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成功取到嗜血藤
“娘子……”
待十四走近,银朱才看清她满身伤痕,抓着刀的手便不自觉地往长孙行的脖子压了几分。
“啊……饶命……饶命……”长孙行感觉到皮肉一阵刺痛,鼻涕眼泪一起流,“女侠饶命啊!”
“嗜血藤呢?”十四问他。
“在……在……”长孙行的下巴在发抖,说话说的不甚清楚,“在……”
十四没耐心了,示意银朱直接抓着人进去:“别玩儿花样,不然你的命就留不住了。”
三个人进到屋子里,十四把门关上。
“在哪儿,带我过去。”
长孙行领着二人来到书案前,伸手去摸案上个笔架。十四阻止他,自己动手。
“怎么做?”
“往……往左推。”
轻轻一推,书案后面的两排书架自动分开,露出一间上锁的小门。
“在房子里修密室是你们家的传统吗?”十四也不问长孙行拿钥匙,而是直接从空间里摸出之前定制的钩针,轻轻松松便把锁撬开了。
长孙行看着她无比熟练的动作,忽然想起长孙衍的密室……然后,不止腿跟脖子疼,全身上下的肉也开始疼了。
长孙行这间密室跟长孙衍那间大小差不多,不过内容却大不一样。长孙衍那间大部分空间放的都是古籍字画,而长孙行这间,全部都是金银珠宝。
寻常金银用箱子装着,更贵重一些的则有特制的架子摆放。
“嗜血藤在哪儿?”十四问。
长孙行极为不情愿,又极为听话地伸出手,指向一侧架子上的某个盒子。
十四这才发现,原来这里面也有一架专门放药材的架子,只不过不明显罢了。
她拿起长孙行指的盒子,打开来看,三株嗜血藤都好好地躺在里面。
“银朱。”
银朱会意,挟持着长孙行往外走。
此时的长孙行却有些愣神,原本以为十四也会像洗劫长孙衍那样把他的密室洗劫一空,没想到她居然只拿了嗜血藤,剩下的东西看都没看一眼。
三个人来到外面,院子里的人比进去的时候多了两倍——去抓马的人回来了。
好在,长孙衍应该还卧病在床,并不在其中。
他不在,手握长孙行就是最大的砝码,任谁也不敢放肆。
要是长孙衍在的话,那可就不好说了。
“劳烦二当家,命人准备一辆马车,送我们一程吧。”
昌顺镖局的人乖乖准备了马车,银朱带着长孙行坐到车厢里,十四在外面驾车。
“放心,你们不用跟着。”她对欲追上来的昌顺镖局众人道,“我也不想要你们二当家的命,只想让他送我们一程,然后再把你们的马车赶回来。”
“乖乖听话哦,如果让我发现你们谁追上来了,那受苦的可是你们二当家。”
说完之后,十四扬了扬缰绳,架着马车悠悠然地走了。
这速度,换个时间换个场景,所有人都会误以为她在驾车逛街。
从城西走到城南,马车慢慢悠悠地走了一个多时辰。银朱担心十四的伤,中间换成她赶车,让十四去车厢里休息了。
长孙行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根本不用看着,任他跑他都跑不了。
在黄粱镖局大门口停下之后,银朱扶着十四下马车。喊了长孙行两声,他才从车厢里挪出来。
“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那个提议。”临分别之前,十四对他道,“不论从哪个方面考虑,这个提议对你我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
十四忽然一身伤回来,门房不敢隐瞒,立马通知了齐天衡。
齐乐成的院子靠近主院,听到动静也一起起来了。一听是十四受了伤,衣裳都没穿好就往外跑。
齐天衡在后面追。
齐夫人原本嫌太冷不愿意起来,听说儿子去了,也立马起身追过去。
一家三口陆续来到客房外的时候,银朱已经开始为十四上药了。
“这么冷,你感染了风寒怎么办?”齐夫人拿着狼皮做的外衣替齐乐成披上,“要是染了风寒,功课又要耽搁几日。要是到时候考试,正好要考到你这几天错过的内容呢。你说你……”
“娘。”齐乐成无奈地打断她,“我每天练功,哪里这么容易就生病了?这些不会发生的事情,你就别说了行不行?”
“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你还不耐烦了?”
“姑姑忽然一身伤回来,我怎么可能不过来?”齐乐成看向齐天衡,“爹,要不然我骑马去梅家喊知雪她哥哥过来吧,姑姑她伤得不知道重不重,还是请大夫过来看看才放心。”
“胡说!”齐夫人闻言立即反驳道,“更深露重的,你还要骑马去梅家?你怎么不上天呢?你给我好好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行了!”在齐夫人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齐天衡制止她,“阿成说得对,找个大夫过来看看才放心。”
齐天衡对齐夫人的贴身丫鬟吩咐道:“你去前院说一声,肖娘子受了伤,让他们出个人去梅家走一趟。”
“是。”
小丫鬟应声要走,房门却被打开了:“不用去了。”
“银朱,肖娘子怎么样了?”
“银朱姐姐,姑姑怎么样了?”
齐天衡父子见银朱出来,立马围上去询问。
“娘子说她身上都是小伤,不碍事,不用兴师动众让这么多人都知道。”银朱转达十四的话,“齐当家,阿成小郎君还有齐夫人都请回吧,不必担心。”
“我就说没什么大事,你们来还非要过来。”齐夫人闻言嘟囔道。
“闭嘴。”齐天衡轻叱一声,又对银朱道,“肖娘子确定没有大碍吗?”
“只是些皮肉伤,齐当家不用担心。”银朱道,“我正在为娘子敷药。”
“那就好,那就好。”齐天衡放下心来,“那你跟肖娘子说一声,让她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她了。”
“是。”银朱点头。
“银朱姐姐。”齐乐成却不信,“姑姑真的没事吗?”
“没事。”银朱闻言心中一暖,捏了捏齐乐成的肩膀,“小郎君放心吧。”
“好了好了,都说了没事了,快回去吧。”齐夫人催促齐乐成,“快回去睡觉,天还要早起温习功课呢。”
……
把齐家一家人送走,银朱才返回房内。
十四的伤都在四肢,主要集中在手臂跟小腿上,都是箭矢擦过割出来的口子。银朱替她处理到一半被她派了出去,她就自己接手处理了。
银朱进来之后先看了看房间里的炭盆,往里加了几块新炭,才接过十四手里的布巾,放在热水里洗过一遍之后,继续替她擦拭伤口旁边的血。
“十七道。”把血迹擦干净之后,银朱开始替她伤药。
“什么十七道?”
“娘子身上的伤口,一共十七道。”
“害,我以为你说的什么呢。”十四道,“那么密的一阵箭雨,只留下这些口子已经很不错了。”
“重要的是目的达成了,没再白跑一趟。”
十四看着桌上装嗜血藤的盒子,不自觉眼里露出笑意。
第302章 忽然毒发
第二天天还没亮齐乐成就起床来到十四跟银朱的住所,站在院中见房门紧闭,便道两个人应该还在休息。
他正想去练武场练功,忽然听见房门响了,。
“银朱姐姐。”他看见银朱从房间里出来,随手关上了房门。
“小郎君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我起得早,过来看看姑姑醒没醒。”齐乐成看着她手里端着的木盆,“银朱姐姐你去打水吗?现在天太早了,厨房的热水可能还没烧好。”
“不用热水,娘子有些发热,我打些冷水给她降温。”
“姑姑发热了?”齐乐成一听急了,“为什么会发热?不是伤得不重吗?我出去找大夫。”
“小郎君别急。”银朱拉住他,“娘子会发热应该是因为最近两天一直没有休息好,昨天受伤之后就引发出来了。没有大碍,不用找大夫。”
“而且知雪小娘子和辩苦大师都住在家里,娘子说她回家之后再喝药就行。”
“哦。”齐乐成点点头,稍微放心一些。
银朱拿着木盆往水井走,见他也跟着来,便道:“你不是要去练功吗?快去吧,别跟着我了。”
“好,你跟阿砚说,等过两天我休沐,就去找他一起玩儿。”
“好,我会转达的。”
……
十四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加上知道处在安全的环境里,身边又有银朱照顾,所以索性放任自己睡了个昏天黑地。
一觉醒来,已经是后半晌了。
不知道是谁透露出去的风声,整个黄粱镖局的人都知道她发热了。
然后,她就遭到了围观。刚走出后院,就看到了一群吃过午饭不抓紧时间去午休的人围在前院跟后院中间的圆月门前议论。
“肖娘子居然也会生病呀。”
“我也觉得是怪事,肖娘子怎么忽然生病了呢。”
“我进镖局都快五年了,第一回见她生病。”
“我之前真的以为她是铁打的人,生病这些事情,根本和她没关系。”
“那这回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受了很重的伤吧?”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我们肖娘子福大命大,绝对不可能!”
“对,闭上你的嘴吧,瞎猜什么。”
“咳咳。”十四早就走到圆月门后面了,只不过他们都没发现。走出来之前,她好心地咳嗽了两声,作为提醒,让场面不至于太尴尬。
“肖娘子?”
“肖娘子!”
“肖娘子你醒了!听说你发热了,没事吧?”
“是啊肖娘子,我们都担心坏了。”
“是吗?”十四笑问,“是担心坏了还是好奇坏了?”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鸦雀无声。
“嘿嘿,那个……”有个胆子大的出头打破沉寂,“肖娘子,您什么时候回来带我们训练呀?”
“是啊肖娘子,您别只带那些新来的小崽子呀,也看看我们,带带我们啊!”
“是啊,我可是最喜欢跟肖娘子您一起训练了。”
这一个话题一开,场面顿时又热闹起来。
“行了。”十四出声打住,“别拍马屁了。”
“已经见到我了,没缺胳膊没少腿,好奇心满足了吗?满足了就去训练场集合,你们午休时间已经到了。”
“可是肖娘子您还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带我们训练呢。”又是那个胆子最大的。
然后被银朱眼睛一瞪,立马老实了。
“我们立马回去训练,去训练!”
一群人出窝的蜜蜂一样跑走了。
“我这几年的脾气是不是变好了?”十四见状,看向银朱道,“在他们中间的威信居然不如你了。”
“娘子的脾气一直都很好。”
“哈,还是银朱嘴甜。”十四今天的心情由衷的好,“走吧,回家去!”
……
回到家是傍晚,家里的氛围却不太对。
“娘子你终于回来啦!”一名小厮正在往外跑,“小郎君正派我去城里找您呢。”
“出什么事了?”
“是那位左三郎。”小厮解释道,“昨日夜里忽然毒发了。”
“这么快?”十四闻言立刻加快脚步,他喝下忏业的血不过才几天,怎么忽然就毒发了?
“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次跟从前都不一样,小武说大师也束手无策。那位郎君因为太难受,直接抢了他削水果的刀子要往身上扎。”
“什么?”十四顿住,反应过来之后直接由快走变成快跑。银朱抱着装有嗜血藤的盒子,跟着一起跑。
“娘子!”小厮也跟着跑,“没有……没扎上,被忏业师傅拦住了!”
十四第一次觉得,院子占地面积太大也不好。
“你继续说。”
“忏业师傅出手把人打晕过去了,然后找了绳子绑到了床上。刚刚醒了,现在大师他们几个都在他旁边,小郎君让我出去找您。”
十四跑进客厅,又跑上二楼,正好看到听到动静开门出来的肖砚。
“娘亲,你终于回来了!”
“药找到了,没事了。”十四伸手拍拍他的背,同时脚步不停地往里走。
“大师,嗜血藤拿到了。”
房间里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左丘玥被绑在床上,四肢在抽搐,闭着双眼,额头脖颈青筋暴起,嘴角有血迹。
“太好了!”辩苦和尚大喜过望,立即从银朱手里接过盒子打开辨认,“是,确实是嗜血藤!”
“忏业,知雪,过来帮忙。”
“是,师父。”
“肖娘子,这里……”
“大师只管去配药吧,这里交给我。”十四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让血腥气散一散。
“他中的到底是什么毒,这也太邪门了。”相麻衣也在,她今天早上才第一次见左丘玥毒发的样子,那情形,换个胆子小的都能给吓哭。
“你先出去吧,我待会儿跟你解释。”十四对肖砚和银朱也说,“你们也一样,出去等吧。”
“那你呢?”相麻衣有时候神经大条,嘴比脑子快。
“好,那娘亲我跟师父还有银朱姐姐就先出去了。”
“是,娘子。”
相麻衣左手被肖砚拉住,右手被银朱挽住,三人一起出了房间。
守在门口的小武细心地关上了房门。
等所有人都出去之后,床上的左丘玥缓缓睁开眼。如十四预料一般,双目猩红,像涌进了鲜血。
“多……谢……”
他被五花大绑在床榻之上,满身狼狈,丑态百出。只有她一进门就留意到了,让所有人都出去,给他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你现在神志是清醒的?”十四勾了张凳子坐到床边,“我听说,你要自戕来着。”
第303章 解毒
“你心性坚韧,我觉得你是能撑得住的。”十四缓声道,“第一天毒发的时候都挺住了,今天是怎么回事?”
