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要收网
长廊边。
花瓣与风悄悄然混在一起作画。
历经雨夜洗涤的白天纯洁无瑕,云朵悠闲,金色阳光一层层往下射入路面停在各色鹅卵石上,一下子五彩缤纷,全然晃晕周围这些仆人的眼睛,以及他们本身端茶递水的忙碌模样。
简-艾斯至终转过了头,上身立领绸缎金衣,下身是武者风格的长直黑裤,腰间系有犀牛皮扣;整个着装尽显雍容华贵,单站在茶餐厅里,就已让周围人移不开目光了。
他好似会发光。
乌迪-亚摩斯出侧院门便目睹这一幕;到底有几种自己都摸不清楚的情绪停在心头,嘴唇略不可查的颤了下,张嘴,还是先言述了礼节。
“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简。”
站定,留着松软卷发的贵族哥儿双手前伸给予同学拥抱;对方身上的香味很淡很好闻,比较中性,是较为清爽和单纯的柑桔型——这一类最适合在大晴天使用,特别是与阳光充分接触挥发后的香味;当真让人闻着心安,有种沉稳安静的气质,冲淡了简本身年龄和模样所给予的稚嫩感。
这确实为行家。
一瓶香水,乌迪-亚摩斯已经知晓面前这同学不再是曾经那个乡音厚重的南方少年,而且其身上的财富,也已经快要让许多中等门阀都垂涎了。
这真是世事难料。
忽然抑制不住地抿出笑,这几秒里,乌迪-亚摩斯收起拥抱寒暄的动作回原位,再次接触对方这双阴柔清丽的眼睛,露出自小所养成的贵族气质——微笑干净,真正挑不出一丁点瑕疵。
“你前几场比试打得都很漂亮。”
他拍了拍简-艾斯的臂弯,烘暖整个谈话的气氛。
简-艾斯回应了笑容,谦虚摇摇头,取下做装饰用的金属圆形眼镜,斯斯文文地将眼镜叠好插在胸口口袋,抬起茶黑色的眼,弯成温顺无害的弧:“就叫我艾斯吧,我亲爱的亚摩斯。我与你仍旧还有一分的差距不是吗,你呐,才是整个93届最厉害的人。”
“嗯。”乌迪-亚摩斯对此不做多余回答,侧身,等待管家拉开圆桌的椅,伸手邀请对面同学一同入座,再吩咐了些自己喜爱吃的茶点,顺便征求了下简-艾斯的意见,得到肯定回答,便把坐姿调整到最轻松,后靠贴住椅背了。
“你的伤还好吗?”
热气腾腾的奶茶上桌,没加入方糖,盖因这两位都是极其自律的武者。
“这只是小事。”简-艾斯摇摇脑袋,端起面前的茶杯呷一口,没有多余的话了。
乌迪-亚摩斯一声不吭的看着面前这一幕,戴有宝戒的手停在扶手上摩挲,持续半响,表明了态度:“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找我的,艾斯。帕英、范、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掮客近期在我周边缠得吵闹,你这样无疑会加剧他们的动作,我可能整晚都睡不上好觉了。”
“嗯哼。”简-艾斯被亚摩斯这一点幽默逗乐了,一边咽下茶水一边摇头,抬眸看向对面同学,笑着回应,“我们的私
密真的会受到保护么?我与你的行程每天都被各种记录册详细记录,除非我们停留在各自的城堡里不出来,噢不,”少年临时摇了摇头,“应该是就算在自己的城堡里,我们也难逃被监视的命运。”
“虽然,我知道这是学院所有学生都要遵守的潜规则。”
再喝口茶,简-艾斯将茶杯往桌面上摆放,呼出气,并吸了吸鼻子。
阳光斜射下来让身体温暖,乌迪-亚摩斯看着简-艾斯,持续一会儿,移开眼眸问:“所以他们将人安插入你的城堡是为了什么,单纯要更多的情报吗?我认为目前这一套流程已经很好用。”
“你很聪明。”简-艾斯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低头,两指捏住茶匙搅拌,“古德-讷斯和贾巴-戴里克与他们合作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毒永远是最好解决我的方法,那个仆人就是人体毒药;哪怕只是细微的一环,也足够影响一些事情的走向。”
“而且这件事情本身就很粗糙。”
茶匙轻敲杯壁,简-艾斯端起杯喝,十分中性化的桃花眸子垂下来,在日光里盖出好看弧度。
乌迪-亚摩斯静静消化这些言语里的信息,也端茶,裹着这捧热气发问:“贾巴-戴里克的事让许多藏在暗处的交易曝光,你就不好奇帕英他们为什么会更加明目张胆,甚至直接让自己出现在公众视线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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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简-艾斯顺着答,没有丝毫要抢话的意思。
“他们本身就想试探一下你在公主心目中的地位。”乌迪-亚摩斯一句惊语惹来了许多风。
简-艾斯仍旧看着面前茶杯,指尖细细摩挲,没再出声了。
“至于我,我则是有求于她,或者说整个帝国的人,都会有求于她。”
又一道坦白的言,茶水在此时已然不管用了。
乌迪-亚摩斯摆摆手让管家去拿庄园里最好的酒,另外伸手整理一下北方贵族标配的拉夫领,长呼气。
而简-艾斯则从戒指里取出纯金烟盒,将其放在桌面上打开,自顾自捏住一根衔住,摇头拒绝了一旁仆人的火——用特制的火柴将雪茄熏燃,闻着这股香,嘴部嚼动几次,呼雾,将身体重量都交给了椅。
双方的放松选择各有不同。
但一些即将打开来谈的话题,确是在双方心头酝酿。
“要喝点吗?”酒来的很快,乌迪-亚摩斯抬首看了眼对面人,待管家给自己倒上半杯,端杯摇晃,口鼻贴住杯沿往里闻闻,放在一边,开始自顾自的阐述道,“我想你前段时间就应该看出我的异常了,艾斯。能进入那晚的薪火节舞会是我承了你的情,这些事情我不会忘记,如果你与我说你想要夺得93这一届的魁首头衔我想我不会反对,这并不是你那次的人情有这么重要,只因我始终都在观察你——你的每一次成长,每一个进步,每一个漏洞的缝补,都让我在战胜你这件事情上心生疲惫。”
“谁能拒绝一座顶尖武院的魁首席位。”
“只是我太了解王冠级武技的威能了,我也有掌
握,但远不及你这般熟练。”
话到这儿,有着绿眼瞳的贵族哥儿喝了口酒,才继续说,“你现在就像一个不会给任何机会的怪物,我想这座学院也马上要成为查理赌场那种随你予取予求的便利场了,顺便问一问,你在那座赌场的赏金达到多少了?”
“二十一亿。”吸口烟,简-艾斯平静报出这个数字,削薄的唇不断开合,“每天想要挑战我的人多如鱼虾,他们做梦都想踩着我这个梯子名利双收,所以赌场的生意越来越火爆,许多贵族将买我赢当做一种储蓄钱财的手段——虽然利息近乎于无,但总归能免费欣赏一场场华丽的搏击不是吗。”
“你上一任主人的生意头脑一直被上层贵族赞美。”乌迪-亚摩斯下意识搭了句真话,旋即向对面人歉意一笑,端杯小口抿酒,解释说,“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我,”
“说实话不算是冒犯。”
夹着烟的手下垂点点,灰色的雨坠落,椅上少年的侧脸在光里静美,那点轮廓,足够被装入画框。
“我与查理-米尔顿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大矛盾,双方各取所需,各自赚到了各自满意的利润,所以查理赌场才会一直留有我的名字,不过我们好像将事情延伸得有些远了,还是好好聊一聊我们当前的问题吧,在学院里的最后一段时间,我相信你也绝不会想让自己留下遗憾。”
“嗯哼。”乌迪-亚摩斯轻轻点头,头一次觉得这金桔酒的甜味很明显。
“我已经对这里的纠缠十分厌倦了。”
两指夹烟吸一口,简-艾斯说出这样的实话,也证明了自己的立场。
“所以我们该怎么做?”乌迪-亚摩斯很娴熟的替换了自己当前的角色。
“简单。我们只要搞清楚整个学期结束我们到底需要什么,你知道我的故事——千亿先生、白女士轩尼诗的宠奴、迷惑查理-米尔顿的邪恶骑士和背叛者、加尔家族的寄生虫、然后是弑友者、金钱豺狼、以及与恶魔做过交易的冰冷人类。”
“你知道他们给人置头衔的能力,如果说这件事情未带给我烦扰那是假装高尚,只是背后的声音太难寻找,只有一次性掐住源头,手指摁进这个喉结,才能止住这些声音。”
“我能理解。”
乌迪-亚摩斯轻轻用指尖摩挲杯壁,看着这金黄偏红的酒,端起浅尝一口,抿下唇,抬起头,向简-艾斯第一次正式地问,“所以你要留给我怎样的体面呢?就算输,我也应该输得比蒂姆要精彩一点。”
“他战胜不了我。”乌迪-亚摩斯用打趣的口吻补充这一句,又表以肯定,加了颔首的动作说,“我们前两天才打了一场,你应该知道这个消息。”
“我只是略有耳闻。”
雪茄燃到末尾的标识位置,简-艾斯伸手将烟蒂摁灭,仔细摁,恰好阳光明亮,照亮他的脸颊,“赢和输现在谈论都太早了,亚摩斯。我们,总要将曾经的一些人事还回来,不是吗?”
他笑,就像在岸边提着渔网边线的渔夫,微微收紧,等着鱼儿浮出了。
第六百七十七章 绅士
暖阳金亮得迷眼。
出茶餐厅,乌迪-亚摩斯带着简-艾斯观赏整个侧院的花花草草和自己圈养的一些宠物,一些,在冰川很难见到的物种。
“这树上的叫额尔喀斯特豹猫,为了养活它我专门让两队仆人守在这里,这东西在晚上总想跳出木栏,甚至还出现伤人的情况。”
指着高大绿树内的模糊轮廓,乌迪-亚摩斯的脸上出现以往很少有的轻松笑容,更加手招招,只听树叶息息索索一阵摇晃,然后一道风从上方跳下来,眨眼来到白色木栏边,抬起脑袋,响应这只手掌的呼唤。
“看来它对于谁是主人分辨得很清楚。”简-艾斯在一旁搭话,眼神平静的观察这只通体金毛,快有一米高的凶猛豹猫。
“那当然了。”乌迪-亚摩斯再次一笑,手掌下的硕大头颅已经发出惬意的呼噜声。他当下轻轻一拍,收手,看着这家伙“噌”一下跑回树上。
二人继续迈步。
这座动物园确实刷新了简-艾斯的种种见识,其中几个饲养区里的小动物奇特到他近乎在书里都没听到过,不由顺着好奇心与乌迪-亚摩斯交流许久有关动植物的问题,一下子收获不少,呼吸都更为通畅了。
“你这个地方每个星期要开支多少钱?”
浅岸边,简-艾斯慢慢蹲在鹅卵石上,一只手尝试往水面探,很快就吸引到某种波纹散开,并朝这边游的迹象。
“我没有确切统计过,你知道这些事情一般都交给管家,我日常训练也占据了大部分时间。”乌迪-亚摩斯站在绿池塘边轻轻摇首,想想,还是补充了,“差不多二十枚红晶吧,一些个动物的养护很麻烦,这里面的人工不好算。”
“我都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爱好。”
一颗黝黑皮毛发亮的小脑袋探出水,开始轻嗅岸边人的指尖。
乌迪-亚摩斯在这样的疑问和目光里笑而不语,瞧着对方与水皮鼠互动的样子,绿色眼瞳被阳光抹刻一道彩光,特别是脸颊,更显白皙和立体了。
略有年岁感的门阀的继承者大都不会有天生的缺憾——无论是相貌、身材、还是头脑,都随意处于中上档次,这也得多亏前一任亚历山大君王主的种种政策,一些近亲结婚的诅咒事情近百年来愈发减少了。
虽许多学者都认为这是亚历山大君王为了扼制财阀们的发展。
毕竟站在结果上看,每年都有几个家族因为血脉分流而肢解或者相斗到灭亡。
但这也像筛子,一时筛选了许多无法适应这种大环境的继承者,于是每个经历斗争而上位的族长都远比上个时代的先祖狠辣无情,不用多推敲,这本身就是一种血淋淋的极端进化。
以至攥紧掌心,各式污秽的血便肆意从掌心滴流。
风一时吹散两位少年的心事。
沉
默里,简-艾斯先将手从水面上收回来,站起身,侧过来看住这位继承者儿,略略沉吟一会儿,抛出更深层次的话题阶梯。
他说:“我刚来这座学院的时候到处都有人在议论你的家族乌迪,甚至我的管家都用讲述故事的口吻向我稍微提了下你的事,这里面……大部分是谣言吗?”
