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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爱喝冷饮     黑潮txt下载     黑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零一章 离群索居者

    他大抵还是失败了。

    初阳的光迈过落地窗在软垫上作画:一束束飞鸟般的影,外加长条模糊,是汗,在不断从额头上滴落,溅出带咸味的花。

    “呵…呵……”

    威尔莫特-披得双腿岔开坐在软垫上呼气,脱去衬衣长裤的身躯不算瘦弱也不算雄壮,肋骨在皮下明显,各种纹身展露在阳光中,膝盖上、拳头上的茧疤,到底比其余同学要薄,要颜色泛白许多。

    这本就是训练不过关的佐证。

    正在给其余同学记录成绩的怀德尔收回眸子,黑皮大手捏着学生名册,

    眼睛往下看,停一会儿,还是震动黑色毛衣里的胸腔,喊道:“披得。”

    威尔莫特-披得闻声抬眼。

    面前光线一暗,原是导师的健硕身躯停在了面前,低头瞧,本身没有大多表情。

    “你日常训练的量是多少呢?”怀德尔导师问。

    威尔莫特-披得伸手抹一下脸上的汗,抿紧嘴,最后脸色苍白的摇头道:“对不起老师,”他刻意将声音放得很轻,“你知道的,我的家庭只够支持我日常温饱的开销,我每日需要为了赚钱去工作,但是,但是!”他抬起了头,看住导师并用手点胸膛,“但是我从没有缺席,也从没落下您布置给我的日常训练,我真的很努力了,我,我有些时候真的感觉自己的压力很大。”

    他倏然红了眼眶。

    周边仍旧是帝国班学子与各类木傀激战的砰砰声。

    怀德尔弯腰伸手将这学生拉起来,侧头看看与他对战的那尊木傀,目光瞟过上面的拳印,以及各个关节的耗损,最后深吸口气,一面用大手拍打威尔莫特-披得的肩膀,一面认真道:“努力和成绩是不会骗人的。披得。”学生又要讲,他抬手止住,“我相信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你很聪明,很有头脑,为人也比较机灵,但是这样的性格放在武道上就有些不适了。”

    “练武需要的是死脑筋。”导师点了点自己的脑门,侧身给一名登成绩的副手让路,黑色眼珠看住威尔莫特-披得,慢慢摇头,“外界的诱惑很多,不需要解释,人们对放松对玩乐有着天然的亲近欲望,谁不想天天泡在快乐和无忧无虑中呢?但这会杀死你,会让你失去斗志,失去目标,变得比曾经懒惰,那时你心底会有声音告诉你这是错误的,但是每天的恣意却告诉你这是对的。”

    “两者交锋,你会陷入自责和焦虑的深渊,最终更加放纵,更加喜欢用玩乐来麻痹自己。”

    黑色皮肤的手伸直往前,在阳光中开出条路,“自律者在这时会斩断过去,摈弃不需要的社交,摈弃只会浪费时间的朋友,一个人独处,一个人思考,一个人独居也不感寂寞,因为他每天都能从自己下定决心要坚持的事情上收获快乐,哪怕这种快乐很轻微,它依然会让人很踏实,因为它提醒了你,你每天都在为自己而活。”

    “我曾有两年没有与任何人有过联系。”

    导师的语吹动了尘埃,一呼一吸,是这般的恬静淡然,“那是我武道生涯中最关键的一个段落,所以我把我自己关进一个小房子里,每天吃饭,训练,总结,休息。我自给自足,感觉累了就看书或者早点睡个好觉,感觉孤独溢出就去漫步,选个夕阳或者粉红色的晚霞,你只需要与你内心的声音对话,它会治愈你,虽然这会让旁人感觉你像个疯子,但是其中美妙,只有你自己才能知晓。”

    布满刻痕的黑皮手指收回。

    最后的涟漪扩散向学生的心田。

    只是这戴着耳钉,纹着凶恶图案的学生仅目光闪了闪,立即吸吸鼻子抬头,对导师展露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你怀德尔老师,我一定会按照你说的去做,相信我,我近期一定会改变。”

    “嗯。”某双黑色眸子霎时被蒙上点灰尘。

    导师怀德尔轻轻点头,再拍拍威尔莫特-披得的背,转身,继续去监督其他学生的年末考核。

    “嗙!”

    一号区突然又炸响火药般的动静;几根刻满禁忌的木条飞出,再是热浪水汽发散,瞬间将整个场馆的温度拉高,使不少汗珠从毛孔中冒出来。

    又摧毁了么……

    偏头躲开几根木条,怀德尔探手抓住一道厉风,翻过来一看,果然是红色木傀的手臂,而且被拆得很干净——关节处近乎平滑断开,像它对面的,好似是一柄尖刀。

    风与阳光有丁点凝滞。

    众人目光之中,一具比例完美的雕塑在水汽朦胧中若隐若现。

    不少人赞叹摇首,为这项新的学院记录表达敬仰。

    简-艾斯。

    大家都知道始作俑者的名字,也已经习以为常。

    正值晃神,导师怀德尔侧头看向威尔莫特-披得,稍稍沉默,还是对这人儿进行最后的疏导:“看看这个例子吧。没有人可以不付出就变强。孤独与偏见是常态。毕竟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就是神明。”

    话完,导师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部分软垫。

    仅剩带有轻微伤痕的褐色木傀,站立瞧着原地的少年;头稍歪,神情似嘲笑,又似不言不语的玩味。

    ……

    几捧冷水砸上脸。

    供水泉墙上嵌着的石兽头还在不断往外流水。

    一只手臂撑在墙边,五指弯曲抠紧墙缝,抠出点苔藓和黑泥,再是水流不断从发丝上滴落下来,滴滴答答的,让威尔莫特-披得的眼瞳微微扩张。

    “呼,”肺叶把浊气挤压出去。

    恍恍惚站直身体,威尔莫特-披得转身背靠住供水墙,背部擦着墙面无力滑落,一屁股坐在湿漉里,咬紧后槽牙,面色属实铁青起来。

    指尖夹着的成绩单在水珠光泽中是如此的清晰。

    对阵选手:班勒夫

    分级:帝国班(排名38)

    对战场景:武道馆大擂台4号

    ——年末成绩单——

    姓名:威尔莫特-披得

    分级:帝国班

    【具体科目】

    马术:7.1

    驯龙:5.4

    四国语言:5.1

    贵族礼仪:6

    炼金枪械:3.3

    基础炼体:3.9

    野外生存:4

    近身搏击:6.6

    内宗训练:未测

    历史学识:6.1

    巫师精通:4.2

    额外学分:0.5

    年末考核战绩:0/7

    当前总分:52.2

    当前排名:41

    41……

    “呵。”湿漉发丝贴住的嘴角有弧度掀起,威尔莫特-披得眼神阴鹫的看着前方,石兽头吐出的水不断砸在肩膀上,很吵,很像是另一种讥笑。

    “额啊啊啊啊!”

    他忽然用尽全力将拳头砸向石地;只听骨鸣,当即有殷红混入清水,悠悠然流向远方,流入地砖水渠里。

    “为什么……”

    威尔莫特-披得像个野兽般低声呢喃,整个人失去心气的往后靠住墙壁,仰头看天,却被湿漉发丝遮住了大半视野。

    他又笑了。

    伸手从口腔中取出含在舌头底下的药片,然后舌尖磨研残余的刺激味道,磨着磨着舌尖有股血味;整理下往外一吐;一条血水便坠入了地渠里。

    “这样的作弊都没用了吗?”他开始自问自答,手撑住墙壁缓慢起身,另只手一抹脸上水渍,深深呼吸,还是弯腰把皱巴巴的成绩单捡起来,盯着上面比试那一栏,平平静静的看,看了许久,才将成绩单收入内兜,迈开步子,要往前阳光照耀不到的阴影。

    ……

    “艾斯。”

    车流不息的武道馆外。

    车帘随风卷起一抹药味,一道身影登阶梯进入,风信子摇摆,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简-艾斯低头将扣子扣合,手掌在丝绸外套上一压;皱褶捋平,飞鸟金纹栩栩如生,愈发精致,愈发人前显贵。

    “你下午不是有比试吗?”他这时抬头,看住抹着汗坐下的小伙伴。

    “诶~”内史密斯毫不客气的伸手端茶一喝,发出舒服叹响,再将自己扔进沙发枕头堆里,念,“我这不是看看你怎么样了,破记录后有没有被古德他们骚扰么。”

    “啊,”简-艾斯闻言笑了起来,弧度很标准,配上挺拔鼻梁,有种难言的气质。

    内史密斯一瞬不瞬看着这人,瞅瞅对方这女人都会羡慕的紧致皮肤,不由摸摸自己的脸颊,努嘴道:“诶,你身边那个小跟班呢?”

    “嗯哼?”简-艾斯转动眼眸,旋即摆手浅笑,“史泰龙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你只要多了解他,你就会发现他的思想极其耀眼。”

    “噗,”一口茶水没入喉,内史密斯捂嘴挡下更多水渍,眼睛上抬瞧着主座人,花半响才咳嗽道,“史泰龙?这是什么怪名字?你说的是潮?还是……”

    简-艾斯微笑不语。

    内史密斯无奈摆摆手,将茶杯放在桌上,拿起一块手帕擦拭脸颊,随后问:“那你打算怎么安置你这个史泰龙,他与他的家人都是正统中庭人,稍有不慎,很可能被其他人做把柄来攻击你。”

    “我知道。”简-艾斯一面点头,一面观看内史密斯的神色;茶黑色眼眸轻轻闪了闪,启唇说,“你……你对他们有什么看法吗?”

    “啊哈。”内史密斯从茶几上拿了枚果子吃,偏头眺望车窗外的美丽远景,吃出“咔嚓”脆声,最后回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吗,艾斯。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向你介绍了我的中庭名字,并且也提起了这个人,”

    雪白果肉里的果核很快被啃出来。

    内史密斯将目光转移,放在了简-艾斯身上:“我说过他是那老叛徒的学生,是那只脏鼠,那个背叛我们国家的人的爱徒。”

    某双桃花眸稍微低下来。

    “我心里有刺。”内史密斯用手指点住自己的胸口,吐出果核,恰逢窗帘飘舞,半个身子被装入阴影内。

    简-艾斯没有出声,戴着宝戒的手停在丝绸衣面上摩挲,接着取出纯金烟盒,打开点上一支,菱形耳钉在光中刺眼:“我们是朋友,内史密斯。你可以说得更明白一点,究竟是什么,让你产生了不好的感觉?”

    直接的叩问震荡心扉,内史密斯将眼睑拉低点,无言许久,最终伸手揉搓自己的脸颊,打出道道红润:“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不要这么容易相信被人。毕竟这个世界,不太像是我们想象的样子。”

    “就拿我自己来说吧。”

    “我儿时信奉的许多事都被推翻,现在想坚持做自己也会遇到很多困难,特备是你知道我前几天见到我祖宗时,我心里在想什么吗?”内史密斯抬起了头,拳头攥紧,紧到发颤,“我那时想到的是我现在的祖父,这让我觉得……我就是个没有底线的叛徒……”

    “嗯哼……”

    声入耳,几缕雾丝从薄唇上飘被鼻腔吸入,睫毛下垂,桃花眸深如幽井,“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内史密斯。不过我想我没有资格去评判你家里的事,但站在我所经历的人事来说,我认为亲情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纽带——那位传奇喜欢你,你祖父喜欢你,你祖母也爱你,他们那一辈的事情理应与你无关——你不能做决定,你的每一次站边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伤害,我知道我说的有些薄情,但在这个时候做两面派不会有人看不起你,家事是这辈子最难分对错的。何况,我们已经过了分对错的年纪。”

    简-艾斯伸手点点烟灰,侧头看住小伙伴的愣神,旋即温笑:“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很自私,很虚伪,又近乎有些冷血?”

    内史密斯看住他未说话。

    简-艾斯将身子前倾一些,并用夹着烟的手敲敲车厢纸墙,让前头的莉莉开车。

    “要让所有人满意是很难的。”车厢轻微有点摇晃,简-艾斯继续对面前人说,一寸寸撕开了美好的粉饰,“我没有经验处理这样的问题,可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汲取他们所有的养分,让自己长得更高更壮,至少要超过前人,这样才能让他们骄傲,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

    “这本身就是一种传承。”

    戴有宝戒的手轻拍小伙伴的手背。

    内史密斯愣愣感受这份温度,之后眼瞳轻颤,低头,将手往裤子上搓,抿嘴停顿半响,最后说:“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艾斯,我今晚想去你庄园和你吃饭,到时就我们两人,我们一起聊一聊人生,想一想未来。”

    “好吗?”

    内史密斯抬头看向主座人,展露的笑稍微有些勉强。

    此刻一捧烟灰坠落,茶黑色的眸子被微风和暖光抹出阴柔。

    那声“好”,也随烟灰一同坠落了。

    ……

    “披得。”

    夕阳落山,沸腾滚烫的火锅咕噜冒出气泡,几片耗牛肉涮下去,又是几枚黑晶不见了踪影。

    威尔莫特-披得已至爱享用这种美食——蘸点粗盐,混着昂贵小红椒或者黑胡椒吞入;品这股烫滑,长出口气,美美闭上眼。

    鲁奇、腊斯克、和唐古特几人就坐在他周围。

    一来二去早已对这种中庭美食十足熟悉,只是唇钉和舌钉在此刻有些不大友好;稍微肉片烫一点,那就足够让一些个人哆嗦了。

    “披得。”唐古特忍住唇钉泛起来的麻感,好生咽下美食,目光转一圈周围,声音放小点继续道,“明天盘口的路子找到了么?我这边已经约好了几十个同学,他们到时候统一买你,至少有几十万呢。”

    “嗯。”扎着脏辫吃着火锅的纹身少年继续动筷,头埋在碗沿后,确是吃得极香,额头和脖颈都有了些细汗,“盘口和庄家我已经找到了,城里花胡子会帮我,他是个大庄,不会赖账。”

    “哦。”唐古特慢慢点头,目光往前,在热气氤氲里和鲁奇等人接触。

    当下气氛有些安静,只有火锅还在咕噜工作,其中的香料和骨头正不断上下翻腾,搅匀更多香气。

    好生舔了下筷子上的余味,鲁奇嚼着平日极少吃的耗牛肉,瞥眼闷头吃肉的披得,未言先笑,而且笑容豪爽:“那个披得啊,明天下注的地方在哪里啊,要不要提前去占位,早下早没事嘛,你觉得呢?”

    “我都可以。”威尔莫特-披得擦着嘴挺直背,喝口葡萄酒,将手帕翻个面,逐步擦拭起脸上的汗来。

    “我这边的事都很好说,明天我会统一通知你们。”他开始环顾桌上这些人,“输永远是最简单的事,就算我内宗练到第七层,想输仍旧是一个态度,另外花胡子的盘口不用多怀疑,我之前在他哪里是常客,开个盘很简单。”

    “那庄家呢?”腊斯克跟随念,“庄家让谁来?”

    夹肉的筷子停,威尔莫特-披得斜看一眼他。

    腊斯克咽下口水,还未来得及张嘴,一旁的鲁奇拍下肥腿,哈哈大笑的插上了话:“诶,披得!腊斯克对你这担心是很有道理的,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你刻意输了惹怒庄家,我们总要有个准备,或者确认什么时候躲在学院啊。”

    威尔莫特-披得不出声。

    唐古特端起酒杯喝一口,也插话道:“鲁奇说的很对。我们也是这么久的朋友了披得,很多事情大家都一起经历过,所以有些东西我就直说,如果真按照我们想的去开一个盘口,那就算你是帝国班的学生,估计也很少有人赌,毕竟你天天在外面忙,没时间经营自己的名气嘛。”

    “对啊。”鲁奇端杯与唐古特碰了个;咽下酒液,十分诚恳的点头道,“我们都知道你的实力很强。可万一来我们这盘口玩的人少,加上我们自己全部买输,那庄家肯定赔死,我们一定要防范好,到时躲进学院或者什么也都方便。”

    腊斯克发出赞同声音。

    一时桌上所有目光都穿过火锅热气,停在了威尔莫特-披得身上。

    安静里,深褐色的熟肉片轻轻弹出汁水,筷子往嘴里送,威尔莫特-披得慢慢咀嚼这股弹嫩,脖颈上的纹身“41”黑如墨汁,十分有个性。

    “这些你们放心吧。”被注目的人儿终于出声,放下筷,看住面前人,神情依旧是这般冷酷,“庄家是一个子爵贵族,很有钱,由花胡子牵线。花胡子拿十分之三,然后我拿十分之四,剩下的你们几个人去分,其余我什么都不管。”

    “啊?”腊斯克一下没忍住,竖起三根手指头,嘴角抽搐起来,“才,才这么点啊,我们……”

    鲁奇等人的眼神透过火锅热气打来。

    腊斯克立即吞下唾液,笑呵呵改口道:“好啊,三成也好啊,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等我们学期结束前的最后一笔收益了!”

