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临近婚宴
“姑姑!”
“姑姑,阿芑!”
“哈哈哈姑姑我们抓了十七和十八!”
已经回到十四身后的肖十七和肖十八一脸黑线。
“阿芑,来让我抱抱。”顾凛最先冲上来。
“退后。”肖砚伸手拦住他,嫌弃道,“你这一身泥。”
“阿凛哥哥,松果姐姐,阿成哥哥。”肖墨乖巧地叫人。
“阿芑,我也一身泥,等回去换上干净衣裳再抱你。”齐乐成原本也想抱的,见状主动不往上靠了,对十四道,“姑姑,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
“阿芑想你们了。”十四将三人逐个上下打量一遍,“阿成好像黑了些,阿凛长儿了,松果也长了。”
“她去年就和我一样高了。”梅知雪站到松果身边,“姑姑,现在我们俩谁高?”
十四瞅了瞅,道:“差不多,松果比你高出半指。”
“姑姑,我会不会长得和你一样高?”松果有些期待地问道。
“你还小,还在长呢。”十四道,“说不定过两年就超过我了。”
“那我就是最矮的一个了。”梅知雪轻叹一口气,“我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都超过了我。”
“你不是最矮的。”肖砚摸摸怀里肖墨的头,“这不是有她垫底嘛。”
肖墨早就能听懂好赖话了,闻言反驳道:“爹爹说过我还太小了,我会长高的!”
“哈哈哈……”
沙滩上三千精锐整齐地列队而站,前面几排的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们从未见过三位将军和世子如此……像小孩子的一面。
在这一支他们亲手组建的水师中,肖砚等四人有着绝对的威慑力。没有人会因为他们的年纪而轻视他们,反而时常忘了他们都还是不满二十岁少年人。
“姑姑,这三千人是我们亲自训练出来的队伍。”齐乐成为十四介绍沙滩上的三千将士,“他们由我、松果还有阿凛直接率领,加上阿砚的两千,这五千人是这支水师的精锐。”
“参见王妃!”将士们单膝跪地行军礼,整齐划一,声如洪钟。
“好样的!”十四走至队伍面前,朗声道,“你们身后的百姓将守护海滨的重任交付于你们,希望你们不负所托,做好大历朝东边的第一道防线。”
“末将等定当不负所托!”十四的话,让齐乐成等人心潮澎湃,三人同样跪地行礼,承诺道,“不辱使命!”
“不负所托,不辱使命!”
……
十四在东海之滨停留一月,巡视了军营、听王佑汇报了整个港口的工程进度,然后又带着肖墨到周遭几个州领略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小家伙儿玩儿得不亦乐乎,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味了。
五月末再回到水师驻地的时候,肖砚呈上近十封书信,平均不到两天一封,全部来自左丘玥。加上他们离开驻地之前收到的,从出神都到现在,他写了不下二十封信。
“娘亲,你们该回去了吧。”肖砚劝道,“再不回去爹恐怕就要出来找人了。”
“爹爹。”肖墨这才想起左丘玥还在神都,忽然觉得爹爹好可怜,不能出来玩儿。而且她这些天好像还把爹爹忘了,这么一想,觉得他更可怜了。
“娘亲,咱们回去找爹爹吧,我想爹爹了。”
“好,咱们明天就启程回神都。”十四安抚好小家伙儿,又问肖砚,“最近有什么异动吗?”
“没有。”肖砚道,“按照娘亲的吩咐,加强了对海滨的巡视,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十四闻言却并没觉得轻松,反倒是更加疑惑了。
她本以为这一次出来能引蛇出洞,没想到从始至终都异常平静。
“我们明天启程回神都,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就回去。”肖砚道,“最迟半个月。”
“阿成他们可能要晚一些,大概八月初能到神都。”
“最迟也就是那个时候了。”正巧齐乐成、顾凛和松果一起从外面进来,“你成亲是头等大事,我就算徒步走也要走回去参加你的婚宴。”
“你跟郑家二娘怎么样了?”肖砚问道,“什么时候定亲?”
十四闻言看向齐乐成:“打算定亲了吗?”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齐乐成和郑家二娘认识都一年多了。十四秉持着自己的感情让小辈自己做主的观念,期间并没有询问过齐乐成关于这方面的事。
“姑姑你别听阿砚胡说。”齐乐成将椅子上的肖墨抱起来,自己坐到了椅子上,像变戏法一样变出来两颗糖。
“哇!”肖墨小手一伸把糖抓进手里,“谢谢阿成哥哥!”
“我作证,阿砚没胡说。”只不过慢了一步,就让齐乐成抢走了肖墨,顾凛十分不满,“姑姑,之前在汝州的时候,每个月他都会去见郑家二娘。即便是来了登州,两个人也一直信件不断,感情好着呢。”
老底都被抖出来了,齐乐成瞪向顾凛这个大嘴巴。
“难道我哪里说错了?”趁他分神,鼓励动作飞快地将肖墨抢了过来。
“你……”
“行了,你们都多大了,好歹有个将军的样子。”梅知雪笑着将要再去抢肖墨的齐乐成拦下。
“嘿嘿,知雪姐姐果真明事理。”顾凛得了便宜还卖乖,继续出卖好友道,“姑姑,郑大郎好像已经在说定亲的事情了。”
“你怎么知道?”十四好奇。
“前些日子我去他房里找他,他人不在,我不小心看到了桌子上郑大郎写给他的信。”顾凛解释道。
“偷窥非君子所为。”这件事齐乐成自然是知道的。
“我又没说我是君子。”顾凛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杀伤力,“而且你信没看完就那么铺在桌子上,也没写不让看啊。”
“你的歪理总是一套一套的。”梅知雪闻言忍不住道,“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没理也被你说成有理。”
“哎知雪姐姐你做什么?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抢人呢?”顾凛不愿意撒手,“你一直在神都,我都一年多没见阿芑了,怎么还跟我抢?”
“我替松果抢。”梅知雪看出来这二人之间在冷战,松果想抱肖墨,却不想主动跟顾凛搭话。
闻言,顾凛松了手,任凭梅知雪把肖墨从怀里抱了出去,放到了松果怀里。
松果立即展露笑颜:“阿芑。”
“松果姐姐。”肖墨给了松果一个香吻,这是女孩子才有的待遇。爹爹告诉他,除了他和哥哥,不能随便亲别的男孩子。
十四由着他们几个闹,认真询问齐乐成的亲事:“郑家既然有意,你是怎么考虑的?”
……
五月末从登州出发,六月初,一行人回到了神都。
神都也一切平静。
六月下旬,肖砚返回神都。亲手打了两只活雁,送到了梅府。
七月初八,桓王长孙齐迎娶格桑公主。
八月初,齐乐成、顾凛和松果回到神都。
一直到八月初五,太原王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肖七郎一家、方如许肖十六娘夫妇、肖玉禾夫妇、河南都畿两道节度使家眷、以肖砚弟子自称的刘芳世代表的刘家还有各个地方跟十四有过生意合作的商贾,纷纷赶到神都参加肖砚和梅知雪的婚宴。
第617章 婚宴前夜
八月初五夜,左丘瑶坐已经连续在书房里坐了三个时辰。
他面前的桌子上铺满纸张,上面或密密麻麻,或稀稀疏疏,大多是地点和人名。
“啪。”他将手中的笔直接丢在桌案上,拿来一张作画用的宣纸,铺在了其他纸张上面。继而提笔,迅速书写、勾画。
数十个人名、地名快速散落在这张纸的各处,像棋盘上星罗棋布的棋子。左丘瑶弃掉沾了墨汁的笔,改用朱砂笔,在这些做了初步标注的人名、地名上做进一步的梳理。
直至弯月西沉,他终于梳理出最终结果。
将最后一个名字写出来,他手里的笔仿佛有千斤重,久久未能离开纸面。
“……红线。”左丘扔掉第三支笔。
“主子。”红线推门而入,走至近前,“主子有何吩咐?”
“备马,我要入宫面圣。”左丘玥吩咐道,“你去通知阿玥,情况有变,婚宴恐生事端,让他做好准备。”
“是。”红线应声后,却没有立即行动,而是问道,“主子,您发现了什么?”
左丘瑶皱眉,她从前不会这么没有分寸:“照做便是。”
只见红线缓缓抬头,惹人怜爱的清纯面庞在烛火的映衬下愈发楚楚动人。她望着左丘玥,眉目含情:“主子,奴婢有事禀报。”
“何事?”左丘瑶此时心急如焚,语气便有些不耐烦。
“这件事和主子要进宫说的事情有关。”红线缓步靠近,来到左丘瑶身侧。
她虽以婢女的身份待在左丘瑶身边,然二人早已有过肌肤之亲,是以左丘瑶并不排斥她的靠近,亦未做任何防备。
“主子,奴婢要说的是……”
一个手刀劈下,左丘瑶立刻软倒下去。
红线将他接住,放到了椅上。然后转身查看桌案上的纸,一眼就看见了用朱砂笔写出的一个名字。
“主子,您不该这么早发现的。”她面上怜爱之情真切,“您若是愚笨一些,不要发现这些事情,奴婢是能设法保你性命的。”
她轻叹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纸,来到烛台旁,拿下灯罩,引燃,烧了个干净。
河东王府。
白氏从梦中惊醒,贴身侍女听到动静从外间进来:“王妃。”
白氏粗喘几口气,从床上起身,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帕子擦拭额头上的汗:“几时了?”
“回王妃,刚过子时。”
“王爷去了谁的院子?”
“王爷没有回来。”侍女回答道,“奴婢一直留意着呢,王爷自从傍晚出去便没回来过。”
闻言,白氏眸子低垂,缓缓将手垂了下来。
左丘玥彻夜不归是常有的事,除了烟柳场所之外,他在神都还养了几个外室,这些白氏都知道。可是今夜她却格外惊慌,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你拿些银钱,去找经常跟着王爷出去的那几个小厮,看他们有没有人在府里。”白氏吩咐道,“若是在,就多使些银子,想办法套话,问清楚今晚王爷的去向。”
“现在就去问吗?”
“现在就去。”
“是,奴婢立刻去。”
河南王府。
今晚的王府格外热闹,府内张灯结彩,子时过后仍有仆从往来奔走,比之除夕夜更加忙碌。
松果去梅府陪梅知雪了,齐乐成和顾凛则聚在肖砚的房间里,把酒言欢。
“第一次见到姑姑和你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转眼你居然都要娶妻了,娶的还是知雪姐姐。”齐乐成忆起过往,忽然有些感慨,“难怪我很早之前就觉得她对你跟对别人不一样,原来如此。”
“按理说咱们几个当中除了知雪姐姐就属你最大,结果阿砚居然比你先成亲。”顾凛道,“郑家兄妹都对你那么满意,还不赶快准备聘礼上门提亲。”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齐乐成端起酒杯碰了一下顾凛的,“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顾凛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跟松果还在吵架吗?”肖砚看他的反应,问道。
顾凛放酒杯的动作一顿,没说话。
“他们俩见面就要吵一吵。”齐乐成道,“不吵才不正常。”
闻言,肖砚也不多问了。感情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插不上嘴。
“话说也奇了怪了,松果那么一个寡言少语的人,其他人想听她多说几句话都难。”齐乐成笑笑,“你却每天都能让她跟你吵一架,这也是本事。”
“她那哪里是吵架,根本就不说话。”顾凛闻言眉头紧皱,“要是有什么不满意,她直接说出来也好啊,每次都是不理人,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女人真麻烦。”
“哎哎哎,你这话慎言哈。”齐乐成提醒道,“要是让姑姑她们听见了,看你怎么收场。”
“我又没说姑姑,你少污蔑我。”顾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主动碰了齐乐成的杯子。
齐乐成会意,端起酒杯,道:“放心吧,不会告你的状的。”
“阿砚,你怎么不喝?”二人看向肖砚。见他第一杯酒还放在桌上,动都没动过。
“你们俩也少喝点儿,明天还有正事。”肖砚劝道,“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现在是不是很紧张?”齐乐成眼中含着揶揄,“原来你也会紧张啊。”
“真的很紧张吗?”顾凛也凑上来,“我怎么没看出来,哪里紧张?”