黑发少年说完露出微笑,眸子弯弯得,是这样的亲和且无害。
乌迪-亚摩斯知晓自己要交答案了,其实早在下了楼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在真正要剖开这些隐晦来谈论时,心脏难免有些不适。
他倒没有责怪简-艾斯的意思,低头,脚尖踩住一块鹅卵石,再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答道:“我整个动物园其实是为了安娜殿下建造的,我想要引起她的注意,我了解她的所有喜好,所有习惯。因为我的家族为我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包括这座学院,这个庄园,这个我,这里的所有,都是为了接近安娜殿下而做的。”
那点面皮撕开让乌迪-亚摩斯的声线有些颤。
简-艾斯深吸气低头,不做任何表情。
“紫藤花确实是帝国最顶尖的武院,但是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人,或者像我这样的家族,根本不需要将我送到这个地方。”
“我来的时候许多事情就已经不受我控制了。”
沉寂在心底的言语慢慢顺着喉咙出来,乌迪-亚摩斯的表情,也是一种收敛所有细节的静,仿佛时间的刀,已经无法再在他身上产生刻痕,“我背负的东西需要我做出牺牲,虽然这会成为太多人的笑料,包括公主都可能对我更为厌烦和疏远,但我总要做,要抛下脸皮,去试一试任何的机会。”
“所以我在坚持。”
脚下的鹅卵石“吧嗒”一声翻倒,乌迪-亚摩斯侧头迎向阳光,被照得金光四溢,看不清表情细节了。
简-艾斯一言不发的听取这些信息,背手看着绿池塘,细软黑发在风里轻摇。
“这是我最后一个学年了,我的家族不允许我在这里再浪费太多的时间,我不是加尔-克里曼沙也不是切尔西-阿含图,他们虽然会尊重我,会微笑和我打招呼,但他们永远不会,让我参与他们的生意。”
言到此,乌迪-亚摩斯向艾斯投去目光,嗓音很平,带着磁性。
“以武为根本的世家总会面临这样的尴尬境遇,我不是自我否定只是事实就是这样——一个十八岁的炼武者远不能扛起整个乌迪的威名,可能在普通人面前我十分卓越,至终放入贵族这个圈,我这样的武者根本不算什么,又凭空背负了太多的名,是他们眼里,又贵又不好用的存在。”
“可悲吗?”乌迪-亚摩斯轻声问了声,自己率先笑起来,低下头,看着脚尖前的鹅卵石,“我父亲和我爷爷都太过衰老了,前者已经断绝了武道之路,后者日薄西山,不再有当打之年的威慑。”
“家族不可能坐吃
山空,我需要帮手,需要曝光度,需要贵族们重新将目光汇聚到我这样的家族,只有这样,整个乌迪才能暂缓颓废的势头。”
话完,乌迪-亚摩斯侧身行走。
简-艾斯停了一秒才跟上,看着面前这抹背影,缓缓扩胸呼吸。
“我没有你这么自由的,艾斯。”乌迪走几步回过头来看他,微笑,还是那副优雅作态,“你可以选择任何一种服饰——南方北方,草原人或者雪山族。你可以大声谈论你的过去让世人知晓你的厉害,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只要你愿意支付代价。但是我不可以;我的语言,我的服装,我的前路,甚至我的武道都已经被定格,我赌不起,也输不起。”
脚尖压住一块鹅卵石使其翻过来。
简-艾斯侧身低头取出支雪茄衔住,思索面前这人儿的音。
“我需要一个机会。”再次移动脚尖,乌迪-亚摩斯正对住面前人,压住心底那点物是人非的麻疼,指尖收缩入掌心,慢慢说完,“一个能让许多人记住乌迪的机遇,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要我怎么做,我全权配合你,在不违反我们之间的约定的情况下。”乌迪的手掌前伸触碰简-艾斯的衣裳。
“你的困境我明白了。”
戴着铂金环戒的尾指勾起,另外食指、大拇指捏住雪茄,好好吸一口,薄唇溢出雾丝,“名利是困在你面前的难事,那我们为何不合并出一个好方法,钱也要,名望也不丢呢?”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谈什么。”
“太爱惜羽毛,恰恰容易让人泼脏水,只要你比他们更无耻更没有底线,那就没什么能挡住你的前进了。”
戴着紫宝石指环的食指弹弹烟灰,雾里的桃花眼朦胧,读不清内在光亮,“一点虚伪和谎言在对付敌人的时候应当物尽其用。亚摩斯,你被你这一层贵族身份束缚住了——搏杀不是这么斯文的,我们要血腥,要不择手段,要狠,要一次性让他们翻不了身。”
铺洒在二人中间的阳光有点冷。
这只戴满宝戒的手夹烟往前点点,好似人皮恶魔,扭转了对面继承者的心性。
“再冷血一点吧。我们要按照动物的本能行事,只有吃饱了的猎手才会露出慷慨大度的一面,在曝光之前,谁会知晓你做了多少肮脏事呢?”
“而且就算知道,他们也只会记住你确实是赢家。”
“所以为什么不呢?”
带点弧度的嘴角在光里清晰,简-艾斯伸出手,像迎接赢家般迎接面前人。
乌迪-亚摩斯也确然深吸气并闭眼沉默,至后睁眼看向不远处的管家,以及其周边的仆人,往前迈步,与对面这人儿伸手相握了。
于是乎,那好似恶魔低语的笑,在面前太过明显。
他说:“让我们好好吃上一顿吧,我亲爱的亚摩斯。”
第六百七十八章 我来,我征服
七月二十五的天依旧很晴朗。
好像那场恶魔的风波已经过去。
整个城市还是不进不出的封闭样子——加贝帝斯本就不是农牧业大城,一时间粮食价格上拉了许多,最为明显的便是各色酒馆里的酒,简直又贵又淡,让无所事事的酒鬼们极难睡上一个好觉,大都要用量来灌晕脑袋,晕乎乎地,三两倒在废弃的街,或者沉浸某些阴湿的巷子,带着呕吐物,就呼呼大睡了。
今天律查们依然很忙碌。
太多人事要核实,太多线络要处理。
一向森严排斥外人的紫藤花学院也顺着这洪流敞开了学院大门——那些马车进进出出的,夹杂些许做生意的,皮肉方面的情-色。
学生们的盛夏来了。
点上一支烟,戴着八角帽的胡茬男人偏头瞧眼木门后方的动静,深呼一口,大捧大捧烟雾从口鼻喷出来。他仰头贴住墙面点点烟灰,眼珠子移向守在门外的其他同僚,指尖转转烟蒂,往下一扔,皮靴上前将其踩灭。
烟头迸裂出不甘心的火花。
皮革声很响,另一位双排扣风衣的八角帽走了进来,摘帽扫一扫这片廊道里的污浊空气,努努嘴,看了眼胡茬男背后的房子:“还没搬完吗?上面在催了。”
“最少还要半个小时。”胡茬男抬手刮了刮脸,眼神很平,有种铁锈腥味,“钱送来了吗?”
“对面的人来了?”风衣男微微抬眼。
胡茬男闻言不答,侧身两手入兜,敲一敲墙壁,不远处楼梯口立即有往上踏的脚步声,再迟一会儿响起木门嘎吱打开的声响,随后脚步声很多很杂,没一会儿,便是一名穿着巫师白袍,身材适中的男人独自走在八角帽们前头,整个精神十足,动作带风。
“钱来了?”他的话很直接。
风衣男低头从内兜里拿出被捂热的小格储物戒指——大概能装下几万枚晶币,白的黑的紫的红的混合起来,定点在了五十万。
白袍巫师只是伸手接来捏捏就知道这货色,放入兜,看眼进进出出搬动粮食的八角帽们,稍微站直一些,用低厚语气念:“简先生让我向你们的阁下带去问候,明天这个时候,还有比今天多一倍的货物在等你们。”
“谢谢,我会将这个好消息转达给加布力尔先生的。”风衣男抬手五指并拢点点胸口。
双方相拥。
白袍巫师再次审查会这些八角帽的成色,没再多讲,迈步走出长廊,进入路边阳光里的马车,后听马鞭清脆,扬起飞尘离开了。
“你说他们能赚多少钱?”
工作依旧,胡茬男人又给自己续上一支烟,目光眺望那路面尽头的马车,歪头划亮火柴,抽两口,抬手抓了抓胡茬子。
“你认为呢?”少了外人存在,双排扣笑眯眯靠住方柱,双脚叠在一起,两手插胸,嘴里还有根嫩枝在转。
“至少一百万吧。”胡茬男张开手掌摇摇,“我们都将这些粮食按照五倍价格向外销售了,就算他们只抽半成,那也是百万以上的暴利了。”
“No,你把这些想得太简单了。”鼻音很浓的南方语回应,双排扣风衣男继续微笑,抬手捏住衔着的嫩枝折断,吐掉那几片叶,回头看眼屋檐外的阳光,稍稍抬手比划一下,答,“简阁下和加布力尔阁下这次只想赚富人的钱,现在箱子里这些粮食也都是那一方面的精品,他们有钱,绝对会购买的。”
“那我们前几天运出去的呢?”胡茬男有些疑惑了,双手抬起来舞舞,骨子里的南方味道浓厚,“那些麻袋不可能是富人的粮食吧?是给我们吃的吗?这可
真是该死。”
“把你的脑子再放灵光一点吧。”风衣男弹起了舌,语速极快,不是地道南方人还真听不清楚,“这是简阁下和加布力尔阁下送给城里这些平民的,平民口袋里那点钢镚还不如换个嘴甜管用,那是他们为了名声的慷慨,不至于让你这个刽子手吃黑面包,你这该死的家伙。”
话到动情,风衣男直接给了对方一巴掌,一声“工作”,整个商会仓库又忙碌了起来。
……
“那就这样签订了。”
奢华红木金边桌,环有一圈宝石的钢笔闭合,大管家莫瑞斯弯腰将其余的纸张和边料收好,挺直腰背,为主人空出舞台。
“谢谢你对学院的贡献了,我亲爱的艾斯。”彼诺修笑着站起了身子,朝对面少年儿伸手,完全没有其余断粮人的焦头烂额。
“这是我应该的。”简-艾斯笑容温和地伸手与之相握,接住导师另只手的轻拍,这才收手,从办公桌后越出,开始送导师离去。
“你又为学院,为整个城市作出了了不起的贡献,虽然这样说有些冒昧,不过你就当满足我的好奇心,你是怎么积累到这么多粮食的。”门边站定,彼诺修侧身看住面前人,叹口气,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后浪拍打的岁月感。
“或许是因为我的习惯吧。”简-艾斯的声线轻缓,“您知道南方的雪天总是要冻死许多人——我平常最喜欢储备肉干之类的长久品,一些粮食不算什么,毕竟……大家都认为我很能赚钱不是吗。”
细软黑发搭在额前,少年的笑在阳光里像极了猫。
彼诺修到底没什么好问的了,再次伸手握住简-艾斯的手捏捏,点点头,一面走向门外一面提示了:“特查无法叫停你在学院挂牌的那几家商会,让你那些巫师尽情地做生意吧,他们卖出的秘药有些我也检查过,品质很不错,比起外面那些商会来说足够称得上是良心。”
“我很高兴能得到学院的认可。”简-艾斯笑着跟随,始终差导师半步,而且近乎没有脚步声。
“千万不要逃税。”彼诺修偏头来提点一声,手指点点,在得到学生的颔首回应后往前,开始聊一些轻松的话题,“这个假期你有想好要去的地方了吗?北方的新城还是为武士协会办事?现在帝国正是需要武士镇压暴-乱的关键时候,多积攒一些履历,会方便你在协会内部升迁,也更好得到一些地方贵族的好感。”
“故事书总看过么,像为爱鼓足勇气的女子始终不缺,你可以成家了,让一个更好的家族来配合扶持你的生意,随便生一些孩子,看看能不能遗传你的能力。”
“毕竟谁都知道你的潜力无限。”
彼诺修笑得看了眼学生,推一下新换的方框眼镜,显然心情很不错。
简-艾斯顺着导师的笑摇头,抬手抹一下脸,沉默下来,被阳光照亮侧脸。
其实彼诺修导师说的是实话,十七八岁正是男孩成家的最好年纪,就算在学院来说,许多同龄者也早已有了子嗣,一些不被寄予厚望的继承者亦然,总归繁殖是冰川当前无可置疑的主旋律,要用人的地方太多了,前人的希望一旦衰弱了,就都会想着由子嗣来完成剩下目标,做到世代前进的壮举。
只是简-艾斯并不会。
他用鼻腔顺出废气,送导师送到城堡门口,然后站定,躬身向其告别。
“学期结束后的武道一定不要松懈了,任何事情,坚持才能出效果。”
马车阶梯上,彼诺修回头再提醒一句,摆摆衣袖,看眼边上花园里的另一个学生;点头回应招呼,弯腰进了车厢。
“艾斯
马车驶出庄园。
穿着休闲衬衣的少年儿回身,抬手接住内史密斯的喊叫,然后迈步迈地更近一些,看看对方头上的汗,不由笑了起来:“数据增加了么?”
