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平秦道之战（三）
以两族之力，肃清一个宗门，是摧枯拉朽之势。
聂云带着人马把罡明宗的人全都绑起来之后，才发现宁天霄不在这里，戟狼也不在这里。
今日的罡明宗格外地安静，罡明宗的宗主是个老头子，这个老头看起来跟其他的村民差别不大，甚至有点耳背。
刘大川在老头耳边问了好几句宁天霄去了哪，却被这老头一口一个“你说什么？”气得不想说话。
刚才山上一阵地震，众人已经发现了异样，按照一零一一零二所说，院子里的这棵大树，就是魔神波利的本源。
神族的兵马四处找不到戟狼，尝试着从树上砍下些枝条来，这棵树却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白衣的小女孩不见了，戟狼不见了，宁天霄也不见了，众人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乔戣下了命令：“搜，三人一组，搜山。”
聂云把人都安排了下去，乔戣却在景年的陪伴之下，站在大树的面前。
乔戣提了提衣角，向后退了两步，一个助跑踹在树上，落了几片叶子。
“刘大川！”
刘大川刚跟着吕霜走出两步，听到乔戣的呐喊，赶紧走了过来。
乔戣挽了挽袖子，指着树说道：“刘大川，打它。”
刘大川挽着袖子对着树打了一套拳，树上叶子刷刷直掉，在树上做窝的乌鸦追着刘大川咔咔啄了几下子，树还是没有反应。
“刘大川，踹它，实在不行拔了它，我还就不信了。”
刘大川往手上吐了两口口水，心里想道，波利啊，没想到你也有这天。
不过刘大川踹树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同情，谁知道波利的今天，是不是他的明天。
戟狼和宁天霄在经历了漫长的下坠之后，终于落到了地面上。
戟狼拄枪在地，借着昏暗的灯火，看了看四周的景色，宁天霄揉着一身的骨头站起来，摸了摸鼻尖。
这是一座地宫。
巨树周围出现了一个巨大裂口的时候，两人同时呆了下，戟狼想把宁天霄踹出裂口去，宁天霄想把戟狼给推走，两人推推搡搡，全都掉了下来。
跟下来的，还有戟狼的人、凌云宗的人，宁天霄一回头，看到了乔重光，乔重光整理了一下头发，对着他傻乎乎地一笑。
坑爹。
刚才要不是白小鬼念咒让他们下坠的速度变慢，宁天霄估计他们几个都得玩完。
白小鬼倒是很冷静，她把自己掉在地上的手捡起来安好，问道，走？
白衣女孩趴在老虎身上，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看到他们还活着，白衣女孩也没急着上来杀了他们，而是催促着老虎走了一段路，然后回头用一双漆黑的瞳孔看着他们，像是在等他们赶上来。
宁天霄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女孩骑着老虎，在前方不紧不慢地走着，宁天霄戟狼等人则是谨慎地跟在她身后。
看样子那位波利想见他们一面。
看样子，波利似乎还跟宫止有点交情。
噫，不会吧，难道这是打自己人？
宁天霄心想，如果刘大川在就好了，不过，这辈子打架也不总能一直靠刘大川，刘大川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前方的灯火忽明忽暗，路边的侍卫见到女孩带着他们走来，竟然也纹丝不动。
白虎静悄悄地踩在石头上，女孩时不时回头看他们一眼，眼神冷得吓人。
宁天霄戟狼倒是勇往无前，乔重光可有点忐忑，他心想，难道这里住着的这一位，是他太爷爷的亲戚？怎么风格这么相似？
骑老虎的女孩带着他们转过了几个弯，到了一个巨大的“房间”里，房间里站着几个身穿红袍的人，红袍跟黑虎宗的如出一辙，是只衣服上的花纹更为复杂。
红袍听到了声响，阴测测地一回头，兜帽里的眼神像是一把刀：“就是你联合酉靖拓把黑虎宗给灭了？”
宁天霄道：“你要非跟我讨论黑虎宗到底是被谁给灭的，我更倾向于面前这位妹妹。”
宁天霄看着白衣女孩。
红袍人看了一眼女孩，眼底虽有不满，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不要多说废话了，魔神还有事情要跟他们谈，你们先离开吧。”
红袍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大殿当中却没有魔神的影子，白衣女孩努了努嘴，示意他们坐下。
没有人动。
“等等吧。”
戟狼冷声说道：“我们无意跟你们谈和。”
戟狼话音刚落，大殿中又出现了另外一道高昂的声音：“大家想做的事情半斤八两，何必分得这么清楚？”
戟狼转头，看到了一个胡子拉碴的人，这是六皇子。
“戟狼，百余年没有见了，你还是宝刀未老，是准备做什么大事吗？”六皇子不见外地走到戟狼身边，“宫止回来了对吧？我早就知道，你贼心，不，壮心未死，迟早有一天，我们要联手。”
戟狼始终沉默，不发一言，六皇子走到小女孩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比你更熟悉宫止，所以宫止回来的时候，我们比你知道得要早。”
宁天霄问道：“你想谈什么？”
“谈谈，合作，我要神王的位置，但是我可以给你们三十年的时间，让你们去改变整个神界，如何？”
戟狼沉默，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比起当年宫止用铁和血走到的那一步，这样显然轻松得多。
“波利呢？”
“他很快来，当年他受了伤，这些年一直都在养病。”六皇子拍起了巴掌，似乎是在欢迎某个人的到来。
很快，大殿的正中心忽然掉下一团东西来，看起来像是一团烂泥，又像是一团腐肉，腐肉在地上颤抖了两下，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的模样。
人形好不容易站直了，外面披了一件破旧的灰袍子，脸上全是坑坑洼洼的洞，脸皮更像是贴在脸上而不是长在脸上的。
“一，二，三......这么多人来了，宫止呢？他见到我这个模样，是不是很得意？”
波利说话时，嘴里喷着腐臭的腥气。
戟狼在波利出现的下一刻，扛着枪冲了上去。
枪锋刹那间贯穿了波利的身体，但波利眯了眯眼，嘻嘻哈哈地笑着：“戟狼，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神了，我是来跟你们谈条件的，不是来跟你们打打杀杀的。”
第三百四十六章 平秦道之战（四）
波利身体里的肉蠕动着，把戟狼的枪“吐”了出来，戟狼皱眉看着波利。
宁天霄忍不住想到，面前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怪物。
“如何，我们谈谈合作吧？”
宁天霄问道：“他要神王的位置，你要什么？”
“我？我要柳佞的位置，如何？”
“柳佞，你指的是帝师，还是什么？”
波利转动目光，盯着宁天霄：“你竟然还知道这些事情？不过，实话告诉你，柳佞这个位置，以前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我以前也是，我对他那个隐秘的身份，早已经没兴趣了。”
“那你为什么又要堕落到吃人为生？”
“堕落？”波利喷着臭气笑了，“这怎么可能是堕落？羊吃草，人吃羊，神吃人，千百年来，不就是这样吗？我只是为了活下来。”
又是一个疯子。
六皇子抱着手臂，默默地看着波利，眼神中也泛出一丝厌恶，宁天霄还是很难理解，为什么神王的儿子选择跟着这团臭泥混。
“而且，我不正是践行了宫止大人的路吗？人和神和妖三族都是平等的，那么，我吃人又怎么样？”
六皇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好笑，白衣服小女孩的脸则变得有点狰狞。
宁天霄算是听明白了，波利原本也跟柳佞是搭档，只是后来犯了错，从那个位置上掉下来了，又心有不甘，转头做魔神去了。
魔神做到这个地步，真是有点难为他了。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
“所以，我们合作吧？我可以帮你复活十一神，虽然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复活，但是足够了，罡明宗的人我也可以借给你，这位未来的神王手里也有兵马，再加上戟狼自己的，足够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宁天霄，宁天霄更觉得好笑。
“怎么样？同意吧？你只需要点一点头，一切都好说，神王算什么？柳佞算什么？这个世界需要新的法则，不是吗？宫止？”
宁天霄眯眼笑了笑：“你说的的确有道理，但是我觉得——不太行！”
波利猛地向后一仰，宁天霄的剑贴着他的脸划过去，削下一小块皮肉。
宁天霄向后一退，戟狼等人同时抽枪拔刀。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固执，你是邪神，我也是邪神，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合作？一定要自相残杀？！”波利最后一句话是在怒吼。
洞穴里忽然像是炉子一样沸腾起来，红袍们纷纷持着武器冲进来，护持在波利的身边。
白衣女孩始终坐在老虎身上，一动不动，只是用眼不断地扫视着宁天霄和波利。
波利把手伸进自己腐肉一样的身体里，转瞬间叮叮当当掏出四五把武器，他的身上又伸出几条肉须，卷着武器向着他冲来。
六皇子也拔刀而上，被戟狼一枪架住。
宁天霄要同时招架波利的四五把武器，有些吃力，他很后悔没有把剑匣带过来，
宁天霄边退边打，举剑挡刀、挥剑阻枪，趁着波利一时失手，宁天霄斩断了他一条肉须，但波利在下一瞬间，又把被斩掉的肉须卷起来吞进肚子里，同时又分化出了一条肉须。
“你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你到底有什么意思？”
波利的肉须远没有他的手好使，招式虽然激猛，内力却又有着一股软绵绵的意味，后劲不足，宁天霄挡起来倒也不是十分吃力。
只是他此时觉得自己像是在同时跟四五个人缠斗，十分不好应付。
宁天霄一脚踩住波利的一条肉须，斩断之后把刀踢远。
波利眼睛一眯，笑道：“真的不合作吗？宫止？我不仅可以帮你改变神族，也可以帮你改变人族，甚至是妖族，我的力量并不比柳佞弱，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被赶走了吗？”
宁天霄一脚踢在波利心口，波利后退了两步，再次分化出了一条肉须。
“我不想知道，没兴趣。”
“因为我当年跟你做了同样的事，我看到神王的帝都当中，一队**在推搡一对母子，他们要把那个小孩卖去当宦官，把那个女人卖到妓院里去，柳佞叫我不要动，但我实在忍不住，把那些**都给杀了，这是我‘堕落’的开始。”
刀剑撞在一起，发出尖利的锃鸣声。
“后来，我管得越来越多，柳佞说我已经不适合留在那里，我干脆跟柳佞分道扬镳了。”波利向后大步一退，“所以，到底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我希望你能分得清楚。”
“我当然分得清楚。”
宁天霄一剑刺进波利的肩膀，波利的脸色变都没变，宁天霄低头躲过一个红袍的斧头，一脚把人踹翻了，乔重光赶紧补上一刀。
“我让这个世间变得更好，但他们却想要维持原貌，我跟你本来就是同行的。”
宁天霄一肘撞开斧头，白小鬼忽然在他面前说道：刺他的左肋。
宁天霄一个激灵，看向波利的左肋，他麻了。
波利就像是一团腐肉一样，他哪能看得到左肋在哪？
白小鬼继续说道：左肋是他的死穴，刺他左肋。
宁天霄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波利的左腋之下就是一件，原本正是攻势开张的波利忽然收回所有的武器，一齐挡住了宁天霄的剑，也挡住了自己的左肋。
有意思，戟狼捅他心脏的时候他还挺不屑的，这时候反倒是害怕起来了。
波利的眼神再也不像是之前一样轻松，他的几条肉须缩了回去，只剩下两只腐烂不堪的手。
他的一只手在肚子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把沉重的刀来。
“我不能留下你了。”波利说道，“你知道太多了。”
波利双手握刀，猛地向着宁天霄的头砸过来，沉重的刀携带着倾压泰山之势，气势令人心头一震，周围的风呼啸着从身边他逃离。
宁天霄一剑捅在波利的脚上，向外一滚，波利的重刀砸在地上，地上碎石飞溅，冒出一股温热的泉水来。
波利的嘴蠕动着，提刀缓缓靠近宁天霄。
白衣骑白虎的小女孩此时也动了一下，她看着宁天霄，那眼神当中绝对不是什么深刻的爱，是恨。
我靠。
第三百四十七章 平秦道之战（五）
重刀再次追命一样贴着宁天霄追来，宁天霄低头狼狈一窜，回手就是一剑，捅在了波利的左腋之下。
可惜，波利脸上的皮肉动了一下，却没死。
宁天霄这一剑却惹恼了波利，波利开始挥着沉重的刀疯狂地劈砸下来，每一刀都砸得石洞之内石沫飞溅，令人耳边如有雷响。
宁天霄并不急着招架，波利用这把剑杀伤力有余，但速度不足，他在等，等波利消耗完了身上的力气，就是他反击的时候。
现在他最想防着的，是那个一身白衣骑老虎的小女孩。
女孩一动不动，其他人也因为她看起来只是个小女孩也没有去砍她，但是宁天霄可记得她那天在黑虎宗杀人时候的血腥场面。
而女孩的那双眼，一直黏在他身上，让他觉得特别难受。
宁天霄回手一挡波利的重刀，手腕一麻，他赶紧轻抖手腕卸去力道。
“别像只虫子一样地一直躲啊，来，你不是知道我的弱点吗？我要砍下你的头。”
波利横刀一劈，宁天霄迅速侧身一闪，同时横起了剑，波利冲过来的势头太过迅猛，结果这一剑下来，反倒是他自己的胳膊被这一剑给割断了。
波利失了一条胳膊，顿时失去平衡歪向右边，宁天霄趁机刺向他的左肋，眼前忽然一一道白影一闪，骑老虎的女孩出现在了他面前，两手一错，捏住了宁天霄的剑。
波利大步后退，捡起地上的胳膊，安在自己的伤口上。
戟狼带来的人趁机向着波利刺去，波利重刀一挥，三人被他拦腰斩断，砸在墙上。
波利痛苦地喘着气，宁天霄试图抽出自己的剑，女孩冷冷地盯着他，眼神当中一股死气，他抽不动。
“合作吧。”女孩说道。
“放开。”宁天霄奋力向后一动。
“合作吧，合作对我们都有好处。”
波利也吃痛地大叫道：“不可能，我们不可能再合作，他竟然知道我的，知道我的......”
