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刀锋之问(三)
白小鬼从宁天霄背上跳下来,坐在一边,问道:你不是从这个世界来的吧?
宁天霄眉头一跳,心里哐哐直跳:这话怎么说?
感觉,而已。这个世界上,除了溟魂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显形,没有人能看到溟魂,所以你能看到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了。
宁天霄:“......这其实是个意外。”
这件事就有点难解释了,大概白小鬼会以为他是来自陷落的世界,但死而复生这件事,似乎更难以解释。
宁天霄犹豫了一会,说起这件事,就要说起老头,说起老头,那似乎就更说不明白。
白小鬼忽然话锋一转,说起吕霜:带我去看看给他下咒的人吧。
宁天霄点了点头,没有再打扰前面还在痛苦劈砖的吕霜。
宁天霄身后,刘大川又做了一次示范,咔咔咔劈了十块砖,晃了晃自己的手:“师兄,你学学俺!你使劲啊!使劲!”
“那刘大川呢?他是厄川吗?是你的朋友吗?”
我也不清楚,我分不出来。
宁天霄的话哽了一下,没说出来,那为什么,小红蛇就能分辨出来,因为白小鬼是溟魂吗?
宁天霄没有再强迫她说话,对于过去的事情,宫止他本人不太愿意说起。
不过这几天,白小鬼的眼神肉眼可见地发生了一些变化,如果过去是天真烂漫什么的,最近她的眼神,大概是有些孤独的。
哪怕是戟狼讲起过去的时候。
白小鬼轻轻踢着腿:那时候宫止帮神王杀人,是他误以为,神王是真理的守护者。
瞧瞧,白小鬼自己都称宫止为“他”了。
宁天霄点头:“真理是什么?”
他也不清楚。神王告诉他,愚者欢愉,看清楚的人才痛苦。他看似是在救人,其实是在杀人。
“提倡三族和平这件事——是杀人吗?”
他知道这件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做不可能的事情,确实是在杀人。但人总是想追求点什么,哪怕已经看到了自己生的局限,也想要尝试一下能不能抓住更多的东西。他一个人抓住了,其他人却追不上他。
他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选择的自由,但是这种自由,却触犯了大忌,就像是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把刀,可以决定这世界上其中一个人的生死,这样的权利,不应该属于每个人。
“我有点听不明白。”
总之就是......笨蛋会活得快乐一点,你快乐吗?
宁天霄:“......还行。所以你反思之后,是觉得你以前错了吗?”
白小鬼肯定道:宫止当然没有,我也没有。
还真是个固执的人啊。宁天霄心里想道,不过他也没再问下去,很显然,宫止有些超脱了常人的神神叨叨的聪明,果然还是做一个愚蠢的人会比较开心。
宁天霄翻身上了屋顶,借着单薄的月光,看着乌龟族的人在门开烤肉喝酒,今天的月亮不太好看。
乌龟族中,忽然有个人直直地看了过来。
宁天霄在暗中对着对方一笑:“就是他。”
白小鬼认真地看了对方几眼,又跳下了屋顶,绕着他走了几圈。
在这个过程中,八字胡一直在看着屋顶上的宁天霄。
暗夜里,忽然传来一声划破夜空的顿响,宁天霄伸出手,轻轻松松一接,本以为对方是扔来什么暗器,却接到了一块吃剩下的瓜皮。
宁天霄脸黑了一下,低声骂了一句,顺手把瓜皮扔了回去。
八字胡低头窃笑了一声,拿起了一串肉。
白小鬼很快回来,宁天霄也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在洗剑池里洗了洗手,睚眦的脸色十分难看地问候了他一句。
宁天霄腆着脸笑了声:“晚上好。”
宁天霄甩了甩手。
白小鬼趴在洗剑池边,向下看了一眼,睚眦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睡了。
那个人我见过,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十二神组织里,我有点印象,当年他二十多岁,很有个性。
“嗯?”宁天霄心想,难不成这个人有点什么美好的品质?值得吕霜手下留情?
他非常怕死。
“......”
宁天霄顿了顿问道:“那玩意也是宫止教他的?”
大概不是吧,他太笨,用的咒也不对,否则吕霜活不到现在的。
“......”
你听戟狼说过吧?宫止原名叫“宫徵”,你再想想我教你的咒语?
宁天霄仔细想了一下,如今的咒语,大部分是“商角徵羽”四个字开头的,他略微有些错愕。
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事情?
“戟狼曾经说过,这咒语是宫止一族通用的,我是宫止的族人?”
白小鬼用一种看笨蛋的表情看着他。
“我靠,那这么说,我们俩还是沾亲带故的,你是我什么人?咱们俩是不是有点什么血缘关系?”
白小鬼脸色变了变,欲言又止:我可能是你爸爸吧。
宁天霄麻了。
睚眦“噗嗤”笑了一声:“恭喜宁宗主喜获新爹。”
宁天霄脱下一只鞋朝着睚眦砸了过去,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天上。
——————
剩下的半夜,白小鬼研究吕霜身上的咒语去了,而宁天霄一整晚都坐在洗剑池边想着,自己这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正常人会在当新宗主的第一天就被人捅死?
正常人宗门里会囚禁着太上皇?
正常人他他娘的会跟千八百年前罗刹海一战的头头沾亲带故?一个年龄看起来不超过十岁的丫头说自己是自己的爹?
睚眦窃笑一声:“宁天霄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哈。”
“哈你奶奶个腿,睡你的觉去。”
睚眦又哈了一声,放肆嘲笑着:“当年有多少人跪着求着当宫止大人的亲孙子他都没答应,你赚了真的,你信我。”
宁天霄脱下另外一只鞋面无表情地扔了过去,睚眦低头一躲,嘿嘿嘿地笑着。
就在这个当口,终于睡醒了的绿枝揉着眼走了过来。
宁天霄窘迫地四处找鞋,绿枝提着枪过来,坐在了他的身边:“门外好多人,是要打架了吗?”
“没有,是我徒弟的事情,你不急着回去?”宁天霄把脚藏了藏。
睚眦笑声震天,洗剑池里冒出两股水来,水花上托着两只鞋。
“汉川叔叔过几天应该会来江南道,我去鬼市找他就可以了。”
“我有个问题想了很久了,为什么你们要在江南道开鬼市?”
“为了消息,鬼市里的消息又多又杂,我父亲需要很多消息。”
“为了宫止的事情?”
“我也不清楚,大概......汉川叔叔知道,他没有跟我说过太多。”
第三百零一章 刀锋之问(四)
戟狼踏上通往露台的路,这条路用上千万片黔玉堆砌而成,却也不过是腐朽的木架,等到某一天,或许轻轻一推,这条路就会塌了。
神王隐居在高可见云的露台之上,露台的顶部用翠金色的琉璃瓦砌成,从屋顶上飞过,像是看到一尾巨大的鲤鱼,当然,这种事只有绿枝在很小的时候干过,那时候神王笑了笑,十分大方地赦她无罪。
戟狼在神王殿前解下刀,交给轻手轻脚走来的小宦官,平静地等待传唤。
他的脚下是透明的玉石,几百年来,这些玉石被磨得光滑如镜,像是一层脆弱的冰壳,玉石下红色的鲤鱼摇动着尾巴,轻缓不知疾苦。
戟狼盯着锦鲤入了神。
露台四处轻纱飘扬,女人的笑声从神王殿的中心传来,不断有小跑着的宦官路过戟狼的身边,有的人还记得他,特意停下来跟他打声招呼,有的人已经顾不上他了,擦着他身边匆匆而行。
这样的场面,至少已经持续了百余年,从确认宫止真的不会从罗刹海回来开始,这位神王似乎有点开心得过了头。
以至于,忘了自己不是一个三岁的天真烂漫的小孩,也忘了自己手下还有这么多城池需要管理。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到底是谁?
神王结识宫止的那年,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中年人,这才短短过了几百年而已。
戟狼摸了一下胳膊,他很满意,自己的肌肉并未因这么多年消极的等待而松懈,他始终等待着某个时刻来临,就像是暗中窥伺着猎物的饿狼,即使已经饥肠辘辘,但不到万无一失的时候,绝不出手。
黄昏来临之前,宦官终于喊道了他的名字,这里已经没有多少人来了,那些城主每个月象征性地递上一些文书过来,每年来看一次神王,算是尽到了自己的义务。
只有少数几个人会勤勤恳恳亲自跑来,戟狼是其中一个。这么多年来,他都在向神王表达着自己叛出十二神组织的决心。
宦官传唤的声音在空旷的神殿当中荡出回音,戟狼整理了一下思绪,踩着一片夕阳进入了神王殿中。
神王歪在椅子上,领口半敞着,他的身边站着两个貌美的少女,正在喂他吃葡萄。如今的神王像是一头猪,肥头大耳,皮肤下满是油脂,仿佛戳一下,这些油就会迫不及待地溅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也仅仅是勉强地把他围住,而不像是穿在身上。
戟狼想,他大概会选择去咬一头猪,都不会选择咬神王一口。
“原来是你啊,戟狼,又来送昕罗城里的酒了吗?”
戟狼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我见到宫止了。
这句话差点从他的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很想说出这句话,看神王瑟瑟发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还要再等等,再等等。
宰一头猪,不会多难,更何况这头猪已经跑不动了。
“昕罗城的酒已经送来了,葡萄酒还要等四五个月。”
“好!好!”神王拍起了巴掌,他肥胖的手拍起来也不那么清脆。
“属下此次前来,是为了报备一件事。”戟狼顿了顿,“臣将前往罗刹海。”
“罗刹海啊?”神王原本已经胖成了一条缝的眼睛眯起来,怀疑的声音快要冲破露台的屋顶。
戟狼想,从这样一双眼里,他还能看到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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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枝安静地晃着双腿,轻轻眯着眼,像是要看透宁天霄一样。
风吹起她的发丝,宁天霄也打量着绿枝,两个人面对面看着对方,丝毫没有点害羞的意思,宁天霄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丝窘迫。
但绿枝没有转开头,他总不能输给这个小女孩。
“我能在这里多玩几天吗?”绿枝冷不丁问道。
宁天霄笑了,说道:“当然。”
你在这里玩一辈子都没问题。当然了,这句话没说出来,汉川明显像是防贼一样防着自己,这会绿枝不在他眼皮底下,汉川怕是要急得火烧脚底了。
“你被人骗过吗?”宁天霄好奇地问。
“好像有那么几次。”绿枝托着下巴,耐心想了一会,“小时候被人骗过糖,长大之后曾经被人骗去十方殿里......幸好我比较会打架。”
宁天霄看着这姑娘掰扯着手指一点一点数着,其实总结下来也就四个字,能打,命大。
宁天霄失笑了。
绿枝姑娘还在认认真真地数着,已经数到了不知道一百几十次被骗的经历。
“被骗这么多,你还相信别人啊?”
她眼中有惊奇:“我杀了一个骗我的人,这个世界上的骗子不就少了一个吗?”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姑娘,你是在力图创造一个真善美的世界吗?难道神族的孩子小时候都是这么?奇怪吗?
像是坚持进入凌云宗的吕霜,坚持讲故事的戟狼,还有隐瞒自己身份的白小鬼。你们有事吗?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总有人撒谎是身不由己的,比如......”
宁天霄比如了半天,没有比如出个所以然来,比如刘大川?比如齐王?比如老蟑螂?似乎还没有什么正面形象能拖出来证明一手,说吕霜吧,吕霜如今的智力不足以让人信服,乔戣?乔戣她不屑于撒谎。
绿枝长出了一口气:“我也不是每个人都杀的,有的人只是打了一顿,就把他们放走了。”
“......”宁天霄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扭转了话题,“去罗刹海,不怕吗?”