    “来!”

    鲁奇和唐古特端起了酒杯。

    威尔莫特-披得吃着耗牛肉没动。

    鲁奇几人有些尴尬的眼神闪躲,随即扯开五官赔笑脸,好好哄着这位金主。

    ……

    明月升空之后。

    一顿火锅结账4800,鲁奇三人是真的笑得脸皮僵硬,就差把钱袋抠出个窟窿。

    反观威尔莫特-披得独自离开的背影很洒脱。

    店老板笑呵呵收钱,仆从端锅擦桌,确是热闹不已,将晚风吵得更加香气四溢。

    “怎么说?”出了酒馆,走入仅有月光的小巷,唐古特不时看向巷口边,注目这些行人,最后取出一包香烟,老神在在的给自己点上一支。

    “事应该是真事。”鲁奇伸手要来一根;火柴光里的三角眼有些阴郁,不再有豪迈气质,“披得的成绩我已经让人去打听过了,废得一塌糊涂,就算他真想赢,估计也打不过他那些同学。”

    “哦~”唐古特闻言笑了声,摸摸唇钉和鼻钉,于烟雾缭绕中接上了话:“那这点盘口叫上一堆人就不好赚了啊,就算买一赔一,我们自己也就赚个十多万而已,要不……我们去借?”

    “不然呢?”鲁奇斜睨眼这人,向腊斯克丢去火柴盒,自个靠在石墙边,抬头望月,忽的冷冷笑起来,“我这几天早就联系到了贷款的路子,就等着披得的音讯呢,这一次,不跟着他好好咬块肉吃,都对不起我们这顿火锅钱。”

    “那是。”腊斯克“噗”一下吐出烟雾,两指捏烟,神情倨傲的很,“这表子心也真黑,这么多就分三成给我们,换下来我们就是帮他赚钱——压越多,他赚的越爽。”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唐古特点点脑袋,与鲁奇对视一眼,面色思索讲,“我现在越来越相信他不会骗我们了,我学院里差不多可以借到二十万,你那个贷款……”

    “一人五十万,而且利息很低,借一天近乎不要利。”鲁奇吐掉一根烟丝,看看身边二人,又有点豪气了。

    “太好了!”

    唐古特和腊斯克一同握拳作祝贺模样。

    鲁奇笑眯眯的摆手,搂住两位朋友一起转身。当下月光正皎洁,他们三人的影子被拉长,恍恍惚的,竟没有一个是相同方向。

    还当真是,奇妙至极。

    

第六百零二章 小虫子

    那几次血腥的夜之后。

    胡林科老街上空的浓雾好似换了种颜色:身着布马甲、黑长裤的八角帽依旧游荡在这片萧条灰墙之中,只是来来往往的皮靴和胡茬嘴的说话方式都大变了模样——有南方的鼻音和厚重,各自腰间枪,也要比以往精致不少。

    此时正是早晨五点零四分。

    太阳还昏昏欲睡在地平线之下,早晨尽是灰蒙蒙的光,有些冷,石墙和铁桶上的水渍未褪,烧出黑色骸骨的火把躺在地上放出最后的光和热,喃喃着,像是靠墙休憩的病人,等着破晓正式来临。

    是有些热闹了。

    某个檐下的铜铃摇晃,只见老街内的黑暗开始骚动,一群人摩肩接踵的影被拉得极长;后背,颈项都前伸,纠集起来仿佛水雾过河的鸭群,鞭子在后头“噼啪”一甩,嘎嘎声静了一会,很快又有脚步,且流入老街的每一个巷口,当即更多铜铃开始摇晃,许多见不得光的门板,也倒下露出背后坐着的生意人。

    “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昏暗烛光下,一只带着黑手套的手砰砰拍打木板,威尔莫特-披得反应过来,弯腰朝这个窗口更近一些,露在领巾外头的眼一抬,正好和窗口后的人相对——那眼光像是两柄刀子,闪闪刺得披得皱眉躲避,旋即伸手入兜,取出一袋晶币,沉甸甸抛向了窗口后头。

    “两瓶药,一根红管子。”威尔莫特-披得吸吸鼻子说,眼眶还残余熬夜酗酒等综合出来的紫青色。

    “唔。”窗口后的那人迅速清点完袋子里的钱;只听木凳“嘎吱”一摇,背影再转回来时,黑手套大手已经攥着一个纸袋;稍微向披得打开,另一只手又欲盖弥彰的挡住袋子口,那紅光还是一点一点进入威尔莫特-披得的眼。

    “这几天的红管子都很烈,小心点喝。”黑手套将纸袋往前送了送。

    威尔莫特-披得连忙从外套内兜拿出准备好的黑布袋子,抖抖地将纸袋装入,无意间眼珠往上瞟,又碰到了对方的眼神。

    只见八角帽帽檐下的胡茬勾起一丝弧度,再是“砰”一声,木板重新上抬,将窗口和烛光都遮蔽起来。

    该走了。

    威尔莫特-披得孤零零站在这堵买卖口前呵热气,左右侧头,将兜帽拉得更低,迈步踩着潮湿的土地,闻着雾中这股酒精和香烟的味道,脚尖踢开一个残余药瓶碎片,沉默出巷,直到踏出老街的路牌,才长长呼出了一连串白气来。

    “都买到了?”

    一辆两驾的马车靠近。

    窗帘掀开,是一张把胡子染得五颜六色的大脸。

    威尔莫特-披得站在路边只瞧不说话。对方很快伸手招招,车厢门一开,一股胭脂水粉味扑打面容,还有淡淡的女子体味。

    里头倒是十足干净的。

    威尔莫特-披得弯腰打量仅有花胡子一人的车厢,“咚咚”迈步坐在其左侧座位上,先将身子好好往后靠住背垫,再两手入兜,取出之前的黑布袋,将东西都倒在了木桌上。

    “你确定这个能包我赢么?”他看着花胡子检查药物的模样。

    “当然,”花胡子随口应了声,

    拿起“红管子”凑近到眼前观察,最后曲起手指弹了下管壁,瞧眼红液里悠悠升起的气泡,伸手拿烟,不忘给威尔莫特-披得丢过去一支。

    “有这个原料我足够配出钻石以上的兴奋药剂。”

    火柴使烟草萎缩发黑,一缕缕蓝烟飘起,藏入色彩驳杂的胡须中,“破势、三倍增幅,外加气血毒性贯穿。你只要确定你能否适应它的副作用,并在十秒以内,干掉你在擂台上的对手。”

    “我可以。”威尔莫特-披得想都未想的答,将领巾拉下来露出口鼻,捏住烟吸,神情始终平淡。

    花胡子于是看着他笑,将红管子等药物收入黑布袋,壮硕的身躯挤着皮革作响,稳稳靠住沙发,粗糙大手夹着烟,一面抽一面问:“你那对手的情报我已经花钱买到了,你很幸运,他不是一名防御型选手,而且他对你的感官很差,是你们学院数据会的一员,到时候,情绪肯定会影响整个比赛的走势。”

    “嗯。”威尔莫特-披得点点烟灰,往后靠住背垫,抬手捏捏眉心,是极其的倦意。

    “怎么了?”花胡子瞧着他的模样,微微笑,粗眉下的眼闪光芒,“是昨晚那两个女人太主动了?还是你药瘾又犯了?”

    “我没有。”倏地被这个词刺痛太阳穴,威尔莫特-披得面色阴沉的摆摆手,坐直身体,呼气,就笑了起来,“你这边找到多少赌徒了,总底池能破千万么?”

    “差不多吧。”花胡子将夹烟的手探向窗外;敲敲,烟灰被微风吹走,“我特意给了你个好位置和好渠道,紫藤花的比试怎么说都噱头十足,他们很相信这种性质的比赛,以为不会出什么岔子。”

    若有所指的语没有让纹身少年的表情产生变化。

    花胡子满意一笑,身子前倾拍拍威尔莫特-披得的腿,慢慢点头,叹息说:“赚钱永远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这超凡力量繁多的社会。你这段时间做的很好,藏住实力,第41名……我们要赢的先决条件都已具备,你这一次刚好能一飞冲天,不仅抹除了学院导师对你的意见,你本身的身价,也会更高一些咯。”

    “嗯。”声入耳,威尔莫特-披得稍微低垂睫毛,点点烟灰,跟着侧头看窗外,不小心留意到一只飞鸟停驻枝头——聒噪、又刺耳。

    答案大约是已经出现了。

    花胡子彻底放心的扔掉烟蒂,敲敲车板,等着马车启动的风从窗外吹脸,再笑嚷道:“学院里要是多一些你这样的人就好了!钱,那我们就可以赚大笔的钱!就是神体‘简’那样,一人养活大半个查理赌场!”

    威尔莫特-披得闻言不出声。花胡子便猛地身子前倾,一把揪起他的袖子,看住这人,气势有些凶猛的念道:“反正不管怎么说,这场比试我前前后后至少花费了五六百万,算上到时候当庄家……如果真出了问题,你这条命都不够赔!”

    “咚!”威尔莫特-披得的身体狠狠被砸在靠垫上。

    花胡子又哈哈一笑,侧头早雾,去看即将破晓的残阳。

    ……

    紫藤花新开辟出的招募区。

    来往的学生很多,也都不掩饰的观察这座挂有标识的黑色尖塔。

    数据会。

    这是它的名字,也是学院最新最热的私营协会——寻找工作的人,大抵都会来到这个地方,毕竟其背后的威名,确是日益浓厚了。

    雕刻有紫藤花图案的黑门打开。

    先是一片宽敞,整齐摆放了黑色长椅的大厅,大厅尽头是帝国的雄狮王冠旗帜;微微飘动,描活了雄狮的鬃毛,恰逢光线从碎花图案的落地窗映射进来,一束一束非常暗淡,使大厅里的气氛更加威严,肃穆。

    黑门再打开一次。

    皮靴踩着瓷砖地面来到大厅第一排座椅前头;纹有环蛇纹身的手入兜,再往前上楼梯,越过协会二楼的走廊和一间间办公室,最终停在刻有“会长”门牌的门前头,伸手一推,那清脆的嘎吱声便清晰搅扰烛光了。

    “大家都把契约签好了吗?”

    办公桌后面的皮椅转过来,烛光照亮内史密斯的面容,以及其转动嘴里的牙签的模样。

    被点名的安德鲁没有太多声音,

    走近些,背身坐在了办公桌边上,一根手指划拉滑到反光的桌面,微微抬头,向会长回:“120个工作岗位可能还是不够,最先一批去北方的人倒是定下了,不过除了蒂姆家族的人,我们在那边还要注意什么呢?”

    “唔,”内史密斯吃着早餐,手撕开一块面包分给安德鲁,并声音唔囔地回,“其他的都不需要多加担心了,他们不敢将纠纷蔓延到我们身上,毕竟维奇院长他们不会坐视不理,我们只需要好好完成工作,并相互砥砺成长就好。”

    “物资呢?”安德鲁嚼着面包答,目光扫过墙壁上新挂的那副画。

    “物资由夏奇拉家族的人提供。”内史密斯撕下一张早已写好地址的纸,伸手交给对方,并微微笑了起来,“这是我们协会第一次,正式的,大型的承接一个生意,过程可以繁琐一点,但一定要让所有会员得到福利。”

    “这你放心。”安德鲁呜呜囔囔的点头应下,喉结起伏咽下面包,立马打趣道,“反正再怎么样我们还有艾斯在背后嘛,谁差钱艾斯也不会差钱,不然我们协会,也不可能眨眼就扩张到170多人额。”

    “嗯。”内史密斯缓缓点头,表情却是收敛了点。

    安德鲁没注意这点神情变化,将写有地址的纸张收入内兜,刚起从办公桌边落地,这位名义上的“会长”便叫住了他,语调有些厚的出声道:“安德鲁,我已经论述过很多次协会和简-艾斯的关系。我希望你不要再将这样的话语时常提起,这会给艾斯带来麻烦,甚至是对我们的失望。”

    “好,我知道咯。”安德鲁笑着侧头,可笑意很快收一些,转而问道,“今天的比试你怎么看?”

    “嗯?”内史密斯抬起眼睛。

    安德鲁再次努嘴示意一下,手点点桌面,想唤起这位会长的记忆。

    微风流过了一秒,内史密斯恍恍惚记起了那个名字,不由“啊”了声,摇摇头,十足意兴阑珊的继续看表格了。

    “他啊,他只是个小虫子罢了。”

    

第六百零三章 你们干嘛啊

    “披得,你家乡来信了。”

    哨声起,戴着黑帽子的邮差恰好把低头往楼里走的纹身少年拦住,转身,双手拽起马车车板上那最大最重的布袋子,用力将其甩下车,帽檐下的脸颊潮红,呼吸都忍不住重了几分。

    戴有耳钉的个性人儿就这般看着他工作。

    邮差当即有些恼,朝这年轻人抬了下下巴,语气极不耐烦的喊道:“运进学院的费用是二十,给钱!”

    “嗯。”鼻腔震动出声音,不带感情的眸子移动,威尔莫特-披得在朝阳里轻轻用脚踢了下布袋,说,“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土豆。”邮差瞥他一眼,“还有一些入冬用的羊绒衣服,信封在,”

    “土豆送你了。”酷酷的人带着酷酷的风刮过。

    用脚尖打开布袋口,像是理垃圾般把硕大又圆滚滚的土豆放出来,当即洒了一片,紧跟弯腰在羊绒衣服里面挑挑拣拣,最后干脆全部打包装入布袋,稍许看见一封信掉出,直接踩上一脚;搓一搓,确认没钱,便让其彻底成为废纸。

    “拿走吧。”

    他从兜里取出枚黑晶丢在地上,单手抓布袋,很快消失于朝阳,徒留邮差在原地怒骂,简直比乌鸦还要聒噪。

    “砰!”居住室的门闭合。

    眼前一切仍旧是脏乱,充斥各类体液的污浊模样。

    角落被子上有几粒黑黑的老鼠屎,伸脚将这床被子踢向床下,打翻用来盛尿的盆,真切骚得……让还在消化食物的胃止不住律动。

    于是威尔莫特-披得的眉宇更紧了,打开布袋将里面的羊绒衣服一股脑抛到床上当垫子,整个人翻身一躺,从枕头下取出烟盒,移眼珠往里面看一看,果然是空了,一根都没给他留下。

    “呵。”他不禁泛起冷笑。

    捏瘪烟盒,威尔莫特-披得又翻身从床边站立,迈步去把房门锁好,一路踢开地上垃圾,坐在自己木桌前,把怀里的,用水晶瓶装的深红秘药慢慢取出来——盛在朝阳下欣赏,臭烘烘的脸终归有了些缓和。

    “再坚持……”

    “只需要再坚持这一下……我就能真的摆脱这该死的宿舍了。”

    指尖贴上水晶瓶的动作又轻又柔,忽忽然想到几小时后的财富和声誉,威尔莫特-披得不禁有些痴了,病态般的将水晶瓶放在鼻下闻闻,乃至用舌头舔,侧耳去听,那是无数人惊愕之后的喝彩声浪,是女人心甘情愿打开大腿的笑,是昂贵酒水开瓶的音,是欲望,是更多快乐编织起来的彩虹。

    “啊……”

    有几粒火痘的嘴巴慢慢上翘,热气在水晶瓶上结有一粒一粒水珠。

    威尔莫特-披得倏地伸手往边上一招,气血勾勒凝聚增幅拳骨,轰然一下用狂风把床上的羊绒衣服堆吹动,当真是大捧花白的雨。

    “三倍增幅,外加破势,还有气血增幅,再凭借我这黄金一线的爆发武技,班勒夫不可能能阻挡这份力量……”

    “我了解他,我太了解他了……”

    眸光凝练许多,威尔莫特-披得转头看看紧闭的门,起身来到床边,粗鲁掀开这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衣物,最后把床板翻开,露出藏在里头的粗麻布袋。

    指尖解开禁忌,他将布袋里的防具拿出来放在朝阳里好好照照,再随意扯了件羊绒衣服当抹布擦拭,长叹一声,继续呢喃:“如果抽签的第一场是兵器战,那这租来的宝器也够用了,反正只攻不守,以干脆、利落的姿态把这场比试秒杀!这样绝对能拿回我的名声!”