波利捂着自己的肋下，犹自心惊胆战，他的死穴！
女孩倏然松开了手，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向着波利说道：“他的头要送给我。”
“杀了他！快杀了他！我帮你把他做成傀儡，柳佞能做的，我也能做！我也会活尸术！”
女孩的眼忽然眯起来，她笑了：“好的。”
宁天霄看到半空中无数白色的布条缠卷过来，几乎在一瞬间就逼到了他的面前来，缠住了他的手臂和脖子。
宁天霄挥剑劈砍着面前白色的布条，女孩始终平静地坐在白虎身上，不见她怎么动，但宁天霄承认，她给自己的压力才是最大的，一股诡异的压力。
宁天霄默默念动咒语，布条的速度变慢了一些，但它们数量实在是太多，仿佛无穷无尽。
宁天霄试图找出一些破绽，就像是阵法一定有阵眼一样，一定有破绽的。
“你他娘的！”宁天霄大骂道，“你真的是波利复活的，怎么波利这个魔神，比你看起来还弱？”
女孩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这句话。
凌云宗已经有人被缠住了，乔重光举着刀疯狂地挥舞着后退。
戟狼也不得不从跟六皇子的对战当中分出心来，应对这些麻烦的东西。
白色的布条漫天飞舞着，魔神波利好不容易安好了自己的手，桀桀怪笑了一阵。
女孩面无表情地操纵着这一切，她的嘴唇没有动，应该不是宫止那一族的人。
白小鬼绕到了魔神波利的背后，看着他的左肋，对着宁天霄比了个手势。
宁天霄前冲斩断布条，立即又有无边无尽的布条弥漫上来。
女孩的眼一直死死地看着他，让他觉得很难受，这些绵绵无尽的攻势分毫没有停歇过。
宁天霄后退躲开了一刀，女孩忽然说了一句话。
宁天霄没有听清楚。
女孩又重复了一遍，她说的是：“蠢货，你怎么变的这么弱？”
宁天霄苦笑了一声，接连退后三五次。
她的眼神变得非常失望，仿佛是渴望了已久的对手，已经变成了一个废物。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捞过乔重光来，把他往自己的身后推了一下，然后看向白小鬼。
在白小鬼冲着他点头的瞬间，宁天霄忽然调动起自己溟魂的力量，在这一瞬间，洞**被火光照彻，亮如白昼，布条被无数火焰烧灼，一条火龙穿梭在其中，破开了这女孩的所有攻势。
乔重光仰起头来，结结巴巴说道：“卧！我靠！这是，师父你的溟魂能够凝形了？”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没有说话。
乔重光：“你的溟魂是一条火龙诶！”
布条化为黑灰在天上飘散，宁天霄双手紧握着剑，向前一刺，白虹闪动，波利向后一退，白小鬼忽然凝形。
波利的身后凭空出现了一根石刺，他一退，石刺刚好穿过他的左肋！
波利被刺中的瞬间，浑身抖动了一下，面容变得怪异扭曲，他的脸皮哆嗦着，指着宁天霄，又指指自己的身后：“嘻嘻，宫止？”
宁天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白虎向前一跃，咬住波利的胳膊，把波利从石刺上硬生生拉了下来。
女孩试图替波利疗伤，波利推开了她，说道：“他知道我的死穴，没救了，没救了，你快跑。”
女孩站起来看着宁天霄，苍白如纸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微笑，她说：“多谢你。”
波利已经奄奄一息，女孩袖中滑出一把窄刀，割断了波利的脖子。
波利脖子的伤口上只有脓血流出来，他的头一歪，最后一丝气息也消失。
洞穴的底部忽然传来了嗡隆隆的声响，女孩擦了擦刀上的血，一直如同木偶一样空洞的脸上，出现了几丝人一样的情绪。
“在罗刹海的时候，我说我能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记不记得？我能救你。”
宁天霄沉默地看着她。
“算了。”女孩打了个响指，垂眼盯着地面。
一阵激流涌动的声音在洞穴底部响起，像是有巨大的东西沿着海底深洞向上游来。
白虎焦躁不安地在死去的波利身边跳着。
戟狼把枪抵在六皇子的脖子上，压着他走到宁天霄的身边。
波利很快融化成了一团血水，渗透进洞穴当中去，女孩垂着手，冷漠地看着剩下的人。
戟狼一枪捅进六皇子的胸膛里，同时左手拿出一把小刀，轻轻一转，削掉了六皇子的头。
宁天霄惊诧地问道：“神王不是说，放了他？”
戟狼点点头，又摇头。
第三百四十八章 平秦道之战（六）
“做什么事情都要有充足的决心。”女孩漆黑色的瞳孔里还是覆盖着一片死气。
脚底的呼啸声越来越近了，戟狼呼喊着其他人去找出口。
“只有决心还不够，还要足够清醒、理智，一旦选择了一条路，再后悔就很难了。”
宁天霄问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告诉你，你很愚蠢，你想留下退路，这才是你失败的原因。”
宁天霄抿着嘴。
脚底的水声越来越近了，宁天霄护着乔重光靠着洞穴的边缘站着。
水声忽然戛然而止，一切都平静了。
寂静的洞穴当中，女孩还在冷漠地盯着宁天霄，她的表情让人心头发毛。
宁天霄向脚底一看，后背忽然汗毛耸立，他从波利劈砍出的洞上看到了一只眼，不，这仅仅是一只眼的一部分，这只眼足有半个人大。
这只巨大的眼扫视着这里的每一个人，像是在窥伺着猎物。
宁天霄双手握剑，一剑向着洞口捅去，那只眼飞速下潜，他只刺到了一片水花。
女孩挪动了一下脚步。“咔”地一声，一根刺刺破地面，钻了出来，这根刺上银光闪烁，像是一根上好的枪，很快，另外一根刺也刺穿了地面。
女孩刚好站在这怪物的头顶上。
“这是我养的小东西，留在我身边，我可以借给你用。”
小东西？宁天霄失笑。
石头崩裂的声音不断地响起来，咔啦咔啦，怪兽逐渐显形，这是一颗龙头，又不太像龙，它的角更像是两根直锥，爪子也比龙看起来更长。
龙的半个身体钻出来，几乎挤满了半个洞穴，水从脚底疯狂涌动出来，女孩站在怪物的头顶，居高临下。
“我原本有很多机会能杀了你。”
宁天霄向这怪物刺了一剑，怪物纹丝不动：“你早已经是死人了。”
女孩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着宁天霄：“那你也来跟我一起做死人吧。”
怪物把脚爪搭在地面上，继续向上爬着，它忽然仰头一拱，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
正在地面上拔树的刘大川愣了一下，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冲了出去，刘大川爬起来，茫然地看着这棵自己飞出来的树，赶紧回头看乔戣有没有事。
乔戣从草里爬出来：“是在地下，快过去看看！”
宁天霄几人被一股巨大的水流冲出来，宁天霄护着乔重光在地上一滚。
乔重光猛烈咳嗽着，宁天霄把乔重光向着刘大川一抛，赶紧转身应付这怪兽。
怪兽露出半个脑袋，一低头用带着倒刺的舌头一卷，咬住了戟狼的手下，戟狼一枪插在怪兽舌头上，怪兽用力向后一扯，舌头上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
怪兽的舌头上滴着血，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
宁天霄飞身一扑，这怪兽一身坚硬的皮肉，唯有这双眼是弱点。
宁天霄扑近时，白衣女孩欺身上前，手指如勾向着宁天霄一撕，宁天霄闪身一避，一脚踏在这怪兽的脸上。
“最后一次机会，留下，或者你们一起死。”
“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你以为你活了这么多年，就能这么不可一世吗？！”
宁天霄的脸贴着女孩的脸擦过，女孩仰头一躲。
“那你也不能，可怜我。”
“什么？”
怪物忽然一仰头，张开了嘴，宁天霄正好出现在怪物长大的嘴的正上方，戟狼急忙一跃而起，用枪撑住了怪物的嘴。
宁天霄在戟狼的枪上一踏，跳出了怪物腥臭的大嘴。
刘大川放下了乔重光，犹豫着要不要上来帮忙。
乔戣把乔重光拖远了一点：“刘大川你去啊，你发什么呆啊！”
刘大川一咬牙，硬着头皮跑了过去。
女孩脚上使力，把枪从怪物嘴里踢了出去，戟狼矮身一接，再次一枪捅进了怪物的脚爪之上。
刘大川扑过来的时候，女孩愣了一下，宁天霄趁机一剑刺进了怪物的眼中。
怪物哀嚎了一声，大步后退，戟狼趁机拔枪上前，枪出如攒。
女孩看着刘大川：“竟然是你，你也放弃自己的立场了？为什么？”
刘大川大声吼叫着：“师父，你别害怕，俺来帮你了！”
“师父？”女孩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你还想耍他，好玩吗？有意思吗？你跟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为什么最后不去帮他？”
刘大川着急嚷嚷道：“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我不会看错的。”女孩一掌劈下，向着刘大川过去。
刘大川大步后退，在女孩快要抓住他的脸时，捏住了她的手腕。
女孩劈头盖脸几掌向着刘大川而去，刘大川应对自如，刘大川一步步后退，企图把这女孩引得离开战场。
怪兽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孩身后。
戟狼和宁天霄不断攻击着怪兽，这怪兽竟也不管不顾，一直死心塌地地跟在女孩的身后。
“你这次选择帮他？。”
刘大川死咬着牙不肯承认自己认识她。
女孩又要去撕他的脸，刘大川一咬牙一跺脚，一拳砸在女孩的腹部。
女孩像是一个破布娃娃一样仰头向后一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宁天霄握剑想要割掉她的头，女孩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犹豫了。
怪兽衔住了女孩的衣角，女孩挣扎着爬到怪兽头上，她转向宁天霄，指着刘大川说道：“这个人，是我和柳佞的同僚，也是宫止的朋友，宫止当年做的很多事情，他都可能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宁天霄说道：“这是我徒弟，小妹妹，你能不能别再认错人了？”
女孩静静地看了宁天霄一眼：“是吗？”
宁天霄说道：“下一次世界陷落就快要到来了，下一次是神族力量衰退的时候，如果有机会，我觉得你还是回到神族去，帮......”