“还可以。”绿枝晃了晃腿,“不是那么害怕,又不是我一个人去,再说宫止也会去,这又有什么可怕?”
“也对。”宁天霄却没觉得有多放松,他有千万个问题,不知从何说起。
绿枝跳下洗剑池边:“我要去跟汉川叔叔打声招呼,他该不放心了。”
宁天霄笑着对她挥了挥手,看着女孩走远了。
绿枝的身影消失之后,宁天霄面无表情地捡起从洗剑池里呲出来的鞋,看着睚眦,想了想,还是没再扔进去,暂且套到了脚上。
“你说你贱不贱?”宁天霄大骂道,刚才要不是他挡住了绿枝,绿枝绝对会看见洗剑池里飞出两个不明物体。
睚眦冷笑一声:“让你拿鞋扔我!”
“我他娘的能砸到你吗?你可是溟魂啊大哥!”
“我心里不爽快!你扔鞋行?我扔就不行了!你讲不讲道理啊?!”
宁天霄背对着洗剑池冷静了一会,翘着二郎腿吹了个口哨,回头跟獬豸套近乎:“哥们,问你个问题。”
獬豸冷笑了一声。
“宫止——他以前是不是也喜欢到处认儿子?”
“......你想得美。”
第三百零二章 刀锋之问(五)
宁天霄踏着湿漉漉的鞋子去看吕霜,吕霜已经累得人都快麻木了,面露痴呆地坐在一边。
乔重光给他那肿成馒头的手上了药,吕霜的瘦竹竿表哥都有些不忍心看下去。
刘大川嗓子都喊哑了,他一边疯狂灌着茶水,一边问道:“师兄,这样吧,俺今天出门去把门外那些人都给打残了吧?俺看这事,还得循序渐进地来,练一天是绝对不行的。你让俺来个痛快!”
乔戣给刘大川倒了一杯水,刘大川看了乔戣一眼,小心翼翼捧着杯子,说了一句:“谢谢师姐。”
乔戣道:“别添乱,这是吕霜证明自己的时候,用点什么手段是可以,但要赢在明面上。”
刘大川声音越来越小:“那俺去把人给打了不行吗?”
乔戣拧着眉摇了摇头。
宁天霄踏着一双湿漉漉的鞋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别折腾了,过个两天不是要开始打擂台?都赶紧睡去吧?”
乔戣眉心依旧拧着:“宗主叔叔有办法?”
“都去吃饭睡觉,吕霜把手砍成这样,等过几天让他拿什么去打?拿头?”宁天霄深深地看了刘大川一眼,“吕霜这手,你要负主要责任。”
刘大川张开嘴,话被噎住了。
乔重光好声好气地替刘大川说话:“哎呀师父,这事不能怪大川师兄,大川师兄说了,他娘当年就是这么训练他的。”
刘大川深以为然地点头。
宁天霄面对着刘大川这张脸,心情不怎么好,在听说宫止的事情之前,他尚且不觉得这张脸看起来很猥琐,但在听说了宫止的事情之后,这张脸看起来确实是有那么点......猥琐的意味。
而且越看越猥琐,再加上刘大川有在鬼市贩卖他消息的案底在。
宁天霄摸了摸鼻子:“我跟刘大川商量一下过几天怎么办,你们赶紧吃吃喝喝睡觉去,吕霜,别太担心了,你师父和你大川师兄肯定能帮你渡过难关的。”
刘大川本来想说“这关我什么事”,但是又不好在这个时候打击吕霜,认了栽。
乔戣磨磨蹭蹭走在最后,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又折了回来。
“宗主叔叔,老蟑螂的事情,怎么说?”
宁天霄一拍脑袋,乔戣已是磨刀霍霍,宁天霄估摸着他要是现在点头,乔戣下一刻就敢去乔重光那把圣旨抢过来,冲进地牢里去当场宣告老蟑螂的死亡。
“再审审,杀了。”宁天霄说得言简意赅,同时也是警告她,还得过几天。
乔戣磨了磨牙,眼里亮了一点细碎的光,还带着一丝愉悦:“我先回去睡了,多谢宗主叔叔。”
宁天霄搓了搓手:“我这几个徒弟,没有一个值得省心的。”
宁天霄说着看了刘大川一眼,刘大川嘿嘿一笑:“俺娘说了,俺让她很省心。”
“我去问过那位城主了,那名城主告诉我,如果是厄川在保护着那位太上皇,可能杀人的事情就不那么好说,你说,一个馒头的恩情,真能成这样吗?”
刘大川心里有些发虚:“不至于吧?”
“我也觉得不至于。所以徒弟。”宁天霄郑重地拍了拍刘大川的肩膀,“我这里有件新任务交给你,你去找找厄川,我要亲自问他几个问题。”
“吕霜师兄的擂台赛不就在这几天?”刘大川人傻了,“俺得留下来帮他啊。”
“我一个人完全行,你放心好了,还有小白帮我,绿枝也在,大不了就给他一窝端了,在人族的地界还怕他们闹事。”宁天霄邪邪地一笑,“你可一定要找到厄川啊,红蛇神山都能找到......要不,你问问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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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罗刹海。”戟狼微微低着头,毕恭毕敬,滴水不漏。
神王坐直了一点,肥胖的身躯让他的动作看起来十分艰难,似乎动作再大一点,他就要被挤散成一团油和肉了:“又是去找你哥哥?”
“是的,江南道出现了一个叫宁天霄的年轻人,他拥有看到溟魂的能力。他准备前往罗刹海,我想,或许这次借助他的力量,能够找到我哥哥的尸骸。”
戟狼没有撒谎,在这种事情上,他真的没有必要撒谎。
“我听说了。”
神王笑了几声,笑声当中夹杂着浓痰的粘稠:“溟魂啊,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你问过你的溟魂了吗?”
“我已在百年前用溟魂卷轴看过,无需问他。”
“也对。”神王的声音里带着几丝怜悯,“江南道是个贫穷得令人发指的地方,不过,有时间带他过来看看吧,我也想见见这个年轻人,我的溟魂,最近好像又进阶了,溟魂卷轴显示地不那么完备,或许他能看到,你告诉他,我会赏赐他的。”
戟狼听到这句话,心头一紧,他早知道神王的溟魂能够凝魂,他随即明白,这只是神王的托词,神王想见宁天霄。
他是一个多疑的老人。
“人族那边......是不是要事先通知一下。”
“不用了,只是见他一面而已,又不是抓捕犯人,再说了,只是区区一个人,那边也不会怎么样?人界那个皇帝,玩虫子倒是玩得好。”他的话说到最后,越来越像是嘟囔,逐渐小得听不清楚。
戟狼听他诋毁过人界的和妖界的帝王,当然了,在神王看来,这些低劣的种族根本都不值一提,死了一个,不过也像是死了一只虫子一样。
他这些年都坐在这极高的露台之上,看不清人间了。
神王重新提高了声音:“过来坐坐吧。”
他老了以后,对属下格外地宽容,比起年轻时候不掩饰的怀疑猜忌,这时候倒是好了很多。
戟狼能看出,他心里有很多问题,这问题快要冲破他这具陈腐的身躯,爆炸了。
戟狼微微一笑,却不提那些事情,他要让这些疑问抓挠着神王的身躯,让神王不得安宁。
戟狼坐在他的身边,嗅到了一股腐烂的水果味。
这个年纪的神,不应该是这么不堪,但他把自己的敌人想得太简单了,也把自己想得太过无所不能。
神王叹息了一声,戟狼又闻到了一股陈腐的酒味,令人奏乐。
神王抬手让乐师奏乐,流水一样的音乐环绕着露台的四周,听得人昏昏欲睡。
神王向前倾身,捡起一只酒杯,示意侍女倒上了酒,他亲手递给了戟狼。
“宁天霄,他有什么意图?”
戟狼很想笑,原来他竟然还在害怕。
第三百零三章 刀锋之问(六)
“我也不太清楚。”戟狼的脸上带着一些歉意,一些惶恐。
神王宽厚地笑了,他肥厚的嘴唇扯向两边,快要扯出了脸的范围。
“我没有问过他这些事情,这年轻人通过鬼市,主动找到我,他或许是想获得神族的帮助。”
“你的鬼市还好吗?”
“还不错,赚了很多钱,人族的人开不起那样的东西。”
神王笑了两声,喉咙里又嘟囔了两句。
“对了,十二神在黑虎宗那边的据点,就是宁天霄毁的。”
“噢!”神王舒心地笑了起来,“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不过,去罗刹海的时候,你可要看住他一点,有的年轻人总是觉得自己年纪轻轻,无所不能的,万一在罗刹海碰出点什么来,那就麻烦了。”
“我明白。”
“那就好,你一向也知道分寸。”神王向后靠在椅子上,“我累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既然这一次,宁天霄有意邀请我同行罗刹海,那魔神波利那边?”
神王听到这句话,忽然来了精神,他的牙齿上下错了错,像是在撕咬一块肉。
“对了,还有他啊,要不是我......我亲自出手去杀了他。”
戟狼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靠什么,靠您的这团肉吗?
“我跟宁天霄说过了这件事,但仅凭宁天霄的力量,恐怕还是太难,波利在平秦道盘踞已久。”
“通知人族的那个皇帝,我们要清除祸患。”
神王向后一伸手,矮小的宦官急忙捧来纸笔,神王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支笔来,在纸上写下了一长串话。
“但是这样会不会......据我所知,妖族那边对我们虎视眈眈,万一我们一动,妖族再以援助人界为理由出兵?那岂不是?”
神王颓然地松开了手,像是一座大山一样撞在背后的椅子上,整个露台都跟着颤抖了一声。
“我要先见宁天霄,你们去杀波利,再去罗刹海,叫宁天霄来,你告诉他,我会给他应有的赏赐。”
戟狼恭敬地行礼。
神王仰着头看着天上,露台神王殿的屋顶是幽深的暗蓝色,其中镶嵌了无数碎亮的石头,仿佛一片完整的星空。
神王低声嘟囔了一句,对着戟狼挥了挥手。
戟狼后退着离开神王殿,神王扳动了椅子上的机关,戟狼原本站着的地方陷落下一片,一阵机关响动之后,低矮的台子升起,一股血腥味冒了出来。
戟狼从余光中看到那双头的怪物晃动着,正在向他可笑的主人示好。
神王又在逗弄他的小宠物了。
戟狼想,或许再过不久,神王这坨肥肉的吸引力就会胜过他手里的那块肥肉,到那时候,这小宠物或许会不分彼此地扑上去,一口咬死神王吧?
戟狼低头敛眉走了,最好不是这次,否则他还要上演一出忠心耿耿的戏码,把神王救下来。
戟狼领了自己的剑,向着捧剑的小宦官微微一笑。
小宦官还是个不大的孩子,脸上点着夸张的两坨红晕,像是城门外卖的泥塑玩偶。
门前华丽的金树枝上,忽然有一只银色的鸟惊声尖叫起来。
小宦官赶紧赔着笑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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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娘了个腿。”刘大川背着行李出门的时候,在心里问候了宁天霄几句。
山下是江南道炎热的五月,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
宁天霄昨夜说得十分诚恳,一口一个大川哥,就差亲自给他端茶送水捶腿敲背。
“大川哥,你放心,吕霜那边我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我你还不放心?”
