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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娘亲穿书后男主他子凭母贵了全文阅读

作者:威亚     炮灰娘亲穿书后男主他子凭母贵了txt下载     炮灰娘亲穿书后男主他子凭母贵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46章 休沐

    元亨十年腊月底,大历朝外出征战两年多的皇后娘娘终于凯旋。

    举国同庆。

    因为大历国土足足增加一倍,所以文武百官都忙得不可开交。可就在这个档口,因为皇后回归,皇帝陛下却宣布举国休沐三日,贺大胜之喜。

    所有战场的仗早在两个多月前就结束了,那个时候不提,现在却忽然一休三天?

    一众朝臣并不迷茫,因为休沐和不休沐,对他们来说唯一的差别就是——不休沐他们上朝议事,休沐的时候在别处议事。

    官邸,府宅,到处都是干活儿的好地方。

    “这三日,是陛下一家在休息吧。”有个官员真相了。

    因为从第一天起,左丘玥就当真不上朝了,紫宸殿也不见人。

    “过往两年,陛下未曾真正休息过一日。”魏意之正好经过,听到了这句话,“皇后娘娘则一直在外征战。仅仅休息三天,太少了。”

    “啊是是是,魏大人说得对,下官也是这个意思。”说话的是户部的一名小官,居然能被这位主动搭话,他很惶恐。

    去年左相白辅之告老还乡,他的职务则由礼部尚书李靖节、刑部尚书魏意之和户部尚书康斯穆共同分担。魏意之在朝廷里本就有个玉面阎罗的名号,如今又在左相候选人之列,众人对他的敬畏自然就更上一层楼。

    尤其是一些对他了解不多的小官,越是不了解就越是害怕,平日里遇到他几乎要躲着走。

    听说这位大人自从娶妻之后,相较于从前已经和善许多了。那没成亲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儿啊?

    “你们康大人在哪儿?”魏意之这趟过来是找康斯穆的,天女教一案,从钱上面查,说不定会有让人惊喜的线索。

    “康大人还……没来。”

    “没来?”魏意之疑惑,“你们户部不忙?”

    对方立刻一脸苦相:“瞧大人说的,怎么可能不忙哟。”

    “那他怎么还没过来?”据魏意之所知,康斯穆可是一个恨不得住在衙门里的人,“身体不适?”

    “这个下官也不知道。”

    “行了,去忙吧。”魏意之看着这名被吓得偷偷打哆嗦的小官,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便让人先走了。

    他猜想康斯穆应该是病了,不然不会这么晚还不来衙门。所以他又从户部衙门转道,来到了康斯穆位于永兴坊的府邸。

    魏意之下马,康斯穆出门,两个人正好碰见。

    “你这看上去也不像身体不适的样子。”魏意之打量着对方,道,“怎么回事?”

    康斯穆则是一脸莫名其妙:“谁跟你说我病了?”

    “那你怎么现在才出门?”魏意之道,“我有事找你商量,一大早就去了户部。”

    康斯穆立刻明白过来,原来是从衙门过来的。

    “咳咳。”他解释道,“没什么事,就是凉月回来了,所以出门晚了些。”

    马家姐妹虽未在朝中任职,但名头不可谓不响。她们姐妹二人承担了三方战场上超过五成的战马,还跟皇后是微末时候便相识的旧友,两位殿下都要称一声姨母的人。

    与黄梁相氏的家主相麻衣并称为肖帅麾下三女杰,其在民间和庙堂之上获得的赞誉丝毫不逊于各个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悍将。

    “久闻嫂夫人大名,既然已经来了,自然要亲自拜会。”魏意之对十四麾下这几位女将十分欣赏,早就想要见识一番。

    “不是要谈公事吗?”

    “公事在家里也能谈。”魏意之道,“怎么,舍不得?”

    康斯穆自然清楚,他只是单纯佩服并且好奇。伸手做出请的姿势,道:“求之不得。”

    能不用去衙门,他怎么会不愿意。

    ……

    “娘亲。”

    十四醒的晚,刚一睁眼便看见肖墨扑了过来。再往旁边看,左丘玥已经不见踪影。

    “宝贝儿。”十四伸手,把肖墨抱上床,“冷不冷?”

    “不冷。”肖墨趴在十四身上,双手搂着她的脖子,“娘亲,爹爹说这三天都不用上朝,我们出去玩儿好不好?”

    “你爹爹呢?”十四看向大殿,见宫人都被遣出去了,现在就肖墨她们两个人。

    “爹爹在给娘亲做好吃的,她让我过来看看你醒了没有。”肖墨道,“爹爹说你可能醒了,猜的真准。”

    昨天没来得及仔细看,十四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儿:浓密纤长的眉毛、精致灵动的瑞凤眼、直挺的鼻梁、嫣红的嘴唇、微尖的下巴,均匀地散布在雪白的肌肤上,又是一个女娲娘娘的得意之作。

    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肖似左丘玥。不只是容貌,连不经意间浮现在眉宇间的神情都如出一辙。

    “宝贝儿,你真的太漂亮了。”十四忍不住亲了一口。

    “嘻嘻。”这样的夸奖肖墨已经听腻了,但是第一次听娘亲说,好开心,“娘亲也漂亮。爹爹说娘亲第一漂亮,阿芑第二漂亮。”

    “哈哈哈哈。”十四被逗得开怀大笑,“阿芑最漂亮。”

    “娘亲最漂亮。”她的小嘴儿像是抹了蜜,“最最漂亮!”

    “醒了?”

    “爹爹!”肖墨转头,看到左丘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群宫人,有人抬着桌案,有人端着餐饭。

    “睡饱了吗?”左丘玥来到近前,俯身,隔着肖墨吻上十四的额头。又捂住她的眼睛,吻了她的唇。

    旁边有人,十四有些不习惯,嗔了他一眼。

    这一眼在左丘玥看来却是风情万种,更加激起了他的冲动。

    “爹爹……你们在干什么?”肖墨伸手扒拉左丘玥捂在自己脸上的手,抗议道,“我看不见了。”

    十四闻言偏过头,叫左丘玥这一吻落了空。

    福满等人十分有眼色,将食案和餐饭摆好之后就自动退出去了,无声无息。

    左丘玥凭借长手臂的优势,把妻子和女儿一起搂在怀里,搂了好久都没放开。

    “你再不放开,饭菜就要凉了。”十四提醒道。

    “凉了就再做。”

    久违的孩子话,让十四笑弯了眉眼。她从被褥里伸出手,抚上左丘玥的眉眼。手指绕着他的眼睛转了一圈,然后点向他的眉心。微微用力,将人向后推去:“起来了,我饿了。”

第647章 封赏

    元亨十年的除夕夜宴格外热闹。

    宴席正式开始的第一个环节,便是论功行赏。

    第一道圣旨便是给十四的,但无须她领旨,因为这旨意实则是念给群臣听的。

    左丘玥给十四和自己共同临朝听政、参政的权利,封她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掌大历十七道三百万雄兵。

    即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当圣旨的内容全部宣读出来之后,仍旧让满殿朝臣舌桥不下。

    这是将天下兵事全部交到了皇后手上……和让她半个皇位有何区别?

    从前,左丘玥的祖父欲让女帝临朝的时候,遭到文武百官的坚决反对。

    可是现在,左丘玥下明旨将天下兵马交到十四手里,让她一同上朝参政,满殿文武却无一人出来置喙。

    在这个男子当权的时代,不服者自然占绝大多数。可是即便不服,他们也不敢发表任何言论。

    一是因为当今皇权空前强盛,主强臣弱,他们没有与君主抗衡的底气;

    二来,即便没有皇帝的支持,这位皇后娘娘亦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人物。在她的手里,大历朝的国土整整扩大一倍。这样的事,从前便是在梦里出现,他们也会觉得离谱。而她只用了两年时间便做成了。

    老一代的将领凋零殆尽,新出的名将悉数出自她手下。即便不是皇后,这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位子,谁又能与她争?

    殿内鸦雀无声,是肖砚首先端起酒樽,贺道:“恭祝父亲母亲,携手山河,共创盛世。”

    “恭祝陛下娘娘,携手山河,共创盛世。”

    “谢诸位爱卿。”

    左丘玥和十四共同举杯,与百官同饮。

    ……

    肖砚被封为河南王,封地河南道。

    河南王妃梅知雪,领太医令之职,掌全国医疗。

    这两道圣旨下来之后,众人则是一阵疑惑。太医院乃是皇家御用,太医令作为掌管太医院的人,怎么还要掌全国医疗?

    还有肖砚的河南王,难道要让他去河南道?

    还是说只领一个河南王的头衔,人则继续留在神都参政。

    疑惑归疑惑,众人提着的心终究是平稳落下来了——只是河南王,不是太子。

    肖砚姓肖,天下人都知道他身上没有左丘氏的血统。即便他战功彪炳、天赋凛然,可不是正统这一点,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而以当今陛下对他的宠爱,立他为储君绝非没有可能。要真是立了,那该怎么办?

    百官不禁在心中道:我们就算是磕死在朝堂上,好像也撼动不了陛下和皇后。

    话说回来,他们也不能真为这事去死。

    既不能同意,又不能反对。如此两难的境地,能晚来一些时候就尽量晚吧。不想面对的事,逃避是上策。

    ……

    接下来则是一众在战场上立下战功的人依次接受封赏。

    兰泽受封宁北候,食邑两千户,同时领凸勒道都指挥使,掌凸勒道军事。

    银朱受封镇北侯,食邑两千户,同时领河北道都指挥使,掌河北军事。

    齐乐成受封武安侯,食邑一千五百户,同时领河南道都指挥使,掌河南军事。

    顾凛受封昌明候,食邑一千五百户,同时领河东道转运使,掌河东钱粮经济。

    楚轻戈受封盛景候,食邑一千五百户,同时领河东道都指挥使,掌河东军事。

    秦流云受封安西候,食邑两千户,同时领陇右道都指挥使,掌陇右军事。

    佟羊受封威远候,食邑一千五百户,同时领赤面道都指挥使,掌赤面军事。

    齐先受封威运侯,食邑一千五百户,同时领赤面道转运使,掌赤面钱粮经济。

    肖如茗受封文信侯,食邑两千户,同时领都畿道都指挥使,掌都畿道军事。

    谢胜受封乐善候,食邑一千五百户,同时领山南东道都指挥使,掌山南东道军事。

    钟晏青受封安宁候,食邑一千户,同时领山南西道都指挥使,掌山南西道军事。

    马凉月受封信德候,宁国夫人,食邑一千户。

    马得草受封荣德候,虢国夫人,食邑一千户。

    相麻衣受封纯钧候,食邑一千五百户。

    ……

    十几道圣旨接连颁下来,满殿的朝臣心里只有一句话:侯爷遍地走,各个有实权。

    继而他们疑惑:都指挥使和转运使是什么官职?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不过这两个官职各自的职务他们倒是听清楚了,一个掌兵,一个管钱——这是把节度使的权柄一分为二了吗?

    ……

    “臣等,谢陛下、娘娘赏赐!”众人共同领旨谢恩。

    “众卿免礼。”

    “谢皇后。”

    双手捧着圣旨从地上起身,觉得自己整个人飘忽忽的,跟在梦里一样。

    封侯,他居然成侯爷了?

    从北境战场上九死一生回来,能混上一个总兵,谢胜觉得他这辈子的官运就到头了。南面战场上又到阎罗殿前遛了一圈,没死,回来居然封了侯。

    “老肖,我感觉跟做梦似的。”往坐席上走的时候,谢胜忍不住对身旁的肖如茗道,“我一个大老粗,居然也成侯爷了。”

    “这是陛下和娘娘的封赏,也是你应得的。”肖如茗转身,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他的席位和谢胜挨着,便继续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谢,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谢胜听出了一些别的意味,他脑子一转,面露惊喜:“是不是我媳妇儿有着落了?”

