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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爱喝冷饮     黑潮txt下载     黑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一章 我会过得好

    “来。”

    时钟走向十二点。

    装修豪华的会议室没了多余的人。

    简-艾斯伸手往前送上自己亲手泡的茶水,然后给路-阿卜杜尔也递去一杯,趁对面二人喝茶,用毛巾把茶盘擦拭擦拭。

    “北方的局面已经确定了吗?切尔西他们派去了多少人,有没有打起来?”

    “没那么简单。”热迈厄斯-沙松摇摇头,看眼长相愈发俊美的人,整理一下措辞,答道,“蒂姆与切尔西之间的谈话可能很大,尤其是你以一半气血的实力单打了蒂姆的继承者,我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就从北方赶了回来,你也太不小心了艾斯,哪怕是露出另一本王冠级武技也比你现在这样做更有好处,我真不知道阿拉斯加为什么不好好和你说,他可真是吃东西把脑子吃满了。”

    “他跟我说了。”简-艾斯给自己倒茶,端起喝一口,舔唇,回味这股甘甜道,“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蒂姆-奇得塔斯也是接收了数据化改革的人,寻常手段奈何不了他,我只能暴露,只能朝这条路上走。”

    “那另外一个呢?”路-阿卜杜尔适时出声,侧头看眼满是纸张和墨水味的会议桌,把自己的椅子往前移一点,在这份热闹冷却里继续说,“贾巴-戴里克我知道你是肯定没有问题,不过乌迪-亚摩斯现在掌握了你全部的情报,你身上的毒在那时至少还会吞掉你百分之二十的气血储量,以这样的状态对战乌迪-亚摩斯,你很可能连半分钟都坚持不了。”

    “新情报?”简-艾斯偏头看向这人,眯起眼,动静收敛的像是只猫。

    路-阿卜杜尔点点脑袋,从戒指里取出详细情报,往前递一些,说:“这是佩德洛-勒格带给你的,他刚好在乌迪家族内部有人,这份资讯更为详细,你可以打开看一看。”

    “嗯。”放下茶,简-艾斯没有犹豫的直接打开,好好翻阅这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找到重点,狭长阴柔的眼眸挑起一点余味,眼珠滑移看向喝茶的沙松,再看看阿卜杜尔,最后顺气,慢慢启唇,“如果是双生势确实有些难办,这份情报很关键,你们有替我感谢勒格吗?”

    “你知道他的性格。”热迈厄斯-沙松显然是提前看过了,喝口茶,活动活动嘴皮说,“他想你自己去北方和他道谢,如果你赢了的话。”

    “当然,他也没觉得你会输。”

    热迈厄斯-沙松适时将茶杯放在桌上,咽下茶水,抽空抬了下眼皮,“他开了个盘,和他那些朋友,我和阿卜杜尔也买了一点,差不多两百多万。”

    “那你真不相信我。”简-艾斯淡淡笑起来,一只手撑在会议桌上,脑袋往下栽,用下巴抵住手掌,突出一种放松,一种很简单的随性。

    热迈厄斯-沙松和路-阿卜杜尔一同苦笑,摇摇头,异口同声说:“我们哪里有钱啊……”

    “嗯~”简-艾斯听麻了,知晓这两位为各自的公司所付出的精力,于是把话题往这方面调转,先对阿卜杜尔说,“你的新公司人手招满了么?我看你带来开会的人不多,是有一部分留在那边了吗?”

    “啊,”路-阿卜杜尔发出声音,“我拉着我许多行业里的好友一起干,股份稀释了许多,加上你后面补的5%,我目前攥住的也就22%左右了。”

    “人呢?”简-艾斯追问。

    “人已经开始工作了,北方挺需要这样的理疗师,不过很难改正一些巫师的习惯,他们很多认为贵族都是贱-货,不值得这些的服务。”路-阿卜杜尔拿出了嘴里的一根头发,显然是刚才喝茶不小心喝进去了。

    简-艾斯太阳穴立即鼓得有些疼,抬手揉一揉,吸气,没越界去处理这点属于巫师内部的问题。他总归与路-阿卜杜尔和热迈厄斯-沙松分工明确——他负责公司的品牌、资金、以及前进方向,后两者则细致处理公司的内部事情,包括基础框架和人事调动,只有在一些很重大的决策才需要用会议形容上报并一同商议,最终投票选出最好的方法。

    而这就是赵子潮反复提及的公司收发规定。

    起先改革时大家也都在磨合中吵架争执许多,就连路-阿卜杜尔这样的温和性子都止不住拍桌子说法克,一顿顿吵,一次次权利更换下来,无论是热迈厄斯-沙松的永生药业(gnd),还是路-阿卜杜尔的希尔福(cheerful),都已确确然具备了各自生意轮廓的雏形,虽目前的公司运转还是有些生涩艰疏,但好在效率很高,部门之间层层分部,就好似金字塔一样,井然有序又制度分明。

    是啊,金字塔。

    默默喝一口茶水,简-艾斯从神游中恢复过来,手捧住茶杯,抬眼看向这两位生意伙伴,目光滑到沙松面前,颇为好奇地说:“史泰龙与你有联系吗?还是他这一些都是依托阿拉斯加作为中间人,这样来配合你们?”

    “我们之间有过几次联系。”提到那声音,热迈厄斯-沙松的脸色沉下来点,“必须承认这个中庭人的脑袋里都是奇思妙想,不过他有太多事情都想当然了,他好像忘记了这是吃人的冰川,也根本不清楚超凡力量在社会上的深刻影响,哪怕他自身是一名巫师,他的思维方式近乎和平民没什么区别。”

    “具体呢?”简-艾斯淡淡问。

    “具体?”热迈厄斯-沙松冷笑摇首,瞧瞧默不作声的路,舔下唇,念,“他将法律法规看得太重了,他好像执着在里面找漏洞,需要去做一些看起来很聪明其实很愚蠢的事,而且思维上也循规蹈矩,重视律查重视法官,虽然……”沙松手指转圈,组织了下言语,“虽然这些规则确实要重视,但他不应该处心积虑去构筑这样的人脉,总结来说……”

    “他觉得人格魅力应大于一切,而我们的行径更像是强盗对么。”简-艾斯笑了起来,接上沙松的话,“史泰龙还很小,不明白这个世界血液横流到处充满压迫。刀永远比嘴更管用,我想我知道你们争吵的地方在哪里了,他是不是对人对事都很温和,有时候……不太像是个领导者呢?”

    “没错。”同样可以冠名温和的路-阿卜杜尔出声,“我认为他的一切都太过理想化,这样的管理思路无法长久,我许多次听他的语调来说,他更像是把公司和生意当做了一场游戏,或者他对待生活都是这个样子,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他以后很可能撞上很疼的锐角。”

    “那我们关心的太多了。”

    简-艾斯摇摇首不做多余评价,从雪茄盒里取出一支雪茄,剪开咬住,一面划亮柴火,一面吩咐道,“两家公司的基本盘不变,总体员工人数控制在1000左右就行,我这几天想想,阿鲁加通那里的生意还是要做,所以我会派一支代表团去解决我领土的问题,那边都是矿区,很利于我们打开生意局面。”

    “你们就仍旧把持好各自公司的运转吧。”

    烟草燃烧腾起雾丝,简-艾斯张口吐雾,目光望向前面,慢慢有些空了。

    热迈厄斯-沙松和路-阿卜杜尔持续沉默,各自进行各自下意识的小动作,或许抠指甲,或许变幻目光,总之也进入了各自的思绪里,检查构思各自的人事。

    “阿含图那边你怎么交差,”热迈厄斯-沙松忽的偏头发出了声音,“你能处理这些问题么?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要不去北方吧。”路-阿卜杜尔插了句嘴。

    简-艾斯摇头,把雪茄放在烟灰缸上,指上宝戒带起一点雾丝:“我知道他们不会动手,甚至也不是他们想要动手。不过一个庞大家族总会出现这样的斗争,就算切尔西-阿含图想保我,他那些亲戚,他那些其余的声音,绝对会将我除之后快。”

    “这太冒险了。”手再次前伸捏起雪茄,放在嘴前抽一口,桃花眸,勾挑起深邃不见光的弧度,“我有我自己的打算,而且我保证我会活得很好,一次性,让整个帝国都记住我的名字。”

第六百六十二章 她都知道

    “你就等着下一次开会的时候众人弹劾你吧!”

    略微失控的音,院长办公室的大门砰然闭合。

    位于办公桌背后的白胡子传奇没有多余的表情细节。他一只手捏着羽笔搭在桌面上,坐姿很自然,方正鼻尖戳点纸张,发出异常轻柔又好听的声响。

    阳光从窗帘外直射进来,灰尘旋转,像是金色帷幕里的雨。

    四天,已经这样来来去去争吵了四天。

    从边缘人物到核心高层,每一个敲门进来的人都带着不同的声音和不同的姓氏却阐述相同的目的。他们的要求很简单:要么维奇代表学院开放紫藤的国作为补偿,要么让简-艾斯付出相等的代价——这里面的相等大意是付出与这些财阀以及学院高层相同的筹码和人情薪水。

    由此可见这压根不可能。这群人根本是在刁难。全如成群结队的鬣狗,在白色狮子的周边呜咽且试探。

    有些烦了。

    推一下金丝眼镜的边框,维奇蹙紧眉,停住笔尖点纸张的动作,胸腔起伏呼吸,对唯一留下的人儿说道:“你也是来劝我的吗?”

    “嗯……我没有这么无聊。”背光的墙角起先不发出声音,待到一条黑色西装裤从黑暗里探出来,脚踝那点红袜子,颜色格外鲜艳,“我是来聊工作的。学院的排查又一次结束了,我们还是没有抓到那只小老鼠,你是不是感知错了,还是那恶魔已经取消了这个地方的媒介。”

    “她不会放过简-艾斯。”白胡子维奇抬手唤醒办公室里的禁忌,一改之前的遮掩,语言直白且信息强烈,“简-艾斯的心头血已经让巴蒂巴特制作出一个能降临现实的人偶。它尝到了甜头,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我完全相信它在简-艾斯身边留下了枚足够窥视他的锚点,而被当做锚点的这个人……”维奇沉吟了会,“如果现在阻止,一切都还有转机。”

    “嗯。”坐在角落沙发里的人又发出鼻音,摘下深紫色礼帽,一根卷发垂落在额头前,“如果真是这样,我不认为这个学生会主动站出来。”

    “恶魔太过熟知人心,就像无解的精神毒-品——我还没见过有人能从这类欲望里脱身。”

    “简-艾斯,是名义上的第一个。”

    手掌垂下,黑手套与袖口间的禁忌图案暴露,线条凌乱又神秘,宗教感呼之欲出。

    维奇听懂了里吉威的暗示。

    金丝眼镜后的眼垂敛光芒,换个声音,换个醇厚又冰冷的腔调:“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他并没有犯规,哪怕是与加布力尔的纠纷,他也不存在什么值得重视的问题。”

    话音坠入金色的阳光。

    坐在角落的巫师好似在呼气,摇摇头,将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搭在西装裤上,说:“我比任何人都想要简-艾斯好好活下去,他代表一种全新的可能,你并不需要防备我,在这个问题上我会保持与你的观念统一,不过那柄剑和梦境恶魔的事情该怎么处理。毕竟时间已经不算多……何况有这么多的人在排队出价。”

    黑色手套的食指点点。

    白胡子导师面色如常不做任何表示,将羽笔工整贴住纸张上沿边界,稍稍抬起背,给了个十分模糊的回答:“我会在七月的最后一天给他们所有人一个交代,那时候我会做出让步,至于那柄剑是简-艾斯的独有物,梦境恶魔我希望能在这个八月前根除,我会再次激活雪山的禁忌,把它彻底找出来。”

    “嗯哼。”里吉威淡淡发出鼻音,抬脚换了个姿势的二郎腿,再梳理梳理,把最后那点边角沟通完,“简-艾斯的势之力我需要进一步临摹,也许这两天这三天,噢对了,今天已经是星期几了?”

    “你是巫师。”维奇深深看眼里吉威,低下镜片后的眼皮,声音不变地回道,“现在是7月24日下午4点51分,离学院的饭点还剩1小时9分钟,如果你愿意,可以留在这里和我一起用餐。”

    “我想还是算了。”角落沙发上的巫师优雅起身行礼,重新用礼帽盖住卷发,窗帘边的阳光明明热情又活泼,偏偏沾不到他身上,甚至其延伸在地毯上的影,也被可以模糊了。

    他就像是谜。

    白胡子维奇一瞬不瞬看着对方的动作,待到门把旋转,便提醒说:“这次南方暴动里出现了‘13号部队’、‘圣所’、以及‘刀斧台’这样的代号,前两个在西北,另一个在东,十月中旬前不会有任何偏移,如果巫师协会为你安排了工作,这点情报能为你节约时间。”

    “那替我向斯凯沃克说一声谢谢了。”门前的人停步回头,却看不清帽檐下的模样,“但是王都方面也有我的名字,我的行程……现在还不确定呢。”

    “我只想对你起到一些帮助。”维奇平静出声,拿起书堆边上的茶杯,预图给自己泡上一杯热茶。

    办公室门闭合。

    剩余的白胡子导师捏着热气腾腾的茶杯站在窗户边上,望着带了点晚霞火红的云朵和阳光,低头,慢慢喝茶。

    ……

    “殿下,今天下午六点您有一场必须参加的宴会。晚上九点是克莉丝汀大师的作业检查时间,她这一次检查的课题是龙纹禁忌的熟练程度,明早还需要你到城镇中心出席一场联谊会,加贝帝斯的民众需要你,被滞留在这里的各大贵族,也需要你来安抚人心。”

    柔和迤逦的光从窗帘边进来,安娜一面用丝巾擦拭玉手,一面看着前面这一份份邀请函和精美礼物。裹着头巾的老女巫躬身且态度虔诚,眼梢观住主人的手头动作,待到对方将尾指擦拭完,立即上前接过丝帕,并献上自己冲泡好的花茶。

    “王都还有许多来信需要你亲笔回复,其中包括彼安君王,以及最常写信来的大王子殿下。”

    “把我父亲的信拿过来吧,另外帮我回复我哥哥,告诉他我没有时间,直到九月都不会离开这座城市,让他少操一些心了。”

    “好的。”玛丽-罗斯应声低头,反正把近两日要汇报的事情都汇报完了,就迈着静又小的脚步离开,不忘看眼周边随时待命的女仆——一道眼神,让这些经验丰富的杰出女仆都湿透了背脊。

    别看这位老女巫在公主殿下面前唯唯诺诺,与其名字挂钩的诡异

    传说和骇人秘闻一直在黑夜里广为流转。那些例子一点都不比刑具更温和,据传闻,死在玛丽-罗斯手里的人至少上了三位数。以至这些女仆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眼神转换,好似其内的隐晦色泽里藏有亡灵索命;脸上这些深刻皱纹,也被女仆们臆想成死人留下的深刻印痕了。

    “把这些书都收起来吧。”

    大气不敢喘的高压里,喝了口茶的公主给出声音,离开有着纷乱颜色盖布的圆桌,独自一人走向由白石圆柱构筑的阳台。

    风,太大了。

    整个侧殿的仆从们活动起来,把不同种类的书籍分类叠好,放回公主殿下曾取出的那个位置。

    要说学识。

    彼安君王的众位继承者里没有一人具备安娜这类的学习天赋。

    她十二岁巫师药学初精通,十四岁开始印刷自己的诗集,十八岁获得圣罗兰学院最年轻毕业生的头衔,而就在今年,以她的名字为序的波斯乐谱在神圣帝国都广为流传,甚至代替了一些教堂的祈祷音,得到神圣教廷的邀约和赞美。

    这就是实际的她。

    以前的安娜是很喜欢采花和郊游的,那时她就展露了除去父母容貌基因以外的血脉内在——艺术嗅觉像极了她的父皇,而人心和智敏的捕捉则遗传了她那个统领万军的母亲,至终把这两种优点糅合起来,自出生起,就是彼安君王和亚历山大先帝最喜欢的明珠。

    当然,这样的宠爱也让她自小便没有什么朋友,除了那唯唯诺诺,在某些时候能忽然让她眼前一亮的表弟外,没有什么真正太好的,足够让她记住的朋友。

    其余时间里,她都是自己游山看水,或者绘画读书。

    孤独?可能确切是在风里才会想起来的名词。

    毕竟风在她的感官中一直都不是很好。她自小就觉得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很悲凉,就好似跨越了山海送来的哀伤,一会儿就让鼻尖酸起来,又实在不清楚这点悲伤的原因,渐渐的,便愈发回避与风的接触了。

    她如今就站在风中。

    正如那个同样晚风喧嚣的薪火节的夜。

    她亲自拯救了一个濒死的男孩。他的眼睛很难忘记,外观是那样的脆弱无依,可黑瞳尽头的光,却又淬着野兽般平静又沉着的冷,一下就吸住了安娜的目光,让她到如今都很难忘记,并且时常在空闲时回忆了起来。

    狡猾,残暴,又从不掩饰外皮下的赤裸野心和虚伪。

    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对他容忍度这么高。

    可能全身长满倒刺的野兽,在顺从时更加让人心情愉快吧。

    安娜仰头看向快要藏入海平线以内的太阳。天空就像是浸染了油的纸,变成半透明体,红黄的朦胧,所以在安娜脸上留下的酡红醉态。

    她知道她必须要把这点边角遗忘了。

    抬手握住好似流水般滑过指缝的风,树叶在沙沙摇晃,晚霞里,独自在阳台上的公主好似另一种颜色,朦胧得,要融入进五彩斑斓的画。

第六百六十三章 狠人·戴里克

    “你都准备好了么。”

    风声不绝的古式圆柱大厅。

    范-布鲁图斯把军人外套上的点点杂草抖落,抽空抬头,然后一屁股坐在单人沙发上,人往后靠,两脚抬起来搭在茶几上。

    这是极度不礼貌和傲慢的姿态。

    作为庄园的主人,贾巴-戴里克却面色如常的侧身坐上了质地稍硬的双人沙发,低头沉思一会儿,用坚忍的语气答:“我还想要你们加钱。”

    “嗯哼。”范-布鲁图斯嗤笑一声,咬住雪茄侧头接住侍从递来的火,口鼻飘出点点浓雾,嘴角弧度扩大,亮着眼看住面前人,说,“你想要加多少?”

