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恨杀之音
露台上亮起无数火把，神王的侍卫匆匆跑了进来，嘈杂的脚步声吞没了一切。
小宦官还在不断重复翕动嘴唇，希望面前的刺客能看得懂
不要轻举妄动。
不要轻举妄动。
不要轻举妄动。
刺客皱起眉头，再次一铁仟捅了下来，小宦官拼了命一挡，铁仟捅进了小宦官肩膀。
神王却发出了一声惨嚎，这声音让整个露台都震颤了一瞬。
脚步声越来越近，刺客拔出铁仟，向着露台边缘狂奔，随后单手一撑，一跃而起，从露台上跳了下去。
赶来救援的神王近侍飞速赶到露台边缘，看到下坠的人影，向着人影迅速弯弓射箭，人影下坠到中途忽然一滞，凭空长出了翅膀，大笑着飞走了。
神王惊魂未定地推开小宦官，露台上的灯已经全部点燃了，灯火的映照下，他瘫坐在地上，小宦官和近侍跪在他的面前。
“你们都是些什么没用的东西，竟然还能让他闯进来？！”神王苍白的脸抽搐着。
“回......回神王，夜里太暗，我们以为是八皇子。”
“蠢货！给我派人去把他抓回来！无论他逃到了天涯海角！都要给我抓回来！”
神王从地上站起来，看了一眼小宦官，小宦官脸色煞白，一只手捂着肩膀。
神王脸色平静了一下，他拍了拍小宦官的头：“你想要什么赏赐？”
小宦官抬起头，说不要太假了，说放过檐镜道的人根本不可能。
小宦官伏在地上，磕了一下头：“我想去见见我的妹妹，我已经一百多年没有见到她了。”
“你的妹妹？”神王稍稍恢复了一下，“你还有个妹妹？我没有听你说过。”
您什么时候听过我说话吗？
“是的，算算时间，她也已经成亲六十年了。”
“等治好了伤就去吧，我给你准备点东西，你还有其他亲人？”
没有了，全都被你杀了。
“没有。”小宦官的脸近乎贴在地面上。
“你是哪的人？”
“降颛城。”小宦官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是个不错的地方。”
神王挥了挥手，让小宦官离开了，时已接近天亮，东方露出了一丝白，神王躺在床上，已是毫无睡意。
他想把说谎的人叫出来跟他说说话，但又不太想见其他人。
他越来越怀疑，这六个人是在利用他，或者是，宫止跟他们联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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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台在极天之处，十分显眼，神王把自己比为神界的太阳，然而这轮太阳，却是黑的。
宁天霄刘大川眯眼看着露台，问道：“所以我们是，走上去？”
戟狼回答道：“当然，只有神王有资格用坐骑。”
“您不是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下过露台了。”
神界帝都中满是衣着绚烂的俊男美女，商铺、艺人、酒楼茶馆数不胜数，更有无数人仅仅为一曲一乐就一掷千金。
宁天霄想，如果能把拍卖行开到这里就好了，这些神族的人一看就很有钱。
戟狼在这里说的始终是江南道的话：“帝都的人不关心世事，只知吃喝玩乐，将来若有一日再叫这些人去上战场，神族只有毁灭。”
刘大川嘿嘿笑了两声：“俺觉得神王有点亏，帝都多好玩，他都不下来玩一玩，要是人界的那个皇帝，肯定早乔装出来了。”
“他多疑且惜命。”戟狼的脚步忽然一顿，看向露台。
露台今日挂了黄色的旗帜，帝都当中有少数人不疼不痒地讨论着昨天的事情。
“神王昨夜遇刺了。”
“听说是十六皇子，为了多年之前神王处死的那个女人回来的。”
“那女人是檐镜道的贱民。”
“贱民啊，呵。”
宁天霄眉头一皱，问道：“他们就这么看不起檐镜道的人？”
“生活在神王的脚下，安逸太多年，耳朵和眼都被酒肉堵上了。”戟狼嘲讽道，“如果有人在这里来一场檐镜道一样的屠杀，你猜猜有多少人能逃出去？”
神王殿外，露台之下，神王的近侍已经换了一批，除了昨夜因保护神王而受伤的小宦官之外，其他人都消失了，
今天站在殿外的人格外多，密密麻麻的枪头闪着锋锐的光。
戟狼在前方通报之后，宦官向着露台之上跑去，身影像是一只小蚂蚁一样，疲惫地奔波着。
戟狼用神族的话问旁边的侍卫：“人还没有抓到？”
“是的，还在追捕。”
“怎么会混进露台？”
“八皇子最近留在露台，十六皇子跟他一母所生，十分相像，他借着这个机会混了进去。”
戟狼拧眉问道：“昨夜值守的人呢？”
“已经......”
他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所有人都懂了，已经——死了。
戟狼对宁天霄刘大川说道：“神王今日可能不会见我们。”
宁天霄刘大川没说什么，毕竟对方是神王是不是，他一个人界的小宗主，算得上是什么？
但出乎他们的意料，神王竟然派人通知他们，让他们过去。
戟狼踏上了露台的台阶，台阶用的是从山里挖出来的黔玉，据说能防诅咒还是什么玩意。
宁天霄偷偷试了试，念了一句加速的咒语，感觉自己走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宁天霄心中略感好笑，这位伟大的神王，似乎被人给骗了？
玉石一路上延，似乎看不到尽头，一刻钟之后，三人终于来到了这座神王殿的前面。
神王殿今日四处都挂了预警用的黄绸，刘大川假装吃惊地指着地面，让宁天霄看玉石下面的鱼。
小宦官从神王殿的重重帘幕之后走出来，向着戟狼等人行李：“神王已经在等你们了。”
戟狼见到小宦官时，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有被处死。
戟狼问道：“神王无恙？”
“无恙。”
戟狼交出了自己的枪，宁天霄也解下了剑，刘大川一摊手，示意自己是赤手空拳来的。
小宦官收好了武器，又从刘大川开始一个个搜身，在搜到戟狼的时候，他在戟狼的手上写了几个字。
戟狼面色如常地问道：“我们能进去了？”
“请跟我来。”小宦官迈着细碎的脚步，带着他们穿越重重帘幕，帘幕之后有人跳舞，却没有乐声。
第三百三十一章 虚伪的面孔
神王的脸色依旧不好看，苍白如纸，再加上他肥胖的身躯，看起来就像是一头蠢笨的猪。
神王厌倦地抬了抬眼，让舞姬离开了，穿着薄纱赤脚的美人悄无声息地“逃”走之后，神王才转过脸，凝视着来到这里的三个人。
他不高兴地问道：“戟狼，我不是说过，我见的是宁天霄，为什么有两个人，难道宁天霄是两个人？一个叫‘宁天’，一个叫‘霄’？”
宁天霄心想，幸亏你看不到白小鬼，我们可是三个人。
不过，他刚一进来，就被神王的溟魂震撼了，神王的溟魂是巨大的宫殿样貌，极高极为宏丽壮观，他的溟魂几乎把他背后的整面墙都塞满了，流溢着金色的光华，瑰丽无双。
“我在问你们话，都死了吗？”
戟狼说道：“神王，他们不会说神族的话，至于这个人，是宁宗主的徒弟，这次跟宁宗主前来，纯粹是因为不放心。”
神王笑了：“我还能把你们怎么样吗？我不会轻易地杀人的。”
戟狼已经琢磨透了神王的想法，说宁天霄害怕，只会让神王觉得宁天霄没什么实力又胆小，这样才能让这位多疑的神王更放心。
“不过，他们不会说神族的话，我找谁来翻译？”
“臣会。”
神王略带讽刺地问道：“你竟然还会江南道的话？戟狼，你学这种贱民的语言干什么？”
戟狼解释道：“是因为在江南道的生意，臣才学来的。”
他的姿态谦恭卑微。
宁天霄刘大川对视了一眼。
宁天霄用江南道的话轻声说道：“垃圾。”
刘大川：“傻子。”
神王皱眉：“他们刚才说的是什么？”
戟狼道：“一个说，他是宁天霄，另外一个说，刘大川。”
“赐座吧。”神王挥手，“宁天霄，你已经看到我的溟魂了吧？”
戟狼翻译过后，宁天霄用江南道的话回答：“是一座壮丽的宫殿，金碧辉煌，很惹眼。”
宁天霄的话简单，戟狼却加了不少修饰性的词，宁天霄看到神王的眼已经笑得眯起来了，他想，无论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多少年，还是喜欢被拍马屁奉承。
神王搓了搓手，宁天霄当然不会蠢到以为神王只是叫他来问问自己的溟魂。
果然，神王很快说道：“听说你制造出了溟魂卷轴，这种东西，最近在神族非常流行，就算我这种已经不出门的老人都知道。”
宁天霄听完戟狼的翻译，又拍了几句马屁，神王脸上的笑痕越发深沉。
“听说你想去罗刹海？”
“是的，我想去罗刹海。”
“那你倒是可以去瞧瞧，那边应该会有不少，新鲜的溟魂。”神王有肥大的手拍着扶手。
这句话让戟狼心头一跳，难道说神王也知道这些，宫止以前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了？
“戟狼也会跟你去，我再送你们些兵马，罗刹海危险异常，小心不要出事，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让你们帮帮我，你们去罗刹海时，麻烦帮我看一眼，有没有一个叫宫止的人？”
神王扔出了一卷画像，画像滚到宁天霄面前，在他面前打开，画上是一个器宇轩昂的青年，年轻人在一座山上负手而立，衣襟飞扬。
白小鬼抬起头，阴冷地看着神王。
宁天霄眉头一挑，宫止，不就在这里吗？
神王习惯性地挠了挠下巴上的肥肉，笑眯眯说道：“这个人是我的敌人，啊，当然，如果你祖上有死在罗刹海的，那么，他也是你的敌人。”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他还藏匿在罗刹海吗？”
“应该是死了，不过，此事如有万一，我心里也不安稳，我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宁天霄微微一笑：“我会尽力。”
神王用大拇指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眯起了眼，年轻的时候，他这个表情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此时的这个表情，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头蠢笨的猪。
宁天霄心头有些发笑，他想他大概知道这位神王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肯走下露台了，当神族的人见到这样的神王，他们会想什么呢？
我们神族的人怎么会让一头猪做神王？
那些自视甚高的神族帝都人，必然会这么说吧？
“昨夜有刺客来过。”神王忽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他们说，是朕的十六皇子，我记得他消失在了檐镜道，没想到他偷偷回来了。”
宁天霄回过神来，他看到神王眼中的迷茫，却没有读出任何懊悔的意味。
神王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都在背叛自己，他觉得自己始终是没有错的。
“算了，你们也不懂，戟狼只有绿枝这一个女儿，她还像是小时候一样喜欢玩吗？”
戟狼沉声应道：“是，她还是一样。”
神王笑道：“我记得我的第三十......被她给揍过，可惜了，他已经夭折了。”
戟狼略带歉意地一笑，没有多说什么。他记得神王的那个儿子，也记得那个孩子是怎么死的，拜神王所赐，他跟他的母亲被一把火给烧了，罪名是谋反。
神王用手敲着椅背：“波利的事情尽早解决，十二神的余孽还在依附他对吗？”
“是。”
“上次我嘱咐过你，六皇子在那，你下手不必手软......宁天霄，你是人族的人，倘若当时有人族作乱，就必须你来动手了，三界协议这个东西，真是麻烦，不过也好。”
神王虚伪地笑了笑：“我也有很长时间没见过老师了，老师以前常跟我说，等他死后，要我把传承协议的孩子好好保护起来，戟狼，你离开之后，替我去见一眼老师吧，最近露台上不太平，我不太方便。”
“是。”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如果到时候真乱起来，就算人神族真的杀了人族，人族真的杀了神族的叛徒也无妨，只要你们把他们赶尽杀绝，你们怎么说，其他人都会信的。”
宁天霄和戟狼同时说道：“是。”
“留下来吃点东西再走吧，让我尽地主之谊。”神王举起手，拍了两下，美艳的舞姬举着菜肴，面带微笑地迈着小碎步进来了。
宁天霄用江南道的话问戟狼：“前辈，我们......”