    肖如茗淡笑,只道:“回去再详说。”

    回归的武将坐在一侧,此时另一侧的官员们一起纷纷起身前来贺喜。整座大殿一片推杯换盏,夹杂着酣畅淋漓的大笑,或文雅或直白的祝词,好不热闹。

    而这些手握兵权,荣宠正盛的青年将领中,不乏尚未成家的。看着意气风发的他们,各家有待嫁女儿的朝臣们,自然就动了心思。

    榜下捉婿顶多能捉住一个还不错的新科举子,而这太极殿上的,可都是万中无一的好姻缘。

    年近四十的谢胜被众人盯住,就更不要提正值青春的秦流云和齐乐成了。

    这几人身边都围着一堆人,有朝中大臣,也有大臣们的家眷。齐乐成频频向肖砚投来求救的眼神,奈何后者正和梅知雪畅聊,根本没有接收到。

    他又看向顾凛……他又惹松果生气了,正小心赔不是呢。这家伙两年学聪明了,每次惹松果不快,便立即伏低做小。油嘴滑舌,巧舌如簧,旁若无人,好不要脸。

    “武安侯。”

    又一个人端着酒杯走过来,是工部尚书,齐乐成立即举杯相和。”

    “听闻武安侯极擅蹴鞠,正巧我家明日举办蹴鞠赛。不知武安侯是否赏面?”

    齐乐成:谁来救救我?

    一早便躲到角落里的齐先和佟羊,正与世隔绝地品酒闲谈。

    “阿成被围了,你不去支援一下?”

    “爱莫能助。”齐先往后扭了一眼,“你别小看这帮文臣,比军营里的汉子都能喝。我也害怕。”

    “你怕什么?”佟羊轻啜一口酒,因为格外放松,所以眼神有些迷离,又含着笑意。

    “明知故问?”

    “哈哈哈哈。不用怕,你就算过去,他们也不会怎么样。”

    齐先倒酒的手一顿,看了他一眼。

    也是,朝廷里的人比猴儿精,应该早就知道了。

第648章 一夫一妻

    “元亨”这一年号用了十年之后正式退出历史,大历自正旦这日启用新的年号——大同。

    大同元年的第一个早朝,太极殿上热火朝天——在吵架。

    新年新气象,早朝原本在正常地进行着。新收入两个面积广阔的道,又重新改了各道的官制,大大小小一堆事情都要仔细讨论。

    众人终于弄清了除夕夜上新出的两个官职名称——自大同元年始,各道取消节度使一职,改由另外四个官职来共同管理道内事务。

    这四个官职名称分别为:都指挥使、布政使、按察使和转运使。

    都指挥使掌一道军事,布政使掌民政,按察使掌刑名,转运使掌钱粮经济。

    在此四职之外,再设巡抚,抚军安民,行监察之责。

    让众人惊讶的是,左丞相一职并未落在他们之前一直猜测的李靖节或魏意之身上。左丘玥当朝宣布,任命原河南道节度使孟常怀为左丞相,圣旨已经在去往河南道的路上了。

    都是从潜邸便跟随在帝后二人身边的人,而且单论政绩,孟常怀坐上左丞相的位子,也无人多说什么。

    这些都是小事,真正差点儿掀翻整个朝堂的,是早朝快要结束的时候由刑部尚书魏意之出面提出的新的婚制——一实行夫一妻制,男子只可娶妻,不可纳妾。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荒唐透顶!这是朝堂众人的第一反应。

    即便是几个历经两朝三朝的老臣,如右相顾青山、礼部尚书李靖节也瞬间被惊呆了,愣了许久都没能做出反应。

    魏意之能当朝提出来,就说明这件事不是他自己的主主张,而是已经和龙椅上的二位通过气了。更甚之,这极有可能就是他们授意他做的。

    如今的帝后,是大历朝自建立以来最为开明的上位者,同时也是最强势的,比之开国君主更甚。他们会听群臣提出建议,却不会受任何人左右。

    是以朝堂上的吵开了花,但都是围着违背古礼在诘责,冲着提出这条制度的魏意之在指摘。没有人敢将矛头直接指向帝后。

    “儿臣支持魏大人的提议。”一片混乱中,站在百官之首的肖砚出列,高声道,“并愿意以身作则,为天下子民做出表率。此生只娶一妻,永不纳妾。”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哗哗哗!除夕夜宴上受到封赏的人悉数站出来支持肖砚。

    ……

    “魏兄。”下朝之后,康斯穆搜寻到魏意之的身影,“等等我,跟你一起回去。”

    “我们好像不顺路。”魏意之看着他,“怎么,怕我出事?”

    “我还真怕。”康斯穆道,“刚才在朝堂上,那些人恨不得生吃了你。”

    “康大人,魏大人。”二人说话间,佟羊和齐先又走了过来,“同行出宫吧。”

    虽然同样都是在左丘玥还是河南王的时候就开始为河南王府效力,但魏意之和佟羊以及齐先从未打过交道,绝对算不上熟。

    “师父让我们护送魏大人回家。”齐先看出魏意之的疑惑,解释道,“大人勇气可嘉,我等佩服。”

    “威运侯过奖。”魏意之道,“多谢娘娘挂怀。”

    “魏大人不要大意。”佟羊道,“百姓无知,若被有心人从中挑拨,做事便会不计后果。大人今日在朝堂上提出的一夫一妻制,可以说是阻碍了天下男子在女色上的特权。稍作挑拨,大人的安危便有可能受到威胁。”

    “佟将军说的是,你当心一些。”康斯穆道,“回家选几个身手好的小厮,再往后出门就带着。”

    “哈!”魏意之笑的洒脱,“只可千日做贼,不能千日防贼。我今日提出这条律令一旦推行,大约全天下的男人都要恨我。律令一直在,他们就一直恨我,我总不能躲一辈子。”

    “魏大人稍等几日,师父调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齐先凑近一些,低声道,“松果的天问阁里都是江湖好手,师父已经让她从其中挑选四名身手好又稳重的,送给魏大人做贴身护卫。”

    天问阁,一听就是江湖组织的名字。对于当今皇后的事迹,魏意之听说过一二。知道她在当河南王妃之前,便富可敌国,手下能人众多。能调动江湖势力,也不让人惊讶。

    “那便多谢娘娘,多谢盛景候了。”

    “魏大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当为吾辈楷模。”佟羊道,“天下女子会感激大人为她们发声。”

    “威远候过誉了,在下愧不敢当。”魏意之道,“我只是一介俗人,而且是一个俗不可耐的男人。我不是女子,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要替女子发声。我反而庆幸自己生成了男人,生下来便拥有女子所没有的自由和权利。”

    “一夫一妻制,是娘娘提出来的,陛下也支持。我会这么做,是为了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没有陛下便没有今日的魏意之,我当为陛下与娘娘赴汤蹈火,鞠躬尽瘁。”

    魏意之听十四提出一夫一妻制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惊奇,没想过他有一天会听到有人提出这样的律法。紧接着便预料到了推行这条律令的艰难,冒天下之大不韪,丝毫都不夸张。

    可是现在天下大定,百废待兴,皇权空前强盛,是推行新法的最好时机。紫宸殿内十四提出这条律法的时候已经明示过,若是新法推行过程中遇到阻力,三军刚从战场上退下,刀刃还是利的。

    ……

    紫宸殿外,跪了一地请愿的大臣——他们在恳求帝后收回成命,妻妾乃是古礼,违背古制只会招致灾祸,于国家社稷无益。

    门帘被掀开,福满从里面出来了。

    众人大喜,以为左丘玥和十四要见他们了。

    然而福满出来之后立即转弯,绕过他们跑走了。

    “福满公公,福满公公!”

    回应他们的是福满恍若未闻的背影。

    “满公公,咱们待会儿回来要怎么办?”跟在福满身后的小内侍发愁道,“看样子他们没打算走。”

    “回来的时候有小殿下给咱们撑腰,怕什么。”福满一点儿都不担心,那群老头儿敢拦着他不让走,但绝对不敢冒犯小殿下。

    “利索点儿,小殿下马上就要下学了。”

    “诶!”

第649章 治理

    紫宸殿内,十四和左丘玥正在讨论赤面、凸勒二道的治理问题。

    虽然这两道的皇室都已经向大历俯首称臣,但他们并不能代表所有人的意愿。如今两处皆有多股势力在暗中活动,企图破坏大历在那里的统治,恢复成独立的国家。

    是以打仗时的兵将都还驻扎在原地,以防有突发情况。

    但是武力压制只能是一时的,真正收服一个民族,需要从思想、文化、经济、政治等各个层面徐徐图之。要让那里的子民从内心认同自己是大历人,认同凸勒或是赤面和其他道一样,是同属于大历朝的疆域。

    所以这两个地方的要员需要谨慎选择,他们要既能融入当地的官场,又能高效率地做事。

    十四让兰泽去凸勒道,就是因为他自幼在那里长大,身上有一半兰氏血统,这样的身份更容易被接纳。

    “今年再加一场恩科吧,现在各个地方都急需用人。”十四道。

    元亨八年考过一场,元亨九年和元亨十年分别加过一场,原本两年或者三年一场的考试已经连续举办了三年。没办法,如今的大历朝就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需要大量的人才去喂养它。

    “是要加。”左丘玥道,“如今的凸勒仍旧掌控在呼延、须卜、丘林和兰氏四个家族手里,赤面亦然。收服他们固然重要,但这样的局势长久留存对我们毫无益处。”

    大历朝廷彻底瓦解五姓七家对朝堂的掌控,就是通过重用寒门。如今的凸勒和赤面则面对同样的情况,必须将从前固有的结构彻底打散,才能建立新的框架,一个由朝廷完全掌控的框架。

    通过科举选拔寒门入仕途,就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一个方法。

    “考场设在当地还是神都?”十四问。

    “既然都是大历的子民,自然都一样。”左丘玥道,“小考设在当地,大考全部来神都。”

    “我觉得不妥。”十四却道,“中原地区的几个道距离神都不远不近,统一过来考试并不难。可是像凸勒西北部、陇右道西部以及赤面西南部的人,他们来一趟神都要走数千里地,只在路上就要浪费几个月的时间。”

    “阿姐的意识是?”

    “连同科举考试的制度一起改革。”十四道,“各道可自设考点,最终的考试由朝廷统一配发试卷,考生可在道内参加。若是要防止各地舞弊,可规定本地的试卷送去别道批改,自试卷出考场,全程糊名。”

    “这样一来需要格外动用许多人马。”左丘玥道,“需要专分出一批人来实行。”

    “跟从前相比是麻烦一些。”十四解释道,“但是麻烦的是朝廷,却让各地士子轻松很多。尤其针对家境贫寒的士子,免去他们入都考试的费用,对他们来说就减轻了很大的负担。”

    左丘玥觉得可行,便在纸上将这事记下,打算明天和朝臣详细讨论。

    “顾相的那个孙女。”十四忽然道,“是个聪明孩子。她这两年在黄梁做的怎么样?”

    “很出色。”以顾云章目前的官职,左丘玥自然不可能了解她的事情。之所以有这个评价,是因为顾青山时常提起这个孙女,每次提起都是暗戳戳地炫耀。

    顾云章若不是真的出色,以顾青山谨慎的性格,不会这么夸。

    “你是想?”左丘玥看向十四,忽然提起顾云章,八九不离十是和他们正在讨论的事情有关。

    “问一问顾相和她本人的意见。”十四道,“若是愿意,她倒是去凸勒的不错人选。”

    除了兰泽这个都指挥使之外,凸勒的布政使、按察使和转运使都有了人选。但是除了这些头部官员之外,还需要一批中低层的官员去辅助他们。

    十四最后一次见顾云章,是她考中进士之后跟李若愚一起去王府找她。虽然接触不算多,但那两个小姑娘给十四的印象很好。尤其是顾云章,热情大方,敢想敢做,不拘小节又不失细腻,是个可用之才。

    “这事要跟顾相谈一谈。”左丘玥道。凸勒道和河南道,三岁孩童都知道哪个好。而且顾云章是女儿身,去那样的苦寒之地,顾青山能舍得?