“啊,”内史密斯无聊撇撇嘴,脸色还有点苍白,干脆拉着小伙伴又进入花园里,回到之前坐热的椅,仰头扇扇风,留有余劲的说道,“数据化测试真是太让人难受了,你怎么坚持做完的,我进行到第五项就出现了应激反应,我协会那些成员更加,有些只能坚持纯肉体检测,一点点内宗,”他生动用小拇指比量了下,“他们就疼得受不了。”
“这不会对身体有害吧?”
内史密斯追问。
吃着桌上水果的艾斯摇头,咽下汁水,看眼西北方那座巫师工厂,抿了会唇,开启道:“你这一次带来的人都有高级武士水平了吧?”
“唔,你看不起谁呢?”跟着吃水果的内史密斯不停抖肩,并且摇头晃脑,“我们可是紫藤花最大的协会和学生聚集地,换作别的地方都可以参加城卫军,去对付那些暴动了。”
“这是个好的提议。”简-艾斯边吃边点头,接过管家递来的餐巾抹嘴,往后坐点,瞧着对方笑道,“武士协会的招募令已经挂了半个月了,双倍人头赏金,你们组团杀死十来个超凡逃犯,足够让数据会的名在学院内更宏亮。”
“放假没人,我还要负责你新城那边的生意。”内史密斯嘟囔回嘴,枫叶花牌耳坠摇晃。
简-艾斯闻言耸肩。
内史密斯到此想了一想,叹息一声,语调变得有些低:“我……我现在已经可以收拾东西了。”
“要走了?”简-艾斯抬眼。
“啊,这次第十三名,没什么变化。”内史密斯应了声,看看这片花园,表情更加怅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沉默了。
是呐。
八月还有六天就要来临了……
那是雏鹰离开舒适区坠下山崖的日子——能否翱翔,能飞多高,便是这些幼崽最为在乎的事。
只是艾斯究竟会去哪呢?
内史密斯在自己心底问,掀起睫毛看向对面人。
在风里,阳光好好点缀精致花园的五彩缤纷,以及五层高城堡的宏伟大气。
它们构成一副最具年代味道的彩油画。而这幅背景板,放在外头可能是要一代人的努力才能积攒起来的。
可如今画中心的少年,却只用了短短几个月,便达到了这份壮举……
内史密斯不由更为慨叹,抬头撑住下巴好好看住对面人,思绪一时间发散出许多奇思妙想:
有吊死在广场上的威尔莫特-彼得——他是灰色。
有与恶魔做交易最终被全国追捕的贾巴-戴里克——他是红色。
也有头被爆开瘫在床上的古德-讷斯——他是大紫。
还有被打沉默至今都没出庄园的蒂姆-奇得塔斯——他是白黄。
这一束束奇思妙想杂糅在一起的颜色属实缤纷又污浊。
画中心的人好像是把他们一个一个都征服了。
那个入学时走路瘸拐都要扶墙的瘦竹竿,施施然越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再望时,已是整个学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多有趣啊。
内史密斯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着简-艾斯的奇怪眼神,笑得抖肩仰头,一只手捶桌,最后,笑出了泪。
第六百七十九章 无法称赞
7月28日。
火日,东北面坐有惊雷,防小人,稳心性,见红绕路。
那边应该是去寻找了的样子。
乌迪-亚摩斯的演技不至于缺破与简-艾斯的约定。
他们之前谈论得很浅,相约得很深,自分离时,相互的眼神像是有刀,都淬着毒冷,坚定了信念。
每个人都想不变却又无法不变。
这是上天给予的安排,圆角会磨成方棱,方棱会磨成圆角——沧海桑田,兴许只是时间伟力的一点边角,太多的,都作用于人脸,刻写在人心。
今日泡茶用的红花又是半焉不活的状态了。
庄园里大部分多余的粮食都被八角帽们打包带出去。确然整个庄园也用不了这么多粮食的,八月以后一切只会更冷清,学院会关闭,鸟儿会离开,只余下衰老的风,还在这片地方盘旋歌唱。
简-艾斯倒是不在乎嘴里的茶水好不好喝,松垮坐在台阶边,一手端茶,一手夹烟,活像了街巷里随时待命的工人,只是这一身衣服太过华美,搭在脖颈上的琉璃金项链闪射光芒,左手上的宝戒,更是品相好得惊人。
吞茶,这种南方风格的熬制方法一下带起许多往事。
在鹰盾时他是这样子,在加贝帝斯时他也是这样子,只是前者是身份都没有的贫民,后者是稍微被当人看的勇者,大都是吃着风霜砥砺的卖命活计——那一年的七月,他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呀。
生存,一直是剐挡在面前的事物。
就算是现在,他也依然要为活着而奋斗。
念头灭,茶盖后的桃花眸眼睛垂出低弧,睫毛上翘,被风吹得轻颤,皮肤没有一丁点瑕疵,脸蛋儿洁白得很,哪还是什么贫民,什么贱如刍狗的人儿呢?
他喝好茶了。
始终站在背后的管家俯身将主人递来的茶杯接住放在木盘里,目光往下看眼主人伸手轻拍台阶的动作,没多犹豫,侧身将木盘放在一边,弯腰与主人同坐-台阶上,背脊和头颅稍微往后,要显示出双方的先后。
“整个庄园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吧?”一身锦衣的主人侧过头,茶黑色的眼装入他的模样,很平,又能看见涟漪,“我离开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莫瑞斯。”
“我会以我的灵魂做保证。”微秃的莫瑞斯抬手点点眉心,再亲吻下自己的食指,抿出酒窝,没了其他话。
简-艾斯微笑起来,俯瞰台阶下方的庄园景色,一时被风吹动了头发,不由深吸口气,舔下唇,语中
带笑地道:“最近有往家里写信吗?”
“一周一次。”莫瑞斯揉搓了下戴着白手套的手。
“啊,”简-艾斯好好看住这个管家,忽的歪头,有些顽劣的仰起下巴,展露出稚气,像有坏心思的孩子,却把一切都写在了脸上,“你还不想将你的家人都接过来吗?我亲爱的莫瑞斯。”
“我现在已经拥有了足够大的房子,”他伸手展示面前这片风,以及风中的宏伟城堡,“我还有足够安置你家人的岗位,这世上的所有厄运都不会找上你的门,你会过得比任何人都安全,至少在我目前的理解内,你衣食无忧。”
少年弹了下舌,刻意露出了南方腔调。
身位管家,莫瑞斯当然知晓目前主人想要表露的含义和期望,两手相握停在腿前——他像个木雕一样想了半会儿,抿出酒窝,说出一句不着调的话:“你一直都是这样小心的,我的主人。”
简-艾斯哈哈大笑。
微秃且开始发胖的管家又相握了下双手,慢慢呼吸,又道:“人们的生活不应该由安全和不安全来定义,每个人都要找点事做。我成为管家是因为我憧憬并且享受这种感觉,我承认我在年少的时候也迷惘过多想过,会喜欢会向往这个年龄段人都热衷的东西,但我自小就一刻都不想闲下来,无所事事躺在床上和院子里就像是在地牢,我讨厌这种感觉,所以也以这样的标准去要求我的儿子。”
“他已经有十五岁。”管家补充一声。
简-艾斯点点头,从戒指中取出支烟,摇头拒绝了这位父亲递来的火,自顾自点上,只想以现在这种同一台阶的,平等的样子听完对方所有的故事。
莫瑞斯不由更放松了,虽然职业习惯让他总是下意识扫视下方的仆人,但也在可控范围内,抿出酒窝,继续发出了声音:“我的妻子不是有什么多余想法的人,她喜欢在一个地方待上许久,因为这样的朋友圈子才能让她熟悉。而我的儿子也像我,他目前已经换了许多的工作,或许有一天……我会在他走投无路和满身疲惫时让他来到这座庄园,我把这里当做了我最后的庇护地,对此我必须要感谢您,感,”
“噢不不不,这是我们共同创造的,并不是我一个的功劳啊,莫瑞斯。”抽着烟的艾斯伸手盖住管家的手背拍拍,鼻腔换气,开阖了唇,“是你让我能够将百分之百的精力放在武道上。你才是我的功臣,是我左手边第一位赛亚。”
声落,与主人坐同一台阶的管家立即惶恐到要站起来。
简-艾斯伸手压下,抬眸看住这张脸庞,半响后露出笑,用更低缓的语念了起来:“我们之间就应该这么坦诚的,莫瑞斯。我的努力和奋斗
就是为了一些特权和便利。如果我连我的管家都保护不了,那我整个付出的又他-妈是为了什么呢?”
“我很清楚这个世界不公平,所以我绞尽脑汁也要到能给予别人不公平的那边去。”
戴着紫宝石戒指的手点点脑门
莫瑞斯低头抿出了酒窝,做得很正,没有一丁点表情流露。
但在心底,他确实是对主人这句话最有体会和发言权。
其实原因很简单:年初的七十七号主屋已经变成了五层高的城堡,从这个台阶眺望而去,整个庄园也硕大到一眼望不尽。
毕竟一片片彩色飘舞的裁缝小屋像是蓝天下的彩色风车、银白色的巫师工厂依旧往天上吞吐浓烟、新建成的数据化炼金室坐落在庄园西边朴素得异常,只是刺耳的机械轰鸣声总能被风吹过来,还有那百马齐奔的广袤草原,来往运输人流的马站,以及那些杂乱的,不久前好似春笋冒头的各类粮仓、商会、和各种工人。
整个七十七号主屋已然扩张成多元一体的庞大生态园了。
作为助理都有四位的大管家莫瑞斯,当然对这些变化拥有最权威的声音。
而此刻,他只想陪同主人好好看着楼顶阶梯下方这片欣欣向荣的美,自个儿心里,也像是被抹了点“与有荣焉”的蜜。
“嗯~”身旁主人也发出了声音,好似心情很好,哼着曲看着天幕的云,停在腿前的手弹弹烟灰,捏住吸一口,吩咐起正事,“在我离开后你一定要盯住伯韩湖那边的动静,史泰龙身边的仆人有够听话吗?”
“他们主动向我透露情报。”
“那倒不用这么心胸狭隘了,他想告诉我的事情自然会让我知晓,不想的,这几个仆人也要不来。”
简-艾斯又吸口烟,吐雾,眸子上抬:“乌迪-亚摩斯已经与他们相见了。也许你明天应该让一两个人驻守在他庄园边侧,我们现在都是势如水火的‘仇人’,他没有败退的理由,我也没有要输的想法。”
“看看这一场比试能圈来多少钱吧,少点压力,也能把另外的利息再补一下。”指尖点点烟灰,简-艾斯意识到自己这一坐是有点久了,于是起身,要往前城堡内的练功室。
“主人。”
他的屁股刚刚离开温热的台阶。
坐在原地的管家看着这个背影,看着这不比他儿子大多少的主人,嘴唇翕动,两指弯曲,终究藏住了那句恭敬的称赞。
毕竟……
这样的赞美确然显得,无力又苍白。
第六百八十章 人是会变的
“那我们的交易就此展开了。”
一纸契约上桌,桌对面的贵族哥儿神情冷漠,指上戒环带着光芒,拉出一道痕迹,很淡,且迅速消失了。
帕英-德-雨果如今的行事十分直白,不再遮遮掩掩,进出也往高了做,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在乌迪-亚摩斯的庄园流动。
这是某种蛮横的暗示。
经历一个多星期的接触,乌迪-亚摩斯已然清楚了对方的明意,也了解其要处置简-艾斯的决心。
游戏已从暗处搬上了明面,虽不知帕英究竟为此付出了多少筹码;可单论乌迪-亚摩斯面前这一份,也已经大到骇人,拢总拢总,饶是乌迪-亚摩斯这般的见识和心性,都不由加粗了几分呼吸。
镜片后的眸子确实有点光芒。
帕英-德-雨果直接坦荡的与乌迪-亚摩斯对视,大拇指摁压食指的指关节,稍微偏头,接过椅边侍从递来的烟,捏着吸一口,话很直,顺雾吐出粗糙感:“及时止损是所有聪明人的特性,你知道我有能力将你排除在壹号庄园之外的,我们之间已经相互消耗半年了,我对此感觉良好,甚至还可以陪着你一直这样都斗下去”
手指很不礼貌的点向对方人,预示话锋一转:“可你,可你的家族,你那岌岌可危的继承者位置容不得你再在这里进行下一次尝试。”
“公主身边永远不会有多余的骑士。输家要走要离开,我也知道你没有留下来的念头,这个学期结束……你应该就会永远离开学院。”
帕英说完。
乌迪-亚摩斯露出优雅微笑,指尖在唇上摩擦,没有答话。
帕英-德-雨果继续抽烟,声音也依旧是之前的风格:“我清楚简-艾斯开给你的,许诺给你的也就是那丁点数据化工厂的名额。”
“不要否定我,乌迪。或许他那些工厂以及商会的股份也会给你——就像他对另一位学生那样,但是那点添头根本满足不了你。”
“而且,他也只有这些东西能拿的出手了。”
大拇指拨动点点烟灰,帕英-德-雨果抬腿叠起来头往后靠,丹凤眼里盛着以往没有的漠视和高傲,好像脱去了公主骑士身份的温和外皮,连吐词习惯,也由着自己的意愿往模糊风格靠;未曾丢去帕英家族的传统。
乌迪-亚摩斯依旧保持沉默。
都生熬到了这个份上,其实双方都是要一个顺利的言辞来成立交易架子,价位底线什么的大家都一清二楚。
不过说尽漂亮话,终归有利而无害的不是吗?
