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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娘亲穿书后男主他子凭母贵了全文阅读

作者:威亚     炮灰娘亲穿书后男主他子凭母贵了txt下载     炮灰娘亲穿书后男主他子凭母贵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6章 李若愚

    天朝正旦,百国来贺。每年腊月,礼部的官员都会忙得不可开交。除了安排除夕夜的宴饮之外,还要接纳周遭各个附属小国送进来的岁贡,安置各国使者。

    李靖节作为礼部尚书,这段日子忙到饭都没时间吃。

    李老夫人心疼夫君,知道叮嘱他吃饭也没用。便特意做好可口易克化的饭食,中、晚两餐准时给他送到官衙。

    她自己本就是耳顺之年的人了,亲自送了一趟以后,便被家中晚辈跟夫君一起制止了。

    后来便改成了李若愚代替她来官邸给祖父李靖节送饭。

    这日李若愚带着侍女在一旁摆饭,听见李靖节在跟下属讨论事情,不时叹气。

    “大人,自那河内仲雄入都以来,连续五日在太学门前邀人对弈,竟无一人获胜。”一名四十来岁的礼部官员道,“尤其是今日,那小儿竟然扬言要在除夕宴上,向大人您发出挑战。”

    “大人,那不过是一个尚未弱冠的小儿。若真叫他在除夕宴上向大人发出挑战,不论大人应或不应,都有失我大历朝在各个邦国面前的威严啊。”官员怒道,“他们此次过来名为纳贡,实则却是居心叵测,故生事端。”

    李靖节除了礼部尚书的头衔之外,还是大历朝第一圣手。自少年时便以棋技高超扬名神都,踏入官场的一个职位便是棋博士兼翰林供奉,专门在宫中侍候天子下棋。那个时候,他才十七岁。

    本朝天子无不竭力遏制士族发展,而他出身陇西李家,理应也受到打压。却因为一身棋艺,独得天子青睐,仕途开头便无比平顺,叫一众同是出身七大姓的子弟无不艳羡。

    李靖节做礼部尚书近二十年,早就不在公开场合与人对弈了。但他的地位无人撼动,提起围棋圣手大家想到的第一个仍旧是他。

    那礼部官员说得对,若真叫那倭国小儿对他发出挑战,他接或者不接,大历朝的颜面已经掉了。

    “与他对弈的人,都是太学生吗?”李靖节问道。

    “有太学生,也有太学里的先生,还有几位翰林供奉。无一例外……”

    河内仲雄……这个名字最近几日在神都传开了,李若愚也知道。

    “祖父。”她唤道,“饭菜要凉了。”

    李靖节闻言结束跟下属的对话,从堆满公文的书案后起身,往李若愚这边走来。

    “外面刮着风,冷不冷?”他坐下之后并未动筷,而是先问李若愚。

    他有儿女五人,孙辈近十人,只有这个孙女最像他年轻时候。不论是脾气秉性,还是天赋才情。

    因为他的影响,李家在神都的这一脉上下皆学棋,启蒙拿笔抱书之前先拿的是棋子,摸的是棋盘。

    只有这个孙女最有灵性,最得他欢心。

    李若愚在家行六,李靖节时常感慨,若“六娘”生成“六郎”,那该有多好。

    “不冷。”李若愚摇摇头,在李靖节的示意下陪着一起坐下。

    “午膳可用过了?”

    “用过了。”李若愚道,“祖父快些吃吧,吃完孙女还要回去向祖母复命。”

    李靖节闻言展露一丝笑容,暂时抛却烦心事,拿起碗筷开始用膳。

    李若愚在旁边看着,等李靖节一餐用完,跟侍女一起收拾碗筷。她一边收拾一边思索着,几次张嘴又几次忍住。

    眼见李靖节要起身回去办公,她连忙喊住:“祖父。”

    李靖节疑惑地看向她:“何事?”

    “祖父。”李若愚将李靖节用过的碗放进食盒里,剩下的碟子留给侍女收拾,她从桌子另一边绕过来,蹲在李靖节身边揪住他的官袍,仰头看向他。

    孙女一有事求他就会如此模样,李靖节见状笑问:“六娘又有何事要祖父帮你去办?”

    “祖父。”李若愚又唤了一声,用软糯的声音道,“我想去太学。”

    李靖节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想去太学迎战倭国使者。”李若愚道。

    “说什么傻话!”李靖节第一反应当然是不赞同,轻叱道,“你一未出阁的小娘子,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李若愚自幼受宠,对祖父李靖节的敬重多于畏惧。闻言她并不退缩,而是继续道:“祖父,那倭国使者并未规定女子不能应战。”

    “我方才听到祖父跟下属讨论,知道那倭国使者此来不怀好意,这些天在太学摆擂台打名声,为的就是除夕宴上挑战祖父,折损我大历朝的颜面。”她目光坚定,“祖父,不能让他有机会在宴会上挑战您。”

    “即便如此,也不需你一个小娘子去应战。”李靖节坚持道,“你就安心在家做自己的事,此事我自有决断。”

    “祖父说过我是你教过的最好的学生。”李若愚抓紧李靖节的衣袖,不让他走,继续说服他,“就让我过去试一试,若是赢了,可以解开此围。若是输了,便说明这套路走不通,祖父就要从别处着手了。”

    “祖父,我知道您是为阿愚考虑。可是祖父想一想朝堂上的的长孙大人,她也是女子之身,却能引领百官。再想一想河南王妃,她以一女子之身,为河南道乃至大历朝百姓做出了多大的功绩。相较于河南王妃,她肖氏娘子的名声更广为流传。”

    “祖父,我虽是小女子,却也有小女子的好处。与祖父不一样,我名声不显,去应战就算是输了,也不伤脸面。”

    “若是侥幸获胜了,长的也是我李家门楣。孙女知祖父遗憾我未生成男儿身,但我却想向祖父证明,女儿身同样能为家族带来荣耀。”

    “祖父,您就答应我吧。”

    ……

    腊月二十五,李若愚来到太学,登擂台,迎战倭国使者河内仲雄。

    顾云章作为李若愚的手帕交,自然要来替她助威。她特意差人往河南王府送了信,邀请肖砚等人一起过来观战。

    十四和左丘玥也跟着一起来了,二人皆穿着低调,未乘车架,来到之后与肖砚等人一起站在台下观众里。

    在神都一众贵女中,李若愚名声名不显。是以她上台之后,台下观众只惊讶于应战者居然是一名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的小娘子,知道她身份的却在少数。

    这少数人中,包括来观战的李家人,还有孟家人。

    孟玉合和兄长孟玉鸣一家都到了,他们不在台下,而在旁边特设的嘉宾席中。

    “阿砚!”孟慎眼尖地看到了肖砚,惊喜地站起来,“爹,娘,我去找阿砚了。”

    孟玉合随着他跑过去的方向望过去,望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的时候,立时顿住……

第497章 对弈

    前面几天对战其他人,河内仲雄都是一局取胜,所以之前的对弈都是一局定胜负。

    而今天跟李若愚对战的第一局,二人从清晨对战到正午,最后打成了平手。

    河内钟雄不甘心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娘子,李若愚亦想再战。

    于是二人午膳都没有进,紧接着就开始了第二局。

    冬日天寒,尤其是正午过后,太阳逐渐西落,股股寒气逐渐自地面升起,从人们的脚底逐渐缠绕上来。擂台设在太学大门外,围观的百姓实在冷的站不住脚,纷纷跑回家去又裹了几层厚衣裳,把自己包成粽子以后才再次返回来看比赛。

    嘉宾席虽然有挡风的棚子,但也好不了多少,李家与孟家的下人替各位主人拿了大氅、汤婆子过来,还在旁边燃了炭炉。

    孟慎自从肖砚来到之后便没再回来过,她母亲杜氏挂心孩子,吩咐侍女去送衣裳给他。

    孟玉合下意识想要将自己手中的大氅送出去,小心地将视线往那一处递的时候,却发现十四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加了衣裳。

    孟玉合这一眼没来得及收回来,左丘玥将十四两只手都握在自己手里的画面铺满了他的余光。

    孟玉合像受了惊吓一样,身子忽然一颤,险些打翻手边的茶盏。

    他再也不敢往那边看。

    事实上从早晨发现她来了到现在为止,他也不过看了两眼而已。这两眼,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

    “……兄长,嫂嫂。”孟玉合起身,对孟玉鸣夫妇道,“我忽然想起还有要事没有做完,先行一步了。”

    “你……”孟玉鸣疑惑,但没来得及问,孟玉合已经转身走了。

    他先去了旁边的棚子跟外祖母李老夫人辞别,然后从李家的棚子旁边直接绕过去,避开十四跟左丘玥所在的人群,迅速离开了。

    ……

    第二局自正午持续到傍晚,李若愚胜。

    沉寂许久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这小娘子是何方高人?居然如此厉害,从前怎么没听说过?”

    一众太学生的议论最为激烈。

    “你们居然不认识她?”

    “你认识?”

    “当然。那是李尚书的孙女啊!”

    “李尚书,哪个李尚书?”

    “当朝只有一个李尚书!”

    “啊!原来是第一圣手的孙女!难怪,难怪这么厉害!”

    “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不在家中好好待着学如何相夫教子,却跑到这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李家居然也同意她出来。”

    当众人都在称赞某个人或某件事的时候,总有个别不和谐的声音出来,显示他的与众不同。

    “谁规定小娘子不能应战?”

    十四忽然出声,那说酸话的书生看过来,猛然愣住。

    “河……”

    “其他的莫要多说。”从这人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他认出左丘玥了,十四打断他的话,“我且问你,谁规定了小娘子不能出来应战?你规定的?”

    “王……”书生想称呼十四,却看出她不想暴露身份,遂不知道该怎么喊,“学生……”

    “创造出围棋的人没有规定女子不能学,摆擂台的人也没有说他不和女子下棋。你既非围棋的祖宗,又非摆擂台的人,是站在什么立场发表此番言论?”

    “还是说你有本事胜过倭国使者,台上的小娘子阻了你得胜扬名的路?”十四一连多问,逼得书生下意识后退。

    “学生……学生口无遮拦,还请王……夫人恕罪!”

    太学生九成皆出身高门,承了祖辈父辈的荫蔽才有进入太学学习的机会,是以家中长辈大多在朝中任高官。再加上左丘玥靠脸在神都扬名,被认出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十四发言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二人几乎立即便被看穿了身份。

    “是河南王和王妃!”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又引来一大波关注。

    这情况是十四没想到的,她不禁有些窘迫地看向左丘玥,眼里写着:我不知道会这样。

    左丘玥一笑,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被认出来了,我们是去嘉宾席,还是回家?”

    十四瞧了瞧擂台上,李若愚和河内仲雄都下去休息了,待他们回来就要开始第三局。天色已晚,第三局肯定要移到室内。

    “直接回去吧。”

    他们要是继续留在这里,极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躁动,对李若愚对弈没有利处。

    “你去跟阿砚说一声,就说我们先回去了。”左丘玥对林九吩咐道。

    “是,王爷。”

    “先不回家。”走出人群的时候,左丘玥对十四道。

    “那去哪儿?”

    “平康坊。”左丘玥道,“一直说带你去却总是其他事情被耽搁,今天就是个好机会。我们去走一趟,回来的时候,这里差不多也能出结果了。”

    ……

    河内仲雄在太学邀人对弈多日,只有今天的对决一直持续到午夜。赛场从室外移到了室内,普通百姓不能进太学,观众只剩下了一众学子。

    看似平静的大殿内,不知暗藏着几股势力,时刻关注着这最后一场对弈。

    “阿愚真的太厉害了!”顾云章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我从来没体会过,一局棋居然能连续下几个时辰。”

    且不论棋艺高低,只这份定力和体力,就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她平日里还笑李若愚身娇体弱,跟她比起来,自己好像才是身娇体弱的那个。

    “肖世子。”她转头问肖砚,“你擅对弈吗?”

    肖砚摇头:“只是粗浅地学了一些皮毛,刚刚入门而已。”

    “那你最擅长是什么,蹴鞠吗?”

    “我吗?”肖砚闻言笑道,“我好像没什么特别擅长的,遇到感兴趣的都想学一学。”

    “那你最喜欢做什么?”顾云章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齐乐成跟顾凛对视一眼,松果微微转头看向身边的梅知雪。

    此时忽见大殿中央的两人从座位上起身。

    “结束了?”