    十四却摇头,道:“我直接给阿章去信吧。”

    这是要挖墙脚了?

    左丘玥十分赞成。

    此时殿门处传来动静,福满带着下学的肖墨过来了。

    “爹爹,娘亲,我回来啦!”

    左丘玥立刻从御案后走出来,往前快走两步,将飞奔过来的小家伙儿一把抱起来,还像小时候那样举高高举过头顶。逗得肖墨哈哈大笑。

    “今天学了什么?”左丘玥抱着肖墨走回御案,肖墨的小书桌一直摆在那里。

    “做了一首诗,跟哥哥学了算术。”肖墨从按照顺序说着,“下午学了画还有琴。”

    肖砚回来之后,就担任了肖墨的理科老师。课本编写、授课、考试全部由他负责。

    而他至今还没有被授予实职,是因为早跟十四和左丘玥提过,他并不想在朝中做官,而是有另外想做的事。

    十四和左丘玥夫妇对他的选择完全支持。

    虽然他还没有明确说出来,但十四隐约猜到,肖砚正在准备推广理工知识,在大历朝建立完整的理科教育体系。最近一段时间就时常往空间里跑,应该是在编写各阶段的教学课本。

    但是每天腾出一个时辰,给肖墨上课。

    “哥哥去哪儿了?”十四问肖墨,“回东宫了吗?”

    肖砚如今住在东宫,对,就是太子住的寝殿。他们班师回朝之前,左丘玥就已经安排好了。

    “嫂嫂把他喊走了。”说到这里,肖墨忽然神神秘秘地凑近十四,小声道:“娘亲,我看见哥哥亲嫂嫂了。他们以为周围没人,但是我有个问题要去问哥哥,正好跑到他们后面。”

    “哥哥嫂嫂感情好。”十四笑着捏捏肖墨的小脸儿,“下次不要再偷看了。”

    “我是不小心看到的,不是故意偷看。”肖墨心道:其实我还看到过很多次爹爹亲你。

    但是这话不能当着爹爹和娘亲的面说,跟哥哥或者嫂嫂倒是可以偷偷说一下。

第650章 齐乐成成亲

    传晚膳的时候,肖砚带着梅知雪一起来紫宸殿吃饭。

    看见福满正指挥着一群小内侍在殿外抬桌子摆饭菜,有酒,有……凉菜。

    “王爷,王妃。”看到肖砚和梅知雪之后,福满忙上前行礼,小内侍们亦然。

    “福满公公,这是?”

    “哦,是陛下和娘娘体恤各位大人不辞辛劳,特意赏下的一桌餐饭。”福满解释道,“陛下和娘娘还说了,几位大人之后的每一餐都由御膳房负责。”

    在地上跪着的众人:“……”

    “很不错,都是爽口的菜。”肖砚又往桌上瞟了一眼,然后对众人道,“诸位大人快起身用饭吧,天气寒凉,放久了不好。”

    “……”梅知雪低头忍笑。

    众朝臣的脸色铁青,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

    “二位殿下,里面请,陛下娘娘还有小殿下已经等着了。”

    “好,辛苦福满公公。”肖砚牵着梅知雪一起进殿。

    “……哈哈哈哈。”走到大殿里面,梅知雪扶着肖砚的胳膊笑弯了腰,“我真怕你再说两句,他们当中就要有人晕过去了。”

    “什么事这么高兴?”十四的声音从内殿传进来。

    “母亲。”梅知雪松开肖砚,快步往里去,跟十四解释为什么笑。

    殿内一片欢声笑语,殿外,一众官员在寒风中,看着桌上凉拌肚丝、凉拌牛肉、凉拌……瑟瑟发抖。

    ……

    因为一夫一妻制的提议,一连四五个早朝朝堂上都只来了一半人。

    但这并不妨碍帝后正常上下朝,告假不来不要紧,自有人愿意代替他们做事。

    当二月初,一名侍郎被皇帝下旨提前告老还乡之后,早朝终于满员了。

    四月,一夫一妻制的新法正式通过。

    紧接着,魏意之又在一个早朝上提出废除内侍净身制度。

    虽然这一提议同样惊世骇俗,但是经受了一夫一妻制的冲击之后,朝臣们的接受能力显然提高了。

    更何况给内侍净身本身就是为了更好地服侍皇室,如今后宫只有帝后一家人,正宫之下不设三宫六院,净不净身也不那么重要了。

    这一制度让已经在宫内的内侍万分惶恐,生怕明天就要被赶出宫。

    “福满公公别怕。”下学去紫宸殿的路上,肖墨看穿了福满的心思,安慰道,“父亲母亲不会把你们赶出宫的。”

    对于肖墨说出和自己年龄完全不符的话,福满一点儿也不惊讶,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

    他很欣慰:“多谢小殿下宽慰。”

    “我没有骗你哦。”肖墨停下脚步,正式地说道,“父亲和母亲谈论过你们最后的去处,要是把你们送出宫,很难有你们的立身之地,所以你们可以一直待在宫里,在这里住到你们不想住为止。”

    “真……真的吗小殿下?”福满身边的小内侍激动之下忘了礼数,抢在他之前开口道,“奴婢们真的不会被赶出宫吗?”

    “不会的。”肖墨脆声道,“宫里可以给你们所有人养老。”

    “多谢陛下,多谢娘娘,多谢小殿下!”小内侍感激涕零。他原本以为朝廷废除内侍净身制度,是因为主子们厌恶他们这群每根的人。新的健全人进来之后,这宫里就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原来不是呀,可真是太好了!

    陛下娘娘真是仁厚。

    “福满公公,父亲母亲这样做可不是讨厌你们哦。”肖墨接着道,“是为了保护你们。”

    “母亲说这叫……人权,对人权。母亲说每个人都有人权,不管是朝廷官员还是普通百姓,每个人都有。”

    “好,好。”福满热泪盈眶,哽咽着对肖墨道,“多谢小殿下,奴婢定然好好服侍陛下娘娘,好好服侍小殿下。能遇到陛下娘娘还有小殿下,是奴婢三生有幸。”

    “不要哭哦,这是好事,好事应该笑。”肖墨伸出小手拍拍福满的手,“我们快回去吧,父亲母亲该等急了。”

    “小殿下,奴婢背您吧。”

    “不要不要,我要自己走。”肖墨拒绝福满的提议,已经迈步开始往前走了,“哥哥说我想学武就要先让自己变强壮,要多锻炼。”

    ……

    七月,六礼已经走完,齐乐成要迎娶郑二娘了。

    他如今任河南道都指挥使,祖籍也是河南,按理来说婚宴应该在黄梁办。但是他以及顾凛和松果的婚仪,十四皆下令礼部筹备,示意成婚的地点都在神都的侯府。

    皇后这么做的用意很明确,那就是向外界表明她对武安侯、盛景候和昌明候这几个自幼在她身侧长大的孩子的恩宠。

    沙场立功,封侯拜相,手握兵权,娶五姓女,刚刚二十出头的齐乐成已经完成了很多男人一辈子的梦想,怎能叫人不眼红?

    成亲前夜,肖砚、梅知雪、顾凛和松果来到武安侯府,和齐乐成共饮。

    “恭喜!”顾凛的两颊已经有些泛红,“作为兄弟,真的为你高兴。”

    在外人看来,他们年少得意,风光无两。但是战场上的九死一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齐乐成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纪,但迟迟不向郑家提亲,就是害怕自己回不来。在一次海战中跟阎罗王擦肩而过之后,他甚至写了一封信给郑二娘,让她另觅良缘。

    包括顾凛跟松果,也是在战场上意识到朝夕相处的眼前人很可能下一刻就生死两隔。

    “你少喝点儿。”齐乐成道,“明天郑家那一帮障车人,我还指着你跟阿砚替我出力呢。”

    “这有什么,比文还是比武?”顾凛道,“你可是十二岁就中秀才的人,还怕他们?”

    “我只是个秀才,人家那里有新科榜眼。”齐乐成道,“还是阿圆的堂兄。”

    “这个也不怕。”肖砚噙着笑,“你且安心迎你的新娘子,其他的都交给我们。”

    “哥,你有什么准备?”松果好奇地问道。

    “榜眼也不怕,状元和探花都在咱们这里。”梅知雪道。

    “你把状元和探花都找来了?”齐乐成微微惊讶,笑道,“这阵仗是不是有些大?”

    肖砚作为帝后唯一的儿子,再加上他特殊的身份,一直都站在风口浪尖上。

    “本来就是我们的人,来帮忙也是理所应当。”肖砚知道齐乐成在担心什么,解释道,“他们俩一个人刘芳世的堂弟,另一个出身太原王氏,按照辈分要叫阿窈一声姑母。”

    “别担心,你想的事不会发生。”

    齐乐成无非是担心有人那这件事做文章,给他扣结党的帽子。

    “……那还真算是自己人。”齐乐成理清了关系之后,说道。刘芳世尊肖砚为师,刘家又是肖家合作多年的生意伙伴,他们家的人和肖砚走得近也正常。

    至于王家子,既叫王舒窈一声姑母,那也算是肖砚的晚辈了。

    “不过阿砚,一切还是谨慎为上。”齐乐成道,“神都不比黄梁。”

    “知道了知道了,我自有打算。明天是你成亲,高高兴兴当你的新郎官吧。”

第651章 婚宴惊变

    大同元年七月初六,武安侯齐乐成迎娶荥阳郑氏嫡女。

    御赐仪仗,河南王和昌明候做傧相。

    武安侯府门庭若市,乌头门外车水马龙。

    迎亲的队伍还没有回来,齐夫人在后院的花园里招待女宾。被一众官眷围在身边恭维,好不神气。

    “老夫人看面相就是个有福之人,才能养育出武安侯这样的国之栋梁。”

    “是啊,我家三个儿子又有什么用,三个加起来也不如武安侯一人。年纪轻轻就立下赫赫战功,封侯拜相,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呀。”

    “是啊,我现在只求我家的能有侯爷一半有本事,我做梦都能笑醒。”

    “是啊是啊……”

    “皇后娘娘驾到!安昭公主驾到!”

    “娘娘来了!”园内众人立即将摆正仪态,等候接驾。他们脸上无不挂满羡慕,这样的荣宠,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家?

    齐夫人却有着和众人都不一样的心情,今天是她儿子的大喜之日,她才是主角。但是十四一来,怎么可能还有人关注她?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只要是她在的地方,风头永远是她的。不过这话齐夫人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再嫉妒再不高兴,头脑还是清醒的。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小殿下。”齐夫人跟着众人一起给十四和肖墨行礼。

    “免礼吧。大家不要拘谨,我今日是以长辈的身份带着阿芑过来参加她阿成哥哥的婚宴,不是皇后来视察臣子的宅邸。”

    “哈哈哈哈,娘娘果然风趣。”应声的是孟夫人,从前的河南道节度使夫人,如今的左相夫人。她说完,众人便跟着附和。

    十四也知道她在这里大家都不能放松,所以便叫上孟夫人、方三娘等几个熟识的,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去说话了,想着等齐乐成把新娘子迎回来再出来观礼。

    肖墨则跑出去跟一帮同龄的小伙伴一起玩耍。

    ……

    吉时到,齐乐成踩着点儿把新娘子迎进了门。

    齐天衡夫妇要把主位让给十四,被十四拒绝了。夫妻两人被十四亲自按到主位上,颇有些惶恐。

    若是从前,他们定然不会这样。可是如今十四贵为皇后,天地君亲师,君臣在父子之前,让当朝皇后坐在他们下首,这是逾矩。

    “别误了吉时。”十四不看主位,只对齐乐成道,“快拜堂。”

    齐乐成笑着点头,在司仪官的唱喝下带着郑二娘先拜了天地。然后在司仪官进行下一个步骤之前,他出言道:“拜完天地,该拜姑姑了。”

    不由分说,他话未说完便面向十四,掀起衣摆跪到了地上。红绸另一端的郑二娘见此,也连忙跟着跪下。

    “这一拜既是臣对君,亦是子对母。”齐乐成对十四道,“若无姑姑的教导之恩,我不会有今天。第一拜,谢姑姑十年不辞辛劳教我成材之恩。”

    齐乐成直接将额头磕在了地上。

    郑二娘虽然惊讶却不见慌乱,从容地跟着他一起行礼。

    起身:“第二拜,谢姑姑在我年幼最迷茫时替我指点迷津,给我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的自由。”

    “第三拜,谢姑姑待我如亲子。齐乐成此生为大历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大喜的日子,说什么鞠躬尽瘁。”饶是十四并非多愁善感之人,也不禁动容,“你就算干到一半嫌累,撂挑子不干了,我也由得你去,不会让人绑你回来的。”

    堂内响起笑声。

    “这家伙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顾凛侧身跟肖砚咬耳朵,“他不是一直别别扭扭不好好说话嘛,那才是……”

    “娘亲!”