“咱们肖世子,也会有紧张的时候啊?”
“衷心劝告,少趁着这个时候惹他。”齐乐成道,除非你这辈子都不用成亲。”
“明明是你先起的头。”顾凛这么说着,却自动把身子撤开了。
肖砚噙笑,起身:“好了,今天散了吧。”
“散了散了,回去睡觉!”齐乐成和顾凛也站起来,“养精蓄锐,去接新娘子。”
齐乐成和顾凛离开之后,肖砚却没有回卧房,而是进了书房。一个时辰之后才从里面出来,此时距离天亮还剩一个多时辰。
他回到卧房躺下,等到天光大亮,外面候着的仆从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的时候,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肖砚没有贴身小厮,也不喜人近身服侍,院子里的仆从平日里只负责院内的清扫和维护,偶尔才有近身的机会。
仆从将热水抬进房中,肖砚沐浴更衣,坐下由人装扮。
替他梳头的是已经在东院待了四五年的小厮,手移到肖砚背后的时候,从手腕上抽出了一根藏在肉里的银针……
第618章 婚宴当日
女帝近些时日一直在服用安神的汤药,早上醒来的时间较之从前会晚上半个时辰。
八月初六这日,她从睡梦中缓缓醒来,张口唤道:“来人……”
无人应声,也没有脚步声靠近。
女帝睁眼,转头,只见偌大的宫殿除了她之外空无一人。烛火尚未燃尽,但天光已大亮。
“来人。”她从床上坐起身,“人都去哪儿了?”
“召儿?召儿!”
坐在榻上大喊了两声,才听到大殿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前后两人从外面进来,先是一身青绿衣裙的长孙召儿,其次是身穿亲王服饰的长孙静虚。
“子詹?”女帝疑惑,“你怎么过来了?”
今日是肖砚的婚礼,他该去河南王府参加酒宴才对,而且她并未下旨召他入宫。
“姑母。”长孙静虚道,“臣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女帝愈发疑惑,但先对长孙召儿道,“召儿,召魏亭过来。”
“陛下找魏公公,是要他去传旨吗?”找孙召儿问道。
册封左丘玥为储君的旨意早前已经准备好了,女帝选在肖砚成亲这日传旨,是想让河南王府双喜临门。
“陛下,魏公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听候吩咐。”长孙召儿来到女帝身旁,“但是陛下准备好的那道圣旨大约是发不出去了,需要换另一道圣旨。”
“什么意思?”女帝看看她,又看看长孙静虚,容色逐渐发生变化。
“其他人呢?来人!来人!”
“陛下别喊了,您不把新的圣旨写好,其他人是不会来的。”长孙召儿道,“您先将新圣旨写好,自然就会有人过来伺候。”
“什么新圣旨?”
“河南王左丘玥意图谋逆,世子肖砚和王妃肖氏为其从犯,一并诛杀。”长孙静虚道,“另,下旨册封淮南王长孙静虚为储君。陛下龙体有恙,即日起,储君理政,左右二相和女相一同监国。”
“你……”女帝目光立即变得锐利,“你们二人……”
她指着长孙召儿的手在颤抖:“亏朕如此信任你,你居然背叛朕,胆敢谋逆!”
“陛下,谋逆的不是召儿,是河南王一家。”长孙召儿笑靥如花,道,“召儿是女子,谋逆做什么呢?”
“你……你!咳咳咳……”鲜血从女帝口中呛出。
长孙召儿拿帕子替女帝擦拭,站在两步之外的长孙静虚却无动于衷:“陛下,您姓长孙,咱们身体里流的才是相同的血,为何要将龙椅拱手让与他人?您受左丘氏的掣肘,还没有受够吗?”
“呵呵……哈哈哈哈……子詹,召儿。”女帝看着两人,“朕,真是小看你们两个了。”
“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勾结到一起的?”
“何谓‘勾结’?”长孙召儿搀扶住女帝的手臂,强行将她扶到一旁的书案后,“一笔写不出两个长孙,都是一家人,我和叔父也是为长孙氏全族的荣耀考虑。”
“放开朕!”女帝将长孙召儿推开,“朕不写,你能奈何!”
“乱臣贼子!”她拿起桌上的镇纸,砸向长孙静虚。
“砰。”白玉镇纸砸在木质地板上,砸出一个凹陷。
长孙静虚望向长孙召儿。
“陛下,这道旨意您不论早晚,都是要写的。”长孙召儿并不因为女帝的态度恼怒,“不过是事先写,和时候补的区别罢了。”
女帝一惊:“你们要干什么?”
……
红线翻遍了整个书房,都没能找到调令禁军的虎符。
她来到密室中,询问左丘瑶:“虎符在哪儿?”
“你是谁的人?长孙召儿,还是长孙静虚?”左丘玥反问道,“因何叛变,还是一开始就是怀着目的来到我身边的?”
“时至今日,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红线端着烛台从左丘瑶身后绕到他前面,左丘瑶因为不适应突然出现的光亮闭上双眼。
红线将烛台放到一旁,转身面向被铁链束住双手双脚的左丘瑶,缓缓蹲下和他平视:“主子,回答奴婢的问题,奴婢舍不得让您吃苦头。”
“我记得你来到我身边那年还不满十三岁,当时我乘着马车经过西市的一条街道,看见你跟两个比你高出一头的男孩儿打架抢食。”左丘瑶忽然开始回忆往昔,他睁眼,看着红线,“那个时候的相遇本就是一场谋算,是吗?”
红线没回答。
“枉我自负聪明,可笑。”左丘瑶自嘲道,“可笑至极。”
他眼中水光莹润,正对着烛火,映出红线的影子。
红线撇过脸,沉声道:“虎符在哪儿?”
“红线,你对我,有过片刻的真心吗?”左丘瑶问。
“……虎符在哪儿?”红线掐住他的脖子,“告诉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是真心喜欢过你的。”左丘瑶说,“我想你能够感觉到。”
红线骤然收紧右手,左丘瑶因为呼吸不畅脸部迅速涨红。
即将窒息的前一瞬,颈部的力道却忽然消失,大股的空气灌进左丘瑶的喉咙,呛得他激烈地咳嗽:“咳咳……咳咳咳……呵呵呵……哈哈哈哈……”
他先是低笑,继而大笑,状似疯癫。
红线眸中闪过痛苦和不忍。
左丘瑶是先太子的遗腹子,因为身上流着长孙氏的血脉,所以才得以活命,自幼跟随母亲在外祖家长大。成人之后自立门户,但也是一个富贵闲人,从不干涉朝政。即便受封为关内王,也是最没有威胁的一个亲王。
这是外人眼中的左丘瑶。
而实际上的他,自幼聪慧过人,三岁能吟,七岁会诗,过目不忘。只因为他特殊的身份才不得不藏匿锋芒,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平庸的人。
十七岁的时候被女帝选中,成为九幽坊主,充当女帝在朝中的眼睛。
女帝信佛,他也信佛。对外每一次进宫进献佛经,实则都是在向女帝汇报新收到的情报。
从十三岁到二十五岁,红线在左丘瑶身边十二年。她了解他的聪明,懂得他的骄傲。也明白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至信之人的背叛。
“交出虎符,我会禀明主人是你主动合作。”红线道,“主人是个珍惜人才的人,她会重用你。”
“主人,主子……”
左丘瑶比较这两个称呼,让红线的心再次经受一击。
“哈哈哈……噗!”
“你怎么了!”
左丘瑶忽然口吐鲜血,红线大惊失色:“主子!”
第619章 围攻
迎亲的队伍出发前半个时辰,大批兵士涌入永兴坊,河南王府被围。
各界名流,高官巨贾,这些兵士将大半个大历朝围在了这座王府中。
当上千宾客惶惶不知所措之时,世子肖砚身穿红甲,提刀而至:“大家不必惊慌,立即随护卫退到后院!今日你们来我河南王府做客,河南王府定然保诸位平安无虞。”
齐乐成拔出图南,指天高喊:“大家不要乱,两人一排排成队列,跟我过来!”
“还有兵器吗?师父,我和你们一起御敌!”站出来的是刘芳世。
“让人带你去兵器库选兵器。”顾凛闻言道,“御敌就不必了,你跟大家一起去后院,若是遇到突发情况,尽力保护好妇孺。”
“行!”刘芳世知道自己在他们面前逞不了能,十分顺从地听从安排。他带着自己的两名小厮,从队伍里走出来,等着人领着他们去拿兵器。
“我学过一些拳脚。”见状,余家长孙也跑出来,“也给我一把刀!”
“还有我!”
“我也是!”
“……”
不一会儿,就有百十来口年轻少壮的站出来领兵器。
肖七郎和肖书昌不顾田巧的劝阻,也跟着站到了队伍里。
女人老人和稚童们已经跟着齐乐成开始向后院撤离,顾凛吩咐身边的人带着他们去领兵器。
最后一波还没能完全离开,第一波箭雨就当空砸下。
“啊啊啊!”有个胆小的小娘子吓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她脱离了队伍,眼看要被箭雨裹挟。肖砚手持盾牌凌空跃起,一手将人提起,送回了队伍里。
这小娘子还在眩晕当中,根本站不稳。
“把她交给我吧。”
肖砚抬头一看,从人群里跑回来的是李若愚。
“多谢,你也保重自身。”肖砚将人交给李若愚,用盾牌护着她们又前行一段距离,追上大部队,才折返回来。
四面围墙都陷入了激战,众人被齐乐成领到位于王府正中央的主院,暂时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
可是不断传来的喊杀声,让所有人都惊惧不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平盛世,天子脚下,到底是谁敢这么干?”
“我怎么感觉……像是在造反。这是亲王府邸,围攻这里与围攻皇宫大内何异?”
“造反!”
造反二字一出,立即在人群里掀起一阵风波。
“兵呢?哪来这么多兵马?”有人提出疑问。
但是这个问题无人回答。
“蒋世良。”顾老夫人和李老夫人一起坐在廊下的椅子上,忽然说道,“蒋世良手里有虎贲营。”
“蒋世良?”李老夫人从容镇定,闻言道,“他投靠哪一边了?”
和护国公徐英不一样,蒋世良是个老滑头。他的长子娶了荣安公主之后,他本人就越来越低调,高居国公之位,却像是朝堂上的隐形人。以至于众人都快忘了,他手里还掌控着三大京畿近卫军之一的虎贲营。
“看谁想要抢皇位就知道了。”顾老夫人道,“无非那几个人而已。”
“眼看陛下要立河南王为储君,有人坐不住了。”李老夫人沉声道,“挑在世子成亲的日子下手,歹毒至极。”
“祖母,顾家祖母……”李若愚依偎在两人身边,“河南王会赢吗?”