女孩打断他：“是吗？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神族的力量不止衰退过一次，除了大混乱时，我们不会动手。”
宁天霄看了一眼刘大川，刘大川似乎已经做好了逃走的准备。
“你走吧。”
女孩认真地看着宁天霄，提醒道：“我已经提醒过你，做事要有决心。”
“你走吧。”
第三百四十九章 肺腑之言（一）
女孩皱眉问了一下：“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宁天霄问道：“波利？”
“不是这个，我真正的名字。”女孩扬手，“你忘了？忘了就算了吧。”
她说完这句话，毫不犹豫地向后一退，掉进了洞穴中，被漩涡卷走了，她养的这怪物也跟着跳了下午，扑通一声，溅起巨大的水花。
洞穴里的水声持续不断地涌动着，戟狼上前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挥手说道：“神王的任务完成，波利已死，六皇子也已死了，我们该回神界复命了。”
戟狼唤来自己的亲卫，让他去整队。
然后，戟狼走向了刘大川，刘大川还在装傻充楞，戟狼问道：“你是宫止的那位朋友？我记得你当年不长这副模样？”
戟狼的话语中带着浓重的杀意，仿佛刘大川一点头，他就会捅了刘大川。
宁天霄揉了揉眉心，看向刘大川：“下山再去说吧，聂大哥，山上剩下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宁天霄看着刘大川，问道：“谈谈？”
刘大川垂着手，弹了弹身上沾的灰：“谈谈。”
刘大川说完这句话，一举一动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从之前的猥琐胆小，变得有些神秘莫测的意味。
“回凌云宗吧，外面我不放心，戟狼前辈？”
戟狼点头。
三人并肩走出罡明宗，都异常沉默，宁天霄受了点小伤，刘大川没出什么事，只是脚步有些沉重。
——————
柳佞放下了面前的珠子，揉了揉眼，说道：“波利逃走了。”
十六皇子陇青搀扶着柳佞回到茅草屋里。
每次柳佞从这珠子里看到东西的时候，都有一些时日会失明。
“波利？是老师您当年的同僚。”
“是她，当时我在神界负责扮演的是丞相和帝师的角色，在这样一个位置上，维持中立，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她要轻松得多，她要扮演的，是一家药铺的老板。她喜欢养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街头的小孩都怕她，我们每三个月见一次面。”
“她有次实在是见不得神界的侍卫欺负一对母子，出了手，我们就是从那时候产生了分歧。后来她又爱上了宫止，就更糟糕了。”
“宫止所知的一切，都是她所说的？”
“不是，你要明白，我们几个活的年岁都太久了，因此经常自诩无所不知，但宫止凭借他的智慧，推测出太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她自然被聪明人吸引。”
三十七皇子给他倒了一杯茶。
“后来她就疯了，因为她无论用什么引诱宫止，宫止都不为所动，呵呵。”
“这次她离开人界，老师准备把她叫回来？”
“回不来了。”柳佞闭着双眼继续喷着眼，“一个人的贪嗔痴念一起，就再难以消弭，正如，你已经抓住了一样你从来没有过的东西，你会放手吗？”
“不会。”陇青抓着一卷书问道，“我听说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是啊，真是罪过罪过，我至今不知道是谁帮她复生的。”
“老师，人真的有办法复生吗？”
“你看看她人不人鬼不鬼，有什么意思？不用再多想了，这是违背天道的事情。”
陇青眼神一黯：“是，老师。”
——————
山头忽然有一只白虎一跳，柳佞猛地睁开了眼，尽管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陇青看到柳佞的动作，迅速拔刀侍立在他的身边，柳佞用烟杆按下他的手：“没什么，是波利回来了。”
白老虎在山间跳跃着很快来到山顶，女孩的身上还带着血迹，她走到茅草屋前，下了老虎，敲了敲门。
陇青开了门，门口钻进一个小女孩来，身后跟着一只老虎。
女孩不见外地坐在柳佞的对面，喝了一口茶水。
柳佞一动不动地喷着烟。
女孩古怪地笑了一声：“我以为你见了我，会急着杀我。”
“你已经从我们这一层堕了下去，我自然不会杀你，否则就是逾矩了。”
“你还是看不起我，还是像以前一样高傲自大，对了，你看上的那个女人死在十方殿里了，我去换身体的时候看到了她。”
柳佞喷了一口烟雾，一动不动。
波利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又用了那个东西，这次是为了什么，为了看我死吗？”
“好奇而已。”
“听说下一次世界陷落快要来了。你从这珠子里看到了什么？”
“我？一无所获。”柳佞睁着眼，眼中一片虚无。
女孩冷笑了一声：“这是你的新徒弟？”
“算不上，我只是给了他一个容身之处。”
“你最好小心，小心你也会成了我这样，到那时，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你活着逃走，我也很意外。”
波利皱了皱眉头，一片死气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波澜。
“如果下一次陷落真的到来，你准备怎么办？”
“静观其变。”
“你这个疯子。”
柳佞呵呵一笑：“那我们就比比谁更疯吧？如果宫止再次准备起事，你怎么办？”
“静观其变。”波利冷笑，“他大概永远都不需要我帮忙，不过，如果他快失败的时候我还活着，我还是会去问一问，需不需要我救他？”
“既想要杀人，又想要救人，愚蠢。”
波利反驳：“既要中立，又忍不住伸出手去，可笑。”
“你见到他了吧？”
“见到了，你猜他这次准备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他比你我玩得还疯，如果我抓住了他的马脚，我一定要把他拖下来。”
“你以为他会在乎吗？”
“哈哈哈哈哈，是啊，他根本就不在乎！”
柳佞喝了一口茶水，沉默地一笑。
“我要留在这里一段日子。”
“随你。”
“作为报答，我去替你毁了十方殿，你要那女人的尸体吗？”波利问这句话，眼中却满是嘲弄。
“陇青，你跟她一起去，尸体——烧了吧。”
波利恶意满满地扬起嘴角：“放心，我会替你带回来的，到时候用活尸术‘复活’了，放在你的身边，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像这样安稳地坐着吗？”
柳佞喷着烟，沉默地笑着。
波利脸上的笑也缓缓消失了：“我们到底有多少人？”
“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也有自失身份的那一天，就会有一个或者几个出现，剥夺我现在所有的东西，宣布我的背叛，我会成为最普通的神，慢慢老死。”
“害怕吗？”
“当然不，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是要死的。”
“你还真是云淡风轻，可笑你当年也差一点。”
第三百五十章 肺腑之言（二）
宁天霄戟狼一路沉默，颇有山雨欲来的趋势，只是这场大雨对于刘大川本人来说，实在算不上是什么。
只要刘大川肯剥掉现在的这一层身份，那其实什么都好说不是么，大不了就是把面前这两个人都打死。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
戟狼则是晃动了一下手里的枪，确认刘大川如果出手，能接下他的一掌。
凌云宗内一片寂静，只有溟魂树的几千几百个儿子叽叽喳喳。
刘大川一抬腿坐到洗剑池边，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确切地说，是从鬼市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戴金面具贩卖我消息的人。”
“通过溟魂？”
“的确。”
刘大川轻笑了一声：“你说溟魂并非独一无二时，我还信过你，可笑可笑，你早就在防备我了。”
“其实更准确地来说，是它认出了你。”宁天霄把小红蛇拽出来，小红蛇低着头在刘大川的面前。
宁天霄说道：“他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的倒霉徒弟，一直说你是他的启蒙恩师。”
刘大川仔细地想了一会：“这件事我倒是......还记得一点，不过我只教了你一年的时间，看你也没什么天分，就找了个借口云游四方去了，你倒是还记得这些事情，难为你了。”
小红蛇：“......”
刘大川：“你叫勾钧来着？我记得你鼻子挺灵的，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狗妖。”
勾钧：“......”