    “谁赢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到那一方棋盘之上。

    太学里教授围棋的博士上前裁判,片刻后向众人宣布,道:“白子胜。”

    执白子的,是李若愚。

第498章 宫宴

    转眼便来到了元亨四年的最后一天,女帝下旨,特许文武百官携家眷一起入宫参加除夕夜宴。

    十四自己的装扮是侍女在左丘玥的监督下完成的,她则饶有兴趣地给两个女孩儿出主意。帮她们挑了衣裳,配了首饰,又做主选了适合她们的胭脂。

    看着梅知雪河松果俏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一个温柔大方,宜室宜家,娇若三春桃花;另一个明眸善睐,清冷艳丽,耀若晴日桔梗。

    十四体会了一把养女儿的骄傲。

    “王妃在自己身上都没有花过这么多心思。”银朱忍不住打趣道。

    “那怎么能一样。”十四欣赏着两朵好看的花儿,“亲手把她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我开心。”

    旁边几个负责为主人梳妆的侍女闻言只在心中道:王妃的装扮自有王爷上心,根本用不着她自己费心思。

    “王妃。”侍女来禀报道,“王爷和世子以及两位小郎君已经在院外等着了,问王妃好了没有?”

    “好了。”十四一手牵一个,“走吧。”

    左丘玥领着肖砚、齐乐成和顾凛等在西院门外,看着十四牵着两个女孩儿走出来,只觉在这寒冬腊月里看到了春日繁花,眼眸随着她们的走近而亮起来。

    十四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见左丘玥朝她伸手,含笑地把手递了过去:“咱们家的两个小娘子好看吧?”

    “你最好看。”左丘玥回答道。

    其他人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都听到了左丘玥的话,也没有很大反应。

    府门外停着备好的马车,一共两辆,左丘玥和十四共乘一辆,梅知雪和松果共乘一辆,三个少年则骑马跟随。

    “左丘玥。”走上马车,十四忽然道,“我们生个孩子吧。”

    左丘玥怔了一瞬。

    只听十四紧接着问道:“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左丘玥并未回答,而是发问道。

    “不突然。”十四道,“我早就想跟你要个孩子了。”

    “但是各种事情层出不穷,我怕有了孩子以后,我们俩都腾不出手来照顾他。”

    每次欢愉过后,左丘玥都会特别仔细地帮她清理干净。十四没问过,但觉得他应该也是出于这方面的顾虑,才不急着要孩子。

    “可是我刚才想了一下,我们现在没时间,以后可能会更没时间。”十四接着道,“要是一拖再拖,阿砚都要长大了。年龄相差太大的话,两个人就玩儿不到一块去。”

    “不如趁早要一个。时间嘛,挤挤就出来了,阿砚小时候我也忙,一个人也照样把他带大了。”

    现在他们有两个人,轮流带一个孩子还带不来吗?

    “怀胎十月太过辛苦。”左丘玥却没有十四想象中的憧憬,“我们有阿砚,我已经满足了。”

    “顺其自然吧。”见十四要再开口,左丘玥伸手把她搂入怀中,“子嗣是上天的恩赐。能有你跟阿砚陪在身边,我已然觉得人生圆满。再多的运气,不敢奢求。”

    十四闻言并未多想,只道:“这不是奢求,我也不怕辛苦。”

    ……

    此次除夕夜宴在麟德殿举行,十四一行人来到的时候,殿内已然站了不下百人。

    “肖世子!”

    肖砚一跨进殿内,便见顾云章热情地朝他打招呼,拉着李若愚一起迎过来。

    “臣女见过王爷,王妃。”两人一起向左丘玥和十四行礼。

    跟她们一起围过来的还有各家的女眷。

    十四跟左丘玥自入都以后便深居简出,只在肖砚被立为世子的那几日接待了上门贺喜的客人,后面再送上门的拜帖和请帖,都被婉拒了。

    神都里这些官夫人,大多都是第一次见到十四的真容。每个人都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十四很快被人围住。

    但她既没有应接不暇,也不见慌乱窘迫,从容地跟每一个走过来的人寒暄,能一字不错地记得每位夫人夫家的姓氏,以及其丈夫所任官职。

    荣安公主站在一旁,就等着这个山野村妇出丑。然而事与愿违,叫她如何能痛快?

    “她不是没怎么来过神都吗,怎么会认得这么多人?”围在荣安公主身边的几个人官夫人议论道。

    “这哪里是认识,定然是用了心思记的。这位王妃,不容小瞧呀。”

    “低贱商户,竟然也能登上麟德殿耀武扬威。这世道,颠倒了呀。”

    “不是说她已经三十岁了吗?”一个妇人忍不住盯着十四的脸打量,眼中出现嫉妒。

    其余几个妇人自然也在关注十四的容貌跟身形,虽然她们不想承认,但跟左丘玥并肩的十四,完全不像一个已经过了三十岁的妇人。

    她的身姿有着寻常女子所没有的挺拔,身量略高挑,却并不显魁梧。面容没有少女的娇憨,也不见丝毫妇人的沧桑,自有她独特的风韵。

    只看外貌,很难判断她今年到底几岁。

    “定是修炼了民间的狐媚之术。”有个妇人不齿道。

    其他几个都是已婚多年的妇人,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十四这个年纪还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定然是河南王滋润的好。

    又想想,她一个二嫁女,还带着一个拖油瓶,缘何就得了河南王的青睐?定然是有一番常人难及的狐媚功夫,缠住了年轻力壮的河南王。

    几个人皆深以为然。

    再加上有意讨好荣安公主,因此对十四做出的评价,愈发尖酸刻薄。

    “你们看!”一个妇人忽然看向殿门的方向。众人随着她的示意看过去,看见河东王左丘宏一家在众人的簇拥中走进大殿。河东王妃白氏牵着十岁的河东王嫡长子左丘麟,落后左丘宏半步跟随着。

    “有好戏看了。”荣安公主不悦的神色也缓和一些,凝脂般的玉手捏起酒杯,红唇微启,轻抿了一口。

    “阿玥。”

    “堂兄。”

    大殿中央,河东王左丘宏与河南王左丘玥相互致礼。

    “自上次一别,已经有两年未见了吧。”左丘宏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兄长,关心许久未见的弟弟,“一切可安好?”

    “多谢堂兄挂念,玥一切安好。”

    “那便好,那便好。”左丘宏道,“数月之前听闻河南道接连经历地龙翻身和疫病,为兄实在忧心如焚。如今见你一切安好,为兄这颗心才能安稳落下。”

    左丘玥再次道谢。

    这二人兄友弟恭,看得整个麟德殿都安静下来。

    “这位就是弟妹吧?”左丘宏主动将目光移到十四身上,不禁眸光微亮,

    他只知道肖十四娘年龄大过左丘玥,已经养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没曾想,居然还能有如此风华。

    “看来是本王来的最晚了。”此时一道含笑的声音走进大殿。

    “阿玥,阿宏,别来无恙啊。”

    随着淮南王长孙静虚走进来,原本就很安静的麟德殿又静了几分。

第499章 皇家

    “舅舅不算最晚,我与阿鸢才是最迟的。”左丘瑶携着妻子长孙鸢姗姗来迟。

    至此,整个大殿到达寂静的顶峰。

    左丘宏,左丘玥,长孙静虚,皆位列亲王,掌权河东道,河南道和淮南道。女帝虽未曾明说,但这三人俨然已经被列入继承人的名单中。

    左丘瑶,虽然只是顶了一个闲职,在神都的存在感并不高。但他是先太子的遗腹子,母亲和妻子皆出身长孙氏,他的存在便是左丘家与长孙家的纽带,不可忽视。

    在满殿的目光的注视下,七个人彼此见礼,舅舅、堂兄、堂弟喊了一通。

    四个人年纪相仿,差距不超过五岁。其中左丘宏最大,左丘玥最小,长孙静虚的辈分最大。十四跟着左丘玥,要喊他一声“舅舅”。

    “上次分别时你还唤我子詹,没想到再次见面,我竟凭空你比长了一辈。”长孙静虚看着十四,噙着笑道,“世事当真变化无常,不可预判。”

    淮南王这是什么意思?他跟河南王妃居然从前就认识?

    一时间各种想法出现在殿内众人的脑海里。

    尤其是长孙静虚说话的语气,似在玩笑又似追忆,很难不叫人浮想联翩。

    “怎么?”左丘宏闻言面露惊讶,“弟妹与舅舅是旧相识吗?本王以为舅舅跟本王一样,是第一次见弟妹真容。毕竟她与阿玥,是去岁才成的亲。”

    十四怎么也没想到,长孙静虚的矛头首先对准的居然是她。

    她已经感受到周围人看过来的眼神发生变化了。

    “多年前的事情,我以为舅父已经忘了呢。”十四微微扬起唇,道,“几年前在北境受降城偶遇,你化名孙子瞻,我不识舅舅真实身份才有冒犯。当时梅少主也在,怎么也不提醒我呢?”

    梅行之如今是长孙静虚的幕僚,今夜也同他一起来了除夕夜宴。

    十四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立即分散了众人吃瓜的重点。

    “舅舅,未曾听说过你去北境办过差。”左丘宏用疑惑的语气说着陈述句。

    “四五年前的旧事了。”长孙静虚看了十四一眼,从容道,“当时去北境并不是为了公事,处理一些私事罢了。”

    “北境那样不安稳的地方,弟妹一个弱女子怎么也敢去?”此时站在左丘瑶身旁的长孙鸢捏着帕子轻捂嘴巴,惊讶地发声。

    未待十四开口,左丘瑶转头看了妻子一眼,眼中含着笑。

    长孙鸢却神情微滞,立即低眸,想做错了事被长辈抓了现行的孩子一样,慌忙躲避左丘瑶的视线。

    “堂嫂大约有些误会,本王的王妃并非你口中的弱女子。”左丘玥替十四答道,“她是河南道最负盛名的镖师,走南闯北是常事。”

    皇室一众媳妇当中,论出身,河南王妃无疑是最低的。

    照理说像她这样的,就该努力隐瞒自己的出身才是。河南王更应如此,毕竟娶一个身份如此低微的王妃,折损的是他的脸面。

    可是就像之前肖砚主动让旁人称他肖世子一样,左丘玥今夜也当众提及十四从前做过镖师。他竟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与审视,就这样将最该隐藏的“短处”摊开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让本打算借由十四的出身发难的左丘宏微怔,不知道该如何出手了。

    长孙鸢也因为听到他这个回复,忘了怎么接话。

    “前些时日府中失窃,下人带着人一路追出去,发现那盗贼竟然公然占了堂嫂名下的一处别业做窝点。”接下来换成左丘玥主动开启新的话题,他看向左丘宏,关切地问道,“不知这桩案件如今处理的如何了?那帮胆大包天的窃贼是如何处置的?”

    左丘宏负在背后的一只手骤然攥紧,面上却已然含着笑,对左丘玥道:“多谢阿玥关心,此时既已交给了京兆府,本王便没再继续关注了。”

    “舅舅曾在京兆府任职,可熟悉那里的办案流程?”左丘玥又微笑着看向长孙静虚,“像这样的案子,大约多久能出结果?”

    此时站在角落处的京兆尹瑟瑟发抖,生怕这几位再就此话题聊上两句,就要把他喊出去问话了。

    已经是这一年的最后几个时辰了,求求老君佛祖,就让他安安稳稳地活到明年吧。

    “我离开京兆府已经多年,办案的具体流程也忘的差不多了。”长孙静虚回答道,“阿玥若是想知道那一伙盗贼的下场,哪天下了朝以后抽空去问问便是了。”

    “那要等到上元之后了。”左丘玥闻言笑道,“休沐的日子里去打扰人家,岂非罪过。”

    长孙静虚闻言一起笑起来。

    左丘宏和左丘瑶也跟着笑。

    乍一看上去,好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祖母,你笑什么?”李若愚陪在祖母李老夫人身边,忽然听到她一声轻笑,疑惑问道。

    “生在皇室,有什么好?”李老夫人又嗤笑一声。

    “慎言。”李靖节闻言赶紧提醒妻子,“这是在宫中,不是在家里。”

    李老夫人自年轻时便是直言直语的性子,她一生顺遂,少年时的性情一直保留到现在。

    听到丈夫的提醒,李老夫人轻声嘟囔道:“知道知道,我又没让旁人听见。”

    李若愚听懂了祖母的话,她的目光从左丘玥移向十四,又落到旁边的肖砚身上。

    真是格外与众不同的一家人。

    “这是弟妹的孩子?”左丘宏在十四和左丘玥身后捕捉到肖砚的身影,“果真如芝兰玉树,虽并非阿玥亲子,却和他颇像父子。”

    “麟儿,这是你堂兄,还不见礼。”

    “堂兄?”十岁的左丘麟扬起稚嫩的脸庞,看向肖砚,“你是哪位堂兄,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姓肖,叫肖砚。”肖砚笑着上前一步,“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自然不认得我。”

    “肖?”左丘麟面露疑惑,“你为什么跟我不是一个姓氏,其他的堂兄都是和我一样的姓氏。”

    “陛下驾到!”