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慰,即便是今日王府被攻破,背靠陇西李氏和尚书府,她也不会有事。她担心河南王会输,担心肖砚会输。一旦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李老夫人拍拍孙女的手,没有说话。
另一边,肖玉秋和肖玉商被母亲和长姐护在身边,她们觉得母亲和长姐比她们更害怕,所以反过来安慰她们:“娘,大姐,别怕,阿砚哥哥会保护我们的。”
“不怕,你们也别怕。”田巧欣慰于两个女儿的勇敢,但也知道她们尚且不明白叛乱的真正含义。
“姑姑姑父呢?阿芑呢?”肖玉秋忽然反应过来,“他们去哪儿了?”
田巧连忙捂住她的嘴:“别说了。”
她一早就发现十四和左丘玥都不在,但是这话不能挑明。如今这上千人被困河南王府,若是河南王和王妃不见了,让这些人心里怎么想?
……
“外面到底来了多少人?”顾凛擒住一个从墙头跳进来的叛军,将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厉声质问。
他带领府兵防守东面院墙,刚刚杀过一批用云梯攻进来的叛军,身上脸上溅满了血。然而不过片刻,第二波攻势就更加强烈地冲了上来。
“五……五千人。”被擒的人完全是下意识地回答。
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喉咙处血流喷涌,再也没了说话的机会。
顾凛将尸体丢到一旁,提刀继续杀。
五千人,他们只有府兵两千,要怎么才能顶住五千人?
眨眼间,顾凛又杀一人。上面有东西朝他砸来,他闪身躲过,陶罐碎裂在地。
“砰!”
“啪!”
几十个陶罐被人从外面扔进来。
气味不对……油?
“不好!”顾凛话音未落,便有火箭自天而降。
“他们要火攻!”
轰!
带着火的箭矢一经落地,东墙旁边立即变成一片火海。
“啊啊啊!”
一部分士兵没能躲过,瞬间被火包围全身。
“前面有湖!”顾凛不顾士兵身上正在燃烧的烈火,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从地上扯起来,拉着他往湖边跑。
距离东墙十几丈远就是一片湖,身上着火的十几个士兵接连跳到了湖水里。
此时外面已经开始朝里投掷第二批装满油的陶罐。
东墙旁边正茂盛生长的竹林,已经成了烈火的燃料。
东墙靠湖,可是另外三面墙边的情况如何,顾凛不敢想象。
“给我守住!”他举刀大喊,“战至最后一人,也决不能让叛军攻进河南王府!”
“是!”
……
其余三面墙同样遭遇了火攻,被火裹挟的士兵没有湖水可以解困,只能大叫着在地上打滚,企图滚灭身上的火。
他们惨叫不断。
这样的酷刑,比让他们死在敌人的刀剑下更加痛苦。
“老子要亲手宰了你们!”齐乐成双目猩红,犹如暴怒的猛兽。
“轰隆!”忽有一道惊雷劈下。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山一般的黑云便压在了河南王府上空。
不过一个眨眼,天上像是破了洞,天河水从这破洞中倒灌下来!
不论是府内还是府外的士兵都被这突然而至的暴雨砸蒙了头,一时间战斗都停止了。
“好!”暴雨中传来一声暴喝,“老天助我!”
“架弩机,反攻!”
第620章 反攻
重型弩机是相麻衣带来的,拆成零件藏在了运粮草的车里运进了神都城,在河南王府里组装起来,一共四台。
叫它弩机,是因为它有类似于弩机的外形。若论性能,它则更像大型暗器。一次可以连发一百根箭矢,操纵者可站在其后,利用手柄操纵发射方向。每一台配有一个升降台,最高可升至五丈高空。
借着大雨之势,相麻衣和弩机一起站在升降台上,升到高出王府围墙约半丈的高度。她整个人都隐藏在机体之后,墙对面的人只能看见这台有三分之一马车大的弩机,却看不到她。
连发的箭矢穿破雨帘的声音让相麻衣觉得无比悦耳,她操控着手柄,对着墙外的敌人尽情扫射。
自己人的死伤才会让人愤怒,敌人的死亡引起的是畅快和兴奋。
一百支箭矢很快发射完,升降台下降,早有士兵捧着特制的铁箭在下方等候。
装箭,升高,进行第二轮扫射。
叛军被这忽然冒出来的神兵利器打得乱了阵脚,攻势迅速减缓。
“踏踏踏。”暴雨之中,有大批的马蹄声靠近。
是敌军还是援兵?
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所有人的心都惴惴不安。
相麻衣发射完第二批箭矢,壮着胆子偏身往外看。此时雨水势渐缓,士兵能拉开弓了。她刚刚露头,就有一只羽箭飞过来,箭尾的羽毛蹭着她的额头穿了过去。
相麻衣连忙躲到机体后,一只脚因为慌乱滑到了升降台外面。她紧抓栏杆,才没有掉下去。
相麻衣呼哧呼哧地大喘着粗气,脸被雨水冲的惨白,却缓缓咧起嘴,发出由低到高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援兵,是援兵!”
援兵?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援兵!”相麻衣忘了将升降台降下去,坐在台子上大喊,“是援兵!”
“援兵!是援兵!援兵来了!”府兵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呐喊。
“是禁军!”顾凛也操控着一台弩机,他清楚地看见骑马奔来的队伍举的是禁军的旗帜。
在一群身穿甲胄的人中间,有个穿广袖长衫的,格外显眼。他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可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搬云梯!”他举刀高喊,“给我杀!”
“杀!”
府兵士气大振,飞速搬来云梯,爬上围墙反攻出去。
……
四周的喊声传到了主院,听到援军来了,众人卡在喉头的一口气终于能缓缓吐出来。
终于……终于来了。
“禁军出动了?”顾老夫人看向李老夫人。
前两次禁军大规模出动,分别是捉拿先太子和先豫王。能调令禁军的,只有当今陛下。
“宫中没有失陷?”
他们既然敢派兵围攻河南王府,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依李老夫人和顾老夫人的猜想,最起码他们已经掌控了宫里。
可是现在禁军来了,说明陛下并没有受控于人。是已经脱困了,还是自始至终就没有被掌控?
若是后者,那这次谋划的人未免太蠢。
“……王爷与王妃好像不在府中。”李老夫人察觉到这一点。
“你是说……”
“真相如何,事后自然会大白。”李老夫人道,“这一局,看来是河南王府胜了。”
“太好了!”李若愚喜形于色。
李老夫人看着喜笑颜开的孙女,自然知道她如此开心的原因是什么。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唉。
……
皇宫。
十四和左丘玥避开层层防守,一路来到长生殿。
门口传来打斗声,殿内的长孙静虚和长孙召儿还没来得及反应,长生殿的大门便“砰”地一声被破开。
一个白影儿飘进殿内,打掉长孙召儿拿出来的匕首,将女帝护在了身后。
与此同时,十四已经和长孙静虚缠斗在一起。
“怎么会是你?”长孙召儿不敢置信地看向左丘玥。按照计划,他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呜。”
匕首刺进长孙静虚的肩膀,引得他一声闷哼。十四乘胜追击,连刺数刀,将其擒住。
打斗过程中她不禁疑惑,长孙静虚的武功和她记忆中似乎相差甚大。但是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些,她疑惑过后未多思索。
禁军冲进殿内,将人押住。
“快去找太医!”左丘玥这才发现女帝衣襟上的血迹,疾呼道。
“是,是!”福满连忙带着人往外跑。
“阿玥……”女帝声音虚弱,看向左丘玥和十四,眼中透出满意,“你们来了……”
“陛下,太医马上就来了。”十四将女帝抱至床榻上,“再等片刻,马上就到了。”
女帝却露出微笑:“别怕,阿玥,朕死不了。”
“……祖母。”左丘玥跪在榻边,抓住女帝的手,“太医马上就来了。”
……
梅府。
王魁和郑彪疾奔进入府中,见到梅行之。
“到底出了什么事?王府情况如何?”梅行之正在府中等着肖砚来迎亲,谁知肖砚没等来,却见到大批兵士冲进永兴坊。
“禀大人,说来话长。”王魁禀道,“此时王府困局已解,王妃命我二人将您和世子妃护送至王府,以防生变。”
“其他人呢?”梅行之问道。今日替梅知雪送嫁,平日里和梅家稍有往来的人家都过来了,现在全部被困在府内。
“大人莫慌,叛军只会挟持您和世子妃要挟王爷和王妃,您和世子妃离开之后,其他人不会有危险。”王魁道,“王府已经派兵前来增援,稍后便到,请大人速速随我们离开。”
“你们带知雪去王府,我留在这里。”梅行之考虑片刻,道,“保护好她。”
“哥哥!”梅知雪自然不同意,“你不走我也不走!”
“我是一家之主,若是临阵脱逃,我愧对祖父。”梅行之将梅知雪推到松果身边,“知雪,听话。你如今是河南王府世子妃,也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可是……”
“快走!”
“烦请世子妃换上常服。”郑彪道,“喜服太过引人耳目。”
“知雪姐姐。”松果牵起梅知雪的手,“我陪你去换衣裳。”
第621章 叛变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停之后,不过片刻,又是万里晴空。
方才那河水倒灌一样的暴雨仿佛是一场梦,让人觉得不真实。可是被浇透的衣衫和脚下因为雨势太猛而留存住的积水却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杀,杀,杀!河南王府的人杀红了眼。
打到最后,禁军居然要反过来拦住他们,才能救下那些已经弃械投降的虎贲军。
河南王府这架势,把禁军吓到了。
“世子可在?”现场唯一的便衣人问道。
齐乐成和顾凛体力耗尽,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阿砚……阿砚!”齐乐成蹭地起身,转头向府中狂奔。
顾凛紧随其后。
他们俩的反应让众人疑惑。
此时坐在墙根的林九用刀撑着地站起来,走到便衣人面前:“魏大人。”
此人身穿深青色广袖长袍,乌发半束。被雨水浇透的衣裳和发丝都贴在身上,却丝毫不显狼狈。他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沾染血腥的人,一张面白得艳丽,细梁薄唇,眉目如画。
乃是本朝光禄大夫、衡国公,侍奉女帝十余年圣宠不衰的魏意之。
“林管事。”魏意之回礼,“王爷正在宫中一时难以脱身,王府这里情况如何,世子可安然?”
“幸得魏大人及时救援,叛军并未攻破王府。”肖砚带人在正门御敌,林九则跟小武一起守西墙,从叛军围府开始到现在还没见过肖砚,“请大人到府中休息片刻,小人去请世子。”
“也好。”魏意之抬步,踩着血水前行,“宫中已然无恙,王爷吩咐我守好河南王府。”
另一边,齐乐成和顾凛在王府供门房歇息的房子里找到了昏倒在榻上的肖砚。
二人将他全身上下检查一遍,没有看到伤口,这才放下心来。一放松,直接瘫到了地上。
“累死了,喘口气。”顾凛抹掉脸上雨水和血水,把头靠在了床沿。
齐乐成也曲着腿,靠到了旁边的柜子腿上,把图南横放在腿上。
“他上次在登州召雨睡了两天三夜。”他扭头看着榻上的肖砚,“这一次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
召唤风雨,是肖砚在东海之滨完成第五次签到之后系统给的奖励。但是使用这个技能需要耗费精神力,第一次使用的时候因为控制不当,超出了自己能承受的范围,过后就一连昏睡了两天三夜。
那一次吓坏了齐乐成、顾凛和松果,幸而肖砚提前给他们留了字条,说明了可能出现的情况,才没让正在组建的东海水师大乱阵脚。
“上一次下雨的时间没有这次长,雨势更是远远不及这一次。”齐乐成皱眉,道,“这一次不会要睡十天半个月吧。”
“待会儿等知雪姐姐来了,让她看一看。”顾凛想起梅知雪,就恨不能再出去砍死几个叛军。今天是肖砚大喜的日子,就这么让他们给毁了。
“对了,梅家那边应该没问题吧。”
“松果在知雪姐姐身边保护她,郑彪和王魁也领着人过去了。放心吧,不会有事。”
“世子?世子!”齐乐成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人喊肖砚。
他起身,开门走出去:“怎么了?”