“算了，我也不说这些了，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我就准备离开了，将来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宁天霄面带微笑地问道：“所以，您就准备这么玩完了拍拍屁股走了？”
“什么叫玩完了拍拍屁股走了？我难道还继续留在凌云宗混吃等死？”
宁天霄：“你这么多年，就没有想想曾经被你坑害的宫止？”
刘大川听到之后笑了：“我没有坑害他，我是他的朋友。”
“所以当你的朋友在罗刹海遭难的时候，你换了个身份去了一趟罗刹海，去干什么？看热闹？看完热闹之后呢？又拍拍屁股走了？”
刘大川伸出手，遗憾地说道：“我不能轻易出手。”
“所以您，为什么又在鬼市上说准备在我身上押注？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你们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被你们视为玩具，可真是让我心惊胆战啊。”
刘大川沉默片刻之后，轻轻笑了一声：“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宁天霄没有说话。
戟狼用手指摩挲着枪，盯着刘大川的后背。
刘大川被这样一双锐利的眼睛瞄准，却不恐惧，他的表情依旧悠然轻松。
“宫止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你指的是他从头到尾的筹划？”刘大川轻笑一声，“我觉得你误会了一点事情，我如今的立场，跟柳佞是一样的，跟波利是八竿子打不着。”
戟狼倒转枪尖，指向刘大川：“你这话实在是难以令人信服，你原本可以选择一个更中立的位置，你却几次三番转换身份，跳到局中来，你究竟有何目的？”
“我要用我的一双眼去看。”刘大川指着自己的一双眼，“我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说，柳佞也不是始终住在那个山头上，什么事情都不做。他以往不也是朝中的一个老头吗？”
戟狼眉头紧皱，刘大川用手指推开了戟狼的枪：“你赢不了我，你们两个人，再加上一个小白都赢不了我，我活到现在，不是靠我这一张嘴和我能改头换面的本事。”
“但是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不是已经表示选明立场了吗？你们有多少人，你们始终站在同一处，还是说，你们之间同样也是相互倾轧？”
“说实话，我们究竟有多少人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一旦我们当中有个人太过出格，其他人就会收到消息，负责把那个人驱逐出我们的行列。波利当年，就是我和另外一个人动手的。”
刘大川咔拉咔啦动了一下手腕。
“你们无父无母，从哪来？石头里蹦出来？”宁天霄问。
刘大川的嘴角扯了扯，说道：“你想多了，我的母亲是神族的人，我的父亲是人族的人，我已经活过好几千年了，小孩儿们。”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宫止推行的一切是可行的？”
刘大川毫不犹豫说道：“当然，不过你们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虽然是宫止的朋友，那些年也不过陪着他跑到乡下里去看看锄田种地的老头，要不就是跑到城墙下去看小乞丐怎么要饭，再就是跟着他去刨坟，找出些什么三界和平的证据来。我在其中起的作用微乎其微。”
“但宫止一直觉得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是啊，可我还是走了。”刘大川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不过，这次也还是一样，你们如果真的要搞出点什么罗刹海大战的大动静，我还是要走。”
“你不是在我身上押了注？”
“所以我会在你身后好好看着，押注的人当然不需要亲自下场。”
“刘大川，你——真不要脸。”
刘大川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都忘了自己一开始长什么模样了，活得太长就是这一点不太好，师父，你们——慢慢折腾，我先走了。”
宁天霄撇了撇嘴角：“等等，为师还是觉得被你骗得很惨，不仅如此，你看看吕霜和乔重光，哪个不被你骗得够惨？一想到自己的师兄师弟是个活了不知道几千年的老王八蛋，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天哪，这天下还有真正的爱与和平吗？”
刘大川嘴角抽搐了一下。
“也不说他们两人，你想想乔戣，我告诉你，你完了，刘大川。”
刘大川头皮一麻：“宁天霄，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继续演你的刘大川，为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宁天霄说道，“而且根据你的说辞，你也不是一辈子需要像是柳佞一样，老老实实呆在山头上什么都不干吧？”
刘大川笑了：“师父，你说得对，俺听你的。”
刘大川呵呵呵地笑着，宁天霄悠然微笑着，问道：“不过，刘大川，听说宫止最后死之前，说自己是天下的罪人，你心里就没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吗？”
“师父，你说啥呢？俺听不懂。”
你行。
第三百五十一章 肺腑之言（三）
刘大川虽然又开始装傻，但宁天霄和戟狼依然满是热情地问候着刘大川，从四百多年前开始一直问到前段时间他是不是真的吃撑了，是不是俸禄挺少得吃不饱。
戟狼听宁天霄说到最后，当场掏出钱来让刘大川多去买点东西吃。
刘大川嘴角抽搐地接过钱来，终于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戟狼因为要回去向神王复命，在凌云宗里呆得不久，先带着六皇子的头回去了，至于波利，宁天霄两人决定用那团血水顶上，神王信还是不信，那就是后话了。
宁天霄刘大川两人还坐在洗剑池边吹着风，眼看六月快到了，马上就是去罗刹海的日子。
宁天霄有一句每一句地跟刘大川聊天打屁，像是认识了多年的兄弟一样。
“你说你坐在这位置上有什么意思，你不也是一样地活，你说你不在这个位置上，不是更自由？你学学波利？她不快乐吗？”
刘大川打了个响指，终于满是无奈地说道：“宁天霄，你不懂。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波利快乐了？”
宁天霄：“呵呵。”
“我出生之后的第三百年，是第二次平衡动乱的时候，当时妖界兴兵，天下动乱，到处都是一片死尸，妖界自己人也在打，争着抢着想扩大自己的地盘，这次的动乱一直持续了三百年，在这三百年里，大部分时候，我都是在流亡。”
“这我就奇怪了，你经历了这些，难道不会想要支持宫止吗？”
刘大川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经历了这些，活了下来，所以才会在宫止他提出这些的时候，成为他的朋友，但我确实不想放弃我如今的立场。三百年后，西方的山上走出来一个人，他找到了我们一批人，要求我们去肃清这些混乱。”
“后来天下大定之后，我们的任务就成了现在这模样，他并不禁止我们扮演各种身份参与其中，但要求我们，在天下大乱或者即将大乱之时，杀了那几个罪魁祸首，最大程度减少伤亡。”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所以，你一开始接近宫止，是为了杀了他？”
“没有，我不负责这一点，我接近宫止纯粹是因为很欣赏他。至于杀他的事情，应该有几个人做过，但是宫止原本就是陷落世界当中的人，他的实力，没人能清楚，再加上他已经把自己的死穴藏起来了，我想那时候是没人成功。”
“兄弟......其实听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太清楚，你们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平衡，平衡。”刘大川笑了，“我给你比喻一下，如果下次真的是神族势力衰弱的时候，如果妖族真的要趁乱起兵，那应该会有几个妖族的将领暴毙，同时，神族可能会突然出现几个有为者。”
“真是辛苦，那如果神王死了，你们会怎么做？”
“自会有人估量，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情，顶多算是小打小闹，不会有人管。神王这些年在露台上养着膘，神界不也挺好的？”
“你说的在理。”
刘大川哆嗦着腿，说道：“没什么事了吧？没事就别再问了，我们以后还是好师徒。”
宁天霄：“呵呵，还有最后一件事，我不问实在不放心。”
“搞快搞快。”
“你对乔戣这是什么意思，乔戣骂人这么狠，你怎么还对她这么好，你不会是想像柳佞一样收个他徒弟，将来让她接替你的位置吧，那你可能想太多了。”
刘大川搓了搓手：“她跟我小时候挺像的，我小时候就是这样，在贫民窟长大的，我很能打，也非常自命不凡，当然，我如今是真的不凡了，就这样，至于让她当我的接班人这件事，我还没有想过。总而言之，除了她说话的时候，我都很欣赏她。”
宁天霄心想你还真是自恋啊。
“那就没什么事了，为师就先走了。”
刘大川瞬间满脸堆笑：“那师父您先走吧，俺去歇会。”
刘大川刚刚从洗剑池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脑后忽然吹过一阵冷风，刘大川下意识一低头，回头却见自己背后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刘大川愣了。
宁天霄也愣了，他看到一个女人，这女人满面怒容，手中长戟直指向刘大川，但是刘大川，什么都看不到。
然后宁天霄意识到，这是白小鬼从金历宗拖回来的溟魂。
这女人什么时候醒了？跟刘大川有仇？
女人长戟飞速斩来，刘大川完全是凭着直觉躲开，女人不言不语，招式当中却是凌厉的杀意。
刘大川又躲了几次之后终于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向宁天霄大喊道：“师父救俺！师父你快来救俺啊！”
宁天霄上前一步，拦在女人面前，女人长戟一滞，越过了他，直取刘大川。
宁天霄说道：“你是溟魂，那你应该知道这么出招是没有用的，除非你能凝魂。”
女人认真地看了宁天霄一眼，然后就真的开始凝魂了，那把长戟出现的时候，刘大川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宁天霄看到刘大川的反应，问道：“你认识她？”
“俺，俺，俺......”
凝魂的女人半漂在空中，又是一戟冲着刘大川砍下来，刘大川飞速一躲，跑到宁天霄身后，低声说道：“我靠，这是宫止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我完了师父。”
宁天霄也飞速说道：“你他娘的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年做亏心事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我靠我这是天地良心，我做什么亏心事了，我不就是跟宫止做了个朋友，我骗他财还是骗他色了？”
女人眼中满是豹子一样凌厉的杀意，她对宁天霄说道：“让开。”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要杀了他。你刚才不也听清楚了吗？他枉为宫止的朋友，我杀了他，有什么不对？”
宁天霄还想解释，女人忽然将长戟横扫出一片巨大的弧形，此时，白小鬼忽然出现，嘴唇翕动，长戟的动作慢了。
女人盯着白小鬼，问道：“是你？”
是我。白小鬼无声地说道。
第三百五十二章 肺腑之言（四）
“所以我是从金历宗被你们带回来的？金历宗在哪？”
女人盘腿坐在洗剑池边，说道：“我是纳伽，当年宫止手下大将之一，我只追随宫止，不属于十二神组织。”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不知要从哪开始说比较好。
白小鬼也抱着胳膊，她是没有舌头，不能说，至于刘大川，他现在远远地坐在另一端，回想着自己刚刚差点被削掉脑袋的惊险，不敢说。
见没人说话，纳伽看着刘大川：“你过来。”
宁天霄向着刘大川：“叫你呢。”
刘大川刚挪了一步，就被纳伽抓着衣领提了起来，双脚离地。这位女壮士看起来，呃，其实根本不壮，相反还非常地窈窕，只是这臂力真的，呃......
宁天霄问道：“壮士，他现在是我徒弟，能否手下留情？”
纳伽看了宁天霄一眼，稍稍放了放手，一只手还拽着刘大川的衣领，说道：“懦夫，你有没有胆量可跟我一战？”
刘大川大声嚷嚷道：“你说啥啊，俺听不懂啊，俺真的听不懂，你可真是冤枉俺了！”
“别人认不出你我还会认不出你？你当年为什么不出手？”
刘大川哪能听得懂溟魂的话，扯着嗓子嗷嗷叫了一会，宁天霄实在忍不住堵上了他的嘴，对着纳伽说道：“往事就不要再提了，现在他是我的徒弟，还是说后话吧。他当年的身份的确不适合出手。”
“难道这次他还准备袖手旁观，那我还不如趁现在就杀了他，省得以后看了头疼！”纳伽说着就要拔长戟把刘大川给捅了。
宁天霄略挡了挡，摇了摇头道：“这位......纳伽姐姐，我们也没有准备再起事啊，所以这样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了。”
纳伽看着宁天霄，眉头紧紧锁起来：“你不是准备去罗刹海？”
“是啊但是。”
纳伽忽然笑了：“你骗得了别人，还骗得了我？”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失笑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纳伽摆了摆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去休息了，不过他最好别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只有你死我活。”
纳伽走后，白小鬼也跟了上去，宁天霄看了两人一眼，又看向刘大川，他给了刘大川一捶：“大川兄！行啊你！被追杀了多少年？”
刘大川揉着肩膀说道：“师父，师父，你能不能有个师父的样子，往事休要再提！”
宁天霄看了他一会，笑了笑，摇头道：“你以为我想再提啊？她要是再打你，我不拦着，你自己小心点。”
宁天霄说完，向着剑冢的山头走去，纳伽什么时候醒的，怎么山头上那些老溟魂们都没有消息？该不会是......都被吃了吧？
想到此处，宁天霄走得快了一些。
宁天霄回来之后，剑冢里的溟魂看他的眼神都有点奇怪，宁天霄看到他们都还活着，也就松了一口气。
山头上的灵兽蛋虽然壳已经裂开了，但是那两个小家伙还在沉甸甸地睡着。
宁天霄跟几位老前辈说了几句话，正准备离开剑冢，忽然被獬豸叫住了。
——————
白小鬼跟着纳伽随便在凌云宗找了个地方，纳伽揉了揉肩膀，摸了下白小鬼的头。
“怎么找到我的？”
白小鬼无声说道：巧合。
纳伽笑了笑：“只可惜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了。”
另外一个在洗剑池下。
纳伽皱了皱眉头：“晚上去看看，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准备去罗刹海了，但不是为了当年的事情。
纳伽笑了一声：“不是为了当年，也好，还有谁找来了？”
戟狼。他想杀了神王。
“我早就想动手了，戟狼倒也做得不错，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我可要去好好欣赏神王死时的景象。”
大概要从罗刹海回来之后吧。
纳伽捏着白小鬼的下巴看了一眼：“你这又是怎么回事，你的舌头呢？”
白小鬼摇头：我会找回来的。
“嗯，有什么事情告诉我。”
对了，下一次世界陷落就快要来了。
“宫止大人跟我说过，他向神王引荐了几个人，再多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那几个人看起来不是很好对付，我们那位神王，还是那么自诩聪明吗？”
白小鬼点了一下头。
纳伽冷声笑道：“那就让他们等着吧，我就看看神王到底能害死多少人。”
——————
宁天霄盘腿坐在剑冢当中，面对着无数质询的目光，干笑了一声。
不过，在被疯狂质问之前，宁天霄先是开口问道：“前辈们，纳伽醒了你为什么都没说一声，吓我一跳，尤其是刘大川，都快被吓死了。”
獬豸往宁天霄身边凑了凑，瞅了他几眼，问道：“真要去罗刹海？”
“没办法了，板上钉钉的事情，必须去。”
“你小心一点。”
宁天霄心虚地笑了一声，就这？就这？他还以为这些老前辈们要抓着他问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小白的舌头找机会给她拿回来。”
“我明白的。”
“还有，小心一点，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只是......”