左丘玥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了一会儿时间才积攒出说话的力气:“叫肖娘子失望了……”
“倒不至于失望。”十四道,“我就是好奇,是因为今天毒发的痛楚比之前严重吗?所以才没撑住。”
左丘玥努力去听,才能听到十四说的是什么。听清楚之后,要再反应一会儿,才能分出一些精力来回答。
十四也不急,抛出一个问题之后就静静地等着他回答。
“……嗯。”左丘玥道,“太难受了,一时间心防被击溃,所有抵御顿时溃不成军,打了败仗……”
“哦,原来如此。”十四道,“精神方面的事情,确实是这样。时刻提防也抵不过一瞬间的破防,纵然坚守了数年、数十年,也有可能因为一个念头差错而顷刻间土崩瓦解。”
她顿了顿,又问道:“你嘴边的血是怎么回事?咬人了?”
正在跟想要吸血的念头抗衡的左丘玥,闻言,挤出一个痛苦的,比哭还要难看的笑。不过只是跟他自己比而已,他脸长得好看,做什么表情其实都不难看。
“怎么了,我说错了?”
“当然……错了!”他的声音里带了些小倔强,好像连尾音都在说:我怎么可能主动咬人!
“哪儿错了?”十四问。
“我没……没咬人……”
“那是怎么回事?”
“是忏业……”左丘玥喘着粗气,长句没办法一下子说出来,只能将其变成很多段小短句,“是他要让我喝他的血。”
“可是明明……已经起不到多少作用了……他的血……跟其他人的血……”
“哦,听明白了。”十四道,“他的血现在对你而言,跟普通人的血已经没区别了,是吗?”
左丘玥看着十四,用眼神回答她。
十四却装看不懂,继续盯着他,等他的回答。
左丘玥败下阵来,带着一些气闷道:“是……”
问完这个问题之后,十四又开启了下一个问题。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你问我答,时间就这么慢慢地过去了。
忏业跟在辩苦身后端着药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左丘玥在回答十四的问题。他忍不住惊讶,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出现,左丘玥不仅能控制住自己,居然还能跟人说话?
“药好了?”十四起身,同时抽出匕首,利落地割断了把左丘玥跟床捆在一起的绳子。
她收了匕首,然后抓起他一条手臂:“起来喝药吧。”
“肖娘子小心!”忏业要阻止,奈何手里还端着药,没能第一时间有动作。
“小心什么?”十四这边已经扯着左丘玥的胳膊把人拉了起来,疑惑地问忏业。
“没……没什么,是贫僧狭隘了。”
十四明白了,他是担心左丘玥控制不住自己,一口咬过来。想到这里她笑了笑,问左丘玥:“你自己能坐稳吗?”
他的身体一直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刚刚拉他起来的过程中十四也感觉到了,他仅剩的力气都用在控制抽搐上了。
“好像……不能。”左丘玥实话实说。
“那我扶着你,忏业师傅把药喂给你喝。”
忏业端着药上前,一勺一勺地给左丘玥喂下去。
不愧是嗜血藤当药引做出来的药,十四站着,都闻到了浓到散不开的血腥气。不仅是气味,连汤汁也呈黑红色,像中了毒的人流出来的黑血。
她一时间联想太多,忍不住一阵干呕,立刻把脸转了过去。
别的不说,左丘玥能面不改色地把这碗药喝下去,她就佩服他是个勇士。
直到一碗药喂下去,忏业拿着药碗离开,十四才重新把视线转回来。
“药喝下去多久能见效?”她问辩苦和尚。
“还没有结束。”辩苦道,“此药喝下去,需有人从旁以内力相助,催发药性到达全身各处经络。持续一个时辰,方能起到作用。”
“内力?”十四对这种完全没接触过的东西概念模糊,“谁来?”
“肖娘子,把他交给贫僧吧。”另一边,忏业放下药碗,走了过来。
十四这才反应过来,记起这位在出家之前的惊人履历。内力嘛,他会。
十四把人交给忏业,又听辩苦道:“肖娘子,知雪,你们到外面歇息吧。”
“知雪,走吧。”十四牵起梅知雪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出去。
门外除了小武,还站着肖砚、银朱和相麻衣。
“娘子,你的手。”银朱立即眼尖地发下了十四右手手臂上渗出来的血迹,“伤口崩开了。”
“哦,没事,应该是刚才不小心扯着了。”
十四不在意,但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
“娘亲,你受伤了!”肖砚立刻拉住她的手,想要把衣袖掀开查看。奈何十四为了方便行动,穿的是窄袖袍子,袖口处还有绑袖。
“怎么回事?你受伤怎么不吭一声?”相麻衣也凑过来,“怎么受的伤?伤得重不重?你一个伤患,还进去照顾病患,家里这多人呢,也不是非你不可吧。”
十四:“我……”
“姑姑,快来我房间,我替你看看伤口。”梅知雪握住她另一只手,往自己房间带。
于是十四就被四个人围着,一起送进了梅知雪的房间。
“小娘子,娘子昨天夜里还发了高热,今天中午才退下去。”银朱趁机道,“只用布巾沾了冷水敷了敷,你看需不需要开副药?”
“还发热了吗?”梅知雪拉着十四来到凳子旁边,“姑姑你坐下,让我看看。”
他先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跟十四的额头温度:“好像还是有些热的。”
然后又把十四的手腕拿过来,开始把脉。
“娘亲怎么样?”肖砚怕打扰到她,在旁边小声地问。
“姑姑是因为这两天劳累太过,加之受伤,才让风寒入体,生了高热。”梅知雪道,“但是姑姑身体比寻常人好,抵御伤病的能力也更强,没有大碍,你别担心。”
“那就好。”肖砚小老头儿一样叹了口气,“那需不需要喝药?”
“身体再好病了也是病了,喝药当然比硬抗好得快。”相麻衣直接道,“知雪,给她开两副药吧。”
十四自知这种情况下没有话语权,所以全程任凭安排。
梅知雪斟酌片刻,跑去旁边的桌子旁飞速写下一张方子,拿给肖砚:“我记得上次左三郎发热的时候买了很多药,家里应该还剩下一些,可以直接熬。”
“给我吧,我去熬。”肖砚接过方子,接下来梅知雪要给十四看伤,他继续留在这里也不方便。
银朱拿了炭,在屋子里生起炭火。等暖和之后,才开始给十四看伤。
“你……你这……”相麻衣看着她纱布之下的伤口,又惊又急之下舌头开始打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骑马回来?”
“骑马快。”十四懒洋洋地说,“而且我就是骑马出去的,当然要骑回来。”
“你是感觉不到疼吗?”相麻衣怒目道,“一个娘子家家的,怎么过得比男人还糙,一点儿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哪个王八羔子伤的你?你告诉我!”
“怎么,你要替我报仇不成?”十四见状忍不住笑了。
“当然。”相麻衣认真道,“我朋友本就不多,你是最亲的一个。敢伤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感动了。”十四感慨道,“这朋友真没白交啊。”
“我说认真的,那人到底是谁?我就算现在不能立马去找他算账,你等着,将来一定能把这仇替你报回来。”
“好了好了,相圣手不要为这点儿小事儿动气了,不值当。”十四道,“需要你帮忙的我绝对不会客气,但你也要相信你的朋友,替自己报仇的本事还是有的。”
“放心吧,没几天就能报回去了。”
第304章 闺中密谈
十四在梅知雪的房间重新处理了一遍伤口,左丘玥这边还没结束。
她就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等。一边等自己的药,一边等左丘玥。
没多久肖砚就亲自端着药过来了,看着她喝完,还塞了一颗蜜饯到十四嘴里。
“有儿子真好呀。”十四含着甜甜的盐津梅子,舒服地后仰过去,重新躺回到床上,“生病了是要有人在身边照顾呀。”
“娘亲放心,我会一直照顾你的,照顾你一辈子。”肖砚承诺道,“以后你每次受伤生病,我都在身边照顾你。”
“那师父呢?”十四还没来得及感动,相麻衣就进来了,“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现在应该也算你半个娘吧。乖徒儿,你师父我有没有这个待遇呢?”
“去你的。”十四替肖砚回答,“这是我儿子,想要儿子自己生去。”
“我就算生,也很难生出阿砚这么合心意的儿子啊。”相麻衣坐到床上,把十四往旁边挤了挤,“所以我现在就在想,就算我将来有了自己的儿子,要是他没有阿砚这么优秀,我心里可是会有落差的。”
“到时候要是喜欢徒弟超过亲生儿子,那小子一定也会怪我偏心。所以呀,为了避免这个情况,我还是生女儿吧。生女儿好,让她把阿砚带回来给我当女婿。”
相麻衣打着如意算盘。
“怎么样阿砚,师父这个主意不错吧?”
肖砚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道:“师父生的女儿定然是美貌又聪明,人见人爱的。”
“那是自然。”这话夸的相麻衣十分受用。
“但是师父,有个问题你可能没有考虑到。”肖砚又道。
“什么问题?”相麻衣问。
“我今年已经八岁了。”肖砚说,“就算师父你现在立即找个男子成亲,第一胎又恰好能生个女儿,最快也要一年的时间。这样等她出生的时候,我已经九岁了。”
躺着的十四开始憋笑了。
只听肖砚继续捋道:“这样的话我及冠的时候她才十岁,不论怎么算,她也只能做我妹妹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听肖砚一本正经地分析完,十四再也忍不住了,笑的要打滚儿。
“行了,别笑了。”相麻衣没好气儿地推她,还是不肯放弃地对肖砚道,“阿砚,其实年龄不重要的,只要两情相悦……”
“你别在这儿祸害我儿子了。”十四打断她,对肖砚道,“阿砚,你先回去吧。”
“好,娘亲,师父,那我先出去了。”肖砚拿着空碗和托盘出去了。
“啊!”相麻衣陷入了苦恼,“我是真的想让阿砚做我女婿呀!”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十四毫不留情地嘲笑她,“你信不信你照你这个速度,很可能阿砚已经到了能成亲的年纪了,你女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那要怎么办呐?”相麻衣一个后仰,也躺到了床上,“阿砚已经八岁了,我也不可能回到八年前找个男人生个孩子呀。”
“越说越离谱了。”
“哎,我想到一个好主意!”相麻衣美艳的狐狸眼一亮,“十四,只要是你生出来的孩子,想必都不会差。既然阿砚已经没可能了,那我先预定你第二个孩子,你用第二个孩子和我结儿女亲家吧。”
十四受不了她了,“你够了啊相麻衣,发疯也要有个度。”
“我是认真的。”相麻衣道,“你不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吗?”
“你别装没听见。”相麻衣想戳她的手臂,又想到她手臂上有伤,于是变成戳十四的腰,“我知道你肯定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才故意不接话的。”
十四腰部敏感,被她一戳立即往旁边躲:“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我虽然受伤了……”
“好好好,我说话,我不动了。”相麻衣举起手,放到了背后。
等十四的防备卸下之后,才再次开口:“喂,这里就咱们两个人,能不能说点儿真心话?”
“……”
“女儿家的秘密不都是说给闺中密友听的吗?”她做出一副伤心模样,“我一直把你当做我最亲的朋友,现在也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家人,难道你……”
“……”十四叹了口气,“你说。”
她怎么就交了这么一个磨人的妖精当朋友。
“嘻嘻,那我可就说了。”相麻衣立马从满目忧愁转为喜笑颜开,稍稍整理了一下语言,才说道,“你对左美人,跟对其他男人,是有些不一样的,对吧?”
“……有什么不一样?”
“你这一身的伤,就是不一样。”相麻衣道,“你居然为了替他找解药,把自己弄得这么一身伤,换成其他人你会这么做吗?”