“大川哥,川哥,凌云宗的未来都在你手里了,这地牢里一个定时炸弹你放得下心?你怕自己去罗刹海之前回不来?你最多就去个六七天好吧?六七天太短?我这不是相信你的能力?”
“真的,没事,六七天找不到,你就回来呗,我也没办法啊,我能有什么办法,要不是凌云宗里有这么多事,我就自己去找了。”
“那你说让谁去放心?要不让乔戣去?”
刘大川生无可恋地看着宁天霄。
“大川哥,就麻烦你和你娘了。”宁天霄站在凌云宗的后门,向着刘大川热切地挥着手。
刘大川不耐烦地向后晃了两下手,往山下走去了。
乔戣轻声问道:“真不用我跟着他?”
“他要是真心找厄川,肯定能够找到,如果他不想找,我就算逼供也逼不出来,何必呢。”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看向一旁的白小鬼,白小鬼还在研究吕霜身上所谓的咒,据她说,这咒是通过几个咒语叠加起来,达到了一种算是前所未见的效果。
白小鬼的身边,从盘龙柱上下来的那面色苍白的女人,这几天始终跟在白小鬼身后,一口一个“宫止大人”,殷勤至极。
宁天霄憋了老半天,没问她,你不是不喜欢别人叫你宫止吗?
白小鬼抬了一眼:看我看什么,怎么,嫉妒啊?
“啊,那倒是没有。”宁天霄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根野草,看着一边的灵兽蛋。
他心里却在想,刚在罗刹海认识这小丫头的时候,对方是多么乖巧伶俐可爱的一孩子,如今这宫止还没长成一副美男子呢,在这里比谁都大爷。
宁天霄非常确定,在长久的回忆当中,戟狼肯定是把宫止给美化了,而且还美化了不止一点。
宫止他上辈子说不定就是个穷凶极恶、皮得没边、四处蹦跶、喜欢当爹还让人无可奈何的一个神。
啊......这个丑恶的世界。
宁天霄跟周围的溟魂前辈打了声招呼,又跑下了剑冢去。
吕霜对着昨天剩下的砖头发愁,乔重光不知从哪给他弄了一把刀来:“师兄你试试用刀,刀我还是能教你一点的。”
吕霜用力挠了挠头发,地上掉了几根珍贵的发丝,他都没在乎:“我能不比吗?”
“那表大伯不得卸了你啊?”乔重光苦口婆心,“师父都说了他会帮你肯定就会帮你,但师父也不好帮得太明显,再说吕霜师兄你是我们凌云宗的大师兄,这一战关乎我们凌云宗的颜面。”
吕霜生无可恋地拖着大刀,用力对着砖头劈了下去。
“就是这样!师兄,拿出你喊‘咔嚓’的劲头来啊!”
第三百零四章 可以,很强
宁天霄看着这两个孩子,哑然失笑,虽然其中一个,已经不能被称为孩子。
吕霜的小未婚妻站在角落里,满脸羞怯地看着吕霜,就算她意中人是个有点傻的人,她都没有嘤嘤哭着退了婚。
这是真爱啊。
过了会,绿枝不知从哪跑来,跟宁天霄蹲在了一处,眼里兴奋地充满了疑问:你在干什么?
宁天霄轻咳了一声:“看看自己的徒弟,就是他上去打擂台。”
“打几个?”
“可能十来个吧。”
绿枝十分放心地点头:“不多。”
“......”宁天霄不由摸了摸鼻尖,“汉川怎么说?”
“汉川叔叔说他还要忙别的,暂时顾不上我,他让我在凌云宗好好呆着。”
宁天霄心里有点快活:“也好。”
“对了,汉川叔叔还说,神王要见你,让你准备一下。”
宁天霄心里一怔就发虚,却笑了:“准备什么?”
他心里有点疯狂的念头,准备什么?嗯?准备把神王宫给炸了?还是准备搞点什么事情?嗯?戟狼他怎么回事?怎么一转头就准备了?
“神王说他想让你看看他的溟魂。”绿枝挥了挥手,“肯定是假的了,神王的溟魂早就能够凝魂了,他大概就是想见见你。”
“还是宫止?”
“我爹肯定不会说宫止的事情,否则整个神族都会开始戒严,他们都怕死宫止了。”
【新任务:斡旋】
这个任务就很有水平,很有品质,很让人琢磨不透,老爷爷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宁天霄摸了摸鼻尖,把“我能不去吗?”这句话憋在了心里。
“我得等几天,等吕霜这件事过去。”
绿枝特别有意气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我跟你一起去,不要害怕。”
这是害怕的问题吗?
“还要等刘大川回来。”
绿枝点了点头,指了指吕霜:“他真的会用刀吗?”
宁天霄还没说个“不”字,绿枝已经走了出去,然后她拔出背后的那杆枪,指着吕霜说道:“这样是没有用的,我们来打一架,你就懂了,实战,是最好的老师。”
不等吕霜反应,绿枝的枪风已经呼啸着压了下来,气流凝成了一条不太清晰的白龙,隐含着细微的龙吟之声。
吕霜人直接傻住了,根本没有动作,枪砸在吕霜身上的一刹那,绿枝的手一动,错开了。
但就在这个瞬间,吕霜身上忽然有一股磅礴的力量膨胀开,就像是一股被压抑已久的力量在瞬间释放出来。
然后,宁天霄看到吕霜头顶那个小小的绿色乌龟的乌龟壳忽然裂开了,乌龟壳里有黑色的东西开始疯长。
飞天神色一凛,挡在了绿枝身前,绿枝毫无防备,被这股力量冲击得向后大退了几步。
宁天霄飞速抓住乔重光,再扶住绿枝,视线中吕霜的溟魂已经变成了一团漆黑的石头,石头上冒着炽热的白气。
不对,不是石头,是一只黑褐色的龟,皮肉坚实,仿佛是一只上古巨无霸,然后从龟壳当中,游动出一条细小的黑蛇。
这是什么,不言而喻。
“这都行?”宁天霄想向着绿枝解释,忽然发现乔重光也瞪大了眼。
乔重光的溟魂不客气地叫道:“卧槽!进阶了!凝魂了!?绿枝姐姐打我!求求绿枝姐姐打我!”
宁天霄还有些木,一时没反应过来。
飞天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嗯。凝魂了。”
——————
戟狼离开神王殿之后,没有在神王的宫殿中过多停留,不过他走过如今的街头,心中还是感慨万千,如今的帝都,还维持着往日的繁华。
无论是哪一场战争,都没有扰动过这里的一切,除了十年前那场小小的瘟疫。
不过,那场瘟疫当中,神王也没有走下极天之处的露台,只是下了一道悲天悯人的诏。
戟狼在心里想道,或许很多人都会以为,神王已经死了,他已经百余年没有露过面,但这座繁华的城池还在运转着。
所以他死或者不死,又有什么区别?
一个小乞丐撞了他一下,戟狼停下来,两步追上小乞丐,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钱袋,又从中拿出两颗小金子,扔给了他。
再繁华的地方也会有这样的人。
小乞丐哆嗦了一下,抹了抹脸上的灰,说了一句神族的话,戟狼神色恍然了一下,他的话里夹杂着西界檐镜道那边的方言。
戟狼抓住他:“檐镜道怎么了?”
“清除。”他说了两个字。
戟狼脸色一边,半跪在小乞丐面前:“什么意思,什么时候开始?谁下的命令?”
“快结束了。”小乞丐的唇上起了无数死皮,像是鱼死以后翻起的白肚子。
“你们逃出多少人来?”
“很少。”
戟狼放开了他,小乞丐转身要跑,戟狼却再次抓住他,推着他走进了一家很普通的店面。
——————
汉川拉了拉帽子,遮住了半张脸,他看了小乞丐一眼,这黑瘦的小孩茫然地跪在地上,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还在瑟瑟发抖。
“什么时候的消息,为什么我不知道?”戟狼心里忽然有些焦虑,“为什么忽然开始对檐镜道动手?”
“半个月前。”小乞丐哆嗦着说出了这句话。
“清除檐镜道。”戟狼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神王是真的疯了?留在檐镜道的人又在哪里碍着他的眼了?汉川,你马上去查是谁动的手,为什么要动手。”
“是!”
小乞丐颤抖着嘴唇:“是青面的人动的手。”
戟狼看了他一眼,快步回到内室,拿出一叠金红色的纸,他在纸上画了一个类似于月亮的符号,墨汁渗透到了所有纸上,像是浓稠的鲜血。
——————
神王拿起一把金穗子,放进第一个头里,像是逗弄小孩一样说道:“神啊,神啊,你还满意吗?”
狮头不满地吐出了金穗子,一边的人头露出了尖利的牙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
神王艰难地从自己的位子上挪动了下来,捡起了金穗子,又用一只手撑着坐回去,把金穗子伸向了人头那一边。
人头咬住了金穗子,嚼了两下。
神王笑着拉了拉双头兽的铃铛:“我要听善良的人说话。”
第三百零五章 火线
戟狼写完之后,抖了抖那一叠纸,往空中一扬,金红色的纸变成了一团红色的鸟,拥挤着从窗中飞了出去。
窗口炸开一团火花,红色的鸟像是一根延烧千里的线飞向了昕罗城和各个方向。
戟狼换回了盔甲,汉川已经带着小乞丐离开了。
帝都依旧繁华,城里的人还像是往日一样,维持着愚蠢的天真。
他们当中大部分,不,绝大部分人根本不会知道檐镜道的事,或许几百年后,这里的人会兴致勃勃地去檐镜道的附近走一圈,再提起当年,也就是这一年,檐镜道忽然无故被毁。
有的人会感慨一句唏嘘一句,却也没有多少人会在意。
城中巡守的侍卫们扛着花哨又没有多大作用的武器,走在城内的大街小巷当中。
他们见了戟狼,躬身行礼,戟狼转了几个弯,回到了家里。
这是他的老家,罗刹海一战当中,他的家族也衰朽了,他成为昕罗城的城主之后,家里有了复兴的迹象,只不过碍于他曾经的身份,整个家族仍旧十分低调。
千余岁的老人坐在椅子上,银色的发丝一根根贴在头皮上,看上去十分精神。
“绿枝没有跟你回来吗?”
“她还在江南道。”
老人的面前燃着一个铜香炉,天上忽然有一只红鸟撞下来,钻到了香炉里,香炉原本不规则的烟在红鸟一撞之后,也变成了鸟的形状。
鸟状的烟雾炸开,又变成了一个月亮一样的弯,烟雾很快消散了,又散漫地徜徉在空气中,一切都十分祥和。
戟狼立在一旁:“檐镜道是怎么回事?”
“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你做不了什么。”老人拄着自己的龙头拐杖,眯着一只眼,看着高处的露台。
“就这么看着他们死?”
“没办法的事情,神王要杀人,难道还要通知我们?”
“他没有理由这么做,檐镜道早已经废了,还是说他早就知道了消息?”
“你指的消息是?”
戟狼看了一眼香炉,一言不发。
“我想,不至于,他在江南道的人不比你的多。——他暴露了吗?”
“没有,他不想承认。”
老人拿起一颗枣扔进嘴里:“瞒着吧。檐镜道的事情......土神正在筹划在檐镜道建点什么?”
戟狼看了看手指:“我们那头神王,准备把露台迁往檐镜道?他不会觉得害怕?哪里来的勇气?”