    纹有纹身的手指忽的攥紧,他抬头迎接窗外太阳,脸上终于有了灿烂笑意。

    “披得!披得!!!”

    木门被敲出巨大声音。

    威尔莫特-披得眼珠一转,收起宝器收起秘药起身,另外把桌子也整理了下,由门外人砰砰敲,整理整理发型,最终走到门边,酷酷拉开了木门。

    “你他马在干什么呢?”同住一起的精英班学生开口就是辱骂。

    威尔莫特-披得一反常态的冷笑起来,摇摇头,头后仰贴住木门回怼道:“我就是不给你开门又怎么样?一辈子只能住这种房间的废物,这里就留给你了,老子明天就要拿回我的庄园,你和门罗特,一起享受这股尿骚-味吧。”

    威尔莫特-披得说完带着抑制不住的嘴弧离开,身体发颤,整个人激动到掌心分泌出汗来。

    “还有。”他回头望住对方,瞧着其这幅惊愕不已的模样——胸腔里的心,近乎要跳出来咯,“下午有一个关于我的盘口,你上次不是说要买我输么?机会来了,多下一点。”

    声落,木门跟随闭合。

    而威尔莫特-披得还未迈出多少距离。鲁奇和唐古特等人早早在楼梯口等他——相互抽烟,嘴里说着些私密的话。

    “披得!”鲁奇率先抬手,面色虽然有些发白,但更多是兴奋的红,“成了!我这里差不多一百二十万,一次性下完,赢的钱我们按比例分!”

    威尔莫特-披得笑了。

    唐古特几人也笑了。

    点点烟灰,先是唐古特和披得拥抱起来,捏捏对方肩膀,乐呵呵的汇报好消息:“我这边的钱也准备好了,七十八万,就算一赔一,学期结束也能过个好生活!”

    “我,我!”腊斯克献宝般取出一袋沉甸甸的钱;用力晃晃,让披得听这道声音,“我这里有九十一万,这一把看你的了啊!我跟我家里都借了钱呢!”

    “好。”威尔莫特-披得微笑点头,伸手接过唐古特的烟,衔住,低头接住鲁奇递来的火;抽两口,再朝腊斯克吐掉一缕烟丝,依旧笑眯眯的道,“反正我这边都联系好了,现在出院,花胡子在自己的赌庄等我们。”

    “好!”三人异口同声的大喊。一时惊动不少刚起床的学生,以至走廊边探出许多双眼,打着哈欠在嘀咕这几人。

    “那就出发吧。”

    威尔莫特-披得笑容满面的走向楼梯,步伐稳健,在环绕中,在赞美里,前往光明的未来。

    ……

    下午四点二十分。

    武道馆内的比试一轮接一轮的冲上。

    下午的温度适宜。宽广,栽有枫树的街道一目到头,恰好风也轻得太过温柔,隐隐约约,有了点悲怆意味。

    班勒夫下了马车,街道上红红火火,风卷起脚边的落叶飘舞,几步往前,身体都不可抑的舒缓几分。

    “诶。”马车上的安德鲁喊住同学,扬起下巴,声音有些模糊地道,“等会记得干脆利落点,让届的知道,我们并不是好惹的。”

    “唔。”班勒夫回过身点头,身高差不多是一米五五,可那肌肉线条却太过夸张了,从远处看,分明就是一石头堆砌的矮塔。

    安德鲁到底放下心来,拉好窗帘,是不大想观看这场无趣的比赛。

    进入武道馆了。

    班勒夫摸摸头上红巾,蒜头鼻吸一吸空气里的汗味和血味,不断看看周边这些擂台上的厮杀,一时掌心有汗,体温也慢慢升高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步调轻松的往前走,可越前面围着的人越多,有不少还在看他,甚至大方给他打气,一时让班勒夫怪不好意思,以至有了自己是武道新星的错觉。

    “怎么都这么热情啊,他们不是种子班的吗……”

    揣着这份疑惑往前,班勒夫迎着擂台周边这些学生的掌声,脚尖踮地,动作十分敏捷的跳上擂台,而后活动一下古铜色的扎实肌肉,锤锤胸,目光往前,锐利盯住对面的人。

    “还有三分钟。”

    负责这场比试的导师张口报时。

    一旁观众爆发出喧闹声浪,尤为戴耳钉唇钉的纹身三人最为激动,不断喊着“班勒夫”,“班勒夫!”,拳头前挥,完完全全是狂热的追随者。

    “这又是什么啊?”班勒夫真正惊讶了,疑惑皱眉张嘴,歪头,总归认出这几人的身份,不由十分古怪的看眼披得,没忍住的说,“诶,他们……他们不是你的朋友吗?”

    “呵~”淡定站在擂台上的人冷冷一笑,双手抱膀,姿势豪迈,确是底气十足。

    班勒夫旋即再抓了抓头,瞧眼威尔莫特-披得一身上下,鼻孔扩张喷出气体,向导师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果然轻视我了么……”

    嘴弧隐晦的扩张,威尔莫特-披得向导师举手示意自己要服用秘药,然后打开装饰过的水晶瓶,“咕噜咕噜”把药液咽下去,嘴角流出点红渍,倒映出鲁奇等人的呆滞模样。

    “放心吧。”秘药瓶落地,威尔莫特-披得向这三位冤大头作口语,至终狰狞一笑,感受体内沸腾起来的疯狂热量,双目炸现红光,整个人化为了狂兽!

    “爆发技:穿山拳!!”

    “呵!!!”

    磅礴的药力为四肢与气门赋能,八门律动,气血如洪流般奔腾而出,灌满五脏六腑,滚滚热气从体表蒸腾,割出喧嚣的风,裹挟这份必杀!印上班勒夫的脑门!

    太快!

    班勒夫瞳孔大睁,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

    威尔莫特-披得闭上双眼,感知这一瞬间的美妙,嘴角再次上掀,不禁发出赞叹的音。

    “结束吧……”

    他的拳头要落上班勒夫的脑门了。经络忽的“啵”一声;有点痛,再跟着是肾,而后是肝,一下扯到五脏六腑,最终心脏控制不住的悸缩起来,体内气血当即爆炸散开,“噗”一声溅射血雾,蓦地洒了班勒夫一脸,让其不断喷口水的后退,并闭上了眼睛。

    “这,这什么啊?”班勒夫闭目疑惑大喊。

    爆出一身血的披得利落躺下,一呼一吸,完全休克,完全没了动静。

    此时观众们爆发出巨大的喝彩声和祝贺声;鲁奇三人喜极而泣的相互拥抱蹦跳,连同与披得同住精英班学生也流着泪亲吻自己的手指,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忏悔自己的心胸狭隘,错怪了某人。

    热闹,他们真是太热闹了。

    徒留班勒夫一人孤零零站在擂台中心,张着嘴伸手挠头,带着无尽的疑惑,环视这些疯狂庆祝的人,拉扯嘴角,竟是快要哭了。

    “你们,你们到底是哪一边的啊。”

    “这是,这是干嘛啊……”

    

第六百零四章 师生

    “噗!”

    车厢里,一口茶水猛地喷出,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弓起背伸手拿过手帕,一面咳嗽,一面擦拭嘴边和衣领上的水渍,期间抬起眼睛,盛满不可思议的看着对面人,最后扯开嘴角回道:“就,就这样结束了啊?”

    “啊。”班勒夫讷讷点头,人看起来有些呆,好似还未从之前的冲击里回过神,“我就上去站了一下,”他摊开满是拳茧的大手,“威尔莫特-披得喝了秘药就往我面前冲,然后就昏倒,溅了我一身血,就没了。”

    “他搞什么阴谋啊?”内史密斯愈发不解了,拿起枚果子啃,眼珠轱辘转,“你说他那些朋友也个个都在为你庆祝,那不对啊,难不成……”

    “买了。”正把药瓶放在鼻下吸的安德鲁出声,语调笃定,“威尔莫特-披得在我们帝国班的名声跟地痞流氓差不太多,之前仗着贾巴-戴里克欠钱不还,后来又用高利息骗人,听说每周要出院四五次,吃喝嫖赌什么不会?他不死谁死。”

    “卧槽……”内史密斯实在没听过这个消息,抬手抓抓头,嘴巴闭合,咬果肉咬出一嘴的水润,“那这次他不是赚翻了,之前没人打欠条么?趁机要钱啊,我们协会的有没有?”

    “我们协会有两三个,不过都没打欠条。”安德鲁答,“大家都是同班同学,基本没人怀疑这点小数,算起来也就佛伯特借的最多,前前后后快三十万了吧。”

    “他有钱。”班勒夫摸了摸下巴,像是回忆起什么。

    车厢内一时安静,风吹动铃铛轻响,车门打开,一抹檀香率先进来,再之后,是三月桃花般阴柔的眸子勾人。

    “艾斯。”

    “艾斯。”

    “艾斯。”

    座上三人同时出声。

    简-艾斯从黑色花纹披风里抬起戴有宝戒的手,点点头,弧度硬朗的下巴被阳光抹亮,跟着是银白耳钉闪光,突显一种桀骜。

    班勒夫此刻不大敢出声,本就一米五几的个子绷起来更像一堆石头,几捧风吹动红色头巾,倒是吹散了点压力。

    “艾斯。”内史密斯要往里一点让座。

    简-艾斯再次抬了下手,一屁股坐在班勒夫身边,手转戒指取出纯金烟盒,给大家分发了巫师雪茄。

    “你们在聊什么呢?”他的声音比想象中要温和清澈。

    班勒夫双手接雪茄握起来,看眼对面两人,于是自己答道:“在说威尔莫特-披得的事情,他今天故意输给我,我们分析,他应该是在外面开了自己的盘口。”

    “噢?”简-艾斯的眼尾一挑,微微笑,自顾自熏燃雪茄,然后问了起来,“这件事情符实么?”

    “应该……”班勒夫抓了抓头巾,“应该不会有错吧……”

    “他直接喝药把自己喝炸了。”安德鲁抽着雪茄接上话,吐口雾,表情甚是享受,“那帮朋友不但不为他担心,个个还朝着班勒夫祝贺呢!”

    “啊。”简-艾斯慢慢颔首,当真是被逗乐了。

    内史密斯眼珠一转,默不作声收入他的模样,身子前倾点点烟灰,用寻常语调说:“你想要整他吗?”

    声入耳,简-艾斯看眼这成长了不少的小伙伴,身子往后好好靠住软垫,手擎住雪茄,慢慢吞云吐雾起来。

    四驾马车悠悠穿过火红的枫叶。

    时隔半月没有再来到这个地方——练气塔,仍旧是这般巍峨高耸在蓝天中,漆黑塔面依然有无数紫藤纹理,阳光都进不了半分,触感始终冰凉,稍稍的碰一下,就让心湖紊乱了。

    “好像堵车了。”

    内史密斯探头出窗,顺便朝外面这份街景热闹点点烟灰,转回头,望眼沉默不语的艾斯,自个儿笑了起来,“哎呀,我们好像大半个月没上过练气课了吧,也不知道维奇老师对我们的标准是什么,这次不会也有几十个人打3分吧。”

    “啊,”近几月忙着赚钱的安德鲁最为有气无力,疲软摆摆手,回,“是一年,是我们这一年好像都没上过什么练气课,随便算算,到现在差不多也才三四十节课而已。”

    “一,一个月一节课已经挺好了。”

    班勒夫出声,大胆拿了枚果子啃,“去年91届不是一节课都没上,后来考核就李-曼特和迪-兰姆达两人过了。”

    班勒夫说完拍拍手。

    安德鲁摇摇头不出声,半响憋出一道叹息,抬起眼皮,向简-艾斯笑道:“怎么都是艾斯你的天赋惊人啊,才来半年就追上我们……”安德鲁到此又啧一声,紧跟叹息,人软软贴在了背垫前头。

    一时有浅笑出现在烟雾朦胧里。

    班勒夫专心对付手里的水果,咽下口果肉,肌肉稍微紧绷的问:“艾斯。”

    简-艾斯闻声转眸。

    “你,你吃下那枚传说级宝药究竟有什么用啊,那不是生命类型的吗?我们还这么年轻,它对你有帮助吗?”明显涉及隐私的问题发出,班勒夫在内史密斯等人的目光中吐出果核,吃力硬着头皮,继续说,“如果你不想答就,就,”

    “这没什么不好答的。”削薄的唇将那点雾丝抿掉,桃花眸微微上扬,刹那阴柔,让风都吵闹,“大家都知道我七日维新需要不少的能量,在我还是一名勇者时,我在龙世界沾染了某种火毒,它会焚烧我的气血并萎缩我的经脉,这一切都需要生命类秘药来治愈,所以这株秘药于我而言意义重大,没有它,我现在根本无法训练,更别提展露天赋了。”

    “那它能坚持很久吧。”安德鲁点着头出声,神情严肃,仿佛因某种信任而认真。

    “可能吧。”简-艾斯微笑起来。

    旁听的内史密斯和班勒夫点点头。由内史密斯先笑;捏住雪茄,往后靠住了垫子:“所以说呀,我们艾斯的每一分实力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用的多花的也多,就像一句中庭的谚语:‘人前风光,人后辛酸’。”

    “是啊。”安德鲁二人默默点头。

    当下气氛有些沉闷。班勒夫用手帕将嘴擦干净,打一嗝,忽的想到什么,于是充当起活跃者,有声有色的叙述道:“要说体质最好的还是我们的真武大帝啊——九转神体,近千年来也就这一个。”

    “你怎么拿这个来比呢。”

    班勒夫的话落地。车厢内的三位少年统一发笑,且不断摇头,当真是听着了有趣的乐子。

    “真武大帝,我们无上荣耀的真武可是神灵派来的天命者。”安德鲁吐雾并点点烟灰,将燃烧过半的雪茄转一圈,以便自己欣赏其上的尊重标识,“九十九道气门……我都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战斗的。”

    “也就,同阶段一直一直无敌吧。”内史密斯耸肩答了声,伸手从果盘里抄枚果子丢向对面这沉默的人。

    简-艾斯抬手抓住这枚红果,瞧着这份鲜艳欲滴,到底是重重叹气了。

    “怎么了?”安德鲁瞧着这神体轻哼道。

    “可能是想家了。”内史密斯帮忙答,低头微笑起来,用打趣的语念出某些酒后的话,“看看我们现在这些吃的喝的用的,稍微上点档次,哪一个不是想尽办法从龙世界找种子培育,栽种过来,可这些本来就应该属于我们啊!恶龙和巨人,那是刻在我们血液里的仇恨!”

    “我赞同。”

    安德鲁表情肃穆的点头,抬手握拳锤胸口。

    一旁的班勒夫则双手合十放鼻前,闭眼诚心祷告,口吐部落宗族的俚语,使浓郁在车厢内的蓝雾都淡了几分。

    “主人。”前头车夫叩击车板。

    四位少年同时结束祷告,最后虔诚亲吻一下拳骨,各自深呼吸,准备去迎接最后一门科目的考核了。

    “呜!!!”今日的天太蓝,风太清爽,停在人来人往的东侧入口,班勒夫忍不住展开双臂怪叫了几下。刚停好马车的内史密斯和安德鲁从车门和窗口如鱼跃下,左右探头,最后打了个喷嚏。

    “艾斯。”内史密斯找到已经快他们一步的人,再向人群另一侧吹哨,那等候许久的数据会成员便似黑潮般涌了过来,立马引起不少关注。

    “看见了吧。”清清淡淡的声音泛于耳边。

    黑塔入口,扎着脏辫的罗肯考特默默抬眼,瞧着内史密斯他们的热闹,瞧着他们之间的手势招呼声、笑闹声、以及畅想未来的青春欢快声。

    确是心底某种东西被打翻了。

    拳骨紧到咯吱作响。

    站于旁边的古德-讷斯无声收回脚步,侧目瞧瞧某个人群深处的人,嘴边露出笑容,并抬手作一噤声动作。

    贾巴-戴里克冷冷笑起来,摇摇头,率先进入练气塔内。

    “93届帝国班往这边集合,不要扰乱纪律!”