“尝尝吧。”
第三百三十二章 宁天霄的试探
神王只动了几筷子，就索然无味地放下了手，继续撑着脸看着神王殿的前方。
他手侧的香炉里时不时有鸟冲进去，然后变成一条条的消息，被小宦官记录下来，神王本人倒不怎么看。
宁天霄吃得还算愉快，刘大川已经开始狼吞虎咽，神王看着刘大川，眼里露出了一点怜悯的意味。
宁天霄忍着想把刘大川踹出去的冲动，心道，他该不会以为刘大川在凌云宗根本就是吃不上饭吧？
刘大川啊刘大川，你拿出你作为神的尊严好吧？别给老子丢人了？前几天你打的那个饱嗝我还记得呢。
刘大川一边、扫荡完了盘子，一边又装傻充愣抬头问神王殿里的侍女能不能再给他来一盘。
神王的侍女都已经在偷笑了。
神王也笑了，他大方地一挥手，让人又给他端上来几盘菜，刘大川是来者不拒，筷子动得也是越来越快。
宁天霄一边慢吞吞吃着，一边在想着自己任务的事情，所谓的“斡旋”，他是想不明白的，但是要见到“第六个人”，无论如何，先要取得神王的信任，总不能把神王给打晕了，顺便把双头兽给偷走。
既然宫止向神王引荐了这些人，那么，要通过神王见到他们，需要两个条件，第一个，信任，第二个，足够聪明，当然，此事的导火索，自然就只能是宫止，神王的心病。
但是自己要装作不认识宫止，只能让神王提到宫止，怎么踩神王这只肥老鼠的尾巴呢？
宁天霄挠了挠头，向着戟狼说道：“神王殿下，我在江南道消灭黑虎宗的时候，他们倒是提到了什么不少十二神的事情，当时我闯进他们的祭祀大殿里去，还差点着了魔，被他们拖入了幻境当中，要不是当时跟我同行的人，我应该已经死在里面了。”
“哦？”神王一直耷拉着的眼皮抬了起来。
宁天霄心中暗笑。
“当时他们说，要让我帮忙找宫止，我没答应，差点被他们给杀了，这宫止，到底是个什么人？”
“哼，宫止，你只要记得，宫止该死就对了，他当年挑动起罗刹海一战，人、妖、神三族死了无数人，他是这个世间的罪人。”
刘大川吐出一块鸡骨头，他心中暗笑一声，如果没有罗刹海一战，也不会有所谓的和平协定，是罪人还是善人，还要另说啊。
宁天霄点头深表赞同：“这么看来，宫止确实是个大奸大恶之辈。”
白小鬼在桌子旁边直接咬了他的手背一口，宁天霄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宁天霄故作镇定地说道：“当时我在那幻境之中，看到他们十一个人四处找宫止，我想他们十一人也是被宫止骗了吧？”
神王眼中流露出赞赏：“当然了，他这个人非常狡猾，我当年都差点被他骗了，他还妄图掌握神族很多人的死穴......不过，他也给神界带来了不少好处。”
戟狼在心中冷笑，手上却稳稳地端着杯子，平静地喝着酒。
“比如说，这可以传信的香炉，就是宫止一族的手艺，比如这露台，也是拜他所赐。”神王眯眼笑了笑，“宫止是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人，他最开始是想讨好我们这些神族，等他的影响足够大，又想要颠覆我们，但这哪有这么容易。”
宁天霄抓住了这句话：“另外一个世界？”
神王厌倦地挥了挥手：“说了你也不会懂，总之，宫止一族，都只能算是外来的入侵者。”
宁天霄却继续说道：“我在十一神那边的时候，也听过相似的话，而且他们十一神还说，将来还有可能出现类似的情况，这是宫止的推测，他们说，需要宫止回来救世，当时我也觉得很可笑，但经过神王您一提，我却忽然觉得有些后怕。”
神王心中涌出震惊，但他表面仍不动声色地问道：“哦？他们说了这些？不过想想也对，他们是宫止的走狗，说这些话也属正常，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还说，下次来的人，应该是六个人，但宫止告诉他们，那些人很狡猾，神族可能应付......不过来。”
宁天霄小心地看了神王一眼，假装讨好地笑道：“不过，应该是假的，他们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根本没有出事，人界神界都好好的，当时他们应该是在吓唬我。”
宁天霄假装心大地笑起来。
神王脸上的笑意已经尽数消失了，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端着酒的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动了。
“他们——还说什么了？”
“呃......这些事情口说无凭，神王您还是听听就好。”
神王忽然重重放下自己手里的杯子，杯子砸在桌面上，碎了一半，酒水顺着桌沿急速流淌，滴滴答答掉在地上。
“他们还说什么了？！”
“他们......还说神王您，太自以为是，呃......说那些人会把您骗得裤子都不剩，尤其是那个鬼神临克，说得特别过分。”
刘大川不断往嘴里塞着东西，其实都快笑了，这些事情宫止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宁天霄这么说，就是为了引诱神王上钩。
而且这位神王这么多年怕宫止怕得要死，现在已经，快要上钩了。
啊，这条肥美的大——猪。
刘大川抬头看向身边的侍女：“俺......能不能再要一盘。”
他和侍女同时都笑了，他是不好意思地笑，侍女单纯是觉得刘大川有些可笑。
而神王已经快疯了，他不知道宫止在这件事上还有什么阴谋，想到那六个人，他的心情又有几分阴郁。
宫止在这里还埋了什么阴谋，那六个人一直在骗他吗？
神王看着宁天霄，这个年轻人似乎有点紧张，他也在骗自己吗？他真的知道十二神？十二神的那些人，确实觉得自己是个蠢人吗？
神王冷漠地眯起了眼，看向宁天霄：“你说的是实话？”
“千真万确，但我不确定，十二神的那些怪物有没有骗我，毕竟当时他们把我拖入了幻境当中。”
“哦，这样啊，那为什么他只把你一个人拖入了环境当中，你的同伴呢？他没有看到吗？”
宁天霄背后冒了一阵冷汗，这个神王，在怀疑这方面，还是有些强啊。
第三百三十三章 钓鱼
神王用一双小眼凝视着宁天霄，但这双眼中所迸射出的怀疑，快要把宁天霄给看出了两个洞来。
戟狼翻译得不快，在这个过程中，宁天霄飞速地思考着，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等戟狼翻译完后，宁天霄毫不迟疑地说道：“正是因为在下能够看到溟魂，所以他们才这么对我，至于我的同伴，他当时也见到了一些异常的情况，也被吓傻了。”
对不住了，聂云兄。
神王笑了笑，唇角向外咧出去，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让宁天霄觉得，神王殿下他，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来。
不过，很快，神王又说道：“是这样么，宁天霄，你能把他们带回来吗？我想见见他们，此事涉及人、妖、神三界存亡，你务必要做到。”
神王说的这句话，宁天霄只信一半，如果宫止的算法是正确的，那么，此事应该是涉及的是神族的存亡。
宁天霄正要说一句“是”。
神王紧接着又问道：“他们还说过这么吗？比如宫止是如何算到这些事，比如他们为什么还在等宫止......”
神王的眼里就差闪烁着星星了。
戟狼也觉得好像，这么多年来，似乎第一次，他看到神王的眼睛睁得这么大，真是稀奇。
“时间神似乎提过一点这些事，不过她还要再说的时候，我就被红蛇神给打了一拳头。”
“宫止果然告诉了她，这个卑鄙的蠢妇人。”神王面色阴沉地说完这句话，“好了，这句话不用给宁天霄翻译。”
戟狼没有翻译，但宁天霄听懂了这句话，他觉得好笑，他没想到这位神王竟然是一个虚伪懦弱又自负的人，幸好神族这一边有城主撑着，否则还真不知道漆鹤道会成什么样。
“时间神？我记得她。”神王又端起了姿态，“当年如果不是有人给她求情，她早就死了，按理来说，她也是神族的人，怎么能对神族的存亡这么不放在心上。”
神王说完这句话，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他急忙阻止戟狼翻译最后一句话。
但宁天霄已经听到了，也就是说，神王其实已经知道，下一次是神族力量衰退的时候，这么说，他也掌握宫止的算法？
不对，既然他清楚这些，为什么又要见十一神，他应该并不掌握这个算法，而是有人告诉他这件事，但他怀疑那个人说了谎。
这个人必然不是宫止，否则，神王也无需再找人印证。
宁天霄从这件事，又推测出了其他的事情，神王虽然害怕宫止谋反，但是非常信任宫止的智慧，他自愧不如，甚至是嫉妒，并因此，更加害怕了。
“宁天霄，既然这样，你们到时候就不要杀了十一神，把他们带回来，我有事要审问。”
宁天霄低头说了一声：“是。”
随后，他假装惊讶道：“神王殿下为何不去问宫止的族人，按理来说，宫止的族人不是应该更清楚吗？有可能对于宫止一族来说，这只是个很容易办到的事情。”
看到神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宁天霄急忙假装紧张道：“殿下，我是说实话啊，我只是在替我们人族和神族担心，听您的意思，是不是最近会发生什么大事？”
神王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宫止的族人——早就死完了。”
宁天霄的表情从害怕到紧张，又变得害怕起来。
神王冷笑了一声：“都死了，他们不知道宫止的算法，愚蠢。”
看到宁天霄的表情，神王也觉得好笑，他用怜悯的语调说道：“不用紧张，你告诉我这些事，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宁天霄装出唯唯诺诺的模样来，神王的表情更加深沉了。
神王又问道：“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有关宫止的？”
宁天霄茫然地看着他，说道：“只听说十一神说起过，他们好像对宫止又爱又恨，很奇怪，神王殿下，宫止是......”
神王忽然拍着巴掌大笑起来，他用神族的话嘟囔道：“宫止啊宫止，你竟然也有今天。”
神王因为太过得意忘形，半个身体从椅子上滑下来，小宦官急忙奋力托着神王肥胖的身躯，让他回到位子上，顺便擦了擦神王嘴角的口水。
刘大川打了一个饱满的嗝，四处看了看，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
神王殿里的侍女们也跟着吃吃笑起来，只有神王和宁天霄还在假装恭敬害怕。
但是，大家究竟是在嘲笑神王，还是在嘲笑刘大川？戟狼垂着眼。
走出神王殿之后，外面的阳光都变得明媚了不少，小宦官一路把他们送到神王殿下，他一直低着头，谨小慎微。
等到把他们送下来之后，小宦官又一言不发地向着高处的神王殿跑去。
宁天霄看着小宦官的身影像是个芝麻点一样闪烁着，说道：“真辛苦啊。”
戟狼问道：“你想见那六个人？”
“对，这位神王狂妄自大，真害怕他一个人做主，反而害了三族。”
戟狼点了点头：“但刚才，实在是太危险了，关于十一神......”