老人摇头:“他怎么会。”
——————
双头兽的人头嚼着金灿灿的穗子,像是一只羊,随后,这个头的瞳孔像是墨汁一样弥漫开,变成了方形。
人头翻了个白眼,定定地看着神王。
狮子的那头打了个呵欠,用一个小男孩的声音说道:“今天善良的人不在。”
神王肥胖的身躯像是小山一样压在椅子上,又拿起一块肉丢给狮子。
狮子张口,身体也跟着一跳,咬住了肉,人头因为狮子头的动作,嘴里的金穗子掉下几根来。
随后,这两颗头撕咬在了一起。
神王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两颗头咬在一起,开始发起呆来。
脸上有两团红晕的小宦官把银鸟拿了进来,细声细气地说道:“外面下雨了。”
——————
宁天霄和绿枝、乔重光还处于吕霜的溟魂突然凝魂的震惊当中。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吕霜小未婚妻终于跑出来,把躺在地上的吕霜拉了起来,仔细地看着他有没有受伤。
“凝魂了?”宁天霄重复了一遍。
绿枝颠了颠自己的枪,看向宁天霄,略带疑惑地问道:“你要来一下吗?”
“......?”
“试试?”
“......”
吕霜的溟魂显形了片刻,很快又消失了。
吕霜长大了嘴,看着天空上消失的溟魂,半晌之后,自恋地感慨道:“我好帅。”
宁天霄:“......?”
绿枝严肃地点了一下头:“是真的帅。”
“......?”
宁天霄的情绪有点错乱,他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清晰地梳理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表大伯等人已经跑了过来。
表大伯看着傻笑的吕霜,又看看一脸麻木的宁天霄,还有满脸都是崇拜的乔重光,问道:“咋了?”
乔重光羡艳地:“吕霜师兄凝魂了。”
乔重光的小鸟:“绿枝姐姐再爱我一次!”
宁天霄的脸有些发木,他使劲揉搓了一下脸,问表大伯:“打擂台的时候规定不能用溟魂吗?”
表大伯哈哈大笑:“有屁的规定!”
宁天霄拍了拍吕霜的肩膀:“得了,歇着去吧,你亲叔的溟魂也就是个小貂,完全没事。”
吕霜还在兴奋地大呼小叫,宁天霄已经快步离开了兴奋的人群,找到了白小鬼。
白小鬼还坐在剑冢当中,用树枝在地上鬼画符,面色苍白的女人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顺章也蹲在白小鬼的身边,好奇地伸着脖子瞅着。
宁天霄的心又木了一下,他坐在白小鬼身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白小鬼:有屁快放。
行,自从瞒不住自己是宫止了以后,这表面功夫也不做了是吧?以前要糖的时候怎么还能甜笑一声,现在就直接一伸手。
宁天霄还不能不给。
“刚才发生了一点事情。”宁天霄说道,“绿枝本来想打磨打磨吕霜,给他开点小灶,但绿枝一枪下去,吕霜的溟魂进阶了,还凝魂了。”
白小鬼抬了一下头,想问他到底想说点什么。
“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也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戟狼以前说的是,把人放入另一个世界,再回来,就会变成溟魂,是这样吧?”
白小鬼点头。
“所以问题就来了,为什么溟魂在离开那个世界之后,还会改变形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说,溟魂相当于已经死了。”
宁天霄刚说完这句话,剑冢当中响起了一大片此起彼伏的骂声。
“宁天霄,你不孝啊你!”
宁天霄用近似咆哮的声音重复了两遍:“相当于!相当于!我没说你们死了!”
白小鬼,也就是宫止坐直了,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又在圈的外围重新画了一个三角形,把圈包在了里面。
白小鬼指着圈说道:我们在这里。
宁天霄点头。
白小鬼又指着三角说道:这是溟魂的世界,也就是相当于陷落的地方。
剑冢当中的溟魂全都点头。
第三百零六章 法则
白小鬼又在圈里画了一个星星:这是宫止一族的世界。
宁天霄:“卧槽,竟然是真的啊?”
白小鬼继续解释:这是三个大小不同的地方,一开始是溟魂的世界陷落,然后是宫止一族所在的区域陷落。但两种陷落的结果不同,宫止他们还活着,溟魂的世界的人,死了,或者说没死,他们与如今的世界重叠了。
宁天霄点头:“宫止他们活了下来,因为他们所在的区域,太小?或者是什么?”
“檐镜道。”面色苍白的女人开口,“因为靠近檐镜道。”
宁天霄仔细想了想,由于他们从湖面上飞过时,那片上空实在是够一望无际,他没有看到檐镜道。
女人继续说道:“檐镜道的存在,为宫止大人一族的出现,或者是陷落,提供了一片可供喘息的空间。”
白小鬼承认:是,宫止一族最开始陷落的时候,也死了很多人,活下来的一部分人,足够幸运。
“然后呢?所以这跟溟魂......”
白小鬼指着三角形说道:在溟魂的世界里,这就是规则,进阶会发生形态的改变,后来成为溟魂者,也是同样。这就是那个世界的法则。
宁天霄挑了挑眉头:“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也会生效?而且,不仅是生效,还可以凝魂?”
宁天霄不等白小鬼回答,又说道:“那么,宫止曾经所在的世界的法则,就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咒语?宫商角徵羽?宫止原本所在的地方,也是这么叫的?”
白小鬼:教给你的那些,是宫止进入这个世界之后,根据这个世界的文字编写的。
“所以你教我的那些?”
......骗小孩的啦。
宁天霄:“......还是不太对,既然宫止一族这么厉害,为什么他们没能在神族掀出点风雨,而是在罗刹海一乱之后,直接被灭了族?”
白小鬼擦掉了地上的花纹:咒语这种东西,宫止一族人人都会,但是用得好的人却不多。再说,我也没说过这是宫止一族所在世界的规则。
“那......”
白小鬼动作麻利地显形,然后抽出一张纸,当着宁天霄的面折了一只鸟,把鸟的翅膀撕了下来,这只鸟上腾起了一股烟,烧了起来,烟消失后,地上只留下了一坨灰,但很快,灰又变成了原本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的一张纸。
白小鬼:懂了吗?
宁天霄:“?”
白小鬼叹了一口气,又摘下了自己的头,宁天霄眼睁睁看着她托着自己的头,那头离脖子半尺,问他:懂了吗?
顺章瞪大了眼,也:“?”
宁天霄吐出一口长气:“懂了。”
白小鬼把头安了回去,严肃地点了点头。
宁天霄怔了一会,说了几句话:“嘶。好用吗?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白小鬼没有理他。
“所以你的舌头......”
白小鬼抬起头:有人把它藏起来了。
宁天霄深吸了一口气:“谁?”
不知道哦。白小鬼打了个呵欠:宁天霄,以后跟我学咒语吧。
宁天霄失笑了一阵:“我真是你的族人啊?”
当然了,非宫止族人,怎么可能会第一次就能用出那些咒语。
宁天霄垂死挣扎了一下:“那吕霜他亲叔?”
他用的是错的,否则吕霜也不会只是傻,而不是死了。而且正因为是错的,让事情变得有点难办。
——————
狮头和人头相互撕咬了一会,托着银鸟的小宦官垂着头站在神王身边,不敢抬头。
“下雨了。”神王摸着自己肥胖的颈子,“怎么又下雨了。”
他伸出手,银鸟跳到了他的胳膊上,唱起了一首歌。
银鸟唱歌的语调很古怪,语言也很古怪,狮头和人头听到这首歌,却停止了撕咬。
神王却有些不耐烦地一抬胳膊,银鸟飞了出去,小宦官向着神王一行礼,也跟着跑了出去。
神王又拿起了一块肉,扔向狮头,狮头轻盈地咬住了肉,囫囵吞了下去。
神王再次晃了铃铛,用倦怠的声音说道:“神啊神啊,我要听善良的人说话。”
依旧是狮子开口,用男孩的声音回答道:“今天善良的人不在。”
神王犹豫了一下,拿起一把金穗子,扔向了人头:“那,我要听老的人说话。”
人头吞下金穗子之后,狮子也打了个饱嗝,狮子的眼珠几乎在瞬间就变成了全黑色,眼珠又转了几下,人头显得有些不安,眉头紧紧皱起来。
一个老人的声音出现了:“你已经很久没找过我了。”
“善良的人不在,只好找你出来了。真奇怪啊。”神王低笑了一声,“为什么你们竟然愿意当畜生。”
老人的声音纹丝不变,并不介意神王这么称呼他们:“可有的人,就是愿意奉畜生为神。”
神王坐直了一点:“善良的人去哪了?”
“这就是你今天要问的事情?”
“不不,我只是很好奇,她不会出事了吧?”神王显得有点紧张,汗水顺着他的脸淌了下来。
“你怕什么?”老人冷笑一声,狮子的眼也眯起来了。
被这样一双眼盯着并不舒服,某些时候,神王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双手抓住,陷入了深渊当中。
“没事就好。”
“你怕我们会失控吗?”
神王肥胖的手用力在扶手上撑了一下,没有说话。
“问出你的问题吧。”
神王抿了抿嘴:“......宁天霄,是怎么回事?”
老人的声音正要回答,人头开口了,人头用一个女人妩媚的声音说道:“我回来了,你在找我,还是等我吗?”
尽管这颗人头称不上是好看,甚至称不上是普通,人头上还挂着被狮子头撕咬的伤口,但神王看起来格外高兴。
他再次坐直了一点,语气里带着一点热切:“你回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老人冷哼了一声。
女人轻笑了一声,说道:“我们可以一起回答你,他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或许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呢。”
“那......宁天霄,他能看到溟魂,会不会是罗刹海那个出口发生了意外。”
露台外雨丝飘洒,夏天,极高的露台上,忽然变得有些冷。
神王认真地前倾着身躯,想要听清楚两个人说话。
第三百零七章 不可能的任务
一开始,老的人和善良的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但很快,他们有点吵起来的趋势。
神王晃动了一下肥胖的身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有点后悔在今天同时叫出来两个人,他原本只想见善良的人,问一个问题,尽管他知道,善良的人说的话有可能是假的。
但他还是想让心里舒服一点。
神王三百岁那一年,认识了六个人,善良的人、说谎的人、老的人、天真的人、辛苦的人,还有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
神王曾经试图呼唤第六个人,但他从来没有成功过,他也曾经怀疑第六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但他们总是说,他们一共是六个人。
善良的人是一个女人,声音很媚,听她说话,神王总觉得很愉快。
说谎的人是一个男人,声音很滑,像是一条蛇,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他有时候会自己跳出来,让神王感觉像是被蛇突然咬了一口。
老的人是一个老头,他很聪明,总是能给出正确的答案,也总是瞧不起其他人,他让神王想起宫止,因此神王也不喜欢见他。
天真的人是一个小男孩,语调通常很快活,神王以前经常叫他出来,神王从他无忌的童言当中知道了不少事情,但神王的第四个儿子死后,也不太喜欢跟他说话了。
想到这里,神王内心有些感慨,他熬死了自己的十一个儿子,还剩二十多个,将来这个位置会属于谁呢?
辛苦的人很少出现,但他出现的时候,总是给神王很多建议,辛苦的人总是认认真真分析好这些建议,并不给他正确的答案。
大部分时间,只有天真的人在,他回答一切问题。
像今天这样,两个人同时出现的时候少之又少。
他们还在争吵,老的人总觉得自己是对的,但神王不太喜欢听他的建议,他的建议是,杀了宁天霄。
善良的人主张维持神王原本的决定,见宁天霄,让他去罗刹海,帮戟狼找到他哥哥的尸骨。
托善良的人的福,神王这些年已经从一个多疑且残忍的人,变成了一个多疑且宽厚的人。
神王听着善良的人的声音,总觉得这声音,很像是他以前很喜欢的一个女人。
他愿意听这女人说话。
他们争论了一会,老的人气愤不已地离开了。
狮头恢复了原本兽类的双眸。
神王露出了一个舒心的微笑。
善良的人继续说道:“檐镜道的事情说不定他可以帮忙。”
神王点头,浑身的肥肉颤了颤:“我会向他提这件事,他如果不答应,我就——”
人头的双眼轻轻一眯,显得有点狡黠。
神王宽厚地笑了:“放心,我不会再随意杀人了。土神告诉我,完全修复那座城,大概需要半年的时间,真的不用重建一座吗?”