“会啊。”十四立刻道,“齐先、佟羊、林二、林三甚至康斯穆、梅行之,要是换成中毒的是他们,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取解药。”
“而且这次去拿药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凶险,我跟银朱也是有把握才去的。至于这些伤,也是计策的一环,我有把握自己不会伤到要害。”
“你这是在狡辩。”相麻衣却道,“你刚才说的那些人虽然也是男人,但要么是忠心追随你的下属,要么是相识多年的朋友。左美人呢?你们可是萍水相逢,在你救他之前可是没有过任何交际的。”
十四:“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我怎么总觉得你在回避关于左美人的事情呢?就算有好感又怎么样?”相麻衣奇怪道,“左三容貌上乘,说有天人之姿都不夸张。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来历,但你也说过,他出身世家。”
“会弹琴。”
“能和你儿子玩儿到一起,说明脑子肯定比一般人要好。”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发现他待人接物也都是谦谦君子,脾气好的不能再好了。”
“武功的话……反正你身手这么好,就不用找一个功夫好的男人来保护你了吧,所以这一点可以宽恕。”
“这样一个几乎没有缺点的人,对他有好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相麻衣总结完之后,道,“坦白说,要不是他是你救回来的,我都要动心思了。”
十四原本头朝着对面,闻言扭头看向她。
“我说了是如果,如果。”相麻衣见状却一喜,终于抓到了她的小辫子,“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你看错了。”
“你就嘴硬吧。”
“我没有。”
“那我问你,你真的没觉得自己对左美人跟对别人不一样?”
“没有。”十四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你为什么要救他?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救?”
“我只是……”十四顿了顿,“觉得他太可怜了。”
“什么?”谁知相麻衣听到这句话直接弹了起来,震惊地望着十四,“你说什么?”
“我说我觉得他可怜,因为怜悯,所以才想救他。”
“十四。”相麻衣又重新趴下,在十四耳边悠悠道,“你知道我娘生前跟我说一句话,是什么吗?”
“她说,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产生怜悯的时候,那她离爱上他就不远了。”
“……”十四要转过去的头僵了僵,“无稽之谈。”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
“娘子。”银朱推门走进来,“辩苦大师那边结束了。”
“结束了吗?我去看看。”十四从床上腾起,原本就没脱鞋,所以走得非常利落。
“……”相麻衣看着她的背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第305章 超凡脱俗的婚姻观
二楼的房间里装了水龙头,但是只有凉水,没有热水。十四过来的时候,小武正提着一桶热水从楼下走上来,要帮左丘玥洗漱。
忏业跟着辩苦从房间里出来,辩苦还好,前者却是面色发白,明显虚耗过度的样子。
“肖施主。”辩苦对十四道,“嗜血散之毒已解,再修养几日,便能恢复如初了。”
“大师辛苦了,多谢。”十四道,“还有忏业师傅,多谢。”
“道谢也该是被救的人来说,怎么你都替他说了?”相麻衣背着手,一副看热闹的模样跟上来。
十四瞪她一眼,示意她适可而止。
“大师,忏业师傅,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十四道,“待晚饭做好,我让人给你们送到房间去。”
“娘子,晚饭已经做好了。”旁边的银朱道,“我让人送过去。”
十四满意地对她点点头。
十四走进左丘玥的房间的时候,不止小武在忙着准备浴汤,肖砚也在——他在帮昏迷的左丘玥穿衣服。
肖砚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直接把宽大的外袍盖在他身上。外袍领口敞开,露出若隐若现的精瘦胸膛。
但这画面并不好看,因为他身上渗出了一层血红色的汗液,包裹了整个躯体。肖砚只用袍子挡住了他大部分上身,脸和脖子却还没来得及处理。
左丘玥闭着眼任肖砚摆弄,微微晃动的时候还有血汗沿着下巴滑到喉部,挂在紧致而鲜明的喉结上。
“……”十四无声地移开目光。
简单地把外袍给他披上之后,肖砚对着浴室里的小武喊道:“准备好了吗?”
同时相麻衣跟梅知雪也进来了,两人都被满脸是血的左丘玥吓了一跳。
“他这是怎么了?”
“毒素被逼出体外,所以才会这样。”梅知雪解释道,“这不是血,而是带着毒的汗。”
听到梅知雪的声音,肖砚没回头,但把左丘玥身上的外袍理了理,前面的衣襟叠在了一起,确保挡住了胸口。
“小郎君,好了。”小武从浴室里出来,“小的抱左三郎进去吧。”
肖砚把左丘玥交给小武,让他把人抱进去。
小武常年练武,体格强壮,且并不比左丘玥矮多少。他抱左丘玥的时候像是轻轻一捞,就把人捞了起来,毫不费力。
“啧,啧啧啧。”
十四用一种“你又怎么了”的眼神看向相麻衣。
“美人就是美人啊,美到极点能直接模糊雌雄。”相麻衣是看着小武抱左丘玥进浴室的画面,才忍不住感叹道,“左美人刚刚被小武抱进去,虽然看不见脸,但只看身形,就能看出绝对是个大美人。”
“就像一块世所罕见的美玉,美而柔弱,让人忍不住捧在手心里,却又怕一不小心给摔碎了。”
梅知雪虽然没有像寻常世家女那样被教养,但是从小也是规规矩矩地长大的。突然听到相麻衣这么毫不避讳地评价一名男子有多美,惊得她瞪大了双眼,忘了怎么接话。
“师父。”肖砚则一脸头痛地劝道,“这里有这么多人呢。”
您好歹收敛一些。
留意到梅知雪还在,相麻衣略带尴尬地咳了咳:“那个,知雪,我瞎说的,你就当没听见……哈。”
她说完看向十四,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得到。
“他什么时候能醒?”十四问肖砚。
“大师说看左师傅身体的虚弱程度,短则数个时辰,长则十几个时辰甚至好几天。”肖砚说完,又对梅知雪道,“知雪姐姐,大师说让你给左师傅把把脉,记住他的脉象,他回头可能要问你。”
“好,我知道了。”
“好了,先下去吃完饭吧。”十四道。
“娘亲你们先去吧,我待会儿过去。”肖砚道,“我帮左师傅把床单跟被褥换一下,这样他出出来的时候就能直接躺下了。”
“你怎么对他这么好呀?”相麻衣忽然吃起飞醋,“感觉他才是你亲师父……哎!”
十四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抓起胳膊直接把人拖出来,留肖砚站在原地无奈地笑了笑。利落地把床榻上沾了污渍的床单被褥拿下来,又从柜子里拿出新的铺上。
……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把人拖到楼梯口之后,十四才松了手。
“谁话多了?”相麻衣不满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我的徒弟,对外人却比对我这个亲师父还好,这不公平。”
“放心,阿砚是个尊老爱幼的孩子。”十四道,“等你将来中毒昏迷了,他也会细心照顾的。”
“你这是在咒我?”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那你也不能咒我。”
两个人打嘴仗,银朱跟梅知雪默默地跟在后面,装作没长耳朵,却又笑的开心。
“我忽然想到一个人,挺适合和你配成一对儿的。”十四忽然把话题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
“……啊?”
“他叫齐先,今年二十二岁,目前在神都掌管黄粱镖局的分局,也算年轻有为。”十四道,“最重要的是,跟你一样话多,事儿也多。”
能被十四夸不错的人,那肯定确实非常不错了。正巧相麻衣想脱单,所以把她后半部分的挖苦就忽略了,颇有兴趣地问道:“掌管镖局,那就说明会武功,而且能赚钱了?”
银朱跟梅知雪无声地对视一眼,都对相麻衣的反应表示佩服。
“武功不低,赚钱也不少。”
“这样啊。”相麻衣闻言,却有些失望道:“那看来是不行了。”
银朱和梅知雪正听八卦听的高兴,闻言疑惑了。
只听相麻衣道:“我要找的是貌美体弱……也不说是体弱,但最好不要会武功,能安心在家相妇教子的人。会武功的男人,一般都不安于室。这样的成亲之后肯定要求他主外我主内,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银朱和梅知雪表示:不佩服不行,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十四本意主要是想吐槽相麻衣话多,至于提起齐先,也算是有意的,毕竟他也到年纪了,齐天莱夫妇盼着他娶妻恐怕盼得头发都要白了。
也没料到相麻衣居然是这个反应。之前听她说她要找一个安守在家的男人,让她在外面闯荡赚钱,十四还以为她在开玩笑。
“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主内的?”十四来了兴趣,“不能你们来都主外吗?谁规定只能有一个人有事业,另一个人就要守在家里?”
“两个人都主外谁来照顾孩子?”
“我一边赚钱一边照顾阿砚,不也照顾的挺好的。”
“你不明白。”相麻衣说,“不是所有孩子都跟阿砚一样聪明懂事,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强悍的,比如我就不能。”
“让我一边造兵器一边带孩子?”她一脸拒绝,“我宁愿不要生了。”
“可以找一位乳母照顾。”银朱在一旁建议道。
“孩子还是跟父母一起长大比较好,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相麻衣又道,“我小时候由我娘亲自带大,我那几个各自都有乳母丫鬟的堂姊妹可是羡慕的不行。”
相麻衣的婚姻观,听得刚刚对婚姻有了些认知的梅知雪一愣一愣的。瞪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望着相麻衣。
相麻衣见状,把她揽到自己你身边来:“知雪,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也适合找一个主内的。你不是说最喜欢行医救人吗,你看……”
“别听她胡说。”十四连忙把小姑娘拉到自己身边来,“嫁人嫁自己喜欢的就好,看你自己的心意。”
要真让相麻衣把这小丫头给洗脑了,将来他儿子因为这个错过了良缘,那可间接就是她造的孽了。
第306章 娘亲害羞啦
十四喝的药有安神的作用,导致她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还没睁眼,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琴声。
醒了?
她坐起身,感受了一下,身上松快了不少,没有昨天那种化之不去的疲惫感了。穿了衣裳束了发,走出房门。
琴声自然是从左丘玥的房间传来的,十四寻着它走过来。
小武昨夜守了一夜,现在回去休息了。十四抬手敲门,随即传来清越的嗓音:“进来。”
“娘亲?”正在练琴的肖砚有些惊喜,立即起身走过来,“你醒了,有没有感觉舒服一些?”
“好多了,别担心。”
“那就好。”肖砚闻言眼中出现笑意,高兴道,“娘亲,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下去给你端药。知雪姐姐说你再喝完这副药就差不多能痊愈了,已经熬好了在炉子上温着呢。”
“左师傅,我先暂停一下。”他转身对左丘玥说。
左丘玥抬手示意:“去吧。”
肖砚快步出去,房里剩下十四跟左丘玥两个人。十四站着,左丘玥则刚刚扶着旁边的东西从地上起来,他跟肖砚弹琴的时候喜欢席地而坐。
看他起身的动作,十四便知还要再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肖娘子。”他喊了一声,面上如平静的湖面荡漾出碧波,瞬间现出温和而摄人心魄的笑容,“多谢你救命之恩。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涌泉之恩该怎么报却没人说过。所以这份恩情,还要容在下想一想,才想相处报答娘子的方法。”
十四其实想问他: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不要轻易对别人笑?
但是这话问出来必定会引出其他话题,而且带着撩拨的意味,不太适合随便说出口。所以她出口的话便变成了:“看来是真的好了,嘴上功夫又回来了,再也不是昨天那个一句话要分成三段说的人了。”
“让肖娘子见笑了。”左丘玥闻言并不在意,被人提到昨日的狼狈也自动忽略了,他道,“不过无妨,我这辈子最狼狈的样子肖娘子都见过,这点儿小事,不足挂齿。”
十四没接话,丢了一物给左丘玥:“你的。”
“是它?”左丘玥伸手接住,是当初他押在十四这里的蓝天水苍玉,他抚着玉佩温润的触感,绕过琴桌走上前来,“肖娘子把它给我做什么?”
这话问得好笑,明明是他的东西,给他了他却还要反问为什么。
“你当初说让我拿银钱来赎回它,现在银钱还没给呢,怎么就把信物先给我了?”左丘玥把玉佩放回十四手里,“还是你拿着吧,等我什么时候有钱了,再找你赎回来。”
“做人要讲信誉,当初说好的要赎回来,就只能赎回来。肖娘子不必看我可怜,就把东西还给我。”
“另外就是,在下可能要厚着脸皮,继续在这里借住一段时日。这个在肖娘子手里,我才能继续提要求不是?你把它给我,在我看来就跟在赶我走一样,这要求我还怎么说出口?”
什么话都让他说了,十四还能说什么呢?
她难道要说:东西你拿回去,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
还是:我就是要赶你走,你别再继续住在这里了?
“你难道对我就没什么好奇吗?”左丘玥忽然又问。
“好奇什么?”
“比如我为什么会遭到追杀,从小到大的经历是什么样的,还有……是否婚配,类似于这样的。”
“我为什么要好奇?”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左丘玥的反应也超乎寻常,既没有被怼的尴尬,也不见扫兴或气恼,他极为自然地接话道,“不过凭你的聪明,应该已经能猜出来我是为什么被追杀的吧。又或者,梅行之已经跟你说了?”