    “再加五百万。”贾巴-戴里克捏着烟皱眉抽起来,白蓝的雾从指缝穿过把场景变朦胧,也挡住了他太多的凝重。

    “我能知道原因么?”范-布鲁图斯保持笑容不变。

    贾巴-戴里克持续沉默,直到香烟燃烧过半才摇摇脑袋,透过烟雾看了眼对方,转而问道:“帕英-德-雨果在哪里?他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来呢?”

    “他有他的职务和工作,我们也是有许多事情要忙的。”范-布鲁图斯没想告诉这人任何细节,放下架在茶几上的双脚,坐直身子,手探出对着桌面叩击,示意强调,“贾巴,我认为我们都应该具备契约精神。合作是从相互信任中建立起来的,你现在找我再要五百万,那么明天是不是要一千万,到了比赛的前一个小时是不是要开口向我拿一亿?”

    “你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范-布鲁图斯重新靠住沙发,嘴咬着雪茄喷出浓雾,然后抬手取下,前探点点对面人,笑意松散地劝,“上次谈完,我们也不想只依托你这一个机会,如果你要把我们当傻瓜那我只能遗憾宣布我们的合作终止,任何事情都有价码,现在……你要的已经明显超出我们的预期了。”

    “那怎样的数字会让你们接受呢?”

    贾巴-戴里克抛出一个很蠢的问题。

    很蠢,毕竟在一场买卖中,率先给出价码或者不经意暴露自己底线的人,永远会被另一方狠狠的屠宰。

    而且范-布鲁图斯也不是那种抓不住机会的蠢蛋。

    他于是笑起来,呛着拍拍自己的胸口,伸手点点烟灰,拒绝穷酸管家递来的穷酸茶,目光收敛一点,面色沉思的回道:“我想我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我们说好了多少就是多少,诚信是人类最宝贵的品质,我是个讲究信用并且讨厌别人不信守承诺的人,所以……很遗憾我无法给你加价。”

    范-布鲁图斯说完紧盯住对面人的眼睛,只要后者展露出前几日晚上那种豁出去的无赖样,他便立即起身就走,并把所有筹码都拿回来。

    “我,”贾巴-戴里克捏着香烟紧皱了眉,两手覆盖上脸颊深吸气,之后搓搓脸皮,带着点点红痕道,“我查询过你们给我的这瓶秘药的效果,为了我们的计划成功……毕竟你知道我对简-艾斯是报以深刻

    的恨意的。”他临时补充,并继续道,“我也想要一次性根除他,所以我打算现在就把这瓶秘药服下,让它达到最大威能,一次让简-艾斯永远翻不了身!”

    贾巴-戴里克说完握紧拳头往下挥。

    范-布鲁图斯的眼瞳清晰倒映出这幅场景,当下光芒更多,又立即垂下眼睑遮蔽,停半许,用平静的声音回:“我佩服你的勇气,但‘夜吻’的毒性比你暗地里找的那些资料的形容还要过分,它的疼痛等级远超你的想象,我曾见过有人服用它,然后忍受不了痛苦直接撞死在了墙壁上。”

    “那个人还只是需要坚持半分钟,结果,他连十秒都没撑过。”

    “你确定你还是要这样做吗?”

    听起来很详尽且负责任的言语结束,范-布鲁图斯弹弹烟灰,两指夹住雪茄,目光一直放在贾巴-戴里克的脸上:“这是很凶戾的秘药,贾巴。你现在服用要一直坚持到明天下午才能解脱,你的血液会凝固得好似树胶,你明白我的形容吗?它会让你窒息,很容易被旁观者看住端倪,如果你的忍受力不够的话。”

    “它会作用于我的血液?”闻声,贾巴-戴里克的眉头更加紧皱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白到剔透的皮肤,鼻腔喷烟,表情无比慎重。

    “所以还是算了吧。”范-布鲁图斯舔下唇,吐出烟丝,“说实话我很高兴你能和我们齐心,你的好意我们也心领了,如果你真的缺钱,我个人可以再给你一点。”

    范-布鲁图斯说完就要转动指环。

    贾巴-戴里克抬手义正言辞的拒绝,捏住烟深吸一口,好像压下胸腔里的所有不安和不自信:“请让我试试吧,我想我是可以的,因为我查询了资料——‘夜吻’在第一媒介的体内持续时间越长,它本身的隐蔽性就越高,感染力也就越旺盛,我太了解简-艾斯的身体强度了,只有完全催熟的‘夜吻’,才能让他彻彻底底翻不起浪花来。”

    “就算,他身边有许多厉害的王冠级巫师!”

    烟蒂往下被摁灭在烟灰缸内。

    范-布鲁图斯到底是没想到贾巴-戴里克会发出这样声音;表情一愣,仿佛第一次认识对面这个……他曾以为是贪婪、胆小、又虚荣心强的人。

    这是抽风了吗?

    范-布鲁图斯咽下了喉管里的问题,伸手再弹弹烟灰,盯紧对方,用认真的语调讲道:“我们很开心你能有这样的勇气,但这不是逞强的时候。‘夜吻’就会让你的血液结块,你明白这个名词的意思吗?这意味着你的心脏,你的大脑,还有你的,”

    “请不要再说了。”

    贾巴-戴里克摇摇头止住范-布鲁图斯的话,抬起眼睛,凝视住对方的脸庞,接着声势如风的探手握住放在茶几上的黑色药瓶,在范-布鲁图斯和周边侍从的惊愕眼神里,直接打开仰头闷入!

    “你!……”范-布鲁图斯猛然从沙发上起身。

    还不到众人采取应急手段。

    咕噜咽下药液的贾巴-戴里克抬手止住所有人的动作和声音,吃力吞咽两次,右手搭在大腿根部死命掐揪大腿内侧,很快眼眶通红,泛着泪水的仰头呵气道:“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想要打败艾斯并且证明自己,我也是古兰体质,我的身体比你们想象得强大许多,我可以忍受,不就是一点疼痛么……这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额啊!”胸腔扩张且喉管痉挛起来,贾巴-戴里克头往下要吐,又很快抬拳头锤击自己的胸腔,长呼浊气,笑容轻松地对表情完全凝固的范-布鲁图斯喊道,“你看,我现在不是习惯得很好么,只是一点血液结块的影响,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气氛凝固。

    等到风吹进来,范-布鲁图斯和他身边的侍从都下意识抬手送上了掌声。

    “奇迹,古兰体质的人都是奇迹。”那位最有话语权的随行巫师不断颔首,用语言,向雇主解释当前这个场面的含义:“很强大,我还没有见过‘夜吻’的第一媒介能够忍受这种后遗症超过半分钟,血液结块之后的疼是人们无法想象的,他难怪能开发初始条件如此严苛的古兰体质,啧啧,我算是佩服了……”

    ……

    夜晚坠林下来,飞龙扇动着双翼俯冲入庄园。

    它的动作没有一点声音,范-布鲁图斯的脚步声却很响,一下子从薄雾中显现,朝面前人招了招手。

    “怎么了。”靠在树干边的帕英-德-雨果笑眯了眼睛,扔掉手里的烟,呼出最后一串雾,扬起下巴,问道:“他还老实么?”

    “啊,贾巴-戴里克是个了不起人的人,我们完全不需要担心了。”范-布鲁图斯偏头吐掉嘴里的草根,就靠在雨果选定的这颗树干边上,抬手把军帽戴好,面露微笑,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他找我要了笔钱,但我觉得是应该给的,虽然不多……”他转了下食指的戒,略微感知,喷气点头,“八十多万吧,还拿了瓶军用的秘药,真的是……”

    范-布鲁图斯啧啧摇摇头,越过这点小事情向雨果问:“殿下今天心情还好吗?侍卫那一块有没有谁让她不满意,你……有没有单独去见她?”

    帕英-德-雨果摇了摇头,看着花丛边上的路灯,声音有些缥缈:“她今天的行程很繁累,我们在傍晚就回来了,听管家说,她只看了几本书,就早早休息了。”

    “休息。”范-布鲁图斯重复了雨果的话,稍微歪头。

    帕英-德-雨果把目光移回来看住面前人,扩张胸膛吸气,重新问:“你确定贾巴-戴里克把武技练会并且把‘夜吻’都服下了吗?”

    “嗯哼。”范-布鲁图斯应一声,从戒指里取出支雪茄,干脆咬开并点火,然后瞧眼花丛小路尽头的侍卫,抬手示意对方再等等,向雨果详细道,“有些人不能看表面,我本以为我们出的金钱已经良多了。但是和贾巴-戴里克相比……”穿着军装的范再次咂舌,好似要把一切惊叹都吐出来,“他真的是个狠人呐,古兰苦体就是古兰苦体,贾巴-戴里克这个人……以后绝对可以继续合作!”

第六百六十四章 临行

    夜深了。

    失去灯火的窗外暗浓得好似被裹了层厚厚的纱布。它浅藏着暗紫色的流光在植被里,宛如花匠涂抹衰焉了的花草,静静的,没有任何鸟儿和飞虫的声音。

    戴里克也决计要走了。

    他独自坐在主卧大床的边沿上,背对仅有的月光,后背肌肉绷的僵直,两只手也在用力撕扯着什么,发出难听的嘎吱声,持续几秒,“嘣”一下断裂,让戴里克也发出了畅快的声响。

    “啊……”

    扔掉失去禁忌效果的木盒,他狠狠呵了口气,瞧着手中这本满是皱褶的武技,微微一笑,再把放在床头柜的膏药拿过来。黑泥泥的药液直接上手,泛起一股香,像是血液和檀香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

    “只要把这个再抹一下,然后添上些布包起来,藏在怀里二十一天……它就彻底是属于我的物品了。”嘴角略微有点晶莹,贾巴-戴里克喃喃自语,低头观住武技被自己手上黑泥遮掩覆盖的样子,用食指把边角那点空白也做好。

    一切完成,他极有耐心的抖一抖这本完全属于他的钻石五星级武技,满意放在一边,从椅子上艰缓起身来,膝盖关节“喀嚓”脆鸣,反手锤锤背,移动到床头边,弯腰拉开木柜第一个抽屉子,拿起整齐码放的金块,还有一些零碎的,是签约自己的斯塔图家族半借半赠的珠宝和饰品。

    这里面唯独没有储物戒。

    原因也不算新鲜,巫师协会每年允许发放的储物戒指总共就这么多,这已经被众贵族和富商当做了身份的一种凭证——一般人是不容易搞来这样珍稀物品的,93届帝国班也就近半数人拥有此类奢侈玩意儿。

    戴里克心心念念许久却又一直舍不得花钱来。

    之后想花了,又因为一点变故,完全不想再这样做了。

    是啊,变故。

    蜡黄色眼瞳浮现出那个黑发少年的模样。

    他忽然想笑,于是嗤笑,抖一下胸膛,摇摇头捏住一根斯塔图家族赠予的金条,好好看着其上族徽和特别表明赠意的“祝福”,一下睫毛低下来,把金条放在一边,两手交叉停在了胯前面。

    离十二点还有五十三分。

    他可以不着急的回忆整个93年的光景。

    确切说来一路上也很是艰难险阻的。从偷窃小镇武师的秘药到差点死亡,再到开发古兰苦体一转名望成为小镇的新星和后续五十年的希望。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某种意义上的故事主角。就像小镇破烂图书楼里那些写厌了写吐了的勇者故事:每一位正义善良的勇者最终都会因为他们如金子般的品质得到神灵的垂青和命运女神的宽爱,他们终将战胜巨龙并迎娶公主,就像所有故事里那个最完美的结局一样,贾巴-戴里克也以为他就是神灵交给这个世界的真实例子。

    所以他开始憧憬,憧憬即将到来的紫藤花学院,憧憬那些真正意义上的,高处于云端的贵族

    ,哪怕吃下许多人不了解也无法想象的苦。

    他都甘之如饴。

    念此,恍惚又想笑。

    干热的空气越过喉结外放,忽然想抽烟,贾巴-戴里克侧头在床头柜上拿下一支,再掏出口袋里的火柴,偏头衔住香烟,手里动作一下又一下很平稳;火柴“哧”一声散发光亮,腾起烟,以及某种辛辣的气味。

    “都是骗人的。”他在烟雾里发出声音,抬头看向墙边上的摆钟,再收回目光,甩灭火柴,下床蹲下来,用自己早早准备好的强性秘药涂抹这些金条和饰品,开始上手擦掉其上记号。

    “愚蠢的斯塔图,愚蠢的范-布鲁图斯,愚蠢的帕英-德-雨果,还有不识明珠的学院,以及贱-人蒂姆-奇得塔斯,和最让人恶心的乌迪!!!”

    “你们都自己去玩吧!”

    绿色粘剂被手握着上下冲刷金条,属于斯塔图家族的徽章慢慢变浅,贾巴-戴里克老神在在的叼着烟,抽空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被烟雾熏眯了眼睛,喃喃两声,继续进行着清尾工作。

    “你以为我想跟你们争这个第一啊,老子到这里来是为了钱为了名利为了漂亮女孩,他-妈的都怪老子年少太天真,狗-杂种斯塔图骗我签下这样的契约,还有帕英-德-雨果和范-布鲁图斯!真把老子当猪猡来对待呢!”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老子总有一天会报复回来!”他抽空取下嘴边的烟弹弹烟灰,重新衔住,继续一面做事一面说道,“一个个都想榨干我把我吃的骨头都不剩!我能如你们的意吗?So…fcuk,老子走了,你们明天就瞪大眼睛,等着被我气死吧!”

    嘴唇前嘟把烟蒂吐出。

    总共这点家当都被擦拭完了。

    贾巴-戴里克揉着有些酸的腰从地上站起来,脚尖撇开点金条,走到立方衣柜边,回头看眼窗外沉静的夜色,两手把衣柜门拉开,将其内的长条木盒一个个取出来叠放在地方。

    这才是真正的财富。

    脚尖前抵一切都沉甸甸的,戴里克再三感受一下钱盒内沉厚的重量,嘴角勾出愉悦的弧,手往前把孤零零停在衣柜角落的储物戒拿起来,乘着月光翻来覆去查看,最终长叹一声,将其扔在了床边上。

    “行了,别再在我面前说这些废话了。”

    一张柔软的银白色枕头,贴靠在其上的布偶开口,声音尖细又沙哑刺耳,“你这小娃娃是带不走这戒指和戒指里的秘药的,别暗示我,我都已经很大度的帮你抹去武技上的禁忌了,你呐……真是太过贪婪了呢。”

    粗补丁缝制的人偶往前弯腰并木讷点头,像是老妪,迟慢活动自己的筋骨。

    贾巴-戴里克压根没敢看这小小人偶,三下五除二把钱盒和那些值钱东西都叠起来放好,退到一边,又忽的想起什么迈步前探到自己钱袋里掏出一把晶币来,揣入怀,自顾地点了下脑袋,讲:“我的东西都装好了,麻烦你了,巴蒂巴特。”

    “闪开。”苍老刺耳的音再次响起,床上小布偶慢慢站起来,没有指头的手下探划开肚子,露出空幽幽的颜色,以及某些,慢慢亮起的禁忌花纹。

    “呼!”一道迅烈的风顷刻将床边叠放的财物吞噬。

    布偶小人打了个饱嗝,抱着肚子重新坐回枕头前,头往后靠,机械重复某个老妪的话:“你那祭品的锚点定好了吗?还有十五分钟,院子外面那些人也恰好要换班了,快点快点搞完吧,我还要睡一个精神饱满的觉,这几天真是困死我了。”

    “额。”贾巴-戴里克的眼皮抽抽,左右看看空无一物的衣柜和桌面,手下意识摸一摸身侧,之后看清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皱起眉头,还是麻利干脆的脱下,到衣帽架前将挂了许久的那套北方风格的蕾丝贵族礼服给拿下来。

    这本来是用来年末考核时穿的。

    戴里克早在刚进这个学院时就已经买好,像这样的衣服他原来还有很多,大都卖了,只剩这一套,这最贵的一套没有出手。

    口腔里的烟草回味有点甘苦。

    他再次舔舔唇,当着小布偶的面把礼服换上来,调整调整拉夫领,便自顾自朝主卧门外迈步,去剪断最后那一丝人事。

    “你就不恨简-艾斯吗?”