    导师摇晃旗帜。

    听着这道风,简-艾斯默默从漆黑墙面收回了手,垂落到长靴边的披风微微荡起一角,好似有声音在无形的推他,催促这远游的游子归家。

    不远处已经有人潮扎堆,学子和需要这座练气塔的外来人员不断将目光投射。

    恍惚有股阳光般的温暖照映上脸颊。

    人声里,简-艾斯缓缓侧头,终见许久未相遇的白胡子导师,不由鼻尖一酸,抿紧嘴唇,皱眉去看远方的白云与蓝天。

    “欢迎回来。”独特而温和的嗓音震荡。

    一只白手套,轻轻盖上了少年的肩;揉一揉,知晓其的确不再是瘦骨嶙峋了。

    

第六百零五章 记住我

    内宗考核对于任何一届的学子来说都是最为重要的。

    兴许该科目的导师是帝国闻名的传奇,也大抵因为内宗是武道的根,总之在这一考核上,没有人,也不会有人敢随意,或是带些侥幸的法子应对。

    他毕竟是传奇。

    手掌一拍,整个93届帝国班的学生如流水灌入各自的石室并将禁忌激活。

    当下紫光充溢在甬道和黑色石墙上。

    金丝眼镜泛起一片白光,白胡子维奇安静听完武道馆方面的汇报,伸手将眼镜架往上一推,声调倒是平和:“能恢复么?”

    “很难。”武道馆的导师摇摇头,随这位烈日行者在甬道内谈话,“威尔莫特-披得的伤和门罗特的情况不太相符。他是活活被高品阶,并带有强烈副作用的增幅秘药撑爆。而门罗特则是强行燃烧灵魂和寿命进行的超负荷,在处理上,门罗特只需停功并用生命类宝药温养四五个月就能拨正,而威尔莫特-披得……”

    导师抬手搓下脸颊没有说话。

    到底是很少过问这些事,白胡子维奇轻轻点头,看眼完全激活禁忌的甬道,抬手示意一下,便迈开步伐,要前往自己在这一楼层的办公室了。

    “卖给威尔莫特-披得违禁药品的人不需要追查吗?”导师在身后说。

    维奇的金丝眼镜再次泛起白光,不答,背手继续迈步,穿过几个拐角,最后停在一扇门边,无声无息看着门前这三人,没有显露一丁点气势。

    “我记得,”

    他的音让这三人倏然回头;尤为碧眼老人将老眼一眯,下意识握住拐杖来。

    “我说过让你们在办公室等我。”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不带感情的语划破紫光,一身制服的白胡子导师就这般直立,取出背在腰后的左手,自然垂于腿边——单这一个动作,就让面前三人再次凝神。

    “你又要动手呐?”扎着丸子头的老人率先笑起来。

    长相近乎无差别的另一位老者也笑呵呵背靠住黑墙,两手叠在拐杖上,佝偻着背,确实苍老异常了。

    “维奇。”这位碧眼老人慢慢出声,“这个孩子的石室里没有一丁点藤的波动,你是在欲盖弥彰么?”老眼偏移,在紫光下有几分恐怖神韵,“这个孩子的一切,都是你在背后引领和主导吧?自诩平等公平的人最终做出这样的偏爱,是不是太不将自身的理念当一回事了呢?”

    轻轻巧巧的音似刀尖抵住白胡子导师的心口。

    金丝眼镜后的眸子低垂,国字脸上的胡须刺亮,片刻后,是沉稳无比的音浪:“放纵自己的欲望是最大的祸害,谈论别人的隐私是最大的罪恶,不知自己的过失是最大的病痛。”

    “你们,一次性触碰了三条人性论。”

    紫光闪,形成灿烂的灯弧罩住门前这四位权势者。

    双胞胎老人见此多往前踏一步,木制拐杖轻触地面,泛起水纹,好似与某种规则交锋。

    “请各位都冷静。”最后剩余的传奇沉稳出声,胡须扎辫,显得十足整齐。

    “最需要冷静的人恰恰是你。”白胡子维奇转眸看他,抬手摆摆,下一瞬四人便出现在了略微狭小的办公室里,并且无人倒茶,也无人招呼他们入座。

    “你,”胡须扎辫的传奇刚抬手。这道太阳般刺眼的光已然消失在前头,瞬间出现在办公桌后,安然坐下来处理公文。

    见此,双胞胎老人同时冷笑,各自翻转茶杯,各自伸手倒茶,各自端茶,各自吹气,动作接近统一,让人分不出差别。

    “幸福是把灵魂安放在最适当的位置,我觉得你,已经与你的信仰偏离了,我尊敬的维奇。”茶水泛起涟漪,碧眼老人低头吹了吹,好好呷一口,杯沿后的老眼忽然弯曲;十足的渗人。

    “我们拭目以待。”维奇平静看公文,仿佛未曾注意到这老人的神情变化。

    此时紫光又无声蔓延进来。扎辫传奇双拳紧握着不动,稍稍感知一下这里的禁忌波动,不由暗骂一声,鼻腔扩张喷出两道气体,总归也端起了茶,等着那个学生的测试结果。

    ……

    石室内。

    刻在门上的姓氏与名仍旧如初遇那样。

    大体记不清多久没有回到这里了。

    稍微想想,简-艾斯不由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运转钤虎内宗,八门中的气血充盈外冒,几番沸腾感知,他很快笑起来,摇摇脑袋,盘膝在原地坐下。

    布垫前头依然是那几个空瓶子——歪歪斜斜的,好似那一日刚接触《钤虎》的场景就在眼前,就是昨天,就是上一秒钟而已。

    “时间……永远是生命的敌人……”

    少年暗暗长叹,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眼睛,目光停留于石壁的紫藤花纹前头,稍微听听祖的声响;神情略略变化,最后十分小心的,十分收敛的转动戒指,只见一股浓郁檀香溢出,手再一拉,一束由小叶紫檀打造而成的剑匣暴露在空气中,剑匣表面布满符篆和经书雕文,一眼过去尽显古朴威严,方角周正,每一缕条纹都严谨深刻,不需多想,便能感知其所蕴含的大师工艺。

    卡提纳(Curtana),这是这柄剑的名字。

    简-艾斯闭目深呼吸一次,好生将剑匣横放在腿前,手掌往上一摸,紫檀木表面的符篆等禁忌“噼啪”炸出电弧;随后如流水般缠绕住简-艾斯的指尖,一层层往掌心深处旋转,至终停下,留下一道简简单单,却极其工艺美感的四方印子——“克西路,铸”

    “啧啧,我现在才晓得……那老头是真的厉害呀,”

    一道白雾悠悠从简-艾斯的天灵盖飘出,“这种四方印,我记得在我那个时候,也没多少部落会这种传承手段吧。”

    声停,本毫无动静的石室忽然亮起紫光;跟着无数紫纹在墙壁表面流转——交汇,融合,编织,最后化为星辰般璀璨迷人的浮景,再往前,直接缩小裹住了这缕白雾,而后白雾急速抖动起来,摇身一变,竟化为穿着紫袍的稚童,而且稚童也大大方方的悬浮在空中,低头打量自己的样子。

    “唔~”仍旧是那朝天辫,仍旧是这吹弹可破的小脸,祖再三看看身上的紫色袍子,不由噘嘴侧头,双手双脚张开在紫光里游两圈,大约是累了,才悠悠然飘回简-艾斯的肩膀上,可爱打个哈欠,最后嘻嘻笑起来。

    “真痒,穿他的衣服真痒!”祖用肉乎乎的小手指戳了戳艾斯的脸颊,再往对方怀里钻一钻,闻着对方现实中的这股味道,闭上眼睛,是要好好听一听他的心跳声。

    “我们,我们终于在现实相见了……”

    奶声奶气的呢喃让心尖酸麻。

    简-艾斯当即露出笑容,手停在空中;僵直几秒后异常小心的往紫衣稚童身上靠,大体是这种温滑,是这种真真正正的体温,让他的笑容慢慢收敛,再吸气,竟是控制不住的流下泪来,闭紧眼眸,面相极丑的咬牙哽咽抽泣,哭到不能自己。

    辛酸、痛苦、快乐,这一瞬间太多太多的事情都过于值得,太多太多的苦难,也都能彻底放下。

    怀中所拥,是真切的存在。

    鼻涕出来了,少年压抑哭声的模样太过丑陋。

    “噢,别哭别哭,我的小艾斯别哭……”

    祖十足焦急的剁剁小脚丫,两手将无声宣泄情绪的少年的脑袋抱紧,侧起白嫩嫩的脸蛋贴住后者额头,闭目去哄,不时揉捏其耳朵,就像自己记忆中仅存的那样,用那点习惯表达自己的爱。

    “我说了我不是鬼对嘛,那白胡子大叔,这一次也该相信我了吧。”

    稚童一遍又一遍安慰着少年,用衣袖去擦拭对方的泪水;却空了,于是笑嘻嘻的提起艾斯外套的领子;用这个来好好擦一擦。

    温存持续了几粒流沙的坠落。

    紫光再闪,盘膝而坐的少年抬眼吸吸鼻子,从内兜取出手帕把鼻涕眼泪擦拭干净,通红个眼眶,仰头深呼吸几下,最后舔唇,手掌拍拍脸颊两侧,到底将情绪平复了。

    “看剑吧。”

    祖摆着小脚丫坐在他肩头上,大眼睛就望着少年,仿佛要记住,要永生不忘。

    紫檀木的剑匣应声打开,一抹幽深的黑光先露,再是浓郁至极的焚香气息,仿佛里面盛放的不是利刃,而是人油香膏熬制而成的祭祀物品,满当当的香,鼻翼收缩,乃至能听见诵经念咒的古怪声音。

    “哇……”

    祖率先从这幅异象里反应过来,身子往下飘,小指头勾勾;旋即“啧”一声,恼怒瞪眼石室墙上的紫藤图案,只能亲力亲为,两手握住这柄剑的剑柄,涨红脸把它举起来,邀功般递给简-艾斯看,“你看艾斯,这柄剑现在厉害很多了呢!”

    “啊,”简艾斯柔柔笑起来,体贴接过这柄通体漆黑的长剑,手掌契合剑柄,翻转,一动不动的看着剑身上的轻烟纹理,接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轻轻地刮过剑身中央的血槽,最后移到方菱形的剑格前,指尖点下这枚红宝石,眼睑慢慢垂了下来。

第六百零六章 国王的尸块

    旋涡浮现。

    再次来到星空与海的世界。

    简-艾斯赤身裸体的带着一腾腾燃烧的焰火降落在银色浅滩。

    又有一阵风吹来,是海风与紫衣稚童相互玩闹的场景,清晰出现在了星空下。

    海潮涌上朵朵浪花。

    被沙粒拍打的感觉还是太过熟悉了。

    简-艾斯垂下桃花般的眸子,眉心红莲绽放又收拢,再一瞬,自皮肤表面无形燃烧的火苗也消失,确切化为平常的模样。

    祖还在适应这件衣服的作用,像失去重量般游动飘舞,时不时抬头见天上双月,“啧”一声,肉乎乎的小身子转过来一退,飘乎乎落在了简-艾斯的肩头。

    “在这里你不要说话也不要想着去与重伍、重肆它们联系,尤其是重贰。我们现在在的是藤的媒介场,它只是暂时为我们连接进入重伍的国,我好多法宝还放在这里呢,另外练气塔里有几个老不死的一直盯着咱们呢,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一点!”

    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捏下少年的鼻子。

    一瓣紫藤忽然从侧面滑过,直直触碰少年的眉眼,像是好奇的行者,要感知一会儿少年的声音。

    简-艾斯十足平静的抿住唇。

    只见紫色长袍上掀;肉乎乎的小脚丫蛮横把这瓣紫藤踹走,然后撸起袖子,奶凶奶凶的盯着空气,好似盯住了这片虚无外的真实:“小艾斯是我的!你再乱动我就要发飙了!”

    纹理优美的紫藤闻言无奈飘走,随风卷出弧度,飘着飘着又回头,实在给予人一种被深深注视的古怪感。

    简-艾斯当即更不敢说话了。

    周边的银色沙滩和大海依旧是原先那副宁静辽阔的模样。

    停留在沙滩上的破旧大船如同迟暮老人,木板的黑褐恰似一块块老年斑,而那破烂木板的缺口,更有深不可测的黑暗环绕。

    祖倒是没心情去掰扯其余鬼物的窥视;拍拍小手,一道旋涡将紫檀木剑匣给吐出来,“咕咚”掉在地上,溅起大片银沙。

    “这东西呀……”祖悠悠飘到剑匣前,小手出袖袍一挥,剑匣应声打开,其内黑色长剑悬浮;在晚星、海浪、和凉风中,大大方方展露自己的模样。

    于是,巨大且破烂的木船里发出轻响,几道阴影似浓墨从木板缺口爬出渗入银沙里;像蛇般蜿蜒前行,很快来到黑剑下方,“呼”得一阵风吹,各自凝聚变化为各自独有的样子。

    “嗯……”一身儒士打扮,偏偏尖嘴瘦腮的狐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抖抖破破烂烂的布衣,真切是一股浓郁至极的尸臭,“简先生,这柄剑的铸造人绝绝对对是被邪灵腐蚀了神智——凶,太凶,这剑里关着的鬼物根本不是简先生你这个年代的产物,更,”

    “让我先看看吧~”身着宝蓝色丝裙,体态如婀娜妇人的何罗扭着腰往前走,微微躬身,在挤出波涛汹涌的同时大方朝艾斯一笑,跟着把目光放回这柄黑剑上,伸出染有蔻丹的指,极为轻柔的在剑身抚摸一小段,瞧着这些轻烟纹理,慢慢吸气来。

    “不对,”她慢慢摇头,左侧脸颊的伤口还是深到见骨,“如果这剑里是完整的鬼物,按照这威势,其应当早就苏醒了。再不济也能通过剑本身的媒介去控制使用者,生灵涂炭,横尸遍野,并仍旧可以复苏的呀,难不成……”她拍着胸口,眼珠间或一轮。

    “是不是残体?”心有灵犀,长着青褐色硕大脑袋的虎抬手接住嘴角的涎水,顺着何罗的猜测念,“但要是以残体能显露这种威势,并且关在剑身里不带一丁点异象,除去那铸造者的手段高超,最大的可能就是……”

    “它是金言国的产物。”最后的白灰衣老者捋须作答,不忘向少年拱手,向这装饰物般的人儿介绍起自己,“在下糜,此前被伍大人吞入,如今复苏,当要谢过少主。”

    “噫~”坐在少年肩头摆脚丫的稚童闻声搓搓手臂,大眼睛一翻,十分傲娇的摆手道,“少整些文绉绉的,你们的复苏十分珍贵,钱啊!这是实打实的钱啊!赶快找到方法!”

    “我们知道了。”

    狐等鬼物立即收敛表情。

    糜再次拱手,一脸正色的介绍起来:“启禀大人,这金言国曾坐落于大陆的西方,相传他们的得道者多走祭祀祈神之术,金言国最早信奉的便是赫里奥波里斯(Heliopolis),这种鬼神被称作百生不死,最强的威能便是指示白天、黑夜。金言国的历代国王在登基时都会举行古老又庞大的万民祭祀,以求这位鬼神的庇护,沾染些许不死威能,差不多……历任都有四五百岁的悠长寿命。”

    黑色长剑仍旧悬浮在海风不动弹。

    众人听,身着白灰衣的糜仰头捋须,吸入风中的缕缕金气,以传说级宝药的威能保持神智,不断检索大体灰暗的古老记忆:“分尸千百年不消,尸中死之力不灭,这柄剑除去用金言国的君王的尸块锻造,别无第二种可能了。”

    “啊……”狐几人恍然颔首,开始绕着这黑剑踱步,眼中时不时有精光,又各自交汇一下眼神,轮到大头大耳的虎,挠着后颈道:“那这剑与鬼物已彻底结合,如果让艾斯连接这道媒介,会不会牵扯出其余的尸块?以及金言国背后的鬼神?”