    “母亲!”

    “义母!”

    肖砚、梅知雪和松果第一时间冲向对面。

    而离十四最近的齐乐成已经夺过郑二娘手里的匕首,刺进她的左肩。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大部分人只看见十四去扶一对新人,拿着却扇遮面的新娘子却忽然亮出一把刀,直刺向十四。

    阿芑就在身边,十四第一反应是去护她。

    而郑二娘的匕首在接近十四之后,却忽然被她翻转过来。紧接着自她右手手腕出喷涌出大量的鲜血,浇红了十四的衣襟。

    夏日衣料单薄,鲜血迅速渗透她的衣裳,吞噬了她悬在胸前的符咒。

    瞬间,十四就明白了她的目的。

    当初知难道人给她符咒的时候,便严肃地叮嘱此符不可沾染黑狗血。一旦沾染,符力就会被破,这张符也就成了废纸。

    “娘娘!”慢一拍反应过来的众人纷纷惊呼。

    而这时,堂外忽然狂风大作,黑云聚集,光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弱。

    “不好!”十四紧紧抱住肖墨,准备随时把她送到空间里。那个丹丘子说她是异物,肖墨是她所生,难保他不会对她做什么。

    果然不消片刻,从狂风扬起的沙尘中走出一人——穿道袍,拿拂尘,不是丹丘子还能是谁!

    “大家不要惊慌!”丹丘子的凭空出现引发了堂内众人的恐慌,十四高声喊道,“都留在堂内,不要乱跑!”

    “听大帅吩咐,不要惊慌!”齐先等武将立即安抚众人,维护秩序,“留在堂内,不要乱跑!”

    肖砚护在十四和肖墨身前,眼看着丹丘子不断靠近,他能感觉到十四的紧张。

    “娘亲,不要怕。”他从随身的布袋中抓出黄豆,默念口诀,向前抛出,“杀了他!”

    二十几个金甲兵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召唤出来,随着肖砚一声令下,全部涌向丹丘子。

    “雕虫小技。”丹丘子不以为然,拂尘轻扫,便将一名已经到身前的金甲兵化为虚无,变回黄豆原型。

    齐乐成等人大骇:居然连撒豆成兵都能化解!

    然而肖砚并不见惊慌,他继续从布袋里抓黄豆,变兵士,围攻丹丘子。

    他一下只能消灭一个,他却能一把变出数十个。单凭速度上的领先,就能将丹丘子逼得倒退。

    退到庭院中央,他就有机会了。

    知道丹丘子是冲着十四来的,齐乐成、顾凛、松果、梅知雪、佟羊、齐先已经接替肖砚的位置,挡在十四和肖墨前面。

    最后一把黄豆抛出去之后,丹丘子身边已经围了数十个金甲兵,如肖砚所愿,成功将他逼到了庭院中央,风暴的中心。

    “护好我娘亲。”肖砚转头对众人说了一句之后,足尖轻点,施展轻功飞向庭院。同样落在了风暴中心,丹丘子正前方。

第652章 渡劫

    “轰隆隆……”

    除了狂风和乌云之外,又添了仿佛能将天穹劈开的惊雷。

    堂内的众人尚来不及反应,大雨便倾泻而下。这根本不像下雨,而像河水倒灌!

    经过两年的修炼,肖砚对于第五次签到获取的异能的掌控程度早已超出常人的想象。如果想,他可以顷刻间淹没一座城。

    大雨强势地将狂风和沙尘压下,成了庭院的主角。丹丘子也被淋成了落汤鸡,宽大的道袍和花白的头发紧紧地贴在身上,更显出他满布皱纹的脸,以及被雨水浇得睁不开的眼睛,好不狼狈。

    这样的情况下,他消灭金甲兵的速度也变慢了。

    “你会召雨!”他惊讶于肖砚居然有如此神通,召雨之能,即便是拥有千年道行的修士也做不到。

    肖砚嘴角挑起,露出轻蔑又狠厉的笑:“你不该过来。”

    两年前他重伤十四的事情,肖砚从来没有忘。所有伤害过十四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暴雨之中,丹丘子的符咒施展不了,只能选择和肖砚近身交战。

    肖砚今日没有佩刀,徒手去接丹丘子的拂尘。他虽然身有异能,但仍旧是肉体凡胎,对上丹丘子这样的修士自然不敌。没过几招,便完全被他压制住。

    丹丘子的拂尘落在肖砚肩上,如山般的威压自肩膀袭向他的五脏六腑,迫得肖砚呕出一口鲜血。

    随着他受伤,雨势也骤然变小。

    堂内的众人看得清楚,所有人的刚刚下落的心瞬间又蹦到了喉咙口,有些胆小的已经吓得腿软,支持不住瘫倒在了地上。

    丹丘子立刻察觉到肖砚虽然有他都不会的神通,但身体还是凡人的身体,这就是他的弱点!于是他加急攻势,早将修行之人不得干预凡尘之事的禁忌抛在脑后。

    却没有留意到,肖砚看到他被激怒的样子之后,眼底闪过一抹得逞之色。

    丹丘子凌空跃起,双手持拂尘,像挥刀一样朝肖砚劈下。

    眼看这一劈就要朝着肖砚当头砸下,堂内的众人忍不住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大雨骤然停止,庭院中的土地开始翻动。

    对,是翻动,整个庭院的地面居然从大地分离出来,正堂门口出现一条一尺宽但深不见底的沟壑。

    “天翻地覆!”肖砚将所有精神力集中于右手掌心,拍向地面。从他掌心蔓延出两条亮光,想天上的闪电落到了地上。这两道光正处在正块被剥离大地的土地上,像刀切豆腐一样将土地从中间一分为二。

    “困!”

    随着肖砚一声令下,东西两边的土地像两扇门一样,从中间的裂痕向下陷去。

    正好处在裂痕中间的丹丘子身体立即要逃窜,肖砚岂容他逃跑。

    “起!”

    散落在侯府各处的仆从看到整个后花园忽然离开大地升入空中,瞬间便覆盖到前院上方,像一座倒置的山一样压下来。

    “啊啊啊啊!”

    正堂里有几个人直接吓晕了过去。

    欲逃遁的丹丘子被这座土山阻住去路,逃无可逃,只能再次袭向肖砚。

    “收!”

    在他到来之前,三座土山随着肖砚的命令立即向中间收拢。在这样的庞然大物之下,丹丘子显得渺如蝼蚁。

    “平!”

    最后一道命令,将丹丘子裹挟其中的额土山迅速合成一个,被肖砚操控着缓缓落下去,填充前院的十几丈深的深坑。

    令人惊奇的是,那块被剥离出去的土块在空中经过数次变化,再回到地上居然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连上面的青石地板都原封不动地回来了。不同的是上面多出了一座土山,便方才从后花园飞过来的那块。

    它过来的时候是倒着的山,现在正过来了。原本长在地面的花草被压在下面,深埋地下的土壤成了山峰。

    丹丘子,则被压在了山下。她趴在地上,只露出一颗头颅跟半个脖子。

    一切都安静下来,武安侯府上空的乌云迅速退散,属于盛夏的烈日重现天穹。炽热重新开始蔓延,却久久浸不透侯府被暴雨浇灌后的凉意。

    “阿成,借刀一用!”肖砚站在丹丘子面前,高声道。

    “取刀来!”

    齐乐成令下,侯府小厮迅速将他的佩刀取来。这把刀是肖砚送他的新婚贺礼,两日前刚刚出炉,尚未尝过人血。图南在卡塔城之变中损毁,齐乐成尚未给新刀取名。

    过了今日,他的名字就有了——断仇。

    齐乐成亲自将刀拿给肖砚。

    肖砚就着他的手,直接拔出长刀。

    “噌。”

    新刀暴露在阳光下,却发出森冷的寒光。

    “你伤我母亲,我取你性命。”肖砚提刀走上前,“以血还血,理所应当!”

    堂内女眷吓得捂住双眼。

    “等等!”

    “刀下留人!”

    落到半空的断仇被从一旁投掷过来拂尘挡住,两道身影如风一般自远处飘来。谁也没有看清他们是怎么来的,影像清晰的时候,一僧一道便站在了肖砚对面。

    这名道人的样貌让众人惊得长大了嘴巴,他……他不是……

    又往土山下确认了几眼,才确定这不是方才那个人,只是长得一模一样罢了。

    “阿砚,刀下留人。”知难道人开口道,“他一时魔障入心犯下大错,自有天道处罚。他是修行千年的修士,你杀他会损伤自己的命格,切不可冲动。”

    “师父。”

    “师父。”

    此时十四、梅知雪等人从堂内走出来。两声师父,一是梅知雪唤辩苦和尚,一是十四称知难道人。

    “不杀他可以,如何能保证他以后不再主动招惹?”十四抢在肖砚之前开口。

    肖砚不想放过丹丘子,想要说话,被十四用眼神制止住。

    “贫道自会将他带去海外,设下禁咒,此生再不踏足大历。”知难道人道,“这一劫乃是天意,是上天对他修行之路的考验。”

    他叹了口气,满带惋惜:“可惜,他身在局中,没能成功渡过此劫。”

    “阿砚,不要被杀戮侵蚀本心。”辩苦和尚劝道,“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

第653章 选择

    肖砚用断仇斩下丹丘子一只手,才同意知难道人将其带离。

    晴朗静谧的夜幕下,过来观礼的宾客安静且有序地离开武安侯府。

    大战结束之后,肖砚本是要将人带出去的。是齐乐成主动阻止,说:“就在这里吧,我亲自来。”

    当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亲自来”是什么含义的时候,就看见庭院中十几丈高的土山轰然离地,升空,像一片乌云一样滑向后院。

    落日的余晖呈现出一片火红,从土云的边际洒落下来,和厚重的阴影一起将庭院割裂成两半。当这条分割线经过肖砚等着所站的位置时,齐乐成忽然举起断仇,挥刀砍下。

    “啊!”

    “啊啊啊啊!”

    一声痛呼伴随着一片鲜红,像开关一样打开了堂内众人的嗓子。他们亲眼看着一整条手臂从丹丘子身体上分离出来,断口处有血肉包裹着骨头,落地之后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主人的身体,还抽动了两下。

    齐夫人吓得两眼一黑,直接昏倒在了丈夫怀里。

    这个时候刚好阴影从庭院上空彻底撤离,火红的夕阳光将院中人包裹。堂内许多没有见过真正的杀戮的人,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杀人不眨眼。那血染红了齐乐成半边脸,而他缓缓将断仇收入鞘中,仿佛杀的是一只鸡,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

    离开这里的人默契非常地向左或向右绕行,完全避过最中间那一片早已被洗刷干净的青石地板。

    十四已经带着肖墨回宫,郑氏一族被带入刑部大牢。肖砚等人则留在了武安侯府。

    书房里面被烛火照得通明,从外面望去,五个人影或立或坐,散落其中。

    里面,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齐乐成面上的脸污还没有洗掉。小厮又过来敲了一次门,不用等里面的应声,直接站在门外汇报道:“郎君,老夫人已经醒了。”

    “知道了,下去吧。”虽然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回应,但听见齐乐成的声音直呼,小厮呼出一口气。听见郎君说话,算是完成任务了。

    房间里面,因为齐乐成打破了长达一个多时辰的沉默,氛围似乎稍微活起来一些。几人彼此对视,犹豫着要不要说话。

    “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齐乐成忽然从书案后站起来。从进到房间坐在这里,他已经将近一个半时辰没有动过了。

    这一个动作,让另外四人惊讶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还能干什么,看着你呗。”顾凛从软塌上站起来,直言道。

    “看我?”齐乐成露出一个自以为风轻云淡的笑容,“怕我出事?”