“齐郎君!”来人是梅行之的亲随,“世子可在?我们……我们少主和世子妃出事了!”
齐乐成脸色骤变:“出什么事了?”
“郑管事和王管事带人劫走了少主和世子妃,还打伤了楚娘子!”
“你说谁?”顾凛从房内奔出来,“谁受伤了?”
“楚……楚娘子。”
“郑彪和王魁劫走的?”齐乐成抓住来人的肩膀,脸阴沉得能滴水,“劫去哪里了?松果伤得重不重?”
“来人!”顾凛已经提刀跑出去。
……
梅知雪和梅行之被劫,松果受伤的消息很快传到大内。
内狱中,长孙召儿坐在简易的床榻上,细细打理自己散下来的碎发。
脚步声靠近,铁链撞击的声音都没能让她抬头。
牢门打开,十四从外面进来。
“知雪和梅行之在哪儿?”
此时,长孙召儿才缓缓坐正身体,抬头看向十四。她嘴角微扬,目光里带着挑衅:“你来的比我预料的还要早。”
“郑彪和王魁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人?”
十四负手而站,长孙召儿看她的时候需要仰着头。她不喜欢这样的仰视,遂站起身,和她平视:“时间有些久远,让我想一想。”
她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才答道:“大约三年吧。”
三年前,那就是元亨五年。十四想起来,是她跟左丘玥上次来神都的时候。
“想问我是怎么让他们叛变的吗?”长孙召儿问道。
“并不是。”十四摇头,道,“人心最善变,我只要知道结果就行了,对过程并不关心。”
“说你的条件,怎么才能放回知雪兄妹?”
“你直接和我做交易?”长孙召儿问,“不准备先审问一番?”
“如果审问有用的话,我不会亲自过来。”
长孙召儿闻言笑了,道:“你真了解我。”
“确实,如果今夜子时之前他们见不到我的话,梅家兄妹就会立刻没命。”她靠近十四,“现在已经过了正午,离子时越来越近了。”
“说你的条件。”十四道。
“放了我。”长孙召儿道,“放了叔父,还有红线。”
“至于其他人,就不用我管了。反正你已经在陛下面前发过毒誓,绝不杀左丘氏和长孙氏一人,对吗?”
“你和长孙静虚是我抓的,我可以做主。但是关内王的婢女,只能由他自己做主。”十四道,“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成交。”长孙召儿沉吟片刻,道。
“去何处交换人质?”十四问她。
“王妃莫急。”长孙召儿道,“这是我的保命符,我自然要谨慎一些。听我安排即可。你放心,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说到自然会做到。”
“我想和你真正地较量一场,我们的战场还没有开始。河南王妃,我很期待,你期待吗?还是……害怕了呢?”
“怕?”十四道,“你还不至于让我害怕。”
长孙召儿敛容:“既然如此,那就比比看,谁输谁赢。”
“奉陪到底。”
第622章 大乱
傍晚,十几匹骏马护送两辆马车驶出神都城。一直行到城外三十里,于一座荒寺前停下。
“怎么不进去?”长孙召儿从马车上下来,问十四道。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十四道,“叫你的人出来。”
长孙召儿轻笑一声,道:“我不会做玉石俱焚的蠢事。”
过了一会儿,见十四无动于衷,她妥协道:“好吧。”
“让你的人去敲门,敲三下,停顿,再敲两下,我的人自然会从里面出来。”
齐乐成走上前,在只剩一扇的寺门上用图南分两次敲出五个响声。
寂静无声的寺庙里很快出现动静,亮起火把,数十名黑衣人在院中聚集。
齐乐成退回队伍中,他们也挟持着梅知雪从寺中出来。
一左一右押着梅知雪的,正是郑彪和王魁。
河南王府众人怒不可遏。
他们两人也不敢直视十四。
“怎么只有一个人,梅行之呢?”十四问长孙召儿。
“他是淮南的臣子,理应回淮南。”长孙召儿道,“人早就走了。”
十四的目光变得尖锐:“你耍我?”
“别这么说。”长孙召儿则看向旁边的长孙静虚,“你也早发现他是假的,却将计就计,换了另一个假的过来,不是吗?”
装扮成长孙静虚的肖二十三眸色微变。
“你骗我一回,我诓你一次。我们俩一来一往,不亏不欠。”长孙召儿转向十四,道,“叔父需要梅行之,所以他在淮南不会有事,这一点不用我多做解释你也很清楚。”
十四盯着长孙召儿,半晌没有说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不久就会知道。”
……
神都经过白日的震荡过后归于平静,而此时此时千里之外河南道最南面的一个州,却陷在激烈的战火中。
早在启程前往神都之前,十四就对河南道守备军做了新的部署。五大营不再集中驻扎在滑州,而是分别被调往各处。
其中西大营被调往南面,驻扎到和淮南道接壤的边境处。北大营则在兰泽的率领下前往北面和河东道接壤处。佟羊率领南大营驻扎嵩州,中大营、东大营和齐先的辎重营则继续留守滑州,随时听候调遣。
八月初六这天晚上,忽然有大批的淮南军向北进发,攻打西大营驻守的陈州城。
这次的进攻先前毫无预兆,且敌人的数量远多余西大营的兵马,城中守军死守城池。这一场仗已经打了几个时辰,城中的石头即将投完,却砸不退沿着云梯往上爬的敌军。
陈三参军入伍已经很多年了。起初在东大营,后来五大营重新整顿,他又被调入西大营。那一年军中变化很大,他抓住了晋升的机会,当上了队头。
去年冬天,跟随大军一起开拔,离开滑州来到了河南道最南面的陈州城。如今已经是一名营主,手下管着上千人。
“弟兄们,给我顶住!”他的头被打破了,嘶吼的时候鲜血顺着脸留下来,但他却感觉不到疼。原来这就是战场,他在对抗演练中胜过很多次,也输过很多次,却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
此刻四周喊杀声震天,他不怕,不疼,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和敌人死磕到底,不认输,绝不认输!
他们是河南道守备军,他们的军训是战斗到最后一刻!
敌军攻城之时,谢胜就一边派兵死守城门,一边安排人组织城中百姓从北城门撤离。他给守城士兵下了死命令:百姓全部撤离之前,城门绝对不能开!
又有人从爬上城墙,守在这里的士兵倒下了,陈三立马顶上。他双手握刀,在敌人爬上来的瞬间,就刺进了他的心脏。
然而还没来得及把刀拔出来,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敌军顺着梯子爬上来,跳到了城墙上。
谢胜一脚踹开穿在刀上的尸体,紧接着蓄力横扫向下一个敌军。长刀扫过对方的脖子,将他的脖颈砍断了半根。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终于,陈三筋疲力尽了。上来的敌人越来越多,他却没力气举刀去砍了。
但是他的疯劲让敌军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人从他背后偷袭,用长枪扫向他的腿,陈三倒了下去。
有个人趁机冲上来,长刀刺进了陈三的腹部。
这人尚未来得及高兴,却被他奋起抱住身体,一口咬在了脖子上。
“啊!”被咬的士兵发出惨叫。可是不论怎么挣,都挣不脱陈三的手臂。
“一起上!”
见状,五六名攻上来的士兵一起围过来,握紧手里的长刀,先砍向他抓着士兵的手。两条手臂被生生砍断,留在了那士兵的身上。
陈三倒在地上,五六把长刀刺穿了他的身体,鲜血从口中倒涌上来。
他的眼里倒映着火光,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号角,是百姓已经全部撤离了。
谢将军说过,号角一响,就代表百姓已经全部撤走了。会有人护着他们一路北上,他们全部都安全了。
陈三笑了,轻松地笑了。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可惜,他没能成为荣归故里的大将军。
十七岁从家乡逃荒出来,记忆里的那个故乡对他来说已经太遥远了。他的故乡,是黄梁县。
死后会有人把他们送回故乡吗?应该会有吧。
王妃会下令,把他们每个人都送回故乡。
最后一眼,朝向北方。那里有万家灯火,满城繁华,那里是人人向往的人间乐土,那里是他的故乡——黄梁。
……
骏马星夜疾驰,带着八百里加急信件飞奔向神都。
淮南,河东,东海,陇西,一夜之间,大历朝乱了。
……
八月初十,淮南王起兵造反的消息传进神都。
长孙静虚集结淮南道、山南东道两道十二万兵马北上进攻河南、都畿二道,同时相应他的还有山南西道节度使,三道加起来兵马至少十五万。
十四即刻下令,命都畿道六万守备军全部奔赴难免战场,另派肖如茗、钟晏青带兵南下,支援谢胜。
八月十一,河东道节度使拥兵自立,自封河东王。
兰泽带兵镇压,左丘瑶传令关内道节度使前往支援。
八月十三,东海传来消息,海上的俪、倭二国发兵攻打大历。
彼时齐乐成和顾凛已经身在登州,领兵御敌。
第623章 新朝
关内王府的内狱中关着红线,她也是这里唯一一个犯人。
这里的牢房虽然建在地下,可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灯火通明。烛火散布在每个角落,王府的主人不允许它有任何一处暗角。
忙完一天的公务之后,左丘瑶进到这里。他身后跟着两名仆从,各自捧一个托盘。一个上面放着白绫,另一个盛着砒霜。
牢房的门被打开,左丘瑶迈步进来。他喜穿暗色的袍子,今天也一样,穿一身暗青色窄袖长衫,腰束躞蹀带,头戴青玉冠。
红线贴身照顾他的衣食起居,许多衣裳配饰都是她替他搭配。比如今天这一身,便是八月初五那日,她亲手为他挑选的。
从前,红线自以为很懂这个人,比任何人都要懂他。可是八月初五那晚之后,她却忽然发现,她可能从来都没有看透过他。
只有一点她看准了,左丘瑶是一个聪明人,聪明至极。
红线曾愧疚于自己骗了他,却不知道,他有没有过同样的愧疚。
“主子。”她像往日那样唤他,“奴婢有一事不明白,还请主子解惑。”
左丘瑶在三步之外站定,看向被铁链绑在十字架上的红线:“你说。”
“那天晚上,主子对奴婢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红线死死盯着左丘瑶,不想错过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他的情绪没有丝毫变化。始终云淡风轻,让她越来越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很可笑。
“全部。”左丘瑶回答她,“全部都是假的。我那日对你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委曲求全,一时的保命之计罢了。”
“……那从前呢?”红线嘴唇颤抖,追问道,“从前那些温情,你可曾用过半分真心?”
“不曾。”
斩钉截铁。
“不曾……不曾……”红线重复默念着这两个字,慢慢扬起嘴角,笑出了眼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一直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一厢情愿,哈哈哈哈……”
她呕出一口血,下巴被鲜血染红,鬓发散乱,状似疯癫:“主人说的果真没错,女人是不能动情的。我不该……不听她的话。”
“白绫还是砒霜,你自己选。”左丘瑶摆手,两名小厮从外面进入。
“你就这么恨我,要亲眼看着我死?”