“他没说。”
“哦,那应该是事关于我,他不想提。”说这话的时候情绪理应是落寞的,但是左丘玥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
十四心道:这样的性格,确实挺适合当道士的。
“我其实有一点比较好奇。”她开口问道。
“什么?”左丘玥闻言,面上的喜色便加了两分,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喜消息,“你好奇什么?”
“按理说,”十四看着他,道,“以你自幼的经历,本不该长成这副性子。”
按照常理,他要么该苦大仇深、怨天尤人,要么该个性极端、寡言阴鹜,或者谨小慎微、多疑多思,这才是他的成长环境培养出来的人该有的性格。
“这副性子,指的是哪副性子?”左丘玥故意问十四,眼神中带着期待,明显一副我等你夸我的样子。
十四没来得及说话,房门被推开,肖砚端着药回来了。
“娘亲,喝药吧。”
除了药,托盘上还放着一碗白粥,一碟蒸饺和一碟蜜饯。
“你们怎么站在这里?”他疑惑地看着十四跟左丘玥。
“你提醒了我才想起来,我们一直在站着说话。”左丘玥闻言道,“肖娘子,咱们坐下说吧。”
肖砚把托盘放到了高脚桌上,示意十四过去坐:“娘亲,先吃点儿东西再喝药吧。”
“阿砚被你教的真好。”见十四走过去坐下,左丘玥道,“相较于天赋异禀,心怀仁善更加难得。前者是天授,后者便是你的功劳了。”
十四最不会回应的,就是别人听起来出自真心的夸赞。比如左丘玥现在,忽然一阵吹捧,就让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不知道怎么接,便由肖砚来接了:“多谢左师傅夸奖,娘亲确实特别好,是世界上最好的娘亲。”
“此言不错。”左丘玥道,“父母为子女的榜样,孩童总喜欢模仿大人的样子。只有肖娘子言传身教,才能教出阿砚你这样的好儿郎。”
“娘亲确实在言传身教。”肖砚坐回琴桌后面,把衣摆理顺,双手放到了琴上,“我会的很多事情,都是她亲自教给我的。”
“你们俩够了。”十四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左丘玥欲接上去的话,“当事人还在场,要是想讨论这个问题,等我不在的时候再讨论吧。”
她说完,拿起勺子,埋头吃粥。
左丘玥先是愣了愣,然后扭头和肖砚对视,两张格外好看的脸庞一起笑出来。
“娘亲害羞啦。”肖砚用口型道。
左丘玥同样用口型回答:“我懂。”
第307章 阿谀奉承
左丘玥的毒解了,一连在十四家中住了两个月的辩苦和尚一行也要启程返回大慈恩寺了。
梅行之想亲自送他们回去,来十四家中接人。看到左丘玥,还是跟上次一样,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但左丘玥就当没看见,全程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地把恩人送上了马车。
之后便和肖砚并排走回家,一大一小两个身形走在一起,画面有着然人羡慕的和谐。
“知雪。”梅行之忍不住来到梅知雪马车旁,对着车窗问道,“他们俩关系很熟吗?”
“哥哥说的是谁?”梅知雪把车窗开开,探出头来问,“谁跟谁很熟?”
“外面风大,快关上。”
“没关系,说完这两句话就关上。”梅知雪把头再探出去一些,扭头往后看,正好看到肖砚转身走进大门,束发的发带被风吹得飘扬起来,但也很快被墙角挡住了。
“看什么呢?”梅行之留意到胞妹的动作。
梅知雪立即看向梅行之:“没什么,哥哥你说。”
“我问你,阿砚跟那个人是不是很熟?”
“左三郎吗?”梅知雪点头,道,“阿砚很喜欢和左三郎待在一起,他很喜欢他。”
“哥哥,怎么了?”梅知雪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左三郎?”
在梅知雪看来,左三郎那样的人,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情。”梅行之没打算解释,催促道,“外面冷,快关上窗户吧。”
“肖娘子跟那人的关系怎么样?”梅知雪刚把窗户关上,左丘玥又问。同时道:“别开车窗,这样我也能听见。”
“哦。”梅知雪的声音穿透车窗传出来,“姑姑是左三郎的救命恩人,他们的关系当然好啊。”
闻言,梅行之微微皱眉。
“从哪里看出来他们关系好的?”他问。
车厢里的梅知雪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又把窗户打开了:“哥哥,你为什么会关心这些?”
“……随便问问而已。”梅行之顿了瞬间,道,“我问你,你只管回答我便是了。”
梅知雪却不信他是随便问问,她有自己的想法。
“哥哥,你觉得姑姑怎么样?”
“什么?”梅行之一愣,怎么变成他被提问了?
马车和马匹同速度前行,兄妹两个脸对着脸,走了一段之后,梅知雪先忍不住问出来:“哥哥,你不会是心悦姑姑吧?”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胡言乱语。”梅行之轻叱道,“你一个小娘子,这等话也是能随意说出口的吗?”
“我猜错了吗?”梅知雪并没有因为被训斥而低落,反之却有些激动在脸上,“哥哥,你对姑姑没有那个意思对吧?”
“……”梅行之在思考,明明文静内敛的妹妹,为什么会堂而皇之地问出这些问题?她到底是跟谁学的?
此时远在黄粱县城看着匠人们给麻衣阁新址的门窗上漆的相麻衣,忽然毫无征兆地连打了两声喷嚏。
“没有就好。”梅知雪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什么叫‘没有就好’?”梅行之咂摸出不对味儿来,用审视的眼神看着梅知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冷啊!”
“啪!”
车窗被关上了。
自此,梅行之便忘了要问十四和左丘玥的关系好不好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提问梅知雪上面。
……
肖砚替大韦村打了两口井,修了一条宽敞的大路,小书屋也即将落成。
同时他开始和左丘玥一起商量,要替小书屋选购哪些书目了。
十四把他找了过去,对他道:“你的图书馆计划,可以扩大一些规模,改成免费私塾。这样也不用愁村子里的孩子不认字看不懂书了,你可以直接请先生过去教他们。”
“可是这样的花费会很大,而且需要长期支出。”肖砚道,“我之前也设想过这样做,考虑到花费,就想暂缓几年,等过几年挣够钱了再做。”
“不用等了,现在就有钱做。”十四道,“我这里有一笔不义之财,正好都给你拿去做善事吧。”
这笔不义之财,指的自然是从长孙衍密室里拿过来的那些。
“你可以去找你舅舅商量一下,看看私塾选址选在哪里比较合适。”十四道,“他是村正,到时候通知到各家各户的孩子去上学,有他来办也合适。”
“当然,要办一所私塾可比建一座图书馆复杂多了,过程中你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要是……”
“我能做。”肖砚斩钉截铁道,“娘亲,我有信心做好。”
十四想说,要是他觉得麻烦,也可以拒绝。但是肖砚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就接受了。
当相麻衣听说了肖砚要自己出钱给村子里建一座免费私塾的时候,直冲他们母子俩竖大拇指。
“什么叫大善人,你们这就是!”她由衷佩服道,“我自问做不到你们这样,就算将来赚钱赚的跟你一样多,也绝不会亲力亲为做这些事情。”
一方面是费钱,另一方面则是太麻烦了。花钱很容易,让她花费精力在助人为乐上,那是不可能的。
“十四呀,你这是要把阿砚教成圣人吗?”她问道。
十四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如实道:“不是我的想法,是他的想法。他想做,我就支持他去做。”
“那也是肖娘子教得好,把阿砚教得一心向善。”经过几天的修养,左丘玥已然容光焕发。就像是不期然经受了霜打的花朵,在一段时间的脆弱枯槁后撑了过来,重新焕发了生机。
若说他有十分颜色,病中便只剩了七分。病愈之后添了三分回来,便如枝头骨朵绽放,光华夺目,绚烂耀眼。
“左美人。”相麻衣闻言道,“人长得漂亮就够了,说话不用也这么漂亮的。而且动不动就奉承人,会让人觉得谄媚的。”
其实左丘玥也不是动不动就奉承人,他只是动不动就奉承十四罢了。一次两次还能忽略,次数多了,相麻衣就忍不住吐槽了。
拍马屁的人她见过,但见缝插针地拍马屁,而且不但乐此不疲,还每次都表现得不卑不亢尤其真诚的,她在左丘玥之前从来没见过。
“就算她是你的救命恩人,拍马屁也不用这么勤吧?”
“相娘子也说了,肖娘子说我的救命恩人。既然有救命之恩,便恩同再造,换言之,我现在这条命都是肖娘子的。就算把命送给她都不为过,说几句赞美之言又算得了什么?”左丘玥道,“而且我都是真心的,并非阿谀奉承,何来谄媚之说?”
“……行,我说不过你。”
他们俩的对话,十四全程就当没听见。
她想起肖砚在研究的鞭炮和烟花,便把话题转到这上面:“你的鞭炮跟烟花研究的怎么样了?”
“这两个方子跟别的东西不太一样,就算研究成功,也不要出售了。”她叮嘱道。
火药就是从烟花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这个时代还没有鞭炮烟花这类东西,但要是方子流出去,难保不会有人想出这方面的思路。
“嗯,我知道了娘亲。”肖砚知道十四担心的是什么,其实鞭炮和烟花的方子他本来就没打算卖。
“不卖的话你研究它出来做什么?”当相麻衣得知,肖砚用一张制冰的方子换了三十多万钱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么多年白活了。
她也是从小被人夸天才到大的人,可是跟肖砚比起来,瞬间觉得天才这两个字用在她身上太廉价了。人家八岁就能随随便便挣到手三十万钱,她八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哦,想起来了,还在因为没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而被罚。
“鞭炮和烟花研制成功之后,我打算开一家作坊,专门生产。”肖砚说出自己的计划,“然后再在各地开设铺面,用来出售,就像娘亲开黄粱火锅那样,把分店开遍各个州县。”
“分店的名字已经取好了,是我跟左师傅一起想出来的,就叫奇货居。”
第308章 乞儿纸条
肖砚找肖七郎商量了在村子里建免费私塾的事情,肖七郎是既惊又喜。
当了村正之后,他才慢慢感受到自己肩上多了一份责任,那就是让大韦村越来越好,让村子里的每个村民都在他的带领下越来越好。
长得见识越多,他越认识到人真的该多学多看,真的要读书才行!那些上层人除了钱财之外,和他们这些底层百姓不一样的,不就是学识跟见识吗?
要是大韦村能培养出一批读书人,再出几个走仕途的,何愁他们村子不兴旺?
其实他近几年就在计划,要在村子里建一座族学,肖家的族学。不过不只是肖家的孩子能去上,村子里其他孩子也能去上,不论男女都可以。
同样是因为意识到这项花费不小,他才一直没明确提出来。想着慢慢计划,等一切都计划妥当了,再开始落实。
只是没想到,肖砚突然提出要建免费私塾!而且全部费用都是他来出!
这个外甥的本事,肖七郎已经见识过了。从他找人替村子里修了路开始,他就没再把他当小孩子看过了。所以这次他说要全资替村子里修建免费私塾,肖七郎虽然惊讶,却没有怀疑。
他立即把村民们都召集在一起,宣布消息的同时开了一场动员大会,用最大的激情来演讲,告诉他们读书到底有多重要,不仅对男孩儿重要,对女孩儿更重要。
肖砚作为私塾计划的出资者,自然是要出席大会的。大会之上,村子里一群八九岁十来岁的小娘子看到他走过来,便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低了头,不敢和他对视。
可是当他从自己面前走过去之后,又会抬头偷看他,后悔没大着胆子跟他说话。
这是一种极为纯粹的仰慕之情,村子里的小娘子彼此都明白大家都喜欢肖砚,但却不会互相妒忌。因为大家都知道,肖砚就像天上闪闪发光的星星,理应被所有人喜欢。
而村子里的少年们,看到女孩儿们这样,也不会嫉妒。因为他们也知道,肖砚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人。他们会因为某些事嫉妒跟自己同样的少年,却不会嫉妒肖砚。
而最让少年跟女孩儿们羡慕的,就是肖书昌和肖玉禾了。要是他们也跟肖砚家是亲戚,那该多好。
近几年因为种植辣椒,大韦村的村民富了起来,周遭的荒地也纷纷被开垦了出来。想要再随随便便找一处能建私塾的地方,可没从前那么容易了。
肖七郎以身作则,主动贡献出了自己几年前买下的几十亩地,让肖砚把私塾建在他的地上面。
此举自然赢得了民心,于是立马又有几户人家提出,等工地动工的时候,他们可以提供劳力,免费去工地帮忙。
继而又有几个泼辣大胆的妇人道,男人们能去干活儿,她们也能去帮着做饭。
于是又商量了一会儿,即将来到的建筑队多了几十号劳力,施工期间的餐食则全部被大韦村的村民们包下了。
一切商议妥当之后,肖砚便开始联系建筑队了。找的当然不是别人,而是大师傅方如许。按理来说这样小规模的建筑,现在都不会有机会被送到他面前了。
但是听闻是肖砚亲自找他,方如许立即把已经排到手头的几个客户的生意往后延迟,首先接了肖砚的单子。
这对母子总是有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为建筑痴迷的他,还想着趁这次机会再领略一些超凡脱俗的巧思呢。
……
肖砚的私塾开始动工的时候,相麻衣的麻衣阁已经一切准备妥当,准备开业了。
她的那些弟子门人也从安西来到了嵩州黄粱县,住到了麻衣阁中。相麻衣特意找了个百事皆宜的好日子宣布开业,还请了十四来做嘉宾。
麻衣阁不是铺子,而更像是江湖组织,日常找他们打交道的,都是跟他们买兵器的。再加上相麻衣不卖寻常兵器,所以开业当然不可能像普通商铺那样热闹,十四就成了唯一的宾客。
相麻衣提前好几天就跟她说好了,让她腾出半天的空闲来参加她的开业典礼同时也算是乔迁之喜。虽然,她仍旧住在十四家,麻衣阁中住的只是她的徒弟门人罢了。
一行人在黄粱火锅店里订了包厢,十四带了两坛极品佳酿作为贺礼。
大家吃到气氛正酣时,林三带着一名乞儿匆匆跑进来。
“怎么了?”十四有一股不祥的预感,缓缓放下了筷子。
“他说有人命关天的事情找娘子!”林三把乞儿推上前,“这就是我们肖娘子,你快说!”