“没有必要。”
天真的人忽然跳了出来,在狮头上说道:“没有必要哦!辛苦的人说这太辛苦了。”
神王慈爱地笑了,真是奇怪的五个,不,六个人。
所以第六个人到底是谁呢?他以自己多年的疑心病经验判断,第六个人,应该不会简单,他们甚至没有透露过第六个人的名字。
是残忍的人、疯了的人、强大的人、还是愚蠢的人,懦弱的人,或者......或者是一个哑巴?
神王想到这里,自己先笑了,或许是真的哑巴,或许在另外一颗头沉默的时候,那个哑巴就那样盯着自己。
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
白小鬼依旧低着头鬼画符,顺章这个文盲还在那一边不懂装懂,故作深沉地点头。
“宁天霄,你行不行,不行我去,屁大点事都干不好啊?”
白小鬼一脚踹了过去,顺章歪在了地上。
宁天霄感觉这事有点荒诞:“我没听错吧?”
白小鬼点头:我需要他的头发。
宁天霄仔细回想着八字胡的模样,他娘的他是个光头,再怎么无中生有,他也生不出来啊。
“胡子行不行?”
白小鬼艰难地一皱眉:试试?我不保证。
“算了。”宁天霄笑了,“我努力一下,顺章,走。”
“干什么?”
“去干屁大点事。”
顺章嘀咕了一句,被白小鬼看了一眼,嘟嘟囔囔地跟着宁天霄走了。
山下是凌云宗五月的黄昏,乌龟族的人们拥挤在凌云宗的门前,开始了新一轮的闹腾。
王小年抓着扫把站在门前,发挥着一个门神应有的效用。
八字胡藏在人群当中,小眼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散发着事不关己的狡猾。
宁天霄上了屋顶,打了个呵欠:“晚点行动。”
顺章屈起一条腿,盯着门外的溟魂恶狠狠地一笑,露出了满嘴的尖牙。
宁天霄揉了揉眉心,原本想说点什么,但是鉴于顺章是宫止忠实得不能再忠实的拥趸,到底没有说话,毕竟不当着白小鬼的面,顺章还是有可能会撸袖子打人的。
夜晚很快来到,乌龟族的人在门外喝酒聊天打屁,吕霜的亲叔还在吃着西瓜吐瓜子。
宁天霄跳下了屋顶,问顺章:“部分凝魂你会吧?”
“你他......”顺章骂道一半,收住了,“废话,爷当然会。”
“到时候你就吓他一手,也不用干什么,只要别让他发现,我往他头上抹了点东西就行。”
顺章抱臂点头,对于这样的安排十分不屑。
宁天霄其实也想过把这些东西加进乌龟族吃的瓜喝的酒里,但是他又转念一想,不能白白便宜了这群人。
顺章大摇大摆地跳下了墙头,宁天霄隐身跟在顺章的身后,天色已晚,有一部分乌龟族的人已经睡了。
顺章走到八字胡的面前站定了。
宁天霄也在八字胡的身后站定了。
八字胡忽然抬起了一直看起来很懒散的眼,左右扫了一眼,随即又低头咬了一口西瓜,咔嚓一声,很清脆。
顺章看看宁天霄,宁天霄示意他动作,同时拔下了瓶塞子。
下一瞬间,一颗硕大的黑色脑袋悬浮在半空当中,跟八字胡眼对眼。
八字胡看了一眼顺章,顺章露出了一口尖利的大白牙,阴森森地一笑。
宁天霄正要动手,八字胡一歪,昏了过去,手里的瓜掉在了地上。
第三百零八章 收获的季节
老头懒洋洋地开了口。
【新任务:破除吕霜身上的咒】
顺章也懵了一下,摸不着头脑地再次隐了形,宁天霄赶紧把药水淋在八字胡的头上。
顺章临走的时候,还有点意犹未尽:“这就行了?”
“行了,明早验收。”
“他这也太......你他......你确定没搞错人?这么大点胆子?塞牙缝够不够?”
“那还真......不行,我去找表大伯确定一下,我这也有点害怕。”
宁天霄跟表大伯一再确定,确定对方确实是吕霜的亲叔以后,宁天霄想起了白小鬼对八字胡的评价。
他是个特别有特点的人,有什么特点?特别怕死。
宁天霄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宁天霄再次隐身来到凌云宗门外,这次他换了个人,带着白小鬼出来,成功把对方又吓得昏过去了一次,剃掉了他所有的头发。
宁天霄捧着这些头发回去的时候,心情略微有些复杂,这样的人,真的是“咔嚓”吕霜的对手吗?
——————
擂台在今天下午开始,吕霜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特别是心理上的。
凝形的溟魂,让他特别膨胀。
表大伯也是,乔重光也是,乔重光甚至都已经想好了打完了去哪庆祝。
吕霜的未婚妻自然就不用提了。
为了不让吕霜膨胀到失去自我,宁天霄特意让乔戣去溜了一圈。
乔戣上来就怼了一句:“你这溟魂虽然这么大,但你觉得他能打得过小白吗?不说小白,就说顺章,能行吗?”
吕霜:“你不要一直打击我!”
乔重光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继续羡慕道:“就是啊,妹妹,这好不容易来的机会。”
乔戣:“呵呵,以景年多年的看人经验,她告诉我,你那个叔,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轻敌者必败,你好好想想,再说,你觉得对方溟魂会比你差吗?”
吕霜自信而毫不犹豫:“会。”
乔戣的眼神一冷,盯着吕霜,把吕霜看得有些发毛。
王小年挠了挠头,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乔戣冷冷开口:“你敢输,我就把你扔到井里去。”
吕霜怔了一下,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冷,也变得冷静了一些。
乔戣转身就走,乔重光想了想,跟在乔戣身后。
“哎呀妹妹,你别这么说啊,临阵打击师兄的士气,这不是一件好事。”
乔戣皱起了眉头:“我反而担心吕霜太过轻敌,对方不是善类,再说,吕霜不止他一个敌人,乔重光,你也是,你以为看起来、听起来善良的人就一定善良吗?他们有可能只是伪装得太好。”
“以我多少年来在帝都打击犯罪的经验来看,我当然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乔戣抿起嘴。
擂台已经在搭建,张庚带着小甲小乙站在一旁监工,绿枝坐在高处晃着腿,察觉到乔戣的目光,绿枝看向她,眯起眼笑了笑。
“这是一位神族。”乔戣说道。
乔重光也笑了笑:“啊,我听说过,是师父的......”
乔戣拧着眉头:“我给你举个例子,神族就是善良的吗?”
“绿枝姐姐人很好啊,妹妹。”
“我不是说她,我指的其他的神。”
乔重光拧紧了眉头:“为什么不是?大家都在敬神啊。”
“那可能是因为,大家都在害怕吧。”
——————
善良的人一直没有说话,久到神王以为她已经离开了,挥挥手又让乐官开始奏乐,乐声在露台上荡漾起来。
她才说道:“你最近是不是有心烦的事情?”
神王疲惫地笑了一声;“每天都很心烦。”
天真的人忽然像是一只鸟一样大叫道:“可是你每天都躺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呀!”
天真的人就是这一点不好,有很多时候,他不太懂成人世界里这种心烦,直白得让人遭受不住。
神王指着自己的肥肉遮掩下的心口说道:“是这里,很烦,像是被一团很沉重的东西压着,你是小孩子,你根本不懂。”
“是肥肉哦!你该减肥了!你真的太胖了!一开始你还不是这样的!你都多久没有走下过露台了!”
神王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天真的人一直就是这样,有时候,他说出来的话,让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天真到绝对不说谎话,另外四个人对他也是无限地包容,就连说谎的人都是。
神王曾经想过,如果把天真的人单独拎出来,每天上朝听那些人说琐事的时候,那会是一副多么可笑的场面。
但他已经很多年都不上朝了,他把很多权利都分散给了儿子们,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在互相倾轧,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儿子当中,已经有很多只是每年出现一次,例行公事地问候他一下。
有时候,他见到那些儿子的时候,也要用力想一想,这个儿子不是已经死了吗?哦,原来还活着,这是哪一个儿子?
“我老了。”神王说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走下露台了。”
善良的人说:“宫止已经死了,你不必再害怕。”
仿佛被揭穿了心事,神王忽然显得有些羞愤,他抓起了放在一边的金穗子,用力地搓了两下,地上掉了几颗金色的粒子。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宫止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会有人记得他?”
善良的人问:“是谁?”
天真的人也问:“谁呀?!”
“檐镜道的一部分人,神族当中还有宫止残余的势力,最糟糕的是,人族那边也有,魔神波利还在用宫止的名声。这让我觉得很头疼。”
“他已经死了。”善良的人说完这句,紧接着短促一笑。
神王舔了一下嘴唇:“我知道。”
“可是你还在害怕。”
“因为当年,你们都没有办法,如果宫止他还活着。”神王再次舔了一下嘴唇。
善良的人语气已经变得有些冷:“他已经死了。”
神王不说话了。
天真的人活泼地大喊大叫着:“你竟然会怕一个死人!你可是神王!你为什么会害怕一个死人?”
神王宽厚地笑了笑:“孩子,你不懂。”
人头的那边,眼珠忽然像是蜥蜴一样翻滚了一下,开了口。
神王像是被蛇咬了一口,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见到我,这么高兴啊?”
一股冷意沿着他的后背爬了上来。
今天这场面很少见,善良的人、老的人、说谎的人、天真的人都出现了。
神王再次舔了一下嘴:“你们今天竟然都来了。辛苦的人也在吗?”
第三百零九章 临阵
蛇一样的声音响起来:“辛苦的人不在,但是另外一个人在。”
神王笑了笑,他不相信这句话,说谎的人是个骗子,一个绝对的画饼充饥者。说谎的人的话,神王每次都要好好地想一想,甚至是,一句都不相信。
他已经两年没有听过说谎的人说话了,但这语气还是让他觉得很难受。
像是用指甲在生铁上划过去一样,真不知道其他五个人平时是怎么忍受他的。
神王略微偏了偏头,不想被那双蜥蜴眼盯着。
“看来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喜欢我。”
这句话他没有撒谎,但神王不知该怎么回答,说谎的人最让神王厌恶的一点就在这里。他不是所有话都在撒谎,但是他偏偏在一些大事上,太喜欢说得模棱两可。
“所以,今天你们六个人,都会出来吗?”
“哈哈,当然不了,辛苦的人也不会来,善良的人生气了。”
神王眯眼想了一下,辛苦的人可能会来,但是善良的人大概是真的生气了。
“那,剩下的那一个人,究竟是谁?我真的很好奇,已经几百年过去了,你们真的有六个人吗?”
天真的人拖长了声音说道:“真的哦——”
说谎的人笑了:“你把我们当成五个人也没什么,当成一个人都可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哈哈。”
“那他也会来吗?”
“谁知道呢。”
神王往前倾了一下身体:“我是真心想问这个问题,他也会来吗?还是你们五个人?”
天真的人没有说话,说谎的人一直在嘿嘿嘿笑着。
神王沉默了一会,再次开口问道:“那么,他见过我吗?或者我见过他吗?”