“既无爱,何来恨?”左丘瑶道,“我只是要警告自己,同样的错误,不要再犯第二遍。”
……
八月十五,圆月升上中天之际,女帝溘然长逝。
群臣跪于长生殿外,哀送女帝,恭迎新帝。
满殿宫人跪地哀泣,肖墨趴在女帝床沿,以为太祖母像前几天一样,跟她说着话说着话便睡着了。她疑惑地看向殿内众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哭。
她想询问父亲,可是一抬头,看到父亲也落了泪。
“爹爹……”
“阿芑。”左丘玥拭去眼泪,弯腰抱起肖墨,“叫爹爹什么事?”
“爹爹,你怎么哭了?”她伸出小手,帮左丘玥擦掉他眼角的湿润。
“没什么……”一阵泪意袭来,左丘玥撇开脸。
“太祖母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爹爹舍不得。”十四把肖墨接过来,“阿芑乖,现在很晚了,该去睡觉了,跟银朱姐姐去睡觉。”
十四把她交给银朱,让梅知雪和松果一起跟着离开了。
自有宫人为女帝换衣梳妆,十四和左丘玥一起走出殿外,接受群臣跪拜。大殿正门打开的瞬间,群臣齐声高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女帝结束了她长达三十二年的统治之后,大历朝的皇位终于重新回到左丘氏手中。
群臣之中,有人振奋,有人恐惧。但更多的,是对整个王朝的担忧。登基大典尚未举办,天下便兵乱四起,大历朝给所有人一种摇摇欲坠的危机感。
“众卿平身。”左丘玥执着十四的手,站在群臣之前,“这几日大家都累了,早些出宫,回家休息吧。”
见左丘玥说完之后便要离去,右相顾青山忙问:“陛下,明日早朝……”
“早朝照旧。”
新任帝后穿着家常衣衫,携手前行。他们不急不缓,无畏无惧。群臣看着他们的背影,竟也渐渐安定下来。
这是大历朝的未来。
……
“明天就启程吗?”左丘玥握着十四的手,走在月影下。秋夜的风带着些微凉爽,吹拂着他们的发丝和衣衫。
“算时间阿砚和麻衣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该启程了。”十四捏捏他的手,道,“你稳坐朝堂,我横刀立马,替你荡平四方。我是你手中的刀,你当我后方的盾。”
“我有信心,两年之内扫除贼寇,驱逐蛮夷。让大历朝河清海晏,盛景昌明。”她道,“我们既然接下了这个担子,就要稳稳地把它担起来。”
左丘玥无言,停下脚步,紧紧地将十四拥入怀中。
“我信你。”很久之后,他说,“你也信我。”
“你做帝王刀,我便是将军盾。”
“我当然信你。”
……
元亨八年八月十六,十四集结都畿道十万兵马,向西进发。
八月二十,陇右道节度使拥兵自立的消息历经半个月,终于传进神都。
彼时十四刚出都畿道,正在往甘、肃二州进发。她要抢在凸勒和赤面将陇右道和中原的联系掐断之前占领这片狭窄地界,否则大历朝的领土便会被一下子砍掉三分之一,面临三方大军自西压境的危险。
也是在此时,朝廷众人才明白为什么叛乱的是南北两侧,皇后娘娘却要领兵西进。
未卜先知,未卜先知啊!
天子驾崩,朝臣需服丧二十七天,所以早朝的太极殿上一片缟素。
新任帝王高坐在龙椅上,却没有坐在正中间,因为旁边还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当朝安昭公主。
小公主也穿一身素服,安静地坐在父亲身边,听他和满朝文武讨论政事。
新帝上朝第二天便是牵着小公主进来的,抱着她走上高台,把她放到了龙椅上。当即便有数位言官站出来,指责此举有违礼法,让安昭公主立即从龙椅上下来。
小小的人儿刚刚因为找不到母亲哭了一场,眼泪还没完全干掉。被这些人一通指摘,当即泪珠子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完了,稍微了解新帝的几个朝臣当时便在心中暗呼:完了。
“阿芑乖。”只见新帝抱起安昭公主,从龙椅上站起,然后就那么……走了?
“陛……陛下!”文武百官在后面喊,却连左丘玥一个回头都没得到。
“你们这是干什么!”一大堆事情还没来得及汇报的兵部尚书怒到跺脚,冲着几个言官恶狠狠地吼道,“这要不是朝堂,老子的拳头就招呼上去了!”
第624章 了结
第三天早朝,小公主再次被新帝抱放到了龙椅上,昨天那几个发言的言官却不见了踪影。
这一天所有事情都处理的很顺畅,新帝正值盛年,思路清晰,精力充沛,却不会独断专行,而是广纳谏言,并且鼓励群臣就事论事,踊跃发言,是以整个朝堂一片和谐。
下朝之后,兵部尚书忍不住感慨道:“那几个碎嘴子不在,朝堂可真清净。”
当那几人一连三天都没有出现在早朝上的时候,就有人开始疑问了。
“他们几个怎么了?怎么这么多天没来上朝?”
“不清楚。”
“魏大人,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有人看向新任刑部尚书魏意之。
也是在八月初六那天,众人才知道原来可以调令禁军的虎符在这位手里。
他住在后宫,当了十几年的面首,当时虽然受女帝宠爱,满朝上下却没几个人看得起他。男子出卖色相,比之勾栏妓女更加不如。
然而在八月初六的宫变中,他挟虎符,调禁军,先是镇压宫中乱党,又及时救援河南王府,一日之内连立两功,救先帝、新帝两人。更是在新帝登基后摇身一变成为刑部尚书,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担任有名无实的虚职。
此次叛乱中涉及到的乱臣贼子,全部交由他来审问处置。未到中秋,刑部大牢就已经住不下了。
此时再看魏意之,再无一人抱着从前看花瓶那样的眼光。在当今陛下面前,这位可是排得上号的红人。
“不清楚。”魏意之上下朝都是独来独往,闻言停下脚步,说着不清楚,却又接着解释道,“听说几位大人家中女眷被陛下邀请进宫中做客,正好各家都有几个年幼的孙儿。几位大人,估计在家‘含饴弄孙’吧。”
闻言,众人的脸色说不出的好看。
“那下人呢?”有人追问。
“最近宫中在削减用度,刚遣散一批宫人。”魏意之回答道,“陛下担心夫人娘子们不便,便让他们把小厮侍女都带进了宫里。”
“若无其他事情,在下便先走一步。”魏意之看着几个语塞的官员,“几位大人,告辞。”
“哎哎哎……告辞,魏大人慢走。”
……
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官员们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让他们独自打理自己的起居尚且困难,更别说在无人帮忙的情况下照顾孙子孙女了。
等各家女眷在宫里住了三天之后回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凌乱的家、一片凌乱的家主和一片凌乱的孩子……
自那之后再上早朝,再也没人提肖墨坐在龙椅上不合适的事情。
……
刑部大狱。
关押死囚犯的牢房里,有个瘦小的身躯蜷缩在角落里。他身上的囚服因为用刑留下斑斑痕迹,裸露在外的双手双脚以及面部都是脏污,头发打结成绺。
“别打了……别打了……”他的嗓音没有寻常男人的粗厚低沉,反而透着女子都没有尖细。
若不仔细辨认,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曾是风光无两的内侍令魏亭。
“踏,踏,踏……”
“啊!别打了,别打了!”原本蜷缩在地上的人被细微的脚步声惊起,死命地往墙角缩,恨不得钻进墙里去。
“叔父。”这个声音年轻而有磁性,有让人心旷神怡的力量。
可对于魏亭来说,它却比地域恶鬼发出的嘶厉更加可怕。
“五……五郎求求……求求你,别打了别打了。”魏亭缩在墙角给魏意之磕头,“求求你五郎,别打了,让他们别打了。”
“这个场景是不是有些熟悉?”魏意之说,“我记得十七岁那年,我也是这么求你的。”
“叔父,可还记得?”
魏亭的声音戛然而止,趴跪在地上,缓缓抬头看向魏意之。
“那年我也是这么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我求你不要把我送进宫,我不要当面首。可是你是怎么回答我的?”魏意之蹲下身,“你和父亲,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强行将我与未婚妻子的婚约退掉,将我带到了陛下面前。并且用魏氏全族的性命相要挟,对我说若我惹得陛下不快,整个魏家上百口人命就会因我而葬送。”
“你让我成了全神都的笑柄,而你们兄弟俩却借此青云直上,官运亨通。我的好叔父,这些你都还记得吗?”
“五……五郎,你是因为陛下的赏识,才有今日呀。”魏亭终于明白魏意之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这个侄儿从前对他恭敬有加,原来都是装的,是装的!
“我当初将你送入宫中,是为了你好,是为了整个魏家好呀。”
“这些话,你自己信吗?”
“五郎,我说的都是真的。”魏亭此刻只想活命,用尽一切办法活命,“求求你,求求你替我跟陛下求情,我是受了蒙骗,我没有想谋反啊!”
“叔父。”魏意之听着这些话,露出嘲讽的笑,“你可真天真啊。”
“你以为我今日过来,是来救你的?”他抬手,自有人递上利刃。
“你……你要干什么?”
“谋逆乃是大罪,本该诛九族。”魏意之站起来,“陛下仁厚,只赐死你一人。我来,自然是亲手送你上路。”
“你……”魏亭双目圆睁,映出魏意之近在咫尺的脸。
他双手握着刀柄,将刀狠狠刺进了他的心脏。
这是魏意之第一次亲手杀人,却只觉无比痛快。
长达十五年的梦魇,他终于亲手将它掐断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因为势单力孤而任人摆弄的少年,再也不用以为无可奈何而恨不得自戕而死。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魏亭这张濒死的、惊恐的脸,大大地取悦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长神殿的人都知道,魏大人极少大笑。他也很少笑,只在陛下面前,会露出浅浅的笑容。
因为女帝曾称赞过那样的笑容,他便只那样笑。
魏意之松开刀柄,在阴暗的牢房中笑的肆无忌惮。
身后的狱吏将头压得更低,下意识地想要屏息。长久,笑声终于间歇。
“丢去御兽园,喂狼。”
“……是!”
第625章 火铳,火流星
河东道节度使名叫林丘坤,是左丘宏受封为河东王之后亲自提拔上来的,深得其信任。
左丘宏参与神都兵变失败的第二天,林丘坤便杀掉河东道一批拥护朝廷的官员,自封河东王。
彼时,神都发生兵变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
河东道有兵马四万。
关内道派出三万兵马自西面徐徐前进,兰泽则率领北大营两万人马自南面疾攻向北。五万人马,压着对方打。
半月之后,便收复河南道一半土地。俘虏叛军八千人。
八月二十三,兰泽首先到达太原府,将林丘坤和两万叛军围堵在城中。
然而从那日起一直到九月初,军队都未能再前进一步——林丘坤以城中百姓的性命做要挟,若兰泽的军队胆敢前进一步,他就直接屠城。
第一天,他就命人将十余名稚童从城墙上丢下,活活摔死,以此威胁兰泽退兵。
兰泽不会不顾百姓死活,但是退兵,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于是双方就在此地僵持不下,就这么对峙近十日。
九月初一,肖砚来了。
他带来了两百支火铳和四百斤火流星。
自元亨六年开始,黄梁县西面那座山的石殿里便开始用肖砚给的图纸研制火铳。火流星则是烟花工坊里制作出来的炸药,肖砚给它取名火流星。
元亨七年秋天,十四一家离开黄梁之前,第一批火铳和火药就已经制造出来了。当时兰泽和银朱手下的两个小组就进行过试用。
但他们只在基地里用过,这些东西被禁止带离基地。
这次肖砚把它们带过来,便意味着它们要投入真正的战场了。
兰泽看到肖砚带来的东西,双眼都在放光。
“这些火流星足够炸毁四方城门。”肖砚道,“真正的敌人在北面,河东道必须速战速决。”
“末将明白!”