“嗨，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看刘大川也是个实诚的孩子，别老人纳伽追着他砍了，和和气气多好，你说对不对？”
宁天霄把手枕在头下：“那什么前辈，万一我回不来了......算了，我会跟张庚前辈说好的。”
“回的来的，你这一程，去过罗刹海的人不在少数，别说这种丧气话。”
宁天霄用力挠了挠头：“也是，我还要带着大家伙都活着回来，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能找到什么可逆的方法，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我一定会回来的。”
獬豸咂了咂嘴说道：“是啊，你三爷爷说不定也在等你。”
“表大伯找人去打听三爷爷的消息了，现在还没有回信。”
“都会回来的。”
“是啊，都会回来的。”
“我其实知道你不是以前的宁天霄。”
宁天霄：“......”
“你跟他不太像，你性格有点跳，他比你沉稳，比你要狠一点。不过没事，不知道你死了一趟发生了什么，但你爷爷还是你爷爷，你前辈也还是你前辈。”
第三百五十三章 罗刹海行（一）
这天夜里，宁天霄被白小鬼喊醒了，跑到洗剑池边，纳伽已经撸袖子准备一头扎下去。
宁天霄眼角抽搐了一下，问道：“这干什么？”
“找人。”纳伽简短地回答道。
纳伽一个猛子扎下去，水下传来一阵叮叮哐哐的声响，睚眦在洗剑池上边胆战心惊地跳起来问道：“这是做甚？”
过了一会，纳伽浮出水面，对着宁天霄说道：“石头太硬，你来，你上次被他炸过是吧？”
睚眦瞬间炸了毛，大吼一声：“你等会，先让我出去！”
纳伽显形拔出剑来把睚眦扔在了一边，一只脚踩在洗剑池上，要多狂放不羁就有多狂放不羁：“来吧宁宗主，你下去炸它一下。”
“这干什么？”
“水下有我们的好同伙，拜托了宁宗主。”纳伽笑道。
宁天霄随着纳伽潜入了水下，水下的石头还是散发着暗蓝色的光，宁天霄看着这光，想起了宫止一族遗址当中的那些蓝光。
“是宫止一族当中的东西？”
“别问得好像不认识一样，来，炸了他，咒诀会吧？她应该教过你了吧？”
宁天霄心情复杂地“嗯”了一声。
纳伽还是不放心地念了一句：“宫羽休祈盾”
宁天霄耳朵一动，这句咒语不同于之前白小鬼所说的，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想，纳伽就在白小鬼的催促下浮上水面静静等待着。
片刻之后，水下炸起一篷水花，洗剑池里无数剑被叮呤咣啷炸起来了，张庚从睡梦中惊醒，带着一堆徒弟往洗剑池边飞奔。
当看到宁天霄从洗剑池里爬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摸不着头脑。
纳伽白小鬼没事人一样地坐在另外一边。
石头下没有人，没有溟魂，除非又是哪次世界陷落之后的什么不可见的玩意。
但纳伽和白小鬼两人的表情却很平静，两人对视了一眼，无声地说了一句“妥了”，就准备走了。
宁天霄满身狼狈地跑出洗剑池，目光所及之处，是被炸出水的石头，这些石头一旦离开了水的滋养，就是去了暗蓝色惊心动魄的光。
纳伽和白小鬼两人冲着他点了点头，宁天霄摸不着头脑又潜到水底去看了一眼，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什么事嘛。
石头的中心是空的，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
——————
六月的烈日照亮了整个江南道，一行人走在前往罗刹海的路上，每个人心里都不是那么轻松，每个人心里都有鬼。
刘大川是尽量离得纳伽远一点，虽然他看不到纳伽在哪，但是那股从头顶吹过的阴风，还是吹得他心惊胆战。
乔戣和乔重光倒是一路说笑，不知道的以为这兄妹俩是去春游去了。
吕霜和表大伯就更不必说了，自从吕霜能够凝魂了以后，基本上他都以为自己是全能且无敌了。
戟狼把六皇子的头带回去之后，神王根本就没说什么，可见六皇子这个人，对于神王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儿子，至于波利，戟狼模模糊糊说波利死了，神王也没再问，估计还在应付着那六个人。
绿枝和汉川准备从鬼市出发，跟他们会合，早已经在等待了。
酉靖拓也已经在闽烽的新地点准备好，毕方托人带来了不少药材给他们路上用。
皇帝甚至也派人私下里来偷偷问过，又给他们送了一袋子钱来，外加一些免死金牌之类的东西。
宁天霄全塞乔重光兜里了。
戟狼还带来了一些好消息，有关那六个人跟神王谈论过的一切，如果稍加整理，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些真相。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六月的阳光甚好，马上就是秋天了，希望在冬天之前，他们能够回来。
他去罗刹海，是存了一些私心的，如果能够找到那个世界的入口，说不定能帮那些愿意恢复的溟魂，恢复到原本的状态，也就是活着的时候。
比如白小鬼，比如纳伽，比如剑冢里的那些老前辈。
前方已经是鬼市，隔得很远，绿枝已经兴奋地对他们挥着手。
纳伽冷哼了一声：“呵，是神族的女孩。”
宁天霄说道：“是戟狼的女儿。”
纳伽饶有兴致地看着绿枝，问道：“看起来很能打？”
宁天霄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是很能打。”
纳伽不甘寂寞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长枪，说了一声：“可惜。”
对于那天晚上去炸洗剑池的事情，纳伽再也没有提起来，白小鬼也显得十分高深莫测，说两句就开始打岔子，宁天霄干脆也懒得再问，总归......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宁天霄和绿枝兵马而行，不知是不是因为戟狼的缘故，汉川这次倒是没像是防贼一样地防着宁天霄。
绿枝一路上都显得很兴奋，乔戣和乔重光也是，吕霜已经沉稳多了。
不知道在罗刹海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宁天霄又去问纳伽，想要早做点准备，纳伽却掏掏耳朵，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抱着长戟坐在马车顶上，白小鬼就凑在她的身边，嘀嘀咕咕。
好嘛，不知道是什么不得了的战略部署。
宁天霄想到这里，踢了刘大川一脚。
刘大川腾地从马背上坐直了：“师父，你叫俺干啥！”
“坐直了，像什么样子！”
刘大川知道这是宁天霄在报仇，一脸苦闷地趴在马背上，他现在还必须扮演好这徒弟，小红蛇悄无声息地跑到刘大川身上安慰他。
刘大川强忍着掐死小红蛇的冲动，暗中对宁天霄比了个中指。
戟狼还在三百里开外，这一路算是和平，又有皇帝的圣旨开道，没有人挡，没有鬼挡，更没有佛挡。
风吹草偃，宁天霄悠游地骑在马背上，仿佛又想起他“上一辈子”跟宗门里的师兄弟在山下闲逛的时候。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又踢了刘大川一脚，说道：“等晚上扎营之后，你跟我去附近逛逛。”
“干啥？”
“巡逻。”
刘大川在心里把宁天霄痛骂了无数遍，脸上依旧恭敬：“好嘞，俺知道了师父。”
第三百五十四章 罗刹海行（二）
深夜的荒野之上，宁天霄和刘大川相对而坐，像是老朋友一样地聊天，纳伽硬是拉着白小鬼不放心地跟着。
“我说宁天霄，宁宗主，你有事说事好吧？”
宁天霄背着手吹着凉风，恣意极了：“你整天装刘大川不累啊？为师给你放个假，你怎么还就不乐意了。”
刘大川：“呵呵，我早就习惯演戏了，你不用诓我。”
宁天霄：“哎哎，纳伽你冷静一点！这是我徒弟！”
刘大川飞速捂住了脖子，头皮炸起来一样跑了，坐在远处的纳伽嗤之以鼻。
宁天霄见状冷笑道：“死穴也藏起来了吧？”
刘大川甩了甩手，讪笑了两声。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据说波利拿了你的东西，是什么？”
“你不说我都忘了，当年她还是个行脚商的时候，找我借东西，我就给了她，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玩意，我不准备要回来了。”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懒得管你，给。”
宁天霄扔过半壶酒去，刘大川仰头喝了一口，他喝酒的时候挺恣意的，丝毫没有刘大川这身份下那副猥琐和小心翼翼的样子。
刘大川小声说了一句“痛快”，宁天霄眯眼笑道：“再怎么伪装，自己从小开始的一些习惯还是扔不了。”
“师父你说的是。”
“所以，为什么不遵从自己的本心，而是弃明投暗？”
“没有绝对的光明和黑暗，也没有绝对的正义，我活了几千年了，师父，这些小打小闹的东西，就像是秋天的草，哗地一把火就烧掉了，没了，什么是正义？为了救一个人杀人是正义吗？”
“是。”
“黑暗永远存在，正义也永远存在，我看你们为这些东西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我心里很平静，你所谓的正义，也不过是另外一种屠戮。”
“你有这样的天赋。”
刘大川抿了口酒，眯眼说道：“天赋？几百年前我、柳佞、波利还有几个人经常见面，柳佞常说一件事，他很小的时候，有一个哥哥，他这个哥哥过目不忘，骑马射箭样样精通，算命的说他将来是当丞相的命，他哥哥也常自诩不凡，然后，他哥哥十九岁的时候死了。”
——————
三十七“皇子”点起香炉，无数封信涌进来，依次炸裂，陇青一一记录着，波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些信。
“我哥哥十九岁的时候死了，那时我们全家都还沉浸在他将来要做丞相的美梦里，然后叛军从城门处攻了进来，我哥哥离家的时候谁都没有阻止，因为我们都相信他身上都有着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的地方，他鹤立鸡群一样站在我们中间。”
“于是他选择站在了城门前，想用上天赋予他的不凡去改变这一切，他希望他站在叛军马前的时候，能像是话本里所说的一样，感化叛军的头目，让他们退出城外，又或者，至少让朝廷感觉到他的忠义，在将来某一天，因为这件事跳过那些繁琐的程序，让他进入朝中。”
“师父原来是人界的人？”
“是啊是啊，我是人界的人，活到这个岁数，很不容易吧？”柳佞喷了一口烟。
“那时候我偷偷躲起来跟在他身后，我很羡慕他，因为他拥有太多东西了，我是个平平无奇的孩子，在我大哥身边，经常被我父母忽视。我偷偷跟着他走到城边，城破的时候，叛军冲进来，我大哥张开双臂，像是一只护雏的老母鸡一样，想把城护在身后，他张开嘴想说话。”
“他那一刻足以称为英雄，然后我看到，第一个冲进来的人用斧头轻蔑地削下了他的头，血泼了一地，头飞出来，被马蹄踩碎了，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我父母后来也死了，我一个人流亡的时候，常想他为什么会死，是因为自负、骄傲、自命不凡的信心，还是真的想保护什么？”
“在命运的洪流面前，这可笑的一切犹如蚍蜉撼树......如今我只觉得，他愚不可及。”
波利冷冷一笑：“是神王的消息，神王说他想见你。”
“哦，知道了。陇青，告诉他我会去的，别带着这么强烈的杀气，时机未到时机未到，不要变得愚不可及。”
——————
“改变这一切需要太多东西，天时地利人和、命运、自身的努力、不断的牺牲，只有所谓的天赋是不够的，纸上谈兵可以，但是真正到了战场上，死的真正的人，你懂吗？”
“明白。”宁天霄摸了摸鼻尖，“能不能永远和平？”
刘大川：“没有答案，你在妄想。”
“如果慢慢改变这些需要一百年，甚至更久，你愿不愿意去做？”
刘大川毫不犹豫说道：“妄想。”
“但是毁掉这一切重来，只需要十年，你选哪个？”
“我一个都不选，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你他娘的还真是固执。”
“这是聪明，谢谢。宫止选择毁掉一切重来，最后还不是害怕了？你们这次准备怎么干？用一百年？三百年？一千年？”
“我怕是活不了那么久。”
刘大川拍了拍宁天霄的头：“那就好好看着吧，小朋友，神族那边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要闹翻了。柳佞的那个学生不会让神王好过的，如果戟狼再去波利面前添油加醋一把，神王说不定会直接被波利从位子上捅下来，烤成吱吱叫的小乳猪。”
宁天霄听着刘大川的形容，一阵恶寒。
“还有一个问题。”
“问。”刘大川又喝了一口酒。
“如果下一次是神族或者妖族衰弱的时候，会不会也有像你们这样的守护者？”
“有，不过我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最后，最后一个问题。”
刘大川有点不耐烦地灌完了酒。
“我想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现在这样？按理来说......”