“什么人命关天的事?”相麻衣问道。
包厢里的人纷纷停了筷子,噤了声。
十四从乞儿手里接过一张纸条,扫视两眼之后立即从座上惊起。
“谁给你的这张字条?!”
“不……不知道。”乞儿被她的气势吓住了,眼看就要哭出来。
“十四!”十四忽然冲出去,相麻衣见状大喊,“你去哪儿?出什么事了?”
林三也跟着喊:“娘子!”
但是两个人的喊声也没能让十四回头,只见她冲出房门之后直接翻过栏杆从二楼一跃而下。等众人从房间里追来的时候,她已经穿过大堂跑向店外了。
“都带兵器了吗?”相麻衣略一思索,转身问一众门人。
“带了。”
“没带。”
这些是做兵器的匠人,但并不是每个人都经常用兵器,更不会随时携带兵器在身上。
“带兵器的跟我走,没带的继续留在这儿等消息。”相麻衣立即作出决断,又对林三道,“你别慌,尽好自己的职责,先稳住店里。他们几个留在这儿,万一有什么情况也能帮忙。”
说完之后,便领着随身携带兵器的几个人下楼了。
“相娘子,你知道我们娘子去哪儿了吗?”林三追下楼来问。
“不知道。”相麻衣一边走一边回答,“但左不过两个地方,要么是镖局,要么是……”
“砰!”
“师父!”
“啊……疼死我了……”相麻衣走的太急,没看清前面的路,下到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冲过来一个人,还比她高出许多。她就那么结结实实地,正脸撞到了对方身上。
因为正好装到鼻子跟额头,疼得她一阵眩晕,被人扶住才不至于坐到地上。
“梅少主?”林三第一个认出跟相麻衣撞在一起的人是谁。
“你们娘子呢?”梅行之只觉一记铁拳锤到了自己胸口,砸的他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他也顾不上其他了,捂着胸膛一脸痛苦地问林三,“我找她有急事!”
说完这两句话,疼得梅行之以为自己肋骨被撞断了。
“娘子刚离开!接了张纸条就急匆匆地跑走了!”
梅行之闻言脸上又添急色,转身就要往外去。
“等等!”相麻衣拽住他,“你知道十四去哪儿了?”
第309章 折辱
十四一路跑马赶回大韦村肖七郎家,还没勒住马,就看到他们家门口一片混乱。人群楚汉分明地分作两波,一边是以多数挂了彩的大韦村村民,肖砚和梅行之及一众小厮像是刚赶过来,还有些匆忙。另一边则是人人持刀的昌顺镖局众人,长孙衍被护在中间,站在他身边的人挟持着一名人质。
两方人马正在对峙,被挟持的不是别人,正是田巧……不对!
十四勒停了马,看清了那被持刀人提在手里的,还有两个被襁褓包裹着正放声大哭的婴儿——那是刚刚出生没多久的肖玉秋和肖玉商!
“娘亲!”
“肖十四娘?”
“十四娘!”
肖砚、长孙衍和一众村民几乎同一时间看到了十四。
“站住!”长孙衍已经见识过十四的邪门招数,看到她出现之后立即本能地警惕,“不许动!你要是敢动,我就让人把这两个小崽子丢出去!”
十四果真一动也不敢动了。
长孙衍见状满意极了:“哈哈哈哈哈哈!对,就是这样,我说别动,就一丝一毫都不能动!”
“十四!”田巧原本的目光一直在两名幼女和对面大韦村的队伍之间来回移动,哭到几乎疯癫,听到十四来了,立即朝她喊道,“七郎,快救救七郎啊!十四……呜呜呜……快救救你堂哥啊!”
十四这才看到,一群伤兵中伤得最厉害的要数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肖七郎。他趴在那里,背上好长一道血口,正不停地往外冒着鲜血。
十四攥紧了拳头,骨头发出脆响。
“阿砚。”她高声道,“先把舅舅送去救治。”
肖砚一路奔到这里,也是刚刚喘匀了气。他闻言忍下所有担忧和怒火,高声应道:“知道了娘亲!”
随即他便开始安排,让小厮去肖七郎家里找材料做简易担架,同时安抚着其他受伤颇重的村民。一切皆有条不紊,丝毫不见忙乱。
被吓坏了的村民们顿时找到了主心骨,肖砚说什么,他们就照做什么。
而长孙衍不关心其他,只在意十四,以及左丘玥。
“你果真胆大包天,居然敢把他私藏在家里。”他虽然没见过左丘玥几次,但是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立即认了出来。有这样的容色的,找遍整个神都,也找不出第二个。
“什么叫私藏?”十四道,“他是犯了什么重罪?官府要抓他吗?”
“死到临头还牙尖嘴利。”长孙衍冷笑一声,“我看你能硬到何时!”
他话落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架在田巧脖子上的长刀立刻收紧,有鲜血从刀刃出溢出来。
“住手!”十四大急,“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不要牵扯无关人!”
长孙衍抬手,挟持田巧的人把刀松了几分。
长孙衍看向十四道:“想要她们活命,按照我说的做。”
“把你身上的武器卸掉。”
十四拔出挂在腰间的匕首,扔到了地上。
“还有你,出来。”长孙衍指着左丘玥道。
左丘玥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了十四身边。
“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她们?”十四问。
“急什么。”长孙衍此时心中无比痛快,但是还没有达到满意。他要让肖十四娘受尽折辱,然后再要她的命!
“你。”他微微扬起下巴,眼中充满蔑视与大仇得报的兴奋,“跪下,爬过来!”
“不肯是吗?”见十四没有立即跪下,长孙衍伸手,把一个襁褓抓到了自己手里,“那我就……”
“住手!”十四怒吼。
“玉商!”田巧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昏死了过去。
长孙衍把襁褓选在半空中,再次对十四道:“跪下,爬过来。”
十四要跪,被左丘玥抓住了手臂。
“还不跪?”
“砰。”十四甩开左丘玥的手,双膝接地。
“肖娘子!”左丘玥跟着她的动作,面对着她半跪在她身侧。他挡住了十四半个身子,再次紧紧抓住她的手臂。
“跟我配合,见机行事。”十四却借机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很好,爬过来!”对面的长孙衍催促道。
十四双目低垂,做出隐忍颓然的模样。推开左丘玥,用膝盖向前行去。
“你,要是不想吃苦头,就自己老实走过来。”长孙衍又对左丘玥道。
这个人是要杀的,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
左丘玥没动。
长孙衍没什么耐心,直接示意两个人上前去押他。
两名持刀小厮立即出动,来到左丘玥身边,将他押下。
长孙衍又示意四个人上前。
这四个人来到十四身边,分左右站成两列。
“砰。”
一脚揣在十四肩膀,发出肉身撞击的闷响。
十四随即向后仰去,跌倒地上。
“肖娘子!”左丘玥目眦欲裂,欲挣脱两名小厮的束缚冲上前去,却被十四看过来的目光压住了动作。
十四扶着地起身,刚刚起到一半,又来一脚踹到了她背上,把她整个人踹地直接呈匍匐姿势趴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她的下巴嗑到了地上,扬起的黄土呛进她的喉咙。
这次没给她起身的机会,四个小厮直接围过来,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十四不能还手,只得双手护头,身体向内蜷缩成一团,尽量护住要害。
这个动作她已经好久没做过了,出了雇佣兵训练基地之后便再也没做过。铺天盖地的拳脚落下来,一瞬间让她有了回到少年时期的错觉。
那个时候的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活着就好。只要她能活下来,那些人就都要死。
“娘亲!”肖砚再也无法维持冷静,大叫着冲上来。
“不许过来!”十四的声音从飞扬的尘土中传出来。
那四个人的拳脚一直没停歇,不断地落在十四身体各处。肖砚如墨的眸子中盛着这些画面,装着盛怒,肆虐着偏激,共同缠绕成了深渊。
但是此时没人留意他,因为全部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正在挨打的十四身上。
不止肖砚忍受不住,跟他一起过来的人更加想要往前冲。但是都和他一样,被十四一句话喊停了。所有人忍着暴怒,犹如一匹匹杀红了眼的狼,长孙衍便是他们的目标。
肖砚用尽所有力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再也不愿看那副画面,愤然转过身,继续指挥众人把肖七郎抬到担架上去。
此时三辆马车被赶到近旁,肖砚又指挥着人将伤患送上车。然后翻身上马,领着马车一起往县城去。
娘亲一定会没事的,她一定有自己的计划。他这么对自己说:肖砚,你要做的就是管好这些受伤的人,救活舅舅,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出事。这是娘亲交给你的任务,你一定要完成。一定要完成!
第310章 情况陡转
肖砚虽然是十四的儿子,但他也是一个才八岁的孩子。所以由他带着一众伤患离开,长孙衍并没有阻止。
就算他去喊救兵又如何,人质在他手里,肖十四娘也在他手里,他们能做什么?
四个人对十四的围攻持续了将近一刻钟,长孙衍觉得有些腻味了,才出声喊停。
“肖十四娘,这滋味如何?”他狞笑着问道,“还能爬起来吗?”
十四额头见了血,身上到处都是是鞋印和尘土,裹了一层又一层。
“……活着呢。”她的手抓了抓地,慢慢撑着起身。
她的脸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了,鲜血自额头往下流,覆盖了小半张脸。血液又混上了泥土,变成了血泥糊在脸上。虽然她一直用手护着头,但下巴在第二脚的时候磕破了皮,左边眼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蹭破了。
有泥土进到嘴里,她说完话之后,吐了一些出来。
“命可真硬。”长孙衍说这话的时候充满嫌恶,“不过这就是你,贱命向来硬,越是低贱越是硬。”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左丘玥的声音把长孙衍的目光从十四身上引了过去,长孙衍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位幼年便因姿容绝艳而名扬神都的凤子龙孙。
一张面孔如谪仙下凡,无可挑剔,所以即便是怒极时刻,也仍旧是好看的。
但是长孙衍没忽略他眼中的杀意,左丘玥眼睛里明显写着,他想杀了他。
“哼。”但长孙衍只是不屑地冷笑一声,“凤子龙孙又如何?神都里这些年死的凤子龙孙还少吗?你一个反贼的儿子,不过是因为圣上一时怜悯之心才侥幸活了下来,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吗?”
左丘玥不管他的嘲讽,只是道:“你们的目标是我,何故牵连他人?”
“要抓你是不假。”长孙衍斜扫向十四,“但是她,我也没打算放过!”
“她救我只是一时怜悯,出于善心,你们要抓我便抓,要杀我便杀,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听着左丘玥的怒吼,长孙衍却笑了:“她无辜?全天下的人都无辜,她也不无辜!”
他由狞笑又转为暴怒:“给我继续爬!”
十四继续往前爬,向前行了两步,一名小厮飞来一腿,横掴在她胸前。她被打的翻到在地,顺着惯性滑回了原地。
“咳咳……咳咳咳……”她咳出鲜血来。
“继续爬!”