    “死人国度间的联系常有,如果这尸块真的是金言国的王,那艾斯面对的反噬只会更猛烈。”狐捏住拳头锤锤,看眼无法说话的艾斯,到底叹息起来。

    “要是在此地将其炼化呢?”糜往前靠近一些,稍稍闻闻,点着头沉吟道,“剑里的鬼物虽然凶虽然猛,可面对祖大人等,仍旧是螳臂当车。”

    “那动静太大了,上次那神龛就是藤和维奇的禁忌压住了风声。”

    “这一次这么多人看着我们,出一丁点岔子,我们真就只能带着艾斯逃走了。”

    鬼物们开始相互凑近出许多声音。

    “不会一次玩这么大吧?”

    祖悠闲摆动小脚丫,抬起水灵灵的大眼,偏头往上一瞧,稍微估计一下,利索摇头说,“不可能的,我现在出手,就算是藤的媒介也避不开那几个老不死的探测,到时暴露了,那我们只能带着艾斯逃走咯。”

    “若是直接用剑呢?”糜向狐问。

    狐沉吟,片刻后慢慢颔首:“效果倒是有效果,但艾斯修炼的《希罗的剑》的威能太过强大,不用这柄卡提纳来掩饰,我们的下场和祖之前说的没什么区别。毕竟是传奇级的武技,其产生的风波远不是《重装战士》能够比拟的。”

    “而且这剑已经被克西路大师重新熔铸并加厚了禁忌威能,一次性将这柄剑内的鬼物降服,让众人将目光放在宝器本身,忽略艾斯的实力,这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到时也不用每使用三四次就加固媒介,不然不消说钱,就这柄剑本身,也会被学院收缴,甚至被艾斯的导师一拳砸烂。”

    “又要花钱啊?”

    祖和少年闻声抬眼。尤为祖的反应最剧烈——小脸一黑,小手一插,满是不耐的呵斥道:“我不管我不管,你们赶快想个好法子,不管怎样今天都要把这剑给彻底熔了,实在不行,我就只能用我的手段了!”

    一道旋涡浮现在稚童的掌心,丝丝威严弥漫,像是太古的王,要睁开沉睡的眼。

    “祖大人,请您三思!三思啊!”糜诚惶诚恐的跪拜。

    何罗用手绢点了点脸上的伤口,嘻嘻笑,配上腮红白脸,确是有几分阴森:“我倒有个好法子,剑身上的禁忌是好禁忌,媒介也是好媒介,我们何不如模仿艾斯进入重伍世界的方法,让艾斯的魂体进入这鬼物世界,找到它本身,我们再开通媒介将其引出来,然后……”何罗咯咯一笑,眼神歹毒,又残忍。

    “嗯……”

    其余三个鬼物都不做声了。

    浪潮冲刷沙滩,几捧风吹动众人衣角,月色依旧,而手撑下巴听建议的稚童,终是打了个响指。

    “一把破剑还要花这么多精力,做这么多麻烦事,不过钱倒是花的少……”稚童的大眼睛转起来,“嗯……那就按照这个方法来吧,不然用两次这剑就破损,用两次这剑就破损,修都不知道要修多少钱哇。”

    “干活!”

    祖倏地站立在简-艾斯肩头上,两手往上一撑,紫藤再次从旋涡中浮现,很快缠绕住少年和稚童,而狐与何罗等鬼物则呼悠悠抖身体化为一滩黑水,渗入银沙,按照来时的路向巨大破船游去。

    “简大人。”糜最后的提点声在耳边,充满轻叹,以及对往事的缅怀,“原谅老朽有太多人事都记不清楚了,不过金言国历来的王都会被珍贵木材制作而成的华美棺材装起来,那棺材上面装饰满了美丽的宝石和黄金。我不确定你进入的鬼物世界是什么模样。不过这样的陵墓和风水少有,你要是到它的世界里找不到方向,可以以此为线索,从制棺,或者宝藏大师下手。”

    “总之切记,金言国最盛行祭祀和祈神,在那里最好白天出发,晚间找到安全地方躲避起来,伺机而动,祖大人一定会去救你的!”

    

第六百零七章 大漠商队

    艾斯。

    灵魂是有重量的。

    我曾与你解释过,“死”在这世上所进行并预谋的恐怖。

    越强大越古老的生灵,越会被“死”关注,届时它们将是灵界的王,它们的记忆……也会被“死”侵蚀而改变。

    人会将憎恨的刻意变得丑陋,恐惧的也是如此。

    你会遇见光怪陆离的怪物,会遇见畸形并散发恶臭的人。

    这是国王也免不了的俗礼。

    你去过重伍的国,两者虽然不一,但是那段经历绝绝对对能帮到你。

    所以寻找吧艾斯,

    在这个国王残余的记忆里,

    找到他真正的,

    埋骨地。

    ……

    柔柔的吻落上额头。

    桃花般的眸子睁开,先是满目黄沙,再是热,至终有风在耳边翻吵,空气中有柴火燃烧的气味,刺腾腾的太阳光,也从另一侧照耀而来。

    “开始了吗?”

    一团热气从白色领巾后呵出,全身武装的少年慢慢坐起身子,低头一看,果然是一身粗麻布编织的白衣,脖边有暗棕色的,花纹古朴的披肩,手腕戴有纯金护腕,腰间环有暗金色腰带,白色兜帽遮住口鼻露出眼睛,握握拳头,眸子阴柔一挑,再次呵出一团白气来。

    “好久不见了。”

    少年低头拾起躺在黄沙中的鎏金色弯刀,再将一旁的,纯青铜打造的圆盾与右臂嵌合,反手转圈把插有十二枚金箭的箭袋背在身后,最后捡起那把形体轻盈优美的金弓,插入背后,跟着拍拍整理整理,仰头闭眼抖抖肩膀。

    于是乎,之前那名横闯沙漠的勇者再次出现了。

    “克帝帝。”

    沙漠洞穴之外有人影闪动了,墙壁两侧火把摇曳,这束影子被拉得极长,而后,是一个同样全副武装的魁梧勇者出现在简-艾斯面前。

    “你饿了吗?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戴有皮甲加粗麻布服饰的勇者来到火把边,伸手抚摸一下旁边的驳杂壁画,而后继续出声,“骆驼脚今晚你记得修剪一下,用你传承给你父亲的手艺,让那个大家伙好受一些。”

    “啊。”

    白色兜帽下的双眸有光微闪,简-艾斯拍拍裤子上的砂砾,迈步往前,却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

    身材魁梧的勇者侧头,火把照亮他的模样,原来……他整个脸上只有鼻子,而且是内嵌式的,像两个小黑洞的鼻子。

    戴有露指手套的手倏然紧握了,简-艾斯的心脏都慢了一拍,可表面依旧如常,摇摇头,嗓音浑厚的回:“我还有些困,外面风沙大,再休息一会儿吧。”

    “还要休息吗?”光滑面容上仅有的内嵌鼻孔收缩,像是在闻某种气味。

    “是的。”简-艾斯缓缓点头,一只手握住腰间刀柄,另只手把盾牌往旁边侧了点。

    这样的沉默没有持续太多时间。

    脸上只有鼻子的怪物最终点头,森然一笑,是本该出现嘴巴的位置渗出鲜血,皮肤开裂,呈四个方向打开,露出血淋淋的,尖锐细白的利齿。

    “呼!”

    这还不出刀就说不过去了。

    只见鎏金色弯刀亮起一团烈火,炙热割裂这个怪物的颈脖,往上一挑,迎着怪物的凄厉惨叫声将其脖子以下径直砍成两半!

    “呲~”大捧大捧的鲜血飞溅向火把,异味泛起,简-艾斯的眸子却微微眯了起来。

    “是异象吗?”

    皮甲勇者的头颅在黄沙中被风吹的翻滚,不一会儿,本十足骇人的脸颊逐渐长出了眼睛眉毛和耳朵等人类特征,再一看,分明就是一粗糙壮汉罢了。

    简-艾斯的眉宇旋即蹙紧,低头看看手中弯刀,甩腕将刀身上的血珠洒落,露出刀身无比繁奥的花纹,以及刀柄连接处的两个狰狞蛇头装饰。

    “克帝帝。”

    洞穴外的黄沙忽的涌入并模糊一切视线。

    待到一切平息,一名戴着皮甲,穿着粗麻布衣服的勇者出现在眼帘,迈着相同的步子,手抚摸火把边的壁画,并朝面前人说,“你饿了吗?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骆驼脚今晚你记得修剪一下,用你传承给你父亲的手艺,让那个大家伙好受一些。”

    “为什么不说话?你怎么了?”

    身材魁梧的勇者侧头。

    伫立在原地的简-艾斯沉默,于对方这内嵌式鼻子要收缩时,沉稳开口道:“好的,请等我收拾一下这里的东西,外面风沙大,你进来躲点吧。”

    “不了,我们的骆驼和货物还在外面。”面部仅剩鼻子的怪物点头,而后转身,弯腰朝着洞外走,去抵抗外头的大热天。

    “是异化加剧了么……”

    眼眸一转,白衣武者的目光停留在怪物露出衣袖的手——其明显呈现弯刀般的弧,是之前完全没有的。

    砍杀了会复生。

    如果进行了错误的决定则很可能会被盯上。

    而且杀死之后的异化会加剧。

    最重要的是……

    如今根本不清楚这种异化是针对个人,还是整个世界。

    思绪到这里结束,简-艾斯收敛眸光,动身环顾一圈洞穴,确认这就是普通地形产物后重新将刀入鞘,并再次低头拍拍身上的沙粒,眉头忽然蹙紧了起来。

    “我刚才……是不是重复过这个动作?”

    某种毛骨悚然的预感扯疼心尖,简-艾斯立即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取下墙壁上的火把,踩着黄沙前进,至终走出了洞穴。

    大,这片风沙飞舞的大漠属实太过庞大。

    刺眼的太阳就在云端尽头,兴许不知收敛为何物,直接把空气都热到滚滚流动,放眼望去,像是没有尽头的无形火海。

    于这样的地方行商是极其复杂且困难的,没有老道经验和严酷生存本事,不止货,可能人都要被埋葬在黄沙中。

    简-艾斯眉宇紧皱的低头,张开左手翻过来,发觉其上的确是自身不曾有的老茧,而且头皮也很痒,旋即有些不适的挤压肺叶,呼出灼热气体,跟着甩灭右手的火把,好在白衣不沾汗珠,也不让黄沙能钻进来。

    “你收拾好了吗?”

    仅有内嵌式鼻子的武者拉着两匹骆驼前来,上下点头,好似在打量简-艾斯的样子。

    “是的,”简-艾斯尽量将声音变得浑厚沙哑,看眼体形模样完全正常的棕骆驼,领巾上方的双眸有光滑过。

    “你今天好似沉默了许多,是没睡好吗?”面前的怪物继续发问。

    秉承说多错多的原则,简-艾斯淡定摸摸鼻子,吸吸气,瓮声瓮气的回道:“没有人可以在休息不充足的情况下保持精力,我们的前路在哪里?”他刻意用打趣的音,“而且守护在我身边的同伴又有怎样的名?这是骆驼吗?噢我的天呐,它的腿脚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

    “噢……”光滑平坦的脸皮下忽然一阵蠕动;是一张布满胡须的嘴冒出,并咧开,发出豪迈笑声,“去你的克帝帝。你可别想偷懒!而且,我是你莫格林穆特叔叔!你这不讲礼貌的臭小子!”

    带有弯刀般尖锐指甲的手拍向简-艾斯的头。

    简-艾斯身体一僵,却是没做反抗。

    “啪”脑袋被轻轻打了下,可这狰狞指甲划过兜帽的声音似金属般刺耳,若真没有这般防具,大抵是脑浆都出来了。

    心底某种猜测被落实。

    简-艾斯故作亲昵的靠住莫格林穆特胸口,锤一拳,然后嘻嘻笑的跳开。

    “真是个臭小子!”莫格林穆特往前追了几步,踩飞黄沙,脸皮一阵诡异蠕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长了出来。

    简-艾斯站在刺眼阳光和黄沙风尘里歪头看他,眼睛弯得无害,姿态异常温顺。

    “嗯……”莫格林穆特上前再拍一下他的肩。

    简-艾斯到此轻咳两声,侧身踩着黄沙前行,帮莫格林穆特叔叔牵住一匹骆驼,而后转头,对后者念道:“叔叔,我有些饿了,吃些食物再走吧。”

    “管不好肚子可会在沙漠里饿死的。”莫格林穆特拍拍简-艾斯的肩膀。

    简-艾斯故意露出腰间的鎏金色弯刀,又翻下手腕,用纯金护腕反出的光精准射击这“叔叔”的双眼。

    “今天只能再吃这一根了。”莫格林穆特对这一切都毫无察觉,低头从腰间取下棕色皮小袋,打开,捏起一根黝黑干涸的草,将其递给对方。

    “噢~”某股古怪的香味混着风沙靠近,领巾后的鼻翼收缩,简-艾斯垂低双眼,又很快笑起来,抬手取下遮住口鼻的领巾,接过这干草,咬住,并利索嚼了起来。

    “真是个喜欢偷懒的坏孩子。”

    内嵌式的鼻晃动生长出来,莫格林穆特至终有了常人样子,笑着拍拍自个侄子的肩,转身,专注去整理骆驼上的种种货物。

    到底是漫天黄沙让视线模糊了。

    烈日与风还在喧嚣狂舞,刺耳里,这位叔叔压根没注意到骆驼边的白衣少年,已将漆黑腥臭的草根无声吐出,顺带一同吐下的,还有一个带螯牙的,黄米大小的虫子头部。

    这是虫肉……而这种虫,分明是干尸里最常见的一种。

第六百零八章 九岁的法老王

    褐黄色的风沙会吞噬一切。

    烈日偏移,星辰出没,月亮高居银色殿堂,这时你听,来自地河的灵魂会窃窃私语——它们会找到你,告诉你古老的秘密。

    “呼~”燃油裹紧的火把腾起光明,风呼啸,夜色极美。

    一身白衣的武者孤独坐在沙漠斜坡,抬头看,上方星空皎洁又辽阔,火把呼呼溅出火星,悠悠然,真切如浩瀚里的一粒光点。

    他已经行进快有三天三夜了。

    除去黄沙,简-艾斯仍旧只能听莫格林穆特一段一段口述这个世界。

    在这位“叔叔”的言里,金言国大抵盘踞了整个沙漠南北的绿洲和蜿蜒长河,将近六十万国民,大小城市近乎二十余座,还有那些简单原始的部落深藏丛林,总的来说,这是一个老旧,并避不开野蛮的古老宗国。

    诸如克帝帝本身,其本身是一个小部落的普通武者——年仅二十一,曾与鳄鱼搏斗,与鬣狗撕咬,因此得到族长和叔父的好感,终而踏上这一场贸易旅途,并按照下一任部落守护者的标准来培养。

    思绪到此,大概是脖颈处的蝎子纹身又有些痒了。

    仅露出眼睛的白色兜帽夹有许多黄沙,简-艾斯伸手将火把插在腿边,仰头抓了抓脖子,目光一转,透过火光和风看着自己黝黑的皮肤,以及手背上快要成型的一粒一粒水痘。

    是传染病么……

    长睫毛低垂,他两手停膝前自然下垂握拳,隔一会儿往后摸腰间,取出皮革水袋;不喝,而是将一捧水倒入掌心,趁着清水还未流逝的空挡,低头看着水面倒映出的这张脸。

    黑皮,硬骨,方额。

    他全然取缔了武者克帝帝,完完全全占据这幅躯壳,成为一名气质狂野,身材矫健如猎豹的年轻守护者。

    还好祖给予的一切也在这片世界有伪装。

    最后几滴水珠落下来,透过星光,白衣武者腰间的弯刀,以及右臂圆形的木盾,还有那棕木制成箭羽和弓都被映射出来——一切都是普普通通的样子,没什么亮点,也没什么刻意示弱的意思。

    仅存的水珠滴落;黄沙飞溅,逐步朝更深的颜色转移。

    “克帝帝。”

    身后不远处的帐篷传出声音。

    简-艾斯深吸气的低头,很快调整好自己,从黄沙中站起来,不忘带上脚边的火把。

    “怎么了,叔叔。”

    有些许破洞的布帘被掀开,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帐篷,眼珠左右一转,侧身将火把插在帐篷木架上,然后施施然坐在火堆边,茶黑色的眼瞳被火光点出一缕缕金芒。

    “骆驼和货物都安置好了吧?”