天真的人这次说话了:“也许,见过。”
神王顿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难道他们一直都是两个人同时出现?一边沉默的时候,第六个人就会看着他?
说谎的人却说:“没有吧,他见你干什么?不过他或许真的来过,只是你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
神王冷冷问道:“你在撒谎吗?”
说谎的人还在笑:“我?我当然说的是假话。”
神王忽然感觉很头疼,他又开始分不清说谎的人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笑声像是一条冰冷的蛇钻进他的领口。
露台外忽然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神王抬起了头。
小宦官用带着一点滑稽的声调高声叫道:“八皇子求见!”
托宦官的福,他才知道这是哪一个儿子又来了,不过,这应该不是最开始的八皇子,大概会因为中间死了几个,他的排名往前挪了挪。
“让他进来吧。”神王看着这两个人,“下次再见了。”
他迫不及待想让这两个人滚开了,天真的人太过天真,善恶也一样。说谎的人太过诡异,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蜥蜴一样的眼翻滚了一下:“希望还有下次。”
这句话让神王心里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在撒谎吗?
狮头和人头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他们已经离开了,高台陷下去又升起来,双头兽也消失了。
帘幕外的人影匆匆而行,是神王的儿子。
——————
距离吕霜上场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吕霜这厮却又忽然紧张了起来,连带着表大伯也有点紧张。
宁天霄暂时没有心思去管吕霜,而是跟在白小鬼这边,看着她......做法。
只见白小鬼把那短短的几百根头发给拢在了一起,宁天霄按照她的吩咐起了一团火,火苗噼啪燃烧着,白小鬼把头发扔进去,嘴里念念有词。
火苗腾地一亮,蓦然跳得极高,又忽然矮了下去,幽幽燃烧着。
宁天霄看着白小鬼的嘴唇翕动,这些咒语,大致不出商角徵羽的范围,却不像是宁天霄以前听得一样短,而是有上百个字。
宁天霄看得有点头疼,又转头去看火。
而在这个时候,一直拿着扫把生无可恋地站在门外的王小年,忽然也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吕霜他亲叔——八字胡头顶上忽然冒出了一股白烟。
这阵白烟冒出来的同时,八字胡手里的西瓜掉了下去,他目瞪口呆地瞪大了眼,想要看一眼自己的头顶,却死都看不着。
吕霜门外的族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停下了自己聊天打屁的行为,一哄而散,他们大喊大叫着:“自燃了!死人了!救命了!”
八字胡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王小年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救人,乔戣伸手一拦,示意他静观其变。
八字胡头上冒白烟的情景持续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消失了,有人给他身上泼了一盆水,他才幽幽地醒了过来。
八字胡确认自己没有出现问题后,再次拿起一块瓜来送到嘴边,猛地想起事情不太对劲来!
八字胡冲向凌云宗的门前,乔戣拍了拍乔重光的肩膀,乔重光把手伸向背后,“锃”地一声拔出自己背后的刀来!
乔重光嚷嚷道:“干什么!时间还没到!想打架是不是!?”
此时,宁天霄捧着一小撮灰,愣了一会。
白小鬼示意顺章:快把吕霜叫来。
顺章一抬腿向着吕霜在的地方跑去,跑到吕霜面前直接显了形,一句话来不及解释,直接抓住吕霜奔向了剑冢。
很显然,顺章对这句话的理解,就在于一个“快”字。
宁天霄憋了半天,没好说什么,毕竟顺章严格地来说,算是宫止的人。
很快,剑冢的神道上响起吕霜鬼哭狼嚎的声音,吕霜坐在白小鬼面前的时候还惊魂未定,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白小鬼向着宁天霄一点头,宁天霄想都没想,把这一把灰,塞进了吕霜的嘴里。
表大伯立即给吕霜灌了一口水。
吕霜艰难地把灰咽了下去,即将痛哭流涕。
白小鬼拍了拍手,靠在獬豸身上:等着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站在门外的八字胡已经没了吃西瓜的心情,而等在剑冢的吕霜,却变得有点不一样。
吕霜的嘴里、鼻子里、耳朵里冒出一股浓郁的黑烟,他被这股黑烟熏得闭不上眼,整个人痛苦地颤抖着。
表大伯紧张地咽着唾沫,几次试图询问。
第三百一十章 吕霜的觉醒
黑烟被微风一吹,几乎淹没了整个剑冢,绿枝从山下赶来,看着这奇怪的一幕,坐在宁天霄的身边,好奇地看着吕霜。
她伸出手,戳了一下吕霜。
吕霜哇地吐出一口黑水。
绿枝缩了缩手,有些茫然。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吕霜身上喷出的黑烟才变得淡了一些,表大伯站在一边,替吕霜擦着耳朵里和鼻子里冒出的黑色烟油一样的东西,唉声叹气。
白小鬼倒是很平静,由此可见,这次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说,这世界上,还会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东西吗?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吕霜七窍当中再也没有黑烟冒出来,整个人的精神却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表大伯给他喂了两口水,吕霜揉了揉眼睛,说道:“我有点懵。”
吕霜皱着眉头蹲在一边,宁天霄看上去却是一乐,这种表情,他以前从没在吕霜的脸上见到过。
怎么说呢,以前的吕霜,无论是狠还是傻得都很纯粹,而现在,才是一个正常人的复杂。
吕霜扶着头仔细想了一会,过了不久,抬头问道:“所以师父,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去打擂台了?”
宁天霄点了一下头。
吕霜低头一抱拳,沉声说道:“那么,我去了。”
表大伯看得也有些懵,毕竟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不太正常的吕霜。
在吕霜看不到的背后,表大伯用力抹了抹眼泪,回头冲着宁天霄一揖到底。
宁天霄一咧嘴,笑出一口白牙,他揉了揉白小鬼的脑袋:“可以啊。”
顺章抱臂站在一边,十分不爽。
——————
趁着吕霜上场的前一段时间,宁天霄掏出了传音镜,呼唤了一下刘大川。
此时的刘大川正躺在凌云宗山下不远处的客栈里,打了个悠长的饱嗝。
离开凌云宗的这几天,刘大川哪里也没去,毕竟找厄川这件事,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他娘的就是厄川啊!
他是没想到自己在多年前的无心之举,竟然会影响到现在,如果现在可以,他现在一定要冲进凌云宗的地牢里去,把老蟑螂的头给拧下来!
不过好在,他在离开凌云宗之前,向宁天霄要了不少钱。
最近的凌云宗富得流油,宁天霄给了他一大把钱,这些钱够他在外面逍遥快活一个多月了。
回想到以往在凌云宗的日子,那真的是何等苦难!
刘大川的心思动了动,要不,直接去罗刹海等着他们吧?
客栈的小二殷勤地给他送上了一壶酒,刘大川咂了一口酒水,愉悦地叹息了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他腰间的传音镜突然响了起来,刘大川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打翻了酒壶!
刘大川看了看四周,赶紧冲出了客栈,又在自己脸上抹了两把灰,背靠着一棵大树,打开了传音镜。
宁天霄的脸出现在另一边,他笑道:“大川,找人找得怎么样了?”
刘大川苦着脸抱怨道:“师父,你又不是不知道,俺能不能回去啊!俺真的找不到啊!”
宁天霄也没抓着这件事继续问,而是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师兄,吕霜,他恢复正常了。”
“啊?”
宁天霄笑道:“你回来就知道了,赶紧办事,办完回来!”
刘大川正要再次抱怨自己的苦处,忽然一张嘴打了一个饱嗝,他尴尬地笑了笑。
宁天霄意味深长地一笑:“在外面钱还够吧?”
“够够够!”
“好吃好喝,别亏待自己,你师父别的没有,钱还是多的。”
“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五月的阳光下,因为刚才的一个饱嗝,刘大川满头是汗。
宁天霄笑道:“不多说了,吕霜的比试快开始了,我要过去看着,你快点回来,都在等你呢。”
刘大川刚说完一个“好”字,再次一张嘴,打了一个悠长的饱嗝。
宁天霄干笑了两声:“哈哈,倒是看起来比以前胖了点。”
刘大川捶了自己一拳,无比后悔自己刚才多吃了一口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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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鬼问道:如果刘大川就是厄川,他会不会就这么再也不回来了吧?
宁天霄摇头:“他既然能够在这么多年里多次改变自己的样貌,最多不过换张厄川的脸上门一趟,如果不是,那就做好会一会那位厄川的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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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天处的露台上,神王挪动着肥胖的身躯,终于走下了自己的座椅,等待着自己的儿子。
来的年轻人有一副挺拔的身躯,跟他年轻时候很像,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画师这么多年来孜孜不倦地给他画像,他大概也忘记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了。
但过去的事情,通常是有些看不得的。
年轻人穿过重重帘幕走到他的面前,跪了下来。
神王倦怠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是什么事情,这个时候来找我?”
天已经半黑了,神王殿的外面,暗蓝色的天幕之上镶嵌着几颗昏昧不明的星星。
月亮还像是往常一样大,大得让他厌恶,自从搬到这里以后,就是这一点,让他觉得特别不好。
年轻人抬头看着他,神王却看着神王殿的外面。
“父皇。”年轻人叫了一声。
神王这才回过神来,他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何事?”
他的声音在神王殿当中荡出了一点回音,好像威严不减当年。
年轻人伸出一只手,他的手里有一只鸟。
神王盯着这只鸟,抬了抬下巴。
年轻人松了手,他手里的鸟钻进香炉里去,香炉里的烟一瞬间聚拢,又一瞬间炸开,变成了一句话:“收留檐镜道流民。”
“这是戟狼放出来的?”
“是。”
“他倒是好心。”神王冷笑了一声,“他昨天来见过我,说了一些烦心事。”
“父皇,这件事?”
“他想收留,就让他收留吧。最好这檐镜道的那帮穷鬼吃完他在江南道的产业,对了,上次交给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神王最后一句话,不过是试探,他根本不记得他上次交给这个儿子什么事情办。
他是一个多疑的人。
年轻人头上冒出一滴汗来:“父皇,那件事,我没有办成。宫止一族所在的湖中,除了一些钱财之外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神王挥了挥手,说道:“算了,他能留下什么东西?最好是死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事吗?”
他想发怒,最终却只是摆了摆手,他要时刻提醒自己,他是一个宽厚的人。
第三百一十一章 烽烟起
他的儿子来到这里,向来不是送一只鸟这么简单。更何况走到这里来,要爬上九百九十九个阶梯。
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有资格被鸟给驮上来。
当然了,他也很久都没有下去了,已经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他跋山涉水跑下去。
“父皇,六哥几个人,在东界筹划了一件大事。”
神王的表情变得有些厌恶,他虽然不怕这几个儿子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互相倾轧,但他也不想再分出太多的精力,却处理这些原本没有必要存在的事情。
“说清楚一点。”
“东界临近人道,他们跟魔神波利有所往来,我怕......”
“证据。”神王的声音冷了下来。
八皇子麻利地从怀中摸出一面镜子,低头递了过去,神王接过去之后,脸色变得很差。
这是神界所有的溯轮镜,但用的人不多。以往用的人,不是忠臣、死士就是赌徒。镜子可以藏在暗处,记录一昼夜的事情,但要回看这段事情,却必须以自己的性命保证,他所揭露的事情是真的。
八皇子割破了自己的手,把血滴在了镜面上。
也就是说,如果八皇子说的是假话,他会死。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神王已经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
这些虚伪的面孔把他供奉在中央,幸好他这么多年没有像其他人所想,沉溺在美梦当中。
镜子像是水起了一层涟漪,神王的目光落在镜子上,没有聚焦,他已经不想看了。
他只是看向自己的这个儿子,心里的怀疑像是野草一样疯长起来:“你也去过了平秦道?”