    正当满殿的人都等着听肖砚要如何回答的时候,内侍颇为尖锐的声音传入殿中。

    所有人立即敛容转身,面向殿门恭迎女帝。

    女帝穿着黄袍,带着冕旒,在长孙召儿和一众宫娥内侍的陪同下缓缓走入麟德殿。天子威仪,震慑四方。

    众人跪地,高呼万岁。

    女帝被长孙召儿扶着,坐到了正对殿门的龙椅之上,面向众臣。她将拐杖递给长孙召儿,继而望向跪满大殿的众人:“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第500章 表演

    宴席开始之前,首先是一段歌舞表演,聂非烟竟然被传召到宫中献艺。

    一袭绯红色广袖留仙裙,将她衬得如枝头红梅,清冷傲然,却又热烈如火。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舞女执伞伴舞,乐女击鼓吹箫。原来除了歌喉出众,平康坊第一歌姬的舞技亦是一绝。

    “你是怎么找到她的?”当众人都沉醉在精妙绝伦的表演中时,十四微微侧身,对左丘玥道,“那日听她说被你搭救并且将她打造成平康坊第一歌姬的过程,我就在想,这么好的人选,你是怎么找到的?”

    据聂非烟述说,她因家破人亡而流落平康坊地下暗城,被当作最低贱的妓女进行买卖。是左丘玥忽然出现,从恶犬嘴下救出了濒死的她。

    左丘玥亲手杀了暗城前任城主,又平定了各路夺权的势力,将她扶上了暗城城中的位子。

    经历过那场纷乱的人都知道,新任城主身边有一个带着银面具的男人,他手中的剑替聂非烟扫清了所有障碍。

    那个人,便是左丘玥。

    将暗城收入囊中之后,左丘玥又将聂非烟打造成了平康坊第一歌姬。顺利进入神都的名利场,高官名士争相成为她的入幕宾。

    左丘玥的手段自然了得,但能否成为趁手的棋子,却还要看棋子的资质。聂非烟的资质如何,从她能一连多年稳坐平康坊第一歌姬的位子并且多次被传召到宫中表演便能看出。

    这样的人才,可遇而不可求。

    “她一开始并未在我的计划中。”左丘玥道,“我找她,是受一个朋友所托。”

    左丘玥本来只打算把人救出来,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妥当即可。是聂非烟主动提出要做事,自荐成为他手里的“棋子”。

    “是那个朋友吗?”十四问。

    左丘玥点头。

    将二人身世放在一起,十四不禁唏嘘。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将关注投入到表演中。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一曲终了,满堂余韵。

    “陛下。”长孙召儿起身对女帝道,“诸位大人家的小娘子亦做了准备,要给陛下贺新岁呢。”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要上场表演的人自然也是内定的,不过是走个流程而已。

    能为天子献艺,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所以有机会上场表演的,当然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儿。

    聂非烟退出大殿之后,第一个节目便由左相白辅之的两个孙女献出。听长孙召儿说,二人准备的节目是一人抚琴一人吹箫。

    两位白家小娘子刚要出来,却被一个男人截了胡。

    “河内仲雄叩见女皇陛下。”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几日前在太学摆擂台,被李若愚打败的倭国使者河内仲雄。

    “使者有何事?”女帝问道。

    “女皇陛下,小臣远渡重洋来到天朝,亦像向女皇陛下献出表演,以示我等敬仰天朝的诚意。”

    “哦?你也准备好了要献艺?”女帝饶有兴趣,“所献何艺?”

    “小臣别无所长,只在棋道上有些天分。”河内仲雄道,“小臣愿为陛下表演对弈?”

    “对弈算什么表演?”河内仲雄刚说完,便有人嗤笑道,“让我们一群人,坐在这里看你下棋吗?”

    “陛下,小臣所说的对弈自然不是寻常对弈。”河内仲雄不急不躁,“而是四人对弈。”

    “何谓四人对弈?”

    “两人为一组,共执一色棋子。一人一枚,轮流落子。”黑内仲雄道,“期间不可有任何言语交流,只凭默契下完整局。”

    “这是什么东西?”席间有人嘲讽道,“对弈只有黑白二子,四个人要怎么下?你们从我们这里学东西都学的不伦不类,我们将棋道传到你们那小岛上,可没让你们发明四不像出来。”

    “棋道万千,变幻莫测,你怎知四个人不能下?”河内仲雄道,“小臣的师父曾与一名完全不懂棋的人组队,却战胜了对方两个一流高手。若是在棋道领悟够深,像小臣的师父那样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也并非不可能。”

    “早就听闻天朝有位大人有第一圣手之称,小臣觉得,他于棋道的造诣,定然是不输于小臣的师父的。”

    “谁知道你说的话是真的还是你自己杜撰的,反正我是从未听过两个人一起执一种棋子下棋的人。两个人步伐不同,计划不一,功力更是差别巨大,这要怎么下?”反驳河内仲雄的是李靖节的次子。

    很显然,这是卑鄙的倭国矮子在下套。为的就是不择手段地赢棋,从而折辱他的父亲,折辱整个大历朝。

    太学摆擂未能如愿,如今又信口雌黄,弄出这种幺蛾子。

    “女皇陛下,您是天朝的陛下。”河内仲雄不管别人,只对着女帝扣头道,“小臣只想对您表达敬意,四人围棋观赏性比之二人对弈精彩许多,还请成全小臣为陛下献艺的一片衷心。”

    “此次以献艺为主,输赢只在其次,并不重要。”

    一众朝臣闻言气的牙痒痒,就算输赢不重要,经他这么说出来,也重要了。

    他再卑鄙龌龊,但出身小国,好像不要脸就是他们的标配,不会有人揪着说什么。

    可是大历朝万国来贺,一丝一毫的脸面也不能丢!

    龙椅离百官有些远,看不清女帝是喜是怒。

    “你连我都赢不了,没资格挑战我祖父。”此时忽然有一道少女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

    是李若愚从坐席上站了起来,面对着倭国使者道:“既然是为了献艺,博陛下开心,不如我来陪你演一回。”

    有李若愚出面,在绞尽脑汁想应对之策的大臣们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倭国矮子摆明了要耍无赖,第一圣手一旦出手,就相当于让他把这无赖给耍赢了。

    如今李家小娘子出面,算是解了这困局。能赢最好,就算输了,倭国矮子也说了不过是表演,博陛下开心而已。

    虽然这么想着,众人却知道不可能赢。大历朝向来没听说过什么四人对弈,可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输赢哪个概率更大,不用想就能知道。

    “好啊。”河内仲雄答应的痛快,想的是先赢了李若愚,再要求她祖父李靖节出手。

    已经有内侍下去准备对弈所需的桌椅棋盘。

    河内仲雄的师弟从倭国使者的坐席区走出来,朝女帝行了一礼,站到了河内仲雄旁边。

    “你的搭档呢?”河内仲雄问走到中间来的李若愚。

    “我来做他的搭档。”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少年风仪俊秀,正式前不久刚刚被立为河南王世子的肖砚。

第501章 四人对弈

    “六娘,你待会儿只管按照自己的思路下,你放心,我保证不会拖你后腿。”肖砚在李若愚震惊的目光中来到她身边,对她道。

    “可是我们从未一起下过棋。”李若愚并未因肖砚的话而安心。

    她原本是打算让顾云章跟她一起组队的。顾云章虽然并不专研棋道,但这四人对弈定输赢的并非棋技高低,而是二人配合的默契。综合考量,没有人比顾云章更合适了。

    “你信我。”肖砚自信道,“这局棋输赢在你,只要你专心下,我们一定不会输。”

    ……

    桌椅棋盘很快摆好,四人依次落座。

    因为是在宴席之上“献艺”,为了防止再出现一下几个时辰的情况,便事先规定以两炷香时间为标准。双方不用战到最后,时间一到,按照当时棋盘上的局势来判断输赢。

    这无疑又为对弈增加了难度,同时也增加了观赏性。

    执黑先行,由河内仲雄落下第一子。

    李若愚素手捏子,落下一白。

    河内仲雄的师弟落子之前看了河内仲雄一眼,然后才将棋子摆放在棋盘上。

    河内仲雄露出满意的神情。

    接下来轮到肖砚落子,他亦是捏起棋子之后先看李若愚,继而从容落子。

    “啪。”棋子与棋盘碰撞出轻响,在人员众多的大殿里并不明显。可这一声轻响却敲在了李若愚心上——肖砚落下的第二子,正是她要下的位置!

    才第二子而已,大约只是巧合吧,李若愚心想道。她压下惊讶,看河内仲雄落第三枚黑子。

    她落第三枚白子。

    黑子第四枚落下之后,肖砚手中的白子未有犹豫便搁到了棋盘上。

    又是她想的位置!

    李若愚惊讶地转向肖砚。

    “我说过,我保证能跟上你的步骤。”少年笑着道,“只要你有信心能赢,我们就不会输。”

    ……

    当时间行进到半炷香的时候,河内仲雄也意识到:他轻视今天的对手了。

    “啪。”

    河内仲雄想要阻拦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师弟已经将黑子放到了棋盘上。

    这个位置并不是最佳位置。

    黑内仲雄想要发声又止住,用左手朝师弟做了个手势。

    师弟立即会意,面上露出自责之情。

    “他们在做什么?”立即有眼尖的人看到了河内仲雄二人的互动,站起身指着二人的手问道。

    “我也看见了,他们在作弊!”顾云章第二个站起身,她祖父顾青山想拦都没来得及。

    “事前言明不许言语交流,却并未说不能用其他方式交流。”此时倭国使者坐席区一人站起来应道,“我们用手势交流,并未说话,不算作弊。”

    “小国之臣,难登大雅之堂。”顾云章闻言直接叱道,“你们说的表演,就是学哑巴用手比划吗?”

    “河内只是一时情急,小娘子为何抓着不放?”使者示意她看向对弈的四人,河内仲雄只在方才做了一个手势,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了。

    大殿中的吵闹女帝仿佛全然未见,未发一言。

    作为女帝第二张口的女相长孙召儿,也没有说话。

    与顾云章争辩的倭国使者见状缓缓坐回自己的席位。

    顾青山望了孙女一样,示意她坐回来。

    顾云章倒是乖顺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但眼神却没从河内仲雄二人身上收回来,一直死死盯着他们。

    这场小风波并未影响大殿中央对弈的四人,旁人看不到棋局,只能看到轮流四只手,落子如飞。这样的速度与架势,一般的对弈确实未曾有。

    一炷香燃完之后,执黑子的二人速度很快慢下来,越来越慢。

    围观的众人各有看法,有人觉得李若愚和肖砚气势如虹,也有人觉得他们二人过于草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过家家。

    至此,李若愚已经没有了任何顾虑。

    她按照肖砚说的那样,专心对弈,心无旁骛。因为她知道,肖砚能准确地将每一颗棋子放到她想要走的位置。

    河内仲雄却从半炷香的时候就开始关注肖砚。

    他不明白,肖砚是怎么做到跟李若愚默契到如同一人的。

    他跟他的师弟,是同吃同睡同师门,一起长大,多年练习才积累下来的默契。可两个人终究不能如同一人,他们不可能做到绝对默契。

    而对面,明明是两个人在落子,棋风却一致到天衣无缝。若非亲眼看着,河内仲雄绝对想不到李若愚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为什么会这样?他是怎么做到的?