    满脸胡须的莫格林穆特转过身来,完全是人类样子,额头刻有部落纹身,头剃光仅中间有一束棕辫,风格粗犷,与大漠荒野相匹配。

    “都处理好了。”简-艾斯慢慢点头,取下遮住口鼻的领巾,然后拿起地毯上的小刀子,一下一下切割火堆上的烤肉。

    他也是会饿的,在这古老又荒诞的世界,除去荒诞本身,他压根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人。

    “成熟的守护者不会食用未经过查明的食品,你还是太过年轻了克帝帝,太多经验,都要学。”胡须狂野的莫格林穆特沉声用小刀割下大片烤肉,用手吃,虎目精亮,自有部落气势,“明早上进城,你不要乱回答别人的话,任何事情要得到我的允许,另外杜绝侏儒人的推销,不要去看那些身材美艳的可憎女子,路上看见陶罐要迈过去,千万不能踩碎。”

    “我知道了,这已经是你第七次告诉我这些事情。”简-艾斯撕着滚烫的肉块放入嘴,阴柔的眸子上抬,盛入叔叔的样子,“我们要在那个城市待上几天?你都还没告诉我法老王怎么样了,那可是你昨天夜里就答应我的了。”

    “私下谈论法老可是亵渎,虽然我们的法老王只有九岁。”莫格林穆特笑了一声,拿起腿边的酒袋丢了过去,火光明亮,他的指甲仍旧锐利如弯刀。

    简-艾斯等着下文。

    莫格林穆特瞧眼侄子喝酒的样子,舔下唇,把带有热气的肉块放入嘴里,慢慢嚼,又说:“那些事情对我们来说太遥远了克帝帝,我们只是小部落的人,我们有自己的责任,我们需要照顾整个部落。”

    “但为法老王流血是每个金言人的使命。”简-艾斯面色平静的答,将酒袋又丢过去,跟着回头看看帐篷外的风,确认下外头的骆驼,而后继续进食了。

    “我的勇士,你的抱负真是越来越大了。”莫格林穆特顺着笑了一声,抹抹两手上的油渍,捏住酒袋,仰头大口灌酒。

    简-艾斯默不作声的吃。

    倏然,一只布满伤疤的拳头透过火光向他的面部砸来。

    这一瞬地毯皱褶,两腿再往前踢,简-艾斯异常灵敏的往后弯腰,一个后空翻起身,再摆出屠龙术里的单刀架势,手肘往前一抵,再次抗下了对面叔叔的拳头。

    “喝!”莫格林穆特大吼着往前跳跃,两手抓向克帝帝腰间,粗壮大腿把地毯踩着下凹,一时拉扯到火堆,溅起许许多多的火星。

    太弱了。

    茶黑色的眸里有光流转,于原地犹豫,简-艾斯干脆让莫格林穆特抓住自己的腰带;旋即重心下移,腿扎马步,上半身一倾,俯身压在“叔叔”背上,两手环住对方胸膛——吸气,提劲,只用简单的肋锁锁住这人,方便自己与其角力来。

    “嗯……”鼓胀的胸肌有青筋冒出,莫格林穆特憋红脸瞪圆眼,似蛮牛般顶着侄子往帐篷木架上撞,偏生挪不了对方半步,就好似面前的不是人,是一尊重逾万斤的巨石。

    “好啊!”几番角力没有胜负,莫格林穆特猛张嘴喷口水,腰眼一转,要将这年轻人带入地面。

    “嗯~!”简-艾斯佯作发力的大喝大叫,咬牙让自己脸颊涨红,随即双臂颤抖;一寸,两寸,艰难挺腰,竟是将自己叔叔倒抱起来,然后身子往后倒,带着对方轰然朝地面砸去!

    “咚!”风浪把火堆吹得炽亮,点点温度转移,放置于一旁的皮绒腾起缕缕青烟。

    “噢,该死的!”被压躺在地上的莫格林穆特管不了此刻的头晕,抬手往身上人的脑门一拍,于对方躲避时快速起身,一下两下将皮绒上的火星拍灭。

    “你这臭小子!”他一面拍皮绒一面侧头说,粗犷的脸绽放笑容,“一身蛮力比你父亲还要大!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

    “我,我也不知道啊。”自原地站起来的白衣少年拍了拍身上砂砾,摸摸鼻,然后上前为叔叔帮忙,将有些乱的地毯重新铺好,并把火堆好生架了起来。

    “你以后绝对能强过我。”一时寂寥,柴火嘣出“噼啪”声,莫格林穆特将皮绒再次抖抖,略微心疼的摸了摸其上小洞,叹息,慢慢盘膝坐了下来,“年轻的勇者总会憧憬金塔和草原,我理解你,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让它来检测一下你的天赋。”

    “嗯。”简-艾斯发出鼻音,一通运动下来呼吸仍旧平稳,握刀伸手割下一块肉片,一面吃,一面向叔叔好奇问道,“成为勇者还要经历什么考验吗?我很强壮了叔叔,那些死在我手里的鳄鱼和鬣狗,它们都知道。”

    “噢吼吼~”莫格林穆特豪爽笑起来,握住酒袋灌一口,通过火光去看,看简-艾斯这张黝黑又硬朗的脸。

    “勇者的区别是很大的。”这位部落守护者沉声说,齿缝还残余肉渣,“因祭祀,勇者可以获得无上伟力,这种力量十分复杂,些许能掌握指示火焰的能力,些许能听懂并命令毒蛇,有人会口吐毒雾,有人……能将铁器徒手掰断。”

    “神灵赐予的力量就如星空那般浩瀚繁多,只有虔诚和敢于奉献的人才能听见神的声音——祭祀,只是其中最普通的手段。”

    “就像我一样。”

    戴着皮甲的魁梧武者举手点点自己的鼻子,鼻翼微微一动,探手一抓,深深摁入地毯外的沙子中,而后一阵翻搅,将一条通体赤色的小蛇给揪了出来。

    “看见了么?”

    蛇尾衔住尾指,莫格林穆特将小蛇放在火光前展示,目光雪亮盯住简-艾斯,不断震颤胸腔讲,“这就是部落为我祭祀祈福到的能力,我能闻到并分辨这附近所有的气味,等你再大一些,你也将获得被祈福的机会,成为真正的守护者。”

    尾指一松,赤色小蛇坠落黄沙里消失不见。

    简-艾斯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一幕,吸气,呼气,仍然用刀切割烤肉,一片一片吃起来。

    “真是个贪吃的小家伙。”莫格林穆特不由笑骂一声,捏住酒袋喝,水渍落上胡须,像另一种光点。

    “你很有天赋,克帝帝。”

    他开始叙说。

    “我现在跟你说的话一定要记住了,”

    “记住,我明天要去交付货物,等你到了我带你去的地方,晚上有人敲门别开,想找你的人自然能越过房门。”

    “还有,如果在夜晚听见铃铛声立即站在原地别动弹,大声喊我的名字,我会立即找到你,并去为你解释。”

    “还有,今晚依然要修骆驼脚,千万别忘了。”

    酒袋停在腿前,莫格林穆特一抹胡须上的水渍,哈哈一笑,又要用小刀割肉吃。

    “呜——”

    帐篷外的黄沙忽然有嘹亮嚎叫。

    这对叔侄的神情一变,相互对视一眼,当下起身,抽出各自弯刀冲出帐篷外头,看着那些围着骆驼转的绿眼胡狼,不由骂骂咧咧的握刀前冲,一时将风沙与星空都吵热,仅余帐篷布帘飘舞,像是另一扇门,最终无声闭合。

第六百零九章 黄沙古城

    烈日。

    伯锡绿洲拥有近两千的原地居民。

    这片建筑群大体也算是繁华了。

    秃鹫在高空盘旋,装满货物的棕骆驼用沉重的步子登上山坡,一旁牵绳的白衣武者于风里眺望坡下这片绿洲,那些矮土房好似小石子般嵌在大漠仅有的绿色里,依稀可见到炊烟,以及似小点般缓缓移动的行人。

    “终于到地了。”

    牵着另一匹骆驼的莫格林穆特并肩和简-艾斯站定,抬手掐掉干涸嘴唇上的死皮,又打开水壶,仰头饮水,却只饮了寥寥数滴,连暗褐色的嘴唇都未有颜色变化。

    “呼……”他无奈呵出气体。

    旁边的白衣武者转眸一瞟,瞧眼对方脸上的,早已结痂的胡狼爪痕,透过领巾瓮声瓮气的问道:“你的伤口不需要处理一下吗?叔叔,最上面那条好像腐烂了。”

    “这不算什么。”莫格林穆特伸手拍了拍腰间,然后打开,取出一根黑色“干草”放进嘴里嚼,吃得甚是香甜。

    简-艾斯无言看着他,深深吸气,然后问:“我不喜欢吃这种虫子,我们回去的时候,可以换一种干粮吗?”

    “噢~”捏住干虫的手倏然一停,莫格林穆特转头,满脸胡须忽然蠕动往面皮内收缩,本布满飞尘等污渍的脸逐渐有些光滑,而胡须里的嘴,也悄悄然渗出血,变得有些渗人了。

    “我是勇者。”白色兜帽里的眼很亮,“为了生存我可以在沙漠捕获蝎子,沙兔等等食物,勇者不应该以吃虫子为生,哪怕它对我有好处。”

    “啊……”这道音入耳,莫格林穆特的茂密胡须重新从脸皮下长出来,嘴角上掀,带点笑和宽慰,“你确实长大了克帝帝,但是这个,”他举起手中的干虫,语调转为严肃,“这是我们部落祭司向神灵祈求才能获得的珍宝,我们部落每年才能收获这么一小袋,你不能亵渎它,哪怕是因为男人的勇心。”

    “嗯哼。”茶黑色眼眸颤动一下,取下领巾,简-艾斯点点头,伸手接过莫格林穆特手里这半根虫子,利索放入嘴,嚼出咯吱声。

    莫格林穆特见此大笑,拍拍手拉住缰绳,牵着骆驼继续往前头赶路。

    “在外面你一定要记住这几点克帝帝,不要谈论别人部落的信仰,不要冒犯别人信仰的东西,我们是一个部落我能原谅你的亵渎和年幼,但是别人,”

    面前牵着骆驼的勇士回头。

    风沙吹拂脸颊,慢慢嚼着干虫的简-艾斯停在原地,一手攥缰绳,一手自然下垂,模样随意,读不出太多情绪。

    “可不会原谅你。”

    莫格林穆特用舌头卷起一粒沙子吐出来,回头,继续往前带路。

    黄沙抹眼,太阳高挂云端,贫瘠干涸的土地裂出黑色条纹,滚滚热浪前扑,再进行一段距离,已能模糊看见半米高的土墙,以及土墙周边来来往往的居民。

    掌心似乎有些汗了,越是临近,简-艾斯越是深呼吸调整心率,另只手将领巾拉上来遮住口鼻,目光往下看眼腰间弯刀,有了思索的神色。

    愈来愈近了。

    全然由黄土和石块堆砌而成的房屋出现在眼前,两侧土路不算宽敞,但是行人很少,大抵都是头顶瓦罐,简单布衣裹身的妇人,不穿衣物的儿童飞跑在黄沙里,不时有铁器敲打的叮咚声,路边有几根干草被风吹起飘摇,些许石头边有粪便和排泄的痕迹,马儿也不多;连骆驼,都算是稀罕物件。

    不过这些人都留着短发或光头造型,有些也披着围巾,把脸颊遮住一大半,单看行为,与现实没有太多区别。

    简-艾斯不由再次抚摸一下身旁骆驼的长颈,恰好身边路过一位黑皮妇人,旋即佯作无意的抬眼,目光往上一移——对方有鼻有眼,确是与正常人无二。

    到此,某颗悬着的心略微放了下来。

    “克帝帝。”前头的莫格林穆特忽然回过头来,瞧住沉默寡言的侄子,牵着骆驼向对方靠近一些,嗓音浑厚的提醒道,“记住我这几天与你说的话,现在我要将你托付给我的一位朋友,他是这个土城的守护者,迟一点他会教你如何成为一名勇者,并会对你进行训练,你要好好听他的话,千万不能得罪他,在这里,没有人可以保住我们的性命。”

    刻满风沙的粗糙大手往前拍打年轻者的胸膛。

    简-艾斯点头应下,随后深呼吸半响,待莫格林穆特往前,自个才低头跟紧他的步伐,不管周边这些儿童的奔跑打闹声,也不管妇人间的闲聊和目光,甚至每每下脚都看清黄土,以免真的踩到了什么陶罐。

    “我们到了。”

    铃铛摇晃,两匹骆驼上坡越过些许植被,与背后的土房子建筑群拉开距离,简-艾斯借此抬头往上看一眼,记住面前这座种满植被的两层土房,脚步往上一迈——倏地,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不错的反应,你这次带来了个好小子。”

    土房前头的藤架一阵骚动,随后一阵风声落地,遮住大部分阳光,将白衣武者收入阴影中。

    “你好啊。”

    仅有嘴部的脸绽放出笑容;如蜥蜴般的舌头湿黏钻出,锯齿状的牙齿极白,反出森森冷光,完全不是人类的构造。

    “嘿。”

    这个怪物还在打量少年。莫格林穆特上前推下其肩膀,然后把简-艾斯搂到自己这边,拍着侄子的胸脯介绍道,“这是我侄子克帝帝,勇敢的小伙子,曾经流浪于荒野,敢与沼泽里的鳄鱼和鬣狗搏杀,他将取代我,成为部落的新守护者。”

    “噢~”仅有嘴部的怪物再次用舌头舔一下利齿,恍恍惚颤动,眼睛眉毛和鼻子就这般长了出来,“欢迎你来到伯锡绿洲,我是这里的守护者(Medjay)阿奴木提提,与你叔叔已经是老朋友了。”他伸手拍下莫格林穆特的肩膀。

    简-艾斯兜帽下的眼睛顺势一瞥,收入对方这毫无异变的手,再转眼珠,停在空中的脚慢慢换个方向放下,避开了沙土里的小罐子。

    “他就交给你了。”莫格林穆特用砸拳回应阿奴木提提的亲近,一人拉起两个骆驼的缰绳,转身,又蓦地转回来,目光闪闪的朝简-艾斯念,“记得我和你说的话,克帝帝。我会在明早来接你,有事你就大声呼叫,阿奴木提提和我都会去救你。”

    “我知道了。”简-艾斯点点头。

    莫格林穆特最后往阿奴木提提身上瞟一眼,牵起两个骆驼,在铃铛摇晃中下坡,很快消失在了坡后。

    “跟我来吧。”

    背后响起声音,简-艾斯回头一望;阿奴木提提的五官又重新潜入脸皮下,仅余模样恐怖的嘴巴和一只眼——那只眼全然通红并死死盯着艾斯,像是厉鬼索命,刻满的怨毒和残暴。

    “那就麻烦你了。”

    简-艾斯抬起左手捶胸作部落手势,“我是勇者,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完全可以跟我说。”

    话落,阿奴木提提独眼里的残暴少了一些,冷冷笑一声,转身往藤架上爬,息息索索不一会儿没了动静。

    “二楼左手边第一间是你的休息处,你现在可以去休息,到吃饭或者有事的时候我会喊你,记住别乱走,别在我的这里乱逛。”

    “我知道了。”简-艾斯淡然回应这束语,也不追究声音从哪来的,往前越过藤架和堆积着些许小罐子的前院,进入土房,连带装饰都不看一眼,直接找准了土阶梯往二楼走,往左一转,掀开布帘进房,踩着黄土越过周边的简陋,取下腰间刀,终而在石头堆砌而成的桌台前坐下。

    “呵……”

    刀上桌,他深深吁气,保持领巾遮住口鼻的模样,兜帽下的阴柔眸子移动;室内到底是远古时期的蛮荒风格:角落铺着的地毯为床,边上放了几个藤条编织的篮子,有个石碟,除这以外还有几个土罐,孤零零的,再无多余装饰。

    可这的确是能休息的地方了。

    低头捏捏眉心,简-艾斯从内兜取出一块干硬的皮革,然后从腰间皮袋里取出木炭制成的笔,稍微想想,开始在皮革上进行更详细的叙述。

    今天来到绿洲

    普通居民没有异变,这可能是因为守护者,或者拥有某些祭祀祈福力量的人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异变的能力有所不同,莫格林穆特是鼻子,阿奴木提提是嘴巴,不过这样的推测只是暂时,毕竟没有更深入的证据。

    沙漠里没有出现什么怪物或是死人的尸骸,一切看起来也很正常。

    另外,根据这几天的观察,我作为扮演者只能按照某种故事的进展行事,稍微偏离便会出现异象,但今天也出现了变数,因为随着莫格林穆特的离开,阿奴木提提直接变成了怪物样子,所以这一条推论,还需要再次观察。

    特注,祖说了这是那个法老王的记忆世界。

    按照祖的描述,只有法老王憎恨的,或者恐惧的才会出现异常化。

    也许莫格林穆特和阿奴木提提这一类守护者是法老王所憎恨或恐惧的,但按照他们的实力来说,未免也太过弱小了。

    所以这一条也是猜测,也需要进一步证实。

    最重要的,我现在还不清楚我这具身体的命运,被动迎合只会让我进入更深的麻烦,这具身体很可能得了传染病,拖下去情况绝对糟糕。

    如果我直接屠了这个城,那这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他们……还会复活,一切还会重置吗?