十四再次爬起来,继续往前去。
继而又有一刀砍过来,不过用的是刀背,不会砍出血,只会让她疼。
……
就这样,短短不过十余丈的路程,十四足足爬了小半个时辰。
在此期间,看着十四像流浪狗一样被人围殴、凌虐,长孙衍不停地咆哮、狞笑、嘲讽,他的兴奋和痛快逐渐达到极致。
十四即将来到近前的时候,他再次从身边人手里抓过襁褓,另一手抓过了长刀。
“肖十四娘,你不是狂吗?你再继续狂啊!”他一手抓着襁褓,一手提刀走向十四,“我早就警告过你,贱民就是贱民,不要妄图与我作对。”
“看见了吗,你本就是只配被我踩在脚下的蝼蚁。今天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十四低眉顺眼,没有抬头看他。
长孙衍用刀尖抵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
他的嘲讽没能得到十四的回应,长孙衍觉得扫兴。他需要十四先抵抗,再挣扎,最后求饶,这才是他要看到的。她不是骄傲狂妄吗?那他就要把她全部的骄傲都撕碎,全部的狂妄都踩在地上碾压。
但是十四并没有跟他想象的这样,她抬起头之后,只是平静地直视着他:“你想听什么?”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甚至闪过了一丝轻蔑。
对,就是轻蔑!长孙衍确保自己没看错,肖十四娘死到临头,居然还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波涛般的愤怒立即汹涌而至,长孙衍举起长刀:“你居然还敢放肆!”
“不要!”
“救人!”
千钧一发之际,看上去重伤羸弱的十四突然奋起,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从长孙衍手中抢过了襁褓。同时避开了要害,长孙衍的刀锋只从她的手臂划过。
左丘玥反应亦是极为迅速,在十四的声音落下同时,冲向她的身体一个转向,来到了另一只襁褓身边。
他行动似风,快到众人看不清身影。同时出手如闪电,抢襁褓的同时,一掌击在挟持者的心口,把人击出了数丈之远。
左丘玥抢过襁褓之后又去看昏倒在地的田巧,十四则抱着一个襁褓在地上滚,躲避长孙衍砍过来的刀。
“放箭!放箭!”长孙衍一连两刀砍空,忽然朝着对面大吼。
正在出手解决一众提刀小厮的左丘玥被他的喊声惊了心神,第一反应就是冲向十四的方向。
两支短箭自劲弩射出,全部朝向抱着襁褓的十四。
而十四只顾躲避长孙衍的刀,同时护着怀里的婴孩不让她受到伤害。前面的殴打卸掉了她一多半的战斗力,并且因为伤到了头,抱着襁褓翻滚的时候只觉天旋地转,强撑着才没晕过去。
所以当泛着寒光的短箭破空而来的时候,她甚至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留意到一个白色身影掠到了身边,长臂一展把她连着襁褓一起揽了过去。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闷哼,辨出了是左丘玥的声音。
“继续放……啊!”
“有埋伏!”
“保护家主!”
情况瞬间发生改变,怒吼着继续放箭的长孙衍拿刀的手臂被射穿,因为剧痛忍不住大吼,原本要围攻十四和左丘玥的人立即跑过去保护他。
仍旧不停有短箭射过来,不过射击的目标从十四变成了长孙衍。
“你没事吧?”
十四被紧紧地抱着,听见头顶有声音问她。
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左丘玥另一只手也抱着一个襁褓。他的手臂很长,肩膀很宽,一只手就能把她紧紧地包围住。
“左丘玥!”十四微微抬头,看到他胸口渗出了血迹,但是却没有看见伤口——箭从背后射进了他的身体。
第311章 拔箭
银朱抹了两个射箭人的脖子,两根脖颈,都被她用横刀割断了大半,只剩不到三分之一连接着头颅和身体。
跟着肖砚和银朱一起返回来埋伏在周围的众小厮见情况变化立即一起冲上去。
肖砚和相麻衣以及跟着相麻衣一起过来的几个门人趴在肖七郎家的房顶上,一人手持一把弩箭,朝着前方射击。
一连三箭都被替死鬼挡住之后,肖砚再也耐不住性子。
“阿砚!”相麻衣想要拦他,抓他的手却被甩开。
肖砚直接丢了手里的弩箭,来到房檐旁边顺着竹梯滑下去。落地之后,朝着院门外冲去。
相麻衣焦急无比,只能继续趴在原地,瞄准目标,准备随时替他扫除危险:“保护阿砚。”
“是师父!”几名门人齐声应道。
银朱和肖砚几乎是同时冲过来的,相麻衣等人的箭不停地射过来,昌顺镖局众人正打算护着长孙衍离开。
银朱手持自己的佩刀,肖砚还没有佩刀,所以随手从路过的死人手里夺了一把过来。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起冲向长孙衍,忽一看过去一个是娇俏女子一个是少年孩童,就算提着刀也没有什么威慑力。
但是近身交兵之后,众人方才明白靠近杀人机器的恐惧感。
银朱自不必说,她本就是被人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暴怒之下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杀!
而肖砚,一个才八岁的孩子,提着一柄和他的年纪极其不匹配的长刀,居然手起刀落间,就能把人的身体生生斩断!
连远处的相麻衣都惊呆了,她看着肖砚第一刀下去就削掉了一个比他高出半个上身的人的胳膊,第二刀挥斩断了他的腰,惊的挑弩的手顿住了……
长孙衍今天带来的可不是当初那群从神都过来的杀手,而是昌顺镖局里的镖师。他们功夫不弱,却只擅长走镖,不擅长杀人。
遇上银朱和肖砚这一大一小两尊煞神,再加上一众同样擅于杀人的小厮和相麻衣等人从旁协助,只是震慑便震掉了他们三分的战斗力。
战斗最忌畏惧,一旦生了畏惧之心,便已经输了。
长孙衍被那个断成两截的手下吓破了胆,被人扶着才有力气往前跑。
肖砚怎么可能让他们逃:“站住!”
路旁有一个半人高的石磙,是麦收时节碾麦子用的。肖砚丢了刀,弯腰抱起石磙,朝前扔了出去。
他扔石磙,看上去就像寻常人扔凳子一样轻松,而且扔的更远,更准。
石磙自天而降,正好将长孙衍的双腿压在下面。
“啊!我的腿!我的腿!”长孙衍口吐鲜血,惨烈嚎叫。
有人要救他出来,想要把石磙搬开却怎么也搬不动。
此时银朱带着人围上来,昌顺镖局众人看他们像是看见了自地府而来的厉鬼。竟然丢下长孙衍,四散而逃了。
但是银朱怎能容忍他们有一个活着离开?欺辱娘子的人,一个都不能活着离开!
“银朱!”
十四一声“银朱”传来,提刀追赶的银朱顿了顿,眼中出现一丝清明。若说她方才就像一个杀人机器,十四这一喊,则把她的人性喊了回来。
“快过来救人!”
银朱立即放弃追杀,转身跑向十四。
“娘亲!”肖砚也跑过来。
左丘玥和十四都跪在地上,旁边并排放着两个襁褓。襁褓里的孩童不知是不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安全了,所以停止了哭泣。
左丘玥的身体面对着十四,向他倾斜。他的下巴搭在十四肩上,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仔细看才知道,竟是已经昏迷了!
他的背后插着一支箭,位于左边肩胛骨旁边,正好是心脏的位置。
十四抱着他,确切来说是用手扶着他,确保他的身体不会晃动。
“娘亲,左师傅他……”
肖砚看到十四的形容,早就心疼的止不住掉眼泪。天资再出众,他终究是个八岁的孩子。最亲最依赖的人险些离开自己的危机感,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如今又看见左丘玥中箭昏迷,一句话问出了半句,后面的都更在喉头,涩的疼痛难忍。
“他的箭射在了心脏旁边,不能移动,你们去把梅行之找过来,让他过来替他拔箭。”十四有条不紊地说着,其实也就这么一件事。现在她顾不上其他了,也想不起还有其他事。
“快去,一定要把梅行之找来,越快越好!”
“是!”银朱立即领命。
“他带着伤患回城了,现在估计刚刚进城。”相麻衣跑过来,“你伤得也不轻,我来扶他吧。”
“不用。”
……
银朱带着梅行之过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周围的尸体已经不见了踪影,地上的血迹也被处理了干净。
只剩十四和左丘玥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面对着面跪在地上。
梅行之路上已经听银朱简要描述了情况,背着药箱急忙奔过来。他话不多说,直接半蹲在左丘玥身边,拿出剪刀剪开他的衣裳,看清了箭矢射入的位置。
“嘶。”看完之后又给抓住他的手把了把脉,梅行之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样?”十四问。
“他自中箭是不是从未挪动过?”梅行之问。
“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动。”
“多亏有你。”梅行之面色凝重,“若是动了,今天这箭恐怕就不用拔了。”
“我预估这箭正擦着他的心脏穿体而入,移动分毫,便有可能伤及心脏,就没有生还的机会了。你没让他动是对的,这么做保住了他的命。”
“那你快救他。”十四催促道,“我希望……我求你,救活他。”
“这里需要生一堆火,再搬来一张床,便于移动的小床。”梅行之一边打开药箱一边说着需要的东西。
“我去准备!”
肖砚跑进肖七郎家中,很快带着人搬了一张床出来。两名妇人抱着木柴跟在后面,她们是被相麻衣临时喊过来照顾田巧母女的。
肖砚安排病患的时候就让所有人都回家了,至于到底有没有人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又看到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肖砚进去的时候,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毕恭毕敬。
相麻衣跟银朱一起生了火,幸而这个下午虽然冷冽,却没有风。火堆一经燃起,周遭立刻温暖起来。
梅行之动作利落地剪开左丘玥的上衣,看到箭头在前面胸腔出只是露出了一个尖。
他用刀划开皮肉,让箭头露出的更多一些。继而取出一团线,截下一条来,用银针拨着缓缓勾住倒刺形的箭头。
“肖娘子,我要拔箭了。”做完一切准备工作,他才开口说话,“事先说明,此次拔箭凶险异常,他能不能活下来要看天命。虽然箭目前没有伤及心脏,但也可能在拔箭的过程中发生危险,那……”
“你只管做你身为医者该做的。”十四道,“听天命之前,要先尽人事。”
第312章 转醒
箭矢被梅行之用力拽出来,喷涌而出的鲜血尽数喷洒在十四脸上。昏迷中的左丘玥身体晃了晃,旁边的银朱和肖砚立即一左一右扶住他。
梅行之扔掉箭矢,迅速拿起两块倒了药粉的棉布一前一后堵住伤口。
十四一动不敢动,其他人也一动不敢动,甚至把呼吸都放轻了。
“阿砚,按着。”
肖砚接过梅行之的手按住前后两块布,他取出长布条开始裹缠。
“好了。”缠好之后,他又捏起左丘玥的手腕摸了摸脉象,然后长长地出了口气,“现在可以把他抬到床上了。”
左丘玥被缓缓抬到床上,肖砚跟银朱扶着十四起来。
“娘亲,你也受了很重的伤……”肖砚更咽道。
“我……”十四想说我没事,但是刚刚开口,只觉眼前一黑,然后就没了知觉。
“娘亲!”
“娘子!”
“肖娘子!”
……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十四先看到了熟悉的环境,然后忽然被遍布全身的剧痛包裹住。她没有准备,突然涌过来冲击让她低低喊出声,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才慢慢适应下来。
“娘亲你醒了!”
“娘子你醒了!”
“醒了?”
守在旁边的银朱、肖砚和相麻衣立刻听到了动静,一起惊喜道。
“别动!”
见十四做出起身的架势,相麻衣立即制止道,“梅大夫说了,让你躺着静养。”
但是她说归她说,她说话的空隙,十四已经用手撑着床坐起来了,银朱在旁边虚扶了一下。
“我睡了多久?”十四问,“左丘玥呢?他怎么样了?”
“左师傅一直高热不退,已经三天了。”肖砚回答道,“娘亲,你也睡了整整三天了。”
银朱端了杯水递给十四,让她慢慢喝下。接过空杯子之后,道:“娘子,我去端粥。”
“你坐起来干什么,还不快躺下。”相麻衣再次劝她躺下,“真当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吗?你不知道只用拳脚也能把人活活打死吗?你都不知你昏迷的这几天阿砚哭了多少回,你想让他变成没娘的孩子?”
十四看向肖砚,果然见他眼圈红肿,眼下还有乌青,显然这三天很不好过。
他趴在十四床边,握着她的手。
十四反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到怀里抱住:“是娘亲的错,让阿砚担心了。”
肖砚只觉鼻头一酸,一阵更塞涌上喉头。
“娘……娘亲……”
十四轻轻抚着他的头,柔声安抚了一会儿。等肖砚的情绪平静下来了,她也渐渐恢复了精神。
银朱端着白粥进来,十四吃了一碗。一碗粥下腹,才感觉身上慢慢有力气回来。
“娘子还要再吃一些吗?”银朱问。
“刚刚醒过来,不宜过量进食,她的脾胃会受不了。”梅行之走进来,却看见十四在掀被子,“你要做什么?”