“宁天霄，我好歹也活了几千年，怎么也算是个老前辈了。你能不能对我保持一点起码的尊重？”
“我还骑驴的尊重，你能不能对你师父尊重一下？”
刘大川瞬间进入了角色：“行，师父你说，俺听着呢。”
第三百五十五章 罗刹海行（三）
暗夜中的流火向着神界的边缘涌去，戟狼坐在帐篷里，静静地等待这些流火回到身边。
火鸟不断带来消息，扑入香炉中，他每次转动香炉的机关，都能看到几个字。
回复通常很简短。
有的人说“是”，“明白”，或者“好”，也有人回的是“无法”，或者是“过段日子”。
戟狼一一看完，忽然看到其中的一封。
“宫止回来干什么？他不觉得可笑？当年他是如何背叛我们？总有一天，我要先杀了他。”
戟狼的手顿了顿，没有落款，但他也能想到这封信是谁写来的，那些家伙活着回去之后当起了马匪，经常去富庶人家扫荡。
戟狼继续默默向后看着，帐篷外脚步一顿，高声说道：“第四营！长仲！”
长仲很快掀起帐篷走了，他少了一只眼，这些年一直藏着躲着，脸色比当年看起来要惨白很多。
戟狼挥了挥手让他坐下，继续看着信。
长仲一声不吭地坐在一边，看了戟狼一会，忍不住问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很快，长仲，你留下来安顿回来的人，要小心点，神王到处都是眼线，把人安置在江南道鬼市。”
“我能不能去罗刹海？”
“你——留下吧，我们会活着回来。”
长仲按了按自己瘪了的眼眶，沉默着点头：“路上小心。”
“明白。”
“他有什么安排？”
“我还不清楚，说实话，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但是至少，我想，他应该会阻止下一次世界陷落带来的动荡。你还记得他们一族出现的时候吗？”
“记得，宫止一族出现的时候，也曾有过动作，但好在是神族力量增强的时候，又靠近檐镜道，因此影响不大。”
“下一次世界陷落恐怕很棘手，我要去见他们，我刚拿到了不少东西，希望能有所发现。”
独眼的男人笑了：“明白。”
——————
刘大川晃着空了的酒壶，摘了摘身上的草叶：“我之前说过，我的母亲是神族，我的父亲是人，没有骗你，按理来说，我也是个‘杂种’。我的母亲是五千年前神王宫中的侍女，那时候人族力量强大得很，都打到神王宫里去了，她跑了。她说那地方不是人呆的，每天都在死人。”
“我爹，是个人族的兵，救了我娘之后就从军中逃走了。我从出生之后，我娘就对我要求很严，她想让我有足够的力量自保。我那时候因为是个杂种，即使生活在一群低等的神族中，依然被人看不起。”
“你爹呢？”
“他死了，打猎的时候被老虎咬死了。没过多久我娘也死了，她是死于......死于当时有个神族的城主账房看上了她，她答应了，然后让我逃命，我偷偷跟过去，看到她杀了那账房，又被人杀了。”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表情不太自然，他心想你们全家都有惩恶扬善锄强扶弱宁死不屈的传统，你干什么还这么拧巴呢？
“她死之后我就一直在到处跑，先在檐镜道呆了几年，啊，那时候檐镜道还没有那片大镜子，不过我还过得挺自在的，我在那替人送货，虽然经常被人欺负，不过过得也还算好。”
“然后檐镜道就跟漆鹤道开战了，争一片地，打了几年，我被推上战场，杀了几个人，后来神王介入，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总之就这么打完了。”
“那几百年我一直浑浑噩噩，哪都去，在神界各个城池之间飘荡，也去过人界，当时人界的皇帝还不姓乔，人界经常发生旱灾、水灾，我就坐在一边看他们花里胡哨求各种各样的神。也去过妖界，妖界那时候比人界要好，比神界也好，几乎没有战乱。”
“后来我又回到了神族的地盘上，某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我娘，其实我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但她跟我娘一模一样，她见我跟着她，找人把我打了一顿，但那段时间，我发誓只要我不被打死，我就要跟在她的身后。”
“有个雨夜，她终于肯认认真真地回头问我为什么一直跟着她，我说她跟我娘很像。”
“其实从出生的年龄上来算，她比我还要小，但是用了咒术复活了，这跟柳佞的活尸术不一样，活尸术复活的只是皮囊，而这种咒术，则是灵魂不死，而找到一个躯壳寄生。就是波利那样的咒术，却需要别人的皮囊，也几乎不算活着了”
“我娘就这么被选中了，她嘲笑了我一番，让我备受打击，我心灰意冷，原本准备前往人界去随随便便过完这一辈子就算了，但她却让人把我叫回去，让我住在他们族中，她教了我转变容貌的方法，还教了几乎我现在所会的一切东西。”
“其实从这点来说，她跟我亲生的娘也没有区别，不过她那一族的人，正是因为可以随意转变容貌，而有些肆意妄为，在我认识她三百年后，他们就被灭族了。”
“她也死了？”宁天霄问道。
“死了。”刘大川挥了挥手，“我被通缉了，她最后送我逃出了漆鹤道去，我发誓替她报仇。我等了六百年，终于等到我足够强的时候，把跟她族人之死有关的人全杀了。”
刘大川冷笑一声：“那一届的神王也是我杀的，神族寿命太长，就有这点不好，等不到自己寿终正寝，就死在我手里。我去质问他们这些事的时候，他们根本都不记得当年还杀过这么一族的人。”
“所以宁天霄，你看，神族从以前开始，就慢慢自我毁灭了，把有异常能力的神族人全都毁了，然后闭目塞听，让所有神一起平庸。”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
“我又被通缉了一千年，可我能够改变容貌，这一千年里，我依旧在神界最核心的地方里悠游，偶尔出现一次，就能把他们吓个半死。”
宁天霄问道：“然后，就到了你命运的转折点？”
“是啊。”
“刘大川，真不是我杠你啊，我实在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第三百五十六章 罗刹海行（四）
“为什么那跟你娘一样的女人用了你娘的皮囊，不能改变容貌，为什么她们一族在族灭之前，不改变容貌逃出去？”
“第一，她已经死了，修习不了这一门，第二，他们是在大祭的时候被瓮中捉鳖，一把火围起来的，有人逃出去，但是她没有。”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再次陷入了沉思当中。
刘大川说道：“我继续了。神界对我的通缉还没有结束，三界开始大乱了，总之，就是在那次大乱之中，我被选定为神界的维衡者之一，就开始了我这悠闲至极的后半辈子。”
“宫止出现的时候，刚好是神族力量增强、人族力量衰退的日子，我在那几年除了拼命变强之外，还收过几个徒弟，也去海上玩过，再后来，我就认识了宫止，我很欣赏他，后来的事情，我不用再多说了吧？”
宁天霄说道：“不对，既然神族多恶事，为何你还会站在神族的这一边？你中间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没有，差不多就这么多了，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大概就是，我在那被通缉的一千年里想明白了，没有永远的和平，永远都不会有，妄想这些存在，那是小孩才会干的事。”
宁天霄冷冷一笑：“所以你就带着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我看到了。”刘大川指指自己的眼，“看到了，不是视而不见，是无动于衷。”
“如果是你娘被人欺负，你还能无动于衷？”
刘大川沉默了一会，笑了：“她已经死了，宁天霄，现在就算是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人站在我的面前，我还是一样，无动于衷。我选择了一种聪明的方式，我原本以为我能把宫止也拉到我们的行列中来，可惜。”
宁天霄拍了拍身上的草，站起来说道：“行了，我问完了，罗刹海回来之后，随便你去哪。”
刘大川灌完了最后一口酒：“知道了。跟你们这些小屁孩说话就是累。”
“那你跟乔戣好好唠唠。”
刘大川：“......”