    女帝忽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没拿拐杖,由长孙召儿扶着走下台阶。

    在众人的注视中,走近对弈的四人,最后站子阿里额肖砚身边。

    众人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常年威严的面庞缓缓出现了微不可查的愉悦。

    女帝这一举动,落在众人眼中,自然又有了各种解读。

    ……

    女帝一直在肖砚身边站了半炷香,站到了对弈结束。

    “白子胜。”未等棋博士上前来评断,女帝直接宣布结果。

    麟德殿内出现短暂的寂静。

    “恭喜李小娘子,恭喜肖世子。”

    贺喜声如浪潮般涌来。

    至此,除夕夜宴达到了一个真正的高潮。

    “赏。”女帝龙颜大悦,直接问肖砚与李若愚,“你们俩想要什么,直接跟朕开口便是。”

    李靖节完全不敢预料此次对弈李若愚会赢,更没有想到女帝会如此高兴。

    “朕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李若愚。”李若愚道,“能为陛下献艺,是臣女的荣幸,不敢求赏。”

    “看你祖父做什么?”见李若愚在看李靖节,女帝道,“朕在问你。天子一言九鼎,朕既许了你承诺,开口便是。”

    陛下这是要当众赏赐了,好大的荣宠,众人纷纷心道。

    所有人都在等着,李若愚和肖砚会说出什么愿望。

    李若愚的心在怦怦跳,她忽然明白,为何顾云章会对一人一见倾心了。

    她脑海里闪过一个疯狂的想法,甚至想要疯一把,将它说出来。

    但终究理智战胜了疯狂,她微微颔首,思考过后,道:“臣女也想像祖父年轻时一样,做一位棋博士。”

    “好。那朕便赐你翰林供奉之职,入太学,做棋博士。”

    嚯!殿内百官无不瞪大了双眼。

    要知道朝廷颁布女子可同男子一样参加科举考试,可同男子同朝为官的律法已经多年,但至今朝堂之上也只有长孙召儿一位女官。

    期间倒是有过为数不多的官宦之女参加科考,但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一个能真正走入朝堂。

    这李家六娘麟德殿一弈,居然就要入朝为官,还要入太学当先生!

    她才多大!

    还有一章,稍后发

第502章 已有婚约

    李若愚亦没想到,女帝会赐下如此恩荣。

    “恭贺六娘,得偿所愿。”

    肖砚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李若愚才从惊愣中回神,连忙跪拜谢恩:“臣女谢主隆恩!”

    “你呢?”女帝又问肖砚。

    殿内的视线无声地分作两波,一波落到肖砚身上,一波看向了坐席上的十四和左丘玥。

    “陛下……”

    “你今年多大了?”女帝忽然问道。

    坐席上的十四手指微缩,看向左丘玥。

    “回陛下,臣过完年刚好满十六岁。”

    “十六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女帝笑着道,“朕赏你一个媳妇吧。”

    整个大殿立时怔住。

    近处的李若愚,远处的顾云章,不约而同地望向肖砚。

    这一场除夕夜宴,当真是精彩纷呈,众人只在心中道。

    “陛下恩宠,臣不胜感激。”只见肖砚从容作揖行礼,“但双亲已经替臣定下姻缘,待臣冠礼过后便会正式迎娶。”

    河南王世子居然已经定亲了!

    肖砚的回答,在麟德殿内引起的无声风浪,并不比女帝要赐婚的决定小。

    不只是因为他已经订了婚,他如此回答,是在当众拒绝女帝,公然违抗圣意!

    殿内有混迹朝堂大半辈子的朝臣,在女帝临朝之后,在朝中积威日渐深重。

    上一个敢公然违抗圣意的,是河南王左丘玥,他的父亲。

    差别只是河南王当初是直言拒绝,肖砚如今则更加委婉一些,扯了一个“未婚妻”作为拒绝赐婚的理由。

    上次左丘玥拒婚,直接被关进了大狱。

    这一次肖砚子承父业做出同样的事,端看他是如何下场。

    “启禀陛下。”左丘玥从坐席走出,一路来到大殿中央,“阿砚有一位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臣与十四娘见两人两小无猜,两年前便为两人定了下婚约。”

    “是吗?”女帝神色平常地问道,“与阿砚定亲的是谁家女儿?”

    李若愚和顾云章几乎是立即看向了坐在十四后方的梅知雪。

    “来。”十四从坐席上起来,笑着朝梅知雪伸手,“让陛下看一看你。”

    “是,姑姑。”梅知雪落落大方,将手递到了十四手里,跟着她一起朝大殿中央走去。

    她今日穿一身浅红色系宫装,白绫衫子,宝华缬纹浅绛间色裙,罩透明纱罗质地笼裙,足踩彩绘云霞赤绮笏头履,外披一袭浅桃红绘折枝花纹外裳。

    梳着坠马髻,做浅浅酒晕妆,额间用与外裳同色的胭脂绘制五瓣桃花。杏眼秋波,步步生莲。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臣女梅氏知雪,拜见陛下。”梅知雪盈盈下拜,礼仪规范,仪态婉约。

    “梅氏女?”女帝似乎回忆起一些什么,“抬起头,让朕看看。”

    梅知雪抬头。

    “你祖父是谁?”

    “回禀陛下,她的祖父乃是梅公。”左丘玥替她回答道。

    “梅公”二字一出,引起一片喧哗。

    “祖父,梅公是谁?”顾云章问祖父顾青山。

    顾青山只轻叹一口气,道:“那时你还小,回去再同你说。”

    当年豫王第三子因父兄之祸被幽禁掖庭宫,又被人陷害以人胜谋害陛下。若非梅知雪的祖父站出来,剖心以证其清白,哪里还有今日风光无限的河南王府?

    原来如此,未曾想到跟随河南王妃一同入宫的这位小娘子,居然是已故梅公的孙女。

    肖砚与她定亲,也情有可原了。

    不过……

    一些消息灵通的人,立刻想到了另一件事。

    梅行之从长孙静虚身后的席位上走出来,在众人或惊讶或疑惑的目光中,来到了梅知雪身边:“启禀陛下,家妹与河南王世子的婚约是臣做主定下的。”

    “多年前家母病逝,臣不放心妹妹一人在神都,便将她一起接去了黄粱定居。未曾想途遇匪徒,幸得河南王妃相助,知雪才得以平安脱困。后来两家便经常往来,知雪与世子年幼相识,一同长大。”

    “两年前知雪及笄,臣便做主,为她和世子定下了婚约。”

    梅家自梅老太医过身之后,梅行之与梅知雪的父亲叔伯皆能力平平,是以这些年过去,梅家在神都的声望早已非当年可比。

    梅行之久居黄粱,竟然将自己的妹妹配给了河南王世子。

    而他自己,却成了淮南王长孙静虚麾下第一僚臣。

    梅家,这是有再起之势啊!

    不过须臾,这些在座的老臣,便已经将个中脉络梳理的清清楚楚。

    梅行之,不可小觑啊。

    ……

    三日前。

    马凉月和马得草在腊月二十七这天黄昏赶到了神都,提前几天来到的康斯穆跟林二一起接人接到了城外二十里。

    康斯穆带来了五大营查账的结果,还有蔡庭因贪墨军饷被判革职斩首的消息。

    而在结果出来之前,他主动交代了自己部分罪行,并且主动献出全部身家抵罪。孟常怀八百里加急将情况送与十四,另附自己一封私信,替蔡庭求情。

    十四考虑过后,给了回信:只要蔡庭没有犯过蔡庞和蔡擒虎那样的罪行,可以给孟常怀权利从轻处置。

    孟常怀得到十四的回复之后,改判蔡庭流放南疆。

    康斯穆作为左丘玥麾下的正式幕僚,入都之后自然在河南王府落脚。

    而马得草和马凉月姐妹怕给十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便提出要住到自己的宅院去。

    媳妇要去其他地方住,康斯穆自然要跟着,所以就来找十四跟左丘玥商量。

    “哟,接到嫂夫人了?”林九跟康斯穆在主院院门出相遇。单身汉遇到有家室的,肯定要打趣:“人呢?好不容易接到了人,你居然舍得撒手?”

    “当然不舍得。”康斯穆并不躲着他的捉弄,大大方方道,“所以来找王爷王妃,跟他们请示,我们搬到自己的宅子里去住。”

    康斯穆之前在神都经营多年,产业大半也在这里,自然不缺住的地方。

    “能见你这个大忙人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那能怎么办,命苦呗。”林九哀叹一声,“哪像哥哥你,羡慕不来啊。”

    “你们俩怎么一起过来了?”

    屋子里待的久了闷得慌,十四跟左丘玥来院中切磋活动筋骨,刚刚结束就看见林九和康斯穆来了。

    “凉月接回来了?”十四问康斯穆,“人呢?”

    林九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左丘玥。

    康斯穆正在跟十四说他想和马凉月一起出去住的事情,左丘玥将展开的信纸拿到了十四眼前。

    纸上只有寥寥两行字:除夕夜宴,赐婚众家。

第503章 已有婚约(二)

    “梅小娘子与世子站在一起,便若一双璧人。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长孙召儿望着肖砚和梅知雪,笑意盈盈道。

    “召儿也觉得他们小儿女般配?”沉默了片刻的女帝终于开口说话。

    殿内众人悬起的心瞬间落下。

    “自然。”长孙召儿道,“陛下,听河南王所说,他们幼年相遇便是机缘,后来又一起长大,这便是天定的缘分呀。”

    “陛下,臣想到想要的赏赐了。”肖砚适时开口道。

    “哦?”女帝道,“你且说来。”

    “臣想替自己求一道赐婚圣旨。”肖砚道,“还望陛下恩准。”

    梅知雪看向肖砚。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场“婚约”,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暗藏私心,所以在十四将他们二人一起叫到面前提起这个计划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扮演肖砚的未婚妻。

    而肖砚只是单纯地将这桩婚约当做权宜之计而已。

    可是他此时,又为何要多此一举?为了让这桩婚约看上去更加逼真吗?

    若是如此,她亦然希望。

    “倒是同你父亲一样。”女帝闻言忽然笑了,“是个情种。”

    “召儿,你就给他拟一道圣旨,成全他。”

    “召儿领命。”

    “臣肖砚,谢陛下赏赐!”

    梅知雪忙跟着道:“臣女多谢陛下。”

    “恭喜河南王,恭喜王妃,恭喜梅大人。”

    满殿一片贺喜之声。

    左丘宏却高兴不起来。

    他看看左丘玥,再看看长孙静虚。这两人,是要联手了吗?

    当听闻肖砚跟梅知雪已经有婚约的时候,殿内一众女儿家的情态,尽被齐乐成收入眼中。

    他侧身跟顾凛说道:“人人皆爱肖世子啊。”

    “这一下,不知道要碎掉多少颗芳心。”

    “是啊。”顾凛接话道,“尤其是顾家二娘,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她喜欢阿砚。”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片芳心注定得不到回应。

    “倒是挺会怜香惜玉。”松果忽然插话进来。

    男人果真粗心大意,知雪姐姐满心装的都是哥哥,他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松果不满齐乐成和顾凛的粗心,更不满他们看出了别人喜欢肖砚,却对梅知雪的心意没有半分察觉,语气自然不算和善。

    顾凛和齐乐成对视一眼:你惹到她了?

    齐乐成:没有啊。

    顾凛:那是她怎么回事?

    齐乐成:你问我我问谁?

    二人无声交流了一番,没能讨论出结果。

    当真是莫名其妙。

    顾凛忽然冒出一个惊人的想法:“你不会……”

    见松果看过来,他连忙住口。暗恼道:顾凛你疯了吧!

    可是……不是亲的啊。

    阿砚喜欢松果吗?

    应该没有吧,不然他为什么不直接提出让松果来假扮他的未婚妻?

    那松果为什么不高兴啊?

    难道是她喜欢阿砚,阿砚不知道?