乌迪-亚摩斯再次深吸气并低头用手贴着脸颊搓了搓,张口,嗓音有些低厚:“我现在没有你所想的那些顾虑,我只有一个比较小的问题。你啊,就真的不想直接问问我,简-艾斯到底与我许诺了什么吗?”
帕英-德-雨果听着就笑了,摇摇头,答道:“这会对我们的事情有影响吗?”
“不会。”乌迪-亚摩斯回声,神情怅然若失,镜片后的绿色眼眸盯住面前人,盯到他们中间的烟雾有些淡了,才忽的飘出一句,“你的性格会害死你,帕英。”
“噢~”帕英-德-雨果立马呛了起来,不停摇头咳嗽,抬手止住侍从的上前,目光抽空瞟向桌后的卷发贵族,隔三秒,当真满脸疑惑地问,“这半年下来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面前一座黄金,和面前一座废铜的区别你会分别不出来吗?”
“是个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你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疑问呢?”
帕英-德-雨果用夹烟的手敲桌,烟灰震落,声音扩散圈纹,“我承认简-艾斯走到这一步很了不起,我也承认近十年来只有科伦索尔大公的女婿能与他一决高下。”
“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戴宝戒的指尖不断点击桌面,“他们都是该死的平民,就算得到了爵位传承,得到了进入上流社会的入场券也永远改不掉他们本身是平民,是该死的土狗的佐证!”
“你说的话是真的愚蠢!”
猛拍桌,十足俊美的贵族哥儿露出极端罕见的暴怒情绪。
就仿佛……乌迪-亚摩斯的语掀开了其心口那道未结痂的伤疤;涓涓流血,让帕英-德-雨果痛得失去理智,失去提前组织语言的习惯:“你以为他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会输?你认为我会倒在这个小喽啰手上?你以为你会选择他而不是我,你以为,”
“帕英,”
“闭上你的臭嘴不要说话!”
前点的手指猛带起一两滴唾液,帕英-德-雨果的脸颊通红,处于办公室里的所有侍卫立即
离开,并将房门闭盖得哐当作响。
乌迪-亚摩斯缓缓闭上眼睛了。
帕英-德-雨果预要上掀桌子,至少动作和风响给予这种视觉冲击感。
可他随后在办公室内不停踱步,仰头拉松领结,不断深呼吸,一遍一遍调整输送滚烫血液的心脏的频率。
“你也认为贾巴-戴里克的事让所有人都看了我的笑话。”
刺亮的目光打在乌迪-亚摩斯的脸皮上。
“是,几千万打水漂买了个与恶魔签约的人最后一无所有还沾染一身腥味,而我连报复他的机会都没有,每天每夜接受那些疯狗的调查,接受家族父辈的责骂,接受那老女巫不言说的冰冷和失望。”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改变什么!我还是我!我还是公主身边的唯一骑士!”
帕英-德-雨果猛地挥拳砸了下空气,仰头抹把脸,长呵一口气,终于减轻心脏的闷痛了。
“你知道的,乌迪。”
他的声音开始像呢喃——沙哑,透着疲惫和未知名喜悦。
“北方新城的生意不由简-艾斯做主,他只是切尔西家族与学院联系的中间人和纽扣,就像妓-院长廊前的皮-条客,卖笑是他的专长,满身虱子还要靠近,却根本不清楚自己身上的臭味会多么惹人厌恶。”
“没有人会想要和这种人长期打交道,切尔西-阿含图不可能,殿下不可能,加尔不可能,轩尼诗也不可能,他身边的一切人都不可能。”
“而你,”帕英-德-雨果的手点向了桌后人,“也不会拒绝我的提议。”
风静,办公室内两人相互对视的场景被定格了一秒。
乌迪-亚摩斯好好看着这位竞争关系的熟友,至终露出微笑,尾指刮了刮脸皮,点头,对帕英实诚答:“我相信任何人都不会拒绝你的筹码:百分之十的持股外加家族继承权的扶持,在我认识你的这么多年里好像从没有见你这么慷慨过。”
帕英-德-雨果站着大喘气,脸上笑容浮现,且喜意不断扩散,让阳光都开明且温暖起来。
可在他不清楚的角度里。
始终以优雅示人的贵族哥儿,埋头藏起了深绿眼眸里的晦暗。
第六百八十一章 七月三十
焚香。
手掌贴合,双膝跪坐,静心而念。
蜡黄破旧的菩萨画像随风贴着木檀飘舞。
风猎猎作响,短发轻动,眉眼阴柔狭长,鼻梁挺拔,至后是唇,是颜色淡薄,好似两片柳叶的薄唇。
他念。
心诚,心平,神定,声嗓节奏稳和。
一身气血当如凝滞光热在经络八门中流转,晨初的光太过喜人,温暖渗透整片心府,点点日之精气,顺呼吸,慢慢入巨厥关,进入生门,过平溪穴位。
一身庞力当如是诸佛龙象,心起,分气,化道,入惊门。
坐在团蒲上的少年已能让大多光影尘埃听见肉体艰涩如重鼓的声响,心脏在扩张活泼的跳动,于耳边如响鼓,声愈发清晰,至终让双眸流露光华。
此刻少年真正像极了阳光温暖内的唯一神邸。
通体蜡黄的文殊画像于风里飘起悠扬的弧,点点边角蹭到了简-艾斯的面皮——画像上的菩萨捏指印姿势当即变浅了一分,再是点点焚香气味萦绕室内。
少年再呼吸。
窗外阳光、菩萨画像表面所飘起的细微粉尘、木桌上的焚香云烟。
三者以一种毫不相关的姿态萦绕在少年周侧,亲昵蹭蹭这人,隐晦的,静悄悄地接近对方肉体,最终呐,幻化出一道玄之又玄的缥缈雾影模样。
“过阳关。”稚嫩的童音在耳边悄悄响。
简-艾斯扩张胸腔吸气,再悠悠入定,眼眸开阖一条缝,很快闭合,由薄唇吐气,衣物下的皮肤不受控地蠕动地诡异波浪,一层层“咔嚓”作响,又移动汇聚到心口,再一声沉闷鼓鸣——这道声波如实质拨动阳光里的一圈圈尘埃,以少年为圆心荡出肉眼可见的一圈圆弧,当真奇妙,又有种无法言述的庄重意味。
“允。”
跨越万千层空间的语落在少年眉心。
那点温-湿像春夜细雨,一点点使少年的眼眸颤动,缓缓睁开,最后看住面前的光和画卷飘舞的模样,再静心,身体骨骼以自上而下的构造层层脆鸣。
简-艾斯到此闭目长出一口气,摇晃下脖子,抬手拍拍后颈,从团蒲上站起来,抖抖腿,低头看向衣物内湿黏的汗。
“练功越练到静处越显章法,从年少每天挥拳五百,再到一坐停于方寸内静动不出,越到后头越要熟悉肉体章法,其实你比较合适去学‘驱魔人’阚格尔的《晨练手册》,那家伙在龙世界游荡时经常把自己藏身在半米左右的棕榈树叶内,这是你很难想象的事,他每天的锻炼都来自缩骨后的挤压肌肉来释放热能,那种方法对根骨伤害很深,不过你拥有人类最顶尖的天赋的,这点事情,也就不算什么了。”
“而且,你连《重装战士》这种把人整残废的法门都能做,这些呐,对你只是小事。”
坐在侧厅沙发上的干瘦老贵族咧嘴,嘴角边缺牙,仅存的牙齿又是蜡黄色,并且自个儿的鞋子也脱了,露出黄不拉几的脚掌,大拇指上还有灰指甲,一直摁压着沙发搓啊搓啊,那酸臭味,饶是素质良好的仆人都忍不住低下了头。
简-艾斯在这老贵族的声音里脱去湿漉到粘人的衣裳,雄壮的肌肉线条被阳光刺出点点亮光,尤为皮肤表面的汗珠晶莹得好似珍珠——一粒粒滑落,来不及坠落到地毯里,就被几位仆人的毛巾收下,并且擦拭得干干净净。
“你的主卧也是我见过的少有的豪华。”
缺牙的老贵族再次吧唧下嘴唇,眼珠子往这接近一百平米,分有各类功能区,而且摆放着各种昂贵艺术品的房间里浏览,于是时不时又赞叹休息区前铺的魔尾草地毯了、隔边墙壁前放着的中庭瓷器了,还有那价值千金的禁忌祈福字画,当真是看见了许许多多的钱,以及超越了钱,只有某种阶级才能拥有的美妙宝物。
老贵族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站在落地窗前头的少年刚好换上了崭新的衣裳,转过身,瞧着这位思科特导师特别叮嘱要好生对待的人儿,立马露出熟悉的温笑,拿着仆人递来的毛巾擦拭颈脖,找着对方边上的沙发坐下来,仰起头适应下脖颈肌肉的酸楚,投去目光,用肯定的语调答:“你想要这些东西我都可以送你,名利于我而言只是枝叶捎带掉落下来的果实,武道才是我的根。”
“这些,”艾斯抬手环一圈整个主调金黄色的主卧,
呼吸,声音很平静,“你看上什么都可以拿走。”
“那我不是有所亏欠你了。”
干瘦老贵族又笑,露出那口缺牙,配合脸上皱褶,紧缩着十分猥琐。
“你当然可以解决这些亏欠了。”简-艾斯破天荒的顺着对方的意思答话,声调很高,配上笑,很容易让人听懂其内的打趣,“你刚才提到了‘驱魔人’阚格尔的《晨练手册》,这可是武者协会都未曾有正式本收录的珍稀武技,与这样的礼物相比,我可能是赚大了。”
“噢~”老贵族往后仰头并摸了摸胡须,曲起膝,蜡黄色的脚掌在沙发上抠,蜕下点点死皮。
“今天是几月几日了?”老贵族忽的拐开来话题问。
简-艾斯吸吸鼻子,声音如常的答:“七月三十日了,到了下午,就是我整个学期最后一场比试。”
“嗯?”老贵族开始挤眉弄眼,身上的华服看起来愈发不伦不类,“真的是最后一场吗?”
“啊。”简-艾斯似有所感的笑起来。
金色阳光扑打在侧脸上,使五官很立体,特别是睫毛,卷翘着轻颤。
老贵族十足揶揄的笑了,抬手抚须,脚还在抠-挖沙发,歪头,头一次眯起了眼:“所以,是什么让你这么辛苦的学武,一直止不住的往前呢?追求武道吗?也许在我们那个世纪会出现在这样的风潮。你这年轻人,一看也不是这种心性。”
老贵族说完。嬉笑点点。
简-艾斯仍旧微笑,偏过头,看住这位老人的眼睛答:“名,钱,这些不是好东西吗?我是精致的自私自利者,我的身体每七天都要吞吃数百万晶币,可能现在没有一开始那么凶猛的刚需了,但是没钱我就依然会被自己的天赋吞噬身体——这就像刻在我肩上的宝剑,它让我更强,也让我时刻要注意死亡。”
“这样么。”
老贵族思有所想。
简-艾斯轻轻摩挲指尖,耳边听着最后决战前的钟声,慢慢低头,轻念:“有很多东西都是没有选择的。”
“我不是记仇的人,可我……也不是很宽容的家伙呐。”
第六百八十二章 掀开帘布
“你准备好了吗?”
