心这女人好，还是担心这老头好。
“辛苦的人去神庙里请示了三次，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他看到一片赤色的沙海埋没了恶鬼的头颅，宫止和他自己站在前方，无数恶鬼的头接连不断地掉下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老头中气十足地喊道：“不知道！”
“意味着，恶鬼会死，但是我们需要宫止的帮助，宫止没有死，或者说，他复活了对吗？”
柳佞的心跳变得剧烈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擦拭着刀。露台外的雨还在不断降落，把他的心也猛地拉向了地上。
对方不好对付。老头的心里暗暗想道，他们或许会比恶鬼更加可怕。
神王不至于连宫止活了的消息都知道，他们可能真的在这里埋藏着什么“眼”。
“你见到了宫止？你们的眼看得很远啊，那不如告诉我，宫止在哪，我这个老头子也好厚着脸皮去求他不计前嫌回来救救我们神界，顺便也救救你们。”
柳佞又点了烟，吞吐着烟雾。
“神王害怕宫止，但辛苦的人去了神庙三次，所有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唯有宫止和他，才能够拯救我们和你们。我们要找到宫止，您能不能说服神王？”
神王小山一样胖墩墩地坐在一边，抬头看着雨，柳佞忽然有些心疼神王，原来不是他一个人把神王当傻子。
真可怜啊，这傻子还像是当年被自己的亲爹踢出神王殿一样踢了出去了，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有在檐镜道当小混混的勇气了。
“先别说得这么亲密，好像我们现在就是背靠着背的好盟友了一样，我有办法把你们全都弄死。”
“我知道。”善良的人用狮子唯一的一只眼盯着他，“如果说，在你们这里，至高的准则是力量，那在我们这里，至高的准则，就是命运。”
第四百零四章 恶鬼三戒（四）
柳佞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她。
“不用怀疑我所说的事情，我们至高的准则，就是命运，我们大部分人，甚至于恶鬼，在出生的时候，会到神庙里去求取命运，我们是贱民、平民或是贵族，不是你们所谓的血缘决定的。”
说谎的人嘿嘿一笑：“是啊是啊，所以那个国王听说自己的儿子会导致他的国家覆亡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杀了他的儿子。”
柳佞搬了张凳子坐在血泊里：“说下去。这准则是你们所谓的神赐给你们的？”
“不，神也无法抵抗命运。”
“那你们为何不老老实实混吃等死，因为命运已经告知了你们答案啊，为什么还要努力？既然那什么辛苦的人会救你们，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就吧，宫止也会回来的，我也不用去费尽心思帮忙找宫止了。”
“命运并非是全知全能的，老先生，你有没有这样的时候，你在梦里梦到某种场景，或是觉得这种地方似曾相识，我们这里，称这是我们的第二双眼，这双眼，甚至无需去神庙中求取。”
“神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听神王说，你以前也是被供奉在神庙中的神。”
“并不是同一所神庙，我所指的那座神庙，是庇佑一切恶鬼人神的那一座，神庙中无法动用任何武力，无论是恶鬼还是人，出生之后几乎都会到神庙当中求取答案。”
说谎的人紧接着说道：“单纯的人就没有去过。”
柳佞问道：“为何？”
“我捡到他的时候，是个刚死了老婆儿子的贱民，我不敢带他去神庙，他长大之后，老的人问他想不想去，他说不想去，他不想知道有关于未来的答案，无论结局是好是坏，在结局来临之前，他只想散漫地走过去。”
善良的人说道：“因此，所谓的命运，给出我们的只是答案，为了走到这个答案面前，或者是逃避这个答案，我们丝毫不敢懈怠。”
柳佞指着背影如一座敦厚小山的神王：“这不就是你们伟大的神王吗？这位伟大的神王经常做梦，他的梦基本都变成了现实。”