“我确实见过他们，当时他们还在四处找宫止。”
戟狼再次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戟狼手里捏着一张纸条，这是神王那位老师住的地方，他们要奉命去拜访那位老人。
“神王的老师，是一位什么样的人？”
“是他为神王全力运作，推他坐上王位，不过，他后来只在朝中呆了百余年就离开了。神王之前一直说，他这位老师是这一次三界条约的神族持有者。”
宁天霄道：“现在看来，是神王在撒谎了，不过，知道协议在他身上又怎么样？难道他跟老蟑螂一样，跟所有神界的人说，我死了协议失效你们就会被人族和妖族的人给埋了？”
“也许是为了分散其他人的注意。”戟狼叹了口气，“你们先跟我回家一趟，我要问一下父亲，我总觉得，神王的那位老师，也不会简单。”
离开露台很远之后，刘大川还在回头看着露台的方向。
宁天霄刘大川戟狼心里都有鬼，但无疑，还是刘大川心里的鬼最多。
宁天霄伸手拍了一下刘大川的肚子：“刘大川，你又胖了。”
刘大川刚张嘴想要狡辩：“我......嗝~”
第三百三十四章 恼羞成怒（一）
戟狼在帝都的旧居极为僻静，来来往往的没有多少人，在绕过几座假山之后，宁天霄看到了满头银发的老人。
老人听到人声，抬了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很快又阖上了眼皮。
戟狼开门见山说道：“神王命我们去见他的柳佞老师。”
老人扶着拐杖的手动了动：“去吧。”
“父亲，有没有需要嘱咐的事情？”
“他不是在这里吗？有他在，我没有什么好嘱咐的，你应该比我更相信他。”
“父亲，我不明白神王为什么让我前去。”
老人眼皮松了松：“神王不想见他，当时是他一力推现在的神王坐上那个位置，后来他们之间产生了分歧，柳佞虽然不支持宫止，但他也不满神王的残暴。让你们三个人去，或许是想借你们的手，杀了他，再说他这些年好像弄出了些大玩意出来，让神王十分忌惮。”
戟狼眉头一皱：“但我们不可能对他动手。”
“柳佞近些年性格越发古怪，你们一不小心惹怒了他，他就可能首先对你们动手，你们再一不小心杀了他，就完美了。”
顺便再处罚一下戟狼，让戟狼将功赎罪？
戟狼眼色一沉，道：“我明白了。”
自始至终，老人始终无视着宁天霄和刘大川的存在，宁天霄虽然感觉有些尴尬，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照模照样行礼。
三人转身正欲离开，老人忽然开口：“拉拢他，他的心结你应该知道，十方殿。”
“是。”
金风细细，原本应该是一片葱绿的地方，竟然是满山飘黄。
听到刘大川惊讶的大呼小叫，戟狼耐心解释道：“这应该是阵法，能够改变时节，不过所耗巨大。”
“俺们凌云宗就是一个大阵法。师父，你会不会？”
宁天霄笑道：“俺不会。”
戟狼惊讶道：“宁宗主还懂阵法之学？”
“略懂略懂，都是我三爷爷教的。”
戟狼笑了笑：“或许宁宗主见到柳佞前辈，可以跟他探讨一番阵法之说。”
按理来说，越往上走越冷，但他们三人越往上走，景色却越加葱翠，走到山腰之时，已经像是盛夏。
山路上有几个扫地的小童子，不过，他们三人走过时，这些小童子都对他们视而不见。
路过他们之后，戟狼轻声说道：“是柳佞用活尸术复活的早夭人，意识混沌，一旦说破他们的身份，这些小童子就死了。”
宁天霄啧啧称奇。
一路走下来，走到山头，景色已如春色明媚，山顶上只有一间小茅屋，茅屋前坐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童子，不，是一个小女孩。
戟狼看到那女孩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低声说道：“这是神王的第三十七子，也就是小时候经常跟绿枝打架的那个。她的母亲隐瞒了她是个女孩的事情，神王发现之后勃然大怒，把她们两人都烧死了，不过现在看来，她应该被提前杀了，推出了火坑。”
老头正在吸着烟斗，不过他嘴里只进不出，余下的烟雾从耳朵里冒出来，看起来还挺飘飘欲仙的——要不是他面容长得有些猥琐。
小女孩看起来挺可爱，只是眼神有点呆，她一会给老头倒点茶水，一会给老头扇扇扇子，茶水冷了之后就倒掉再来一杯，似乎乐此不疲。
老头不说话也不阻止，直到宁天霄三人走到他的面前。
柳佞睁开眼，他一张嘴，喷了三人一口烟：“干什么干什么？几百年不来人，一来来三个？你们是想用活尸术复活什么人？我这里价特别贵，我先说好了。”
戟狼拿出神王的手谕：“奉神王之令，前来拜访老先生。”
戟狼看了一眼小女孩：“或许还有......”
戟狼还没说完，老头直接跳起来用一颗桃塞住了戟狼的嘴，捂着自己的心口大骂道：“你想死是不是？！”
戟狼淡然一笑。
老头又骂道：“行了，人也看完了，我还活着，还有什么事就马上都给我说清楚，老子这里不留人吃饭！”
戟狼说道：“您现在一点也没有以往在大殿上温文儒雅侃侃而谈的样子了，您怎么变成了现在的这样？”
柳佞冷笑了一声：“我变了？我没变，要不是需要在神王殿上要给他们点面子，我能不喘气地把他们一族谱的人用话给厚葬。”
柳佞又看了宁天霄一眼：“哟，老年得子，还是两个，一点都不像啊，私生的吧？绿枝知道不？她不得把你给捅了？”
宁天霄心里“嘶”了一口，老爷子嘴这么毒，赶明您跟乔戣唠唠？
戟狼正色道：“这是江南道凌云宗宗主宁天霄，这是他的徒弟，刘大川。”
柳佞又抽了一口烟，没了兴致：“你带两个人族的人在漆鹤道闲逛什么，嫌自己命太长，还想追随宫止啊？”
戟狼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敢。”
“不敢？”柳佞嘿嘿笑了一声，“说吧，神王叫你来干什么，他怎么不亲自来见我？”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离开露台了。”
“哦哦！我听说了，为了防宫止修建的露台，至于怕成这样吗？不过，他竟然还记得我，我以为他已经把我给忘了，我们那位神王的记性似乎一直不太好。”
“十六皇子前日刺杀过他。”
“太冲动了。”老头又喷了一口烟，“神王殿里的侍卫茫茫多，他是去找死。”
“他逃走了。”
“听说了，神王的兵马都搜到我的山脚下了，不过，嘿嘿，我把他们喂花了。”
宁天霄：“......”
壮士好胆！
“你们能活着走上来还真不容易，话说回来，神王叫你们来干什么？”
戟狼拿出神王的手谕递过去，柳佞看完之后，随手一扔，把神王的手谕给烧了，一摊手道：“问就是没了，一点都没有了。”
戟狼一点头，也不觉得惊讶：“是，我会回报神王。”
“没事就赶紧滚吧，我这里还忙着，快滚快滚。”
宁天霄等人刚要离开，戟狼忽然说道：“您还记得十方殿的事情吗？”
老头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用烟杆指着戟狼：“你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绿枝两年前被人骗进十方殿里，见到了十方殿的人，您大概会想知道......”
老头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白了，他的眼神很冷漠，他用烟杆敲了一下身边的棋盘。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被人害死，并非失约。”
第三百三十五章 恼羞成怒（二）
“老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狗屁十方殿！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你他娘的别想来套我的话。”
戟狼缓缓站起来：“那么，告辞了，我需去向神王复命。”
戟狼一步还没走出去，柳佞忽然大叫道：“等等，证据。”
“我去救绿枝的时候看到的，我应该没认错，我曾经见到过。”
柳佞迅速问道：“你仍旧追随宫止？”
戟狼没有回答。
柳佞问道：“你们该不会是想让我用活尸术复活宫止吧？可笑！”
戟狼依旧没有说话。
柳佞继续骂道：“别他娘的跟老子提宫止，要不是半路杀出个宫止，老子现在指不定还在朝中！宫止走到这一步，全是因为他活该，他是年轻聪明，但是他就是太聪明！他活该死了！”
戟狼面无表情说道：“我认识看管十方殿的人，您如果还想要那具尸体，我可以找人帮忙......不过，如果时间拖得太久，尸体有可能会被处理。”
“滚！”
戟狼一欠身，转身离开了。
柳佞迅速说道：“等等，你想要什么？你究竟想来干什么？”
戟狼回头说道：“公平，真相，还有，神王一直隐藏了下个世界陷落的消息，您相信他一个人能应付吗？”
“什么时候？！”
“不清楚，但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方非常狡猾，您的那位学生，真的足以应付吗？”
柳佞的烟杆掉到了地上，女孩低头捡起来，轻轻放到了他的手里，又继续重复倒水的动作。
“他有病吗？他是不是有病？！他这几年在露台上脑子被风吹透了？是不是傻缺？啊？这么大的事，他想整个神界给他陪葬是不是？”
柳佞激动得就差跳起来，看起来十分好笑。
宁天霄还在暗自偷笑的时候，戟狼忽然一侧身，对他说道：“宁宗主，剩下的你来说吧。”
宁天霄正了正脸色：“现在，我们知道的消息不多，只知道下一次世界陷落应该是神族力量衰退的时候，不过，神王很久以前通过了宫止，以某种方式认识了那个世界的六个人，宫止说，那六个人非常狡猾。最近神王肃清檐镜道，可能就跟他们有关系。”
柳佞听完这些，又喷了一口烟：“所以你们是想干什么？杀了他？取代他？”
戟狼缓缓道：“神族不少人都知道，现在神界的和平条约在您的身上。”
柳佞笑了一声，没有解释。
戟狼继续说道：“不过，杀了他只是我个人的愿望，我会在不动摇神界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
柳佞皱眉道：“你想让我假死，制造和平条约已被传承的假象，然后推一个皇子上去取代他？”
“是。”
“我凭什么要帮你？我在这山上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跟宫止的追随者合作，如果仅仅是为了十方殿的事情，那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再说了，她当年不过是宫止身边的一个小侍女，她的命，很值钱吗？更何况，她早就没命了。”
宁天霄道：“每个人的命都是一样值钱的。”
柳佞喷了口烟：“愚蠢，如果现在有人要拿你的命换神王的命，我会毫不犹豫，神王关系着整个神族的安定，你算什么东西？每个人都命都标了价格，你懂吗年轻人？”
宁天霄安静地看着他：“不，人的命不分贵贱，神王的命是命，乞丐的命也是命。”
“你才是疯了，戟狼，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能够拿这个年轻人的命，换宫止回来，你愿不愿意？”
戟狼看了宁天霄一眼，没有说话。
“好吧，既然这个年轻人你不愿意，那这个呢？”柳佞用烟杆指了指刘大川。
戟狼几乎是毫不迟疑地说道：“当然愿意，不过宫止大概不会同意。”
刘大川内心：我靠！我他娘的一拳捶死你这个死老头！
“所以你看，不仅对我来说，命有贵贱，对你们来说也是一样。如果天下同时有十个人同时要死，你只能救一个，难道你会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吗？”