    “不会什么?”松果看着顾凛的神情不停变化,才是真的莫名其妙。

    “没……没什么。”

    松果给他一个白眼。

    “你看那边。”齐乐成留意到蒋荣望过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松果闻言看过去。

    蒋荣立马脸上堆笑,极尽讨好。

    顾凛的脸紧跟着就就黑了:“他怎么阴魂不散。”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齐乐成忽然说。

    “怎么……”

    顾凛话音刚起,便见荣安公主在女帝坐回龙椅上之后,走到了大殿中央来。

    “母亲,阿玥家的孩子年少有为,还得了美满姻缘,女儿看着着实羡慕。荣儿比阿砚还要长两岁,婚事却还没有着落。女儿只好厚着脸皮,无功也求赏,请母亲也赐给女儿一个儿媳吧。”

    “你又来凑什么热闹?”因为猫儿的事情,女帝对荣安公主的态度尚未回到从前。

    荣安公主也清楚,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再提这件事。可是她不想憋着,不想让十四和左丘玥顺心如意。

    她考虑了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让女帝再气她久一些。都是小事,后续她再设法讨好便是,她们的母女之情绝不会因为一只猫断了。

    但是今天一定要让十四和左丘玥不痛快,她才能痛快。

    “母亲,阿玥是您的孙子,荣儿也是您的外孙呐。”荣安公主软声道,“女儿作为母亲,自然要为孩子的婚事操心。”

    “母亲,荣儿如今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女儿也想厚着脸皮求母亲给他下一道赐婚圣旨,以示恩宠。”

    “不知是哪家闺秀,得了蒋世子的青眼?”长孙召儿笑着问道,“想来定是一位极好的小娘子。”

    “是左相的外孙女。”荣安公主先提白辅之,再提十四,“也是河南王妃的义女。”

    白辅之一惊,他没想到荣安公主会把他扯进来。

    众人纷纷看向松果。

    “姑母。”十四走到荣安公主身边,道,“姑母恕罪,那日姑母上门提亲,实在是没有机会解释。轻戈和阿砚一样,也早已定下婚约了。”

    “是我们夫妇没能和姑母解释清楚,叫姑母误会了,我们向姑母赔礼。”左丘玥接话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

    河南王妃的义女是真有了婚约,还是压根儿看不上蒋荣,不惜得罪荣安公主也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众人只觉得这戏过分精彩,他们已经目不暇接了。

    “你用这么荒谬的借口来搪塞我就罢了,如今当着陛下的面,这可是欺君!”荣安公主当然不信什么劳什子的婚约,这就是肖十四娘拒绝她随手扯的一个幌子。

    “姑母言重了,我们夫妇怎敢欺骗姑母?更不敢欺骗陛下。”左丘玥道,“轻戈确实已经由十四娘做主替她定下婚约,跟阿砚与知雪同一天定下的。”

    “那日姑母上门替荣表弟提亲,我们本想跟姑母解释。可是姑母没听完便走了,没给我们解释的机会。”

    这倒符合荣安公主的性子,众人有些相信了。

    “那她跟谁定的亲?”荣安公主成功被左丘玥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气到了,精致妆容下的面颊不由泛红,手指也气得微微发抖,“你且说与我听听!”

    “启禀陛下。”左丘玥先后对女帝和荣安公主作揖,“姑母。”

    “与松果定亲的孩子是黄粱县顾家之子顾凛,几个孩子都是一起长大的。”

第504章 赐婚圣旨

    坐席上的松果和顾凛,呆愣愣地看着十四和左丘玥替他们安排了“婚约”。

    “轻戈,阿凛,过来让陛下瞧瞧。”十四笑着唤两人过来。

    顾凛和松果一同起身,来到大殿中央,站在了十四身边。

    “不……不可能!”蒋荣大叫道,“不可能!”

    “哗啦!”

    他起身太急,撞倒了食案上的杯盏,其中酒水洒落一地。

    蒋荣不顾衣裳被酒水浇湿,踉跄着跑到大殿中央来,指着松果和顾凛质问道:“你们要是早有婚约,为什么早不说?偏偏我母亲求陛下赐婚的时候说,分明就是搪塞,就是在撒谎!”

    “麟德殿启容你放肆!”

    “母亲息怒!”

    女帝因蒋荣失仪发怒,荣安公主连忙拉着他跪地求饶:“荣儿年少,一时情急才有失体统,还望母亲息怒。”

    “臣知罪,陛下息怒!”蒋荣也连忙认错求饶。女帝虽极宠爱他的母亲,却不喜他这个外孙,蒋荣早就明白。所以母亲可以抛却君臣关系唤女帝为“母亲”,他却不敢喊一声“外祖母”。

    每次面对女帝,他亦是谨小慎微,战战兢兢。方才失态,实在是被怒气冲昏了头,一时忘了这是在麟德殿。

    “蒋世子少年心性,想来是当真付出了真心,所以闻心上人已有婚约才如此着急。”长孙召儿启唇道,“陛下,这是人之常情,望陛下宽宥。”

    有她开口求情,荣安公主顿时松了一口气。

    果然,长孙召儿说完,女帝的怒气便被安抚下来,不再追究。

    荣安公主连忙叩谢,这才带着蒋荣起身。

    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她心中亦然愤恨。凭什么她的兄弟能生出左丘玥、左丘宏那样的孩子,而她却生了蒋荣。

    就连肖砚一个随母嫁过来的外姓之子,都能在短短时日之内博得女帝欢心。

    而她给蒋荣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却都被他生生浪费掉。

    “陛下,您不是还要为另外几家适龄的小郎君小娘子指婚吗?”长孙召儿开口,引出今夜的重头戏。顺便道:“既然这位小娘子是河南王妃的义女,不若陛下也一并给她一道赐婚圣旨,以示荣宠?”

    她这话后面一半不重要,前面才是重点。

    陛下要赐婚?要给谁赐婚?

    几家又是哪几家?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宴席开始之前,他们没有收到任何相关的消息。

    尤其是当今陛下,本不是一个爱插手朝臣子女婚事的人。前些年的除夕夜宴之上,未曾见她给哪家的儿女指婚。

    今夜忽然如此,必然有其缘由。

    难怪,难怪方才想要为河南王世子指婚。河南王世子或者说河南王府一开始便在女帝的计划中!众人惊悟。

    接下来,便是女帝点鸳鸯谱的时间。

    首先被点到的是淮南王长孙静虚,她原配离世多年,如今年近三十,正室之位仍然空悬,膝下更是没有子女。

    听闻女帝要给长孙静虚指婚,最开心的莫过于他的父亲桓王长孙齐。

    儿子如此出色,比他这个当爹的有本事,一切事情都不需要他操心。但是年近而立却无子嗣,已经成了他以及整个长孙家族的心病。

    但是长孙静虚又不是听劝的人,他劝再多都没用。如今女帝降旨,他就一定要遵从了。

    长孙齐暗喜,正在猜测女帝会给长孙静虚指哪家的女儿为王妃。可是当听到人选的时候,他只觉一同凉水兜头浇下,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陛下。”长孙齐问道,“您要给静虚指哪家的娘子?”

    “太原王氏女。”长孙召儿回答道,“此女出身世家,在当地更是负有才名。与舅舅相配,再合适不过。”

    十四跟左丘玥对视,指给长孙静虚的太原王氏女,是王佑的堂妹,也是左丘玥的表妹。

    “陛下,这……”

    “臣领旨谢恩。”长孙齐欲再开口寻求转圜的时候,长孙静虚已经跪地谢恩。

    “婚事便安排在来年六月吧。”女帝看到他的态度面上出现了些微笑容,“由礼部安排。”

    礼部尚书李靖节出来接旨:“臣领旨。”

    “阿宏,麟儿今年多大了?”

    果然,下一个是河东王府。

    “回禀陛下,过了年满十一岁。”左丘宏起身答道。

    “十一。”女帝看向长孙召儿,“你兄长家的五娘,今年多大了?”

    “回禀陛下,五娘比麟儿小一岁,过了年十岁。”

    “那年岁正相当。”

    “是,年岁相当。”长孙召儿道,“五娘跟麟儿从前也是见过的,两个孩子很是合得来。”

    “那便好,那便好。”女帝便笑着将婚事定了下来,“小儿女之间,合得来最重要。”

    “麟儿,还不谢陛下隆恩。”

    左丘宏带着左丘麟一起谢恩,河东王妃白氏跟着出来行礼,却白了脸。

    她原本打算让日子娶娘家侄女的,并且已经跟哥嫂都商议好了。

    可如今……却娶了长孙家的女儿。

    左丘氏和长孙氏明面上亲如一家,可是实际上……陛下为什么要她儿子娶长孙家的女儿?

    指婚给左丘麟的长孙氏的女孩儿是长孙召儿的侄女,因为感染风寒,今夜没能来参加宴席。由他的父亲替他上前领旨谢恩。

    两道赐婚圣旨,一道替河南王府和淮南王牵了线,另一道则将河东王府和长孙氏绑在了一起。

    众人猜测,若非河南王世子已经有了婚约,要指婚给他的,很有可能就是白家两个女儿其中的一个。

    女帝这是要将三个最后可能继承皇位的人“绑”在一起,让他们之间有千丝万缕的牵扯,从而来减弱他们竞争对手的关系。

    “陛下此举,是想保全所有人啊。”李靖节与顾青山跟几家道过喜之后,走回坐席凑到一起说话。

    “唉。”李靖节闻言,却叹了一口气。

    因为皇位,先太子和先豫王以及豫王的长子和次子纷纷殒命。从前杀伐决断,如今却想要保全所有人。李靖节不明白,女帝缘何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难道是已至暮年,心境也变了?

    更何况,即将到来的皇位之争不单是简单的夺嫡,还是两个姓氏的争夺。一个姓氏尚不能保全,更遑论两个姓氏。

    “一朝天子一朝臣。”顾青山自然明白老友这一声叹息是为了什么,他没接话,只感慨道,“过不了多久,我们这群老家伙也该退了。”

    “儿孙中没有堪大用的,我只求能安稳退下来,便也知足了。”他道,“倒是你,养了一个好孙女呀。我要是没记错,你当年少年得意,当上翰林供奉的时候是十七岁。而阿愚,过了年才十六吧。”

第505章 新岁安康

    大人围着大人道喜,小孩子围着小孩子道喜。推杯换盏,宴饮正酣。

    夜宴着实太过精彩,所有人都需要时间好好思考。奈何气氛实在热烈,所有人都陷在这份浮华与热闹中,无暇顾及其他。

    除夕夜宴是尚宫局准备的,待到子时,新旧交替的时候,还有烟花表演。

    元亨二年的时候,烟花就被引入了宫廷。首先将它用在宫廷典礼之上的是礼部尚书李靖节,李家早在烟花首次进入神都的时候就成了奇货居的贵宾,他自然知道此物供不应求。想要大批量购买的话,需要提前订购。

    是以他算好了典礼之上需要用到的烟花,亲自找到林二和康斯穆商量合作事宜。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得知,原来林二和康斯穆都是十四的人,他们俩在神都经营的所有生意,也都是十四的产业。

    而将烟花引入宫廷,并非是李靖节自己想出来的注意,而是一次和左丘玥闲谈时他给的建议。

    彼时左丘玥在神都,十四远在黄粱,两个人明面上还没有任何牵扯。李靖节也是公事公办,没有多想。

    等到元亨三年冬天,左丘玥刚刚到封地就娶了黄粱县主为河南郡王妃的消息传进神都的时候,李靖节忽然忆起当初他向他推荐烟花的情景,才恍然大悟。

    同时也看透了,河南王绝非是去到封地之后忽然对肖娘子起意,这二人早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已经暗度陈仓了!

    ……

    临近子时,女帝携百官出麟德殿,一起等待新年的第一簇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长孙召儿和长孙静虚一左一右护在女帝身边,她并不需要人搀扶,略微丰腴的身子撑起龙袍,行走间竟隐隐生风。

    左丘宏站在长孙召儿左侧,河东王妃白氏牵着左丘麟落后他半步跟随。

    左丘玥携着十四的手,并肩走在长孙静虚右侧。后面跟着肖砚、梅知雪、松果、顾凛和齐乐成。

    大殿之外灯火通明,夜间本该凛冽的寒风似乎也被暖黄的火光驱散了。每个人面上都带着笑,含着天朝子民在盛世繁华之中的恣意与骄傲。

    “砰!”