善良的人眼神有一瞬间变得极为复杂，但很快，她说道：“所以，我们合作吗？”
“如果我能找到宫止。”
“您当然能找到他！”说谎的人夸张地大喊道。
神王听到这声音，紧张地回过头来，柳佞对他招了招手，神王用略显狗腿的姿态跑到了柳佞身边。
柳佞深深吸了一口烟：“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不过，我们还要谈谈利益，我们要整个人界。”
善良的人沉默了片刻，说：“可以。”
神王依旧震惊地看着柳佞，他没想到老家伙这么不要脸，就算他身为神王，他想，在他答应这个条件的时候，他也得推辞三次，最后迫不得已接受的时候，还得唠叨一句什么为了天下苍生老子......哦不，本王受之有愧。
柳佞一拍手：“好了，谈妥了，我现在要去找一个人。”
“谁？”神王有点紧张。
“我的老朋友。”柳佞一边说着，一边脱下鞋来走着，他的脚已经泡得发白，此时的神王殿中，弥漫着一股臭不可闻的气息。
神王伸出手，拍了拍自己麻木的脸，
——————
“至少我们知道了，所谓的恶鬼，并非是毫无理智，只知道一味屠杀的恶徒啊。”
百晓生欣赏完柳佞的表演，忍不住赞叹道。
刘大川心想现在看来，这个柳佞是越老越不要脸了，他还真敢答应啊，他不知道宫止现在还活着，就是为了对抗那边的那些妖魔鬼怪的吗？
更何况宫止现在有这个名叫鸣鱼的女人保护，你老头要是来到罗刹海，说不定只剩一副骨架回去，你三思啊三思。
鸣鱼看完这一切，歪着头，说道：“他们说的是假话。”
百晓生一个激灵：“此话怎讲？”
这女人虽然看起来年轻又漂亮，但百晓生知道，就算自己的十八辈爷爷在这里，未必都有她知道得多。
“你看他们说话的时候，总是两个人一起，你有没有感觉，他们是在演戏？一个在说故事，另外一个就在拼命地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百晓生听罢奋笔疾书：“但是他撒谎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好处，他们不怕自己被恶鬼吃了吗？”
“不要让柳佞告诉他们宫止是谁。”鸣鱼沉思了片刻说道，“我感觉，他们找到宫止，不是想让宫止帮他们对付恶鬼，而是想借用神王的力量，再一次杀了他。”
百晓生听罢打了一个哆嗦，老头子脸都僵了，然后问道：“这......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刘大川拿了把扇子敲了膝盖，说道：“宫止连他们什么时候世界陷落都能够算出来，你不觉得很可怕吗？当然，他第一次的计算出了错，导致他做错了很多事情，杀了太多人。不过，这都怪他们撒了谎。”
刘大川懒洋洋地说道：“我如果是他们，我会觉得宫止肯定很恨我，肯定很想杀了我，帮我？不存在的。”
百晓生低下头想些点什么，写了几个字又撕了，心想这都是宗门秘辛啊宗门秘辛，老夫还是再去找个新地方写下来，百年之后，流芳后世，原来这里还有这么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前提是，如果还有百年之后。
“说起来为什么你不去跟着我师父？”刘大川歪着头问鸣鱼。
鸣鱼歪头：“龙巢不是那么好去的地方，再说我现在去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他应该在跟他的朋友们见面吧，我一个外人在，他们无论是吵架还是打架，都不会痛快。”
刘大川：“万一他被打死了？”
鸣鱼打了个呵欠：“如果他这么轻易就死了，我怎么会来找你们帮忙呢？”
鸣鱼走出了船舱，再次坐在了船边，银鱼持续跃出水面，罗刹海白如冰面，无数幽魂走动。
刘大川跟了出来，问道：“你撒谎了吧？”
“你也在撒谎啊，”鸣鱼整理着衣襟，“你是来找我交换秘密的么？”
“没有。”刘大川灿烂地笑了，“只是你这么坦然，我深感意外，我很害怕我会像是那条蛇妖一样，被你毫不留情地抛弃了。”
鸣鱼沉默了片刻：“这件事，我没有骗你，我的确会他的语言。但是你想，如果你连续听一个人唱同样的歌唱了几千年，还听不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