“话虽如此。”戟狼说道，“如果这十个人能够同时救呢？”
片刻之后，宁天霄却说道：“其实这十个人，原本不必死，我们应该阻止的，是制造这个险境的人。”
柳佞看着宁天霄，忽然抚掌大笑起来：“所以你也是来杀了神王的？你不怕引起三界的动乱吗？”
“我不是来杀神王的，我只是在说实话，只是这位神王有些不开窍，那您身为神王的老师，是不是有义务让他变得聪明一点？”
柳佞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然后消失：“你是叫宁天霄吧？”
“是。”
“你能看到溟魂？”
“略懂。”
柳佞不屑地笑道：“像你这种自大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真以为知道一点事情，就他娘的把整个世界都看透了，我告诉你，你太天真了！”
宁天霄摸了摸鼻子，老头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说，当年宫止也来见过他，哈？两人还不欢而散？
“宁天霄啊。你看到溟魂又如何？溟魂世界不过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你就像是捡垃圾的老头子一样，只有你把这些东西当做宝贝。”
宁天霄没说话，虽然这么形容没错，但是明明大家都是捡垃圾的，谁比谁更高级？呵呵。
“愚蠢！天真！你以为这些事情是靠几个人就能改变的？”
宁天霄问道：“但是总有人需要去做点什么，就这么一直等着？难道龟缩在山里一切就会变好？您倒是自以为看得透彻，还不是远远躲起来了？”
刘大川看着戟狼道：“俺怎么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戟狼垂着眼微微一笑：“真理。”
柳佞一拍桌子，桌面上的茶具一震，哐哐作响，茶水稀里哗啦地流出来：“宁天霄！他妈的！在你骂我之前应该先把嘴上的奶擦干净！老子活了一千四百余年，从来没被你这种小屁孩教训过，你别以为你活了二十年就活明白了！老子吃过的苦都比你吃的饭多！”
宁天霄冷不丁问道：“你认识宫止，还是说，宫止曾经来对你说过什么？”
柳佞的脸色从愤怒变得平静，又变得愤怒。
第三百三十六章 恼羞成怒（三）
老头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了，愤怒到了极点，他反而说不出什么话来，他用烟杆指着宁天霄的脸，胳膊伸得笔直，却在微微颤抖着。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略带无辜地说道：“爷爷，我只是说了实话，如果因为说实话我都要挨骂，那我也没辙了。”
小女孩又给老头续上了茶水，老头站在凳子上，半晌之后，颤抖着声音骂道：“他妈的，宁天霄，你跟宫止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宫止的儿子？老子就没见过这么能气人的？”
柳佞神经质地指着宁天霄问戟狼：“他是不是宫止他儿子？要不是宫止他儿子，你能对这个年轻人这么好？”
要是非这么说的话......宁天霄看向白小鬼，她还真说过是我爹，但是吧，你让她当你爹，我看她也未必不可。
当然，为了不把老人家气昏过去，宁天霄只是想了想，没有说出来。
“我跟宁宗主是朋友。”
柳佞从凳子上跳起来，随便擦了擦，又坐下来：“我还是一句话，根本不可能，再说宫止已经死了，你靠什么去反神王？你们还有多少人？”
“你知道他在最近的一百年杀了多少人吗？只有帝都的那些愚蠢的神族，以为自己是活在蜜罐里的，三个月前，他把檐镜道肃清了，檐镜道逃出很多人，也死了很多人。”
“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您为什么又留下这个小女孩？”
“呵呵，我怎么知道她是谁？外面的也都是我捡来的，这个也一样。”
“六皇子想要联合波利背叛他，他让我留下六皇子的命，让六皇子逃走，这次却又让我杀了六皇子，我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心里还有多余的善良，给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吗？”
“那又如何？”柳佞拍了拍烟灰。
“青面军被他调去檐镜道杀人之后，又有一部分被秘密处死。”
“那又如何？”
“而且，他对所有人隐瞒了这一件重要的事。下一次世界陷落快要到来了，对方似乎想留在檐镜道，但是那些人，善恶难辨，神王可能被他们给骗了。”
柳佞的声调提高了一点：“又如何？”
戟狼面无表情说道：“十方殿最开始放的是老神王的尸体，十方殿的冤魂是没办法去投胎的，宫止一族的人被神王杀死在十方殿的人不在少数。”
“那又？我干！”柳佞再一次站起来。
宁天霄拍着老头的背说道：“消消气消消气老爷子。”
柳佞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迅速问道：“神王为什么隐瞒这个消息？”
“下一次是神族力量衰弱的时候，他想联合即将到来的人，为神族争取更多的利益。”
“他这件事做得有什么错？”
“我说过，对方善恶难辨，我怕神王被他们骗了。”
“他不至于这么蠢吧？”
戟狼：“呵呵。”
柳佞眯起了眼，从耳朵里喷着烟：“他好像就是这么蠢，这些年来越来越自以为是了。不过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找到宫止，或者是宫止的继任者了？”
柳佞这句话落下，白小鬼缓缓在他面前凝了形。
老头差点被面前出现的这个脑袋吓得蹦起来。
白小鬼缓缓说道：我是宫止。
老头读出这口型来，脸色复杂了一阵，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在宫止脑袋上，他大骂：“这是为了四百三十二年前你在这里骂我而打的一巴掌！”
白小鬼也毫不犹豫一口咬住了老头的手，然后吐出一口血，大摇大摆地站起来：这是为了四百三十二年前你羞辱我而咬的一口！
老头捂着手，白小鬼捂着头，面对面坐着，脸上表情都十分痛苦。
宁天霄敲了敲桌子，轻轻咳嗽了一声：“两位，那么......”
柳佞又道：“等会，等会，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戟狼你追随宫止，你是被你哥哥感化了还是什么？”
“我原本并不信任他。”戟狼说道，“然而有一次，神王到昕罗城来，有一名小乞丐给了他一个铜板，祈求神王救救流溪河的灾荒。神王当面收下了小乞丐的铜板，却嘲笑这个小乞丐自不量力，还说自己会派人去救灾。”
戟狼说道：“后来有一次，宫止带我去看溪流河，那边因为那场灾荒活下来的人很少，我们路过他们的田时，他们拿着锄头追上来打，骂我们是群不顾他们死活的吸血虫，我们落荒而逃，鞋都跑掉了。我是那时候意识到，宫止是正确的。”
“你？你为什么又追随宫止？”柳佞问宁天霄。
“我？我不追随宫止，但宫止，也就是这丫头，现在是我的朋友。不过，神王要是一定要靠着他那颗不太聪明的脑袋决定下一次世界陷落的事情，我当然是不太同意的。”
“那你？”柳佞转向刘大川。
刘大川指向宁天霄：“俺当然跟着俺师父啊！”
柳佞深深吸了一口烟：“你们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去做这件事？别告诉我是因为凭宫止变了个溟魂还能回来，你们就在这吆吆喝喝，那你们还是趁早歇一歇，我送你们下山去得了。”
戟狼没有说话，神色也没有变。
宁天霄的眼神也很平静，但是戟狼是因为他的确有一支力量，宁天霄却是觉得，那位神王已经三百年不下露台，那么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怎么样，整个神界不会因为失去他，而变得非常糟糕，他的存在与否，或许根本不重要。
柳佞见他们两人没说话，反而是心里有了底，他敲了敲烟杆，说道：“不行，你们还是得先得告诉我十方殿的事情。”
戟狼说了一会，柳佞一直骂骂咧咧，问候着神王的祖宗十八代。
此时，忽然从茅草屋之后，走出一个黑衣偏瘦的青年，青年眼中满是阴狠，他把小女孩抱到肩上：“哥哥带你玩去。”
戟狼眼中一亮，迅速站起来，在年轻人身后恭敬地说道：“参见十六皇子。”
年轻人的脚步一顿：“你认错人了。”
随即，他迅速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柳佞和戟狼则是同时呵呵呵地笑起来。
宁天霄拢着袖子，脸上也挂着愉悦的笑意。
【完成任务：拉拢柳佞】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所以我们现在是......达成共识？”
第三百三十七章 恼羞成怒（四）
柳佞：“呵呵呵呵呵。”
戟狼：“呵呵。”
宁天霄：“呵。”
柳佞：“我收留他纯粹是意外，当年我离朝在野的时候，他刚出生没多久，我知道他是谁啊？呵呵呵呵。”
戟狼：“当年八皇子应该跟您学过一段时间了，他跟八皇子几乎一模一样。”
“八皇子？谁啊，忘了，哎呀老了，确实记性不好，呵呵呵呵呵。”
戟狼：“您连一千多年前的事情都记得，现在说这些话，似乎......呵呵。”
柳佞拨弄了一下烟杆，略带紧张地快速吸着烟：“呵呵呵呵呵，真的是意外。”
宁天霄适时地补了一刀：“所以十六皇子去刺杀神王，其实谁您在背后点拨？老爷子您真是这个。”
宁天霄竖了个大拇指。
柳佞捋了两把胡子，脸都绿了，但是人确实藏在他这，他能怎么辩解？
最后，老头很没有脸皮地威胁了一句：“你们要是敢说出这些去，我把你们都埋了喂花。”
春风和煦，杨柳枝头黄莺鸣，在山头这一片草长莺飞的四月天中，宁天霄眯起了眼睛。
“爷爷，有话好说。”
柳佞哼了一声，捂着手继续说道：“确实不是我给他出的主意，他妈的敢跑去露台刺杀神王还跑回来，我差点把他给埋了。”
宁天霄看着四周这一大片熙熙攘攘的花，想到底下不知道多少人被埋了滋养着这片土地，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戟狼问道：“十六皇子不是在檐镜道？”
“檐镜道三四百年前遭难的那一次，他就跑来这里了。”
白小鬼捧着一杯茶嗅着：哦，那他对神王，就是旷日持久的恨了。
柳佞伸出手，又想揍她一巴掌，白小鬼龇牙咧嘴了一阵，柳佞最终悻悻然地收回了手：“没办法，都是冤孽。”
戟狼云淡风轻地说道：“怎么会没有办法呢，只要杀了一个人.......”
柳佞：“呵呵呵呵呵，你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说，你不会冲动地杀了神王？”
“如果我冲动，他早在一百年前就死了。”
柳佞看着白小鬼：“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回来，你这是......还挺可爱的，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就不跟你动手了？”
宁天霄：“？”
戟狼：“？”
刘大川：呵呵。
白小鬼：呵。
原来这孤寡老头的弱点，竟然是喜欢小孩子。
戟狼道：“我从檐镜道救了一批孩子回来，如果您能够亲自教养......”