    腔调往上的老语从床那头泛起来。

    窗外有大风,帷幔卷起波浪飘舞,空荡大厅里的戴里克停下来,没答,伸手推门走向了走廊外。

    “笃——笃——笃——”

    他的脚步声很沉,慢慢推开贴身管家房间的门,蜡黄色的眼瞳在月光里显得有些骇人和恐怖,面皮也太过白了,越来越像没有温度的死尸。

    狭隘的卧室空间内,壁炉里柴火燃烧,管家在睡觉。

    贾巴-戴里克无声无息的注视管家的侧脸坐下,屁股贴着不算柔软的床板,一只手前伸,停在了管家的鼻尖前头。

    “嗯…”浊气从鼻腔里出来。

    这位庄园的主人在轻微火光里注视管家注视了半许,终而站起来,侧身来到卧室唯一的衣柜面前,伸手拉开到自己鼻尖这一格的小抽屉,从怀里把之前抄出的那把晶币拿出来——分颜色分类,一枚一枚整齐放抽屉里,接着取出一只镀金的,有些贵族历史的怀表压在上面,深叹气,低头,被夜色盖住了表情。

    “再见了,proli。”

    伸手将前天写好的亲笔信送入抽屉伸出,戴里克把手移出,又有些强迫症的整理整理抽屉,轻声把抽屉推合,又想想,还是把抽屉拉出,以免这呆笨忠心的管家发现不了自己赠予的礼物。

    “晚安了,proli。”

    转身门闭合,侧身贴着枕头的管家依旧熟睡。

    壁橱里的火,也“噼啪”荡起……类似轻叹的余音。

    夜,终归来到了十二点。

第六百六十五章 箴言:碎灵

    西边牧场的风车小屋。

    柴火“噼啪”溅射出一捧又一捧火星。

    围在篝火边的几个男孩没有在意这点小动静,各自目光直直地看着串在烤架上的羊腿。

    那垂涎欲滴的金黄色泽,那微微焦糊的细腻油味,还有飘荡在空气里的肉香,一下子勾足了肚里馋虫,剩下的风与晚星,也笑眯眯看着这幅男孩们组成的画。

    “可以叫他们起来了吧?”

    一个戴帽子穿着破旧老气外套的男孩率先张口,吞咽口水,看住对面人,脸颊被火映得通红又干燥。

    “不急,羊腿里面的肉还要再烤一会儿。”阿谢尔(详见356章)发出简单的音,穿着与小伙伴差不多款式的衣裳,一只手捏着细柴往火堆里拨撩,看看早就馋到双眼水汪汪的另一位小家伙,一小棍打在对方手背上,吓得其远离了火焰。

    “再近点衣服都要被烧掉了。”

    白一眼这人,阿谢尔继续看住木架上的羊腿。

    围在篝火边的几个小伙伴尽显急躁,抓耳挠腮却也不敢挑衅阿谢尔的威严,只能强迫把注意力移开,些许起身奔跑追风,一些哦哦叫的在草地里打滚,总归玩闹起来,一时吹拂草原的风更喧嚣也更凉爽。

    “去拿点蜂蜜。”

    阿谢尔指挥最后一个守在篝火边的小伙伴,跟随抬头望眼几米外的风车小屋,吸吸鼻子,把腿边的木罐捧起来,极为慎重的给羊腿加上了一点点粗盐。

    这可是极其宝贵的。

    如今,阿谢尔已不独是马夫学徒,前几日他还去老街铁匠铺那里碰了碰运气,结果当然是在他的死皮赖脸和些许送礼里算得上好。现在除去自己的姓氏籍貫有些渺茫,整个未来,终于向他打开了希望的木门。

    “这一切都要感谢那位先生……”

    火光照映里,他暗自在心里念,尖翘的鼻头已有些雀斑生了出来,在火光中更显稚嫩和青涩,不过大大又睫毛很长的眼睛,已经时刻都具备了光。

    他早已不再做盗窃之类的事了,连同自己身边这些小伙伴,也在牧场主和一些好心人的帮助下各自走上了各自的学徒之路,虽然这也花费了不少金钱,但每一位小伙伴也都把这件事情看在了眼里,沉默进了心里。

    他们至终用行动表达——今晚这个羊腿,便是在牧场做羊毛工的铁锹,乐呵用第一份薪水换来的。

    那小子现在就在草地上与伙伴们打闹。

    年少清脆的声音总是能欢快到调动晚风。他们蹦,他们跳,他们迎接着未来的美好,憧憬阳光到来的灿烂。

    横在烤架上的羊腿又“啪”地破开一个气泡,香气四溢,阿谢尔闭眼闻闻,满足的舔了下唇,然后悄咪咪拿起自己花重金买的香料加了点在里面,把羊腿翻个面来,忽然似有所感的看向草原远方,朝那个姗姗来迟的伙伴露出灿烂笑容。

    “Z!今晚吃羊腿了,我们明天再做工吧!快来吧!快来吃铁锹买的羊腿!”

    草原上的男孩们在这道声音里抬头去望,立马大喊大叫地冲向这个来迟的同伴,叽叽喳喳说着今天想说的话,一下把这白发男孩儿围起来,确实是热闹极了。

    “真受欢迎呢。”望着这

    一幕,阿谢尔独自在篝火边笑了起来。

    Z本来没有家,连“铁锹”,“铲子”这一类的名字都没有。也没有真正的来历,好像生命都是一个奴隶女人在地牢里给的。而他那从加布力尔家族严酷奴隶地牢里跑出来的经历也无一人知晓。

    阿谢尔第一次见他时他就已经是一头白发,吃着下水道里的老鼠和蟑螂等小动物,躲在一个废旧的,经常传闻闹鬼的庄园地窖里——当时小伙伴们找到这蓬头垢面的怪物时大都被吓了一大跳,那天本说好了拾荒捡些东西补贴家用,结果跑丢了几只破鞋,还领来一个十分古怪的伙伴。

    然而大家都很喜欢他。

    当初不会言说,Z总是“啧,啧,啧”的叫,于是顽皮的小伙伴们一来二去就顺势给他起了“Z”这个名字,一直到共患难的今天,Z的口音和语言都仍旧有些不顺畅,不过交流倒没什么问题。

    而且Z又很在意身边小伙伴们的念头,经常跟随他们参加一些必不可能胜利的街头巷战——大部分是拾荒或者偷东西时被欺负被发现了,Z总是最后一个跑,沉默寡言的拖住对面最凶最壮的那个大人,以至每每回来都是他伤得最重,一时让阿谢尔发了几次好大的火,这才让那些瞎转悠的小伙伴不敢再把Z当做逃跑用的肉墙。

    不过Z的持续付出,也收获了许许多多小伙伴的信任。他本身也从一个茹毛饮血的怪胎,变成众伙伴眼里最害羞,最可靠的同类。

    “Z又赚钱回来啦!!!”

    谈笑里,趁其不备,一个调皮的小伙伴把Z兜里的晶币给拽了出来,呼呼在晚风里奔跑,笑嘻嘻回头,结果受害者不言不语的站在原地不动,然后迈步走向篝火,气得这淘气包撅起嘴巴,狠狠把手里的晶币给扔了过去。

    “给我去喊他们起床吃羊腿!”阿谢尔抬手精准握住这枚钱,瞪眼怒喝几声,吓得这淘气包哦哦叫着转头,撒腿跑向风车木屋内。

    “等会就可以吃了。”

    待到Z坐下来,阿谢尔向对方眨了眨眼睛。

    “他们,还没醒吗?”

    柴火噼啪发出响声,橙红火光里,一头白发的男孩将双手插入兜中,低头鼻子贴住满是补丁的围巾,木讷看着火,好似对滋滋冒油的烤羊腿没有一丁点兴趣。

    “铲子已经去叫他们了。”阿谢尔抽空看了眼风车悠闲转动的木屋,也是感到了一些奇怪,于是叫住另一位与Z玩耍的男孩,让其去叫叫铲子,把蜂蜜快些送出来。

    “几点了?”

    没有钟,阿谢尔只能向永远记得住时间的Z发问。

    “十一点,五十七分了。”

    Z一字一句地答,嗓音还是那种类似火镣灼烧过的刺耳,“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八分了。”

    “啊,”阿谢尔点点脑袋,握着干柴的手前伸,将篝火架空让火势更旺盛。

    “你到底是怎么记得时间的啊?”他好奇问。

    Z慢慢转头,又重新低下,组织语言,有些迟钝地说:“水,水滴,我在地牢的时候,会,会记住这些水,水滴。这是妈妈,教,会我的符号。”

    “哦。”阿谢尔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刻意不去看对方的脚镣,可仅仅坚持半响,就忍不住向Z

    开口说,“我们去把脚镣拆了吧,我认识铁匠,我现在知道打铁,我可以偷偷进铁铺用他们的工具把你的镣铐剪掉,还能卖钱,又可以买很多粮食了!”

    阿谢尔故意将重点引到生活上。

    一头白发的男孩儿习惯性地沉默,隔许久才摇头,张开嘴发出嘶哑的声音:“他们,他们会发现的,这镣铐,有,可以找到我的东西。”

    “没关系!”阿谢尔忽的身体抖一下,搓搓臂弯,从怀里拿出精心保管的,没有一丁点掉色的中庭“福”字钱袋,将其打开,像是朝圣般在火光里念道,“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去找简先生,他一定会,”

    “噗嘶!”一捧温和的液体忽然打在侧脸上。

    阿谢尔睁大眼珠。Z抬头,望着风车小屋,瞳孔慢慢扩散。

    极静,橙红火焰照映两位男孩的脸庞。

    晚风忽然悲咽,篝火被飞洒来的液体浇出爆裂火星,其上羊腿也嘶嘶作响,吸收这点点水珠;焦黑,荡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血锈味。

    阿谢尔的眼角开始不规律的抽动起来。他讷讷回头,至终瞳孔失焦,看着木屋门口的惨剧,喉管扯动,竭力发出“啊……啊……”的呵气声。

    一只手,之前跑去木屋的小伙伴被悬挂在空中。

    “噗嗤!”那颈脖血管再次被蛮力扯断,看不清模样的头翻滚落在地上,脸上残余着呆滞和不解,以及,刻满希望的黯淡双眼。

    “啊…啊……”阿谢尔从篝火边慢慢站起来,眼瞳剧烈颤抖地看着小伙伴的死亡,再看向木屋门边的模糊黑影,脸上升腾起血管暴起的红,张开嘴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抄起篝火里的燃烧木柴,像疯狗一样朝着木屋跑去!

    “阿谢…”Z浑身颤抖的反应了过来,猛然起身,目眦欲裂地破音尖叫,“阿谢尔!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刀出鞘,锐利白光滑过奔跑男孩的脸庞,定格这张脸上的表情,然后利落转动,抽出,带起殷红,又暗沉的血花。

    “总算够了。”

    时间停住,阿谢尔的头颅高高飞起最终坠入火光里,脸颊还残余大片大片的血,慢慢扩张的瞳孔倒映出最后那位小伙伴的身影,嘴唇翕动,好似有临终的言。

    “啪嗒。”一只穿着皮靴的脚踩下了这颗头颅,血液顺着刀尖往下滴落,贾巴-戴里克抬起脑袋,望住夜空中的星星和银辉,深叹口气,顺带看眼伫立在篝火边垂头不语的男孩,收敛眸光,垂下了眼睑。

    “被吓傻了么,算了,反正祭品也已经够了,就留这小孩子一命吧,脚上带着镣铐,肯定是奴隶吧……”

    口鼻呵出热气,一身白红色蕾丝贵族礼服的戴里克将长刀归鞘,收回脚,弯腰捡起地上的头颅,转身走向风车小屋,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仍旧有晚风,躺在草和血泊里的福字钱袋很安静……

    他往前走出第三步,脚边土壤忽然细密分开,接着是身上的衣物;都好似被高温蜡化般往下延伸滴落,转而被分解成一颗颗微粒,飘散往风里,面积不断扩大,开始腐蚀戴里克的全身。

    戴里克至此回头,看清了如末世般骇人的闪电风暴,

    以及风暴中心,那个双目赤红的男孩。

第六百六十六章 烈日行者

    “你到底是怎么惹到这小怪物的?!”

    风暴叠起,惊雷,赤火,黑天,死亡之歌在宣荡,一切要被撕裂。

    戴里克手臂上的衣物无声被分解。风割痛脸皮,那点点黑光太诡异了,汇聚升空,飘摇,呼唤更多的同伙。

    眼瞳深处的光芒跃动起来,木屋和草原都在庞大黑风里失去踪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贾巴-戴里克吃力抵御诡异风浪。短短几秒内,他身上的衣服已被蜕解得一干二净,连同腰间长刀,也慢慢被黑风啃食,化为黑粒,加入这场末世风潮。

    “只是一点小小的神权,”某道尖锐戏谑的声音在他耳边答,“你确实陷入了麻烦,不过这麻烦并不大,原因是这个箴言现在只能分解死物。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你只要站在这里就好。”

    戴里克闻声长舒口气,要观察闪电风暴里的男孩,耳边却泛起不怀好意的笑声,让他头皮一阵发麻,颤颤巍巍,回头看向了锚点处。

    “对呐,他可早早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了……”

    狂风刮擦,小布偶阴森咯笑起来,佝偻背,踮脚收手作态像个怪物,

    禁忌!木屋里的禁忌媒介!

    贾巴-戴里克立即反应过来,回头正要狂奔,脚下土壤突然在风里被分解,瞬间凹陷一块,让戴里克重心失衡的摔倒在地上,一时半会无法爬起,盖因整个五平米内的土壤都开始分解成颗粒状下坠,像是颗粒密密麻麻的海,根本无法着力。

    “这就是你说的小小神权?!!”夜风呼号,贾巴-戴里克吃力在黑色颗粒海洋中挣扎。他抬头看向那风暴,完全被扼住了表情管控。

    “别动了,他正在摧毁你我之间的媒介。”

    “真是聪明的小子,倒给我制造了些麻烦呢。”

    风声呼啸,躺挂在戴里克腰间的小布人偶艰难移动;粗布制成的身体慢慢被风裹挟消亡,就似沙,要随风而去。

    “哎……”对峙半响,就只剩半边脸颊的小人偶停住一切徒劳,颤抖下肩膀,无声抬起仅剩的黝黑眼珠,装入那风暴中,双目赤红的白发男孩。

    “算了算了……”轻叹,布偶的小小身体一抖,顷刻被蕴满颗粒的黑风吞没,一瞬间就被同化。

    “这么小的年纪,能把箴言开展到第二阶段,看来你受到了人们难以想象的折磨呢~”

    从布偶身上分解出来的颗粒在风中飞扬,大抵无法阻挡与神灵挂钩的伟力,只余下声音,阐述某种揶揄。

    “不过你可别以为这样就能战胜我。”

    “我啊……可不同于你认知里的巫师呢。”

    “咦嘿嘿……”

    小布偶的所有碎片消散。

    贾巴-戴里克的脸皮抽抽,立即要在风中赤身裸-体往回跑。

    可此时,那被风暴遮蔽的木屋猛然响起一声震爆,轰隆探出粗壮如蛇的黑光刺穿贾巴-戴里克的眉心,迎着撕裂的风猛然一弹,缠住贾巴-戴里克往边上带,使其躲开其脚底的土壤坍塌,而后掀起一股无法言喻的禁忌波动,亮起深幽光将贾巴-戴里克遮掩。

    “我……我刚刚怎么了啊?!”