    “真没那个必要。”他道,“我没那么软弱。”

    “那……”

    顾凛刚刚张口,就被齐乐成出言打断:“我虽然视她作未过门的妻子,并且已经做好跟她生儿育女,共度一生的打算。但是她既然想杀姑姑,我就会亲手杀了她。”

    其余四人脸色微变。

    “阿砚,你替我告诉姑姑。”他从书案后走出来,对肖砚道,“不必考虑我,请魏尚书秉公执法。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你既然在意娘亲,娘亲又怎么可能会不顾你?”肖砚顿了顿,道,“阿成,在娘亲,娘亲和我们同样在意你。”

    一股猛烈的酸涩直冲上来,齐乐成撇过脸,努力压下。片刻后,道:“放心吧,我没事。”

    “没事就先去把脸洗了,把衣裳换了。”顾凛上前来,一把拢住齐乐成的肩,带着他往外走,“今晚我们就住这里了,走,一起洗。”

    他们打开房门走出去,院子里的红绸还没来得及拆掉。还有连成一片的红灯笼,刺得人眼睛发疼。

    ……

    刑部大狱。

    刑架上的郑大郎已经上过一遍水刑,魏意之来到之后,狱吏舀水将其泼醒。

    “郑大人。”魏意之落座之后首先开口,“幸会。”

    “我……我是冤枉的。”郑大郎虽也学过一些功夫,但主要的作用是强身健体。本质上,他还是一个文人。才用了一遍水刑,已经要了他半条命。

    “魏大人……我郑氏一族自陛下与娘娘在潜邸时便忠心追随,从未生过二心。请陛下娘娘明鉴,我们真的是冤……”

    “你们?”魏意之问,“包括你那位差点儿成为武安侯夫人的嫡妹吗?”

    郑大郎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煞白,圆睁着双眼看着魏意之,千万句冤枉哽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来。

    “郑大人,想必你也听说过,进了刑部大狱,管你是王侯宗室还是贩夫走卒,都要去阎罗殿前走一遭。”魏意之道,“像你这样跟谋逆扯上关系的,本该用重型。之所以没用,是因为娘娘特意关照。她也不信你有谋逆之心,并且一直记着你郑家的追随之功。”

    郑大郎闻言面露喜色:“多谢……多谢娘娘。”

    “可是大人的嫡妹……”魏意之顿了顿,“她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若非河南王神勇,力阻妖道,今日会发生什么无须我多言。”

    郑大郎脸上的喜色消散殆尽。

    “若是娘娘有半分差错,你觉得你郑氏一族能留下几条性命?”

    刑架上的郑大郎猛地颤抖,他明白魏意之的意思,他在左丘玥手下谋事那么多年,焉能不明白!

    倘若……倘若今天皇后真的出了事,他荥阳郑氏一族,将无一人能活命。不只是他们郑家人,一切和郑家有牵连的人,都会都到波及。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按理说,这个案子证据确凿,在场之人都能作证,本不需要再审了。”魏意之接着道,“如今我坐在这里,是娘娘对郑家的恩惠,想要给郑家留一条生路。”

    “多……多谢娘娘!”

    “但这条生路要不要走,全在你们。”魏意之道,“郑大人,好生劝劝令妹。让她想一想,你荥阳郑氏一族上千条性命,她是否在意。”

    他手指微抬,侯在两边的狱吏立即来到刑架前,替郑大郎松绑。后者站不住,跌在了地上。

    狱吏将他架起,带着他往郑二娘的牢房走去。

    魏意之看着他们的背影,桃花目微微眯起,闪过一抹晦暗。

第654章 处置

    郑家的案子,魏意之并没有在朝堂上讨论,而是在下朝之后来到紫宸殿,私下面见左丘玥和十四。

    因为来得晚,肖墨已经下学了。坐在紫宸殿里,左丘玥正在教她弹琴。

    十四在一旁批阅奏章。

    这幅画面众臣已经见怪不怪了,魏意之更是习以为常。

    “臣魏意之,参加陛下,娘娘,小殿下。”魏意之下跪行礼,忽然想起来前几天过来的时候,听见十四在和左丘玥讨论把跪拜礼废除的事情。

    自从一夫一妻制给了文武百官当头一棒,后面再提出任何新的律法,大家的接受度都惊人地高。虽然总有几个人要跳出来说两句,可无人在意,因为大家都知道结果。

    “免礼。”十四抬头,问道,“案子有进展了?”

    “回禀娘娘,是。”魏意之双手呈上卷宗,“这是郑家人的证词和梳理过后的结果,请陛下娘娘审阅。”

    福满从一旁走过来,接过卷宗。见十四手里还有一份奏章没有批阅完,想了想,先拿到了左丘玥这边。

    左丘玥却头也没抬,摆了摆手,让他送去给十四。

    他们俩私下商议好了,郑家的案子全权交由十四,他不管。

    七月初六当日,当武安侯府发生的事情传到宫里时,左丘玥就要诛杀荥阳郑氏满门。是十四及时回宫,才拦下已经走出紫宸殿的圣旨和暴怒的左丘玥。

    后来夫妻两人关于就这个案子争论一番,到底是十四赢了,抢过了案子的主理权。

    “坐吧。”十四一边在奏章上写下朱批,一边对魏意之道,“我看过之后再详细讨论。”

    “谢娘娘。”

    几乎每天都有大臣来紫宸殿议事,是以殿内有专门给他们准备的座椅,魏意之随便挑了一把坐下。

    稚嫩的琴音从肖墨手下流出,魏意之仔细听了片刻,不自觉扬起唇角。

    纯真活泼,生趣盎然。这是他从肖墨的琴音里听出来的内容,这份心境,独属于心性纯净的稚童。纯净无暇而生机勃勃,极易让人抛却纷乱思绪,沉醉其中。

    以至于十四看完卷宗喊他,魏意之都没能及时应答。

    “魏大人?”

    “……微臣一时走神,请娘娘恕罪。”回神之后,他连忙起身告罪。

    “魏大人在听肖墨弹琴吗?”十四示意无妨,让他重新坐下,“大人是个中高手,能得你指点一二是她的荣幸。”

    “娘娘过奖了,微臣惶恐。”魏意之道,“听琴重在听心。小殿下心性澄澈,这份心境是臣万万不能及的。”

    “郑二娘已经招认,自元亨元年起,她便已经开始信奉天女教,成为其教徒。”他神色一改,转向正题,“一直到元亨七年,她与武安侯相识,背后之人开始利用她探听消息。”

    魏意之说的这些,十四已经在卷宗上看到了。所以她的脸色很不好——如果是这样的话,郑二娘从开始和齐乐成接触,就一直在利用他。

    “但是不论是武安侯还是郑大郎,都不会随意将公事透露给外人,所以郑二娘只能探听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魏意之接着道,“尤其是武安侯,对于军事部署等公务格外谨慎,郑二娘几乎没能从他这里探听到重要消息。”

    而这次的刺杀,亦是幕后之人向她下达命令,让她携带能破坏符咒的黑狗血,借机毁掉十四身上的符纸。

    符咒一破,丹丘子紧接着就出现了。

    十四也是七月初六那日才从丹丘子口中得知,他居然是凸勒的国师,而呼延藏是他的徒弟。他要杀她,也是因为那个徒弟。

    有时候事实总是荒诞又可笑,丹丘子高喊替天行道的口号要将她驱逐出这个世界,而这么做的真正原因去是另一个跟她一样的“异物”是他的徒弟。

    如此,一切就能解释通了。不论是元亨四年嵩州地动之后的疫病,还是忽然出现险些要了她的命的丹丘子,种种查不到源头的事件,恐怕都和呼延藏也就是长孙召儿有关。

    她比十四更加熟悉那本书的内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当真是站在上帝的视角俯视众生。所以她能轻易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可以以一己之力挑动五国之乱。如果不是十四和肖砚这两个异端,没有谁能阻止她的计划。

    大历、凸勒、赤面、俪国与倭国,三大二小五个国家,就像是她手里的玩具,任她摆弄。

    魏意之自然不知呼延藏是异世人这件事,他知道的都是通过一件件案子慢慢剖析出来的结果。他震惊于呼延藏的手笔,并为她接近妖魔的智谋和手段感到骇然。

    如今的凸勒不过是大历朝的一个道,但若是没有河南王府,没有二圣与河南王,现在的情况是不是会恰好相反?

    这个问题不会有人给他答案,但魏意之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荥阳郑氏有了天女教的信徒,其他世家,也都查查吧。”十四合上卷宗,对魏意之道,“以她的行事作风,不可能只有郑家。”

    元亨元年,当时她已经暗中联络了陇西李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和清河崔氏四大世家,范阳卢氏正在接触中。而博领崔氏曾和长孙氏是姻亲,赵郡李氏在朝中的势力支持左丘宏。这两家,呼延藏想要在里面动手脚更容易。

    “是。”这也是魏意之的打算,只不过十四先说出来了。

    “手段温和一些。”十四补充道,“尽量减少朝中恐慌。”

    “做下过损害我朝利益者,严惩不贷。若只是信奉天女教而并未替他们做过事的,交由他们的家人自行教导。”

    “微臣明白。”

    “至于郑家其他人……”十四顿住,一时难以做出决断。

    虽说郑家其他人无辜,但按照当前律令,出现这种事情是要诛九族的。十四自然不想处置太重,一是因为除了郑二娘之外的其他人根本没有犯罪,太过无辜。

    二来,不讲情面,难免有狡兔死走狗烹的嫌疑,寒了其他人的心。

    可要是处置太轻,威慑就不够,散落在民间的天女教余孽可能更加猖獗。

    “革去郑家爵位,将其族中在朝为官者,五十岁之下,尽数遣去赤面、凸勒二道,将功赎罪。”专心致志地陪着肖墨练琴的左丘玥忽然出声道,“其余各世家、朝中官宦,自省自查。主动上报者从轻处置,故意藏匿者加重处罚。”

    “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推行新法。”最后,左丘玥了补了一句。

    七大世家在天下文人心中地位超然,若他们带头支持新法,对于发令的推行绝对是一大助益。

    不出意外的话,剩下的六家,没有一家能逃过呼延藏的手笔。朝廷可以对他们宽宥处置,相应地,他们也该知道投桃报李。

    “好,就这么办。”十四赞同道。她对左丘玥投去赞许的目光,对方却傲娇地扭过头,当做没看见。

    气性可真不小,十四心道。

    “微臣遵命。”

    “将一切都招认之后,郑二娘还说了其他的吗?”十四又问道。

    “禀娘娘,她说想见武安侯。”

第655章 真心

    刑部大狱的牢房并不都是阴森简陋的,也有干净整洁的房间,虽然陈设极其简单,但起码能保住犯人基本的尊严。

    郑二娘就住在这样一间牢房里。

    本关进刑部大狱之后,她既没有遭受外界传言的种种酷刑,也没有受到其他苛待。不仅一日三餐正常供应,连左肩上的伤都得到了及时的治疗。

    这种异常的情况让她新房加重,时刻提醒自己,这一定是刑部的人的诡计,想要从她口中得到关于天女的信息。

    她就这么过了七日。这五天,她思绪纷乱,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

    直到浑身湿透、面色苍白的兄长被带到她面前,平静地问她:“二娘,你想害死全家人吗?”