“打架什么的，不如让你们家绿枝亲自教，至于想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以扔到我这边来，不过，人不能太多，人一多，神王就会怀疑了。”
柳佞说完这句话，一低头，又看着宫止：“不过，你得先证明一下，你真的是宫止，宫止大人，嗯？”
白小鬼一张嘴说道：大部分人，都在愚妄地证明自己的生，他们真的活过吗？那些一瞬间的痛苦和快乐，究竟是真的存在，还只是生的假象而已？宫止，你不用继续胡闹了，既然你说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意义，为什么又要杀人？
柳佞的脸色瞬间不太好看，这是他四百三十二年前，跟宫止说过的话。
白小鬼又说道：神王自诩为真理的守护者，但他守护的真理，是其他人编造的谎言，还是其他什么？真理只有一种声音吗？
柳佞的脸色变得严肃。
白小鬼说完这些，忽然脸色一变，问道：你知道神王背后站着的人究竟是谁吗？
柳佞的两腮颤抖了一下：“是宫止。”
白小鬼说道：不对。
“是——”柳佞闭上了嘴。
你见过他吧？
柳佞的胡子颤了颤，没有接话，他还在犹豫。
宁天霄和戟狼则是陷入了新一轮的困惑当中，难道神王的背后还有其他人，所以那个肥头大耳的神王，至今仍然高枕无忧？
“我没见过。”柳佞挣扎道。
白小鬼则是信誓旦旦地说道：你肯定见过，否则神王怎么会被你推到那个位置上。
柳佞则是看向戟狼：“神王真的隐瞒了那些消息吗？还是有他在背后指使。”
戟狼搓了搓手，向前一倾身：“他是谁？”
宁天霄感觉下一秒戟狼就要掏出刀来压在柳佞脖子上，而此时，藏在柳佞这里的十六皇子，那个消瘦阴狠的年轻人，手里也拿着一把窄刀走了出来，漠然地看着戟狼。
柳佞头顶滚落了几颗汗珠，他抓住自己的头发，在手里卷了卷，有点紧张。
柳佞问白小鬼：“嘿，不会吧，他会不知道这件事？神王既然在檐镜道有这么大的动作，他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除非他死了。”柳佞特别肯定地下结论。
白小鬼：呵。
柳佞看到白小鬼的呵呵，咽了口唾沫，疑神疑鬼地问道：“讲道理，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当年去了罗刹海，不过隐藏地很好，我没有看到他的真容。
宁天霄看到这句话，忍不住想，他们说的这个人，该不会是百变大叔刘大川吧？
宁天霄极力忍着让自己去看刘大川的念头，戟狼也一动不动。
刘大川则是出乎其他人意料地平静。
柳佞搓了搓鼻子，嘿嘿笑了两声：“我也没见过，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怎么找到他，但是，你们最好不要多想，如果他还要保神王，除非你们能杀了他，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比登天还难哟。”
宁天霄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刚要开口，就听刘大川问道：“俺，俺有个问题想问，他是谁啊？俺怎么听不懂啊。”
好家伙，好问题。
“这个问题......为何不问宫止呢？”
白小鬼：呵呵，只不过是一个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老头子吧？不必惊慌。
戟狼问道：“那么，他......”
“如果他知道神王做的事情，那就说明，他还是有点自信的，如果他不知道，那神王就等死吧。”
柳佞摇了摇头，往怀里使劲掏了掏，掏出一支笔来，十六皇子给他端来了墨和纸：“我给你们画个图。”
小红蛇忽然从宁天霄的袖子里钻了出来，嘶嘶吐着信子，它一头扎进了墨水里，率先在纸上写道：老头，骗孩子们有意思吗？
第三百三十八章 恼羞成怒（五）
柳佞看到这句话，眼睛缓缓地瞪得如同铜铃一样大。
小红蛇甩了甩头顶的墨汁，柳佞揣着袖子问道：“阁下谁啊？”
小红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柳佞跟它大眼瞪小眼，终于，柳佞揉了揉僵直的脖子，问道：“您哪位？我跟您熟吗？阁下是檐镜道来的，看样子灵智未开吧？”
小红蛇爽快地蘸了蘸墨汁，潇洒地写道：呵呵，都是一样的王八蛋，你跟我装什么乌龟呢。
柳佞皱着眉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忽然大声笑起来：“你是狗子啊？”
听到这句话，刘大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狗，狗子？”
小红蛇飞速在纸上写道：狗你大爷的，你叫我全名能死？
“啊呀啊呀。”柳佞畅快地笑起来，从鼻孔里也喷出白烟，“勾钧啊，竟然是你回来了。”
下一瞬间，柳佞一把抓住小红蛇：“你他娘的竟然回来了！”
柳佞从桌子旁站起来，眯起眼来笑着，这是一个绝对威胁性的微笑，但是小红蛇也不甘示弱地咬了柳佞一口。
柳佞的手一麻，小红蛇掉在了桌子上，飞速向着宁天霄游动过去。
柳佞甩着手冷森森笑道：“我小看你们了，谁能想到你们竟然带来了一个老熟人呢。”
戟狼和宁天霄相视一看，内心警钟大响，迅速站起来拿起了武器。
柳佞朝着戟狼喷了一口烟：“不过，谢谢你们带来他的消息，神王最近虽然不老实，但我也不想现在杀了他，既然下次是神族力量衰弱的时候，为什么不试试呢？”
柳佞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的景色变了，原本的花圃花丛茅草屋都消失了，这里变成了一座大殿，殿堂全用白色的石头砌成，殿堂的正中间悬着一颗巨大的明珠，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小女孩，那个所谓被杀的神王三十七子，坐在台阶上晃动着双腿，目光中还是没有神采。
十六皇子冷冷地垂着双眼看着他们。
宁天霄忽然笑了出来：“所以这是您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为什么？好玩吗？”
柳佞，那个原本看起来猥琐又古怪的老头忽然像是一团揉皱了的纸被捋平了，连眼神都变得有那么点深不可测。
柳佞瞥了宁天霄一眼：“愚蠢的人类。”
“是啊，我当然蠢，不过，您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需要畏畏缩缩地在这里，又是为什么？”
戟狼横枪在前，微微屈膝，他已经打算拼了。
柳佞表情接近于无：“你们跟宫止一样蠢，蠢透了，你们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又能做些什么？不过是些无知的孩子，为了心里一丁点的善良感动，就要破坏整座高楼。”
“至于神王，他当然也是一样，他年轻时候也像是你们这么蠢，我在檐镜道刚见到他的时候，他像是个流浪儿一样，带着一群兄弟四处打架，你们去过檐镜道的贫民区吗？那个地方现在也不在了吧？”
柳佞宽厚地笑着，他这个笑看起来让人感觉憎恶。
“这么多年，他已经忘记了那些从檐镜道怎么闯出来的了，那时候我很欣赏他，后来他决意抛弃宫止的时候，我同样很欣赏他。”
宁天霄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只是一个有些孤独的老头子罢了，我选择有天赋的孩子，让他们活下来，慢慢成长为这个世界所需要的人，当年宫止也曾是其中之一。”柳佞看向白小鬼，只是这个时候，白小鬼已经消失了。
“但宫止太固执了，所以我只好放弃他。”
戟狼高声问道：“是你让神王杀了他？”
柳佞笑了：“是他杀了他自己，他企图靠近真实，我让他看见了真实，他却又想颠覆这样的真实，他足够聪明，但这世间其他人不能像他活得一样，这就注定着他的失败，他一个人的超脱，无法换来世人的警醒，所以在这方面，我将永远是胜利的人。”
柳佞意味深长地看着宁天霄三人。
“你们说是吗？戟狼？是吗？宁天霄？还有你，年轻人？”
刘大川憋着嗓子喊了一口：“俺叫刘大川！”
“哈哈哈，好啊，刘大川。你们都过来吧，我这就让你们看看宫止所守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刘大川刚想动，宁天霄拦住了他。
柳佞头也不回地说道：“放心吧，我不会杀了你们的，或许，宁天霄、刘大川，你们愿不愿意留下，如果你们的资格足够，也许，会成为下一任的神王，等到了那个位置上，再去慢慢改变不好吗？”
“就像是当年的宫止一样，他如果答应我的要求，至少再那么虚与委蛇一点，我就可能让他神王，这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吗？他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去跟那些人混在一起？那些懦弱的无能的人，把宫止当成他们的守护神，真是可笑。”
柳佞走到高台之上，捧起了正中心的那一团光，他的表情轻蔑、平静，仿佛只是谈起一粒尘土。
宁天霄看着这个老头，心中忽然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他大叫道：“你凭什么看不起他？！难道像是你这样，永远都高高在上的人，才有资格守护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我守护真理。”一轮光芒在柳佞的头上旋转，让这个老头看起来高大而神圣。
柳佞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宁天霄：“宫止一直以来，想要促成三族的和平，甚至想把那些小乞丐，拉到跟神王等同的位置上，这样一来，天下必将大乱。”
柳佞想起宫止四百多年前坐在他的面前，阐述着他所认为的正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发笑，这实在是一个，只适合活在梦中的年轻人啊。
“神王看顾整个神族，城主治理每一座城池，农夫种粮食，屠夫卖肉，每个人各司其事，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理，宫止却撺掇每个人拿起刀来，胁迫城主让出位置，每个人都想让自己成为城主，于是农夫在位的时候，粮税低而粮价高，屠夫在位的那天，每一头猪都被当做祖宗一样供奉，相信宫止的理论，不可笑吗？”
“只有不平等才能带来和平，这样的人在这里活着，那样的人在那里活着，偶尔有交集，宫止却让他们看到了太多不属于他们的东西，那些欲望一旦燃烧起来，将颠覆整个三界。”
“去你妈的真理！”宁天霄仰头大叫道。
第三百三十九章 恼羞成怒（六）
“如果你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全都看成你所谓真理当中的假想人，你又凭什么敢说你是真理？你真真切切地活过吗？你理解每个人的痛苦吗？是不是只有你看得上的孩子，才值得被你认认真真地对待？”
“所以就应该捂住其他人的眼，不让他们看，堵住他们的嘴，不让他们的说？”
柳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悦地皱起眉头。
“就算是一个小人物，也在努力地活着啊！宫止他是蠢，他真是蠢透了，才去看那些贫民和弱者的生，但是你要明白，不是只有像你们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谈起自己的抱负和理想！”
“是吗？”柳佞冷笑了一声，“看来你倒是继承了宫止的遗愿，可是，恕我直言，且不说千百年后，即使是几千年后，又有谁会记得一个在田间锄田种地的老农夫呢？哪怕这位农夫的愿望是——成为一个救世主？于是他拿起锄头，冲到城主的面前去，想要反抗一下今年极高的粮税，然后，他就死了。”
柳佞嘲讽地笑起来：“可笑。”
戟狼冷静地说道：“我想你还是不懂宫止的意思。”
柳佞嗤笑了一声：“哦？行大道，济苍生？大道为何？苍生为何？”
戟狼抱臂问道：“那么，既然你觉得这世间所有事，都是由那些高高在上者完成的，为何罗刹海一战时，神族有那么多百姓死在其中？历史并不是由世家大族堆叠起来的，哪怕没有人记得，这些小人物，也可以证明每一个人的活着都有意义。这才是宫止的真理。”
戟狼继续说道：“我‘背叛’了十二神组织之后，在神界看到募兵的消息，大量的平民百姓上了前线，大部分人也没有活着回来，那就请您告诉我，神族不需要这种惨烈的光荣。”
柳佞的脸色变了变：“为了证明你们所谓的真理，就要再次挑动罗刹海一战吗？”
宁天霄说道：“你心里很清楚这些事情没有过去，发生过的还在发生。我们无法预言将来会发生什么，只是你站在这座山上，以想象来否定别的一切，实在是.....太可笑了。”