    侥幸逃过一劫,望着十余米处的闪电风暴,贾巴-戴里克的声音都临近破碎了,腹部表皮忽然蠕动。他猛然弓背痉挛,捂嘴,之后忍不住呕吐——无数深黑色树藤从他的七窍中喷射而出,急速相互缠绕往前蔓延。而贾巴-戴里克则像是被瞬间抽干了灵魂和血液的壳,软塌塌跪倒在了原地。

    “我在救你呢,你这不长见识的臭小子。”

    风暴席卷,原本属于众位男孩的风车小木屋慢慢消散,露出堆叠在地上的,布满暗红血液的尸,以及由男孩们的手脚构成的……邪恶六芒

    星图案。

    “噫!!”

    崩裂于黑夜闪电中心的红眼少年发出不似人类的厉啸!

    尖锐刺耳的沙哑笑声仍旧很揶揄,那邪恶的六芒星图展露微光,黑藤诡异蠕动迅速缠绕成人类形状,依稀能看见代表小脚的树藤尖往下延伸,并在风暴狂吼里岿然不动,慢慢变化出更多特征。

    “箴言者近百年也难得遇见几个,想不到这小小的城市里竟然有这么多的秘闻,我应该把你炼成什么呢?”

    “嗯…这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喃喃自语完,树干表面自主碎裂露出一双眼睛,黑棕木瞳左移,看向背后的六芒星图案,再麻木转移盯住风暴中心的男孩儿;树皮再裂,露出一张嘴的雏形,带着笑,讥讽意味更浓:“看穿了我的降临媒介吗,不愧是二阶段的箴言者,可惜你的‘箴言:碎灵’需要成长为终极体才能作用在活物上,不然我这小小人早就被你分解成颗粒飘走了吧。”

    “桀桀,别挣扎了,那座人头塔可是你这些挚爱伙伴的血肉,你怎么舍得……破坏它们呢,额哈哈哈哈!”

    异常尖锐阴冷的笑声扩散,空间震荡,完全由阴森枯枝缠绕勾勒的人形终于落地,膝盖往前弯,“咔嚓”裂开树纹。可它仍旧往前行走,粘在身上的树皮宛若鸡蛋壳般剥落往后飘,很快露出其内的古典陈旧礼服,以及一缕……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

    “该结束了,我亲爱的孩子……”

    一块黑色树皮脱落被风吹走,布满皱褶的嘴唇微微咧开,她看着赤电狂风中的箴言男孩,十分生动的眯起眼睛;抖落手臂上的树皮碎块,抬起戴满宝戒的手掌往前一划,充斥着毁灭动静的世界陡然被定格。

    时停,她的手再横向一划,这片好似末世般的场面顷刻消失。

    于是处于风暴中心的男孩立即紧闭眼躺倒在地上了,再无任何动响,乃至呼吸,都好似消失了。

    一切回归正常,草原坑坑洼洼一片狼藉。

    有着一层层复杂蕾丝花边的蓬裙轻轻荡落在地,枯槁如树枝的老手贴在拐杖上,十指上的宝戒展露颜色不一的光华,轻轻一闪,又把早先布置好的禁忌再次加固一次。

    “嗯……他们的反应不会有这么快吧。”

    做工精致小巧的羊皮靴踩在青草上,戴着繁华羽饰礼帽的女巫闭目张开硕大的鼻孔——呼吸,下巴微抬,布满皱褶的嘴开阖一声,好似在怀念,又好似在重忆一些古旧时期的秘闻。

    她回来了。

    虽然只有短短这一瞬,但遮天蔽日的国,已经找到了现实的缝隙。

    重归轻柔的晚风,漫天颗粒好似藏有哀悼的大雨,戴里克一丝不挂的躺在黑色土壤里大口大口喘气,吞咽口唾液,看向昏迷在地上的白发男孩,立马指住这怪物,双腿往后蹬着说:“杀了他!巴蒂巴特你快点杀他!把他,把……”

    上下嘴皮宛若被针线穿插缝住。

    独自站在前面的老女巫根本没动,可自她身上溢出的气息,却已使人惊悚到无法形容了。

    “还没动静吗?”

    白色羽饰礼帽下的巨大眼珠移转,装入晚风之外的紫藤花学院的轮廓,两根手指在拐杖上点点,眯起眼,最后探出了枯槁且戴满宝戒的手掌。

    “吧嗒。”

    一只纹有紫藤花的白手套出现;往前搭在老女巫的手背上,一动不动,宛如另一种重逢。

    这一刻,连风都失去踪迹了。

    又一息流转,有猩红眸光的眼睛缓缓垂下来,巴蒂巴特看住握着自己的这只手,刹那间,千言万语都归化为了叹息。

    “轰!”

    导师制服的表面,轰烈浮现出几十道半虚幻的炽

    烈光芒!

    “发生了什么?”

    躺在泥土里的贾巴-戴里克被惊动,愣愣望着前方的光。

    然后,在他脸上的震撼依旧时。

    一股无比恐怖的气血狂涌而出,那使人双目失明的光线轰然爆裂扩散,再是整个天地都在这份苏醒中晃抖!

    一道,两道,三道……

    缠紧导师周身的枷锁寸寸断开,齐齐破碎!掀起惊雷涌动!

    “一。”

    拳起,炽烈白阳,诸多巨-物虚影从苍穹中浮现,仰头厉啸,以势不可挡的光芒摧毁黑夜,当即惊动了整个武夫圣地!

    天,亮了!

    轰隆!

    夜幕虚空裂出一道惊心动魄的雷,宛若万千战鼓共鸣,邀约传奇递拳!

    嘟——呜!!

    光浪使广袤草原一层层跌宕,略显狼狈的老女巫在炽热强光里尖锐喊叫,握住拐杖往前一点,一道有些干瘦的礼服草人出现刺目的光里;微垂头,脸上还残余若有若无的微笑。

    “还不跑啊!!!”

    巴蒂巴特像猫一样炸出凄厉的音。完全被强光冲盲了眼的贾巴-戴里克终于回过神来,啊啊乱叫着从黑泥土中爬起来,看不清一物,只能闷头往前冲。

    “他是我的!!!”感知到一股毁天灭地的拳意,巴蒂巴特再次横拉一下拐杖。身着礼服的瘦长草人张开双臂往前抱,止住这团如烈日般璀璨的光,当下周身冒出难闻的焦尸气味,一寸寸融化了,很快薄得好似一张皮纸。

    停拳。

    宛若烈日的光芒中,白胡子导师那略显魁梧的身躯里,仿佛蕴藏着撼世巨力!

    轰隆隆!

    轰隆隆!

    天地再次惊变,导师体内的枷锁一个又一个碎开,那炙热光粒好似岩浆般缓慢于经络中流淌,隐隐约约,仿佛有一座庞大到骇人的火山,喷薄爆射!要轰落星辰!

    “维奇…维奇呀!!!”

    这一束拳带着倾覆山海的霸道!炽热要融化一切的刺光,苦苦挣扎的老女巫两手抠抓自己的脸颊仰头发出癫狂叫喊,羽饰礼帽早在白发狂舞中飞入强光内。她这层层皱纹下垂的丑陋脸庞被光烧出刺耳吱吱声,红指甲都要撕裂脸皮,露出她真正的面目。

    炽热盖住一切的光如江海奔腾。

    瘦如一张皮的黑礼服草人忽然回飘过来,双手双脚贴住巴蒂巴特的身子,歪头,用带着微笑的脸遮住这个女巫的眼,帮其缓解被灼烧的痛苦。

    “啊……”

    穿着蓬松长裙的老女巫轻微颤抖,十分厌烦的把面前这张草人皮扯下来,于银发飘舞中直直盯住前方的光,咧开嘴,一转之前的语调刺耳戏谑道,“我的时间已经到了维奇……你别以为你战胜了我,这才是我的一点点降临额。另外我期待与你的下次相遇。”

    “那时候,我会亲手收藏你的另一个挚爱,就好像……我曾戴着的坠饰一样。”

    “额哈哈哈哈!”

    摇头发出癫狂尖笑,银发如蛇狂舞,刺目强光中老女巫的身体轰然扩散成无数树枝冒头。它们疯狂生长,一瞬扩张为通体黑褐色的圆球——像心脏那般跳动一次,再悸缩,体积转瞬变小,再咕咚一鸣,化为黑色旋涡消失在了强光内。

    “轰隆!”镶嵌在夜幕里的浩瀚光粒震动,滚滚雷鸣倾泻,光线收束,浮空而立的白胡子导师看着被横推了一遍的平原,转眸看向下方,看着躺倒在地上的白发男孩,看半晌,之后缓缓落地,走到这位箴言者身前蹲下,伸手拿过被男孩攥紧的,绣有中庭“福”字的钱袋。

    于是大雨,在炙热过后的夜晚坠落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 调查开始

    人都是会疲惫的。

    些许时候,那种感觉会从心脏底慢慢溢出来。

    像细细密密的沙痕,很微小,却偏偏能感知到它的存在,于是整个人便更加的怠惰,只想闭目躺在一个地方不动弹,连心跳声,都不想去多听。

    简-艾斯便处于这样一种状态。

    兴许是训练后的身体确实劳累了,也可能是突然下雨的夜让心绪沉闷,总归一切坏的都攀附而上。

    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他只想好好躺在被窝里,消化不知从哪来的目眩与耳鸣。

    “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轻声问。

    窗外雨滴慢慢坠落;轻得好似陌生路人的第一次伸手,神情很空,憧憬玻璃窗后的灯火与美,又知晓自己只是路人了;讷讷收起手闭嘴,垂头离开,留下最后那一点雨滴敲打玻璃的响动。

    雨势依旧。

    蜡黄好似油垢物的灯光很香,床上人的脸颊一半昏黄一半黑暗,胸腔规律起伏,喉管收缩扩张,过半响后无声睁眼,狭长眼眸里泛起点点幽光,当下沉寂起来,简-艾斯至终抬手握住被子把其掀开,转身起床,眉宇紧蹙地看向主卧大厅,稍微等;最后在大管家的敲门声中站起了身。

    “主人。”廊道光线明亮又带风吟。莫瑞斯抿住少了点血色的嘴,专心调整呼吸,把一切情绪都平复好,才向门后站着的主人说道,“主人,有几位帝国方面的客人要见你,他们特地说明了身份,而且手上具备学院最高层级的批文,您……您需要我为你挑选衣物吗?”

    “帝国。”简-艾斯重复这熟悉又陌生词,胸口里那股闷感更多,不由听了会楼下的响动,转过身,把主卧房门彻底推开来。

    “进来吧。”

    那点睡袍边角往下垂落,留着简单短发的俊朗少年转身,一面走,一面拉起几块方整木头往壁炉里扔,拍拍手掌在前厅休息区坐下,仰头,又似有所感的回眸看向身后落地窗外的雨滴,薄唇慢慢抿起,发出悠长呼吸了。

    “这又是谁精心准备的礼物呢?”

    低头解开睡袍,简-艾斯配合莫瑞斯走到全身镜前面,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抬手,方便莫瑞斯配比衣物。

    “他们不像是这个城市的人。”莫瑞斯边忙边与主人闲聊,找了枚胸针,又换了个更低调的饰物,“其中两个人的口音像是切洛索山脉往南的科克洛,那里可不是什么风景优美的好地方,许多贵族,更是听闻他们的名就害怕。”

    确认好这一点饰品的细节,莫瑞斯转身继续找衣。

    简-艾斯默不作声的收下这点暗示,不由看了眼主卧大门,下意识抿嘴给了点水渍,接过管家递来的衣,开始一件一件穿戴了。

    雨很忙。

    哪怕凌晨十二点是学院最为寂赖的时候。

    训练了一天的学生大都已熟睡了,夜幕里的庄园好似一颗颗橙黄色的星星,沉稳坚守着人类文明的薪火,有些一闪一闪,

    更是像极了火苗。

    简-艾斯依着管家将袖扣戴好,简单换了身质地极好的丝绸服,束好腰,再穿上不算正式的矮跟皮靴,阴柔眸子在灯光里上挑,启唇,向帮助自己佩戴饰品的管家说:“热迈厄斯他们都在庄园里了吧,阿拉斯加呢?今晚有出去吗?”

    “阿拉斯加先生早早就睡着了,他最近满身都是酒味,好不容易放松一天,便在八点就洗漱休息了。”莫瑞斯弯腰将主人衣物上的皱褶捋平,拍拍灰,抬头,看住对方的眼睛继续道,“热迈厄斯先生和路先生基本不会离开庄园,他们的行程都很固定,我认为这一次是某个机构的人特地找你,因为我听见他们的谈论声,其中包含了鲁塔纳这个名字。”

    “鲁塔纳?”略微歪头,简-艾斯眉头紧蹙地想起这个人,然后点点脑袋,顺着莫瑞斯的动作把戒指戴好,迈步,开始前往下方一楼的大厅。

    踩上红毯,燥热,血锈气味在湿冷风里不怎么明显。

    这一行人全然不同于城市里常见的律查,个个站姿挺拔,腰杆衬出久经沙场的凶悍气质。

    “艾斯。”白人导师思科特在这片嘈杂与高压中往前招手,点点头,把简-艾斯拉到边上,再看眼水晶吊灯光芒下的帝国来客,清清嗓子,说,“我现在跟你说的事情你别着急也别太在意,他们要询问你关于城西边牧场的事,另外鲁塔纳和查理也在接受调查,尽可能还有加布力尔家族和学院里的一些人,这是一场浩大的搜索,你只要诚实说出你所知道的,这场风就吹不到你,也没人可以趁机做文章。”

    思科特说完用手拍拍学生的手背。

    站在暖煦灯光里的一行特查没有多余表情。为首那位高颧骨男人的目光都近乎淬着冷霜,像剔骨的刀;擦刮简-艾斯的脸颊,持续片刻后收回来,点点头,算是进行了寒暄这一步。

    “今晚不用等我了,招待好我的老师。”

    向导师点头,简-艾斯伸手抚了下莫瑞斯的背,径直前进,进入这群不速之客的包围圈。

    “收队。”高颧骨男人一声令下。

    雨里有风,戴着手套的手将深绿色车门打开,他们采取着最安全的习惯——前面一人挡住简-艾斯的视线,后两人分别贴住简-艾斯的左右手,步调一致的行走,像是一个十分稳固的等边三角形,将目标牢牢看紧在了中央。

    车门“砰”一声闭合。

    略微不适应的活动一下肩膀,简-艾斯在这狭隘空间里吸了吸鼻子,极其不习惯这里的汗味烟味血味,伸手往下要转动储物戒。

    他刚动。坐在车门边的高颧骨男人立即抬眼,冷冷刻入简-艾斯的模样,再垂下眼皮,依旧保持着生冷不近人情的作态。

    “有火吗?”

    扬鞭,马鸣,车厢摇晃。

    简-艾斯两指夹着雪茄看向旁白人,再朝门边的高颧骨男人投去目光;对方很干脆的抛了盒火柴过来。于是简-艾斯低头把雪茄衔住再把火柴划亮,趁着这一点光,随雨滴敲打车厢的声一同讲道:“我能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

    什么事吗?我属于这个学院,不会逃走,也不会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们大可提前告诉我,满足我的好奇心。”

    烟头泛起微弱光亮,简-艾斯头往后抵住木板,吐雾,目光始终只看着高颧骨男人这一人。

    “你的话很多。”

    车厢颠簸里,高颧骨男人终于开嗓,双手插胸,好似不想在这点小事上浪费时间,便语调平缓地答了,“城西出现了恶魔降临,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

    “嗯?”白色烟雾里的桃花眸子瞬间眯起来,也不掩饰自身的反应,略略歪头,向这人儿继续追问:“我能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吗?那个牧场……我记忆里好像没有这一方面的生意往来,所以城西的牧场主人是谁?也许我现在就能想起来,并给你答案。”

    “他死了。”高颧骨男人冷漠作答,闭目,头后仰靠住木板,“随他一起死的还有居住在牧场里的孩子,我们不会放过任何脉络关系,不过我没有审讯你的权利,到地方,会有专人接待你的,简爵士。”

    话完,高颧骨男人简单把重心贴稳长木椅,停几秒钟,忽然睁开双眼,看向捏着烟不言不语的人儿,眸光闪动,还是没有多说了。

    此刻气氛安静到有些可怕。

    晚风仍旧裹挟雨滴拍打车窗,这坎坷路面的颠簸不绝,细长雪茄有一片烟灰不小心坠落下来,简-艾斯低下头,嘴巴慢慢嚼动一下,“嗯”一声,嗓音略厚地答道:“那造成这一切后果的是谁?是我们学院的学生,还是这个城市的人。”

    “你的这个问题越界了。”

    高颧骨男人重新闭眼。

    整个车厢除去呼吸声不再有任何响动。大约是有几名特查还保留好奇的——透过漆黑湿冷去看唯一的烟头烫亮,那张脸就好似被遮笼了层薄纱,隐约能看到轮廓,尤为颜色寡淡的薄唇,不断有雾丝飘出来。

    他们终归验明了这个少年的心境。

    车轮再次碰到石头颠簸,这一次马鞭声噼啪昂扬,马儿嘶鸣抬首,深绿色的马车便急急停下来,车门向外开,展露这群中枢部特查的特点与气质。

    “那就一切事情长话短说了,帝国的简爵士。”

    “我们是直属于君王的中枢部,专门整理调查超凡层次问题,现在传唤你的是卡里式托纳以及他的副手,我们遵守帝国最高权限的君王法则,在任何时候办案都不需要理由,不需要证书,不过还是很抱歉在这个夜晚打扰到你,请进来吧简爵士,我希望我们相处的时间不会很长。”

    大雨夜,高颧骨男人把戴着黑皮手套的手伸直,于背后这座古堡的灯火嘈杂里与简-艾斯的手相握,摇晃三两下分开,侧身,给予对方前进的通道了。

    “这里很热闹。”

    几滴雨打在了眉眼上,漆黑的眸子深处有光,简-艾斯好好观察燥热夜色里的各个贵族,品析他们被检查盘问时的表情与神态,弹掉手中雪茄,迈开步子,好似归家的人般回到这座古堡,然后,消失在了人声喧哗中。

第六百六十八章 天生罪犯

    “所以这一周你都在哪里?”