    那一刻,郑二娘铸造起来的心防顷刻崩塌。

    这是她被关进来的第二十天,刑部应该已经给这件案子结案。

    郑二娘呆坐在铺着干净主席和薄褥子的小床上,有人声隐约传来,她无神的双眸像是瞬间睡醒了,露出微弱的光辉。

    她急忙起身,来到牢门旁,满怀期待地等待着。

    “啪。”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郑二娘的视线越过引路的狱吏,在管线昏暗的窄道内,找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眼中涌现狂喜,又如瞬间枯萎的花朵,从枝头掉落。

    牢门被打开了,郑二娘却下意识往后退,一直退到摆放在四方牢房角落里的小床旁。

    “侯爷,您请进。”狱吏将门打开之后站在门外,无比恭敬地请齐乐成进去。

    牢房内点了一盏豆油灯,让郑二娘得以看清齐乐成的面容、衣着。他穿着一身玄色长袍,腰束躞蹀带,上面缀着匕首、玉剪……香囊。

    香囊!

    齐乐成在牢房中站定,见郑二娘的视线落到了香囊上。他低头,抬手,将香囊从躞蹀带上取下。

    郑二娘的情绪随着他的动作变化,越来越慌乱。

    “阿成……”

    “物归原主。”齐乐成将香囊递上前。

    郑二娘在抗拒,继续后退,被床板挡住跌坐下去。

    “阿成……”

    齐乐成俯身抓起她的手,将香囊放到她手中。继而直起身,后退两步。

    “听说你要见我。”

    “我……”郑二娘想过齐乐成会愤怒,会质问她,甚至对她动手,却唯独没想过他会这么冷漠。这份冷漠让她无所适从。两行泪,沿着面颊滑下。

    “既然你不说,那我先来说吧。”齐乐成负手站在对面,豆油灯在他身后。郑二娘抬眼看去,只能看到一抹高大的阴影。

    “那年在黄梁,你和我初遇,是不是有意设计?”

    这个问题让郑二娘浑身一震,逃避齐乐成的目光。

    见状,齐乐成嘴角涌上一抹讽刺的笑。

    “为什么是我?”他问道,“是碰巧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郑二娘沉默。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齐乐成的语气中也带上了嘲讽。

    “……当初是兄长向祖父提起你。”郑二娘终于缓缓开口,“他说你文采斐然,武功高强,得王妃宠信,与世子深交。且品性正值,是个难得的好儿郎。若我要择婿,你当为首选……”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起初郑二娘听到齐乐成这个人,听到兄长把他夸得那么好的时候,只是十分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后来在她跟随郑大郎去往黄梁,郑大郎带着她,偷偷给她指哪个是齐乐成。郑二娘当时很羞涩,因为对方是一个容貌很是出色的美郎君,和她以往见过的从军之人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然后鬼使神差般,她居然带着侍女去偷看他了。

    大约是做贼心虚,从石头上滑下来,扭伤了脚。

    再后来,在河南王府和郑家两方的促成下,他们顺理成章地开始往一起走。

    “我没有抱着不好的心思接近你。”郑二娘道,“阿成,我真的爱你。我们只是信奉不同的神明,可我对你是真心的,从无半分虚假。”

    郑二娘满面凄然,哭着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哦?”齐乐成却反问道,“是吗?”

    郑二娘哭得梨花带雨,闻言一怔。

    只听齐乐成继续道:“但是据你兄长所说,当初首先在郑家家主面前提起我的,是你。”

    “而并非他。”

    郑二娘眼中的泪水晃动,原本要落下,却停在了眼眶中。

    “所以你们俩说的话,哪个是真的?”齐乐成微微俯身,和郑二娘对视,“我该信谁?”

    郑二娘呆愣片刻之后,眼中忽然滑过一抹狠厉。她猛然窜起扑向齐乐成,快到根本不像平时的文弱女子,她的目的是齐乐成悬在腰间的匕首。

    齐乐成伸手格挡,却被郑二娘反手抓住手腕,化解掉了他的招式。

    匕首被郑二娘拔走,齐乐成只能向后退避。

    郑二娘追着上前,转眼间二人便在牢房中动起手来。

    “侯爷!”牢房里的动静惊动了守在门外的狱吏,他们立即要开门冲进来。

    “守好门。”齐乐成一边去接郑二娘的招式,一边对狱吏命令道。

    开门开到一半的狱吏只得将门重新关上,但是看着里面的打斗场景,觉得着事儿还是得报告上司。于是两名狱吏其中一命便飞快跑走,去向上司汇报了。

    郑二娘一直隐藏了她会武功的事情,但她的实力只是比一般兵卒厉害一些。和齐乐成相比,有着天然的悬殊。

    很快她的匕首就被齐乐成缴下,郑二娘的身体向后飞去,将窄小的木质床榻撞出不小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郑二娘从地上爬起来,却逐渐发出疯狂的笑。她看向齐乐成,脸上一半的哀戚变成了怨毒。

    “你一直在防着我,从始至终,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她质问道,“齐乐成,你到底对我有几分真心?”

    “你问我这个问题,不觉得可笑吗?”齐乐成反问道。

    这句话激怒了郑二娘,她大喊:“我承认我一直在设计你,可是我对你的心没有半分虚假。我爱你至深,为了你我宁愿违背天女的神意。可你呢,你对我有几分真心!”

第656章 黄梁庙

    “夫妇为一体,我才是与你长久相伴之人。可是齐乐成,在你心里,有很多人都比我重要。”郑二娘的表情带着疯癫,“你对我的信任,尚且不如顾凛,不如楚轻戈和梅知雪。凭什么?他们凭什么在我前面?”

    齐乐成从来不知道,郑二娘心里会有这么大的怨念。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或许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懂过她。

    她也没有真正地懂过他。

    齐乐成忽然觉得有些空洞,他以为他和肖砚、顾凛他们一样,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

    有些可笑。

    “……”齐乐成转身离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身后传来郑二娘歇斯底里的咆哮,“齐乐成!我恨你,我恨你!”

    ……

    刑部大狱里发生的事,很快传到了紫宸殿内。

    十四听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团乱麻。

    世间没有那么多刚刚好的缘分,她格外幸运地遇到了,就慢慢遗忘了从前准备独身一辈子的想法。

    五个孩子一起在她身边长大,四个都十分幸运地遇到了命定之人,只有齐乐成的运气格外差。

    “叹什么气。”左丘玥安慰道,“这一段不是良缘,再找便是,总能找到合适的。”

    “我能感受到,阿成是动了真感情的。”十四却道,“那孩子重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走出来。”

    “缘分自有天定。”

    “娘娘。”魏意之适时问道,“郑二娘如何处置?”

    活命,是肯定不行的。他问的,是死法。

    “赐毒酒吧。”十四思索过后,说道。

    这是要给她留最后的体面,魏意之会意,道:“微臣遵命。”

    肖墨还没下学,魏意之离开之后,紫宸殿内只剩下十四和左丘玥两人。十四把自己考虑了几日的决定说出来:“我想去淮南一趟。”

    左丘玥手中的朱笔顿住,继而将其放下,同时看向十四:“去哪里做什么?”

    “会故人。”

    ……

    好好的一场喜宴变成了这副模样,武安侯府成了神都城最近一段时间在百姓口中出现次数最多的词汇。不过故事的主角不是齐乐成也不是郑二娘,而是施展神通勇擒妖道的河南王肖砚。

    继北境战场上撒豆成兵的传奇之后,这位已经被大历百姓视作神明的王爷再次展现了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大神通。

    跟那些端坐在寺庙、道观里的神仙佛祖不一样,肖砚是实打实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活神。在朝廷尚不知情的情况下,民间已经有百姓自发为其建造神庙,打造金身,供奉香火。

    他们供奉的时候往往有两座神像,一男一女,女像名为“十四娘娘”,男像名为“郎君神”,正是十四和肖砚。

    十四知道这件事是从神都出来前往淮南的路上,当时忽降大雨,一行人见旁边有个崭新的寺庙,便进去躲雨。

    庙是附近的百姓自发捐钱建造的,规模并不算大,只有一个守庙人,但是香火却格外繁盛。她见堂内供奉的是两尊面生的神像,便问守庙人这两尊神是何方神圣。

    “回这位夫人,此乃十四娘娘与郎君神。”守庙人回答道。

    “这是什么神?”十四疑惑道,“哪个教的?”

    以她对佛道二教浅显的了解,觉得都不太像。

    “敢问夫人自何方来?”守庙人反问十四,“没听说过十四娘娘和郎君神吗?”

    十四此时心中有一个猜想,但是由于太过荒谬,她选择摇摇头,道:“还请老丈替我解疑。”

    “这十四娘娘乃是当今皇后,郎君神是她的儿子,大历朝的河南王。”守庙人道,“这庙名叫黄梁庙,十四娘娘和郎君神都是黄梁人。”

    “……”十四以及一众随从都惊呆了。

    “老丈……”她试探着开口问道,“当今皇后和河南王都是活生生的人,为什么要给他们俩建庙塑像?”

    “他们当然活着,是我们大历的活神!”听十四这么说,守庙人有些激动,“你到底是哪里来的,难道不知道十四娘娘和郎君神为我们大历百姓所谋的福祉?”

    于是接下来,这位头发花白的守庙人从辣椒说起,按照时间顺序详略得当地叙述了一系列十四和肖砚做过的事情。一直说到雨停,终于说完了前段日子武安侯府擒妖道的事迹。

    说完看着十四身后众随从惊讶的表情,他脸上还有些小小的得意,仿佛在自我肯定,他是一个合格的守庙人。

    活着时候看到自己和儿子一起被塑成神仙像供奉于庙中,接受百姓香火。这份感受很奇妙,十四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形容。

    从庙里出来准备继续赶路的时候,守庙人还特意走过来善意地提醒:“这位夫人面善,看上去与十四娘娘还有几分神似,这就是缘分。夫人若是有心,可以请人塑两尊小一些的神像请回家中。十四娘娘和郎君神一定会保佑你的,比其他神仙佛祖都灵验。”

    “呃好,多谢老丈。”

    ……

    一行人进入寿州地界不久,就遇上了前来迎接的梅行之。

    “麻衣呢?”十四疑惑,以相麻衣的性子,居然没跟来?

    这二位用了十年的时间,终于在今年春天修成正果。

    相麻衣在黄梁出嫁,迎亲前三天,十四在她原本的封赏上又添了五百户食邑,五千亩永业田,以及梁国夫人的诰命。

    肖砚、齐乐成、顾凛、松果、马凉月、马得草、银朱等人以娘家人的身份亲自送嫁,一直送到光州梅行之的府邸。那一场喜宴,吃的在场淮南道官员一身冷汗。

    “前几日查出喜脉,胎尚未坐稳,不宜骑马。”梅行之道,“原本想等胎像稳妥之后向神都报喜,没想到你提前过来了。”

    “真的吗?太好了!”十四闻言大喜。可是想到相麻衣的年纪,又担忧道:“麻衣年纪不小了,你一定要处处留心。”

    她今年三十七岁,相麻衣比她小两岁,也已经三十五岁了。这个年纪孕育子嗣,实在是存在很大的风险。

    “我明白。”梅行之正色道,“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第657章 往事

    十四踏入淮南王府的大门,和梅行之、长孙静虚一起往里走。

    走到半途之时,一个小萝卜头忽然从前方拐角处跑出来,后面传来婢女的呼声:“小郎君,您慢一点儿!”

    “父……父亲……”小萝卜头转过弯看到了长孙静虚,瞬时刹住脚步,一步也不敢再往前进。

    父亲?

    十四打量着眼前这个三四岁的男童,一身锦衣,眉眼和长孙静虚有五分像,立刻想到了他的身份。

    当年王氏女产子不久后便撒手人寰,长孙静虚便将其子送到了太原王氏。眼前这个小男孩儿,应该就是那个孩子了。

    十四记得他比肖墨小一岁,现在应该三岁多。刚刚被接回淮南吗?