柳佞始终沉默着，他看着这些年轻人，忽然觉得自己再也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从当年坐在自己面前慷慨陈词的宫止，到今天这个开口骂他的年轻人。
虚伪吗？懦弱吗？
柳佞抬起头，眯眼看着前方。
宁天霄又问道：“还是说，神王私自与那六个人见面的事情，您还准备装作没有看到？等到他们到来，或许也会是下一次罗刹海之战的开端，您觉得呢？”
柳佞眼中杀气一闪，宁天霄下意识拔剑，但柳佞只向前走了一步，没有出手。
宁天霄继续说道：“您见过在水灾中互相搀扶的贫民吗，您见过自己没什么钱，却把好不容易省下来的钱给流浪儿买馒头的老人吗？您见过因为救别人搭上自己一条命的人吗？神王、神使，你们这些高高在上者拥有的一切东西我们都有，为什么我们不可以跟你们站在同样的地方？”
柳佞眼底流露着嘲讽的笑意。
宁天霄依旧大吼，吼声仿佛惊雷一样炸起：“我们一样会感觉到愤怒、悲伤、快乐，甚至比你们这些带着虚伪的面具的人，更为真实地活着，你凭什么捂住我们的嘴，不让我们说，捂着我们的眼，不让我们看，我们不是你眼中的人偶，不是你们的工具。”
柳佞的眼神像是一把薄刀闪烁了几下，带着凌厉的杀意。
戟狼握着枪的手臂紧了紧，刘大川也暗中捏起了拳头。
柳佞冷漠地说道：“看来你的过去也是十分艰难，用稻子和金子养出来的人，原本就是不一样的，只有极少数贫寒者能走到山顶。宁天霄，你是人族一宗之主，已是你之幸运，但你如果要觊觎更多，不如展现你的实力，而不是在我这里空费口舌。”
“弱者没有资格活下去吗？”
“如果你执意再掀动一次罗刹海之战，弱者必然只有死，希望你好好想想。”
宁天霄再次问道：“弱者没有资格活下去吗？”
柳佞轻笑：“强者才能保护弱者，弱者无法自保。”
宁天霄大吼一声：“那你就给我试试！”
宁天霄向着柳佞扑过去，身后剑匣当中的千百把小剑如同急雨一般向着柳佞砸去，但那些小剑到达柳佞面前时，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逼停了。
忽然，其中一把小剑从中间裂开了，发出裂冰般的声响，宁天霄不退，小剑悬在半空，被两股力量逼着，逐渐开始崩裂。
柳佞倦怠地抬起烟杆，深深吸了一口烟，太阳一样的白光在他头顶上闪烁着，他是真正强大的神。
“宁天霄啊，你证明了什么呢？你以为在人族收拾了一个黑虎宗，就足以跟我对抗吗？我看到的、知道的远远比你多，时间会证明我是对的，你们所追求的东西，永远都只能是假象的胜利，在这天下，永远，永远都不会存在。”
柳佞话音落下，宁天霄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出去，跌倒在地。
一切都恢复了原貌，小茅屋、花圃、石桌又出现了，女孩跑出来不厌其烦地给柳佞倒水。
柳佞耳朵里冒着烟，笑眯眯地看着三个人。
宁天霄擦了擦嘴角的血，被刘大川搀扶着站起来。
柳佞笑道：“离开这里，看在你们告诉我神王消息的份上，我不会让神王通缉你们。”
戟狼一眯眼。
宁天霄却笑了笑：“前辈，明明还有另外一件事，你要感激我们？”
“什么？”
“十方殿，您真是健忘啊。”
“开出你的条件吧。”
宁天霄说道：“既然您喜欢看戏演戏，就请您好好地看下去吧。”
柳佞最后说道：“如果神族因此陷入困境，我会出手。”
宁天霄笑了笑，一抱拳，转身走向山下，小童子还在不厌其烦地扫着山路，戟狼一边防备，一边走在最后。
直到他们来到山脚下，柳佞一直都没有动静。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只有刘大川还一片茫然。
“师父，你刚才为什么那么激动，你快吓死俺了。”
宁天霄眼中暗光一闪：“没什么，放心吧。”
宁天霄笑笑拍了拍刘大川的肩膀。
第三百四十章 永不忘记的誓言（一）
宁天霄离开之后很久，柳佞还在盯着那条山路，黑衣消瘦的青年站在他的身边。
“你还记得以前宫止来的时候吗？”
“老师，我记得。”
“四百三十二年前，我没想到那个年轻人会识破我的身份、找到我。那个时候，你到我身边多久了？”
“三十七年。”
“三十七年。”柳佞长叹了一声，“原来她也已经死了这么久，我的话，神王还是没有听进去，对宫止一族赶尽杀绝的时候，他就应该要预料到今日的反扑，如果神王被他们所杀，我不会阻止。”
“是的，老师，请让我动手。”
“那时候你对宫止所说的一切也心动了吧？”柳佞眯起眼。
十六皇子跪在他的面前，低头虔诚地说道：“是的，我对宫止所说的一切心动了，那时候我愿意追随他，甚至为他所承诺的一切献出自己的命，我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他的方式，我并不认可。”
“所以你用剩下的四百三十二年留在我这里，四百多年一事无成，等待我将你推上神王的位置？”
“以前是的，但是如今，哪怕我不是下一任的神王，我也有足够的自信能够改变这一切，我会徐徐图之。”
柳佞哑然失笑：“是吗？是吗？没想到我教出来的学生，竟然还是信了宫止说的话。”
“老师，我爱的人被当做一只老鼠一样地杀了，我无法不想到我的身份、她的身份，还有我父亲神王做的这些事情。”
“你仇恨在檐镜道屠杀的人，喜欢那个被神族称为贱民的女子，为什么？我一直感觉很奇怪。”柳佞放下了烟杆。
“老师。”黑衣的年轻人抬起头，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他被仇恨烧灼的双眼当中第一次变得清澈。
“我出生在神王殿，从小时候开始，就被各种各样的谎言浸泡，他们对我笑，我不知道他们是害怕我还是真的喜欢我，暗中的谎言和表面的恭维让我不根本不知道什么究竟才是真实的。”
“我父亲常叫我到他面前去，但他总是上一秒还在说说笑笑，下一秒就大发雷霆，他忌讳别人猜测他的心思。后来，他不喜欢我，我离开漆鹤道，反而觉得轻松。”
十六皇子微笑着：“檐镜道的大多数人，都被漆鹤道的人看不起，我一开始到檐镜道的时候，经常忍不住看镜子里的自己，我因为各种原因说谎无数，在镜子里，我是一具漆黑的枯骨。”
“后来，我看见了她，她比所有人都纯粹，她没有嫌弃我在镜子里的样貌，只是问我是不是漆鹤道来的人，她经常跟我一起散步，我跟她学会了檐镜道的一些俚语，还学会了不少歌谣，那段日子是我此生再也不会有的轻松。”
“是的，我早已经是宫止理论的追随者，只是不认同他的方式——老师，你会杀了我吗？”
柳佞笑了：“原来是这样啊。我不会杀你，我答应了宁天霄的条件，好好地演戏，还要好好地看戏，真是有意思的一生啊。”
柳佞摊开手掌，一团白色的光芒在他手心里转动着，炽热明亮，柳佞犹豫了一下，用一只眼睛靠近了那团光，他的眼睛在刹那间失明了，随即看到了更多东西。
柳佞却猛地退后，眼中的景色慢慢恢复。
“所以，哪怕我仍旧让你去做违背本心的事情，你也会答应？”
“是的，老师。”
“很好，走正确的路，并不一定要走最短的路。”
“老师，用我杀了他吗？”十六皇子跪在柳佞面前问道。
“不必，宁天霄身边那个人，你是赢不了的。”
回去的路上，三人一鬼一蛇都很沉默，不过，宁天霄还是忍不住把小红蛇从袖子里扯出来，问道：“爷爷，你该不会是故意拆我台的吧？”
小红蛇跳脚地在地上写下“你放屁”这三个字，宁天霄摸了摸鼻尖：“唉，本来还以为能够得到神王这位老师的支持，现在好了，我们又多了一个敌人，是不是，宫止大人？”
白小鬼默默显形，然后默默踩了小红蛇一脚，又默默地消失了。
小红蛇在地上金蛇狂舞地同时大骂道：要不是老子提醒你，他早就被骗得裤衩子都没了！宁天霄！你是不是人！
“前辈跟他熟？”
废话！废话！废话！
小红蛇在地上接连写了三个“废话”，宁天霄看它都快把头磨秃噜皮了，赶紧说道：“前辈冷静冷静，我也就是问问。”
小红蛇直勾勾看着他，宁天霄心里有些发毛：“前辈，刚刚你咬了一口柳佞，他会不会就这么下半辈子躺床上抽风？”
小红蛇：你想得美。
宁天霄笑了笑，深刻觉得有些遗憾，他盯着小红蛇，干脆在地上找了根树枝让小红蛇用尾巴卷着：“勾前辈，请问您又是如何认识柳佞前辈的？您跟他还熟？”
小红蛇用尾巴卷着树枝艰难地写道：早年也曾想拜在他的门下。
宁天霄：“嗯。”
他不收。
刘大川怪声一笑，小红蛇怒气腾腾地就冲着刘大川过去，亮出了毒牙，刘大川赶紧摆着手窜远了。
后来我们一起在朝中当官，反而成了平辈，嘿嘿。
“嘶......那个时候您就认出他来了？”
是啊，他为了求我不说出来，给了我不少好处，一来二去，我们也熟了一点。
小红蛇得意洋洋，宁天霄心里想着，怪不得您外号叫“狗子”，原来嗅觉这么灵敏，只是碍于刘大川在这，他不好说出来。
“勾前辈，您印象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奸巨猾罢了，不过，你千万别去招惹他了，就算为了你的裤衩子好，你看看那十六皇子，对他多么死心塌地，你别被他玩了还给他数钱。
宁天霄：“呵呵。”
重新收回了小红蛇，宁天霄一路上想着在山上的事情。
“戟狼前辈，我们既没有拿到神王要的东西，也没有跟柳佞成功结盟，怎么办？”
最让宁天霄头疼的不是这一点，而是他完成任务的那些任务点也消失了，这让宁天霄十分恼火。
戟狼淡淡说道：“没关系，我已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
宁天霄差点跳起来：“啥？不至于吧？”
戟狼笑道：“看玩笑的，宁宗主，神王可能根本不会记得他到底让我们去做了什么，所以我原本就不打算去复命。至于柳佞，只能防着了。”
宁天霄眉头微微一皱，感情这位神王的记性不好，难道说身材影响了他的记忆力？看起来也不至于啊？
第三百四十一章 永不忘记的誓言（二）
“那么，宁宗主，宫止大人，在我们出发去平秦道之前，先去昕罗城看看如何？”
“神王不会有所怀疑？”
戟狼笑道：“我在自己的城中接待客人，神王为何要怀疑？”
“那就好那就好，那位神王，实在是多疑地让人害怕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平秦道？”
“三天以后，明天我送宁宗主离开昕罗城，宁宗主先回凌云宗去，我需在昕罗城调整兵马。”
“嗯，我也要回到凌云宗去准备准备，麻烦你了，戟狼前辈。”
暗室当中闯入了一只飞鸟，飞鸟撞进了香炉当中，香炉旁坐着的人扳动机关，原本烟雾凝成的字是“收留檐镜道流民”，机关一动，这些字也随之翻转。
他回来了。
一只苍白的手在空中挥了挥，打散了那些字，他向旁边摸了摸，这是他的盔甲，他摸索着把盔甲收拾好，默默地走了出去。
他仰头看着天，一只眼中流出激动的泪水，他的另外一只眼中，已经空无一物。
窄巷中，铁匠大声笑着喝了一口酒，当他看到红鸟的那一刻，笑意沉淀了，他捧着香炉，打了一声招呼回到了内室。
他默默搬动了机关，当那四个字出现的时候，他披上了一件衣服走出家门，敲响了对面的门。
朋友看到他来，并不觉得意外。
“收到消息了？”
“当然。”
“会不会是误传？这怎么可能？我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消息，不可能吧？”
“戟狼吗？他怎么可能会误传这样的消息，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你还准备去吗？”
“我是个杂种，我当然会去。”
“宫止之前说他已经脱离了十二神的组织，戟狼也没有给出更多消息。”铁匠灌了一口酒，“你怎么想，再等等？”
“我明天就出门，我不想再等了，就算不是为了宫止，而是为我们自己。”
“那么，我也去吧，为我们自己。不过我要晚一点，我得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
漆鹤道乡下的私塾里，十几个孩子摇头晃脑地背书，教书先生是个文弱的人，他只有一条手臂，但他用左手，竟也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字。
听到教书先生将离开的消息，乡民们不约而同地过来劝阻。
但是这次无论他们说什么，教书先生只是摇头：“家里发生了大事，我真的要回去了。”
“那还回来不回来了？我们等你回来啊？”
“如果我能回来，一定回来。”
“先生家里是哪人啊，从来没听你说起过，我们送送你。”
先生沉默了一瞬：“昕罗城。”
“这么远啊，就是啊，这么远，这里有我们凑的一点钱，你带上吧。”
“对对对！我们再去给你准备点粮食，先生你什么时候出发？今晚我们一块吃顿饭吧！”
深山之中，一队流亡百年的马匪匆匆而行。
“大哥，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消息是真的。”
“那我们是去杀了宫止替十一神报仇吗？还是说，宫止准备再次起事？”
马匪的头儿勒住缰绳回头看着他：“回去问问，如果宫止还坚持认为十二神是错的，那我们就跟他们拼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怕什么？”
“但是，戟狼......”