……
暗夜,五十人一组的四支小队分别接近四方城门。
他们成方阵前进,在即将来到城门下的时候被守城兵发现,漫天箭雨瞬间落下。他们提起盾牌,迅速奔跑到城门下箭矢射不到的盲区。
在守城士兵疑惑他们这么一小波人马跑过来干什么的时候,城门处的北大营士兵已经开始训练有素地安放火流星,施放引线。
他们要将引线一直续到二十丈之外,然后将其点燃,这才是此次任务的重中之重。
返程过程中的箭雨比之前更猛烈,有人的腿受了伤,有人的手臂受了伤。
终于走出了城墙上弓箭的射程范围!全员回归!
“活了,我居然活着回来了!”队伍里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小兵将脑袋从盾牌后面伸出来,有些不敢相信地惊叹道。因为太高兴,甚至忽略了还插在自己手臂上的箭矢。
“我都做好死在路上的准备了。”
他刚说完,就被人狠拍了一巴掌。
“队头,你打我干什么?”年轻小兵抬手揉脑袋,才反应过来自己手臂上还插着一支箭,疼得龇牙咧嘴。
“什么死不死的,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这支小队的队头是个四十岁出头的汉子,看这样年纪的小兵就跟看儿子差不多,“咱们是来立功的,不是来送死的。”
“就是,你小子以后注意点儿。”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士兵接话道,“战场本来就是离阎罗地府最近的地方,少说那些丧气话。”
“哦。”年轻小兵似懂非懂,但是他很开心,因为他立功了。今晚这个任务,全营的人都在抢,除了立功的机会之外,还因为这次用的是一种叫做火流星的东西,是他们世子,不,现在应该叫殿下了,是殿下亲自送过来的神兵利器。
据说这东西只要用火折子点燃,就能直接把城门毁掉。
他们都想象不到,什么样的东西能把那么大那么重的城门给毁掉?
“火折子火折子。”
“在这里,给!”
队头接过小队成员递过来的火折子,打开盖子,轻轻吹着。室外有风,需要用手护着。
“呲呲……”引线被点燃,发出漂亮的火花。
“这东西我见过!”一人惊呼道,“这不是花鞭嘛!”
他说的花鞭,是奇货居近两年推出的新商品,同属于烟花系列。是将烟花做成长长的鞭状,将一头点燃,就会绽放五颜六色的火花,可以拿在手里随意挥舞,像挥鞭子那样。相当于将放上天空的烟花拿在了手上,极其受欢迎。
当然,价格也极贵。他只在街上看富贵人家的小孩子玩儿过,自己却没有摸过。
为了确保引线不会燃到中途忽然中断,肖砚就把它们做的非常粗,相当于简易的花鞭了,这名士兵也不算看错。
“其实刚刚咱们放过去的那些,我也觉得很像人家说的烟花。”
“是吗?”
他们只看过烟花在夜空绽放的样子,并没有见过它们燃放之前是什么样子。只是听人形容,是用竹筒装着,捆成一捆一捆的。外面包着纸,纸上画着好看的山水花鸟或者各路神仙的图。
刚才放过去的东西就是一捆一捆的竹筒,连在一起,外面没包纸,也没画画。
“愣什么,快撤退!”
“哦!撤退!”
众人这才想起来,训练的时候殿下说了,把引线点燃之后要立刻撤退十丈,然后卧倒在地。
五十人又往自己队伍所在的防线奔跑约十丈,按照之前训练过的方式趴在地上,捂住双耳。
城墙上的士兵看到一朵小火花不断往城门处跑,又看见这支小队兔子似的往前蹿了一段距离之后纷纷趴到了地上,全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这是干什么呢?
装神弄鬼。
而这支小队趴下之后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就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不是……”
“砰!”
话未说完,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自前方传来。
“砰。”
“砰。”
“砰。”
在相差无几的时间里,又接连响起三声。
前方的城门连着部分城墙轰然倒塌。
紧接着传来的是守城士兵的惊呼和惨叫。
“杀!”后方的兰泽见此情景立刻命令队伍前进。
号角声响起,喊杀声震天。
放火流星的这支小队都蒙了,直到后方的队伍已经跑到他们所在的位置,他们才惊觉现在在打仗,他们是兵,该跟着一起冲锋陷阵。
“杀!”
第626章 忏业,断往
“不可伤百姓,不可夺财物,若有发现,军法处置!”这是出发之前,兰泽给北大营下的死命令。
是以北大营的士兵冲进城之后,不惊扰百姓居住区,只围攻军事要地。他们迅速经过暗夜下的街道,手里举着火把,像穿梭在城中的火龙。
河东王府。
林丘坤带人来到内狱,欲杀挟持关押在此的王氏一族当人质一起逃命。
忽然从暗处窜出两个黑影,林丘坤的侍从立即将他护在身后。
“来者何人?”
定睛一看,乃是两个穿着僧袍的光头和尚。
这两人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
他们二人皆赤手空拳,却将林丘坤的护卫打得节节败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林丘坤高喝,“谁派你们来的?”
“出家人。”二人将林丘坤的队伍驱离内狱大门,双方暂时停手对峙。
“阿弥陀佛。”
“王爷,这两个秃驴不好对付,他们已经攻进城了,咱们速速离去才是上策。”侍从劝说林丘坤,“去投奔主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林丘坤只得放弃,被众人护着迅速逃离。
……
王氏族人死里逃生,对救命恩人千恩万谢。
“多谢两位师傅,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王韬夫妇携王氏族人向两人行礼,“请受鄙人一礼。”
同时又疑惑不解,为什么会有两个出家人来救他们?王韬能想到的可能,只有十四或者左丘玥了。
“不必多礼。”断往将王韬扶住,“我二人受师父指引前来救援,也是王氏一族的缘分。”
若是方三娘在此的话,她应该会认出来,眼前这名法号断往的和尚,乃是她的一位故人——少时曾有过婚约的冯静之。
“敢问二位师傅法号?”王韬问。
“断往。”冯静之答道。
“忏业。”李二继答道。
十四也是元亨四年嵩州地动又突发疫病的时候才知道,当初青莲山的匪首冯静之还有曾绑架过梅知雪的李二继,竟然都皈依佛门,到古梁县大慈恩寺修行去了。
此次会出现在太原府,是因为辩苦和尚说他们二人尘缘未尽。云游途中给了他们二人指引,叫他们前来救人。
……
林丘坤逃跑,兰泽带人去追。
肖砚在河东王府见到了忏业和断往:“娘亲说辩苦大师送了一份大礼过来,果然没有骗我。”
“二位师兄,多谢你们相助。”
“殿下不必客气。”
“这一礼你们当得。”肖砚却道,“除了感谢二位师兄救下王氏一族之外,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忏业和断往对视一眼,看向肖砚道:“殿下请说。”
“如今兵乱四起,军中正急需将才。”肖砚直言道,“我想代表大历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请二位师兄留在军中,助朝廷扫平乱党,还百姓四海升平。”
“这……”忏业和断往全然没料到肖砚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师父说他们尘缘未尽,让他们来太原府救人,他们便过来了。想的是了却尘缘,真正地皈依佛门。
可是肖砚提出的邀请,却让他们没能立刻拒绝。
肖砚一看他们两人没有马上拒绝,就知道这事有戏。他就知道,娘亲说的“大礼”,绝不会只是救下王氏一族那么简单。
“实不相瞒,娘亲跟我说过二位师兄。”肖砚接着道,“她说你们都是难得的良将,天生就该驰骋沙场。”
肖砚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激起了忏业和断往深埋于心底的少年激情。他们以为这些想法早已和过去一起被掩埋,现在的自己已经和旧时的一切一刀两断。
原来并不是,只需要极其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再次激起他们的热血。
“不瞒二位师兄,眼下的内乱只是开端。”肖砚趁热打铁,“真正的战争已经在路上,不久就会。难道你们愿意眼睁睁看着胡人的铁蹄践踏大历国土,蛮夷的刀剑驱逐我朝子民?”
“北方胡虏,南方蛮夷,包括那小小的海上岛国,对我朝一直都贼心不死。眼下内忧外患,正是需要我大历男儿浴血奋战的时刻。”
……
登州。
齐乐成和顾凛刚刚结束一场海战,双方都没有尝到甜头。
回营之后听说松果来了,顾凛脸都没顾得上洗就跑了过来。
松果正在指挥着士兵将物资往下搬运,扭头就看见一个满脸血滴子的人抱着头盔朝这里狂奔。但即便看不清脸也没关系,那扎眼的银色的盔甲,整个东海水师没有第二个人穿。
“你怎么过来了?伤养好了吗?姑姑不是说让你好好修养吗?是不是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脚步还没停稳,就发出一连四问。
果然是他,松果心道:话这么多,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姑姑派我过来的。”松果一句话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
“……哦。”顾凛站稳,上下打量她,“你的伤真的都好了?不会是故意逞强吧。”
“这么狼狈,打输了?”
“谁输了!”顾凛高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输了?”
“没输就好。”松果示意他看对面,“姑姑让我带了新武器过来。”
“新武器?”顾凛的情绪被松果一句话安抚好,好奇地看向正从车上往下搬的箱子。一个念头在出现在脑海里,让他的眼神越来越亮。
他冲上前去,直接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赫然整齐地码放着十支火铳。
“真的是火铳!”顾凛兴奋到想要原地跳起来,像抱宝贝一样抱着装火铳的箱子,转头问松果,“带了多少过来?”
“两百支。”松果道,“除此之外还有一千斤火流星。”
“火……一千……好!好!”顾凛激动到语无伦次,“哈哈哈哈哈哈,好!一定要好好教训那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岛贼寇!”
这里的人除了齐乐成、顾凛和松果之外,都不知道火铳和火流星是什么。所以看着顾凛这个样子,纷纷侧目,愈发好奇楚将军带过来的这些到底是什么神兵利器?
“他们加起来将近十万人,打我们三万人,以多欺少!老子明天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以少胜多!”顾凛抱着箱子不舍得撒手,说出的话却让松果忍不住动容。
东海水师只有两万八千人,却要迎战对方十万人,难怪打得这么艰难。
第627章 战场
海风呼啸,海浪不绝,蔚蓝的海水和天连成一片,却要比天的颜色还要深一些。
整整一个月,双方交战都是俪、倭二国主动发动攻击,东海水师被动迎战。可是今日却颠倒过来,人数完全不占优势的东海水师居然主动发动了攻击。
“预备!”
“发!”
数千支箭射向对面,每十支当中,都会有一支上面绑着一个不起眼的竹筒。而射出这些箭的人,是水师里箭术最好的一批士兵。
这些箭矢的目标并不是对面船只上的人,而是那木质的船体:甲板、船帆、舱体。另外九成的羽箭看似射向对方士兵,实则是在给它们打掩护。同时压制住敌军,让他们一时没有反攻之力。
船只上的士兵忙拿盾牌护住自己,却忽略了那些落在船体上的箭。
射完了竹筒,这些弓箭手开始将绑着火种的羽箭搭在弓上。
对方的将领以为东海水师要用火攻,连忙命令士兵们准备灭火。
然而在他们刚刚开始行动的时候,第一颗火流星便在舱体上炸开了。
“砰!”
几名离得近的士兵被直接炸翻到海水中。然而更加可怕的是这一声爆炸只是开始,就像是鞭炮的第一声响,随即而来的才是重头戏。
“砰!砰!砰……”
顷刻间宫殿一样大的船体便陷进火海中,熊熊烈火里是接连不断地爆炸声。
“啊!”