一道女声轻念。
六点,旧院诡秘森林。
大红薄日落山,光线散漫又灰暗,过枝叶缝隙,光影模糊,风轻吟,几缕枯叶缓慢摆尾,像是黑色海洋里的孤舟,至后,气息更腐烂了。
乌迪-亚摩斯已经慢慢往前迈步。
太多事情不需要多说和侧面解释了,整个灰色森林没有多余活物的气息,空气中有点潮湿意味,靴子踏在黑色的土壤上,声音很脆,再多一点,是落日余晖落在脸上的热暖感。
简-艾斯就在树木阴影的侧面——一身黑衣,腰环红绳,手戴露指手套;肩有古旧款式的棕皮披肩,穿着很少见的冒险者长靴子,一呼一吸,点点热气在口鼻处回荡。
他们都准备好了。
如灰色古巢的旧院是整个紫藤花都不愿提起的回忆:那是五十四年某个寒冬的夜晚,巨大的黑暗裂缝陡然于雷雨里迸裂在上空,当时的师生们只能看见一团浓雾,后续书中说看见了雾后真相的人大都疯了,他们众说纷纭;有人说那雾后是一座歌舞太平的宏伟红楼,有人看见了几百年沉淀的石柱怪塔,也有人看见了残肢遍地,旗帜灰暗颓败的死人的国,他们统一都听见了某种兵器打击的声,好似锻造,又好似白刃交锋,总归喧哗,磅礴似要摧毁一切障碍物的洪流。
没有书籍记录了五四年这个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学院开始往东面搬迁,慢慢抽离了所有的人口和牲畜,随即这片灰色且广袤的旧院成为了各种动物生活的场所,当然也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在这片野蛮生长的森林里发生。
但这里是紫藤花,拥有传奇名誉的武夫圣地,终究不是某些亵渎能够沾染的。
开始了。
简-艾斯率先迈出一步,狭长阴柔的眸子平滑扫视灰色森林的景,仿佛正在吐信的长蛇,默不作声吸收读懂整个场地的情报。
是的,蛇。
乌迪-亚摩斯已经感受到了古德-讷斯他们所经历的压力。作为一名超凡家族的继承者,他当然见过各式各样,各种战斗风格的武夫,其中无一人能给予他当前这种压迫。
或许这不应当用压迫来说。
因为乌迪-亚摩斯很明显的知晓了对面人已把这片区域里的所有信息都收录进了大脑。
能想象那种与全知全能的先知者站在对立面的感觉么?
乌迪-亚摩斯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嘴角后拉得很平,很清楚这片场地里已经对简-艾斯米有任何秘密来,也清楚自己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眼神聚焦,每一个肢体动作,都会在这个神体眼中无所遁形。
大抵是殊死相搏和刚猛王道能对付这样的人了。
乌迪-亚摩斯其实早已做好计划,也不算改变预想去实施。
至少,这一战,他要打得漂亮。
光影散漫,枯叶坠落的场景中乌迪-亚摩斯微低头往前踏一步,腰背与大腿配合出武者起势时最常见的弓步姿态;右手手掌竖直贴在眼前,卷发下目光沉稳,另只手缓缓摸向腰腹的刀鞘,再低点头,脸庞被暖阳盖住。
负责本次比试的裁判导师已经举起了手。
简-艾斯保持自然放松的姿势在原地不动,茶黑色眼瞳蓦地移向西方,好似能透过层层树木的遮挡看清那头的注视,于是半响后转回头来,清理掉耳边的窃窃私语声,闭目挥去旧院外人山人海的看客集中,以及各类传奇高坐白玉石上的宏伟模样。
他之后再睁眼,取下戒指拿出为本次战斗而准备的秘药,“砰”一下用大拇指开瓶仰头灌入,喉结上下移动几分,灼热狂暴的气浪在周身轰然炸裂——枯叶飘摇,以简-艾斯为中心卷起风旋,那急促得像是要拉开序幕的乐曲,刺耳,又让人血脉膨胀。
SPD4S-重力药水:
热迈厄斯-沙松所掌握的最强增幅秘技,曾在巫师协会的审核中得到了4.1这样的高分,主
体功效为力场扩张,肌肉密度强化,气血流动频率扩张,并附带“承重”、“万物寂然”、和“震荡”这三种法令。
“这大概是最能体现一个武者力量优势的增幅药剂了吧。”
“放在这一类中低端战力场上,还真是有钱的晶币满屋,穷困倒在街口,死也得不到一丁点粮食。”
粉红色的眼睛眯起来,昏暗的夕阳光里,李米乔什-哈切森放下面前的望远镜,高领款式的律查服装把身材显示得很单薄,尖尖的下巴贴着领口,松软卷发轻轻盖住额头,整个气质尤为静柔,像是可爱无害的茶杯犬,单站着,那年少的青春感就止不住溢了出来。
旁边的王都特查卡里式托纳当然听见了他的声音,随即瞧眼这武圣普拉塔尼的唯一弟子,舌尖在嘴里磨一磨上方牙膛,张口,用不算刻意的王都腔调问道:“你曾经说过他在自己庄园里杀死了加布力尔-阿列克谢,还没有找到尸体吗?像这样的继承者,死后一定会成为恶鬼。”
“我确实这样尝试过。”李米乔什-哈切森转过了头,又很快转回去,“我们面前这个罪犯不会放下一丁点错的,他是那样的小心,并且我怀疑……这个学院,也跟他有某种肮,”
“嘘。”旁边的特查当即在嘴前竖起一根手指,用眼角余光看眼不远处的十二白玉石高座,再次摇头,声线放低了许多,“我能理解你这一颗正义的心的,哈切森,但是永远不要亵渎我们的传奇,前者可以是为了遏制犯罪,后者,却是我们整个帝国的门匾。”
话完,曾经与简-艾斯接触过的卡里式托纳将手掌收回来,站定,目光移向前方灰色森铃,仍由谁也看不清表情波动。
李米乔什-哈切森立即“嗯”了一声,低头用食指刮刮鼻尖,目光闪烁,又恍惚察觉某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所以抬头,恰好在人头攒动的石阶看台上,接触到了另一位犯罪克星的目光。
那是特查组组长丹泽尔的关注。
他脸上带笑,站立于血色夕阳中,仿佛极有耐心且已然跟住猎物的,血腥犬类。
第六百八十三章 回首过去
低下头,卷发武者的侧脸被夕阳余晖抹亮。
空气无声震荡,一圈圈透明波纹从这个人儿的周身溢出,惊动几缕落叶,甚至于,风流都被挤压出刺耳喧嚣的声响。
他起势了。
在这7月30日的下午6点15分,乌迪-亚摩斯至终要完成今年的最后一次亮相。
森林里的光线开始暗沉。
简-艾斯仍旧双臂抱膀站在那里,衣物下的肌肉线条明显,双腿岔开,一米八往上快要接近一米九的个头很有冲击感,透露出一股难言述的蛮荒野性,像是一堵墙,仅一人便遮住了整个森林的窥视和燥热。
SPD4S-重力药水的药效正在扩散。
灼热气浪随简-艾斯的呼吸吞吐展露威严——它仿佛是一团永不熄灭的透明的火焰,缠绕住少年周身,仅是这点余波,就让其脚下的黑色土壤分解成细微颗粒漂浮,应当是方圆两米内的重力都被改变了,沉闷的声如雷,整个地表也颤动了起来。
“再次确认秘药。”
裁判导师举起了自己的手。
保持起势模样的卷发乌迪将身体前倾蓄力,呼吸森林里的腐败气味,一只手上抬,五指慢慢搭上了腰间长刀。
出鞘;一点寒光抹亮余晖,雪白刀刃倒映出乌迪-亚摩斯闭目凝神的侧脸,发出一声轻吟,很脆,像是蛟龙出湖,漫不尽锋冷气息。
“我选好了。”
保持低头姿势的武者又一声轻念。
裁判导师无声看着他。
乌迪-亚摩斯之后手腕一转,横握这柄暗金色配饰,花纹十足古朴的长刀,用雪白刀刃倒映出自己的绿色眼瞳,睫毛下垂,再一转手腕将刀尖对准自己,保持弓步,上半身慢慢往前倾压,胸口抵住刀尖——任由利刃,一寸一寸往衣物内刺入。
“乌迪。”
鲜血滴落。
白玉石高座上的胖肉贵族点出这道增幅仪式的名,肥厚的手放在帕子上擦一擦,抹掉嘴边这点葡萄残渣,挪挪屁股,继续透过面前仪器俯瞰灰色森林,“可惜了,每个武夫传承都有自己的故事和含义,就像上了年岁的沉香木才最吸引人,多可惜乌迪家族的禁忌在几十年前的战争中被毁掉了大半,
不然这位继承者也不至于此。”
胖贵族说完抬食指点点扶手,再次拿起果盘里的葡萄串,又大快朵颐起来。
“那要不然你去帮他?”隔壁座位的碧眼老人笑得温和,双手叠在拐杖上指头点点,佝偻着背,一时显得自己屁股下这张白玉石座位异常空旷庞大了。
“我可没这精力,”雷利-努努当下就表演出了翻脸堪比翻书的绝活,吐掉葡萄皮,抬起手掌用尾指刮一刮脸颊,吧唧嘴,继续道,“乌迪家的黄金禁忌确实有其存在的价值和含义,可这类中等法令在我学院里十分普遍了,像乌迪-亚摩斯这样的人呐……可能很难搏出他本家想要他搏出的名声哦。”
“那就是中庭人常爱说的‘鸡肋’。”旁边的另一位传奇给出了声响,看住高座下方的森林,眼神平静到让人读不出丝毫价值。
回荡在传奇之间的讨论被傍晚的风轻轻吹走。
第二排石阶上,整个旧院的破败角斗场中,一位座位视野不错的中年贵族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面露思索,然后把头往边上移一点,向邻座人问:“金刀压穴是乌迪家族的搏命技,这乌迪-亚摩斯与神体有恩怨么?一上来就进行超负荷……可整体赢面还是看起来不大呐。”
“我不知道。”
旁边人轻轻摇头,忽的注意到了角斗场中心这片诡秘森林里的独特光亮,当即眉眼皱起来,侧头,向身边侍卫问:“这个乌迪用的秘药是谁给的?金色的焰,他们乌迪也和王都派的人走得很近了吗?”
“那是帕英先生赠予他的。”
侍卫往前点出声。
这眉心有黑纹的贵族立马愣了半响,看看笑而不语的中年贵族,之后再看看下方森林中的种种异动,立即将眉头紧皱了起来,乃至起身,开始寻找他这位不争气的侄子。
与此同时。
热闹与嘈杂在座位最拥挤最狭小的角斗场第一层石阶上作响。
盖因封城了。
整一93届的学子都必须暂时压住自己的归家念头,全都热热闹闹的参与这最后一场盛会,或许老友相逢聊天,或许约定某月某日的某事,反正都将告别这一年学武的辛酸苦辣,珍藏回忆,确实使风都有缅怀,把许多面容都吹得低愁,许多眉头都皱起,脸上,也不知是彩色还是灰颓的光
如今这座森林里的二人应该代表了新一届最强的战力吧。
无论是财力还是武力,整个93届的学生都逐渐接受了简-艾斯实力沛然的事实。
毕竟武道,本来就需要一拳一拳打出来,一脚一脚,踩出别人无法企及的足迹。
热闹的风里,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与管家贝一同站在古旧石阶上,没有多余的工具来,依稀透过肉眼去观察下方这片森林中的黑点。舒然是内史密斯先垮下了肩了,一下子心中思绪翻涌,这一整年的时光……有笑有泪有太多过往。
那都是使人倍感珍惜的。
风打在耳边的声音很好听,他又一次握紧了手中的伞,偏头避开一些湿漉的雨滴,抿着嘴,垂下眼,张开声,又带着笑:“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是不是哭过还想过妈妈啊?贝。”
身材富态的管家闻言不答,背手停在主人后半步的方位,微仰头,看着那片灰色的森林。
“时间还真是很快啊。”
花牌耳坠开始响应风,这位哥儿往上抬眼,看向昏黄懒散的天幕,眼珠子一动一动,眸光微闪再隔一瞬又收敛光芒,深吸气,重新低头张口说:“明天……明天是个什么日子?”