“去看左丘玥。”
“……他暂时死不了。”梅行之一阵气结,“我刚给他换过药,还活着呢。”
但是十四决定了要做的事,没人能拦住。肖砚跟银朱深知她的个性,所以没有像梅行之跟相麻衣那样劝阻,而是扶着十四下了床。
肖砚从旁把鞋拿过来,亲自给她穿上。银朱则取来狼皮大氅,给她披在外面。
“娘子,我扶你过去吧。”
“娘亲,我也扶你。”
梅行之跟相麻衣两个人气结又无奈,只能看着十四迈着虚浮的步伐往外走去。
“本来是过来替你查看病情的。”梅行之阴阳怪气道,“现在看来也不用看了,都能出门了,肯定是痊愈了。”
虽然吃了一碗粥,但也补不上三天没进食的空虚。十四脚步几乎是一路被扶到左丘玥的房间,一开门,就被浓郁的药味呛的一阵咳嗽。
等梅行之和相麻衣也跟进来之后,小武立刻关了房门。房间里烧着两盆炭火,暖意很足,全然感受不到现在是冬天。
窗边的软塌上放了被褥,显然是有人临时宿在了那上面。
看完了周围的环境,十四走到床边来,才看清了床上躺着的左丘玥。她伸手掀开被褥,看到他只穿了一层寝衣,衣料下面是微微凸起的纱布,整个人一片苍白,连嘴唇也不见血色。
“跟你说了,人还没死。”梅行之的语气带着刻薄,“有这么担心吗?你救他一命,他又救你一命,一命换一命,就算他死了,你也不欠他什么。”
十四不理会他说了什么,只问道:“他中间醒过吗?”
嘲讽没有得到回应,梅行之冷哼一声,没准备回答她的话。
肖砚回答道:“娘亲,左师傅中间醒过。但是每次只会醒一小会儿,然后很快就会再次昏睡过去。”
“他每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也问娘亲有没有醒。”说到最后,他加上了这一句。
梅行之闻言,眉头忍不住抽了抽。
这病要不然不治了!不如一走了之的清静!
“他什么时候烧能退下去?”十四不懂医,但也知道这种贯穿伤最危险的就是伤口感染。受伤之后发烧是身体的免疫系统被调动了起来,烧退了,便是转危为安的迹象。
“……这个要看他自己。”梅行之语气并不好,“我早就说了,我只能尽人事,能不能活要看天命。他能撑下来,就说明能活。要撑不下来,耗到油尽灯枯便到头了。”
“你说这些等于没说。”十四的脾气可没有左丘玥那么好,她此刻心中焦急,就更难保持平和了。
“你……”梅行之闻言亦是怒目。
“哎哎哎!”旁边的相麻衣立即出声制止,“你们俩吵什么?”
她并不清楚左丘玥跟梅行之之间的渊源,所以刚刚还在好奇,为什么梅行之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左丘玥三日三夜,却在十四醒过来的时候忽然变了一副态度?前面还在拼尽全力救人,后面却极尽刻薄与嘲讽。
正好奇着,就听见十四跟他两句话没说完,就要吵起来。
“你们俩不是好朋友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吵什么?”相麻衣对梅行之道,“梅大夫,十四现在还是个伤患呢,她心里又担心左美人,难免气急暴躁一些,你大人有大量多担待。”
“哼。”梅行之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相麻衣安抚完这边,又对十四道:“还有你啊,梅大夫这三天可是直接住在这里了,就冲这份辛苦,你这个态度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那床铺是你的?”十四闻言惊讶地看向梅行之,他以为是小武住在了这里。
梅行之是个很尽责的医者,这一点她知道,所以敢把左丘玥交给他,就是深知他不会因为私人恩怨而不尽心救治伤患。但是能做到这一步,十四也是惊了。
第313章 真正的长孙行
十四伤了头,精神不济,在左丘玥房里坐了约一刻钟之后回到自己房间。喝了一碗药,便再次睡下了。
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中午。
这次醒过来跟昨天的感觉大不一样,银朱服侍她吃了一碗面,然后告诉她,左丘玥中间醒过一回,已经从高热转为了低热,梅行之说暂时脱离危险了。
“小郎君前面三日基本没有休息,昨天夜里相娘子说你已经醒了,劝他回去休息,他也不肯。然后相娘子找梅少主要了一副安神散,给小郎君吃了下去。”银朱道,“梅少主说药效有十二个时辰,今天晚上才能醒。”
“嗯。”十四微微点头。
“林三昨夜又赶回来一次,问了娘子的情况,今日一早又赶回城里了。七郎君受伤不算重,没有伤到要害,已经送回家中修养了,梅少主最近几日每天过去一次,替他查看伤情。”
“巧娘受了惊吓,梅少主给她开了安神的药方。玉秋和玉商两位小娘子也染了风寒,不过并不严重,近几日已经调理好了。十六娘子从城中赶了回来,和书昌小郎君跟玉禾小娘子一并照顾七郎君他们,小郎君也吩咐了咱们家的人每日早中晚各过去一趟,娘子不用担心。”
“村子里有三人受伤颇重,分别是肖二郎、肖三郎和肖十一郎。另有六人受了轻伤,分别是肖大朗、肖四郎、肖五郎、肖十郎还有七郎君的两位好友,一位是村中的钱大郎,另一位是巧娘娘家的堂兄田五郎。”
“由小郎君做主,这些人的医治费用全部由咱们出,另外给重伤的三人每人送去五万钱,轻伤的六人每人三万钱做。后续是否还需要做其他的,小郎君说等娘子醒来再做定夺。”
“我昏睡的时候,阿砚把一切都处理的很好。”听完银朱的汇报之后,十四道。
“是。”银朱这个是,带着五分的恭敬和五分的自豪。
肖砚一个八岁的孩子,不仅在母亲受伤之后侍奉床畔,而且挑起了家里的大梁,临危不乱,把每件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换做其他人,不说八岁,就算是十八岁,也不一定有他的能力,又有他这样的魄力。
“帮我把衣服和鞋拿过来。”十四道。
银朱立刻取来外袍和鞋履,帮十四穿好之后,又注意到她一头乌发还散着。
欲帮十四束发,却被她阻止了:“不出门,不用麻烦了。”
她办完事情之后还要回来躺着,现在束起来待会儿再解开太麻烦。
于是银朱便取了一根发带,帮她把头发绑在了脑后。
十四穿了外衣又披了大氅,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银朱跟在她身边,继续汇报刚才没汇报完的事情:“长孙衍双腿被废,小郎君命人把他带到了晾晒基地中,用药吊着命,派了两个人守在那里。那天逃跑的那些人全部被追回,一起关押在基地里。”
“小郎君说娘子自有考虑,所以等你醒来之后再处置他们。”
“我知道了。”十四道。
“还有齐当家、顾当家以及陈三陈当家听闻了娘子受伤的消息,这几天已经上门探望多次。十六娘子也每天都会过来一趟,问候娘子的伤情。”
肖砚的房间就在十四隔壁,两步路便到了。十四轻轻地推开房门,缓步踏入房中。
肖砚的房间里放了很多东西,有堆满了两个架子的各种书籍、从各地收集来的新奇物件、他自己制作的觉得满意的作品,一一陈列整齐,繁而不乱。
穿过外间来到里间,肖砚躺在床上睡得正熟。但是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梦,他眉头微皱,嘴唇也轻轻抿着。
稚嫩的容颜,却堆积着超出年龄的愁绪。
十四在床沿坐下,手指轻轻抚在他眉间,替他抚平促起的眉头。而后指腹下滑,抚摸着他的小脸儿,心中涌上自责与心疼。
才八岁的孩子呀,就为了她,出手杀了人。
十四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一连做了半个月的噩梦,那半个月中,摸到枪手都会发抖。
而这个孩子不仅没有做噩梦的时间,还要照顾受伤昏迷的她,替她处理所有事情,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十四忽然开始反思,自己这么养肖砚,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养孩子是不是太过随心所欲了?
寻常父母,是不是都希望自己的儿女平凡一些,不要那么特立独行,一辈子安稳生活就好?
他们绝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接触杀戮,更不会让他拿起屠刀。
因为知道原著内容,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孩子一生注定不凡。但是现在忽然意识到,其实他也可以选择过平凡的生活。跟很多同龄孩子一样,每天只需要关心该关心的事情,做着小孩子该做的事,过着只属于孩童的生活。
“娘亲……”
“阿砚?”
十四正想的出神,忽然听到肖砚叫他。仔细一看,才发现小家伙儿没醒,只是做梦了而已。
不过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很坏的梦,他面容平静,呼吸匀称,比方才睡的更酣甜。
十四替他掖了掖被角,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从肖砚的房间出来之后,她沿着空中走廊向对面走去。
左丘玥的房间跟昨天没什么不同,只是药味更浓郁了一些。梅行之不在,小武说他去肖七郎家里了。
“娘子别担心,梅少主说左三郎的伤情已经在好转了,正在度过危险期。”小武在旁边宽慰道。
十四点了点头,并未多做逗留,带着银朱转身离开了。
出来之后来到书房:“银朱,替我磨墨。”
待银朱把墨磨好,十四提笔修书一封:“送去昌顺镖局。”
“是。”
……
当天夜里,一群人来到十四家中。为首之人穿着玄色斗篷,戴着宽大的帽子,原本椭圆的身形,被修饰成了扁方形。
长孙行被小厮带到客厅里等候,不久之后十四从楼上下来,他看见之后立即起身。
“肖娘子。”他虽然身形没变,但眼神一改往日的浅显愚蠢,变得深邃许多,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气质真的会影响一个人给人的观感,现在的长孙衍看上去,形体上的臃肿都减少了几分。
十四缓缓走下楼,想起他第一次在琼肴居见到长孙行的场景。那个时候,她就被他成功偏了过去,真以为他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草包。
随着后面几年“打交道”打的越来越多,她才慢慢看清真正的长孙行是什么样子的。
他一边处理着昌顺镖局大部分事务,一边还能维持着在众人心中的草包形象。只这一点,便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到的。
“肖娘子。”等十四从楼梯上下来,长孙行再次出声,并且行了一个标准的叉手礼。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十四引用了一句并不太恰当的话,但是也十分贴合当前的情况,“这次见二当家,跟上次相比仿若变了一个人一样。”
“肖娘子说笑了。”长孙行从容应道,“在下还要感谢肖娘子高抬贵手,没有取走在下的性命。否则,今日便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了。”
“我从来没想过要你的命,拿过来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十四半开玩笑道,“虽然那次你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长孙行一顿,但并不见变色,又添了两分笑容,道:“往事已经过去,从今往后,你我再也不是敌人了。”
“这句话说得好。”十四闻言表示赞同,又问道,“二当家知道今日我邀你过来是做什么吗?”
“愿闻其详。”
第314章 合作,勒索
长孙行被十四带着,一起来到旁边的晾晒基地。走进一间由两名小厮看守的房间,看清里面的人之后,长孙行顿住了脚步。
他以为长孙衍已经死了。
“肖娘子这是何意?”他看向十四。
“谁?”听到动静,床上的长孙衍立即看转头看过来。怕他冻死,看守的人把他安置在了床上,还给他盖上了被子。不过也仅限于此了,至于其他生理问题,则全部由他自己解决了。
幸好在冬天,房间里一片冰凉,气味传播的速度并不算快。饶是如此,众人站定之后,也闻到了自床榻之上传过来的排泄物的味道。
众人纷纷掩鼻。
而这个掩鼻的动作,瞬间激怒了长孙衍。
“滚出去!滚出去!全部都滚出去!”
他奋力锤着床榻,同时往上拉被褥,盖住了自己的头。
他长孙衍出身长孙家,自出生开始,所到之处无不受人尊重。他摸过的最脏的东西,便是传世孤本上的灰尘。他何曾……何曾受到过这样的折辱?!
“肖十四娘,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他的咒骂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也过滤不掉其中的崩溃与癫狂。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你不看看是谁来看你了吗?”十四出声道。
“滚出去!滚出去……”
“二当家,看来你的堂兄并不太想你来看他。”十四对长孙行道,故意提高了声音。
对面长孙衍的咒骂声忽然停下了,他掀开被子,缓缓露出了头。冷静下来之后,他才看清站在十四旁边的人是长孙行。
“阿行?”他的眼中闪现希望的光,“阿行,真的是你!你快……快救我出去!”