    随着一声爆炸的声响,第一簇烟花在淡月孤星的夜空中绽放开来,散作满天星辰,瞬间抚平了夜的孤寂,驱赶了冷冽。

    星辰的光芒映照在每一个人脸上,照亮了他们在这一刻望向彼此的目光。

    “阿姐,新岁安康。”左丘玥对十四道,“年年如意,岁岁平安。”

    “年年如意,”十四对他道,“岁岁平安。”

    “阿砚,生辰快乐。”梅知雪对肖砚道,“新岁安康。”

    “知雪姐姐。”肖砚回道,“知雪姐姐,新岁安康。”

    顾凛瞥了松果一眼,有些别扭:“新岁安康。”

    松果回瞥他一眼:“……新岁安康。”

    顾凛又要张口。

    松果把视线收回去,转向肖砚,道:“哥,生辰快乐。”

    “阿砚,生辰快乐。”齐乐成伸手搭在肖砚的肩膀,“可惜今年没有姑姑亲手做的蛋糕了。”

    “阿砚。”十四和左丘玥一起对肖砚道,“生辰快乐。”

    “娘亲,爹,新岁安康。”

    “姑姑,王爷,新岁安康。”

    “义母,王爷,新岁安康。”

    长孙静虚应着百官的道贺,不期然将视线移过来,正好看到十四和左丘玥同五个孩子彼此道贺的热闹场景。

    “叔父。”

    长孙静虚回神,转身看到长孙召儿来到了他身边。

    “新岁安康。”长孙召儿微微仰头,笑看着长孙静虚。她今年二十七岁,入朝为官多年,看向长孙静虚的时候,面上罕见地闪现出少女的娇憨。

    “召儿,新岁安康。”长孙静虚露出温柔的笑,既含着长辈对晚辈的喜爱,又有朋友之间的祝福。

    他们俩年岁只相差四岁,虽是叔侄,却更像兄妹。又因为是长孙氏最得女帝宠爱的两个人,所以自幼便时常一同玩耍,叔侄相称,朋友相处。

    “叔父对新岁的祝愿是什么?”伴着接连不停地烟花声,长孙召儿问道,“方才可对着烟花许愿了?”

    人们总喜欢对着罕见而美好的事物许愿,不知从何时起,每逢佳节对着升空的烟花许愿的做法在坊间流传开来。渐渐传开,神都城的大人小孩儿便都开始跟着做了。

    “许了。”长孙静虚道,“只愿新岁安康。”

    “你呢?许了什么愿望?”

    长孙召儿却不直接回答,只道:“你猜猜看。”

    “难道是……”长孙静虚故意拉长语调,“求上天赐你一个如意郎君?”

    自从七年前女帝赐婚被左丘玥拒绝,长孙召儿的婚事便搁置了下来。

    三年前女帝也曾为她指过一门亲事,对方出身博领崔氏,跟左丘玥已逝的原配同出一房。男方品貌上乘,更在当地才名远播,最主要的是十分支持长孙召儿从政,着实是一个良配。

    奈何举行婚礼半年前,对方却忽然患了重病,久治不愈,在距离婚礼还有半个月的时候英年早逝了。

    当时神都城便有流言传出,说博领崔氏和长孙氏犯冲,不宜结亲。

    长孙召儿关于亲事一直淡淡的,跟长孙静虚格外相似。这些年,为了这叔侄俩的婚事,可是愁坏了长孙氏一众亲长。

    长孙静虚在宴席上白捡了一个妻子回来,如今让人发愁的便只剩下长孙召儿了。

    他方才的话只是开玩笑,心中明白长孙召儿志在别处,并未将儿女之情放在心上。

    然而他说完,却见长孙召儿点了点头。

    长孙静虚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当真?哪家的郎君,居然入了召儿的眼?”

    长孙召儿张口,声音却被一声惊呼掩盖了去。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大人?”

    “医者呢,有没有医者,快去找医者过来!”

    最先传出的惊呼声是凸勒语,肖砚闻言立即寻着声音望去。

    “这里有人昏倒了,快找太医!”

    此时开始有其他人发现情况,大喊着找太医。

    “知雪!”

    十四刚听清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梅知雪已经提裙疾奔过去。

    “知雪姐姐。”肖砚也立即跑过去。

    “哥,知雪姐姐。”

    “阿砚,知雪姐姐。”

    “阿砚,知雪。”

    松果、齐乐成和顾凛紧随其后。

第506章 她很出色

    忽然昏倒的是凸勒国的一名使臣,梅知雪赶到的时候另一名使臣正要抱起他去找太医。

    “先把他放下!”梅知雪立即制止道,“不要随意挪动!”

    昏倒的人嘴角已经有白沫溢出来,身体也开始抽搐。

    “你是谁?”凸勒使臣焦急之下说的都是凸勒语,反应过来又用大历朝官话问道,“你是谁?”

    “她是医者。”肖砚用凸勒语回答道,“是一位很好的医者,医术非常高超。”

    一众凸勒使臣都惊讶于他居然能说出如此流利又标准的凸勒语,抱着病人的人怔愣的瞬间,他怀中的病人已经被齐乐成和顾凛联手抬了去,在梅知雪的指挥下平放到了地上。

    梅知雪从发间拔下那根特制的簪子,旋转开来,从里面捡出一根最粗的银针:“取下他的帽子。”

    肖砚立刻将病人的帽子取下来。

    “住手!”见梅知雪把又粗又长的针伸向病人的头,围在旁边的凸勒使臣们立刻制止。

    “你们要不要救他?”病人情况危及,梅知雪不能保持和颜悦色,她冷声问道,“他的情况越快医治越好,等到太医过来可能就晚了。”

    “可是……”凸勒使臣仍旧不相信,她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娘子真会治病。

    “阁下请放心。”左丘玥跟十四来到了近前,对凸勒使臣担保道,“本王向你保证,她没有说谎,并且有有把握将病人救过来。”

    “若有差池,一切后果由本王来承担。”

    凸勒使臣被他的气势震住,缓缓收回了去拦梅知雪的手。

    梅知雪立即下针,下针迅速是她多年修炼出来的独家本领。围观的人被她扎针的动作惊的眼花缭乱,他们从来不知道,给人扎针还能这么扎。

    这简直比开玩笑更像开玩笑。

    凸使者站的地方距离女帝比较远,她带着长孙召儿、长孙静虚和左丘宏一起来到的时候,梅知雪已经将簪子里十几根粗细不同的银针悉数扎在了病人头上、脖颈上以及胸口上。

    落下最后一针之后,她侧身对肖砚低声道:“阿砚,按照我说的做,用内力催他体内血脉运行。”

    “从这里开始。”梅知雪拿起病人的手。

    “好。”肖砚二话不说,立即蓄内力与掌心,从梅知雪手里接过病人的手掌,与他掌心相扣。

    继而听着梅知雪的指挥,控制着内力先后经过病人身上不同的穴位。

    用内力辅助医治风险很大,稍有不慎,便会适得其反。但二人早已配合过多次,肖砚对于内力的控制亦是熟能生巧。

    他们的交流很小声,周围的人只留意到肖砚握住了病人的手,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醒了!”

    一名凸勒使臣最先发现病人的眼皮动了动,随后就看到他的双眼缓缓睁开了。

    “醒了,大人醒了!”

    “太好了!”

    大历朝官员尤其是礼部和鸿胪寺一众官员的喜悦并不比凸勒使臣少,今天这人要是在麟德殿前出了事,那就是外交事故啊。

    还好,还好有惊无险,他们还能安稳过个年。

    虽然新年头一个时辰,就来了这么一场惊吓。

    梅行之站在旁边,看着妹妹从容镇定地下针、拔针,替病人号脉检查,又细细叮嘱病人要留意的事项。没有犹豫,没有紧张,从始至终心无旁骛地做着一名医者该做的事情。

    他忽然很感谢十四,他将胞妹放在她身边,她把她教养的非常出色。

    即便是自己亲自教养,梅行之自认他教不出更出色的梅知雪。

    “她很出色。”李若愚对身边的顾云章道。

    顾云章望着从地上站起的梅知雪,虽然心中仍旧不甘,但她还是缓缓点下了头。这是她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这个叫梅知雪的女孩子,非常优秀。

    从昏迷中醒过来后,凸勒使者被内侍扶下去休息了。女帝在嘉奖梅知雪和肖砚,褒奖他们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许多大臣也未必能做到。

    女帝的话让许多人汗颜,他们承认,这话是对的。

    梅知雪有高超的医术,肖砚会流利的凸勒语,除了这些之外,他们身上还有少年人的热血与冲动。

    这些他们也曾拥有过,但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现在,权衡利弊才是他们的第一反应。

    有惊无险,甚至让凸勒使者欠了大历朝一份人情,女帝的喜悦不加遮掩。她问梅知雪要什么赏赐:“你只管说来,只要朕能给的,定满足你。”

    此言一出,羡煞旁人。

    今夜河南王府到底是走了什么运,将自己择出了陛下的计划之外,不仅没有惹龙颜不悦,反而因为种种契机,多次博得陛下青眼。

    肖砚殿内对弈,梅知雪殿外救人,河南王府这两个小辈,算是在陛下这里留下名姓了。

    “臣女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我的责任。”梅知雪道,“不敢向陛下邀赏。”

    女帝听了她的话只笑了笑,不再问她,而是道:“那朕就赏你一份嫁妆,按照郡主份例,让礼部替你准备。直接存到你的名下,带你们将来成亲是自行启用。”

    “臣替阿砚与知雪,谢陛下赏赐。”左丘玥第一个出来谢恩。

    肖砚和梅知雪立即跟上。

    “臣,谢陛下恩赏。”

    “臣女,谢陛下恩赏。”

    “得此佳儿佳媳,阿玥和弟妹好福气。”左丘瑶贺道,“有妹如此,梅大人亦是好福气。”

    在烟花表演的尾声里,河南王府又接了一波众人的祝福。

    ……

    丑时,宴席终于结束,百官陆续离开皇宫。

    “令妹呢?”长孙静虚拢了拢大氅,踩着打磨光滑的石板,继续朝宫门走去,“你们是兄妹,本王却见她与河南王府更为亲近。”

    梅行之早就做好了准备,知道他一定会问梅知雪的事情。他不急不慌,从容答道:“王爷也听见了,知雪唤河南王妃一声姑姑,她自幼年便经常被王妃带在身旁教养。”

    “而我忙于生意,跟她虽是亲兄妹,陪着她的时间可能还不如王妃多,更不提阿砚了。”

    “你不必同本王解释这么多。”长孙静虚道,“本王既然用你,自然是信你的。”

    “只是想知道,你的打算。”

    二人行在宫道上,旁边都是回程的百官及其家眷,不时有交谈声传来。但是巷道里的冷风有些猖獗,把许多传到耳边的声音都吹得非常模糊。

    梅行之没有立即接话,长孙静虚也不急,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共同又行了一段路。

    “我是我,知雪是知雪。”梅行之组织好了措辞,说道,“我为王爷鞠躬尽瘁,但她有她的人生。王爷,这便是我的打算。”

第507章 元亨五年

    元亨四年过得格外精彩,但十四却觉得时间飞快,仿佛转眼间便来到了元亨五年。这一年的开头,亦是精彩纷呈。

    正月初三,白辅之亲自造访河南王府,说要把松果母亲的名字重新加回白家的族谱里。

    松果连西院都没出,只让传话的侍女代为转达:“如果我母亲还活着,她并不会想要回白家的族谱。”

    侍女前脚刚走,后脚肖砚、齐乐成和顾凛就过来了。

    “走,一起出西郊跑马。”还没进屋,顾凛便喊道。

    梅知雪和松果闻言从房间里出来,见他三人已经换上了骑装。

    “你不是还要留在家里待客吗?”梅知雪问肖砚,“有时间去跑马?”

    河南王府宾客盈门,十四把接待小辈的任务分给了肖砚。

    “我跟娘亲请假了,今天可以出去玩儿。”肖砚道,“快去换衣服,我们在院子里等你们。”

    松果立刻就想通了,肖砚这是为了带她去散心。

    她心中暖意洋洋,微微笑起来,道:“哥,我没事。”

    “他们对我没那么重要。”

    白家人于她而言,在十岁之前是未曾听过的陌生人,在十岁之后,亦是陌生人。

    他们还不够格牵动她的情绪。

    “真没事吗?”齐乐成端详着她的神态,“在我们面前用不着说谎。”

    “真没事。”松果笑道,“我看上去像是很脆弱的人吗?”