“7月的最后一天。”管家贝面色如常的吐出一句冷幽默。
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倒是听得笑了,摇摇头,稍稍想想,抬起空闲的手拍下自己脸颊,声音很淡地回道:“那这样吧,我明天,我房间里好像有些东西是借来的,明天,明天你安排一下,让人来取吧。”
“嗯?”管家贝移动眼珠,悄然审视主子良久,重新看向那灰色森林,顺便讲,“我们原本在两天前就要出发了,仆人每天清点行李以至都快记住这些种类,都快踏入鉴赏的门,可以换一份工作了。”
“唔。”伞下少年抬手盖住嘴唇搓了搓,刚想解答,身后的管家贝快了一步,张口出声音,带着一点点无奈:“罗肯考特这两天并不会离开,我会帮你去约一约,到时在侧院,我保证没有多余人打扰你们。”
“噢~!”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闻声回头,脸上笑意散开地伸手揽住自个儿的管家,接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手,低头傻笑两声,把伞交给对方,转过头,冲着夕阳和风大声喊叫,为森林里的另一个朋友,献上诚挚祝福。
第六百八十四章 双刀
夕阳,光影崩碎。
如果说黄金禁忌是乌迪家族的天空和宅邸根基。
那帕英-德-雨果所赠予的万枯水秘药便是勃然这团火,促使一切爆裂燃烧的最佳增幅剂。
他已然周身布满了细密的金色光线。
这种金色光线的存在很缥缈,像是依托阳光和风所诞生,又分明一缕缕从乌迪-亚摩斯的体内钻出,霎时万千根线旋转裹住化为一个蛋蛹,瞬息后凄然绽开,露出其中的,始终低头闭眼的卷发武者儿。
黄金禁忌已经在加持。
应该怎么形容这种尖端的超凡力量呢?——是炼武者与青年孩童的世界没有能力承受,还是该说时间太刻薄仅让苦命人得到这种升华?
但大都不重要了。
于十米外站立的简-艾斯眯起眼睛,保持双臂抱膀的姿势站直,没有携带兵器也没有多余的防装护身,仅有火热的呼吸气焰,扩散出一圈圈力量波动的涟漪。
“现在开始关闭场地。”
二人中间的导师裁判往后退让出空间,穿梭流荡在枝叶中的风悄悄安静。
留着黑色短发的少年儿往边上多走一步,姿势沉稳地观察面前场景——些许金线轻轻飘朝他脸颊飘来,出乎意料的不具备杀伤力,真像是光的另一种表达,轻抚少年侧脸,而后去往远方了。
秘药还在加持强化。
简-艾斯再次在黑色腐烂枝叶遍布的土壤上站定,耐心等,闭目调整自己的呼吸。
“还真是自大。”第三环角斗场石阶上的帕英-德-雨果取下望远镜,喃喃半许,又意犹未尽的把望远镜举起来,一面观察,一面向旁边的朋友轻念,“乌迪的黄金禁忌加上我们的准备绝对能够破开简-艾斯的防御了对么?到头来要是白忙活,”他侧过头,看向自己的挚友,“我可能就会遇上一些麻烦。”
“我也不知道。”范-布鲁图斯直接摇头,一只手抬起盖在石阶上,顷刻被弄了一手的灰。
“我怎么能给你承诺呢?”这位衣着华贵的贵族哥儿继续解释,“我只知道我们走到这一步已经不能退缩了,雨果。”
“至少我们要不怕后果的尝试,用最清醒的脑袋,去博取那一些非常好的可能。”
“我们不是连精通《重装战士》的人都请回来了么,我们不是查阅了太多的书,问过太多有关古兰神体的往事了么。”
“只要尽力就好了,雨果。”
“乌迪-亚摩斯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准备,而我们,也已经做到自身能想到的一切。”
言尽,范-布鲁图斯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帕英-德-雨果确然是对这份说教有些排斥的,下意识蹙起好看的剑眉,却还是什么都没说,重新端起望远镜,重新去看自己花费了大代价拼凑的局面。
此时灰色诡异森林中的光线暗沉到有些阴森。
两位武者的漫长准备仍旧在进行。
黄金之刀再次往皮肉深处嵌入,刺目殷红的血顺着花纹古朴的刀身往下滴。
一朵朵金线编织而成的花自乌迪-亚摩斯的表面开满开遍,正中化为游动起来的金色流水将乌迪-亚摩斯包裹,跟着好似有生命般散开又聚拢,慢慢的,转变为一种自主蠕动的诡异物体,搭在乌迪-亚摩斯的脸颊边,歪头,看住了对面人。
“斑驳”、“返气”、“腐败”、“强烈”。
这是整个武者协会对乌迪家族的传承禁忌的概述。
那金色且带有亡灵气息的血将从生门顺着每一把乌迪人的金刀滴落,再是气息不停不止地越过惊门,一下引动死、伤、景、杜这几门中的气血狂躁紊乱,也只有自小接受传承的乌迪继承者能够忍受这种的经络冲击和刺骨疼痛,也只有他们的金刀,能够压制住这一类癫狂和暴虐影响。
深绿色的瞳慢慢被覆盖上一层血色。
长风裹着这低头保持自伤状的人。刺入胸膛内的金刀渴饮主人热血,刀身恍惚流转出一层绯糜粉光,再是整柄长刀从胸口抽出——那一捧血液飞溅,直接宣告了战斗的白热化。
“轰!!!”
十米,太近。
乌迪-亚摩斯闭目抬右手往上挑刀,刺目金光和炙热嘶鸣划破空气。
这一刀带着决绝和一往无前的释然。
站在原地等许久的黑发少年缓缓放下双手,周身空间震动,重力秘药的功效让地上土壤呈颗粒状往上漂浮,一下让处于气流旋涡的少年好似神祇之子;背后有
光,细微土壤颗粒弥漫得好似星辰。
轰隆!
这一刀太快太锋利!
似流水般的金线顺着长刀主动往前与敌人触碰。
简-艾斯鼓动如磐石般遒劲的胸肌,抬手一拳——骇人听闻的声浪宣示这份力量,那拳骨前的风都被挤压成液态,板正迎击,走的是刚猛睥睨的霸道!
“噗咚!”
金光与烈风凶狠接触。
方圆百米内的枯树同时震动摇曳一次,再是一圈圈透明风浪以这场战斗为中心扩散,犁起无数腐烂枝叶和黑土,生生打出一圈空地,再往上些,那灿烂无比的金光从黑色土壤里绽射出来——乌迪-亚摩斯一刀劈开了简-艾斯的拳风和凶戾气劲,踏步反手握刀下劈使金线如潮水往后者身前汹涌,再是踏步一次,横刀于脸前,始终闭眼,仅用身体本能,施展出一项又一项不可思议的武技。
如此正统!
气旋现,简-艾斯双手前伸手指搭成三角形,看不见的薄膜瞬息覆盖包裹所有皮肤表皮,惊门再动呼出极带攻击性的气血波动。
乌迪-亚摩斯闭目往前挥刀,身下速率极快,脚步异常灵活,宛若通体金色的小河流水,一卷卷往前,就要缠绕淹没这个手无寸铁的人儿。
溢满空间的每一条金线近乎都带着刺人骨髓的伤害。
被席卷在这样的密不透风之中,只见简-艾斯一次又一次收下乌迪-亚摩斯的挥刀,次次眼珠还来不及转动,那遮天蔽日的金光就再次摧毁了他的反击念头,当真被包着摁着打,完全失去主动,失去对战场走向的敏锐嗅觉。
太快了。
当真似流水般灵活的金线顺着简-艾斯的拳头往上,根本不给对方一丝一毫的喘息,那代表了乌迪家族本源的黄金纹理,也在往后者体内渗透猩红又腐烂的禁忌,是一定要以这些法令和百年来的传承呵,让天赋者,真正认识到超凡世家的厚重。
“嗯~”
完全压制住神体的持刀武者依旧闭眼,并在这一瞬的风中停止身形,于周身金光里,握刀的右手与左手相互交接一次,变幻出一把全新的金刀,当下举着双刀交叉停在胸前,微垂头,第一次睁开了……满是猩红光芒的眼睛。
武技:金刀·百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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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五章 大武
光华,悲影,快速极致。
超负荷模式下的乌迪-亚摩斯闭目往前,手中双刀荡起金色锁链般的炽热焰火,刀尖滴落熔浆般的流质,一瞬的光热太过骇人直白。
他出刀。
两抹热风从简-艾斯脸颊而过,刺疼之后的血,终而从薄膜看护下崩裂出来。
那是黄金禁忌的毒。
整个旧院角斗场陡然爆发出强烈喧哗声。
一对边人鼓掌喝彩,一对边人嘈杂谩骂,血色夕阳缓坠,天幕边的白云被声波推退。
“呼!”温度升高,一道,或是说数道金刀重叠往前方斩来,时间在这场搏杀里当真不能被当做度量工具——乌迪-亚摩斯的金刀明显超过了肉眼所能捕捉的极限,那刀意坚摧如金石,狂暴金线尽情缠绕在其上跳跃,成千上万一同缠绕流动着,要带给敌人更深处的摧毁。
“昂扬——乌迪家族金刀的最盛理念。”
刺目的金光渗透入简-艾斯的胸膛。
气膜与金光接触的响动不断拔高,尖锐得,不断使这层王冠级武技催使的气膜泛起波纹,越往深,越因为相互抵消的产生的气浪便越狂野,一层层扩散荡向周边;几颗垂头欲睡的灰树被拦腰撕裂,发出咿呀叹息,太多黑色土壤颗粒也跟随着飘向远方,很高,光线遮蔽了些许视线。
两种能量厮杀得焦灼。
简-艾斯不得不加强气血运转;深吸气,抬拳对准这闭眼武者连续几道轰拳——要知晓神体本身以及王冠级武技的加持已然让他的力量达到十足骇人的程度,乌迪-亚摩斯在这样堪比武技爆发的拳头攻势前完全舍弃了防守。
不过闭目并不影响他感知躲避这零点零几秒的风。
侧身,奔跑,双腿踩着黑色土壤溅起一团团烟雾,他再次蓄力往前斩出金刀,配合不安分躁动的金线重新用攻势盖住简-艾斯的恐怖力量。
只是,他恍惚有了声耳鸣。
极静,风和光影停住,那一拳,堪堪擦过了他的脸颊。
“轰!”想要绞杀神体少年的众多金线猛然散开。
武夫一气烈气气强,覆盖在简-艾斯体表的气膜凝厚一寸,至后心跳如响鼓,清晰可见的透明波纹从如磐石般坚毅的肉身中溢出来——那样恐怖的力量,方寸一米内的力场都受到了细微的偏差。
“嗯…”
简-艾斯抬拳,于漫天土壤漂浮和光线暗哑的静止画卷里,明明拳头上抬的动作很慢,可是大地呐,依旧给予了诚实的反馈。
“轰隆!”
地面荡起湖水般的波。
乌迪-亚摩斯侧头闭目,稍微听,立即将双刀挡在身前,微垂头,薄唇抿出一声无奈叹息。
拳,到了。
平淡里起着波纹,再是如洪水般宣泄的气劲透过金刀刀身向身体孱弱的闭眼武者带去破坏。
弥漫在空气里的金色光线应声要阻拦。
可打出血性的古兰神体仰头长啸,宛若挣脱枷锁的古兽,肌肉和青筋展露出青幽光泽,难以言说的力量让这些黄金细线都凝滞,压根近不了少年的身。
超凡层次的重力药水,终于展露出了古兰神体的一丝峥嵘。
武。
头皮刺麻的危机感让乌迪-亚摩斯瞬间进入状态,被打散飘荡在周边的黄金细线再次聚拢——这一次以乌迪-亚摩斯为锚点形成一颗金色的球,球表面能看见许多金线蠕动,密密麻麻的,着实也有些渗人了。
“轰隆!”