八皇子低着头,说道:“是的,父亲,我去藏了这面镜子。”
他翻起自己的衣袍,胳膊上有两道清晰的伤口,他受了伤,伤口一直蜿蜒而上。
神王这才发现,他这个儿子的脸色非常苍白,大概是逃回来的。
他叫的是“父亲”,而不是“父皇”,这两个字让神王稍稍冷静了一下,对这个儿子起了一丝怜悯。
“你先留在这里吧,万一他们想杀人灭口,总不至于冲到我这里来,你去休息吧,好孩子。”
“是,父亲。”
神王沉默地看着那面镜子,过了很久,他尖利地笑了两声:“去给我叫戟狼过来!”
小宦官听到这句话,急忙去拿了一张纸回来,纸是纯粹的金黄色,神王拈起毛笔,在纸上飞速写了几句话。
小宦官抖了两下纸,纸变成了一只虎,他又抖了两下,纸变成了仙鹤,小宦官一扬手,仙鹤从神王殿当中飞了出去。
神王的脸色极为阴沉,他可以允许自己的几个儿子争宠,但不允许他们联合外人威胁到自己,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他以前曾经亲手杀过两个造反的儿子,一个女儿,如今他年岁大了,跟这些孩子的感情不如从前。
杀了他们,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他只是觉得有些不甘心,凭什么宫止死了这么多年,还有那么多人追随,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儿子们,却都在争先恐后地背叛他?
神王眼角流下一滴泪,侍奉的小宦官惶恐地低着头,不敢看这一幕。
神王扳动了机关,狮头和人头的兽再次出现了。
他觉得很寂寞,但他也不知道该把这件事说给谁听。
神王拿了一块肉扔向狮子:“随便是谁都可以,我想见一个人。”
——————
凌云宗中,吕霜独自来到凌云宗门前。
王小年杵在乔重光乔戣兄妹身后,神情肃穆,俨然是一尊门神,唯有手中的扫把,不是那么应景。
乔戣微微皱着眉头,“呵”了一声,八字胡向后退了一步。
乔戣冷哼一声,开口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再走进一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唯一的结果就是尸骨无存。”
“小丫头,你......叫你们宗主出来说话!”
“杀鸡焉用牛刀?劝退你这个老王八,还用他出马?要不是宗主叔叔拦着,你们能在凌云宗外逍遥快活这么长时间?怎么,最后一个时辰也等不了,急着送上来投胎?”
八字胡脸色极为阴沉,又因为刚才有了些不好的联想,所以更急着伸出脑袋去看看,吕霜他现在,到底怎么了?
夏风吹拂,蝉在高枝上扯着嗓子吱哇乱叫。
乔戣清了清嗓子,接过王小年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正准备继续说话,凌云宗的门被人打开了。
乔戣等人不由地向后一看,竟然是吕霜出来了!
吕霜沉稳地环视了一圈四周,向着周围一点头,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八字胡身上。
吕霜咧开嘴,灿烂地笑了起来:“哟,叔叔,您来了。”
八字胡整个人忽然像是被定了身一样一动不动,脸色变成了奇异的灰白色。
乔重光:“我怎么觉得师兄这么奇怪啊。”
乔戣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比试半个时辰之后开启,你们先进来吧,不过,凌云宗有凌云宗的规矩,就算你们是我的亲戚,也不能乱来,否则师父那边,我交代不过去。”
吕霜侧着身子让开一条路,八字胡抬着僵硬的腿,率先走了过去,在路过吕霜的时候,他忍不住多看了吕霜几眼。
他已经七年没见过吕霜了,此时他忽然怀疑,是刚才发生的一切让吕霜变得正常了,还是从七年前开始,吕霜就根本没有变傻?
他是装的?!
乌龟族的人一个接一个进去了,乔戣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王小年略微扫了扫地面,也赶紧跑到了擂台边上。
吕霜已经安稳地坐好了,他缓缓拆下手上的绷带,看着前几天劈砖劈出来的伤口,这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而八字胡则坐在他的对面,目光穿越了无数个人,紧紧地贴在吕霜的身上。
顺章隐了形奉命蹲在擂台上,宁天霄吩咐他,万一看吕霜不行了的时候,就给对面的人呢使点绊子,这感情好,又费不了多大力,还能得到白小鬼的夸赞。
宁天霄拍了拍王小年的肩膀,低声对着王小年嘱咐了一句,王小年一怔,苦着脸唉声叹气地走了。
就在此时,吕霜忽然凑了过来,看着宁天霄,眼中千言万语。
宁天霄心想,这孩子该不会要说,这段时间辛苦师父了吧?没事,赢了再说也不晚。
虽然他确实很辛苦,做他的师父,真的很苦。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本性
一定是人世间产生了什么误会,才让宁天霄对吕霜有了什么期待。
吕霜“啊”了一声,又习惯性挠了挠头:“师父,你等会快要帮帮我。”
宁天霄一梗,在心里大骂了一句“不孝啊”,没了脾气。
宁天霄点了点头,表大伯不好意思地笑着凑了过来,拍拍吕霜的肩膀,让他赶紧去准备。
“宁宗主,多担待,这孩子人确实傻。”
宁天霄:“......”
我他娘的自己的徒弟,我还有啥好说的嘛。
说话间,吕霜已经上台准备第一轮的挑战,第一轮对上吕霜的乌龟族里一个高且瘦的年轻人,此乌龟比瘦竹竿还要瘦上几分,使的是双刀。
来人对着吕霜一抱拳,高声喊道:“吕霜表哥,得罪了!”
吕霜一点头,也拔出了自己的剑,此剑正是宁天霄随手从洗剑池中拔出来的一把,算不上是绝佳,但也不算差。
乔重光打着扇子,一歪头,问乔戣:“妹妹啊,吕霜师兄,他到底有多少表兄弟?”
乔戣摇了摇头,手却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八字胡睁着一双阴冷的眼看着台上的吕霜,表大伯看到他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安。
吕霜在台上挥剑如风,暂时没有落后的迹象。
顺章摇头晃脑打着呵欠掏掏耳朵,有点无聊。
第一轮,吕霜胜。
从这一轮的比试来看,吕霜以前的底子应该是不算太差,但是这么多年耽误了,再加上吕霜实在是沉迷于傀儡之道,也只能勉强称得上是比下有余,比上不足。
八字胡又“咔”地一声咬了一口西瓜。
乔戣的话又不轻不重地飘过来:“也不怕拉肚子。”
八字胡顺着这句话看了过去,乔戣却没有看他,而是跟乔重光笑眯眯地说着话。
这句明显指桑骂槐的话,让他十分不爽,但也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吞。他打定了主意,今天吞的苦水不能再多了,刚才他已经吃了一个大闷亏!
八字胡拍拍手,暗中发出了一个信号,第二个人走了上去,吕霜正要迎战,王小年忽然跳了出来。
“等一下等一下!这是不是不太公平!”
面对一大群秃头军的目光,王小年跳出来的时候实在是不太好受,只是这话又不能不说,宁天霄刚刚承诺,只要他肯站出来,就给他减免五万金的欠债!
半年之前,王小年还能对这五万金表示不屑,这不就是一个马橛子的价吗?
但如今,面对将近三十年的扫地生涯,他也只有屈服了。
“等一下!我觉得这实在是有失公平,凭什么我吕霜师兄就得一人面对这么多人!”
“你谁啊你?跳出来干什么?讨打是不是?”
王小年喊道:“我是凌云宗扫地的,但你别瞧不起我!我凌云宗可不是是个人就能欺负的地!当然!不是人也不能欺负!”
八字胡终于有些按捺不住,第一次放弃了自己暗中观察的立场,站了出来:“规矩,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乔戣也站出来了,问道:“吕霜要继承的是家主的位置,又不是侍卫的位置?怎么,难道来日有战,你们要指望他一人保护你们所有?那你们又是些干什么吃的?要你们又有何用?”
乔戣威胁性地扫视着四周,他冷冰冰的语气终于刺激到了在场的乌龟族人。
“打就打!老子还怕你不成?!来啊,老子就从你开始!”一名大汉跳出来,他手里拎着两个巨锤,对着王小年挥舞了几下,威风凛凛!
王小年很想拍屁股走人,他转头看着宁天霄,宁天霄在台下给他比了个“十”。
王小年迎着头皮一咬牙,暗自骂了一句“他妈的”,硬着头皮扯着嗓子高声喊道:“你瞧好了!”
——————
仙鹤钻进香炉里,炸出一句话,烟雾消散之后,汉川的脸色一沉:“是神王的诏令。”
戟狼眯了眯眼:“明白了,不急着过去。”
头发银白的老人靠在躺椅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像是已经睡了。
戟狼安静地擦拭着自己的长枪,银白色的枪头上闪烁着寒芒。
夜色已深,街头巷尾还有无数寻欢作乐的声音,帝都不禁夜,这些人的快活,大概要持续到下半夜。
年迈的老人忽然说了一句话:“不必顾虑我。”
这句话非常平静,戟狼的手一顿,耳中嗡鸣了一下,刚才的一句话,像是听错了。
戟狼继续擦着枪,这枪已经近百年不染血腥,他还以为下一次用的时候,这把枪会是在绿枝的手里。
“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老人睁了睁眼:“以防万一,既然要做事,就不能有太多的顾虑。”
“他既然回来,事情未必就没有解决的办法。”
“也对。”老人叹息了一声,“我们应该相信他,孩子,你觉得害怕吗?”
戟狼仔细地收好了枪:“我是害怕的,父亲。因为我们每向前走一步,都无法预料以后事情会变得如何,而且我们也明白,对于如今的神族来说,这大概不是一个理智或是正确的选择。”
“去做你们认为正确的事情。”
戟狼在老人面前跪下:“是,父亲。”
雨丝落在小院子里,老人静静地坐在躺椅上,他很清醒,但大部分时间,他都装作糊涂,拒绝回答年轻人的问题。
他是一个老人,但并不一定是能作出正确抉择的人。
他还记得几百年前,宫止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个年轻人锋芒毕露,他告诫过自己的儿子,离宫止远一点。
但他的几个儿子,还是不约而同地追随在宫止的身后。
有那么几年,他因为要替这几个儿子善后,一度十分厌恶宫止。
他后来在某一天,忽然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渐渐理解了这群年轻人,蚍蜉撼树、抛尽热血,去对抗所谓的真理。
但如今,这群年轻人也不再年轻了,这会是正确的答案吗?
——————
神王殿中,狮头吞下了肉,眯着眼一笑。
神王看到那双眼,感觉自己像是被蛇咬了一口:“是你来了啊。”
他的语气当中抑制不住失望,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直接去睡了。
“当然是我了,伟大的神王,您又有什么问题吗?我将为您解答。”
神王歪着头一笑:“请问你今天是说谎,还是说真话?”
“我?当然是说谎了。”
神王沉默了一会,表情忽然变得有点惆怅:“你,或者你们,有孩子吗?”
“老的人曾经有过,后来死了,我曾经也有一个孩子,只不过他还没有长大,也死了,现在我们六个人都是孑然一身,没有什么牵挂。”
第三百一十三章 扫地僧
神王忽然有了兴趣,就算说谎的人说的不是真话,事情也开始变得有意思了。平常发生的一切已经让他厌倦,唯有这种猎奇的、出格的故事,才让他心中稍有振奋。
“是谁人杀了他?”