    “哦,那倒不会。”齐乐成信了她是真没事。

    “不过说到族谱……”齐乐成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他的眼珠子在松果和顾凛之间转了几转,“松果,你将来好像是要进他家的族谱的。”

    其余四人闻言一愣,看到松果跟顾凛瞬间改变的脸色的时候,肖砚和梅知雪才反应过来:松果如今是顾凛的未婚妻。

    除夕夜宴之前,十四跟左丘玥只提防着肖砚被赐婚,所有才有了梅知雪和肖砚已经定下两年的婚约。

    没想到荣安公主和蒋荣忽然发难,情急之下,松果和顾凛也成了已经有两年婚约的未婚夫妻。

    更加没想到的是,女帝在除夕夜宴之上一连下了多道赐婚圣旨,就把松果和顾凛一并包含进去了。有这道赐婚圣旨在,他们未婚夫妻的关系便就此做实,想拆也拆不开了。

    “谁跟他进一个族谱!”

    “我们家的族谱还不欢迎你呢。”被嫌弃了,顾凛如何能忍,“娶你回去做什么,镇宅吗?”

    “要想找打不必费口舌上的功夫。”

    “我……”

    “哎哎哎,你俩别吵!”齐乐成连忙叫停,“不就开个玩笑嘛,你们怎么还能吵起来。”

    “什么玩笑都能开吗?”

    “开玩笑也分场合!”

    二人异口同声地怼齐乐成。

    “得,现在我成靶子了是吧。”见他俩没吵起来,齐乐成好脾气地笑笑,“我的错,我口不择言,我认错行了吧。”

    “本来就是你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

    再次异口同声地说出同样的话,说完之俩人都有些别扭。相互看了一眼,又迅速撇开。

    “那西郊还去不去?”肖砚憋着笑,“我都跟娘亲请好假了。”

    顾凛:“去!”

    齐乐成:“当然去!”

    ……

    一行五人出去跑马,谁知居然在西郊遇到了跟他们一样出来跑马,但不小心坠马受伤了的人。

    受伤的是一位不过十岁的小郎君,一身华服,身边却没有小厮跟随。问了才知道,原来是跟家里人闹了别扭,骑马离家出走的。

    五人听了只觉得又好气有好笑,屁大点儿的孩子,闹点儿脾气就离家出走,一看就是被家里惯坏了不知道世间险恶。

    “下回学好本事再玩儿离家出走这套。”梅知雪用树枝和从自己身上裙子上撕下来的布条给小家伙儿固定骨折的腿和胳膊,齐乐成趁机教育毛孩子,“要不是遇到我们,你今晚就要喂狼了。”

    “不许哭。”

    齐乐成指着他,小家伙儿委委屈屈地憋了回去。

    顾凛和松果从附近的农户家里买来了一辆板车,套在了马上拉着小家伙儿回城。

    入城之后跟着小家伙儿说的不怎么清楚的地址一路找过来,梅知雪怎么也没想到,这孩子的家居然是梅府,即她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当新年在家待客的梅行之从府里出来的时候,肖砚等人也惊呆了。

    一番了解之后,才得知原来他们救下的这个小家伙儿是梅家的二郎,梅知雪和梅行之同父异母的弟弟。

    小家伙儿的爹娘都出去找他了,梅知雪才不用跟他们相见。跟梅行之交代了一番小家伙儿的伤情,便打马离开了,连梅家的大门都没迈进一步。

    原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未曾想天挨黑的时候梅父和现任梅夫人携礼上门,感谢河南王世子对他们儿子的救命之恩。

    梅知雪成为河南王世子未婚妻的事情在正月初一就传遍了神都城,梅家众人无比兴奋,梅父更是带着几个族老一起游说梅行之,让他把梅知雪接回家里过年。

    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梅行之都不屑于去猜。他也懒得花精力应付,三两句便搪塞过去了。

    梅家众人也无法。梅行之自十几岁接管梅家,整个梅家都牢牢把控在他手里。而神都梅氏一族,又属他们家这一支势头最盛。是以梅行之虽然还当着一家的少主,实则却有着一族之长的权利。

    梅父回家之后听闻是肖砚跟梅知雪一起救了梅二郎,趁着梅行之在前院待客,便偷偷带着礼物出梅府,登河南王府的大门。

    白天的一幕再次上演,换成梅知雪让侍女代为转达:“就说我染了风寒,已经歇下了。”

    十四跟左丘玥得了梅知雪的回信,也没亲自去接待梅家人。让小武去前面陪了一会儿,便态度温和地将人送走了。

    ……

    正月初九傍晚,林九带来乐消息:“河东王府请了三位太医入府。”

    “什么原因?”左丘玥缓缓放下手里的书,问道。

    “河东王妃病危。”林九道。

    “病危?”十四疑惑道,“什么病?除夕夜宴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是被河东王打的。”林九说起来就觉得不齿,打媳妇的男人,都是懦夫。

    “什么?”

第508章 不想要孩子

    据林九汇报,初六晚上河东王醉酒回府,跟王妃两个人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因为什么起了冲突。

    半个时辰后就有数名府医被传到了主院。

    初七晚上河东王妃陪嫁过去的贴身侍女偷偷跑出了河东王府,跑去了白家。

    左相夫人徐氏上门探望女儿,却被河东王府的下人以王妃身体有恙不便见客为由拒绝。徐氏在河东王府里坐了半天,既没能看见女儿,也没能见到左丘宏的面。

    初八傍晚,左相白辅之亲自上门。

    这一次左丘宏出面了,但白家人仍旧没能见到河东王妃白氏。

    初九一早,白辅之进了宫。一个时辰后,三名太医从宫中出来,直奔河东王府。

    河东王妃白氏,是被左丘宏生生打到重伤垂危。

    十四听完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把左丘宏抓到跟前,让他也尝一尝被打到生命垂危的滋味。

    她冷笑道:“左丘宏可真是好样儿的。”

    “继续留意,有消息立即来报。”左丘玥对林九道。

    “是。”

    “左丘玥会功夫吗?”林九退下去之后,十四问道。

    “他自幼有专门的武学师傅教导,成年之后又去军中待过几年。”左丘玥回答道。

    “砰。”

    桌案被十四砸的震动,笔搁上的毛笔轻微摇晃。

    “他真该死。”

    见十四如此气恼,让左丘玥想起她曾提过几句原本的肖十四娘,好像就是被韦志高虐待而死。

    他沉默片刻,抬手抚上十四的背,将人搂如怀中。

    十四在他的安抚里逐渐平静下来,闭上眼,再睁开,眼中怒意消散,恢复一片清明。

    她吐出一口气,道:“原本的肖十四娘,就是被韦志高活活打死的。她死了,我借着她的身体活了下来。”

    “我知道。”左丘玥轻吻她的额头,“你跟我说过。”

    “其实一开始,我就想杀了韦志高。”十四道,“但是当时没什么根基,身边还带着一个阿砚。我怕惹祸上身,才留了他一条命。”

    后面逐渐忙碌起来,韦志高又一直躲的远远的,十四便把他忘在脑后了。

    若是他一直安分守己,他可以一直活到老。

    可惜并不是这样。

    “你怎么处置的他?”十四从左丘玥怀里抬起头,问道。

    “让聂非烟带到了暗城,活了十五天。”左丘玥道,“阿砚今天十五岁,那十五天,算是他对亏欠阿砚的忏悔。”

    “嗯。”听到人已经死了,十四点点头,没再多问。

    她不知道的是韦志高最后的十五天,确实每一天都在忏悔。他从来没有发觉活着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他后悔活着,只想死去。

    但他必须活够十五天,可有权利选择死。

    “这间事情之后,左丘宏跟白家反目成仇的可能性有多大?”十四说回正题。

    “这要看白氏能不能救活。若是救不活,有两种可能。若是能救活,亦有两种可能。”左丘玥道。

    “说来听听。”

    “白氏若是救不活,白家若是真心疼爱女儿,便会因此跟河东王府产生嫌隙。”左丘玥分析道,“但是白氏已经为左丘玥诞下嫡长子,这个孩子是左丘玥和白家之间斩不断的连接。白家更加可能再送一名女子过去,作为左丘玥的续弦,同时照顾白氏留下的左丘麟。”

    “白氏若是救活了,亦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他跟左丘玥自此反目成仇,劝说白家一起和河东王府就此割裂。第二种,一切如常,继续做她的河东王妃。”

    “那你觉得哪种可能性大?”十四问。

    “若是救不活,再送一名白氏女做续弦的可能性大。”左丘玥道,“若是救活了,以我对河东王府掌握的消息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一切如常,她仍旧做她的河东王妃,外人面前和左丘宏仍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不过……”左丘玥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问了之后没听见回来,十四把脸从左丘玥怀里抬起来,看向他,又问一遍:“不过什么?”

    她好奇的模样一下撞进左丘玥的笑眼里,引得他眼波摇曳,心波荡漾。

    十四忽然身体一轻,被左丘玥打横抱着朝床榻而去。

    “你怎么又说着正事……”

    十四的唇被含住,后续的话被左丘玥悉数吞进腹中。

    “阿姐……”悱靡的喘息声中,左丘玥的唇贴在十四的耳,对她说,“这……才是正事……”

    只能说十四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了好大的代价。

    云雨渐歇之后,左丘玥披了衣裳,像往常一样要替她清理。

    十四打了个滚儿,用被子将自己裹住了,只露出一双眼。

    左丘玥不解地看着她。

    “我想要一个女儿。”十四说。

    “阿姐……”

    “你不想要?”

    左丘玥说不出不想要的话,只得沉默。

    “你有心事。”十四将被子扯到脖颈出,露出下巴,“我感觉你并不想要孩子。”

    左丘玥沉默。

    “既然不想要的话,那我一个人要。”十四负气道,“放心吧,生出来不会叫你爹,也跟你没关系。”

    左丘玥听出她在赌气,闻言只能无奈地笑。他坐在床沿,伸手想要揽十四过来。

    十四却不叫他如意,又往大床里面挪了挪。

    “你要是连我也不想要……”

    “说什么傻话。”左丘玥忽然饿虎扑食一样扑过来,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了满怀。他知道十四有些生气了,遂温声哄道:“阿姐,不要说这种,就算生气了也不要说。”

    “你管我。”

    左丘玥将脸埋在被子里,又笑了声,才抬头看向正闹小孩子脾气的十四:“我管不了你,你来管我。”

    “我想你心疼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就算知道不是真的,我也不想听到。”

    他靠得太近,热气哈在十四面颊上,她感觉自己的脸热热的。

    十四的气消了,一半。

    “为什么不想要孩子?”她问,“这次别想着搪塞我,也别想着蒙混过关。不说清楚的话,晚上你就睡书房吧。”

    “你陪我一起睡书房?”

    “想得倒美。”十四忍住,不笑,“快回答我。”

    左丘玥见这次逃不过去了,叹了口气,松开十四,平躺在了她给他腾出来的宽敞空间里。

    十四等了一会儿,才听他开口道:“我不是不想要孩子,是害怕。”

第509章 选择

    “害怕什么?”十四翻过身,用手肘支起上半身,看着左丘玥,问道。

    左丘玥见她这个姿势,被褥都滑下来了,又伸手替她将被褥裹到脖子,把人揽到了自己胸膛之上。

    他的心跳声穿过衣料,一下一下,敲在十四耳上。

    “你知道我从小到大见到过的血脉之情是什么样的吗?”左丘玥的声音平缓而温和,像是在讲故事哄稚童入睡。

    “自我记事以来,听到以及看到的,是身为皇太子的伯父被陛下亲自下旨赐死;父亲暗中谋划多年,只为搬倒陛下,夺回属于左丘氏的天下。然而功败垂成,跟伯父一样,因谋反罪被诛。”

    “两位兄长因为参与了父亲的计划,与他同罪。母亲承受不住,自刎殉情。”

    “而当初父亲之所以谋划失败,并非是以为他的计划不够周全。而是两位兄长挣功,不小心将计划泄露了出去。”

    “呵。”十四听到左丘玥从鼻孔中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母子非母子,兄弟非兄弟。这就是皇家,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亲族。”

    是以左丘玥第一次在肖宅醒过来的时候,就被那里的氛围深深吸引住了。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没有明争暗斗,波云诡谲,有的是一日三餐、人情往来、亲朋好友,令他不可自拔地沉醉其中。

    “阿姐,太极殿上那把椅子对人的诱惑太大,我不想看到我们的孩子因它相争。”

    他忽然这么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十四却立刻福至心灵,明白了他是怎么想的。

    “噗。”

    一声嗤笑从左丘玥胸口处发出。

    “你笑什么?”左丘玥疑惑不解。

    “我笑你悲观的太过未雨绸缪。”十四抬起脸,道:“我的王爷,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想着传位给谁了?”