    看了看父子二人的相处模式,这孩子好像很怕长孙静虚。

    “为何跑出来?先生呢?”

    长孙静虚的话既是问小家伙儿,也在问追着她出来的两名侍女。

    两名侍女立即跪地求饶:“奴婢该死。”

    “我在问你话。”

    小家伙儿不敢说话,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十四忽然开口,让他一愣,缓缓抬头看向十四。

    “长辈问话,该如何?”见小家伙儿没有立刻回答,长孙静虚再次开口道。他的语气并不带责备,却将小家伙儿吓得一抖,眼看着刚吞回去的眼泪又要流出来。

    “叔父,辈分是不是论错了?”十四玩笑着开口,道,“他唤我一声嫂嫂,应该是平辈,哪里来的长辈。”

    小家伙儿惊讶地看着十四反驳长孙静虚的话,他从来没见过别人敢这么对父亲说话。

    “我叫阿宸。”小家伙儿怯生生地答道,“长孙宸。”

    “阿宸啊。”十四上前几步,直接矮身蹲在长孙宸面前,,伸手抓住他的小手,握了握,“你是第一次见我,所以不认得。我是你父亲的朋友,也是你的嫂嫂。”

    “嫂嫂?”

    “好孩子。”十四低头,从自己腰上解下一枚玉佩,放到了长孙宸小手里,“这是嫂嫂给你的见面礼,手下吧。”

    为了行动方便,她穿的是男装,这枚玉佩是身上除了匕首之外唯一的配饰。

    然而长孙宸却把玉佩还给十四,指了指她躞蹀带上另一个配饰——匕首。

    意思很明确,他想要那个。

    “不得无礼。”

    “想要这个?”十四忽视长孙静虚的话,又低头将匕首从躞蹀带上解下,递到了长孙宸面前。

    小家伙儿试探着看了一眼长孙静虚,然后点点头,两只小手一起把十四手里的匕首捧了过去。

    这把匕首并不是十四平常用的那把,虽然也具有杀伤力,但是形制更加精巧,手柄上镶嵌有玛瑙和珠玉,很是漂亮。

    “这个很危险,你现在还小,以后长大了才能用。”十四叮嘱道。

    “嗯。”小家伙儿乖巧地点头,“多谢嫂嫂。”

    ……

    宴罢,仆从将明堂收拾干净之后全部退避,堂内只剩下十四和长孙静虚两人。

    还是上次会面的地方,两人仍旧坐在上次的位置。满堂的烛火微微摇曳,映出人与物的影子。

    长孙静虚首先开口:“你亲自来淮南,所谓何事?”

    “天女教。”

    堂内静默片刻。

    “我有一些问题,想在你这里解惑。”十四道。

    “什么问题?”

    “长孙召儿,呼延藏。”十四说出呼延藏的两个名字,“她的身份,你了解多少?”

    “我知道的,应该还不如你知道的多。”长孙静虚自嘲一笑,看向十四,道,“你想从我这里解惑,大约是不行了。”

    “那你当初提前离开神都来到淮南,又举兵攻打河南道,是谁的谋划?”

    “是她。”长孙静虚道,“但那个时候我仍旧认为她是召儿,是在帮我。”

    直到十四一封迷信从陇右道发来,长孙静虚才得知暗中操控凸勒兵马攻打大历朝的呼延藏,就是长孙召儿。

    “召儿很聪慧,并且远远超过外人看到的她。”他道,“她向世人展示出来的,也不是她全部的才华。”

    这一点十四很认同,因为有事实作为证据。即便是她,也惊讶于那个女孩儿拥有如此大的能量,震惊于她谋划出的一切。

    她脑海中长孙召儿的容貌逐渐和另外一个女孩儿重叠,那个可爱的、天真的、喜欢看网络小说的女孩儿。

    “所以她一直以长孙召儿的身份在暗中助你?”

    “是。”长孙静虚点头,他看向十四的目光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十四用眼神询问。

    “而且早在十几年前,她就告诫我……”

    “跟我有关?”十四并不惊讶,长孙召儿定然早就猜到了她的真实身份。

    “她告诫我,在你还没有大成气候之前,就杀了你。”

    长孙静虚回忆起十二年前的往事,那个时候左丘玥消失半年之后重回神都,所有人都以为是河南道节度使孟常怀救了他。可是长孙召儿却对他说:“救他的另有其人,而且是个很危险的人。听我的,去杀了她,你亲自去。”

    然后长孙静虚就去了受降城,并且让梅行之前去相助。

    “我事先并不知道你和行之认识。”长孙静虚道,“你和他在客栈相遇那天,我本要杀你。”

    受降城的事情太过久远,十四仔细会意片刻,才想起当时的种种细节。半晌后,她道:“我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他跟你认识。难道是因为他,你留了我一命?”

    当时长孙静虚并没有杀她,反而和梅行之一起助她和肖砚脱困。

    长孙静虚摇摇头,望着十四的目光深邃而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并不是。”

    “我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咳咳……”十四摸到案上的茶杯,本想喝口水,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她直起身,若无其事地提起茶壶,发现也是空的……

    淮南王府的待客标准真是下滑了!

    “你不必装作听不懂。”长孙静虚看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忍不住道,“时过境迁,往事也都成了往事。我说这些也并未他意,你不必过于介怀。”

    “……没有介怀,我只是口渴了。”十四摇了摇茶壶,“茶呢?”

第658章 出事

    进来送茶的是长孙静虚的贴身侍从,名唤无相。十几年前十四就见过他,在黄梁,长孙静虚和左丘瑶一起去视察辣椒在河南道的种植推广情况。

    “无相跟在你身边多久了?”无相给十四上茶的时候,她问长孙静虚道。

    “他是家里给我配的贴身小厮,从小就跟着我。”长孙静虚道,“算起来,有二十多年了。”

    “回王爷,娘娘,到今年一共是二十三年。”无相将茶水放到十四面前的案上之后,起身,回答道。

    “已经这么久了,比阿砚的年岁还大。”十四感慨道。她端起盛了半杯茶的青瓷杯,无相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

    然而青瓷杯递到唇边之后,十四却没有继续。而是抬眸,对上了无相的视线。

    无相连忙低头。

    “啪。”十四将杯子重新放回桌案,发出细微的声响。

    无相的心随着这一声响动,向下一沉。

    “那你是何时开始听命于长孙召儿的?”十四的声音幽幽响起。

    “噗通。”

    无相跪倒在地,面向长孙静虚:“王爷,冤枉……”

    他的冤枉喊到一半,骤然停下。恼怒地看向十四:“你诈我!”

    没等十四说话,他便暴起,掏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朝十四刺去。

    十四起身退避,将食案踢向无相。

    与此同时,长孙静虚脚踩食案,越向他们。

    “来人!”

    堂内打起来不久,就有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冲进来,迅速将无相围在中间。

    十四和长孙静虚退出战圈,还没站稳,就看见被围住的无相忽然面露狞笑,同时伸手向怀中摸去。

    “不好!”十四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但身体已经替她做出选择,拉住长孙静虚的向一旁扑去。

    “卧倒!”卧倒的过程中,她出言提醒其他人。

    “砰!”尾音被剧烈的爆炸声裹挟。

    ……

    梅行之半夜被人喊起来,匆忙赶到淮南王府。

    长孙静虚和十四所在的那间明堂已经全部坍塌,周围被火把照的通明,官兵正在废墟中挖掘。

    “怎么回事?”梅行之不敢相信,“王爷呢?娘娘呢?”

    负责现场的官兵并不知道十四过来的事情,但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提出疑问,因为据淮南王府的下人说,王爷被一直在明堂里待客,直到爆炸声传出都没有出来!

    “王爷……在里面。”这名将领自然知道他说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所以脸色煞白,面部的肌肉抑制不住地颤抖。

    梅行之大骇,但立即镇定下来,命令道:“封锁消息,没有我的命令,现在府内的所有人不得进出。违者,就地斩杀。”

    “末将遵命!”

    “再带调一队兵马过来,将王府各个入口死死围住。今晚都有谁靠近过明堂,全部带来。”

    “是!”将领道,“大人,据府中仆从所言,王府的管家进去送茶水,之后就传来爆炸声。所以管家……也在里面。”

    梅行之神色大变,沉声道:“把整座府邸的仆从全部看押起来。”

    “末将明白!”

    ……

    梅行之深夜忽然离开,相麻衣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来人。”她从榻上坐起身,朝外喊人。

    “夫人有何吩咐?”守在外间的婢女很快应声,绕过屏风走进来。

    “你找人去王府看一看,问问出什么事了,郎君什么时候回来?”相麻衣吩咐道,“尽快。”

    “奴婢这就去。”

    婢女离开之后,相麻衣走到窗边站了一会儿。站累了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窗外忽然吹来一阵风,房内的烛火在风中歪斜,几近熄灭。

    她心头忽然涌现不好的感觉,心跳立刻加速,像是要从心房里跳出来一样。

    “十四……”她忽然想起今日刚到淮南的十四,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没事的,没事的,别瞎想。”她自说自话安慰着自己,“她那个杀神,鬼碰到她都要往后退,谁能让她出事?不会有事的,一定一定不会有事的。”

    “当当。”

    相麻衣走回床边正要坐下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了。她以为是去而复返的婢女,疑惑她怎么不直接进来,还敲门做什么?

    不对。

    她脸色微变,坐到榻边,伸手摸向枕头下方。

    ……

    淮南王府,两百多个人很快将废墟挖开,将底下的尸体一具一具地往外抬。

    每抬出一具,梅行之都要亲自辨认。

    将整座明堂清理结束的之后,确定所有的尸体都不是十四和长孙静虚,众人的心却不仅没有跟着放松,反倒是继续往下沉了沉。

    造成整座明堂坍塌的无疑是火流星,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大人……”将领的声音在颤抖。他从战场上下来不到一年,不想再卷入一场战争。

    就在刚刚,他才得知明堂里坐的不止是王爷,还有当朝皇后。

    她不仅是皇后,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是号令大历朝三百万兵马的人。河南王一怒之下斩杀凸勒十万敌军,要是皇后娘娘在淮南出了事,他不敢想象整个淮南道即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将领问。

    “继续清扫。”梅行之下令道,“把废墟彻底清理干净,查找明堂当中是否有密道。”

    将领闻言双眼一亮,涌现出希望。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那也是希望。

    “是!”

    空间里。

    十四在外面的时候能清晰地感知到空间里的一切,但是反过来就不行了。她带着昏迷的长孙静虚待在空间里,对于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只能凭借对时间的判断,来估计外面进行到了哪一步。

    发生爆炸之后王府没有主持大局的人,梅行之一定会过来。会有官兵立即清理废墟,扒她跟长孙静虚的“尸体”。如果扒不出来的话,大概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认为他们俩被炸成了碎末,已经尸骨无存了。另一种则会怀疑他们出了别的事情,会想方设法通过别的途径寻找。

    如果是梅行之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后者……

    “嘶……”想的太入神,十四不小心动了受伤的手臂,一阵刺痛直钻大脑。这是爆炸发生的时候,她忙着弄晕长孙静虚,一名官兵的刀飞过来留下的伤口。再偏两寸,就能把她的手臂削掉。

    好在空间里备着充足的药,用于外伤的药尤其多。十四自己给伤口做了简单地处理之后,就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长孙静虚。倒是不担心他醒,因为进来之后的第一时间,十四就对他用了迷药。

    这空间里所有的药都是梅知雪出产,效果绝对有保障。

    现在有个最大的问题——她们这两个大活人,该用什么样的借口出去,才能显得稍微有些合理?