    羽笔敲桌,强光里,尘埃旋转落下的样子都清晰可查,简朴木桌放着一本本记录本和名单,桌子表面有些坑坑洼洼的,是烟头烫出来的黑痕。

    斯塔图-盖瑟里克就注视着这些纹理,黄中带白的谢顶发型在炽白的光里十分蹭亮,还有毛孔的黑,以及几根不甘寂寞的胡须,从肉感很浓的脸皮下钻出来——蜷缩着,像是他自己心境的另一种表达。

    坐在强光背后的特查组长再次喝了口茶水,另只手拿起桌上烟盒瞧瞧,取出支烟,歪头咬住点上,没有多看对面这个贵族一眼,鼻腔喷雾,嗓音很浓,好似喉咙里卡着痰:“我希望你能搞清楚你坐在这里所代表的含义,不要再做一些麻烦又多余的事情了,我们的时间都很忙,我问你你就答,哪怕是询问你底-裤的颜色,或者是你在外面究竟养了多少个情人。”

    夹着烟的手再次叩桌。

    斯塔图-盖瑟里克从走神中慢慢抬起头来,瞳孔很涣散的看着面前人,饶是强光刺激眼珠,瞳孔也没有任何应激收缩的作态。

    是啊。

    他当然清楚目前屁股底下这张椅子的含义了。君王的白色猎犬永远不会放过老鼠的任何一个地洞,一旦被这样的捕猎者锁住名字——整个本家,以及整个本家的旁系、朋友、乃至邻居,甚至只是见过一面的人,都会在这些猎犬的尖鼻下无所遁形。

    大概整个家族的生意停泊都是非常习见的事了。这帮中枢部特查的调查期间,任何生意上的账本和名册都会被挖出来放在阳光里好好晒一晒,所以这才是对整个家族生意最为致命的,疮疤。

    而且说句公道话——这时日有哪位贵族敢说自己没有偷税漏税,或者行进了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呢?

    只是君王在大体上放得松,毕竟贵族众多,无论有无权势,也是贵族这一阶层的延伸,是不能轻易使出大力气的敏感之根。

    可如今……

    棕黄色的瞳孔慢慢收缩起来,斯塔图-盖瑟里克忽然一笑,整个人开始咳嗽,手掌拼命拍打满是烟头烫痕的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倏地赤红了眼,恨不得把某个人的心脏挖出,用手掌狠狠将其捏爆。

    恶魔!

    他竟然敢沾染上这样的红线,触碰这样快到死亡黑区的禁忌之事!

    “这狗-杂碎啊……”作为一家之主的斯塔图-盖瑟里克忍不住发出声音,牙齿咬到咯吱叫,手指甲嵌在桌面上挖,很刺耳,甚至能看见许多鲜血。

    “我没有与这个贱民做过任何契约以外的事。”他看住桌对面的阴影答,语速快到唾液都飞了出来,“我们的所有活动都是那张雇佣契约里的内容,包括我给他的那些金条,那些饰……”

    “饰品!对!”有些血的手指甲猛拍一下桌面,斯塔图-盖瑟里克通红着眼珠,两手收起不断点自己胸膛,“我,我放在他那里的钱和饰品是不是都被带走了,你们搜查过他的房间吗?你们看了吗!他是不是……”

    “好了好了,放轻松点,尊敬的斯塔图阁下。”特查组长淡然点烟,无论是动作还是语调,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意味,“你知道特别审查的流程是必不可少的,我们其余小组的人已经去你的家乡通知你的家人以及与你们有关的所有生意,这是工作制度,斯塔图阁下。你现在应该做的是配合我们,这样才能让你的损失更少不是吗?”

    “可是,”斯塔图-盖瑟里克的嘴唇颤抖起来。

    他至终没有说出后面那半段话。因为原因太过好猜了——那些敌人,那些蛰伏已久的饥饿者,他们可不在乎整个事情是不是真的与恶魔有关系,肢解分食斯塔图家族掉落的肉块,才是当前最主要的事。

    联想到那样颜色灰暗的天,斯塔图-盖瑟里克讷讷弯起腰背,像被夺去了一切生气的人,脸皮也更苍白更湿,之后麻木移动眼珠,看向脚步声不绝的门外,与恰好走过的人对视一眼,感情都表达得不分明。

    暖光里,简-艾斯没有在意这个中年白人的灰颓,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木地板,侧脸被灯光照映出满满的高级感,尤为那双黑瞳,真切如宝石那般精致。

    停在挂有牌子的办公室门前头,前后夹着少年的特查们分开站立,其中一位伸手敲了敲门,在得不到声音时将门把扭开,直接招手让简-艾斯进去。

    “那我们的谈话就到这里结束了吧。”

    办公桌,真皮椅上的卷发男人恰好把钢笔合上,向对面这两位接受调查的贵族微微一笑,起身送客,整个过程都很和善,没有丝毫军旅独有的铁血气息。

    不过帕英-德-雨果倒是知道面前这人的底细的——他与范-布鲁图斯对视一眼,之后整理整理衬衫马甲和腕表,向卷发男点点头,然后转身,直接朝着门口而去了。

    他始终没与旁人有目光触碰。狭小的办公室一时竟让人感觉有些空旷。

    微微侧身,简-艾斯闻着这股麝香味从面前飘过,也安静得像个饰品,只在另一位贵族哥儿侧头时,大大方方把桃花眸抬了上来。

    范-布鲁图斯仅与简-艾斯的目光接触了半许,一样什么话都没说,哪怕是表情,也不打算流露出来。

    门闭合。

    狭小办公室这一次是真的空旷了。

    站在办公桌后喝茶的男人指了指对面椅子,咽下茶水,向简-艾斯说了声“坐”。

    “你好,特查阁下。”

    丝绸面料的衣物与皮椅触碰,简-艾斯翘起二郎腿,两手相叠放在腿上,食指时不时点击手背。

    “你好,尊敬的简爵士。”卷发男笑眯眯地颔首回答,放下茶杯,快准狠的切进了重要话题,“你应当感谢切尔西家族为你授予的头衔,看见外面那些房间里的人了吗?他们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没有这样深厚的本家。”

    “他们都是可怜人。”

    铁制烟盒往上翻开,卷发男拿起一支烟,再多

    拿一支烟示意,得到简-艾斯的摆手示意后将香烟放回烟盒,侧身回到位置上,捏住烟吸一口,由鼻腔喷气,而后慢慢说,“刚才这两个人想要贿赂我,让我在这件事情上给你纠缠给你重创,他们给的价码很诱人,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了呢?”

    “为什么。”简-艾斯答得直白,往后靠贴住背椅,自顾自取出巫师雪茄,用桌上的火柴点上熏燃,摇晃浓雾,没给多少表情。

    卷发男看着这十八岁的少年儿,看半响后笑了,伸手点点烟灰,用风轻云淡的口吻叙述:“人类的主要脏器由骨头保护,头盖骨保护大脑,肋骨,”他伸手往下贴住胸膛,还是这幅笑眯眯的样子,“肋骨保护肺和心脏,还有一些人体死穴也由肋骨做点屏蔽作用,人体有时候就像是一幅完美的铠甲,剖开外表的皮肉,你会发现造物主在人体防御上,做到了很好很好的事。”

    “只不过这些骨头不大可靠,比较容易碎罢了。”

    卷发男深吸口气,手往前探慢慢点,笑眯眯看住对面的少年儿,刻意仰起脖子,用另外那只空闲的手拍拍,然后道,“作为狩猎者,在接触猎物的第一刻就会瞄准猎物的要害进行观察和推拟,这是狩猎者的本能,我注意到了你的目光,你啊,刚才已经看过了我的颈脖,并且观察过我的虎口了吧。”

    “我握枪的手是不是还很不错。”烟雾又被肺部挤压出来,卷发男看住一言不发的紫藤花神体,捏住烟放在嘴边衔住,人往后倒,刻意翘起二郎腿,并且保持与简-艾斯相同的频率,手指向门外,好似指向了某个曾去过的,好好了解过的地方:“我实话与你说了吧,学院和切尔西保你,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听一位律查诉说过你的事,他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犯罪者,让我盯紧你,不过我回复了他‘sorry’,因为一切事情都要讲证据,特别是像我这样为君王效命的机构,你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一直在盯着我。”

    言到此,夹着巫师雪茄的少年依旧表情平淡。

    卷发男一声笑哼,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来,手拍拍裤子上残余的烟灰,然后将茶端起,语调平淡的继续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的放松铺垫你都没有留下一点破绽——一点肢体或者表情,你知不知道你越像个炼金公式其实就越让人可疑?而且你的所有动作细节都像是按照剧本参演的那样,请你告诉我,什么样的人,需要这样细致入微的伪装呢?”

    灯光里,卷发男的目光逐渐转变,是一种,与自身气质完全不符的作态。

    简-艾斯依旧沉默如金,平静捏住雪茄吸,在吐雾时低头,嗓音轻缓,有种熬夜的疲惫感:“我是一位遵纪守法的好贵族,你要问什么就直接问吧,我保证我恪守诚实,维护学院的名声。”

    “你在威胁我。”烛火光亮又恢复正常,卷发男微微一笑,两手抱膀往后靠了靠椅子,目光一凝,盯着这神体儿,慢慢问,“你,是不是也和恶魔做过交易呢?”

    ————————

    发高烧了,这两天好难受,

    明后天恢复六千字,对不起了各位。

第六百六十九章 恃宠行凶

    “我可以很肯定的回答我没有。”

    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皮椅上的少年仍旧用手撑住侧脸,桃花眸阴柔,五官中正,与烟雾的缥缈气质一致。

    于此,丹泽尔确是对面前这个武院学生愈发感兴趣了。

    85年应聘担任康喜尔刑事律查科组长,86年晋升康喜尔刑事律查科主管,92年进入王都中枢部,同年年底成为第五小组组长,5年高歌,丹泽尔已是机构内部颇有名气的犯罪克星与鉴别专家。

    站在超凡层面来说,丹泽尔率先拓展发现的逆向占卜术已经是中枢部的特别查案手段,其中那些细致入微的观察推理机能,成功帮助丹泽尔破解数十个与超凡力量相关的贵族悬案,并于93年2月,丹泽尔获得君王授勋的子爵头衔,当即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此刻,这位手腕颇深的顶尖特查开始对面前这个人,这个单独的人产生了一丝探究的欲望。

    这是少有的。

    但这也说明,对面人已经慢慢让他开始兴奋。

    丹泽尔忍不住再拿起一支烟,两指旋转火柴盒将其中一根弹出利落点燃,闷闷抽两口烟,卷发边的眼眸收敛光泽,心跳,以及肌肉也慢慢放松,之后尾指点点桌子,拿起面前的档案本,直接照着读了出来:“切尔西男爵:简-艾斯,前查理-米尔顿第一骑士,91年参与神罚战役,杀敌……”指尖停在这一行字上,表情似笑非笑,“这一行还是不念了吧,或者说这本关于你的档案都没什么好念,我只有两个问题要问你,你必须答,这对于我如何定义你非常重要。”

    大拇指弹弹烟灰,丹泽尔抬头看住烟雾对面的人,看半响,又盯着档案本,念:“问题一:神罚战役之后你为什么要销声匿迹,连同战役奖赏都不要,抛投换面居住在贝特拉姆呢?”

    “我在逃亡。”启唇,少年儿的音极有磁性,“任何人在十五六岁的年纪都会有点骄傲,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而且我当时相信我的命不应该被禁锢或者拮据在某一个特定的圈中,这是折磨,我从根底上抗拒。”

    “可能是我太过幼稚了,在几年前的时候,我的思想,我的眼界也没有这么广,不知道这世界,还有这么多规矩。”

    修长温暖的手往桌上伸,打开纯金烟盒,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展露流光。

    丹泽尔对眼前这幅华贵画卷没有多余反馈,手指夹着钢笔转转,吸鼻,平声说:“查理-米尔顿为了抓捕你用上了她父亲的权柄,而这一切的具体记录也都消失了……如此干净,好像那场神罚战役在她的认知里极为重要,是什么会让她不惜大张旗鼓的催使财阀运作?我越来越好奇,也希望你能在这里就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

    “当然,”这位特查组长捏住钢笔在桌面点点,进而强调,“这些事情决然与案件本身有关系,我本不想解释,不过还是要照拂你导师维奇的名,”

    “毕竟他啊,刚刚两拳轰出了一片雨夜。”

    言罢,钢笔“笃”一声点住桌面。

    可丹泽尔的眸光慢慢深暗了。因为他没有从简-艾斯的神情中发现丝毫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低头,两指捏着档案本往下拉了下。

    “这是第二个问题对么?”简-艾斯的语调仍旧,捏住烟;大片烟雾遮住了脸。

    “不,简爵士。”丹泽尔摇头,忽的抬起眼睛,五官慢慢散开,宛如苏醒的猎人,露出尖锐锋芒,“这是我这位中枢部组长对你个人下达的命令,你只需要答,而不是像做生意一样和我讨价还价。”

    “说。”

    “我不知道。”简-艾斯摆手弹点烟灰,接着对面人的眼,目光极其平静,“几年前的事情我记不住,你大可以去询问查理-米尔顿,你总归要调查她的不是吗?我认为你跑题了,尊敬的特查阁下,这是既定的事实。”

    “可能吧。”丹泽尔撇嘴耸肩以示回应,往后靠住皮椅,思索片刻,开口道,“那我们直接进入第二个问题:贾巴-戴里克是与你相同的古兰系体质,我从一些学院学生的口中得知你们之间的间隙深厚,甚至整个帝国班排名前十的学生大都与你生疏,我可以理解为你是个不太合群的人,”

    “我有商会,”简-艾斯忽然出声打断,“我有巫师工厂,我有我自己的生意,我也帮助我的朋友在这个城市建立了生意,这些情报清清楚楚写在你指头下面那本本子上,我不认为我的人格不完善,也不觉得保持交际洁净,是一件很不合群的事情。”

    薄唇吸烟,浓雾像白布在光线和风里飘转,之后迅速飞走。

    “这是我的推理方式。”丹泽尔看着他,继续说,“贾巴-戴里克有除去你的动机,但是他在成功率最大的时候选择勾结恶魔逃亡——他发现了什么?你拥有如宫殿般的庄园,你的巫师敏锐又杰出,你的房间甚至有传奇亲自留下的禁忌,所以他发现了什么?是通过他个人,”丹泽尔点点脑门,“还是与他签约的恶魔,向他透露了有关于你的秘密?”尾音随嘴唇的闭合结束,有点雾丝,叹息着被夹断。

    安静。

    简-艾斯开始在灯光里摇头里,低头翻开袖口露出腕表,一面看,一面开嗓道:“我知道这样很愚蠢不过我还是要这样与你表述。我清楚你只有一段短暂的审讯时间是关于我的。也许你现在已经在心里面记住了刚刚那个敲门的组员,帕英-德-雨果这类贵族最讲究情调,从香烟,到香水,都太容易让人知道他们还在这座古堡里没有离去。”

    “所以你撒谎了,你利用他们抵消了学院方的压力,另外你钢笔的敲击频率应该伪装得更加自然点,虽然我不清楚另一方面的人是用了什么媒介和你产生联系,但是一位整洁到档案本都要拉正归位的人不应该对自己的钢笔如此随意。尤其是它已经漏墨的情况下。”

    声停,雍容坐在暖光里的少年伸手一指,桃花般的眸轻柔上挑,有点戏谑,像是一些本质,悄然露出了。

    烟头腾起的雾摇动消散。

    这一刹那的安静里,丹泽尔的眼瞳于光里颤动一下,慢慢低头,左手手指还捏着档案本的一角,右手握住的笔,确然是有一圈微小的墨渍,在灯光中非常显眼了。

    他笑了。

    办公桌前后的二人在灯光里对视,半响后极为默契的点点烟灰。简-艾斯先从椅子上站起来,低头,戴着宝戒的手指抚摸了下椅子皮革。那细长雪茄袅袅腾烟,被放在唇前亮起红光,继续燃出香味浓厚的气息。

    “你的时间快不够了。”

    几缕飞尘旋转,落于少年眉心,刻尽了这人的恬静模样。

    “第三个问题我已经帮你想好,并且可以很直接地回答你。”

    “不幸被当做祭品的那些孩子们确实得到过我的帮助,你知道我曾经做过偷窃,也知道我在鹰盾的冬天杀过人,你很清楚我,比你手上那本档案本还要清楚我,而做到这一步要经历的过程极其漫长,漫长到我刚进学院我的所有就摆在了像你这类人的案桌上,以至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们的目光,什么恶魔,什么更为血腥阴暗的事,也早早在你们的捕捉范围中,对吗?”