    点点皮革,木炭制成的笔从中间折断。

    一身白衣的武者无声看着上面的讯息。

    隐约中,背后的布帘好似被风吹开,跟着是阿奴木提提的声音响起,很平静,内容也很平常:“克帝帝,我们该吃饭了。”

    白色领巾后的嘴唇翕动起来,简-艾斯刚要作答,眼角余光一瞥,扫过前几日记载的某个要点,随即整个人僵直不动,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此刻阳光正好,这个要点的内容被照亮,其恰恰是:

    如果晚上有人敲门你千万别开,想找你的人自然能越过房门,不要回应,

    也不要……乱说话。

    

第六百一十章 还有转机

    紫藤花·练气塔

    茶杯贴桌,碧眼老人看着面前这自主续上的第三杯茶,眼珠无声上移,持续半响,最终笑起来:“你这些学生的测试好像该结束了,怎么那娃娃的房间还没动静?”

    “是没有进入状态吗?”

    暗褐色茶叶悠悠上浮,戳一圈圈水波,在阳光下非常深邃。

    忙着批示公文的白胡子导师没有反应。

    扎着丸子头的老者垂眼叩叩桌子。邻座的传奇往旁边侧肩一躲,旋即冷笑起身,先整理一下自己的衣着,又挽一圈衣袖,还没等动身,办公桌后的人终是发出了声音:“考核结束前,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人走出这个房间。”

    空间震荡起来。

    几缕不知名的风试探交汇,交织出电弧般的噼啪声,亮起缕缕紫色,而后隐匿,消失在空气里。

    狭小办公室中的传奇都变幻了脸色。

    金丝眼镜泛起一缕光,维奇抬头,安安静静盯着胡须扎辫的人,跟着松开捏公文的手;往旁边一指,到底没给另外这对人屠一丁点面子:“我没有开玩笑,如果你们再动手,我们可以到王都检察院论述这一件事,也可以在这里打一场。”

    “哦,”穿着单薄布衬衣的老人回头了,布满皱褶的脸挤出略微恐怖的笑,声音,也不像是沾染了情绪的腔调,“你,”他似乎在竭力忍耐,“你可以将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吗?”

    “或者说……你以为我们这两个倚老卖老的老东西,真就没有一点余力了?”

    一旁的碧眼老人起身——握杖,迈步,弯腰,这对头发花白的双胞胎像是一面镜的两个倒影;姿势统一,神态统一,乃至气息和眼神变化,都如镜面反射般完全相同。

    空间大体有些扭曲了。

    时至此,坐在办公桌后的白胡子导师终于放下了公文;握住戴有白手套的手,笔直的腰背隐隐前倾,予人一种危险的侵略性,绝对是斯文导师不具备的特征。

    他们已然准备就绪。

    置处中间的皇室代表无声攥紧拳头,闭目,吸气,双眸再启露精光,脚下地毯却忽然摇晃一下,紧跟着,是整个练气塔都发出声音。

    “他们考核完了。”

    一道语斩断紧绷的弦,碧眼老人似有所感的抬头在阳光里寻找,握住拐杖往前迈步,好好闻,慢慢笑了起来,“原来是在连接凶器的媒介,这么想拿第一,这破烂学校当真就比我第七军还要好吗?”

    话完,一旁的孪生弟弟抬手拿下发簪;丸子头散开,竟是自主扎成了辫子,在阳光里白得刺人。

    “我先走了。”代表皇室的传奇先一步出门。

    办公桌后的导师跟随起身,抬手扶正一下眼镜框,开始收拾桌面上的公文和羽笔。

    余下的两个老人冷冷笑了声,也不大着急了——慢慢前行,佝偻腰背相互扶持,一下一下带拐杖的挪出办公室,消失在阳光和飞尘中。

    ……

    “呼~”

    充斥紫光的专属石室,留着蓬松阴阳头的古德-讷斯慢慢睁开眼,停在膝盖前的双拳握紧又松,感知一下八门内的气血储备,所以抿嘴,一面用鼻腔喷气,一面暗自念道,“还好,还好是完美承受了紫藤的能量,我前头达成了维奇院长的期许,按照老师的打分习惯,

    这一门,我应该有9分以上了吧……”

    思绪翻着翻着便催使行动。

    胸口突然发烫,他立即从内兜拿出牛皮册子,打开,将其内的金纸拿出来。

    ——年末成绩单——

    姓名:古德-讷斯

    分级:帝国班

    【具体科目】

    马术:10

    驯龙:9.1

    四国语言:9.9

    贵族礼仪:10

    炼金枪械:8.2

    基础炼体:8.9

    野外生存:9.5

    近身搏击:9.1

    内宗训练:9.0

    历史学识:8.2

    巫师精通:9.4

    额外学分:3

    年末考核战绩:2/7(+2)

    当前总分:104.3(+2)

    当前排名:2

    ——

    “果然……”

    一抹隐晦的弧出现,古德-讷斯下意识抬手摸一下蓬松的,一半黄一黑的头发,紧跟着重重吐出气,闭上眼,鼻尖有了点酸楚。

    “长长久久的努力是不会骗人的,一时的蛰伏,一时的孤独,都是为了明天,为了更好的未来。”

    “当然,这也是我对父母家族的报答了……”

    略略心碎的语吐出,眼眸中的忧郁已满到装不下,古德-讷斯将衣领立起来扣合遮住下巴,低头,像是要拥抱自己,要拥抱这份甘美的果实。

    “简-艾斯之前的分数已经明了了。”他缩在角落里缩成一团,仿佛被世界抛弃了那般,“87.8,就算近身搏击和内宗训练平均给他打了9.5,那他的总分也才是106.8,他与我一样都赢了前面这两场,不到3分的差距,五场,只要这五场我确保能赢3场拿下3分……”

    “他……就绝对赢不了我。”

    烫卷的发丝下垂搭在眼前,浓郁忧郁里倏然多出点光彩。

    此时石室门打开;佛伯特一面擦拭脖颈的汗,一面探头往里瞅,最后在阴暗角落里发现这同学,刚要出声,一捧风已砸入了自己怀里。

    湿了。

    衣领处有大片大片的温-湿。

    佛伯特还在发愣,抱住自己宣泄情绪的同学已发出了声音:“我成功了佛伯特,我成功了……”

    哽咽声呼在耳边。

    没忍住扯了下嘴角,佛伯特慢慢伸手把古德-讷斯推开,看看对方这幅自我感动到不可抑制的样子,咽口口水,仍旧安慰说:“怎么激动成这样了,这一次的内宗考核,成绩不错啊?”

    擦拭泪水的古德-讷斯摇摇头,郁郁叹气,双手入兜,头低下,嘴唇贴住领口,瓮声瓮气的念:“我这次测试的不好,才9分,砸了砸了,已经是弄砸了。”

    “……”长久的阻塞酝酿在喉结中,佛伯特的眼皮跳了跳,转身,要去与其他同学汇合。

    “佛伯特。”古德-讷斯在背后叫住他,伸手,并往前几步,扯住其衣袖,用一种内敛又不好意思的语调念,“你今天,今天能再陪我对练一下吗?我,我感觉我还是没什么信心,需要你的帮助。”

    “What-the-hell?!你们这几个人能不能正常点啊?”佛伯特没忍住爆了句粗,瞅住这快要和自己比试的人,闭目深吸气,别开后者这略使人恶心的手,皱紧眉,没好气的念,“我的招数我的套路你不是熟悉到可以背下来了吗?你们天天抓我练干嘛啊,我后面还有比试,不可能真就名次都不要了吧!”

    “我是想帮助你进步啊。”古德-讷斯摸了摸鼻子,想想又释然,露出十分不好意思的苦笑,“算了,是我……”

    “好好好好好,别念了别念了,就今天,下次再打就是在比试场上。”佛伯特摆摆手转身,走得干脆。

    徒留古德-讷斯靠在门边,一脸受伤的低头沉默。

    ……

    紫藤花·海德古堡

    薄薄衣物下的心在跳,呼吸正常,一针秘药注射下去,床上人睁开了眼,眼中全是血丝,密密麻麻的,应当影响到了视力。

    “看得见吗?”

    身旁有导师平静的声音,稍带药味的手在脸前晃,而后颈部又刺痛起来,好似按住穴位的银针被取下。

    紧跟着,剧烈,又刺耳的疼冲溃了威尔莫特-披得的神智。

    “哎。”思科特无奈叹息一声,两手摁住这剧烈抖动的学生,抬头向旁边副手递出眼神,后者很快将银针重新插回屏蔽穴,并往上滴了点药液。

    “听得见吗?”

    思科特一面在学生的耳边喊,一面观察其瞳孔扩散的程度,待到药效完全挥发,这才收回双手,开始准备下一疗程的药物。

    刻满血丝的恐怖眼珠转动。

    思科特将注射器清空,语调平淡的揭开某个血淋淋的痂:“你以后不能再练武了,”这一句就让床上人的眼瞳紧缩,“‘烈火吻痕’是武者协会明确不允许的禁药,它的副作用太过霸烈,你竟然敢直接喝下新炼制出炉的热款,你的脑子是塞满了大便,然后被疯狗咬了几口,最后得了神经病,开始不顾一切目的的咬人了吗!”

    导师勃然而来的怒与唾液一同飞溅。

    血丝眼珠一颤,紧跟着无法抑制的,溢出许许多多的泪来。

    “哭,现在哭还有什么用!!!”思科特吼得脸颊涨红,而后咬紧牙收住情绪,面色阴晴变化,不时发出冷笑,又能听见牙齿相互摩擦的咯吱声,最终也颓然,摇摇头,平复心绪继续给披得调试治疗药物。

    “额,额……”被银针封闭的咽喉努力吸气要发出声音,全是细密血洞的手停在腿边发颤,竭力摆动起来,像是要拉住床边导师的衣袖,哪怕再疼,也在所不惜。

    “为什么之前不这样呢?”思科特终归心软了,长叹将握住注射器的手放下,转眼望住这少年,看看对方的耳钉与纹身,再看看对方眼里的泪,语调放缓,尽量温柔,“我是真的帮不了你,披得。这种秘药是那些没有未来,没有明天的亡命徒用的,你明明有这么好的前程,有学院的培养,怎么就一场比试,就这么想不开呢?”

    披得的眼角滑落更多的泪。

    思科特导师用热毛巾为其敷干,并微微偏头,兴许是接不住对方眼里的憧憬和期许。

    “我是真的没办法。”他再次重复说,“‘烈火吻痕’作为强增幅、强药性的钻石级禁药,它对服用者的五脏六腑,以及气门经络有着不可抑制的损伤,你以为多出来的那三倍增幅真正有这么好拿的吗?你才,”导师说着说着气急,“你才一个中级武士,天天不训练想着这些鬼东西!中级武士!就算给你吃一滴,你也要被撑死!”

    话完,思科特将手中的注射器对准披得心口一扎,冷着脸,语调不再带情感:“这一次的事情肯定要追责,另外学院的治疗也不是免费的,还有你租赁庄园给学生的事情,学院相关人员已经在调查了,如果情况糟糕,你不仅要被开除,还要以工抵债,到时可能是仆人也可能是管家,反正等通知吧,这七月你就在这里好好养,康复之后,会有人带你走。”

    蜡黄的药液被注射完。

    思科特将注射器拔起来甩甩,深吸气,对这名认识了近一年的学生,最后一次,以导师的口吻说道:“这一次,你就别再逃避和安慰自己了,你的人生啊,已经被你自己彻彻底底的走烂,写信给家里人吧,靠自己的本事还债,说不定以后……”

    “还有转机。”

    

第六百一十一章 审判降临!

    阴霾里,鸟儿振翅高飞的模样不大明显。

    傍晚的光和风都很柔,几朵花瓣悠悠落在路边,浸润泥,传递最后那点芬芳。

    法布雷加斯-罗肯考特大约是不想来的:本登上了自己的马车,本要练功,本要为枪擦油,可不晓得是何原因,就指示车夫,让其将车驶向这条路了。

    贾巴-拉提提-戴里克的庄园极少有班上同学没来过。

    起初93届榜眼的名头确切是实打实,许多同学也都喜欢和这样的天赋者接触——古兰苦体,说起来可也是厉害得不行呢。

    如果……那个被冠以“神”字的人没有来的话。

    念头止,一捧花瓣滑过眉心,罗肯考特回头见一眼车夫驾车停靠的样子,舞一舞手中长枪,踏入这片芬芳满园的前院。

    “好久没来我这里了吧。”

    一抹声音响在耳边。

    法布雷加斯-罗肯考特侧头,看住这名在紫薇树下站立的武者,再次舞枪,最后将枪收入背后的黑色长套。

    “怎么不放进戒指呢?”贾巴-戴里克在花瓣飘舞中往前,听声与以前无二——神态,面容,乃至高扎的马尾却是将其余的都改变了。

    罗肯考特起先有些不适应他的样子,上下打量对方这衣架子般的身材,摸摸鼻,略微结巴的回道:“我,我,我的枪有,有性,性格。”

    “啊。”戴里克慢慢点头,一身简朴武士衣,换作以前,也是绝无可能的打扮。

    “你的口疾还没治好么?”他再问。

    罗肯考特摇了摇头,神情略微收敛,的确不想解释。

    于是戴里克微微一笑,转身去看紫薇树飘落的花雨,背手往前,一面前行一面介绍道:“在七月,我最中意的就是紫薇的颜色,那时我还刚入学,在学院里待了一会儿,就已经让我管家把前院种满紫薇,都不心疼钱,因为它是‘百日红’,是我自己希望自己的那般,一直红火下去。”

    背在腰后的手点点。

    这位高马尾,脸上皮肤有些光滑的武者转过头,整个人的气质很平,又有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傲。

    是的,我命由我不由天。

    罗肯考特慢慢活动一下嘴巴,深吸气,直接问了起来:“你,你和古,古德,叫我来,来,有什,什么事吗?”

    “嗯……”戴里克沉吟一会儿,反问,“他没告诉你吗?有关于我们一起,把简-艾斯扳倒的事。”手掌抚上紫薇树树干,稍微一刮,就留下一条白印。

    罗肯考特沉默了。

    贾巴-戴里克也没多说,上前拍拍这位同学,带着一股浓郁香味水往院后主屋走,预图带其去里头吃茶,详谈这件意义重大的事。

    两柱圆白石柱后的入口未设有大门,往里一看,客厅内的装饰简单却不失考究,不过椅子边、走廊边、柱子边摆放的到底都是便宜东西,连同会客用的沙发与茶几,也算不上有什么突出的地方。

    总归是比以前寒酸了。

    罗肯考特侧头看看身边人,没忍住问:“你,你的管家,和,和你的仆,仆人呢?还,还有你之,之前那,那些瓷,瓷器呢?”