    “你既已经计划着把皇位传给并非左丘氏血脉的阿砚,又怎么确定我们的孩子就会被那把椅子所诱惑,你是认定他们不如你吗?”

    左丘玥没想到,他的心魔,在十四这里居然如此轻描淡写。

    他怔了怔,道:“万一呢?”

    十四伸手,重重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我不敢保证,你说的那万分之一的可能绝对不会发生。”她道,“但是你要为了这个万一,而抛弃剩下的那九千九百九十九,拒绝掉我们的孩子吗?”

    “左丘玥,将来要是孩子知道在他(她)没出生之前,他爹对他(她)是这个态度,你觉得孩子会怎么想你?”

    “左丘玥,你的胆子呢?你的豁达呢?你的道家修养呢?被自己的设想吓得畏头畏尾,患得患失,我真不好意思认领这是我选中的人。”

    “可是……”

    “没有可是。”十四斩钉截铁道,“你要是真的不想要孩子也行,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那就是从此以后我们俩分房睡,这样绝对不会有孩子蹦出来。”

    “我也不为难你,这孩子要还是不要,选择权在你。”

    十四这无赖行径,让左丘玥哭笑不得。

    “你这是给我选择吗?”

    “是啊,怎么不是?”十四反问道,“你可以选择要,也可以选择不要,不就是选择吗?”

    “我也没逼着你非要选择哪一个。”

    “啊。”左丘玥双眼一闭,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翻身把十四连着被褥压在身下,将脸埋进被褥里,闷声道:“阿姐,你就会欺负我。”

    十四仰躺在床上,望着上方暗红色带卷云纹的织锦帘帐,不语。

    等了一会儿,左丘玥缓缓从被褥里抬起头,他的面颊被闷出了些许红晕,状似浅醉,仔细端详又跟醉酒有些不同。

    “我们随缘吧。”他道,“若当真有子女缘分,那也是我命中注定。”

    十四却不满意他这个态度:“说的好像我强逼着你一样,既然这么不情愿……”

    “情愿,我非常情愿,心驰神往,求之不得。”左丘玥连忙在她发作之前截住她的话,“与你一起生孩儿,我怎么可能会不情愿?”

    “这还差不多。”

    ……

    “对了,你说的那个‘可能’是什么?”穿衣起床办正事,十四才想起来他们滚到床上之前正在讨论的事情好像还没讨论完。

    “难度有些大,我并非有十足的把握。”左丘玥道,“等做成了,再跟你说。”

    十四也不纠结:“好吧。”

    ……

    过年并非只有除夕正旦那一天,一般来说,从年前腊月初八,过到年后正月十五,才算是把年给过完了。

    十四跟左丘玥至少要留在神都过完上元节,才能正式跟女帝辞行,返回河南道。

    梅知雪在除夕夜宴之上当着百官的面救了凸勒使臣,他们又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她师承辩苦和尚。

    兵部尚书杨无忌的夫人卧病在床数月,坊间跟宫中的医者被他求了个遍,也没能治愈。

    眼见妻子要看不到今年上元节的花灯,杨无忌亲自求医求到了河南王府。

    他的到来令左丘玥十分惊讶:“杨尚书向来是见了我就躲的远远的,我从未料想过有一天他居然会主动上门。”

    作为兵部尚书,杨无忌是任何一方势力都想拉拢的人。可他却始终保持中立,和各方都保持着距离。

    左丘玥试过几次之后便看清这是个硬茬儿,不容易拉拢。是以便改了路线——只要杨无忌不被其他人拉走,就容他继续中立。

    可是他今天一来,不论他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在长孙静虚跟左丘宏眼里,他已经在向河南王府靠拢了。

    “素闻杨尚书与杨夫人是患难夫妻,二人感情甚笃,果真不假。”左丘玥并未将人请进府,也没有出面,只让肖砚带着梅知雪一起去了杨家。

    梅知雪回来之后道:“杨夫人久病不愈,是被人下了难以查出的慢性毒药。这毒药能慢慢拖垮她的身体,表面看上去就像是重病难医一样。”

    兵部尚书的当家主母被人暗害,这就是杨家的内宅事了,外人自然不好过问。

    十四只问梅知雪是否有把握把毒解掉,杨夫人的身体还能不能恢复如初。

    梅知雪道将毒解掉不难,但病人的身体已经受到毒性侵蚀,就像是被老鼠啃坏了的门板,想要恢复如初是不可能了。

    “姑姑,我尽全力,也只能再给她续上长则五年短则三年的寿命。”

    然而这个结果已经让杨无忌感激涕零了。

    正月十三这日,他亲自带着厚礼,上门拜谢。

    左丘玥这次仍旧没有见他,吩咐小武将礼物留了,只说是替梅知雪收的。又让他代为转告:“梅小娘子医者仁心,所遇病患向来不会不救。王爷王妃命小的转告,请杨尚书不必为此挂心。”

    “你明确表达不会携恩求报,他却反而会更加感激。”十四看懂了左丘玥的心思,“杨无忌这样的人,要挟没用,只能诱他主动靠拢。河南王,手段不俗。”

    “彼此彼此,不敢当肖娘子夸奖。”

第510章 惊变

    上元佳节这天晚上,女帝携百官登摘星楼观灯。

    皇室的仪仗队自承天门出发,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南,于傍晚时分抵达伫立在朱雀大街东侧的摘星楼。

    沿途百姓高呼万岁,夹杂其中的,是各个年龄段的娘子们喊的“左三郎”和“肖世子”。

    肖砚入都月余,便打破其父河南王的“垄断”,在都城女儿家们口中有了名姓。

    除了他本身仪容之外,还得益于年前年后那一场接一场的宴会。

    神都城的小辈们有的想看他这个乡野村夫出糗,有的得了父母的指令想要通过他结交河南王府,还有的则如顾云章那样有自己的私心,是以宴会上总少不了各种技艺的比试。

    肖砚并非每一样都能占得魁首,但他的战绩,已经足够他在神都城的交际圈子里扬名了。消息传到坊间,让百姓对这个有着腥风血雨体质的异姓世子更加好奇。

    一张得天独厚的好皮囊,让这些好奇大多带着善意。

    除了一些文人士子谈起他时还抓着他的身世不放,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哪管你三七二十一,脸才是王道。

    下车登楼的时候,即便隔着重重守卫,女帝仍清晰地听到一个大胆的女孩儿高喊:“肖世子!”

    这次陪在她左右两侧的是长孙召儿和左丘玥,女帝闻言面露笑意,对左丘玥道:“你祖父当年在潜邸时,每每公开露面,也是这样的情形。”

    “一众儿孙中,你长得最像他。”

    左丘玥是第一次听人提及他个先帝相似,还是女帝亲口说的。

    “是玥的荣幸。”他此时不再自称臣,而称名。

    肖砚跟在后面,女帝朝他望了一眼,接着道:“这孩子生的也好,小辈里属他最齐整。”

    “他像他母亲。”左丘玥接话,笑意柔和。

    围观的百姓被禁军和千牛卫挡在几丈之外,只能看见女帝在同河南王说话。在他们的想象中,这样的人物开口便是家国大事,他们想象不到天潢贵胄闲话家常的情景。

    女帝闻言点头,道:“你娶了一个好媳妇。”

    “承蒙陛下爱护,玥才能有此运气。”

    长孙召儿低眉顺眼地走在身侧,全程都没插话,这跟以往有些不同。女帝忽然想起,当初要她自己挑选郎婿,她是选了左丘玥的。

    只能道一声流水落花,有缘无分。

    今夜没有宵禁,都城里的百姓可以狂欢一整宿。女帝率领皇室成员和百官一起出来观灯,是为了与民同乐。

    但她自然不会同解除了宵禁的百姓们一样畅玩一整宿,自皇城出来摘星楼上坐小半时辰,便要启程回宫了。

    “马上就要结束了,待会儿娘亲和爹会一起逛灯会,我们直接去找阿成他们。”见女帝已经作势离开,肖砚低声对梅知雪道。

    梅知雪闻言点头:“好。”

    摘星楼高三十余丈,但他们只上到第三层,下去也容易。

    仍旧是左丘玥和长孙召儿陪着女帝走在前方,众人从楼中出来,忽见一抱着小童的女子冲撞过来。

    不知她是怎么冲过了重重守卫,就这么抱着孩子冲到了女帝两丈之外。

    “有刺客,保护陛下!”一众千牛卫也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冲到内围来,立即拔刀将女帝护在身后。

    周围的百姓也被这突发情况惊到了,嘈杂声都小了很多。

    “王爷!这是你的亲子啊!”

    跪在地上的女子一声凄厉哭喊,将怀中的小童向前推去。

    “住手!”有千牛卫拔刀相向,好几道声音一同厉声制止。

    当众伤人,不出今夜皇室暴虐的消息便会传遍神都。

    “她刚才喊的是什么?这孩子是王爷的儿子?哪个王爷的?”

    女子方才那一声呐喊,已经在人群中惊起波澜。

    “王爷!这是你的血脉,你不能不管他啊!”女子又一声哀嚎,“奴家自知出身风尘,不敢妄想分毫。但这孩子是无辜的,请王爷怜悯,不要在让他流落在外了。”

    “将她按住!”千牛卫备身喝令道,“堵住嘴。”

    “三郎!”侍卫还是慢了一步,叫这女子喊了出来。

    三郎,皇族这些亲王郡王中行三的不止一个,但是听到这两个字百姓们第一个想起的只有左三郎。

    河南王,左丘玥。

    这两个字像是一颗炸弹,瞬间在人海中爆炸开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抹矫捷的玄色身影自皇室队伍中跃起,如低飞的玄鹰飘落在被侍卫捉住正要堵嘴的女子面前。

    肖砚夺过一名千牛卫的佩刀。

    “世子……”

    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他持刀挥向女子的手臂。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砍下去。

    长刀却在接触到女子衣袖时骤然停住,改换路径。刀尖贴着女子的衣袖自手肘处向着手腕划出一个“一”字,袖子被划开,女子的藕臂瞬间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女子神色骤变,便要将手收回。

    肖砚却比她更快一步蹲在她面前,捉住她缩回去的手臂。

    “你要做什么?”女子惊呼。

    “大胆细作,居然敢在上元佳节兴风作浪,罪该万死!”肖砚捏着女子的手腕,将她的手臂翻转过来,将手臂内侧的刺青展现在众人面前。

    “此刺青乃是他们的标记,大家可看清楚了。”他高声道。

    女子想要将手臂收回去,但捏着她的手就像一枚焊在墙壁上的铁钳,她吃痛无比,又无力收回。

    这是夜间,围观的百姓自然看不见这女子手臂内侧的刺青,但他们只要听到声音就够了。肖砚举起这刺青,面向的是女帝。

    “原来是别国的细作,居然敢陷害左三郎,当真是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

    “处死细作!”

    民声顷刻转变,所有人都义愤填膺地高喊着处死细作。

    女子的嘴没被堵住,却在手臂上的刺青被展示在女帝面前之后像是哑了一样,再没发出半点声响。

    她想自杀,但肖砚在身边,她求死不得。

    小小波澜随风刮过,队伍在更加警惕的千牛卫和禁军的护送中离开了摘星楼。像来时一样乘车驾马,在百姓的目送里返回宫中。

    不论是禁军官兵还是千牛卫,今夜所有出勤的人都在心里对河南王世子千恩万谢。

    若是没有他及时出手,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脑袋还能再项上留几日。

    “银朱,将她下巴和胳膊卸了。”十四原本跟左丘玥并肩而行,故意落后几部,在熙攘人群遮掩下来到了女子面前。

    “是王妃。”

    女子应声抬头,一个熟悉的面容撞进她眸中。

    “你……是你!”

    十四的面容跟她十余年前见过的那张面容重合在一起,竟找不出分毫变化。

    “看来还是我记性好,第一眼就认出你了。”十四道,“柳娘子,好久不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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