“半年后见吧，我们还有半年的时间好好磨磨刀。”马匪头笑了一声，“走吧！走了！”
马匪打了一声呼哨，策马穿过密林，身影被一片绿意淹没。
红鸟不知疲倦地飞翔，从神界帝都最近的地方，直到漆鹤道的每一个角落，仿佛从天上砸落的星星，溅射出血红色的光芒。
有的人少了一只手，有的人少了一条腿，有的人怨恨宫止，有的人仍然选择相信他。
在这一天，有人带上自己已经朽烂的盔甲出发，离开自己藏身的洞穴，重新聚集到多年前的风起云涌之地。
戟狼站在昕罗城的高处，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一天的到来而兴奋得无法言喻，但他此时竟觉得无比平静。
昕罗城已经陷入沉眠当中，从檐镜道而来的几个孩子，还在对着院子里的木桩练刺袭，绿枝倚着长枪打着呵欠。
宁天霄呼了一口气，背着白小鬼爬上城头来：“戟狼前辈！”
戟狼回头，笑盈盈看着他们：“有什么事？在昕罗城呆得不习惯？”
“没什么，只是有点睡不着，所以带着小白过来了。”宁天霄掏了掏袖子，“还有小红。”
小红蛇听到宁天霄的称呼，开始新一轮的金蛇狂舞，宁天霄把小红蛇往城墙上一扔：“我觉得有点奇怪，神族都是这么各自为阵，神王到底靠什么维持自己的统治？靠爱吗？”
戟狼抱着胳膊笑了笑：“还是有几座城支持他的，再说这些城池之间人心不齐，我们也不知道神王安插了多少他自己的眼线，城主之间也有各自的利益计较，难以联盟。像三四百年之前那一次的大动乱，应该不会发生了。”
宁天霄看了看绿枝，绿枝在院子里跳着，兴奋地跟他打着招呼。
戟狼微笑道：“我有些朋友快要回来了，希望一切顺利。”
“老师，如果下一次是神族力量衰弱的日子？”
“不必担心，对于神族来说，一个一百年过去，还会有下一个一百年到来，再说你既然是我的学生，我自然会助你。那些蜉蝣一样可笑的生命，争先恐后地扑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年轻人没有回答，他的脸像是磐石一样坚毅。
柳佞蹙起眉头：“一个信念？一份使命？还是责任、不甘、愤怒？又或者是为了名声、利益？到底是什么，让宫止死在罗刹海之后，依然坚持着爬回来，为什么？依你对宫止的了解，是什么？”
“宫止早年被簇拥在人群中，是天之骄子，又声名日盛，我想，大概不是老师说的东西。”
“陇青，你是有所失，才看到的这一切，那宫止又失去了什么？”
“或许，是他的心。我曾跟戟狼的哥哥赴过一次宫止的宴，宫止一族中，的确与神族大为不同，这大概就是他想改变天下的源头，这么多年，他逐渐抛弃了锐气和骄傲，大概就是因为如此。”
“这两个天下是不一样的，他已经失败了一次，还不甘心吗？”
第三百四十二章 永不忘记的誓言（三）
“老师，我仍旧不太明白，宫止的世界，与我们的世界，究竟有何不同，或者说，每一次世界的陷落，到底是为了什么？”
柳佞用烟杆挠了挠头：“宫止曾经透露过，他掌握一种算法，可以算出下一次陷落的大概日子，不过前后可能相差个十年或是一百年，可见这种算法也就是虚有名头而已，不足为信。”
“至于下一次陷落带来的影响，他也略微透露过一些，当时你也在，但我岂是受别人威胁的人？”
“至于世界为何陷落，这是个秘密。”柳佞意味深长地眯起眼，随即快活地喷着烟。
“老师，这些事情，您也不可阻挡吗？”
“我如果可以阻挡，就不用站在这里看着了，天命不可违，我们这些神，也始终渺小啊。”
“老师，您心情不好？”
“放屁。”
“下雪了。”
柳佞大叫了一声：“放屁！”
柳佞喷着烟雾，把眼睛靠近光。
神界的十六皇子站在他的身后，眼神静谧幽深。
深夜，昕罗城。
等几个孩子终于睡着之后，绿枝也爬到城墙上来，绕着戟狼转了一圈：“父亲，你好像跟之前有点不太一样。”
戟狼略有些错愕：“是吗？”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隐藏得足够好，没想到还是被绿枝这丫头看出来了。
宁天霄笑道：“戟狼前辈有几个朋友要来城里了。”
“是吗？我以前都没听说你还有别的朋友。”绿枝打了个呵欠。
宁天霄终于从绿枝的这句话里，读出一些不寻常的味道，他猛地抬头看向戟狼。
戟狼说道：“他们有的是从罗刹海回来的，这次去罗刹海，还要劳他们相助。”
宁天霄更在乎的是另外一些人是为了什么回来，但是戟狼没有再说，戟狼转身离开了城头，说道：“早点回去休息吧。”
绿枝遥遥对着戟狼的背影挥了挥手，又打了个呵欠。
宁天霄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没问。
送绿枝回去之后，他拍拍身边的白小鬼：“所以他还是......准备反了吗？”
白小鬼笑得有些心虚：不至于吧？
宁天霄看到白小鬼的面孔，倒吸了一口冷气：“我有点害怕。”
白小鬼：可能只是杀个神王？
“他躺在露台上，杀他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吧？”
白小鬼：顺便再撂几座城？
宁天霄气笑了：“我说宫......小白，你能不能给我个准话？”
白小鬼终于挥了挥手：哎呀你放心吧，戟狼不会这么冲动的，只是见几个老朋友，你怕什么呀？
宁天霄把手揣在袖子里，顺着昕罗城的街道走着，昕罗城夜里远没有帝都繁华，不过还是有些沿街喝酒纵歌的年轻人，吹着口哨口出狂言。
可见戟狼是个脾气还不错的城主。
“我就是怀疑啊，戟狼做这么多事情，神王真的不知道吗？”
白小鬼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按照你们的保密能力，你就是这个。
白小鬼竖起小拇指，又截了一截指尖。
宁天霄：“......好吧，既然你们都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也不瞎操心了，反正到时候乱也是神族这边先乱，戟狼前辈应该会斟酌的。”
凌云宗的兵马已经整合完成，聂云带队从山上出发，这些事，宁天霄也劳张庚算了三途、寻林宗还有闽烽一笔。
芬姐不知从哪听来了消息，硬是让齐王塞来了一队兵马，以示自己对凌云宗的支持，同时又向着张庚委婉提到想让小事子进入凌云宗的事情，再次被乔戣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不过，芬姐塞进来的这队兵马在进入平秦道的时候，被齐王的表哥殿下给拦住了，然后齐王的表哥殿下亲自送了一队人来保护乔戣和乔重光。
听说，芬姐在齐王府气昏了好几回。
宁天霄躺在鸟背上，听着乔戣和吕霜争先恐后地说这些事情，这几个孩子倒挺想来神界看看的，但是想到帝都那些俊男靓女高傲的眉眼，宁天霄心里不太痛快。
呵呵。他其实在心里冷笑，这可能就是下一次神族力量衰弱的主要原因吧。
当一族的力量太强大的时候，就要面临物极必反的困境，然后再物极必反、物极必反，直到千百年后，再迎来神族的巅峰。
然后，这个时候，那些神族又开始扬起高傲的眉眼，忘记了以前力量衰微、穷困潦倒的时候。
所以说，历史它是个圈。
但这天下不是。
不知道他们所在的这个天下，什么时候会陷落，陷落之后，他们还会活着吗？
宁天霄动了动手臂，侧着脸看绿枝，绿枝也躺在鸟背上，手里拿着个神族的小玩意儿疯狂摇晃着。
“绿枝，下次是神族力量衰弱的时候，你害怕吗？”
“还好吧，就算没有神族力量，我也很能打啊，就算我不用神族的力量，我也可以一个打四个吧。”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好吧，是他自己想多了。
“跟我去凌云宗吗？还是回去？”
“汉川又去打理鬼市了，我也要去鬼市，父亲不让我去掺和平秦道的事情，不过，我会去找你玩的。”
宁天霄笑了笑，对她来说，什么都可以是玩，这样的人生倒也不错。
“汉川不去平秦道？”
“我爹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可能会去罗刹海吧？”
宁天霄用手遮挡着太阳，恍惚之间，他看到一只火红色的小鸟从头顶飞过，宁天霄伸手想抓，被绿枝挡住了。
“这是信。我们用香炉传信，我父亲有个朋友，在香炉上设置了机关，可以用来传递密信。红色的就是昕罗城的信，神王的是金色的仙鹤，没人敢阻拦，隔壁的城是绿蝴蝶，城主一直嫌自己的信太难看了，所以很少发信，隔壁的隔壁是黄蜻蜓，也很难看......隔壁的隔壁的隔壁......”