    皮靴前迈贴地板,丝绸衣物的边角贴住桌沿边,这样的光亮里,少年双手入兜的模样太显攻击欲。

    丹泽尔在办公桌后直直看着他不说话。

    双方目光接触半响。只是攻守调转,由一身锦衣的少年,展露权势气焰。

    “我都知道。”俯身,薄唇停在了丹泽尔的耳廓边上,像是朋友间的小声言语,“我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挖我的骨吃我的肉,我比任何人还要清楚他们的胃口和贪婪,而且我也知道你强行留下我的原因,你在调查我的庄园对么?就在我上车离开的下一刻,我的书房,我的主卧,我的练功室——你们在以君王的名义行使个人便利之事,我都知道,像你们这样被打断脊骨并且一堆仇家的猎犬当然要为自己找一个好的退路,所以我不认为你的行事有什么问题。”

    “况且,我也甘之如饴呢。”

    烛火摇晃,灯光照射不到的角度有嘴唇上翘,那点讥讽,好似刮骨钢刀。

    安静再次持续半响,简-艾斯终于离开了特查的座位,回到办公桌后,站定,大方摊手,又笑得的阳光自然:“有种东西叫做天赋。它就是这么的气人。”

    “我很感谢你一路以来的关注,也知道你希望你能像对待斯塔图家族家主那样的对待我。可惜很不幸,我好像站在了这个圈子的另一层规则里。”

    “在这里,你能奈我何?”

    少年的笑逐步恣意。他站在光里,狡猾得像只恃宠行凶的猫。

    这时办公室的门终于被敲开。

    空气冰冷,沉着脸的思科特先行进入,与彼诺修一左一右站定在少年边上,沉默看着办公桌后的特查,至终与最中心的少年儿合框。

    组成一幅……名为“偏爱”的画。

第六百七十章 沉浸于回忆的

    “你不该惹他。”

    长灯里,走廊熙熙攘攘承担许多贵族的苍白与汗。

    思科特导师向彼诺修在拐角处抬手,送别对方,进而对学生补充未说完的话:“君王座下的猎犬多数是无惧权势的疯子,如果他们盯上你,你后续的生活可能会受到影响,他们可很少讲规矩,特别是在超凡力量薄弱的地方。”

    学生闻声沉默。

    长相微胖的思科特侧过头,向这人儿笑,抬手抚过对方背脊,指尖轻轻点点,带着对方往前头迈步:“好了,我吓你的,虽然你是个不会被吓住的孩子。”

    话到此,导师边笑边向周围的熟人颔首致意,一路寒暄问候,至终出了海德古堡的门,并回头看,看住这座古堡的灯火热闹,拉一下仍旧寡言的学生,预要带着对方上车了。

    “一路顺风。”

    夜风里高颧骨特查抬首向简-艾斯行了个军礼——力度很普通,与其说是问候,不如理解成更深厚的另一种意思。

    简-艾斯眯起了眼睛。捏着自己衣袖的手再次拉了拉,所以他转头,连多看对方一眼都奉欠。

    鹅卵石路边。

    十二点半的晚星闪烁得好似珠宝,快临近夏天,蚊子到底也多了起来,嗡嗡地穿梭在枝叶和花苞下,或许追逐灯光,或许隐秘于灌木丛,挑选路边行人,再悄悄接近,享用今晚的宵夜。

    可是这对师生是不会被它们打扰的。

    去往的马车只能是学院提供。简-艾斯在暖光里稍等一会儿,抬手送胖乎乎的导师先钻进去,然后是自己,并且于药味浓郁内坐在了侧边沙发上。

    “身上的秘药增幅还在吗?‘萝拉祝福’,我记得这种秘药很难得到了,这对你而言可是好东西。”导师一面坐下,一面开口,语调随意,像是闲聊,“你应该感谢古德-讷斯,而不是一棒子把他敲到现在都下不了床。”

    声入耳,才坐下的少年的眼眸确实低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和寂静,思科特导师大大方方看着面前人,嘴角带笑,表情……除去和蔼还有点别的意味:“别想了艾斯,虽然贾巴-戴里克的逃亡让你失去了进一步获取比分的机会,但这也是你调整状态,面对乌迪-亚摩斯的契机。”

    “并且……这个结果不计入总分是整个帝国班导师共同决定的,你可能会有一些不开心,但导师们对你的期许是……生于挫折的才能更锋利,你要记住那些活生生的反例子,就这几天,或者说就这一个月里的这些反例子。”

    “这样追求超凡,是走不长远的。”

    导师最后的语说完。

    很明显,他还是众位帝国班导师中最嘴笨的那一位,大抵不会解释,也不太会宽慰人了。

    “啊。谢谢你,思科特老师。”贴靠住木板的少年儿轻声回应,目光略空地看着前方,抿唇,过片刻,慢慢摇起了头来。

    “怎么了。”思科特将上半身凑近了点。

    简-艾斯没有躲闪导师的注视,反握住沙发软垫,继续看着前方,嗓音温吞地问道:“我在这个城市的生意会受到阻拦吗?他们,会不会剥夺我所有做生

    意的权利,你知道有一位中庭的客人留在这学院里,我答应过他的家人要保护他,但特查们就如你所说的像个疯子,他们早已盯上我了,赵子潮,”少年刻意说出了这个中庭名字,“是我必须要保周全的人。”

    “换个意思来表达,他就是我现在的软肋。”

    学生的眼上抬

    导师闻声一顿,巫师袖袍里的手掌下意识弯曲,大拇指捏住这点边界,面色收敛一会儿,却是没有给予学生答案。

    简-艾斯倒也等到风吹来时才收回目光了;转过头,望住车窗外刚出乌云的月亮,脸颊被点点银辉照映。

    安静里,他耳边终于响起导师的声音,不急不缓,有种让人放松的魔力:“我会和学院方面的人反馈一下,如果我没记错那个中庭人好像是维奇私人带进来的客人,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就算不懂我们这里的规矩,那躲在庄园里就好,可这就需要你去表达了。”

    “我会的。”简-艾斯扩胸长呼,第一次眼梢带笑,“这是今晚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了。我知道我那些对手的决心和手腕,也知道有许多人都在看着我——我会继续做最显眼的那一个,我已经做好准备,也愿意为此而死。”

    字节末尾的音咬得清脆。

    思科特偏头扫一眼这越来越显露本质的学生,慢慢呼吸,发出鼻音,而后重新贴回座位,看向窗外星光,忽的抬起巫师袖袍里的手,用那指甲稍长的尾指,指向外头说道,“你内宗课的导师刚才才点亮一片黑夜,所以你知道吗艾斯……”

    鼻音浓,导师的语气转为沉阴和微怒:“我认为你这些念头会毁了你,你把钱和名看得太重要了,传奇之所以被称为传奇皆因他力量本身,名利是寄生在传奇身上的藤壶——痒,又在吸附后极难从肉体里拔出来!”

    导师的飞唾贴脸而过。

    简-艾斯侧头躲避,想答又收起声音;喉结滚动一次,安静听,侧脸在月光里很好看。

    “你要清醒一点,艾斯。在查理赌拳已经足够你应付武道上的运转了。你现在神体已经趋于稳定。不再需要太过庞大的药物来做支撑。”

    “当你再成长一些,你就会发现这些名利才是真正该死的累赘!它们会像水蛭一样吸食你的血你的初心!让你永坠欲望的牢笼!”

    咬下唇吸住差点飞出的唾液,思科特继续用尾指指着窗外说道。

    “我可以继续分享一个我亲身经历的例子:我曾经在马赛有一块地,记不得是哪个家族的册封了,之后我将这块地交给我一个学徒去种植一些巫师植物。你知道这种东西是很难存活的,我抽空去指导了我学生一趟,在这之后……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胸腔扩张加深呼吸,导师直接展开双臂,“居住在马赛(Marseille)的人们都疯了,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造谣,宣传我亲手祈福的土地有种种妙用——那些不明真相的平民竟然直接将掺了动植物腐体的土壤给吃了!而且说这是了不起的巫师祝福。噢我的天哪,你知道那时候的土壤贩子靠此赚取了多少利润吗?我说的是土壤!被我这双臭脚踩过的土壤,竟然都能换成一枚枚该死的晶币?!”

    “我现在想起来都生气!”白人导师的脸颊已经开始潮红,脖颈缩着

    轻颤,一只手晃悠悠抬上天,过半许颓然停住并落下来,喟然长叹,唾液湿漉了嘴角,“你说,那些吃土把自己吃死的人应该去怪罪谁呢?那个,那个用这种屎尿土壤,喂给孩子用来治病的母亲又应该抱着孩子的尸体去怨谁?”

    “我此生不会再去马赛(Marseille)了,这个该死的城市,或者说这个该死的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我学习巫师的年代,那纯洁得真像是处-女的蕾丝细带。”

    帝国闻名的白人巫师第一次在学生展露粗俗。

    月光轻柔,听了许久的学生低头摸摸鼻子,避开导师的眼,清清嗓子,接话说:“人在不如以前的时候才会喜欢回忆。”

    思科特开始挑眉。

    简-艾斯摆摆手,立即解释道:“不过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思科特老师。你讨厌那些投机者,不希望我成为这样目光短浅,顾此失彼的人对么?”

    思科特的目光轻轻一闪:追答:“特别是以知识害人财命的家伙。”

    简-艾斯发出鼻音,顺着晚风摇头,然后念:“我想我快要知道了,不过你清楚我来自什么样的地方,我就是想要这样的‘藤壶’长满我全身让我憎恨它让我讨厌它,我就是想变得非常有钱,然后告诉其他追梦的人,钱就是狗-屎,是完全买不来幸福的废品!”

    声停,学生抬眼,撞上了导师的目光。

    双方四目相对。思科特在几秒的寂静里笑出了声,不断摇头,乃至异常热情地探手把这少年儿给搂了过来,用力捏捏对方肩膀,点头赞许道:“Oh,my。是我错了,我可爱的神体艾斯。我忘了人要经历才会知晓其中深味,就像人年少时父母总劝说不要玩火,但只有指尖被烫之后,他才真正清楚里面的含义。”

    “这是轮回。”上下嘴皮贴紧半响后给出声音,思科特找出这个很有中庭味道的单词,之后看向学生,再次点头,“而且我不是在讽刺你,只是总结一些教学理念。”

    “我知道。”闷闷挨下这不是骂的骂,简-艾斯吸吸鼻子,去看月光,导师的手却覆盖在肩上;传递温柔,吹散了晚风的凉:“你不知道的艾斯,你不知道学院不会看着任何学生遭受不公。”

    “我们可以容许你们这样的幼兽在自由舞台上角逐争斗,但是我们拒绝任何外来的目光盯住你们,哪怕是一点点,也是我们这类紫藤花导师不可能接受的。”

    “这是我们这群喜欢怀念过去的人的……一点小小信念。”

    导师的手掌最后在学生背上拍一拍。

    马车停住,前头车夫跳下辕座为二人拉开车门,侧身伸手,目光移向面前这座庄园里的热闹。

    “去吧艾斯,我已经透露了许多不方便透露的秘密,你那些生意伙伴在庄园里等你,别想太多了艾斯,生活总要往前的,不是吗?”思科特在车里往前摆手,面带微笑,真正让周身的晚风都轻了。

    独自行走在夜幕晚星下的人儿一顿,过半响后迈步,将衣袖拉上来些,想走,又迟疑半响,至后还是大步离开,没有说出那句,恹在心底要发酵发酸的感谢。

    他知道。

    导师是恨,而且比他还要恨,另一个被称为古兰体质的人了。

第六百七十一章 属于箴言者的怪诞

    人难免天生有自怜情绪。

    雨夜里,白胡子导师看着地上的孩子;对方就蜷缩在黑色土壤里,垂头贴住膝盖双手环绕好似幼兽,白色的发被雨水和泥土染成别样颜色,眼眸低得很柔,近乎看不见了,但是面部表皮有细微血管亢奋又收缩,一根根好似小虫蠕动,再被雨滴敲打一会儿,颜色由红转深黑了。

    男孩像极了咬牙抽搐的恶鬼。

    如同传奇也并不清楚箴言者在觉醒后身上会留下怎样的原罪。

    这样古老学识太难追究和表述清楚。大部分的古书都言述神灵是公平的——他会赐福第七日诞生的人类,却又同时使其保有动物本能的恶性:傲慢、嫉妒、贪婪、暴食、懒惰、暴怒和色欲。

    这是扼住所有箴言者咽喉的枷锁,好比野兽的颈脖戴上了项圈,四肢戴上了镣铐,往前的路也非常清晰并方向各异——要么在文明的驯化里获得新生,要么被溺死在动物的本能和欲望里,前者便是国之重器,人族尖刀。后者则是更为恐怖的灾祸和开辟新死人国度的君王。

    所以人类历史上的每一任掌权者都会把箴言者封锁并攥紧在掌心。类似的例子太多了,诸如拥有【编号124】箴言的冥鬼、拥有【编号66】箴言的万骨白王,以及至今是生命禁区,饶是传奇都需要谨慎不语,常年深埋地下的阿贝汉姆七世的宫殿。

    那里……

    好似有着箴言编号前十的,永恒徘徊于生死之间的终极厉鬼。

    这,都是无数人类积攒的血的教训。

    暗沉夜幕开始翻滚闷雷,那点白光里,白胡子传奇上抬了镜片后的眼睛,往前慢慢蹲下,一身导师制服被雨水打湿打透,从视觉就予人一种沉甸甸的下坠感。

    “要在这里试吗?”

    黑色巫师披风的一点边角飘动在雨幕里,由小羊皮制成的棕皮靴贴合点在土壤碎石尖上,卷曲且颜色深晦的卷发坠落在帽檐边,那点面容细节又被夜色和雨滴遮住了。

    这个像谜一样的巫师,悄然隔绝了所有即将到来的窥视。

    雷光如夜幕的白鳞。

    白胡子导师保持单膝蹲下的姿势,没答里吉威的话,只看着黑土坑里呜咽抽搐的白发男孩子,至终伸出戴有白手套的手,慢慢贴近,要触碰这个封闭了自己内心的人儿。

    风,贴合手掌的白手套无声化为颗粒消亡。

    好似直线站立在碎石尖上的巫师传出轻笑。

    那没有手套遮蔽的手第一次出现在雨幕内:皮肤表皮坑坑洼洼像是被大火烧燎,近乎没一处好肉,指甲和掌心更有诡异的紫黑色纹理栩栩如生的蠕动呼吸,真切是令人作呕的寄生物,攀附在这只手掌上汲取养分。

    “嗯。”某种禁忌工作于雨滴中,涟漪扩散。

    用猩红眸子注视传奇的男孩当即左右摇晃着昏昏欲睡起来,吃力贴住黑土壤颗粒,人往下倒,鼻腔呼吸这股泥土的草腥味,努力与下坠的眼皮角力,终于要抬眼,却重心一轻,被某种温热托住了。

    好温暖……

    眼瞳,一点光扩散展开,白发男孩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轻了,只想沉睡,于是贴着对方湿漉漉的衣物感知那点温暖,慢慢闭上眼睛,再也不愿睁开了。

    “呼……”

    如暖阳般的热流静悄悄作用于男孩表面并渗入其骨头内。

    有点点轻微的骨响出现在雨里,白胡子传奇低头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幼兽,另一只剩着白手套的手往前伸去,指尖轻轻抚过男孩的眉心和脸颊,至终点一点,叩下独属于烈日行者的章纹,以及同样作用过某个学生房间的守卫禁忌。

    “你只剩下一个名额了。”

    黑披风抖开雨慢慢落在白胡子边上,那点嗓音还是沙哑且磁性,一呼一吸,带出略微刺鼻的厚重香味。

    “他身上还有别的原罪么?”维奇移动目光向后问。

    里吉威没答,反而用手盖在男孩的头顶上,食指贴着对方的头皮点点,听半响,把手又收了回来。

    “有人会读精神波动,

    我们还是回去再谈论这个问题吧。”他说,“整个草原周边到处都是眼线,你不想将这个箴言者交出去对么,那我们更不应该逗留了,他们最喜欢猜疑,一点时间,恐怕就会,”

    戴着黑皮手套的修长手掌忽然抬起一荡,震开雨滴,扩散半透明的圆圈弧度向西北方刮去!