“是我的夫人。”
神王心中的好奇越来越强烈:“为什么?”
说谎的人笑了:“哈哈,说实话,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搞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只是从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她一直说这孩子是鬼,是索命的恶鬼,后来我出了一次门,她就把孩子给杀了,活埋。”
神王没有感情地说道:“真可怜。”
“我把他挖出来的时候,他蜷缩着,像是一只西瓜虫一样。”
“你的夫人呢?你杀了她吗?”
“没有。”说谎的人滑腻地笑着,“我砍了她的双手,把她赶走了,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神王歪着头,似乎还觉得有些不过瘾:“就这样吗?”
“就这样了,我还能做什么?毕竟是我的夫人,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可是很喜欢那个女人的,我是个心软的人。”
神王忽然感觉有些厌恶:“我不知道让你们来到这里,是件正确的还是错的事。”
“如果我们能,我们也不会想过去,我们也没有办法,事情不是你或我们能阻止的。”
“真奇怪。”神王打了个呵欠,“我竟然觉得你今晚说的话都是真的。”
“呵呵,我从来不说假话。”
神王挠了挠脖子上的肥肉:“你们只有六个人来吗?”
“大概吧,呵呵。”
神王叹息了一声:“我已经快要不认识我的孩子们了,我的孩子,已经开始预谋背叛我了,我还没有死。”
蜥蜴眼吸溜吸溜地转着:“这不是一件值得伤心的事情,你还有些年头能活。”
神王笑了:“今晚你竟然说了这么多好话,真让我震惊。”
“我说的都是实话。”
神王笑了一声:“漂亮的话总是让人觉得开心,我今晚大概能睡个好觉了。这件事还是交给别人去办吧,我已经不像是几十年前那么狠心了,我的儿子......”
就在此时,神王忽然发现,另一边的人头眼神变了,原本呆滞无光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这双眼不属于其他五个人任何一个人。
神王注视着那双眼,那双眼也冷冰冰地看着他,神王觉得那双眼像是一根冰棱,一瞬间刺穿了他的心肺。
神王警觉地坐了起来:“你是谁?!”
在这句话问出的瞬间,那双眼恢复了原本的茫然和呆滞。
神王心有余惊,看向说谎的人:“他是第六个人?”
那双眼转了很久,才用一种诡异的音调问道:“刚才还有其他人吗?”
戟狼踏着雨,来到了露台之下,露台上的灯还亮着,他知道那里藏着一头怕死的猪,现在,这头猪不知道又要交给他什么事,大概除了杀人,还是杀人。
说谎的人没有走,却一直也没有再说话。
神王很久之后恢复了平静:“说点别的事情吧。”
“你是指故事?”
“都可以。”
“天真的人给你讲过很多了,不要贪得无厌。”
“孩子嘛,总是说的不够明确。”
说谎的人问:“你还要什么答案呢?”
——————
王小年站在擂台上,仰头看着天,心跳有如擂鼓,吕霜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下来。”
王小年想到宁天霄给他比的那个“十”字,悲壮地摇了摇头。
吕霜:“你下来,我自己也能赢。”
王小年咬了咬牙,说道:“不!师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战斗!”
吕霜诧异道:“你在说什么屁话呢,快下来,你进凌云宗之后除了扫地学过用剑吗?”
吕霜的年龄看起来比王小年小得多,这一副场面,就显得有些滑稽。
王小年:“你瞧好了!我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又扫惯了地,我没来凌云宗之前也是学过一点武艺的!”
吕霜的脸抽搐了一下,宁天霄站起来说道:“吕霜,下来吧,相信你师弟。”
宁天霄的话平平淡淡,丝毫没有一点担忧的意思,上台的大汉心里听得却是七上八下,难道说这王小年,真的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王小年搓了搓手,心里同样也是七上八下,乔重光为了给他壮胆,大叫了一声,站起来把自己的刀扔了过去。
王小年接住了这把重刀,十分豪爽地扔了刀鞘,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是输,也要输得潇洒一点,就算是给吕霜节省一下体力。
他只是有点后悔,答应宁天霄这个要求之前,没有跟他谈好条件,至少要保证自己四肢健全地下台去吧?
王小年握住刀,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来啊!”
“你爷爷来了!”
使双锤的大汉把双锤一撞,王小年只觉得自己眼前火星四溅,耳中有若雷霆炸裂,顺带着,他感觉自己也快要裂开了。
王小年双手持刀,把刀往前一推,撞在重锤之上,只是一撞,王小年就觉得自己手臂快要断了一样,巨大的震颤感传到自己的双臂之上。
王小年心想要不自己躺在地上倒地装死得了,反正这十万金现在已经到手,就看到宁天霄对他竖了个中指。
表大伯无比担忧地“哎呀”了两声:“这可如何是好?要不下一场我上吧?”
王小年不断用刀接锤,节节败退,只有“十万金”这三个字,还支撑着他没有滚下擂台。
他头上已经满是热汗,身上却是冷汗淋漓,使锤大汉的双手没有因为他不是吕霜而稍有保留,每一捶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王小年已然力竭,但是壮汉却是一路高歌猛进。
“这把刀可是皇帝赏赐的。”宁天霄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倒替乔重光心疼这把刀。”
擂台上,王小年忽然大吼了一嗓子,这一嗓子把对面的双锤大汉吓了一跳,整个人愣住了。
王小年忽然猛地跳起,扬刀便劈,刀风刚劲,有如烈火入林!
顺章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踢了踢腿,又活动了一下脖子,该他干活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贪得无厌
双锤大汉冷笑了一声,随即举锤便欲撞去,王小年这一举动,在他看来无异于飞蛾扑火。
然而就在他准备举锤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双臂动不了了。
宁天霄的视野当中,顺章以一种滑稽的姿势半蹲着,捏住了双锤大汉的两肘。
双锤大汉拼命地挣扎,只是一瞬间,便已是满身冷汗。
王小年闭着眼,刀已经快递到大汉的脸上,这个时候他心里想着,受伤就受伤吧,千万别让我缺胳膊少腿。
双锤大汉眼见自己已经躲不开了,拼了全身的力气用力一挣,就在此时,顺章直接松了手。
双锤大汉一滚,却没想到力量太大,根本没有控制住,直接滚到了擂台下面去!
擂台下砸起一蓬烟尘,八字胡的表情愈发阴沉。
“妖法!这是妖法!”双锤大汉挣扎着站起来,捂着自己的胳膊肘,大声喊道!
乔戣已经轻盈地跳上了擂台:“妖法?你们还真是不要脸,用妖法就算了,还自己大喊出来。”
不等双锤大汉再说话,乔戣抱臂冷笑道:“别忘了,谁才是妖,谁才是人?”
双锤大汉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是的,他们是妖,他喊出的这句话,直接把自己人给诬陷了。
双锤大汉愣了一会:“我刚才绝对没有使用妖法,但我明明就是动不了了,这不是你们搞的鬼是什么?难道我自己会害自己?”
“这谁知道呢,你们族人就已经分裂成了这副模样,难道说,你一心向吕霜,故意过来演戏?那我先替吕霜谢谢您了,大叔。”
乌龟族中四五人勃然大怒,逼到擂台之前,乔戣的脚下。
景年抱着琵琶冷声说道:“再上前一步,声下不留人!”
八字胡阴沉地用手摩挲着下巴,双锤大汉还在争辩道:“是真的,刚才我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就是妖法!”
宁天霄心中暗道糟糕,溟魂要是想影响人,只能显形,顺章刚才也太不小心了。
宁天霄也站了出来:“凡事讲求证据,那东西在哪?烦请您找出来,找不出来,就不要污蔑我的徒弟。”
乔戣继续说道:“我们凌云宗中只有阵法之术,不过,这些年来略有所成的只有宗主叔叔一人,王小年,呵,你指望他用阵法来对付你,不如指望他拿起扫把来把你赶出去。”
宁天霄感慨道:乔戣的这张嘴啊。
王小年虽然心里发虚,却也无理力争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才是妖!你全家都是妖!”
八字胡终于站了起来,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再藏在乌龟群中,假装自己是个无关人士。他走到了台上,仔细地走了一圈,顺章不屑地蹲在一边,还咧开嘴对着他一笑,吓得八字胡的溟魂小貂吱哇乱叫。
八字胡疑心重重地来回走了一趟,确实没发现什么东西,只能下台来,说了一句:“继续。”
宁天霄暗中发笑,您终于肯放弃自己吃瓜者的立场,亲自下场指挥战斗了吗?
擂台旁阴云笼罩,乔戣冷冰冰一笑,看着对面的人,不,龟。
对面的龟早因为乔戣的一张利嘴,吃了不少苦,此时磨刀霍霍,伸出三个手指:“我给你一个机会,小丫头,我数到三,你自己跳下去,我留你命。”
乔戣:“呵呵,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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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个大学士来到这露台上,跟我说,他想去求取天下的知识,他都已经老得颤颤巍巍了,据说他这么多年在帝都当中,已经看遍了神道所有的书。我问他,你还想要什么知识?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神王搓了搓手指,把香囊捧到鼻尖,用力地嗅了一下:“他说,我不知道的太多了。而我知道得越多,越觉得自己不知道的更多。”
说谎的人哈哈地笑着:“他来的时候你害怕吗?他知道那么多事,你怕他,看穿你的心吗?”
“不,他只是个读书人,就算他知道天下事,却也不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杀了他,我为什么要害怕他?”
说谎的人的眼吸溜转了一圈:“这倒是你会做的事情啊。”
“不过他告诉了我一件事,一旦得到了什么,就想得到更多。所有人都是贪得无厌的人,就连檐镜道旁的苦修士也是一样的,他们日日喊着克制自己的欲望,难道他们没有发现,这种克制,也是另外一种贪得无厌?”
说谎的人说道:“你说的对,今晚你说的话,让我对你有很大的改观。我以前总是觉得你很蠢,哈哈。”
“我有时候做梦会梦到我只是漆鹤道一个锄田种地的老农民,我在梦里的时候,整天都在想,只要把我自己养活,我就做了一件好事。到底是什么让我成为这个样子?”
“您可是神。”说谎的人这句话有尖利的讽刺意味。
“人人都可以成为神,只是一个名号而已,说不定几千年后,如今的神是人,人是妖,而妖是神了。”
“所以说,你们其实只是一群空有名号的懦弱之辈?妖族占据两道,人族占据三道,神族却要挤在一个漆鹤道当中,哈哈,枉你们是神。”
“不要试图挑起三界的争端,我活着的这些年,不想再走一次罗刹海的老路。”
“哈哈。”说谎的人又笑了两声,“可是您比那些老农民要好得多,您有机会选择,只要您肯走下这个露台,就可以找到一块无人的荒地,来弥补此生的缺憾。”
戟狼在门外悄无声息地低着头,脸上两坨红晕的小宦官站在一旁垂着手,也垂着眼。
神王像是被刺痛了一下,人头的眼神忽然又一转,变得冰冷万分,神王凝神看了一眼,发现那双眼还是像以前一样呆滞。
他揉了揉双眼:“然后呢?然后等着人去杀我?”
“您看看,是您不想去选,只要想去做,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神王有些不耐烦:“我不想说这件事了。”
“哈哈,您又害怕了,一个懦弱无能的神王,您身边还有值得信任的人吗?”
戟狼听到神王像是个被踩住尾巴的猪一样叫起来,尽管他内心充满疑惑,还是站在黑暗当中一动不动。
光照玉石,地面上有稀疏的光。
戟狼无声地问道:“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