简-艾斯再次带着万斤余力的野蛮冲撞袭来,所过之处直接被气劲余波催摧毁,太多太多枯树被扯烂留下点根,那是巨兽践踏般的狂野场面。
乌迪-亚摩斯在原地摆开架势,右手抬刀,左手一抹让双刀重新合二为一,至终是黄金光泽的刀身倒映出这双闭合眼睛的神韵。
待到面前这头荒蛮凶兽彻底踏入某条线。
他垂头出刀,忽的咬牙,神态狰狞好似忍住某种巨大至极的痛苦。
收拢于周身的黄金细线猛然拟人化的张口往前撕咬。
简-艾斯不惧不畏的用肉身和气膜抵扛,只是下一瞬脚步一顿,眼睛也慢慢眯了起来。
原来,是一柄金刀就要快刺入他的胸腔。
霎时场景又极静。
或许在旁观者的望远镜中森林里这两人只是僵持不动。
可在导师和高座传奇的眼里;简-艾斯体表外的薄膜与乌迪-亚摩斯的金刀分明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意志,一类是跋扈武者自起自强的气血追求,一类是武者世家于岁月沉淀里的厚重。
的确双方都没有谁优谁劣。
自强不息当然好。
可血脉传承也不应被归为自私,宗族本是社会构造的一大要素,到这个份上,当然是谁的拳头硬,谁便能讲通这个道理了。
金刀颤,乌迪-亚摩斯保持着双手抵住刀柄往前刺的模样,平静闭上的眼睛也在颤,眼皮表面已经有细微血管亢奋突起,整张脸也是完全不健康的潮红,卷发轻轻飘摇在傍晚风中,恍惚间,他与这些黄金细线一同构筑了一副震撼人心的壁画。
“咔嚓。”
合二为一的金刀终于又往简-艾斯体表薄膜内更近一寸。
胸腔泛起割裂般的痛,两手卡握住金刀刀尖的简-艾斯移动眼珠,胸前衣物溢出一团乌黑的鲜血,不断扩散往周边,被高温气旋蒸发得发出利啸。
呼吸,简-艾斯于此刻闭目,用身体对准金刀刀尖压,直接抬起拳头就要
打。
乌迪-亚摩斯往后拉步,保持闭目模样的双手上抬交叉,哗然中瘦长金刀爆裂出实质性的金液,一瞬光过,一瞬乌迪-亚摩斯的身体化为残影,从简-艾斯面前擦肩而走。
王冠级别的武技气膜被撕出一道缺口了。
危局,简-艾斯在这样刺目的阳光里抬手往前伸,握拳,重力秘药增幅而至的空气冲击波不断往前扩散,当下将漫天金线震落嘶鸣——金线一条条汹涌如蛇,缠绕着,带着割裂声又被重力波盖压和摧毁。
只是瞬息间简-艾斯已经被这些禁忌围了里里外外共三层,看起来全如一颗巨大的的蝉茧,若不是重力波动的嗡鸣一直从体表往外溢出,恐怕所有的旁观者,都当做他已被乌迪-亚摩斯的金光攻势给吞没了罢。
风继续鼓动战歌。
不知是什么样的气劲让整个诡秘森林都爆发出嗡鸣。
乌迪-亚摩斯还在闭目往前斩击,踏步,双手交叉停于脸前,缓慢一抹——两柄金刀重新露出,往后拉伸割出一条十分炫彩烂漫的金光,跟着是一束光明直射金丝蝉茧正中人儿的心口,宛如千万时空重叠后的最后一次相逢,抹抹刀光后拉让空气都颤鸣,气血轰隆且使震耳发聩。
这是决杀的武技。
难得压制,乌迪-亚摩斯再次踏步并往前挥刀,华丽的,好似泡沫般虚拟梦幻的美往前遮蔽,那口鼻已经有鲜血溢出了,闭目的缝有血液滴落,耳廓满是血污,超负荷与黄金禁忌的增幅终不是炼武者能够窥视的存在。
这一刀无声划出。
金线似花朵般绽放散开,往后飘舞,要飞着,要拥吻被金线缠绕束缚的人。
大武如画。
漫天杀机里,狭长阴柔的眼睛至终睁开,抬手握拳,前递,下摁,缠绕住简-艾斯的繁多金线不甘地嘶吼着断裂,少年周身气浪将它们炸出一圈又一圈真空,而后是刚阳武断的一拳砸上乌迪-亚摩斯的金刀刀身。
这一刹。
流转于简-艾斯周围的气旋气膜轰然溃散凝聚成一幅透明的,棱角十分方硬的盔甲——这幅铠甲随呼吸吞吐溢出磅礴巨力和能量,真正让金线包裹的所有都化为虚无。
之后那大的,直白的,力拔山兮的盖世神力一层层叠加在少年的拳骨顶端,直直往下,硬撼这抹极致刀光的华美。
“……”
极静,炽白热烈的光似超新星般崩塌爆炸,大概是这样的声波冲溃所有人都失聪了,不明所以的93届学生们都闭目缩脖往后仰,抵住风和不断从下方灰色森林中升腾生来的热浪。
大美。
昏黄天幕里挂着多余的往下滴落的白光,这一片区域的树木确然被摧毁了。
无声的火从土壤中钻出来燃烧,一点点往边上蔓延,加高了温度,迷蒙了整个森林里的场景。
第六百八十六章 惨烈
火。
白色焰液如熔炉般扩散将地面吞噬塌陷,枯枝和干草来不及哀鸣,一缕缕焦味透过黄昏映透出来,是种残破的美,另外光影也很散漫地呈现出一种方棱形。
呼吸。
一滴滴血自指尖坠落下来。
乌迪-亚摩斯整条手臂都呈现扭曲的焦黑色,甚至能看见手肘部位的森白骨头和血污,瘦长薄窄的古朴金刀的刀尖贴垂于地,鲜血从刀柄尽头滑下来,凄美刀身纹理,似乎有轻吟,让周遭火焰都汹涌一度。
“呵…”眼缝隙里的血污已凝固成痂。
乌迪-亚摩斯无力弯背在原地,背脊弯得弧度很高,一身衣物尽是血污和裂痕——最好的卷发也被烧焦了,贴在额骨边,被点点血污打乱,卷发末尾因烧焦变得更加卷翘,一点风吹过来呐,到底有些悲苦的意思。
可他还是握着代表家族荣誉的金刀。
被烧萎到漆黑的枯叶从脸颊边滑过,乌迪-亚摩斯低下头,双眼缓慢睁开一条缝,乌黑腥臭的血立即从这闸口中流出来打湿脸颊,气味极其强烈,沾染上薄唇,把唇瓣颜色都到渗透到乌紫。
“我已经有太多时候没有回忆起这样的力量了。”
“自我出生起,我家族的古老鲜血就从骨头里不断迸出赐给我类似黄金的力量。它方便我吞噬一个又一个对手,让他们在我的刀尖下哀嚎。”
“我当然以此为荣,也并不觉得这是怎样的烈毒或者卑鄙手段。”
“只是在你面前,我确实不想露出这幅样子。”
还算完好的右手上抬擦拭嘴唇,乌迪-亚摩斯脸上的血污,顺着下颚线滴入土壤里,腐蚀污染更多的生命。
“黄金禁忌永不会取消,它会越长越盛,‘斑驳’、‘腐败’、‘强烈’,这才是它的使命。”
“也是我的名字……‘乌迪’所存在的价值。”
念出最后这一点决心。
漆黑又轮廓扭曲的右手臂“喀嚓”一声移动,乌迪-亚摩斯闭目抬左手搭在右肩上,五指摁入皮肉娴熟调整肩部关节,就像是搭建积木一样简单随意,之后握刀的右手尾指轻颤的抬起来,费尽力紧
握刀柄,转一圈,终而要挺直背脊了。
战斗,仍旧继续。
孤独伫立在对面的雄伟少年没有多余表情回馈。他双手抱膀,通体衣物已经被之前的战斗余波撕裂摧毁——于是线条如雕塑般阳刚的肌肉露出来,那古朴的勾玉纹身,那肢体上的点点古老细节,以及那胸口……仍旧有一道方菱形的伤口。
乌迪确切成功了。
或者说黄金禁忌已然开始渗透蔓延简-艾斯的五脏六腑,啃食每一束肌肉线条和骨骼——温和的,又明明是无比致命的亲吻。
简-艾斯深吸气,肺叶和喉管有轻微针刺感,景门和惊门中的气血波动也有些不正常,恰似不受控的大海波浪,仿佛要推翻他这个主人,淹没整个八门五府。
再吸气。
焦黑了整片树林的白色焰火将树枝啃食得噼啪作响。
简-艾斯低头查看胸口正中心的小巧菱形伤口,抬手放在上面轻抚,看着指尖上的金黄化血液,两根指头相互搓一搓,把头抬起来,看住了对面人。
禁忌的毒已经通过心府污染整个身体的血液配给。
手拖刀,乌迪-亚摩斯步伐踉跄地朝前迈步——起初脚步很慢,脚掌很贴合土壤,之后慢慢快起来,越来越快起来,走出残影,走出呼呼风声。
“轰隆!”
灰色森林降下深银色的惊雷。
环形角斗场台阶上的帕英-德-雨果第五次放下望远镜,目光闪烁的回忆刚才的场景,薄厚很适中的嘴唇抿合,许久后侧头,向范-布鲁图斯问:“我们成功了吗?”
“他成功了。”沉吟,范-布鲁图斯给出另一种答案。
帕英-德-雨果当下张嘴摇头叹息,手捏住望远镜,目光眺望灰色森林上头的天空,脸上有些缅怀神采,风轻轻吹动了长发,自喉结震动出来的声音呐,也沙哑得很了。
“不论赢输,乌迪这一次都确实是破开了王冠级武技,他的家族不会刁难这样的功勋,我们也成功看见了乌迪的黄金禁忌种入简-艾斯的身体,这场交易里没有人是输家,大家各取所需,也都拿到了各自所想的东西。”
“而且呀
,他这一切都是自愿的。”
尾指在望远镜上点点,帕英-德-雨果将整场事情盖棺定论。
诚然,无论是粉饰也好,说冠冕好听的话也罢。
乌迪-亚摩斯在接受那样惊天价码的同时便必须做好为之付出的准备。强行使用黄金禁忌和血脉之力确实会毁坏他整个武道的根骨,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祈福和秘药,只要金钱的态度足够诚恳,哪怕是生吊一位将死枯骨的命,也不是不大可能的。
当然,这也是一种无根由的粉饰了。
毕竟一个武者最好最关键的年华就是十八到二十四岁的厚积阶段,乌迪-亚摩斯在病床上多躺一分一秒都是一种退步——前路的同龄人不会等他,身后的追赶者当然也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他是乌迪的继承者。
他所需肩负的东西有太多。
这本就是在钱权和武道上的关键选择。
现在他交出了自己的答案。
整个乌迪家族……又会如何回应这种付出呢?
范-布鲁图斯想着想着忽然有些想笑,用舌尖抵住牙膛磨了磨,收回许多思绪,举起望远镜查看灰色森林里的战斗情况,看着镜中人势态惨烈的挥刀和攻击,终不由自主的喃喃一声,摇着头感慨,到底不明说感慨的缘由。
“呼!”