    “唔!”数千米外的闷哼声依旧清晰。

    暗紫色礼帽下的卷发微微飘动起来,是如实质的目光从中射出,定位了这个僭越试探的人儿。

    “走吧。”维奇带着男孩消失在了雨幕。

    一身黑披风的巫师倒在原地等了半响,抬手接住飞回来的血块和那点发丝,放在帽檐下一闻,有抹弧度在漆黑中浮现,再动身,席卷一根野草消失在原地了。

    大雨依旧。

    树影和晚星中的海德古堡应当要光亮一整夜了。

    古堡三层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大门打开,与门表面粘结在一起的硕大眼珠转动聚焦,在白胡子导师到来时闭合,眼皮表面的血管不安分扭动,好似被什么灼热闪耀的东西烘烤,当下就刺出一点红渍。

    “安分点,都是老熟人。”紧随其后的黑披风巫师伸手摸摸这丑陋怪诞的眼球,越过门时拉住门手把将其闭合,进而往里,一边脱下黑皮手套,一边来到狭小沙发上把那件外套拿起来丢到衣帽架上,弯腰坐下,侧头看住抱白发男孩往另一张沙发上放的维奇。

    “你的状态好像在气血涌动时略微紊乱,是又去了紫藤的国,帮它剔除了一些肿瘤么?”

    “那个地方越来越凶险,我担心有一天你也会撑不住,变成……”停在膝盖上的手指往下垂并点点,“另一个像单提若那样的怪物。”

    “我会尽力。”放下男孩的维奇转过头来,扯一扯湿漉且厚重的导师制服,拿过一张小椅,弯腰坐在了壁炉边上,当下被火光蒸腾出大捧大捧白雾。

    ——

    打了点滴,不知道怎么这手剧痛。

    这样堕落不行,明天三更8000+

第六百七十二章 七罪

    翻开书:

    —

    懒惰:大概是灵魂会以一种恒定速度流逝;就像漏斗里的沙,原罪者会清晰感知到这份无力,可心骨血肉都不想有任何动弹。

    原罪者至终会在某个夜里闭眼沉睡。

    灵魂消亡剩下没了棉絮的表皮,是没有内在的娃娃,就这般消失了。

    这一类很难变成厉鬼。

    ——

    傲慢:大约是灵魂和肉体永远双重增质,这枚烙印的质量是非常厚重的,原罪者当先不知晓此类增质烙印的存在,至中五个蜕变过程。

    述一为隐怒:开始呈现人性感情缺失的冷漠特性

    述二为缄口:在这一阶段丧失与同类交流的能力,许些原罪者会发现自身异常也想过挣扎,不过根据实验记载都失败,他们开始伤害并远离与最亲最近的人,愈发孤苦沉默,之中增质烙印生长——述三:漠视,灵魂波动呈两极分化,要么麻木似瘟鬼,要么冰冷弑杀,成为顶级罪犯。

    这一类,死后为鬼危害极大,常分部在闹市偏区和无人住屋。

    —

    嫉妒:承受七天七夜最直接最猛烈的精神紊乱。

    这使许多原罪者承受不住“嫉妒”的冠冕,本书所记载的实例只有一人活下来。

    根据后续观察,这名原罪者体内隐藏有另一种人格,并且极其凶戾,在死亡和神智崩碎时显现出来。

    这个人最终化身为通体黑红纹理的恶鬼。

    哈达尔街区,当如是这幅景象。

    ——

    贪婪:那是某种鬼物缠身了,到底不清楚缘由,盖因无记录,也无法找到这方面的厉鬼存在。

    除去,22号汉克城。

    —

    暴食:饮食本性,起先吞噬食物,后自食,食自己一阶段为血皮鬼,二阶段啃食自身白骨,使黏布鬼,三阶段为怪象,目前不存在三阶段的原罪者。

    毕竟自食,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特殊补充:暴食原罪所致的恶鬼极其难缠,没特殊手段最好逃离,其没有追击能力。

    ——

    暴怒:顶级恶鬼,成因不明,不可能存在活着的原罪者——他们都是死尸,是神灵派来惩戒人间的使者。

    无人与之交战胜利,也无人……可以见到暴怒的真实模样。

    ——

    色欲:秘闻,无法记载。

    ————

    “呵。”

    带着黑皮手套的指尖滑过这最后一个字,看不清模样的巫师收起了搭在书页上的手,侧过头,目光溢出的温度仿佛比烛火还要热烈,却分外表现得冰冷,只余滚滚气浪,在诡异滚动。

    “我好久没有施展过这样的鉴别术了。”

    三秒。

    诡异气浪停了下来,一身黑色披风加精致绸缎礼服的巫师摘下礼帽,迈开细长的腿来到沙发边,好似一轮黑色阴影般的坐下,伸手前探,覆盖上沉睡男孩的脑门,顺便朝壁炉前的维奇说:“‘懒惰’是不需要猜了,另外一种我无法找出来,或许二阶段的箴言者不会再重新覆盖七罪,你知道这种法令的凶戾和排异性,我们目前就这样观察吧,如果时间急,那我需要回到我实验室一趟。”

    “这些天时间不够了。”

    火光橙热,白胡子传奇仍旧在周身白雾里看着面前柴火,手套一有一无,到底那皮肤裸露的手掌状态正常了,不再是冲击视觉的古怪颜色,那些诡异肉瘤,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起身,正在准备仪式的里吉威抽空看了眼对方,迈步走向狭小温暖房间里独有的小厨房,两手放在蓝色赤焰的火炉上烘烤预热半响,帽檐下发出声音,诡异波动也让他的身体变得模糊起来。

    “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他的骨相不过十三岁——二阶段箴言者,如果箴言的编号能再前进一些,恐怕当年那场四国战役又要重复了。”

    “我从不怀疑蒙奇-索图,和他那九十九面古镜的能力。”

    “91年那个觉醒者找到了吗?”

    蓝火上的小锅开始摇晃冒气,烤着火取着暖的两只手慢慢蜷缩起来,从旁边竖桶里拿出几根长签,稍微选下签表面的花纹将其陆续抛入小锅内,用勺子摇晃起来,古怪气味很浓郁,让溢满屋子的灯光都闪烁起来。

    维奇大概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壁炉火焰衬

    托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通体银白的发被抹上一层不明意义的橘亮,当真不属于这个人间,是造物主亲赐的硬朗雕塑了。

    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继续摇动勺子,节奏很悠然,而被煮在空锅里的长签慢慢软化,变成一种米黄色的半透明粘稠物,香更浓,都快使人晕厥了。

    “你看见了什么?”壁炉边的传奇终于答话。

    巫师准备仪式的动作不减,手捏住勺子敲敲锅壁,两根手指灵活舞动;凶猛燃烧的蓝火好似狗狗般收敛声息,“噗”一声,转换了个档次的火苗。

    “我们所听到的一切都是观点而不是事实。”这位巫师开始说一些不着调的话,“我们所看见的一切也都是一个视角,并不是真相这本尊。”

    “这个世界按照钻牛角的角度可以剖解出太多的意思了。我看见的也许属实,也可能是某一特定时间某一特殊拐角里,那些人想让我看见的东西,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耳听不见得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完善的演变和造物主本身创建的规则才是追求一些真相的正途。”

    “你知道这不算什么的,维奇。面前这个白发男孩的过往我看不透,那是因为我不相信我预测到的模样。”

    捏着勺子的黑手套停,再次搅动,却带低了声音,“我完全读不到他的过去,或者说他的过去太过普通了——普通的贫民窟孩子,普通的求生之路,普通的挣扎普通的欲望,这么普通的孩子怎么可能觉醒第一序列,一切太过正常就是不正常,我的直觉又告诉我不要去想这些事情。”

    “顺便问一句,你知道那个收养并预图教化他的那个人的位置吗?”

    “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蓝焰最后吞吐热意在锅底上,轻轻舔舐,为这巫师赠品加以完美的印章。

    维奇当然知晓里吉威话语里的含义。

    确切讲,这个真正以全能手段闻名冰川的尊者,不存在任何巫师知识上的盲点。

    那点线索有些扭曲和古怪了。

    像是蛰伏并虎视眈眈的巨-物,蛰伏,等着将探究问题的好奇人一口吞下,吃到骨头都不剩。

    火光里,白胡子传奇的指尖慢慢点起来。

    他至此想起,那日去圣罗兰,从对面桌巫师口中,所听见的所有故事。

第六百七十三章 终极祈福

    时间走向了凌晨一点。

    除罪仪式结束,过程大抵也不复杂;但对于原罪者确实有些痛苦,盖因涉及灵魂的试探都太过危险和诡谲——稍稍有一点触碰,足够让人疼到发昏,可能立马会流下泪,咬碎自己的牙。

    “你很坚强。”

    沙发上男孩闭目身体轻颤。施术的巫师当然知道对方的状态。戴有黑皮手套的手前伸将那点黏丝从男孩表皮拔出来;尾指转转勾勾,摁住对方眉心点点,再手掌一划,划出一条笔直的分界线,像是拉链把白发男孩的脸一分为两边,使其半红半紫,混合灯光,有种扭曲冲突的美。

    “我给他按照这个模样定型一晚上,再迟一些我会送上祝福。如果这样天明他的灵魂浓度都无法恢复如初,那就只能拜托你,去一趟圣罗学院,向海因里希-利尼利厄斯借用他那樽贪食紫壶(详见第71章)了。”

    仪式做完。

    巫师随着自己这道语坐入沙发内,端起刚才顺带给自己冲泡的咖啡;两指捏住这铁制的小巧杯子,卷发在帽檐下轻摇,与缓缓上升的水汽亲密触碰。

    背对他于壁炉前的传奇仍旧没有声音。

    里吉威并不觉得无聊,低头喝口热咖啡,白雾让帽檐下的脸更加朦胧,尤为吹气声响,简直是盛放许久的小提琴音色:“简-艾斯用过海因里希-利尼利厄斯的贪食紫壶,我知道对你的来历有些调查,所以你和海因里希-利尼利厄斯聊了什么,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是如何能忍受第一序列的箴言者,走上泥泞不堪的武道之路的?”

    巫师言语里明显有刺。

    手掌伸直,维奇的脸颊被火焰照耀得炽橙。

    而他这一次也选择了回答,嗓音平和的很:“海因里希-利尼利厄斯只有两位朋友,一个是第一卷轴的记名门徒,一个是他的恩师。他们没有发现简-艾斯是箴言者,这是我去圣罗学院了解到的事。”

    “那为什么要除罪?”巫师端着咖啡杯轻酌,“我在贪欲紫壶上留下了细微的媒介,海因里希-利尼利厄斯并不知道这个秘密,而在那段时间,这尊藏有恶魔的壶,悄无声息离开圣罗学院在南方定点了三个月的时长。”

    “这必然是十分棘手的原罪者才要使用它。”

    特质咖啡杯贴桌,烫热的,深棕的液体好似另一种锈迹腐蚀了铁杯的样子,容貌上好似遮了团雾的巫师将双手叠在膝前,继续推论,继续找面前这位烈日行者的坦诚。

    他说:“南方近五十年没有同时沾染两种以及两种以上原罪的恶鬼出现,而且海因里希-利尼利厄斯也处理不来这种灵异——一位武皇,一位身着高位却没什么战斗经验的学术型巫师,于此推论,那个武皇身边定然有背负了两种原罪的活人,你已经说了不是简-艾斯。那会是谁呢?她又受到

    了怎样的刺激,才会这样罕见的情况缠身呢?”

    “我越来越好奇了。”

    若隐若现的弧出现在嘴角,空气和灯光都闪出模糊重影,好似一切都已不真实,一切都是某种镜像的显露。

    “所以你又发现了什么?”维奇抬起眼睛,宽肩窄腰,于火光里气势磅礴。

    里吉威确然感受到了这抹背影的异变,一根手指抬起在膝盖前搭一下,呼吸并调整坐姿,靠住沙发,顺便望眼邻座的男孩儿,叙述道:“二阶段箴言者也才有一罪缠身,简-艾米,”他吐出这个名时十分顺畅,“她虽然在贫民窟长大的女孩不排除会遇见特殊事情被亡灵眷顾。可这样的话,那简-艾斯应当早就被她吃掉了呐,他是怎么在多原罪者身边存活这么久,因为亲情?那未免太过可笑。”

    “所以我总是自己和自己推论呐,我说……简-艾米的原罪应当是在91年前后的时间段沾染的,而且这种预测的可能性很高,近乎要接近真相了。”

    “要真这么大胆去想。”

    “那这里面的意思就很多了,可能海因里希-利尼利厄斯没遇见过所以不知道,也可能因为他并不清楚所有的细节,不了解简-艾米的情况。”

    “可依照我的看法就很简单——要么简-艾米经历过有关死人国的事,要么……她也是一名箴言者。”

    声音泛起涟漪,灯影投上壁面妖娆舞蹈。

    整个狭小-逼仄的办公室更为安静,全然收缩在橙黄的光里,与其说是办公室,更不如转述为某种小型秘间更为贴合。

    饭团看书

    处于壁炉前的维奇怎么可能不清楚里吉威话语的含义。

    他当下沉默起来,双手叠着撑在面前,金丝眼镜镜片泛起白光,停半响,开嗓道:“我会去那个城市一趟,这是在我的工作之后。你可以前往贝特拉姆,但是不要惊动那里的目光,我在寻找一个真相,在此之前我不想要有任何人打扰我。”

    “我知道。”

    里吉威慢慢点头,发出轻缓的音,“我也认为触摸这层真相的钥匙在那个武皇身上,但我知道他确实是死了,用更生动的单词来诉说……”戴着黑皮手套的五指并拢又张开,模拟某种爆炸的场景,“他消失了,连灵魂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就像我们的树母亲没有生下过这个孩子,可他明明存在过,并且得到了观看第一卷轴的机会。”

    “那本是无上荣耀。”

    至后的音全如钉子敲住了真相。

    维奇彻底垂下金丝镜片后的眼睛,呼吸,热气打在口鼻前的双手,愈发热,又愈发引人深思。

    会是怎样的真相呢?

    室内灯光都在缭绕盘旋地想。

    这时候,平躺在沙发上的男孩突然颤动大叫。壁炉前的白胡子传奇慢慢起身,转头回到这张沙发边上,低头看着疼到面容扭曲的男孩,温暖宽厚的手掌插入对方白发里给予不加掩饰的温暖。

    另一座位的巫师也没闲着,拿起旁边小圆桌上的咖啡喝掉起身,也凑近些,稍微躬身,也许是给予了老伙计维奇的面子,更也许是要缓冲这个大叔心底的情绪,总归把手从兜里扯出来,前伸,慢慢盖在白发小男孩的额头上念,并且这些声音呐,是真正温柔了。

    “你要记住我亲爱的孩子。”

    点点暗紫色禁忌随这道祝福飘落进入白发男孩的身体里。

    “你生而有使命。痛苦来临,你必须专注于非你不可的事物,因为如此,你才能发现你在天地万物中,永是那个不可以被替代的人。”

    点点紫芒落入痛苦男孩的眉心了。

    他的表情开始转变;慢慢安详,就像婴儿得到母-乳,身体不由自主的蜷缩,侧身,甚至发出痴痴的梦呓声来。

    如此手段。

    白胡子传奇在这幅祈福场景中起身,习惯性来到门前,转身贴住这门板,低头垂眼,履行自己的责任。

    高瘦好似一根黑线的优雅巫师又继续说了,各式各样的禁忌图案随他的指尖流入男孩体内,到底是赐福的言,逐步显现出金黄的光芒了。

    他说:“孩子,你会在苏醒后内心安稳,你能闻到花的香味,能看见蝴蝶轻柔扇翅的美,也能感知到风,知晓光明的温柔。”

    “我的孩子,这是母亲‘树’为你许下的深厚愿望,它希望你纯净如初,希望你天性开朗,敢于面对大多邪恶的行,敢于正面排诉异端。”

    “人一旦迷醉于自身的软弱,便会一味软弱下去,人若是回避,便会在众人的目光下倒在山谷,倒在谷底,倒在比黑暗更低的地方。”

    “孩子,这是《洛米星》对你的期盼,我现在将书里的知识赠予你,你要时刻在心底背诵,在晨初喊出声音,在大风里舞蹈,在深夜里歌唱。”

    “孩子……”

    巫师俯身,狭小室内的光炽热到遮蔽一切视线。

    门边的白胡子传奇仅能依稀看见这位巫师低头亲吻男孩的虚影。

    这一瞬太过神圣和刺眼了。

    每位巫师一生只能拥有一种终极祈福。

    现在,他将他的祝福,深深放入了这个白发男孩的灵魂深处。

    于是无数种稚嫩女声在一同歌唱,像圣洁的花雨,淅沥沥散落在这间密室,庆祝这片终极秘闻的交接。

    而被赐福者,终而睁开白发凌乱后的,清亮的眼睛。

第六百七十四章 谁的权柄?