宁天霄头也不回地走了，刘大川又开始装孙子装徒弟的旅程。
纳伽和白小鬼拖沓着脚步跟在刘大川身后。
营地里一片寂静，乔戣和乔重光还在烤着火，看到宁天霄和刘大川安然无恙地回来，乔戣推了乔重光一把，让他回去睡了。
刘大川见状挑了挑眉头，看起来乔戣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乔戣面色不变地说道：“师父，晚些接到了戟狼前辈的一封信，说是明天就能碰头了。但他说，神王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些人，等去罗刹海之后，他想把这些人先处理了。”
宁天霄看了刘大川一眼，皱眉道：“太明显了吧？先别动手，再说......”
再说到现在为止，除了宫止的事情，他们还没有什么值得隐瞒那位神王，再说那位神王，对那六个人的事情不应该焦头烂额，哪还有闲心来管他们？
乔戣说完这一切，交了信，默默地走了。
——————
神王殿内，神王盯着那双头兽，手里的金稻子和肉却始终没有扔出去。
刚才那阴冷的眼神闪烁了两次，他很确定，这目光不属于其他五个人任何一个人。
神王抓了抓自己肥胖的脸，继续跟那双眼睛对峙着，没有人出现，天真的人也没有贸然冒出来，他像是被猫抓挠着，太难受了。
柳佞踏上神王殿的台阶，气喘吁吁地中间停下。
柳佞来见神王的时候，波利本来也想跟来，而且她还疯狂地怂恿柳佞，把神王杀了，然后用活尸术做出一个假的来，一了百了。
波利可还真够疯的，神王不是他该杀的人，刘大川能杀神王，但他不能，波利能杀神王，但他不能。
柳佞休息的时候，他回头俯瞰着整个帝都，差点一个趔趄，从台阶上摔下去。
小宦官急忙扶住了他，柳佞这才发现一直陪着自己跑上跑下的小宦官有张滑稽的脸，他笑出来，说道：“我好像记得你。”
小宦官的心猛地提起来了。
柳佞说完这句话，又提着衣角爬了两步，最终还是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说道：“三百年前，你是不是还在帝都卖包子来着？”
小宦官的心跳逐渐平稳，他笑着说：“没有，大人记错了。”
柳佞咂了咂嘴，继续扮演一个记性不太好的老头子，总归......不要吓着孩子好，反正神王早晚要换，没必要再多赔上这一条命。
柳佞走了半日才到神王殿上，他在神王殿前坐着歇了很久，才掀开重重轻纱走了进去。
神王已经撑着头快要睡着了，柳佞一进门，差点控制不住大叫一声“猪妖”。
他好不容易憋住了，又看了神王半晌，才从神王宝座上那个肥头大耳的东西看出以前神王的影子，不过三四百年的光景，至于吗？
柳佞又想，怪不得他的徒弟想要杀了这个神王，没眼看。
柳佞又向前走了几步，神王醒了，他揉搓了一下眼，虚伪地客气了一声：“我应该派人去接您的，老师。”
柳佞也客客气气地“呵呵呵”笑了两声，说道：“神王，您有什么事，忽然叫老臣回来？”
神王盯着面前的双头兽，眼神令人琢磨不定。
神王犹豫着，摩挲着双手，最后一指，命人给他赐位，说道：“老师您先坐下吧。”
柳佞一眼都没往那双头兽身上瞟，但那双头兽却回过头来看他了。
柳佞捏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又喝了一口酒，开门见山问道：“神王您叫我回来，不是为了一顿饭吧？”
“那当然，不是。”神王用肥得发油的手抓了抓脑袋，“先吃吧，老师，休息一会。”
柳佞在神王殿里，看着神王跟那双头兽三双眼瞪着，看到了傍晚，柳佞揉了揉肚子，心想该起身告辞了。
用脚丫子想，他也知道这应该是下一次世界陷落的事情。
但是没办法，自己养出来的学生根本不相信自己，没得救，没得救哦。
再说了，也不是神王肯说，他就有办法救。
柳佞“咔”地咬了一口苹果，神王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看向柳佞。
第三百五十七章 罗刹海行（五）
跟戟狼碰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宁天霄等人看着戟狼带着一群着甲的骑士跑来，心头也是挺震惊的。
如果不是提前跟皇帝陛下打好了招呼，估计江南道这边，大概会以为是跟神族开战了。
戟狼在宁天霄面前勒马，对着宁天霄点头。
宁天霄也是同样一点头，说道：“戟狼前辈，我们今夜就在此地扎营修整，明日继续出发。”
戟狼身后的骑士下马扎营，动作麻利，至于这里面究竟有多少个神王的人，谁都说不清楚。
所有人都安顿下来之后，戟狼叫上了宁天霄，说有事跟他商议，宁天霄叫上了刘大川和百晓生，纳伽和白小鬼自动跟了上来。
戟狼手里捧着一个很小的香炉，点香之后，有不少信一一燃起，都是加了密的，神族语言。
纳伽看到之后，神色复杂。
戟狼没有避宁天霄和刘大川。
宁天霄抬手指了指刘大川，说道：“这位，宫止多年前的好友，就是前辈你说的那位看起来有些猥琐的。”
戟狼尴尬地笑了笑，一抱拳，没说什么。
刘大川则是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师父，没什么事，俺不如回去。”
“坐着吧，还有些事，需要你在场。”戟狼说着，拿出一大堆小纸片，纸上的字很小，能看得出来，写得很急，是神族的文字。
“这是从一百多年前开始，我的那位故人，记下的神王跟那些人的会面记录，或许这里面有我们想要的消息。”
百晓生一个激灵，竖起耳朵。
纳伽也抱着双臂坐在一旁，凝魂了。
戟狼打量了纳伽一眼，很快认出了她，说道：“我是戟狼。”
“纳伽，我们见过，我是宫止手下的人，只追随宫止，不是十二神。”
戟狼点了点头，抽出了第一张纸条：“我已经粗略地看过了一遍，但我觉得，宁宗主还有你的徒弟刘大川再细看一遍更好，或许我们能知道更多有用的事情。”
宁天霄接过纸条，读道：“最近辛苦的人去哪了？怎么不见他来？他很忙吗？是的，他很忙，东边有一座塔塌了一半，有些人被吃了，他过去了。”
百晓生在一旁飞速记录着。
“天真的人说，我小的时候见过恶鬼过境的景象，我娘带着我躲在井里，我娘被抓走了，我在井里饿了三天。说谎的人说，听说说谎太多，死后就会变成恶鬼，只能不断地吃人吃人，嘿嘿嘿。”
宁天霄皱眉问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戟狼也道：“据说有六个人，但是我看遍这一切，只发现五个，分别是善良的人、辛苦的人、老的人、天真的人、说谎的人。”
百晓生咬着笔杆琢磨了一会，记了下来。
“这张，这是......听说您手下有座城发生了瘟疫，神王，您应该去看看的。神王说，城主会做好的，我不想走下露台去，如果你们那发生了瘟疫，会怎么样？我们那里没有瘟疫，不过被恶鬼咬伤而不吃的人，会变成跟恶鬼差不多的怪物，替恶鬼掠食，已经没有了理智。如果恶鬼找不到吃的，就会把他们当成吃的，他们也感觉不到疼，一副骨架，还是到处跑。”
刘大川“嘶”了一声：“下一次的世界陷落好像有大麻烦？”
宁天霄：“哟，终于惊动您老人家了。”
刘大川挠了挠头，终于没再厚着脸皮继续装宁天霄的学生。
宁天霄问道：“你们的承诺呢？你们的责任呢？快去联系檐镜道的人，赶紧去守着。”
刘大川沉默了半晌，终于憋出来一句：“这不在我们的负责范围之内。”
宁天霄眯眼评价了一句：“马后炮。”
这么说虽然让刘大川有些不爽，但他却挑不出毛病来，马后炮是真的马后炮，可是，他们又确实不能妄动，万一是假的呢？
戟狼继续往后读着：“天真的人说，上个月月行道的时候，海里出了事，有一百多个人死了，辛苦的人忙善后忙了几天，差点被那一百多个人给吃了。”
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百晓生听得很痛苦，他挠着头皮，又记下了几个字。
戟狼和宁天霄交替地读着，从这些纸上记载的事情来看，另外一个世界光怪陆离，充满危险，恶鬼行街，月行道时伤人，人在神的保护下，在日行道的时反击，所谓的日月行道，大概类似于白天黑夜，但老的人却说，他们那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百晓生记得满头是汗，终于一个不小心“咔”地一声捏断了笔杆。
老头儿拧着眉头一摊手，终于忍不住了：“这些不会是编的吧？”
宁天霄耸了耸肩：“大概率来看，是真的，其中可能夹杂一些谎话，但，一个谎话可能被一个人拿来说三次，不会说一百次。”
百晓生的眉头疯狂跳着：“继续吧。”
宁天霄又随手拿起一张纸条，这纸上记载的日子是最近一段时间，宁天霄抹平了纸，挑了挑眉头笑道：“看来这位神王越到后来，跟那位说谎的人越有话说，又是提起了，宫止。”
一直坐着不动的纳伽此时却开口：“我看说谎的人未必说谎，善良的人也不怎么善良，那个善良的人似乎一直在引导神王。”
宁天霄点头，侧身看着百晓生的记录：“她引导神王流放了一个忠臣，还让神王替灾民祈福，却没有让神王放过那位忠臣，也没有让神王下令赈灾，不过话说得非常好听。”
“天真的人倒好像是真的天真，辛苦的人话很多，出现的次数很少，他很忙，老的人聪慧，但刻薄，唉，真让人头疼。”
宁天霄揉了揉眉心，继续向下读着，这是神王跟说谎的人讨论起自己的理想和儿子的一次。
听到宁天霄说的话，戟狼、纳伽脸上都露出诧异的神色，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位神王竟然还有一天想着自己去种地。
不过，在他到底杀了自己几个儿子这件事上，纳伽是嗤之以鼻，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下得了手，其他人对他来说，到底只会是个随手可以抛弃的东西。
纳伽冷笑了一声：“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给杀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罗刹海行（六）
听到神王叫自己，柳佞笑眯眯放下了手里的苹果：“老臣在。”
神王一瞬间下定的决心却又动摇了，他在嗓子里嘟囔了一句，抬手说道：“老师可以先到后边去逛逛，我这里处理一点私事，等会就过去陪老师走走。”
柳佞看着神王圆滚滚小肥猪一样的身子，心里想着，老夫就去等你过来滚滚。
柳佞笑眯眯地走了，小宦官送了两步，又回到了神王身边。
神王歪着头看着面前这双头兽，依然拿不定主意，他现在可以依靠的，除了自己，就是这老师，但是柳佞老师真的靠得住吗？毕竟他已经疏远了柳佞这么多年。
而且这老头像是老糊涂了，越发没有以前精明。
柳佞在神王的后花园里闲逛，露台风大，后花园里的草却没有被风吹得潦草，他心想神王当年也是个何等意气风发的少年，这些年却长得越发潦草，出现了一些不可遏抑的征兆，比如头发上出现了些许秃斑，胳膊圆润得像是上好的莲藕。
柳佞的脚步一顿，摸索了一下烟杆，点着了，坐在荷花池边一口一口喷着烟。
路过的宦官宫女没人来管他，都是一些新面孔，老头子有点寂寞。
过了会，他忽然看到后花园里有张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老头子心里一顿。