“阿行?”长孙行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忍不住笑问:“堂兄有多久没这么叫过我了?”
“你快……你快救我出去!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你快带我出去!听到没有!快!”
“住口!”长孙行冷喝一声,他是被长孙衍的愚蠢气到了。事到如今,他居然还活在自己的美梦里。
“长孙衍,你该醒醒了。”
“你……你们?”长孙衍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你们……你们沆瀣一气?!长孙行,你居然敢背叛我!居然敢背叛长孙氏,你这个叛徒!”
“你能代表长孙氏?谁给你的脸?”长孙行此时看长孙衍,犹如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第一次见长孙行居然敢反驳他,长孙衍惊的忘了接话。
“你自持出身嫡支,便从未将我们这些出身旁支的子弟看在眼里过。”长孙行继续道,“自昌顺镖局建立以来,哪一件事是你做成的?可全部功劳都是记在你的身上。”
“你一边自比文人雅士,看不起俗物银钱,觉得铜臭低贱,一边又将我赚来的银钱装进自己腰包,享受着我做事得来的成果。长孙衍,你凭什么?”
“你……你这个叛徒!你不过是一个偏远旁支之子,娼妓所生,靠着我们嫡脉的提携才有今天。如今却联合贼寇坑害与我,长孙行,你这个低贱的娼妓之子,你没资格用我长孙姓氏!”
“呲!”长刀忽然被拔出,在昏黄的烛火下反射出森冷的银光。
一句娼妓之子,算是完全激怒了长孙行。
十四见状微挑眉毛,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这下看来省事了。
“你……你不要过来!不要……啊!”
是刀剑刺穿骨肉的声音。
长孙行拿着长刀对着长孙衍当胸刺入,他力气不够,所以没能让刀身穿胸而过。不过这个位置,再加上刀身刺进去的深度,十四目测着,取长孙衍的性命足够了。
长孙行没有半分犹豫,又将长刀拔出,丢回随从手里。转身看向十四:“肖娘子,可还满意?”
“二当家……不,现在应该叫长孙当家了。”十四道,“自然满意。”
她今天喊长孙行过来的目的,就是让他亲手杀了长孙衍。这样,他们之间的合作才能增添信任度。
之前劫持长孙行的时候,十四就跟他说出了这个提议——十四愿意主动帮忙,助他来统管昌顺镖局。
那个时候长孙行并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十四却知道,他一定会同意合作的。
四天之前,长孙衍忽然生出毒计,要拿肖七郎一家的性命威逼十四。乞儿送到黄粱火锅的那封信,便是长孙行所写。
“长孙当家。”十四道,“预祝咱们,合作愉快。”
长孙行走过来,指着对面墙角阴影中被捆城一团的几个人,问:“他们呢,肖娘子打算如何处置?”
他指着的这些人,便是当初跟随长孙衍一起过来挟持肖七郎一家,后来逃跑又被追回来的那几个小厮。
这几个小厮已经绝望了,做好了被灭口的准备——他们刚才亲眼看见二当家杀了大当家!
“哦,他们呀。”十四仿若后知后觉,经长孙行提醒才想起还有这些人,“我手下正好缺几个干重活儿的苦力,长孙当家就把他们几个送我吧。”
长孙行闻言眸色微变,隐在斗篷下的手攥成了拳。
半晌之后,才开口道:“肖娘子好谋略。”
留着这些“证人”在,她手里就又多了一份牵制他的把柄。
“哪里哪里。”十四不承认,“我是当真想要找几个苦力,他们正好送上门了,省的我再出去找了不是。”
不管他承不承认,却都这么做了。长孙行觉得憋屈,但无可奈何。
跟十四的“合作”,他注定是被动的一方。
十四碍于神都的长孙氏,就算有把昌顺镖局整个挑了的能力,她也不能这么做。她需要一个傀儡,一个不会和她为敌又能掌管昌顺镖局的傀儡。
而他,心甘情愿愿意做这个傀儡。
长孙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像肖十四娘这样的人,真的会甘于一直做一个小小的商贾吗?
这世道虽然仍旧是男贵女卑,可是并不代表女子的成就一定比男人低。他们长孙家族由神都的二流世家变成如今的顶级勋贵,靠的不就是女人吗?
“啊对了。”长孙行正要辞行,十四又道,“还有一件事忘了说。”
“肖娘子请说。”
“劳烦长孙当家回去清点一下长孙衍还有多少遗产。”十四道,“这次被他带人打伤的无辜之人有八人之多,再加上我堂兄一家,不赔偿一些医药费说不过去吧。”
“……”长孙行很想提醒对面这个健忘的女人:长孙衍的财产,不久之前刚刚被你一把火烧光了!
但是想归想,他说出来的却是:“这是应当的。带我回去清点他的财产,定当对无辜受牵连者做出应有的赔偿。”
……
送走长孙行,回家途中遇到跑过来的小武,他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娘子,左三郎醒了!”
第315章 相麻衣吃瓜
左丘玥醒了,肖砚也醒了。
十四回来的时候,肖砚正在左丘玥房间里看着他喝药。
小家伙儿一脸认真地盯着左丘玥药碗的碗底,就像是学塾里的先生,盯着课堂上的学生,看他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课。
十四忽然想发笑,转念一想又笑不出来了。
“娘亲?”
“你回来了。”
相麻衣、肖砚以及刚刚喝完药的左丘玥,全部朝她看了过来。
“嗯。”十四缓缓走上前,站在了肖砚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看着左丘玥道,“你总算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左丘玥要把空碗放下,被肖砚伸手接过,放到了旁边的托盘上。
“大夫呢,去哪儿了?”十四在房间里找梅行之的身影。
“梅大夫出去了。”相麻衣回答道,“左美人一醒他就出去了。”
“你怎么样?”左丘玥打量着她。奈何十四穿了大氅,浑身上下包裹的严实,只露出一颗头。只能看出额头、下巴和左边眼角处的伤结了痂,其他便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咳咳。那个……”相麻衣发言道,“咱们先出去吧,让两个伤患交流交流受伤感受。”
十四闻言要瞪她,却又听肖砚道:“是啊,娘亲跟左师傅应该有话要说,我们先出去吧。”
然后,由他们俩带头,领着所有人都出去了,房间里便只剩下左丘玥跟十四两个。
十四正在思索肖砚这孩子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左丘玥又开口道:“房里这么热,你还穿着大氅吗?”
十四闻言解下大氅,放到了一旁。然后看到床边有张凳子,便坐下了。
“我没事。”见左丘玥还在打量她,十四道,“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阿砚说你一连昏睡了三天。”左丘玥显然不信她的话。
“你睡了五天。”
两人对视,左丘玥先笑出来:“我们俩这是在比什么?”
“是你先开始的。”
“好吧,是我的醋。”左丘玥好脾气地说。
每次跟他说话,拌嘴是不可能的。
十四想了想,道:“长孙衍死了。”
“你已经替我报仇了?”左丘玥并不惊讶,问,“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
“女侠厉害!”他想拱手行个礼,不小心扯到了伤口,面容一阵狰狞。
“当心点儿!”十四一急,直接站起来,“难道要我像阿砚看你喝药一样看着你?”
她怒瞪着他,眼里含着不满跟责备。
左丘玥抬头,便不小心被这双眼睛吸引住了。他看着十四,没说话。
“……你的伤口不是闹着玩儿的,自己小心点儿。”十四移开视线,坐回了凳子上。
她想了想,好像除了长孙衍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便道:“没什么事你就休息吧,现在静养最重要。”
十四要起身离开,左丘玥忽然问道“你不好奇我跟梅行之的关系吗?”
十四抬起的脚收了回去:“你们是什么关系?”
左丘玥示意她重新坐下。
十四重新坐了回去。
“幼年时期我们两家是邻居,府邸挨着。梅行之的母亲与我母亲则是手帕交,所以我们俩从小就认识。”肖砚开始从幼年讲他跟梅行之的渊源,“十五岁之前,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应该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十五岁,是他父亲因谋反罪被杀,他被幽禁的那年。十四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左丘玥今年二十岁,他十五岁便是五年前,那个时候,她好像正好是第一次去神都。
“梅行之小时候很乖,也很聪明,极得他祖父也就是梅老太医的喜爱。但是只有我知道,他惯会在长辈面前卖乖,实则却是个狡诈的家伙……”
左丘玥颇有讲故事的天赋,说起跟梅行之的童年往事十分有趣。十四的心思原本飘在别处,但很快被他说出来的故事引了过来。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讲一个听,一时忘了时间。
……
“这都大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出来?”外面走廊上,相麻衣拉着银朱一起吃瓜。
银朱却兴致寥寥,没打算搭话。
可这不耽误相麻衣兴致高昂,她望了一眼没什么动静的房门,伸手拍了拍银朱,问:“银朱,你比我了解十四,你觉得她怎么看左丘玥为她挡箭这件事?”
“相娘子若是好奇,可以直接去问娘子。”银朱一本正经道。
“问她她能说真话吗?”相麻衣道,“她惯会口是心非。”
“娘子从不这样。”银朱反驳道,“她向来言行一致,言出必行。”
“行了行了,你就知道维护她。”相麻衣算是看清了银朱死忠粉的本质,知道从她这里打探消息是行不通了,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只是感叹道:“真是天意啊,刚解了毒,又中了箭,这是老天爷都要左美人留在这里养伤。”
正好看到肖砚走出房间,相麻衣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便招手让他过来:“阿砚,来这里!”
肖砚走过来:“师父,怎么了?”
相麻衣抓起他的手,掂了掂,又晃了晃。肖砚的手和一般七八岁的孩童一样还有着婴儿肥,所以很软,肤色很白,指头细长。
“没觉得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啊。”
肖砚见状便知道她要说什么了,静静地等着她开口问。
“你那天是怎么把那么重的石磙抱起来的?”相麻衣问道。
肖砚早就想好了说辞:“我自小力气就比旁人大,两岁多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娘亲练武,力气越积攒越多,就能抱起来了。”
“可是那石磙至少有五百斤!”相麻衣瞪大眼睛,她不是怀疑肖砚在说谎,但正是因为不怀疑,所以才更惊讶,“你娘都不一定能抱起来吧。”
娘子不是不一定,而是一定抱不起来。旁边的银朱闻言在心中道:而小郎君也不是今天才能抱起来,而是三岁的时候就能这么做了。
“可能……”肖砚装作思索了一下,才回答道,“是天赋吧。”
“!”相麻衣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摸肖砚头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阿砚呐,以后我都不敢说我有天赋了……”
天赋……这种对于寻常人来说无异于天降大运的存在,在肖砚身上未免太过不值钱了些……
收了这样的徒弟,让她这个做师父的,经常“无地自容”啊!
……
十四从左丘玥的房间出来之后,来到了肖砚的这里。
“娘亲,你怎么过来了?”小家伙儿正在看书,听到动静从里间走出来。
“找你说说话。”
“好啊。”肖砚一喜,牵着十四一起来到羊绒地毯上,母子两个直接席地而坐。
担心十四身上有伤不舒服,他又把一个特意找人定制的大抱枕放到十四背后,让她依着。
“娘亲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肖砚坐到十四身边,问。
“你有什么事要跟娘亲说吗?”十四不答反问道。
“我吗?”肖砚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今天好像已经把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该跟娘亲说的好像也说了。他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便摇了摇头。
十四看着他懂事的模样,难忍心疼。
“娘亲,你怎么了?”肖砚看到了她眼里的心疼,疑惑问道。
“娘亲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十四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八岁孩童的肩背还很单薄。
肖砚领悟力极高,立即就想明白十四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了。他露出俏皮的笑,用带着小得意的语气问十四:“娘亲,我是不是很能干?”
“对,很能干。”十四给予肯定,“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懂事,有担当。”
“嘻嘻。”肖砚经常听人夸赞,但没有谁的夸赞比十四的分量更重。只有从娘亲这里听来的夸奖,才会让他觉得自己真正得到了肯定。
“娘亲,我以后会更加强大的。”肖砚道,“到时候换我来保护娘亲。”
十四听到这话却没有继续夸他,而是话音一转,道:“阿砚,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懂事的。”
十四把自己这两天所想一一说给肖砚听。
肖砚听完之后,没有犹豫也没有迟疑,直接回答道:“娘亲,你忘了一点,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我愿意做的。”
“为了保护你而杀人,我并没有害怕,也没有像娘亲担心的那样做噩梦。做其他很多事情,我也从来没觉得累,反而觉得很有趣,我乐在其中。”他对十四道,“娘亲,我的人生是你给我的,也是我自己选择的。”
“我热爱它,所以愿意为其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