    夜雨是蚜虫最好的外衣。

    管状的口器饥渴吸取植物根茎的汁液,它很快肿胀了,像一粒绿豆,轻微收缩。一只黑色甲虫却猛然窜出雨幕,用丑陋的钳嘴将它夹住,“叽”一声将它挤爆,炸出血,于是就在植被根茎上大快朵颐。

    使然这画面有些残酷了。

    有人说。

    大部分人在二三十岁这个年纪就死去了——他们只是机械式的活着,一复一日保持自己前二十年的习惯,好似一台严丝合缝的发条机器,按照几十年来的习惯运转——什么时候要笑,什么时候要哭,什么时候愤怒,什么时候悲悯,全都被二十多年的习惯固定下来。

    只是简-艾斯对这束言语的本意是不屑一顾的。

    这个漫步于雨中的少年儿现在就觉得这个观点很愚蠢:任何习惯,其实都是个人在成长过程中熬练出来的保护色——瘦小者会习惯躲闪并保守理智,美丽者会大方开朗并自视甚高。

    这其实都是他们为了适应世界而呈现出的颜色。

    确然美得像一幅幅油画,画中人物百态且山巅风景不绝,而且人怎能时刻求变乱?必须有心定守恒,就像树一样延伸发展出多面形状,那才是独一无二的庞大和茂密。

    对啊……

    像颗健康的树一样。

    口鼻溢出热气,在湿冷雨幕里,简-艾斯抖落衣物上的粒粒水珠,迈步越过前院花丛小路的最后一枚台阶,停在光明内,身体彻底与黑暗剥离,便回头看了眼檐外的雨,收回目光,毫不留念的走近城堡大厅了。

    白色圆柱边,木质格方前,前额微秃的管家停在两尊瓷器中间安静等候。

    简-艾斯到底不意外大管家的尽职,依旧前进,一只手下垂入兜,动作松散平淡,仿佛这次外出是游历,是休闲和娱乐。

    “欢迎回来,热水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人影靠近,莫瑞斯将放在臂弯上的毛巾取下来递给主人,抬眸望眼对方身后,垂下眼皮,侧身让路,脸颊两侧挤出很明显的酒窝,“他们已经睡着了,主人。在你走后庄园闯入一队作风凶悍的律查,他们戴着钢纹边饰的帽子,是无礼的闯入,不过最后被热迈厄斯大人和路大人通力拦了下来,期间损坏了些瓷器,需要让他们赔偿吗?”

    “这是当然,我认为他们并不缺钱,其次就是时间。”简-艾斯用管家递来的毛巾擦拭脸皮和脖颈处的雨痕,仰头接住璀璨灯光,闭目呵气,像是快意得很。

    此刻微风很柔,红毯缝隙里的瓷器碎片显眼。

    同样在为主人擦拭雨水的灰衣仆人略微眼尖,当即跪下捡起碎片放入怀,兴许是知晓自己的工作怠惰了;有些害怕的抬头并躲闪目光,双膝瑟瑟,面皮呈现出另一种难言的苍白。

    “你怎么了灰格,把碎片收拾好,丢去刚刚堆积好的角落。”

    莫瑞斯开始发号施令。

    灰衣仆人快速点头,想起身人又一踉跄,干脆诚惶诚恐的再次跪倒,两手缩着贴在胸前,整个人好似被濒临界限的动物般颤抖,不断叩头,向主人表达自身的歉意。

    而这,无疑深暗了某双桃花眸里的光泽。

    “灰格?”莫瑞斯对这份多余皱眉。

    从走廊那头吹来的风很冷。

    水珠汽化飘起白雾环绕在少年周围,一下与风交织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了,转瞬又消失于风中,露出少年的脸——立体精致似上好瓷器,尤为漆黑眼珠光点闪闪,当下,吸住许多仆人的目光。

    “起来。”他念。

    匍匐跪在少年脚边的仆人惶恐低头,双手前伸,就要亲吻,要进一步表达自己的抱歉。

    “噔!”快如残影的踩跺似黑鞭打穿了这个仆人的颈脖。

    鲜血飞溅,那脊骨柱轰然折断的声音比风还清晰,剩余的,便是灰衣仆人死前那不可置信的神态。

    极静。

    站立在一旁的大管家怔怔看着此幕,瞳孔慢慢收缩。

    其余在忙的仆人忍不住惊愕地转过脑袋,霎时安静,三两秒后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晃动了烛火光,掀起阵阵燥风,惹得楼梯口边的大管家勃然抬首,罕见脸色通红地大喊道:“都安静!!!”

    音波刮过耳膜,刺痛,略微张皇的男仆女仆们停了下来,转而统一想起了什么事情,各色目光投向独自上楼梯前往主卧的主人,他们的目光里分明盛着惶恐、惊异、还有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惧。

    碎了。

    某种美好的幻觉……终被血污搅扰,露出恐怖的真相了。

    “啊。”灯都在叹息。

    又一次极静里。

    莫瑞斯终归忍住了颤抖的手——在灯光里抬起满是冷汗的煞白脸庞,竭力移动目光,瞳孔急速颤动,由灯光倒映出那位仆人的凄惨死状,随后侧头,看着好似无事发生般慢慢上楼的主人,不由抬手握拳摁紧嘴唇,死死抵住喉管底的声音,抵得沙哑,抵得音色都有些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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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瑞斯,”

    声破安静,戴有宝戒的手拍在楼梯扶手上,一身锦衣的少年回过头——那语气平淡得,好似刚才一脚踩死仆人的人并不是他。

    “给我准备一套足够宽松的衣物,另外我认为我的靴子有些脏了,把这一路上的痕迹都擦擦,另外送一双新靴子,再把这条红毯换掉。”

    念完,指尖带着余温离开扶手。

    背对主人的管家双肩轻微抖动——只有站在大厅前侧的仆人才能看清他的样子,于是个个目光复杂,各自的手头工作都放慢许多了。

    简先

    生……

    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众人恍惚。

    “你们没有听清楚吗?”停摆在楼梯尽头的少年继续发话,转过身正对下方大厅里的仆人和管家,好似山巅者眺望下方游人,那眉眼,被灯光抹尽了薄凉,“把我面前这具叛徒的尸体抬出去,他弄脏了我的地板,我不希望他再多存在一秒。”

    “不,主人。”站在楼梯下方的管家终于回身,动作很慢,喉结在上下吞咽,“我,我认为我应该提醒你,你刚才,你在刚才……”这位微秃管家儿的嘴唇翕动,情绪,也即将到达最高潮,“你刚才亲手杀死了一个人类!一个无辜的,全心全意服务于你的人类!”

    “哪怕他是叛!”

    气窒,眼珠瞪出眼眶,刚要引爆怒火的管家的脑海忽的回荡起主人这句话,于是所有动作都戛然而止——他当前的表情太过经典了,完全憋红的脸混杂着震惊、尴尬、羞愧、以及惊喜等颜色;这些颜色十足生硬地冲突交织,当即让灯光都苍白,让整个城堡大厅落针可闻。

    “叛…”正在擦拭瓷器的女仆合起了自己的双手,“是叛徒吗?”

    “叛徒?”

    “灰格竟然是叛徒?他刚才是想要行刺主人吗?!”有人激动了起来,就像是活了。“噢我的天哪!我刚才,我刚才做了些什么!我竟然,我竟然质疑了我的主人!”

    “原来是叛徒,灰格是叛徒!”有拳头举起,在呐喊,在宣示,“大家听到了吗!灰格这表子是叛徒啊!我们的庄园里竟然还有这样的狗-杂碎!!!”

    “我呸!”一位气盛的老仆冲上前一脚踢在死尸脸上,再吐褐黄的口水,好似要把这份恶心,以及之前的情绪波动,全部都吐出去。

    “呸!呸!呸!”

    越来越多的仆人将灰格的尸体围起来发泄怒火。

    冰层融解,热烈喧闹的音示意真相到来,并在风里一同弹冠相庆。

    回来了,是一切都回来。

    那熟悉的感觉,那熟悉的七十七号庄园,果然主人绝不是是人命如草芥的刽子手,果然都是灰格的错,是他,背叛了我们的主人!

    望着重新朝气蓬勃的人群,站在圆柱后拖地的壮仆坚定锤了下手,抿嘴目光闪闪,低下头,更为卖力的打扫起卫生。

    “莫瑞斯。”

    欢乐内,人声、灯影、风都纠缠在一起分不出主次。

    微秃的管家抬头看向上方。

    少年就站在楼梯台阶的尽头处,低眼与管家对视,透过光,眉眼显得如此阴柔。

    半响,他又轻声开口一句“算了”,抿嘴露出温和无害的笑,摆摆手,送别这管家,然后转身,被黑暗吞噬,潜藏红光的半张脸颊。

第六百七十五章 敌人的敌人

    正午。

    自七十七号庄园里抬出一位仆人不算什么显眼的事。

    主因是仆人,其次是每天总有人死,所以叠加起来,根本入不了隐晦角落里的观察者的眼。

    他们大都听闻这死尸的身份是叛徒了,不过也就笑笑,心想又是哪个家族浪费了钱财,想在这种传奇禁忌良多的城堡,策反一位本就不算重要的人。

    闲的吗?

    可能是吧。

    道边灌木丛中的瘦削男人吸了吸鼻,取消这点无聊念想,侧头往左看,又侧头往右,终于找到每天与自己一起盯梢的人——虽然双方并不认识,可那点久待一起所熬练出的熟悉呐,竟催使他伸手,朝那边打了个招呼了。

    “这可真蠢。”他在自己心底念。

    太阳光已然高照到松软白云散开,瘦削男人暂时结束目前的盯梢工作,抬头瞅瞅气势豪迈的七十七号庄园大门,从绿叶枝头中起身,拍拍裤腿,背脊略微弯着的迈步前走,很熟练的越过花丛小道,被树影与花香装饰脸颊,一下子,虫儿的声响也出来了。

    他开始坐上回程的马车。

    伯韩湖距离这一片少说有二十余分钟的路——点上支烟,或者翘着二郎腿晒晒阳光,享受享受正午的灿烂,那当然也是极好的。

    瘦削男人于是这样抽了数支烟,等到了地方,从马车上跳下来,姿势随意带点骄傲,毕竟主人的庄园已映入眼帘,旋即特意找个偏僻小路往城堡走,刻意等了会,钻入城堡侧边台阶,上二楼,终于闻到那阵带奶香的,让人彻底放松的缥缈白雾。

    “啊…”瘦削男人忍不住深吸气,双手下意识整理整理服装和发型;十分慎重的推开面前这扇门,低头,在绿藤阳台上,发出自己的声音,“主人,目前七十七号庄园的情况一切都正常。昨晚有一具死尸被送出并且吊在了庄园大门上,听说是间谍,是简-艾斯用来震慑外来目光的手段。除此之外,整个庄园到目前为止再也没有人外出过。”

    话完。

    绿藤中的白躺椅轻轻摇晃一下,其上人放下手中茶杯,松软卷发贴在脸边轻摆,有点香,是天

    空和灰尘共舞的干燥气味。

    “有关那一群特查呢?”他抬眼,眼瞳为深绿,声音也很平,“我的同学,贾巴-戴里克,他真正逃出去了吗?”

    “嗯哼。”瘦削男人耸耸肩,答得很直白,“我想不会有任何人会放过这种与恶魔有关的功劳,毕竟一具古兰苦体,远远不值得这样的投资。”他话里有话。

    “也许并不一定。”站在阳台边上的管家接话,躬身为主人再倒上一杯茶,眼珠往边上挪移一些,垂下来,再念,“简-艾斯在夜晚回来时是谁与他一起呢?哪一位导师,哪一个……愿意保护他的名。”

    “思科特。”薪酬丰厚的瘦削男人答话。

    这个答案倒也不让人意外。

    于是绿藤阳台边的这对主仆沉默下来。

    茶依旧喝,那点颜色的薄唇很淡,像刻意要被阳光熏暖的意味,尤为卷发后的眉眼——深,又平,通体淬着亮。

    管家已经感受到了主人的意思;抬手摆摆,往后退一步,用习惯性的双手合握于身前作送别,然后在瘦削男人离开时继续为主人倒茶,顺着茶水落杯的声音不大不小,也清澈,能听懂其中暖意。

    他说:“主人,目前学院里有三批人在找你。他们都希望你在最后时刻为整个年末考核定下基调,我这是基于你允许我阅读信封的前提下与你说,所以您是怎么选择的呢,我亲爱的主人。”

    茶壶贴桌,一点风吹动绿色藤蔓的树叶。

    白色躺椅上的人儿很快喝尽杯中茶水,垂头,目光不经意掠过山腰处,习惯性停顿在湖岸前边,看着那座坐拥最显眼地段的壹号庄园。

    乌迪-亚摩斯其实已经习惯了。

    多少个日夜他都在这座阳台前眺望壹号庄园的景色,看着那伯韩湖线的来来往往,那些马车喧嚣,那点争端,更多的是人情妩媚,是天空大地和雨,是风,是挂念,是亚摩斯独自的想,独自去寻找那轮皓月的边角。

    虽然他知道他不可能。

    绿色眼眸瞬间凝敛光芒,在这点阳光灿烂里,乌迪-亚摩斯端起茶,像品酒,只是更苦,苦得封

    喉,一时间不了解这些酸甜苦辣的内在,也不知晓,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他直接问了出来。

    守在白色躺椅边的管家恭敬低下头,双手合握,声音很轻,怕惊扰了游荡嬉闹在阳台上的风。

    “主人,每个人的每一个秒都不由万物控制只能是自我,就像下一秒你要端茶还是停杯——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您自己选的,没有什么最好的答案,只是您想要,并不后悔就好。”

    “而我,则永远是你的管家。”

    新的茶杯上桌,这是清脆叶香的最后一点傲慢,管家耐心俯身用勺子将这抹浓搅拌,一共六圈,这才敲敲杯壁,将茶水送到主人面前。

    这是毒。

    深绿色眼瞳不起任何波澜,乌迪-亚摩斯就停在阳光温煦的平静内,只是气息有些粗,至终化为汹涌燃烧的怒火——自己搭在桌边的手指轻轻颤动;想砸,到底是深呼吸忍住,闭目抿嘴,手掌捧住杯沿转,茶水表面清晰倒映出他面容的细节,泛起波纹,好似共通这人儿的心境了。

    乌迪-亚摩斯到底还是用五指握住杯了,闭目深吸气,端茶,一口,一口,抿着这极苦,极让鼻子发酸的茶水。

    那是父辈和整个家族最浓烈的期望,也是他深切无法忘记的屈辱(详见第390章)——爱、恨,太多东西编织在一起让他无法找到所有问题的锚点。

    于是他像只渺无目地的幼狮看着高原下强风吹过草原的美,一切都是这般引人探究,又分外空旷,让他分不清下一次抬步要进行的方向。

    只有那风啊……

    啊,风啊……

    握住杯握到手颤抖的乌迪继承者终于从太多杂念中醒悟过来,低头喝茶,再次呷口极苦的茶水,声音极平地念:“邀请我的那三个人有谁呢?”

    “有没有,”

    “有,”管家十分反常的打断他的话,只是略有皱纹密布的嘴角,泛着浅浅笑意了,“简-艾斯就在我们城堡另一侧的茶餐厅等你。”

    “他想与你谈,关于整个年末考核的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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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龙挣翼,百鬼夜行,巨人遍野……
他于寒冬里睁眼,伸手,握住了整个世界!黑潮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黑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黑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