宁天霄微微一笑，如果日子一直能这样下去也不错。
“我也是听来的，宫止曾经面对整个神族发过一次信，据说用的是黑狼，这是越界的行为，听说神王很生气。不过我父亲把那封信存了下来，我曾经还偷偷看到我父亲在读那封信。”
“信上说的什么？”
宁天霄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白小鬼忽然现身，猛地咬了他一口。
绿枝揉着眼说道：“信太长了，我只记得第一句，其他的记得不太清楚，我也是那个时候知道有宫止这个人的。他第一句说，我是天下的罪人。大概是他叛出十二神组织时候的信吧，如果那个说书的老头没有骗我。”
“我是天下的罪人。”
第三百四十三章 平秦道之战（一）
宁天霄到达平秦道之后，绿枝在鸟背上对他挥了挥手，前往江南道鬼市去找汉川。
看到宁天霄回来，凌云宗的人都松了一大口气，尤其是表大伯，在表大伯眼里，神族都是一群虚伪自傲又经常草菅妖命的混蛋，当然，除了绿枝。
宁天霄牵过一匹马：“所以你们怎么都来了？”
乔重光一本正经说道：“父皇说，让我来长长见识，乔戣妹妹当然要来。”
乔戣得意一笑，景年在乔戣身边，抱着琵琶对宁天霄一点头：“我会保护好他们的。”
吕霜送走了乌龟族的亲戚们，也跟来了这边，极少在人前处现身的一零一，这次倒是应聂云的要求，换了一身装备，别别扭扭地骑马来了。
“神王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到了，罡明宗那边怎么样？”
宁天霄这时候还是得给神王点面子的，直接说戟狼带队来，而忽略了神王这个庞然大物，这位神王说不定又要瞎他娘的猜来猜去，不妥不妥。
一零一沉声回应道：“宗主，已经派人先去看过了，没有打草惊蛇，罡明宗最近正在准备祭祀魔神，上上下下很热闹。”
“搞快些吧，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说不定对方早就得知了消息，做好了防备，我去联系一下戟狼前辈。”
戟狼也已经从昕罗城整军出发，神王给他派了大约两百人的侍卫，意思了意思，大概一两天才能到这里。
不管怎么说，宁天霄有必要怀疑，这是神王要借机削弱戟狼手中的势力。
三途的人、寻林宗的人以及闽烽的人也在前来会合的路上，他们大约还有半日。
宁天霄想了想，说道：“一零一，一零二，你们两人跟我先去刺探一下情况。”
凌云宗的人在一百里外整军待命，平秦道的、齐王的表哥听到消息，命人送来好吃的好喝的，倒是搞得他们不像是出来打仗的，而是来蹭饭的。
宁天霄推脱了几次，把事情丢给了被聂云强制带出来的生无可恋的百晓生，拍拍屁股带着一零一一零二走了。
罡明宗的宗门隐藏在一座山中，山上山下倒是十分热闹，比起一个宗门，这里更像是一个大大的土匪窝。
宁天霄一路走下来，看到不少刚刚洗完衣服的女人端着盆子上山，山上还有不少小兔崽子们蹦蹦跳跳吱吱哇哇，老头坐在树下下象棋喝茶水聊天打屁，年轻力壮的在耕地。
宁天霄使劲搓了搓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是的，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在耕田而不是在打桩。
这一切硬是跟宁天霄想象中的魔教大宗门不同。
宁天霄大摇大摆走在山路上，一零一一零二忐忑了一会，发现他们根本不会被人发现，一零一两人也终于意识到，那月初五，宁天霄是怎么藏在竹林里不被他们发现的了。
不过，比这个更为奇特的是罡明宗的一切，一零一一零二也觉得，比起魔教宗门来说，这里更像是一个田园乐小村庄。
“宗主，会不会弄错了？”
“地图我还是认识的。”宁天霄不放心地摸出百晓生给的地图，确认自己没走错。
一零一一零二也凑上来看了一眼，双双哑然。
“这里哪都不像是一个魔教宗门啊？据说，他们不是靠杀人取乐抢钱为生吗？”
“据说，他们不是天天抢劫良家妇女、掳走小孩自己养吗？”
“据说，这里不是乌烟瘴气，整个山头都笼罩着一层黑云吗？”
“据——”
宁天霄听着一零一一零二这一唱一和的，赶紧阻止道：“打住，上去看看。”
这片田园小村庄里一片和谐的景象，还有村民相对唱山歌，而所谓黑虎宗的所在之地，也只是建了几间房子，多了几个守卫。
宁天霄眼看着那些路过的村民们还跟黑虎宗的守卫们打着招呼。
“哟，今天又是您来值班啊，这萝卜您拿着。”
“家里酒还有吧？来我这买？给你便宜！”
宁天霄的嘴角扯了扯，眼前这一幕真心扯淡。
黑虎宗的正门前有一棵大树，大树旁边站着几个人，甚至还有一对小男女扭扭捏捏地坐在大树下，说着悄悄话。
这一幕看起来十分和谐，但宁天霄还是觉得不对劲，是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宁天霄给聂云传了条消息回去，准备再跟一零一一零二蹲上一段时间。
在他们的观察之下，黑虎宗这超出寻常的和谐，就一直持续到了天黑时分，当树上的老鸦啼叫起来的时候，树下的几对青年男女着急忙慌地跑走了。
黑虎宗正门前的守卫换了一批人，这一批人一看就跟之前吊儿郎当的值班小哥不太一样。
他们身上带着真正杀伐过的气息。
整座山上的人声，在天黑之后消失了，天上没有月亮，这座山上竟然也没有一家一户点灯，只有黑虎宗里的灯慢吞吞地燃起来了。
山脚下是一个不大的镇子，跟这片乌漆嘛黑的山头相比，夜里可称得上是繁华。
宁天霄听到了几声破风箱一样的呼吸声，他赶紧对一零一一零二做了个手势，让他们走得稍微远一点。
一零一一零二刚离开，宁天霄就听到树上传来一个抱怨的声响，树上的人说的是神族的话。
他说：“这么早就送吃的来了？”
然后宁天霄感觉自己身后有一道风一闪而过，他一跳，又听到那个声音说：“没有？”
宁天霄扯了扯嘴角，悄无声息地挪远了一点，所谓的魔神波利，竟然是一棵树？
过了一会，黑虎宗里有人扛着两个被绑成粽子的人走过来，放在了树边。
这两个粽子是直接被打晕了的，树动了动，宁天霄闻到了一股腐臭的气息。
有什么东西凌空一卷，宁天霄一剑过去，刚刚被捡起来的人，掉在了地上。
——————
“其实我也是平凡出身，本质上跟你们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我有幸选择了另外一个立场。”
十六皇子翻开书：“一定有什么限制着您。”
柳佞呵呵呵笑着，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不妄动。”
“所以，关于十方殿的事情，您也没办法自己报仇吗？”
柳佞喷了一口烟：“的确，所以，你需要帮我报十方殿的仇。”
年轻人恭敬至极地说道：“是的，老师。”
第三百四十四章 平秦道之战（二）
大树上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喘息，一零一一零二赶紧把两个人背了起来，黑虎宗的侍卫们听到声响，回头一看，以为是巨树已经把人给吃了，继续向着门内走去。
宁天霄能听得懂这棵树一串骂人的话，但黑虎宗的人听不懂，在经过了一大串骂街的洗礼之后，宁天霄掏了掏耳朵，然后绕到了树后，猛地踢了这棵树一脚。
此树嗷的一声，把身上的鸟全都震了出来，一零一默默给宁天霄竖了个大拇指，在宁天霄眼神的暗示之下，一人背着一个粽子，撒腿向着山下跑去。
两人没跑两步，忽然发现原本应该已经安歇了的村民们走了出来。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之前在黑虎宗门前杀人无数，又骑着白虎溜走的小女孩。
小女孩转动着一张惨白的脸看着四周，平静地问道：“是你来了吧？”
四周静悄悄地，这句话却让人发毛，村民们站在她的身后，一个两个跟白天看起来，跟白天时候的和蔼可亲也全不一样。
女孩煞白的脸盯着宁天霄，宁天霄心想，难道是自己暴露了？
不对。
宁天霄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看来是认错了，搜山。”小女孩语调冷得没有一点人气。
随后，宁天霄就看到她带着这一群村民从自己身边走过，来到这棵大树之前，恭恭敬敬地跪下来。
这棵树又用神族的语言叫骂了一两句，很快又平息了怒意，它甩动着两条树须子，从女孩身后的人里挑了两个人，缠在了“肚子”里。
这些村民似乎已经很熟悉这一幕，没有人反抗，甚至没有一个人动。
好像这些白天还跟他们打着招呼，问他们吃饭了没的人，跟他们完全都是陌生人。
等小女孩带这些村民退去之后，宁天霄挥了挥手，带着一零一一零二下了山。
那棵树看起来应该就是波利本人了，不过，宁天霄看到小女孩的瞬间，忽然想起来，十一神都回了罗刹海，那么神王让他带十一神回去的事情，那就只能......再次地假装忘了。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猛地一回头，忽然看到了站在白虎的女孩，女孩用轻蔑的表情俯视着他所在的方向。
宁天霄心头一冷，走得更快了。
宁天霄曾经问过白小鬼，也就是宫止这女孩的事情，宫止他解释道，自己当年那么多仰慕者，总有一些人会做点疯狂的事情，让他不要过分纠结。
宁天霄当时都气笑了，这是仰慕的问题吗？这分明就是要杀了你啊，宫止大兄弟。
——————
戟狼的兵马抵达平秦道之后，两队兵马悄无声息地会合，向着罡明宗的山头跑去。
宁天霄略微说了说那棵古怪的树，戟狼一点头，说自己会处理，宁天霄也略略放心了。
两队兵马如一把刀，直接插进了罡明宗所在的地方。
宁天霄转动着缰绳，看向山头，山头罡明宗的人已经露了面，手持武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戟狼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并没有发现六皇子那张熟悉的面孔。
白衣的女孩骑着白虎，白虎向下一跳，女孩微微仰着脸，冷漠地看着山下的所有人。
“神界和人界联手了？为了我们？”
戟狼反手拔出了背后的枪：“让波利出来投降，饶了你们的命。”
女孩抓着老虎背后的皮毛，用神族的话对戟狼说道：“魔神听说了他回来的事情，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女孩话音刚落，戟狼的枪已经像是一道闪电一样刺了出去，白虎轻盈一跳，闪开了。
宁天霄此时大喝一声：“上！”
人神两界的兵马踏着令人震颤的声响冲向山上，女孩冷漠地抬了一下眼，纵虎冲向山上。
宁天霄前一日在山上所见的那些纯良和善的村民们此时已经换了一副脸孔，成了罡明宗的前驱，手里抓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甚至是镰刀锄头草叉子冲上来。
女孩离去之前，漠然地扔下了一句话：“他们原本是这座山上的普通村民，你们想杀就杀了吧，总还能杀一段时间。”
戟狼和宁天霄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其他人却不太清楚。
她和波利已经准备好看戏了，你戟狼不是曾自诩是宫止的追随者吗？那你们就杀人好了，看你们追随的到底是一个杀人的魔头，还是一个匡扶正义的神。
但这件事，其实又是宁天霄的事情，戟狼不能杀人族的人。
宁天霄果断下令道：“打昏他们！不准杀人！”
王小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师父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大好人了。”
乔戣冷漠地踢了他一脚：“闭嘴，等会你要是被草叉子捅穿了，我可不会去救你的。”
戟狼也高声大喊道：“打昏他们！”
凌云宗的人和戟狼的人像是潮水一样地涌上去，山上那些被洗脑了的村民也悍不畏死地冲下来，可以说，这些村民根本就是来送死的，一招一式，完全就是鱼死网破的打法，没什么套路可言，仅是凶悍。
打昏这些人费了很大的劲，江南道的人是主力，宁天霄让戟狼先带着一小队人冲进去，等解决完了这些无脑村民，才擦了擦剑上的血跟了进去。
罡明宗的门前一个人都没有，戟狼独自站在那棵大树之前，低头看着树前的小女孩。
宁天霄听他说道：“我记得你。”
“帝都里没有人会忘了我。”
戟狼说道：“你是个疯子。”
“你们也一样。”
戟狼把刀架在女孩的脖子上：“十一神在哪里？”
“回到罗刹海了，如果是他想见，我自然可以复活他们。”
“你身后就是波利吧？”
女孩笑了笑：“你不是宫止，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省省力气吧，你杀不了我。”
巨树在夏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女孩仰起头，纯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光。
地面忽然开始颤动，像是有东西要从地下拱出来。
戟狼向后一退，身后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整座山忽然颤抖了一下，树上发出了一声叹息。
宁天霄大叫一声：“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