“噗通!”
“……”
翻飞的尸体像是热锅里被炒焦的豆子,不断地被炸出烈火,掉入海中。
这是前面三艘船上的景象,是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那剧烈的爆炸,那骤然燃起的烈火,除了它们所具有的恐怖的破坏力之外,它们本身的存在就足以让人产生巨大的恐惧。
对于从未见过也无法解释的事物,人们总是会将其向鬼神靠拢。
前面三艘船的惨状让后面几艘直接掉头撤退,不需要东海水师再做什么,他们的军心已经被摧毁。
齐乐成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当即下令:“追击!”
号角吹响,船帆升起,巨大的船只载着振奋无比的东海水师乘胜追击。
“神兵利器,当真是神兵利器!”
“小小的竹筒,居然能毁掉一艘船,人间居然有这样的东西!”
“听说是楚将军从黄梁带过来的,是肖娘子让她带来的。”
“有肖娘子护佑,谁也别想动摇我大历江山!小小岛民,今日就要让他们尝尝厉害!”
“杀!让他们尝尝厉害!”
……
“他们的船能在海上漂那么久,后方肯定有人定期给他们补送辎重。”齐乐成手里举着的,是奇货居出产的望远镜,镜筒里是慌忙逃窜的敌军船只,“他们是做好了长期打的准备的。”
“我们追上去,如果他们在海上设立了辎重传输点,那就一举端掉,把他们撵回自己老巢。”
“这一回必须把他们给打疼了,才能长教训。”顾凛双手放在栏杆上,上身微微前倾,试图用肉眼追踪前方的船只,“只想着趁乱打劫,也不嫌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姑姑说了,从前念他们是番邦小国,是以大历朝不和他们争,而是处处包容。”松果道,“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若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把他们赶回老巢之后,自俪国国土西境线以西的海域,全部归大历朝管辖。不论是过路还是打渔,都要交入境钱。”这是十四的原话,松果将其复述给齐乐成和顾凛。
“痛快!”顾凛闻言猛拍栏杆,“咱们从前就是对他们太宽容了。”
“如果不是怕狗急跳墙,咱们手上的兵力又不够充裕,我真想直捣他们老巢。他们当附属国当得不开心,索性直接归入大历朝。”
“南面战事吃紧,姑姑那里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我们需要求稳。”齐乐成闻言道,“稳中求胜才是上策。”
“我也就是说说。”顾凛意识到牛皮吹大了,忙道,“说说而已。姑姑的命令我当然不敢违抗。”
……
谢胜在八月初六的第一战中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军医算是把他的命从阎罗殿大门口拽回来了。
这次齐先送了新的武器来前线,让他们立刻在拉锯战中占领了上风,全军上下一片沸腾。可是谢胜的伤还没好,只能眼巴巴地在后方待着,听别人给他讲战场上的精彩。
“等等等等!”听到激动人心之处,谢胜让小兵停下,问道,“烟花我见过,你说的那叫火流星的兵器真的跟它长得差不多?”
谢胜不信,或者说很难想象,那么美的东西,居然也能用来杀人?
“不是烟花,就是跟烟花长得像。”小兵解释道,“都是竹筒装着的,绑成一捆一捆的,用火点燃之后,就‘砰’地一声,能连人带马一起炸到天上,严重的话当场就被分尸了。”
“你亲眼看见了?”谢胜问。
“看见了!”小兵使劲点头,“当时我就在边上,亲眼看见佟将军命人把点燃引线的火流星放到投石机上,从城门上投下去。那火流星落地不到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轰地爆开,我看见好多断胳膊断腿四处乱飞。”
“你不怕?”谢胜盯着眼前的小兵,他顶多二十岁。因为在上一战中受了轻伤,头上还裹着纱布。
小兵摇头,道:“只要死的不是我兄弟,我就都不怕。”
更可怕的场景他在一个月前就经历过了,染血的城墙、遍地的尸体、一张张熟悉却狰狞的面容……很多人,明明在几个时辰之前还跟他有说有笑,讨论第二天的训练、饭食,讨论家乡的亲人,还有心悦的姑娘。
几个时辰之后,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全部成了横斜在他周围的尸体。有些人在哭,有些人在笑,他们的脸被血包裹,却比活着的时候更加清晰。
这个小兵从前特别怕鬼,那一夜之后,却开始期待那些弟兄能回来找他。原来他以前怕的鬼,都是别人想要见到的人啊。
“小子……”谢胜抚上小兵的肩膀,“你长大了,是一个真正的兵了。”
战场让他成为了真正的兵。
第628章 秦九郎
在甘、肃二州之间的腹地,十四遭遇了三方军队的围堵——凸勒、赤面还有陇右道的兵马。
北风卷地,十月飞雪,一场大战过后,得胜的一方正在清理战场。
尸体里面有都畿道的军队、陇右道的军队还有凸勒人和赤面人。
红肿而皴裂的手将尸体抬到被火流星炸出来的坑洼旁边,用力甩出,堆满之后封上土壤,这便是现成的坟茔。
战争对于底层士兵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三场大战,卷进数万条性命。
当在凸勒军中看到火铳和炸药的时候,十四终于明白了那个“背后之人”的身份。
……
寒夜。
前线物资紧缺,军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十四正坐在案后低头书写,灯花爆炸发出细微的声响。
信成,墨迹落笔即干。写完之后直接将纸张从案上拿起,大致检查一遍,装进了信封。然后从空间里摸出一枚碧玉扳指,和信封发放到一起。
“来人。”
“大帅。”守夜的士兵走进帐中,自这次领兵伊始,军中便改了对十四的称呼。不再称王妃,也不称皇后,而是叫大帅。
“这封奏章送去神都,这封信送去河东道。”十四将之前写好的奏章和信件递给士兵,“八百里加急,快。”
“是!”
士兵双手接过然后迅速跑出营帐。
那封和扳指放在一起的信还在案上,十四盯着它们,慢慢出了神。
银朱带着她的小组潜入敌后已经半月有余。尚未传回音讯。
今天白天刚刚结束第三场战斗,各有伤亡,大历对军稍稍占据上风——向西行进了二十里。
整整十天,这是他们前进的全部距离。代价是折损了近万人。
……
陇右道节度使秦牧野,是上一任陇右道节度使的儿子,二十八岁接掌陇右道,已经稳居此位三十年。
大历朝建朝之初,为了稳固天下局势,高祖皇帝将跟随他一起征战天下的大将分封至四方边境,替他守护大历河山。
然而高祖皇帝去世之后,藩镇节度使军权过盛的弊端便逐渐暴露出来。如陇右道秦家这样,节度使本是朝廷任命的官职,却在他们一姓手里传了五代。和世袭王爵的差别,只有他们没有明确称王而已。
陇右道距离中原大地路途遥远,且和外邦接壤,各方势力纷繁复杂。秦家经过数代经营,在陇右道树大根深。先帝和女帝两朝都曾试图收回,无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最终全部以失败告终。
五十八的秦牧野因为常年习武,身体强健,不见老态。他的府邸像一个小型宫廷,里面养了姬妾百余人。
除了夭折的子嗣,他有十个儿子,十二个女儿。其中年纪最大的长子已经四十岁,年纪最小的儿子上个月刚出生。
十月十五,秦牧野给最小的儿子办满月酒。银朱和肖二十三绑了秦家外出采买的仆人,然后扮成他们的模样进入了秦府。
……
然而秦牧野能稳居陇右道节度使三十年,又岂是等闲之辈?
刺杀失败,二人分头逃跑。
银朱捂着受伤的手臂跑到一个月洞门前,忽然从旁边伸出一条手臂,将她捞向一旁。
花丛底下居然藏着一个狗洞!
狗洞之后不远,又是一个狗洞!
银朱被人拉着贴在墙根向前爬行,一连钻了三个狗洞,最后来到一个不算富丽的小院子子里。眼前的院子当然比一般的民居精致不少,不算富丽,也只是和这座大宅院的其他院落比罢了。
“他们刚刚从我院子里搜完离开,暂时不会回来。”身侧的男子一边拍打着身上沾的枯草屑,一边说道,“等晚一些,你扮成我的小厮,我送你出去。”
银朱没说话,而是转头看向此人。他并没有看过来,而是专心拍打衣裳。将袍子上的草屑跟泥土拍掉之后,才直起身,让银朱看清了他的脸。
“……秦九郎?”银朱不确定的喊出他的名字。
年轻男子一笑:“难为银朱姐姐还能认出我。”
他的笑容和银朱记忆里那个十岁孩童的面貌逐渐重合,才让她更加确信,她没有认错人。
秦九郎……秦九郎!
“你是秦牧野的儿子?”
“是。”秦九郎点头,“他的第九个儿子。”
“你……”
“我先替你处理伤口吧。”他打断银朱的话,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往房里去,“有什么疑问,稍后再说。”
……
在嫁给左丘玥之前,十四常年游走四方,大历朝十五个道全部留下过她的足迹。除了走镖做生意之外,她喜欢带着年幼的肖砚多看多听,增广见闻。而路遇不平且觉得可以一帮的时候,她都会伸伸手。
是以在那些年里,像结识相麻衣一样,她结识了很多人。从世家名流到贩夫走卒,从科举士子到街头乞丐,悉数包揽其中。
大约十年前,他们一行途径关内道和陇右道接壤处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从南风馆里逃出来的小孩男儿。男孩儿年纪不大,看上去顶多不超过十二岁。
当时他跑得太急,一下子滚到了银朱的马蹄下,马儿受惊,当场把他踢晕了过去。
就因为那一蹄,让秦九郎和十四结下了缘分。十四出钱将人从老鸨手里买了回来,又请来大夫为他看伤。得知他家在陇右道,十四便将他带到了丰州,请马凉月派人将他送回家去。
像这样出手救人或是帮人的事情,银朱跟在十四身边见过很多。之所以对那个叫秦九郎的男孩儿记忆深刻一些,还是因为当初那一马蹄。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秦九郎居然是陇右道节度使秦府的九郎,秦牧野的儿子。
“当初父亲的仇家报复父亲,我遭了池鱼之殃。”秦九郎替银朱撒着伤药,说道,“他们把我绑走,想要以我要挟父亲,后来才发现父亲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见我没有价值之后便将我卖去南风馆,是故意羞辱父亲。”
“没成想我命不该绝,遇到了你和肖娘子,被你们给救了。”上好药之后,他撕下一段白布,替银朱缠住伤口,“回来之后我托人打听过你们的消息,知道了救我的人是河南道黄梁县的肖娘子。后来肖娘子嫁给了河南王,成为河南王妃。现在,则是大历朝的皇后。”
第629章 战局
“大帅,后方来消息了!”
“拿进来!”正在跟军中将领议事的十四直接起身离开座位,迎着送信的士兵接到了后方传来的消息。
信件不算长,用的是他们自己研究出来的加密方法。除了两个小组之外,只有十四和肖砚能看懂。
看完最后一句,得知后方人员全部安好,十四稍稍放下心来。
秦九郎……这似乎是一个机会。
她将信件塞回信封,重新回到位置上和众将领继续议事。
待所有将领都从帐中离开,十四提笔开始写。这一次写得很流畅,从头到尾一气呵成。
写完之后唤人进来,连同那封被扳指压着在她案上躺了一天一夜的信一起,送了出去。
“这份发给后方,这份送去淮南王府。”
“是!”