第659章 姐姐

    光州主城最边缘的一角,贫民区一处低矮的房屋里,蒙着黑纱的女人坐在椅子上。豆油灯放在她身侧的破旧木桌上,发出的光辉尚不足以照亮这狭小的空间。

    裸露着泥土的地上,跪着一个重伤的男人。他的左臂断掉半截,胸前和后背上的衣裳都破烂不堪,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这些伤口轻重不同,长短不一,若是仔细辨别就会发现,它们并非一种兵器造成的。

    女人在听男人汇报事情,听完之后整个房间寂静片刻。女人忽然扬起脚,将男人踹翻在地。

    “废物!”

    “属下无能,请主子降罪。”男人不敢在地上有片刻停留,连忙起身重新跪好。

    “连一个身怀有孕的妇人都抓不到,你活着还有什么用?”

    “主子,她……”这个男人想要解释,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强迫自己吞回去。主子不喜欢听解释,所有的解释在她看来都是狡辩,只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捉不到相麻衣,我拿什么去换长孙宸?”裹在黑纱里的女人因为暴怒,声音变得尖利,能让人明显感觉到她已经在失控的边缘。

    “滚!都给我滚!”

    地上的男人如蒙大赦,四脚并用地向房门爬去。

    “啪!”男人爬出来之后立即关上房门,跟守在门口的两人分别对视一眼,露出无奈又恐惧的神情。

    紧接着房里就传来女人的大吼,以及物品跌落的声音。

    “哈哈哈哈!长孙静虚,长孙静虚!”

    “呜呜呜呜……叔父……”

    女人一会儿疯狂大笑,一会儿又痛苦嚎啕。充满怨恨地喊完“长孙静虚”,又开始啜泣着喊“叔父”。而满院的护卫十分平静,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不是有人里应外合吗,你们怎么会失手?”距离女人所在的房屋较远的一个角落里,院中的一个护卫在帮受伤的男人包扎。

    “那女人随身藏着暗器。”受伤的男人现在想起来他在梅府的经历,还忍不住瑟缩,“而且房里到处都是机关,我就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真有这么厉害?”护卫不信。

    “要不然他们几个也不会回不来。”受伤的男人指着左胸处个一个伤口,“你看这儿。”

    替他包扎的护卫拿过蜡烛仔细看,从被划开的皮肉的形状来看,像是被钩子钩烂的。

    “这是……”

    “有敌袭!”院外忽然传出一声惨叫。

    蜡烛被打翻在地,两人立即提刀冲去。

    “主子!”护卫顾不得其他,直接冲进女人所在的房间,急切道,“有人来了,请主子尽快撤离。”

    黑纱女人还趴在地上,听到声响反应了一会儿,混沌的目光才变得清晰。

    “……圈套!”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目瞬间变得锐利,像是含了两柄刀子。

    此时,天问阁众人已经进到院中,将此处的护卫尽数格杀。

    如果站在高处,将视野再拓宽一些,就会发现两条街外有一条火龙正快速向此处游行,将暗夜撕破一条口子。

    ……

    淮南王府。

    十四和长孙静虚是忽然出现的。在废墟即将清理干净之后,淮南道的官兵正在搜寻密道的时候,两个人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众人都还在晕头转向中。

    神迹,又一次神迹!

    这是唯一的解释,

    对此,十四只能无声地叹口气:这个人设是摆脱不掉了。

    明堂毁掉了,议事的地点便挪到了长孙静虚的书房。

    “麻衣没事吧?”十四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走进来,看向梅行之,问道。

    “没事。”梅行之解释道,“她一直随身带着暗器,房里也设了机关,一般人闯不进去。我方才回去一趟,她还在担心你。听说你也安全无虞之后,便放心了。”

    “那就好。”十四松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她会对麻衣出手?”梅行之问道。

    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十四已经提前在梅府安排了人手。相麻衣能无事,除了那些机关之外,那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也功不可没。

    “给麻衣送亲的时候让松果安排的。”十四拉了把椅子,在梅行之旁边坐下,“呼延藏如果要选择落脚点,九成会在淮南道。凸勒战败麻衣立下大功,再加上她和我的关系,我怕她有危险。”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居然因此第一时间找到了呼延藏的藏身点。

    “多谢。”

    “不用。”十四道,“麻衣是我的家人,我当然要保护好她。”

    二人交谈的时候,长孙静虚始终一言不发。双眸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面城门已经关闭,抓住呼延藏,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三人唯一要做的事只有等,等着结果到来。

    子时过,兵甲撞击声从门外传来。

    房中三人同时抬眸。

    “逆贼已经抓获,末将前来复命。”

    ……

    淮南王府地牢中,呼延藏静静地站在牢房正中,身上的黑纱略显凌乱。

    听到身后的动静时,她缓缓转身,看到了十四。

    她穿一身玄色长袍,头发高高束起,眸若星辰,面如白玉。她既不兴奋,也不激动,格外平静。

    和初次想见时一样,只淡淡地望着她。

    呼延藏眼中的人逐渐和她尘封已久的记忆里的那个人影重合,两世的记忆相互交织,从前种种从脑海中闪过,仇恨,嫉妒,痛苦,所有的情绪一瞬间如海浪般涌来,又瞬间退下。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平静。

    “好久不见。”呼延藏笑靥如花,看着十四,唤道,“姐姐。”

    “……好久不见。”

    “我输了。”呼延藏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你赢了,我输了。”

    “姐姐,你应该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吧。问吧,我都可以帮你解答。”

    两人相对而站,影子被一旁的烛火打在牢房的石板地面上。皆是一身玄色,似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她们四目相对,望着对方。望见了久远的现代都市,霓虹灯撑起黑夜,马路上川流不息。一场爆炸,将所有的画面撕破,展开新的图景。一个不存在于历史上的封建王朝,一本书构造出来的世界。

    630章改了三次也不给解禁,让我哭一哭……

    另外,这个故事快要结束了,感谢一直陪伴他们走到现在的小伙伴

第660章 成王败寇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十四问。

    呼延藏想了想,道:“记不清了。大约是左丘玥平安回到神都,或者再晚一些。”

    “左丘玥当初中毒被人追杀,是你的手笔?”

    “是。”呼延藏直接承认,道,“是我让人下的手。”

    “你是不是疑惑,我为什么杀他。”未待十四继续发文,她便接着道,“因为我幼年和他一起在宫中长大,只有我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要该表所有人的结局,所有的故事都会随着改变。像他这样的人,我不会放任他活着,来增添我计划中的不确定性。”

    ……

    从呼延藏这里,十四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那一场爆炸,将她们俩一起送到了异世。但是她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却不一样,到今年为止,十四用肖十四娘的身份活了十九年。而呼延藏,已经来到这里三十二年。

    她随着凸勒六公主呼延藏的降生而来到这个世界,自出生之日起便被视为凸勒未来的希望。

    两岁的时候,凸勒王室将她送到大历,成了长孙召儿。

    她清楚地记得书里的每一个细节,了解每一个人的性格,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结局。是以她将自己视作“上帝”,将这片土地看做棋盘,每个人都是任她摆布的棋子。

    “我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爱上了长孙静虚。”呼延藏看着十四,似有不甘,“我输给你的不是智谋,而是运气。”

    “你只是……运气比我好罢了。”

    “很早的时候我就告诉他,杀了你。但是他没有听我的话。他要是听我的话,左丘玥早就死了,河南王府也不会存在,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就是他。”

    “我为凸勒之主,他做大历皇帝,这样才是天造地设。”

    “是受降城那次吗?”十四道,“早在那之前,我已经决定要跟左丘玥携手。”

    呼延藏一愣,接着露出凄然的笑:“可是在更早的时候,他就答应跟我结盟了。”

    “我一心助他登上皇位,他却不信我。”说到这里,她眼中的平静消失不见,隐约有风浪掀起,“你一封信,就让他临阵倒戈,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

    “凭什么?你凭什么?”

    “他不爱你,你不该来怪我。”十四道,“至于说服她和朝廷联手同抗赤面,我要维护大历朝廷和百姓,你想让凸勒称霸天下,你我各自为战,更不存在谁对谁错。”

    “若说错,是你先挑起的战争。”

    “呵。”呼延藏闻言冷笑,“真虚伪。”

    “早在多年前,你就在为大战做准备。这场战争却是是我挑起的,可是最后是你把炸药跟火炮带到这里来,是你带着大历朝的兵马踏上了凸勒和赤面的土地,也是你强迫他们向大历俯首称臣。”

    “我做的事我敢承认,但你敢说你从来没有觊觎过他国领土吗?凸勒和赤面在大历南北两侧雄踞,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动过统一天下的心思?”

    “如果没有,你就不会做那些准备。”

    “我做准备,是因为知道未来一定会发生战争,我不想成为被动的一方,河南王府以及河南道与都畿道的百姓也不能成为他人炮火下的牺牲品。”十四启唇道,“我敢说,如果不是你首先挑起战争,我不会让大历的兵马踏足他国领土。”

    “我的兵只为守护大历百姓而存在,不为侵略他族。可是你们先动的手,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哈哈哈哈……”呼延藏仰头大笑,笑出了泪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随便你们这些胜利者怎么说。反正不论说什么,世人都会认为你们是对的。”

    “你来见我,就是为了来耀武扬威吗?如果是这样,那你做到了。”

    十四却摇摇头:“我来见你,只是为了见你。”

    呼延藏笑容渐收。

    然而十四却没有继续说什么:“既然见过了,那我就走了。”

    牢门被打人从外面打开,十四没有丝毫留恋,转身离去。

    “我要见长孙静虚!”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呼延藏的喊声从牢房里传出来:“让他过来见我!”

    回应她的是很快消失的脚步声。

    ……

    十四在淮南道停留了两月之久,以淮南道光州为中心向外追捕,共抓捕天女教狂热教徒四千余人。

    至大同元年十一月,天女教在大历朝的核心力量终于被打散,只在民间还散落着一些不成气候的散教徒。

    最后一件事,便是对呼延藏的处置。

    大同元年十一月初三,淮南罕下了一场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

    这一天,呼延藏入狱之后第一次见到了长孙静虚。

    他身后跟着一人,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壶酒跟一个空酒杯。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最后一面。”

    “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你来送我。”呼延藏望了一眼他身后的酒壶,面上满是嘲讽。

    “长孙静虚,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对你动情。”

    “召儿。”长孙静虚道,“下一世,不要再遇见我了。”

    “召儿”二字一出,便让呼延藏泪流满面。她痛恨不可自拔的自己。

    长孙静虚从未说过他爱她,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是她紧追不舍,是她自甘下贱。她厌恶这样的自己,却怎么也摆脱不掉。

    呼延藏端起接过他亲手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白瓷就被摔落在地,碎成数片。

    长孙召儿缓缓向倒下,她眼中有不甘,有恨意,最终所有的光芒都逐渐变弱,所有的情绪都被盖在一双眼睫之下。

    ……

    “叔父。”五岁的长孙召儿握着长孙静虚的手,抬起头用一双漆黑如墨的大眼睛望着他,“你会一直疼召儿吗?我下次要是再一不小心掉进水里,你还会和这次一样跳进去救我吗?”

    “我会看好你。”少年时期的长孙静虚笑起来自带几分腼腆,他轻刮小丫头的鼻头,道,“有我在,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那万一呢?”长孙召儿不依不饶,“万一有呢?你这次因为救我差点儿就没命了,下次还会这么做吗?”

    “会。”长孙静虚不假思索道,“只要有我在,不会让召儿受伤的。”

    “真的吗?”长孙召儿的双眸瞬间亮起来,犹如乌云退去星辰出现,“叔父说话算话,我们拉钩。”

    她伸出小小的手,勾住长孙静虚递过来的手指:“叔父,你保护召儿,召儿也保护你。你想做的所有事,召儿都会帮你做成。”

    “好啊,那就多谢我家召儿了。”长孙静虚摸着她的鬓发,笑容中满是宠溺。

    ……

    淮南道一直向东去,也连接着东海。

    海边泊着一条船。

    晨光熹微之时,有一辆马车停下。从车上下来一群穿着布衣的男女,将一个长长的布袋从马车抬下来,送到了船上。

    船身开动,迎着初升的朝阳和一望无际的海平线,向东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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