火刀,诡秘森林。
闭目的卷发武者已经肢体竭力到要崩碎。他的皮肤表面满是细密血痕和裂纹,是千疮百孔的瓷器,漏了根骨,于是源源不断的流出鲜血。
可简-艾斯也没有多余的气劲进行反击。
诚如王冠级武技加上古兰神体也只够支撑他在这火焰沸腾里后退闪躲。
他开始不停移动眼珠,用平静冷漠的目光审视面前这位挥刀人;并再次偏头躲开对方的劈砍,刚想抬手;血液里的针刺感痛到他手指不受控的痉挛,鼻腔里也满是浓郁的血腥味,喉结滚动起来,想压住,愈发汹涌的异常。
黄金禁忌的腐蚀……
的确让这幅两败俱伤的惨局,变得更加不可抑制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他们的倔
左耳风。
乌迪-亚摩斯反手握刀,狭窄刀身前掠,泛起金色刀影,倒映出他双目闭合的红。
刀至。
那是污秽腥臭的血液不断从脸颊上滴落,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像是泪的别样表达。
光影正好。
枝叶刮过左耳的细细声音好似晚霞最好的呢喃。
金刀决然往前。
一点金光裹挟火焰贴着脸颊刮过,简-艾斯再也无力应付躲避这样的劈砍——歪头收敛要害,握拳,身子往前顶一寸,然后用拳骨朝着这金黄刀光后头的人儿眉心砸去。
他的拳也刚烈且不畏死。
乌迪-亚摩斯当然能接受这样的互换;侧耳听声,闭目手翻转刀柄,横拉,前割,贴着简-艾斯的胸膛划出一道绚烂的血液;之后手掌压刀背,用力往深,卡着对方皮肉下的白骨继续割,继续摩擦出刺耳声响。
这已使风有些激烈和酸麻。
简-艾斯的拳至,拳骨摁着这位满脸血污的武者的眉心往下砸,再之后乌迪-亚摩斯的一切脸部皮肉都变形,扭曲起来,闭目的眼……皆是痛苦。
“砰!”双方一同踉跄几步往后退。
宛若碎裂瓷器的身体在风中岌岌可危,胸腔一口气积郁不减,只听“喀嚓”一声,简-艾斯单膝跪在地上,右脚踝不堪承受重量的左右摇晃两下,至终依托他伸手往下撑住土壤抵消大多重量,头低垂,红色的涎水从嘴唇中缓缓延伸落下,恰好此时又眉眼极低,风里看不清这双桃花眸的种种细节,只知道那眼尾勾挑,带着血煞与阴柔结合的魅力。
乌迪已经无力再品析这一幕了:人往后靠,仰头贴住背后的枯树,漆黑树皮与脸上血污相映衬,棕黄落叶如灯火般点缀整个场景。
简-艾斯胸膛处的刀伤不断溢出金色的血,甚至能看见血肉深处的白骨和心脏起搏的剧烈响动。
这完全就是不加掩饰的战鼓和炽热武意。
很疼,
但它仍旧伴随主人坚守最后一道底线,奋力控制着血液的流转和输给,与黄金禁忌进行惨烈搏杀,抵守坚持最后一片净土。
“噗哇。”简-艾斯再次克制不住的喉管痉挛,低头吐出粘稠
到气味使人发昏的金黄色血液——孤独抵住所有重量的右手轻颤,整个身体呵,也在诉说魂与肉体的双重疲惫。
“坚持……”
未知名的轻音出现在耳边。
狭长阴柔的桃花眸慢慢低敛,手掌紧握,大多辛酸细节翻腾在脑海里不愿远走。
其实呐……这就是争一口武夫的气。
虽呢,他已然让许许多多的看客都在感慨神体的天赋绝伦了。
可这啊,真正是远远不够呢。
骨骼脆鸣,单膝跪地的黑发武者拼尽全力要站起来。
饶是黄金禁忌这般折损都没有在顷刻间摧毁简-艾斯的八门和五府经络——这已经不大是高级武者能做到的事了,兴许从更好的角度来解释说,那便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单论扛住了远超身体重量的巨石,并且呵,还坚持挺立了太多人不敢想象的时间长度。
这场拉锯战确实艰深到颜色斑驳。
带焦味的火在脸边燃烧,乌迪-亚摩斯一动不动的听着前头这点声音,胸腔和肺部已经刺痛到无法感知具体是哪一块在作祟,握刀手完全没有向大脑传递任何感觉,或许是整个右臂都没有多余动静了,像是肉体上拼接了一颗扭曲弯折的枯枝,只依托着十余年的练刀本能,依托着肌肉线束里千锤百炼后的细节,维持这样固执又顽劣的持刀模样。
他们都开始大喘气。
一缕落叶从血痕干涸的鼻尖前飘过来。
翻转几圈坠地,砸出落叶和枝条的浅晦叹息。
双方寂静。
衣物破裂的黑发武者保持跪地的姿势不变。
持金刀者头后仰贴在树干上,闭目下两痕血污,整个身躯残破漆黑,体表没有一块好肉。
大烈如是。
黑色土壤里的火苗无声摇曳,映出刺目的白,接受夕阳的缀——昏黄的,像是大海平岸潮水退去的最后一丝红——它耀眼着,代表某种离别。
这已经是灯枯油尽的最后一段了。
整个诡秘森林里的一切都在火里盘旋,留下一些风,在拨撩枝叶。
……
“艾斯……”
风吹来,
轻取望远镜,内史密斯呢喃自身挚友的名,偏头看向管家,抿住唇,上嘴皮翕动着,确然一时有太多的话不知从何去说,只能手指捏紧望远镜捏到颤抖,慢慢摩擦出咯吱的声了。
“他会赢的。”
一旁的胖态管家上前为其披上一件薄衣,手掌贴着这肩膀轻拍两下,重新站直,望着下方的森林和火光,开始开导自个的主人。
他念:“黄金禁忌会结束简先生的战斗律动,但不是现在,站在乌迪背后的人永恒不清楚古兰神体的倔强和潜力,简先生会坚持到这场比赛的结束。”
“而这又怎能不算是极好的呢?”
“乌迪和简先生都是不肯将就的武者,如果没有这样一场见骨舔血的搏杀,那这一切也就无法作为结局来定点整个93届。”
“毕竟……他们本身就代表了这座学院,代表了新一代的许多期许。”
“很多事不能只看成败。”
“放宽心,学院和他们都会记住这两位的。”
语落,风里有手掌收回,这位伴随时久的管家侧头去看那一环不可触碰的白玉石高座,仰头在这群高高在上里找到正中坐立的白胡子传奇——他看两秒,于是就沉入对方这幅沉静不语的样子里。
这一瞬又有风和天空在做高广的背景。
白光,微风,一身导师制服的白胡子传奇坐在高座上身子前倾,双手交叉停在膝盖上,头微微低垂,鼻梁前的金丝眼镜反出另一种锐亮的白。
他沉默着,宛若不带任何表情的磐石。
……
“他会赢吗?”
许多人都在问。
数千人的角斗场黑压压低沉着只余呼吸声作响。
他们都在等。
在这份寂寥里,贴靠在黑色枯树下的武者费力抬起手中刀,单单前指着前方,金黄刀尖对准这个人,就像是格格不入的刺,插入落叶纷飞的唯美和凌乱里。
而后呢,那一抹金刀永远是最快最先到达的,
寒冷。
言尽了,乌迪家族的倔强。
第六百八十八章 黄金禁忌
“乌迪……”
光影,金刀往前带起一点点风响。
打在眼皮外的温度很烫;梦幻的线条里全然组装出了父亲的脸——父亲在笑,满是卷软胡须的嘴上扬得有些和煦。
一下子弥漫在周身的光影更加温暖了。
乌迪-亚摩斯此刻好似处于襁褓中的婴儿。
他完全感受到了父亲身上散发出的暖意。
这是生来永无法忘记的场景。
乌迪-亚摩斯闭上眼,那点泪忽然从眼角溢出来。
于是所有光芒和温暖都在一瞬间崩碎。
而父亲的脸,也随同所有被时间所沉淀的美好回忆……一同在脑海里盘旋,至后碎裂成灰烬,飘走了。
“呵……”
现实降临,刺鼻的血腥味再次从鼻腔直冲脑门,乌迪-亚摩斯低头张嘴吐出带内脏碎块的血团,跟着抬手往嘴上一擦,蓦然间仰头发出使风都悲鸣的嚎叫,紧闭的目全是血泪,脸皮下细微血管暴起,再是脸皮抖动起来,然后拼尽全力的握住黄金长刀,从枯树树干前站起来;悍不畏死的冲锋,举刀发出尖沉刺耳的风啸。
“乌迪……”
耳边父亲在喊。
每一步都让骨骼和肌肉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喊叫。
已经听不清周边的声音了。
乌迪-亚摩斯索性放弃了所有,往前两步身体摇晃要坠,于是死咬牙忍住喉咙底的痛哼和颤音,口腔不受控的分泌涎水滴落下来,整个脸皮的抖动频率也逐渐夸张。
可他还是颤巍巍的握紧了手中刀,闭目之下流出崭新的血,一粒粒滴落,坠落打上手腕和虎口,开出妖异的花,顺着肮脏的皮肤纹理勾勒猩红的图。
开始了。
他已然能感觉到身体里那股异动;遂脸皮抽搐抖动,指尖也跟着颤抖,费劲力气张嘴,黑红涎水流出,化为一声痛苦溢满的轻音,
“乌迪……”
斜映入枝叶的夕阳宛若另一种安抚。
恍恍惚惚肩头感受到了无形的重量。
再往前,
乌迪-亚摩斯逐步感觉到一股暖意在轻抚脸颊。
他于是抬头,闭着目的脸是这样的血红和狼狈;可他还是笑了,原来是父亲站在了前方——在光明里站着,张开双臂,向他回应更为温暖的笑容。
“乌迪,”
一只手跨过时空和山海握住闭目少年手中的金刀。
那点点光芒展露。
乌迪-亚摩在这样的金芒里哭得有些丑陋,于膝盖脆鸣里艰涩起身,至终发出略带嘶鸣的哽咽——低头,闭着目的脸埋藏在光影回忆内。
他终究回归平静,他终归不再有任何心绪波澜。
“乌迪……”
父亲帮助他抬起了金刀。
“你,你是我的骄傲啊……”
跨过山海的轻语在耳边消散。
闭着目的武者慢慢抬头,吸鼻忍住快要溢出的酸楚,咬牙哽住所有的苦涩,
然后,随父亲猛然挥刀朝前面劈斩而去!
“呼!”
刀身出金芒,一声古怪吞咽声自八门深处传来,
这时有风在刀尖旋转呵。
仿佛千百号令让盘踞在周遭的白火统一停止并转头,接着轰然呼啸往这人儿身边聚集——喧哗、狂热,最后裹紧这柄金刀,荡起禁忌波纹,显露出黄金禁忌本来的面目。
那是……
“吼!!!”
惊吟,惊门出现无法修复的裂缝,一道不属于这个空间的气息终而睁眼,盘踞起来,在愈演愈烈的金黄液团里破茧,展露出峥嵘。
乌迪……
只见狂风起,被黄金液体包裹的少年已让人看不清形状。
那是一条灿烂的金色庞然大物从中窜出来,缠绕住这一团黄金色的液壳,就像初生的粘湿巨蛇,疯狂汲取着金黄液体中的养分,然后蠕动全身,发出一声仰天咆哮!
“乌迪……”
“我的孩子……”
低沉沙哑的音在诡异森林中荡出一圈圈波浪。
黄金体液猛然炸出两条狰狞且遒劲的手臂,它那几十米长的庞大身躯金鳞耀眼,两只形状尖锐的手臂张狂撕开最后一点束缚,之后狂暴甩尾,轰隆斩裂周边枯树,再甩头,带着漫天遮地的黄金火液,用赤红血腥的瞳看向前方,对准半跪的武者慢露獠牙,至后身体蜷缩蓄力起来,张开颈腕处的液态火焰翅膀——蠕动,收缩,发出声势骇人的冲击!
“乌迪……”
拥有人面胡须脸颊的金黄巨蛇诡异摆动双手。最狂最热的火成为它前进的碧浪和波潮——它冲锋,它摆动,瞬息间燃烧整个森林,用滔滔不绝的焰,向这个渺小人类送上第一道点心。
大热。
盛有数千上万人的角斗场看台荡起一层层波浪,真是大多人都控制不住的起身,垫脚瞻仰这场完全不属于这个阶层的战斗。
“啊……”
火中,巨大的金蛇仰面呵出悠然长叹。
火已是它的玩具,那些禁忌就藏在此类高温中渗透蔓延向前方武者。
这样的诅咒无形无色。
满身血污,单膝跪地的少年儿如战神般坚忍不语。
昂扬的火丝就在他周身盘踞,焚烧衣物露出肌肉之上的古朴花纹,当好被夕阳光捕捉,勾勒出更为古旧的时间沉厚感。
“额啊……”
黄金人面大蛇还在不知疲倦的呢喃,终于用巨大的身躯降临在了简-艾斯头上。它抬起如同刀斧般锐利的鳞片手臂,弯曲的手指收拢向掌心,满是鳞片的蛇身慢慢蠕动,盖压住如同雕塑般单膝跪地的武者——舞起来,是诡异又荒诞的舞姿让整个空间震荡一圈圈波纹,轻轻嗡鸣的,溢出类似在咀嚼的呜咽声。
“啊……”
液态黄金一寸寸流下盖住这名武者的躯壳。
这只几十米长的人面巨蛇好似要将所有的祝福送进简-艾斯的每一个毛孔里,要将其呼吸都塞满黄金禁忌的味道。
偏巧这一瞬间的夕阳光又柔美,整个恐怖渗人的场面确然宗教感十足。
被巨蛇环绕在正中心的武者仍旧低头不作表情。
可坐在白玉石高座上的某位传奇却站起了身,先皱眉看着吞吃一切树木的森林大火,再侧头找到环台正中心的那个导师,注视再三,终而张口:“被黄金禁忌直接触碰的简-艾斯会死去,再过三秒他的气血就无法屏蔽黄金禁忌的波纹,届时心脏被侵蚀,他会成为这只巨蛇的人奴。”
“那也是他的选择。”
白玉石高座上的沉默只维持了一息,碧眼、身体干瘦的老人继续出声,“乌迪-亚摩斯已经证明了黄金禁忌的荣耀,我们当中没有任何人可以亵渎这份纯真,何况他付出的代价就可以视而不见吗?”碧眼老人环顾四周,用力撑一下拐杖,“乌迪-艾雷亚斯可以用生命为子嗣种植黄金禁忌,乌迪-亚摩斯可以燃烧自己来唤醒这种力量,你会有什么好方法吗?我亲爱的维奇?”
带笑的目光投射在脸上。
其实还有大多人的也在安静审视着他。
端坐在正中心高座上的传奇没有回应,撑住胡茬下巴的双手交叉,那金丝眼镜在夕阳光里反映着白,棱角分明的侧脸呐,真是岁月砥砺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