年轻人上前行礼，也叫他“老师”。
柳佞捋着胡子笑了笑，这年轻人跟陇青长得确实像，但是陇青比他瘦，比他阴郁，比他狠，比他麻利。
年轻人行礼之后坐在了柳佞身边，一言不发。
柳佞依旧假装记性不好，问道：“我听说十皇子现在在临近人界的那边做事？”
“我现在已经是八皇子了，在临近人界那边做事，也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柳佞满脸羞愧地“噢”了几声，年轻人依旧坐着不动。
这八皇子跟陇青是一母所生，两个人却差别很大。
“八皇子最近在露台做事？”
年轻人愣了一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柳佞咂了一口烟，说道：“帝都比我离开的那一年更繁华了。”
“是的，老师。”
这一点倒是跟陇青有点像，沉默寡言。
柳佞拿捏不住这个年轻人到底想干什么，一时也不再说话。
柳佞稍微抬高了点头，从这里看去，能够看到十方殿，很小的一个点，十方殿灯光昼夜不熄，现在不太好认，但等到后半夜却很好辨认。
说起来，帝都这个繁华的地方，有个这么凶险的所在，帝都那些养尊处优的男男女女，却只有很少人知道。
大部分人，知道了都不在乎，等到在乎的时候，可能是自己出现在了十方殿里。
十方殿是处理重犯的地方，大部分是是被剥皮，有一部分人被砍断四肢，折磨而死，只要头不断，又不触及死穴，神族能活得很长，等到十方殿的官们折磨够了，也问到了足够的东西，他们才被砍头。
柳佞又喷了一口烟。
年轻人终于好像下定了决心，说道：“老师。”
“嗯？”
“我弟弟。”
“嗯？”柳佞漫不经心地应付着。
八皇子头皮炸了一下，却还是说：“如果老师见到了他，请让他，逃出神界去。”
八皇子说的话声音很轻，但今夜露水很重，这话也变得有点沉甸甸的，像是要从夜里坠下来，粉身碎骨。
柳佞笑呵呵地“嗯？”了一声。
八皇子飞速说道：“没什么，我只是。”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这个忙，看到你叫我一声‘老师’的份上，我会帮的，但他如果要自己藏起来，我也没办法。”
八皇子听到这些话眼亮了一下，又迅速说道：“谢谢老师。”
柳佞笑眯眯地喷着烟，转头问八皇子要不要来一口，八皇子抓了抓头发摇头。
柳佞问道：“露台上很冷吧？我一个老头在这么高的地方呆了整整一天，膝盖有点疼，我得早早回去，年轻人也别住太久，要不老了以后疼得更厉害。”
柳佞站起来，八皇子搀扶着他，准备去向神王告辞。
他一大早爬了半天的露台，神王那头小肥猪就让他吃了一顿饭，心里还是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肯说，戟狼也懒得旁敲侧击去问。
尽管他可能会在以后给神王擦屁股，但是现在，他不想自寻烦恼。
况且这个擦屁股者，说不定不是他，可能是刘大川，也可能是其他人。
不过也许这次谁都阻止不了，万一对方真的来势汹汹。
嗨呀。
柳佞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但是他还是不想出手，他心里有个念头隐隐作祟，他要看着多疑的小肥猪付出代价。
他现在扮演的是多年前被迫离开帝都的帝师、一个记性不好的老头子，这些事，他不想操心。
柳佞来到神王殿中，正想要向神王请辞，神王倏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神王面前的双头兽已经不见了，他手里抓了一把金稻子，勉强向着柳佞笑了一下：“老师，我心里有疑惑，想要请您解答。”
柳佞茫然地“啊？”了一声，心里却非常清楚。
既然这小肥猪愿意“纡尊降贵”，那他或许会伸出手，帮一下忙，毕竟他在神界的身份还是帝师。
“老师，四百多年前，我在宫止的引荐之下，认识了几个人。”
“哦？”柳佞抬了抬沉甸甸的眼皮。
“他们一共有六个人，我见过的却只有五个，老师，你知道宫止吧，他那一族是忽然出现的，现在又有一些人，也会像是宫止那样忽然出现。”
柳佞沉思了一会：“宫止一族的出现我倒是知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害怕那些人也像是宫止那样，对我们神族产生莫大的威胁？”
“是不是我记性不好了，我记得宫止一族出现的时候，神族似乎没有多大的动荡。”
“那是因为，上一次是神族力量增强的日子，下一次是神族力量衰弱的日子。”神王的小眼当中凝聚着一团光，这光里挤满了恐惧。
“所以呢？”柳佞用烟杆挠头，“这些事情，我想是不可阻止的吧？我能替您做什么，神王？”
神王像是一座轰然坍塌的小山一样砸在王座上。
柳佞在心中暗笑，他现在是为了当年被宫止挤出帝都这件事报复，也是为了十方殿的事情。
他会好好掌握好限度的，但是——等着吧，等着吧。
第三百五十九章 罗刹海行（七）
月光穿过神王殿缥缈的纱帐，落在地上越发朦胧，宫女一个接一个进来点燃了金丝灯罩里的灯。
神王殿变得十分温馨，就像是神王几百年前在檐镜道的茅草屋一样。
神王心事重重地从露台上走下来，背着手来回踱步。
柳佞不紧不慢地嗑着瓜子，看着舞姬旋转着，眼睛笑得眯起来。
神王时不时拧着眉头看柳佞，他大概在想，这老头愚蠢又好色，比起四百多年前来实在是不太行了。
小美人转完了，柳佞又低下头拿起一串葡萄，塞进了嘴里。
神王说完了一嘟噜又不肯说了，柳佞想说自己已经困了，神王您走得还不累吗？
他又想让这小肥猪多走两圈还好，要不某一天帝都里的人看到现在的神王，大概会哭喊着哪里的猪妖还我神王，然后把他从露台上给扔下去，死成这样对一个神王来说实在是不体面。
不过，神王的老爹死得也同样不体面。
柳佞嗑起了瓜子，咔嚓咔嚓，在没有动静的神王殿里非常刺耳，神王不悦地看了他几眼，柳佞干脆倚老卖老，甚至又摸到了自己的烟杆。
神王是个了不起的神，柳佞想，曾经是这样的，这小子在檐镜道的时候梦到自己亲娘的双腿被老鼠给啃了，那时候老神王下令砍断了那女人的一双脚。
后来，他还梦到过瘟疫、暴雨、梦到自己成为太阳，都一一实现了。
他该不会又梦到了什么吧？
柳佞放下了手里的瓜子，期期艾艾问了一句：“神王是不是又做梦了？”
神王肥嘟嘟的胖脸一瞬间绽开了一个微笑，他恍然大悟：“是啊，老师，我又做梦了，我梦到那六个人要来到我们神族这里，可我不知道他们是善是恶。”
神王绕到了柳佞的背后，像是一座肥壮的小山一样，把月光挡住了。
柳佞很不爽：“神王是否能让老臣见见那六个人？”
神王沉默了。
柳佞继续用烟杆挠着头，问道：“不见也无妨，但老臣觉得，只有六个？那属实有些不足为惧。”
神王尴尬地笑了笑：“也许......不止六个，这六个人只是先锋。”
柳佞在心里嗤笑着，却还是认真地说道：“老臣依然觉得不足为惧，神族有千千万万的人，大不了杀了他们——不然，神王是还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神王又开始缓慢地踱步，柳佞依旧在平静地嗑瓜子，这些年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小宦官看柳佞已经嗑完了一盘，又赶紧给他换上了一盘子。
柳佞冲着小宦官笑了笑。
“老师，不仅仅是在梦里，即使跟他们见面的时候，我也感觉很......有些恐惧。”
柳佞已经在心里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倒是让老子见一眼啊！你说个屁呢！
他依旧过维持着表面的温和，劝神王道：“神王还让别人见过他们吗？”
“还有宫止，但宫止已经死了。”
柳佞眼神里的光跳了跳，却说：“老臣思来想去，实在不觉得他们有何可畏惧，六个人而已。”
神王犹犹豫豫说道：“他们想要檐镜道。”
“给他们吧。”柳佞乐呵呵笑着，“檐镜道现在应该已经没人了吧？如果能换来跟他们结盟的机会，有何不可？”
“可是老师我还是觉得恐惧，最近我发现，所谓善良的人根本不善良，她说话越来越冷漠了，而且总是催促着我......”
神王走得越来越快，显得越发不安，柳佞背对着神王疯狂翻白眼，小宦官抬头刚好看到了柳佞的表情，看了想笑。
柳佞高深莫测地竖起一根指头，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宦官赶紧低下头去。
神王的苦水从三四百年前流淌至今，柳佞已经开始舒舒服服地喷着烟，在烟雾中接连不断地翻着白眼，一个比一个熟练。
神王终于诉完了苦，回头看着柳佞，柳佞赶紧正襟危坐，眉头紧锁，假装正在沉思。
“所以老师，我很害怕，我怕他们一直在骗我。而且他们不止想要檐镜道，善良的人提出，要攻打人、妖两族，跟我们平分，但下次是神族力量衰弱的日子，所谓平分，只怕是？”
柳佞听到这句话，忽然笑了：“你说什么？”
神王看着柳佞的表情，懵了一下：“我说他们想要攻打人、妖两族。”
柳佞恨不得跳起来掐死这头小肥猪，他气笑了：“你说什么？”
“我说......”
神王还没有说完，柳佞掀翻了桌子跳起来，结结实实地给了神王一拳，柳佞这小老头的一拳对于如今皮不糙但肉厚的神王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属实把他给打懵了。
神王捂着眼，喃喃道：“老师......”
柳佞头也不回地往神王殿外跑，神王急忙叫人拦住柳佞。
柳佞背对着神王大叫道：“你完了！你等死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忍到现在才说？你脑子长到猪身上去了，啊？”
神王涨红了脸，他想下令让人把柳佞给砍了，但是他现在能够依靠的似乎只有柳佞，神王咽了一口唾沫，再次示弱，叫了一声：“老师。”
“老个屁！对方不怀好意，你为什么不早做准备？”
“土神已经在檐镜道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给我们神族自掘坟墓，我问你，既然下次是神族力量衰弱的日子，他们为什么不先吞了神族，再去慢慢计较妖族和人族？”
神王咽了一口唾沫。
“为什么他们选择檐镜道，而不是其他什么地方？”
柳佞慢慢走近神王，用烟杆一下一下戳着神王的心口，逼得他不断后退：“你还记得宫止一族出现的时候吗？宫止一族不是没有人想妄动，但是神族力量恰好增强，你完了，你完了真的，你现在退位找个替罪羊还来得及。”
“我告诉你，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就是三界毁灭给他人让道的时候，你懂吗？”
柳佞拨开侍卫的刀，头也不回地往露台下走去。
露台风大，盛夏也吹得人凉飕飕的，柳佞一边走，脸上渐渐忍不住笑起来了。他说的话是实话，但是他心里憋了不少气，已经几百年没有痛骂神王，今天一次骂了个痛快。
不管将来如何，现在他心里就是两个字，舒服。
“老师留步！老师留步！”
神王从神王殿里跑出来了，像个圆球一样在台阶上蹦跶，小宦官不得不抓住神王的腰带，防止神王从台阶上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