……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
众臣前来紫宸殿找新帝议事,尚未走进殿内,便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朗朗背书声。这乖巧而惹人怜爱的小奶音,来自于他们大历的安昭小公主。
她刚刚启蒙,还不识得很多字,但是陛下有空的时候就会亲自教她背诗,快的时候两天就能教会一首。
这让满朝文武很是惭愧,看看自家的小孩子,两三岁的时候连话都还说不清楚。
要说当今陛下,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忙的一位皇帝了。因为除了当皇帝之外,他既当爹又当娘,从小公主的衣食起居到读书启蒙,全部亲力亲为。
这让满朝文武更加惭愧,他们只是看着,就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尤其是那几个被陛下恩赐亲自带过孩子的言官。
朝政很难,带孩子更难!
朝臣们是由衷钦佩他们的陛下,也真心心疼。这是一位雄才伟略的君主,更是一位难得的明君。说句不恭敬的话,他们希望陛下好好爱惜身体,多在皇位上坐几年啊。
然而不论谁来劝,左丘玥的回复一律是:皇后出征在外,阿芑只有朕在身边。
其实朝臣们很想说:陛下,您是皇帝,小公主她是公主呀。你们不是只有彼此。
然而在皇帝眼里,他的女儿只有他了。
所以才两岁半的安昭公主,就已经上了上百次早朝,参与了数十个重要政务和军务的讨论与抉择。
几个官员走到紫宸殿前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都把脚步放慢了,想等小公主背完这首诗再进去。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爹爹,我背完了。”肖墨坐在左丘玥怀里,扬起小脑袋问他,“后面还有吗?”
“有。”左丘玥听女儿背诗的同时,在奏折上留下整齐而悦目的朱批。肖墨背完上次教的内容,他正好将这封奏章上的最后一个写好。
“爹爹教我。”肖墨很喜欢跟爹爹学诗,更喜欢爹爹夸她聪明,学得快。
“今天先不急。”左丘玥从一摞奏章旁边拿过一本单独放置的,一只手将它打开,“今天来看一看娘亲送来的消息。”
“什么消息?”肖墨问,“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战场上的消息。”左丘玥道,“娘亲去打仗了,打完了仗就能回来。”
“十月初一,到达甘州西部腹地。欲再往西行军时,遭到凸勒、赤面与陇右道军队的阻截,双方在一处人烟荒芜的腹地交战。”令殿外朝臣惊讶的是,左丘玥居然真的跟肖墨说起了军务。
他们刚想往里迈的脚步又停下了。
“凸勒军队出现火铳与火药,第一战,我方折损士兵两千三百一十八人,战马一百零八匹。”
“第二战……”
众臣等在殿外,便听清了战场上的伤亡情况:皇后娘娘在陇右的仗,打得不易啊!
“顾相……”
兵部尚书和顾青山交换了一下眼神,几个人又相互看了看,一起抬脚向殿内走去。
“众位爱卿来了。”
“臣等,参见陛下。”
“平身吧。”左丘玥对侍立一旁的福满道,“赐座。”
“是,陛下。”
立即有小内侍将椅子搬来,让众人坐下。
御前赐座,是功勋卓著的重臣才有的待遇,普通臣子来到御前哪里有坐下的规矩?是以左丘玥第一次在紫宸殿接见朝中官员并且让人赐座的时候,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
后来时间长了,才明白新帝是真心让他们坐,而非考验或是有其他用意。
即便如此,几人落座之后仍旧是正襟危坐,上身挺得笔直,且面容肃目。生怕有一丝怠慢,越了君臣的规矩。
能遇见这样礼贤下士的君主,是做臣子的福气,但臣子也该守好臣子的本分。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其实他们都想多了,左丘玥只是因为养成了和十四一样的习惯,习惯和众人一起坐着谈事情,他觉得那样更自在。
“这是西面传来的军报,众位爱卿都看一看。”左丘玥让福满将他方才给肖墨念的奏章拿给朝臣们。
趁着众人看奏折的功夫,他说道:“皇后带领十万兵马,却在甘、肃二州之间遭遇敌方至少三十万兵马的围堵。对方粮草充足,武器精良,从十月初一到十月十二一共交战三次,我方折损近万,俘虏斩杀敌军两万。”
听着左丘玥的话,再看到奏折上详细的数据,众人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以一万换两万,听上去像是胜了。但是敌军三方联军,至少有三十万兵马。要将这些人马全部打退或者耗完,十万兵马全部折进去都不够。
而且只陇右道,屯兵就不止十万,更勿论凸勒与赤面两国。他们后方兵力无比雄厚,大历朝目前能用的兵马却几乎全部投入了战场。
想要破局,难呐!
就算是不会打仗的人都知道,打仗最好是速战速决,久则钝兵挫锐,国用不足。打的时间越长,国库被掏得越空,老百姓的日子就越难过。
大历朝藩镇割据的弊端早就显现,可是谁也不会想到,内忧和外患会一起过来。
难,难,难啊!
“好在南、北、东三方战场都是捷报频传。”顾青山想用好消息缓和一下殿内的气氛,“若是顺利,是否可向支援西面战场?”
“不能动。”兵部尚书闻言立即道,“长孙静虚手里有淮南道、山南东道和山南西道三道的兵马,除非将其彻底收服,否则我军一动,他必然会再次向北进军。”
但是收服长孙静虚何其艰难,他是要抢皇位啊。
“北面亦然。”他接着道,“收复河东道容易,难的是守好北境,以防凸勒发兵南下。北面的兵马,更加不能撤。”
这么算起来,只有东海水师是有可能腾出手来的,只要将那两个海上岛国彻底收拾服帖了就行。
但是话又说回来,东海水师不到三万人,杯水车薪啊。
不好意思晚了
第630章 撒豆成兵术
拿下河东道之后,肖砚留出一部分人在后方处理后续事宜,然后领兵继续向北。
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他们刚刚到达丰州,北境便传来兵败的消息。秦淮安投敌,受降城被凸勒军队占领,五天之内屠尽城中十万百姓。
肖砚拿着军报的手怒到颤抖。
“砰!”
一张实木桌案在他掌下顿时四分五裂,将房中的同样怒火中烧的其他将领惊得下意识后退半步,只兰泽还站在原地。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肖砚的脖颈爆出青筋,骤然生起的杀气让他像一尊煞神,“必须让他们用血来偿还!”
……
受降城中。
三个凸勒将领将俘虏向像绑蚂蚱一样绑成一排一排的,每根绳子上绑十个人,一共五百个人,整齐地站在从前最繁华的一条街道的空地上。
上一轮屠杀过后,街道上的尸体还没能清理干净。
旁边有一辆拉尸体的牛车,车上的尸体垒成了小山。大部分是赤身裸体的女人,她们的下身有的被用长刀刺入,有的插着木棍、竹竿甚至花瓶、石锤、断下来的人头等各种异物。
有的双乳被割,有的手脚被绳子捆住,呈现出各种屈辱的姿势。有的被开膛破肚,依稀能够辨认出,她的腹中曾有胎儿存在,但此时早已不知去向。
“你来数数。”一个凸勒将领抓过一个正在往车山搬尸体的小兵,用凸勒语吩咐道,“从一数到一百,看我们三个谁杀的多。”
“是。”
小兵开始认真数数,三名将领开始努力杀人。
他们手里拿着弯刀,这种刀用来割人的喉咙最方便。一刀一刀,就像割麦子。
“……九十九,一百!”小兵将最后一个数字喊得格外响亮,以提醒上司们时间到了。
“我杀了一百个!”三人一起停下刀,其中一人气喘吁吁地骂了句脏话,又道,“比杀牛容易多了。这么长时间,我可能连一头牛都杀不死。”
“我杀了一百多十个。”第二个人将弯刀扛在肩上,有些炫耀地说道,“比你多十个。你说得对,确实比杀牛容易多了。这些南面的狗,连牛都不如。哈哈哈哈……他们根本没有资格享有那广袤的土地,那些应该属于我们,属于英勇善战的狼!”
“哈哈哈,你别高兴这么早。”第三个人更加得意,他举了举手里的弯刀,舔掉溅到唇上的血滴,又吐出去,“我宰了一百二十个,比你们俩都多。”
“我不信!”第二个人走上前,“哪些是你杀的,我要亲自数。”
“亲自数……”杀的最多的人正想说随便数,可是回头一看,他们三个砍死的人都横七竖八地倒成了一片,早就分不清哪些是谁杀的了。
“有绳子!”杀的最少的人并不屑于跟他们俩争,只想看他们挣个输赢出来。他跑到尸体中间蹲下,拿起了两只手腕中间的一段绳子跟他们俩展示,“我刚才都是一串一串地杀的,一共杀了十串。”
“你们是这么杀的吗?如果是的话,那应该是一个杀了十一串,另一个杀了十二串。”
……
王魁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正好看见三个凸勒将领在争论数量。
他骑在马上,看着满地的鲜血和尸体,咬紧牙关闭上了双眼。
他和郑彪一起被派到北境战场来,一共十万凸勒兵,跟他们一起领兵的还有一名凸勒将领。说是三人同级别,可是凸勒兵并不买他们两个大历人的账,只认那个凸勒人。
十天之前攻入受降城之后,凸勒人要屠城,他和郑彪立即竭力反对,并且列出种种弊端来说服他。然而什么用都没有,十万城中百姓,尽数被凸勒兵残害至死。
城里血流成河的时候,王魁和郑彪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在肖宅的一番对话。
当时他们俩刚刚被十四从牙行里买回去,银朱给他们训话。她告诫他们,拥有武力和权势并不是他们为非作歹的底气,倚强凌弱在肖宅是大忌。
当时有人问:“银朱娘子,那要是别人先欺负我们呢?”
“那就以血还血,以牙还牙。”银朱说,“钱账钱清,血债血偿。”
以血还血,血债血偿。这两个词这几天一直在王彪的脑子里徘徊不去,包括银朱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情,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却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
“叮~恭喜宿主完成第六次签到。签到奖励,撒豆成兵术。”
在受降城外的万人坑边,肖砚完成了第六次签到。
他穿着黑色的斗篷,跟黑夜融为一体。刺骨的寒风凄厉呼啸,如万鬼嚎啕。抚过他的指尖,衣摆,透心彻骨地凉。
在确定系统可以和他对话之后,肖砚每次完成签到都会仔细询问奖励的能力具体是什么,怎么使用,要注意的事项有哪些。
然而这一次却什么都没问。
系统自然能感知到他的情绪,过了很久之后,主动说:“本次的奖励顾名思义,你可以拥有撒豆成兵的能力。效果随着你操控术法的熟练度的加深而增强,初期变幻出来的士兵大约可以留存半刻钟,攻击效果和普通士兵相似。”
“这次消耗的也是精神力吗?”肖砚忽然问话,倒是把系统惊了一跳。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系统反问他,“你是不是又想透支精神力?”
“我要是同时撒出十万颗,他们能战斗多久?”
“你不想活了吗!”系统发出惊叫,“你不想活不要带着我一起死!”
“十万兵,那要消耗多少精神力?异能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你只需要告诉我,他们能战斗多久?”肖砚道,“我要根据时间来制定计划。”
“……”
“你要是不想跟着我一起消失,那就告诉我。”
“你威胁我?”
“是。”
肖砚的坦诚,让系统语塞。如果它能变换成人的话,此时脸上的表情一定是五彩缤纷的。
它一时不回答,肖砚也不急。他缓缓蹲下身,捧起地上一抔土,装进了随身的荷包。
这荷包是临分别时梅知雪给他的,里面装的是她从大慈恩寺求来的平安符。
“必以异族之血,渡亡魂归位。”他向大地许诺,“十万性命,十万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