    “都卖了。”戴里克坐回主座沙发上,打个响指,一名满脸皱纹的管家便从阴影里走出来,神情木木的,不过端茶倒水的动作倒是利索。

    “这是我唯一的仆从了,其余都还给了学院,毕竟我平日总是训练,用不上这些人,还不如省下金钱,投入武道不是更好。”

    “啊,”罗肯考特对这份回答很赞同,端起茶杯呷一口,对这份无色无味沉默,不由想起一些往事,连同眼睑,都垂下了许多。

    “这茶让你不满意么?”戴里克看着他询问。

    罗肯考特摇摇头,放下茶杯,恍惚觉得大厅里的香水味也很浓郁,但也没多想,组织下言语说:“我,我,我应该付,付你们,多,多少钱?”

    “什么意思?”戴里克往后靠住沙发。

    “药。”罗肯考特一转指环,将之前古德-讷斯赠予的药物拿出来。

    “这个啊。”戴里克笑了一声,刚要解释,空旷客厅左侧传来一阵脚步声,二人侧头,原是古德-讷斯和佛伯特在往这边走,并且满头都是汗,周围更有热气环绕。

    “呼……”好好宣泄了一顿的佛伯特率先坐下,向罗肯考特扬起下巴打招呼。

    另一边古德-讷斯独自坐上小沙发,抬手擦汗,目光移向戴里克:“我这边没有任何问题了,亚摩斯那里我今晚会去试一试,如果不行,就按我们之前计划的去做吧。”

    “可以。”戴里克端起面前的茶杯,低头吹吹,第七次向佛伯特邀请道,“佛伯特,你真的不想加入我背后的财团吗?在那里谋取一份闲职,多一份轻松的薪水。”

    “唔。”佛伯特咽下了茶,摆摆手,答得自然,“我没时间,反正也就陪你们练练,站在同学的角度,这些都是应该的。”

    “你是一个好的朋友。”戴里克认真点头应答,喝口茶,又不知怎的重复劝起来,“你来吧,在那里的工作很清闲,根本就是捡,”

    “那我干嘛不去艾斯那里呢。”佛伯特蓦地打断这段话,于面前几人的目光中很坦荡的笑笑,继续讲,“我是真的没有时间,每天训练已经很累了,而且我暂时也不缺钱,这次也就是我和你们都有比试,提前练练就练练,作为同学,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

    前面沙发上的三人缄默了。

    确是有些尴尬,佛伯特扯出笑容并放下茶杯,两手拍大腿起身,与这几位同学说道别。

    戴里克起身相送。

    古德-讷斯缩着身子坐在小沙发里没动弹,低头刻尽忧郁,像是另一幅蓝色。

    罗肯考特抬手摸了摸背后的长枪,旋即将其放在沙发上,十指交叉,不知在想什么。

    那一头的戴里克已与佛伯特肩并肩,伸手揽住对方肩膀,慢慢点头,用确定的语气道:“佛伯特,无论怎么样我都要感谢你的帮助,我知道披得欠了你一大笔钱,作为与他一个家乡出来的朋友,我会将钱明早送到你庄园,加以利息,作为我为他向你的道歉。”

    “这……”佛伯特本要拒绝,脑海中无意浮现出威尔莫特-披得的样子,于是利索点头了。

    “那好。”戴里克温和一笑,傍晚的光抹下来;他面皮白得有些异常。

    送别客人。

    客厅的沙发仅剩三位正义之士。

    贾巴-戴里克伸手叩桌打开沉默,稍微思索,出声给基调:“现在简-艾斯的分数最多为108,比我差1分,比亚摩斯高1分,比……”

    “我跟他差4分。”古德-讷斯喝口茶,向罗肯考特投去眼神。

    被点名者随即一愣,抬手抓抓后脑勺,摇头道:“我,我可,可能是,是不行了,艾,艾斯……太强了。”

    “噢不。”贾巴-戴里克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身子前倾,点头用赞同语气答,“我们都知道简-艾斯很强——内宗可能是中等,但武技,以及他本身的天赋和背后的出色团队早已将我们远远甩开,这是不争的事实。”

    话落,罗肯考特有些愕然的看着戴里克,一时惊觉,对方确切变幻了模样。

    “但他一个人不是无敌的。”

    傍晚暗光中,抱住双膝的古德-讷斯轻声开口,其中意味却沉坚,“他没有好的兵器,卡提纳是邪恶之剑,如果他强行使用一定会有副作用,就像今天的披得。”

    听得此名,戴里克没有反应。

    古德-讷斯继续出声:“所以我们要用我们最擅长的方式带给简-艾斯麻烦,我已经跟你说过他的处境了,只要你在武器战上给予他压力和伤势,接下来就是我,然后蒂姆-奇得塔斯也一定不会放过他,最后是戴里克,我会给你们配上最好的秘药,让我们的一层一层消耗有价值,兴许简-艾斯都走不到戴里克面前,就已经被我们耗尽,没有后续作战力。”

    “而且输并不算什么,除去与简-艾斯的一切对局,我都有绝对的把握赢,这是学分制的游戏,他哪怕少一分,也逃不出被赶走的命运。”

    圆柱前的烛台亮光,抹亮古德-讷斯的侧脸,抹出这种坚定。

    戴里克和罗肯考特都沉思不语。

    至此背负正义之名的忧郁少年猛然起身,张开双臂,望住晚霞,目光灼灼闪耀!

    “团结起来吧!我已经愿意为此付出人力、物力、财力,我和我朋友愿意为你们承担一切,我们只要一个公道,我们只想向学院和整个帝国的武者证明,天赋,并不意味着一切!”

    “沽名钓誉者,也终将得到审判!”

    

第六百一十二章 比羽毛还轻

    皓月当空。

    胡狼在荒漠嚎叫,黄沙里,无数小动物悄悄露出身形,开始一整晚的觅食和整理。

    风儿也喧嚣了。

    细微砂砾好似女人的手轻抚窗口,几根枯草飘进来,无声落在皎洁月光中,影子拉长,分外宁静,也分外悠漾。

    蜷缩躺在角落地毯上的武者呼吸平稳,胸腔极有规律的上下起伏,时不时有微风从领巾后荡出来,甚是熟睡了,累极了的样子。

    广袤夜空里圆月高挂的美他已无法欣赏到。

    时间如沙,恍惚中,自空窗投进来的月光慢慢收敛,黑暗似墨在地面蔓延,很快,就让一切都进入黑暗之中,“呼”一声,吹灭了房间里的光。

    这番静谧不知持续了多久,息息索索的脚步声忽的响起了。

    很轻,像是某种啮齿类动物,可偏偏又能感觉到阴影的变幻,应当是足够高的样子,而且慢慢的,走走停停的,像是在门外徘徊,不一会儿就传出一股隐晦的臭味。

    “呼……”

    作为“门”的布帘无声上掀。

    鼻前臭味浓郁,正对墙角的白衣武者无声睁眼,眸底滑出一抹冷光,跟着眼瞳往后移,虽听大不清楚,但背后这脚掌轻踩黄土的声响还是太过明显了。

    它在一步一步的靠近。

    被白色兜帽裹住的耳朵再次动动。

    简-艾斯佯装梦呓的将手指搭上怀中刀的刀鞘,深吸一次空气里的臭味,闭上眼睛想想,大体能构思出自己身后这阴影的踮脚慢步模样,甚至能察觉后者的试探,和无声观察他的样子。

    隐约有水滴落地了。

    脚步声再次传到耳边,简-艾斯慢慢将怀中刀翻立,通过鎏金色刀身的倒映,观察背后这不断逼近的模糊轮廓,随即眼睛一眯,毕竟单论身形,这道阴影决然不是阿奴木提提和莫格林穆特叔叔,而是一个自己绝对没见过的,完全陌生的人。

    兴许,这人也不属于这片绿洲。

    那会是谁呢?

    手指一根一根握紧刀柄,透过刀身,简-艾斯再次观察这阴影的动作。

    此时空气里这股不知怎么形容的臭味已经很浓了——其内有股香,很淡,却闻起来非常油腻,像是某种脂膏的熬制品,才一会儿,就让装睡的武者皱紧眉,紧闭的眼皮都忍不住抖动。

    高大的模糊身影离触碰到自己还剩几步,这一次并没有隐藏,而是一步,一步脚步沉重的靠过来,节奏和摩擦声十分古怪,不像是活着的人,反而更像是……简-艾斯曾经面对过的鬼!

    “呼!”

    翻身起跳,一道鎏金色的刀光带着熊熊火焰劈下,“呼噜”一声,直接将周边的黑暗驱散,露出这不速之客的本来面目!

    “果然!”

    炽热火光一次割裂许多绷带飞舞,简-艾斯死死盯住面前这干瘦,独眼,又神情异常狰狞的干尸,转刀往侧面一翻滚,堪堪躲避这满身油脂臭味的黑风,顺之无比敏捷的跳到旁边石头桌台上,再舞刀,借助刀身火光观察整个房间的情况。

    无论是速度,防御,还是攻击,这只鬼都只能算是普通。

    是故意放进来的么……

    他看向悠悠飘荡的布帘,想要起身,却在布帘缝隙外的黑暗里发现一束红光,不由抬头,背脊立即被冷汗打湿。

    那是一只眼珠,是另一只鬼在布帘缝隙后窥视;红色眼珠写满怨毒,眼白爬满蚯蚓般的细微血管,不时鼓胀收缩,像是要把简-艾斯的样子挖进去,永永远远不放出去。

    “这些是鬼还是异变呢……”

    领巾里冒出一团热气,那头角落的绷带鬼厉啸冲来。

    简-艾斯不慌不忙的架刀挡住这对如枯枝般干瘦的手,微微感受一下对方溢出的力量;眼眸垂低,抬手一刀将这鬼物抵开,再从石头桌台上跳下,不着急出刀,反而在烈火刀身的光里镇定踱步,并再次把目光放在了布帘外头。

    “消失了么……”

    “是本身有神智还是这个房间挡住了它的进入?”

    “如果真的是鬼潜伏在门外,那阿奴木提提,他又在哪里?”

    “而且杀死它们又会不会重新复活呢?”

    “如果鬼物再产生异变……那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脑中千般思绪涌现,能力很强的鬼简-艾斯不是没有遇到过,重伍世界里的鬼随便召出来一只,都比面前这绷带鬼凶戾恐怖百倍。

    念此,这名白衣武者转了转手中火刀,再看前头的绷带鬼,眼中光闪闪,还是垂下刀尖,选择暂时观望起来。

    既然不能动,他又一次把简陋室内的布局观察一遍,确认没什么暗道什么机关,直接两刀把绷带鬼砍翻在角落,然后极为大胆的来到出口布帘前,侧耳一听,眸子又不由自主的微眯起来。

    是呼吸,而且这道呼吸声极近,仿佛有人就站在布帘后头,与简-艾斯仅一布相隔,甚至点点体温,都被这五感如怪物般的武者给捕捉并收下。

    “这是刚才那只红眼的鬼吗?”

    简-艾斯想。

    忽的,仅隔一块布帘的呼吸声消失。

    隐晦脚步声出现在布帘侧面,好似发现了简-艾斯的观察——背靠贴在门边,离简-艾斯隔墙不过一米。

    “所以是试探么?”

    极静里,简-艾斯默不作声消化这点线索,看眼角落那重心不稳却挣扎要站起来的绷带鬼,手腕一抖熄灭鎏金刀身的火,然后悄然越过布帘,像另一种恐怖的生物,揑手捏脚来到这面土墙前,脖子前伸,竟是把鼻尖贴紧墙面,跟着病态般地闻,闻这股穿透土墙而来的潮湿腐烂气味,像是一墙之隔的偷窥者,嘴角掀起难以言喻的弧度。

    这种气息和味道。

    毫无疑问……应当……就是你了吧……

    身体忽然颤抖,简-艾斯仰头取下领巾,闭目深呼吸一口清新空气,然后扯开嗓门,十分惊慌的尖叫道:“救命!救命啊!!!”

    “呼!”布帘猛然掀开。

    跟随进来的还有火把的光明,温度正好,还捎带了莫格林穆特叔叔的浑厚嗓音:“怎么了克帝帝!你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简-艾斯贴在墙边面色苍白的捂住嘴,眼神惶恐,嘴角却有了戏谑的弧。

    果然啊……

    果然是你们的陷阱么……

    刻意放鬼进来再在门外等候我的张皇失措,是这具身体本来就要经历的人事么?

    我懂了……

    我又懂了一些呢……

    微弱月光里,某束阴暗的笑容比鬼还要恐怖渗人。

    而后白色兜帽下的眼睛一转,好似精神分裂般的表演,立即展露了出来。

    “噗咚!”

    才于角落站立的绷带鬼被这捧风撞倒,刻满森然的眼珠死死盯住身上这碰瓷的活人,竭力扯开烂出血洞的嘴,想立即享用这份人肉。

    “克帝帝!”

    门外的莫格林穆特来不及管什么考验不考验了,布帘一掀,一手火把一手圆刀的往里冲,目光在室内一扫,看住被木乃伊压住,近乎快要被咬开颈脖的侄子,当即赤目大喝,提着刀就把克帝帝身上的木乃伊砍成一堆碎骨和绷带。

    “呜呜呜,呜呜呜呜……”

    劫后余生的年轻武者缩在角落里大声哭起来,一只手横盖住双眼,脸颊上不断有热泪流下。

    “你这个侄子真的太糟糕了,没有一丁点勇气和信念。”

    布帘再次被掀开,脸上仅余嘴部的阿奴木提提弯腰进来,浑身散发出暴虐的气息,湿黏尖舌从嘴里露出,不断舔食空气中的细微颗粒,最后笑念,“恐怖的气味还是太少了,你这个侄子到底在想什么,真是个平庸的小部落人。”

    “闭上你的嘴!”莫格林穆特在火光里转过头,自己这张脸也是异常的可怕——就一内嵌式鼻孔,声音不比阿奴木提提的温和多少。

    缩在墙角的白衣武者随即把身体紧绷起来,隔一会儿大大方放下手,吸吸鼻子,露出满是泪痕的脆弱神态。

    “对不起叔叔。”简-艾斯说,“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我,我……我刚才真的被吓坏了。”

    “那你为什么不逃出去呢?”阿奴木提提咧开满是利齿的嘴,舌尖前移,在空中滴下涎水,“或者回应我们的话呢?”

    简-艾斯的表情害怕起来,伸手握住莫格林穆特的手,吞咽口水,然后道:“莫格林穆特让我在别人叫我的时候不要回应也不要出去,他说想进来的人自然会进来,他是守护者,我一切都听他的。”

    “噢……”有着细密吸盘的湿黏长舌慢慢收回嘴里了。

    莫格林穆特的脸皮一阵蠕动,长出眼睛鼻子,且眼里盛满了骄傲和忧虑。

    “克帝帝。”这位部落守护者抬手拍下侄子的头,向其指住地上的木乃伊残骸,组织会语言,苦口婆心的说,“我们生活的世界不只有野兽、龙、和巨人,影响并掌控世界的还有恶神塞特(Seth),这些木乃伊和亡灵都是他的军队,他会不断传播死的力量,哪怕是你的亲人,也难逃这样的命运。”

    “啊?”嘴巴微张,简-艾斯的表情写尽了迷惘。

    阿奴木提提已经冷笑着退出。

    莫格林穆特将火把插在土罐里,转身靠墙坐下来,两手环握于膝前,慢慢想,还是向侄子揭开了这个世界的真实:“克帝帝,守护者并不是谁都能当的,你必须要掌握祭祀祈福所带来的力量,然后敢于面对亡灵,敢于去处理法老们的秘密,并在黑夜中守护部落和人民。我们的任务就是与亡灵与恶神与敌人角斗,这个过程充满绝望和孤独,就像绿洲里的牧羊犬——保护羊群,用鲜血和利齿,去撕咬每一个虎视眈眈的野兽。”

    简-艾斯抿嘴不语。

    布有厚茧的黑皮大手搭上肩膀,身旁叔叔的话,也十分浑厚起来。

    “但我们也是高尚的。在我们死去时,伟大的冥王奥西里斯(Osiris)会从恶神塞特(Seth)手里抢走我们的灵魂,而在公平天秤上,我们的心脏将比真理羽毛还要轻,我们的灵魂会得到庇护,在冥王的国,得到真正的永生。”

    

第六百一十三章 游走于荒漠

    “我确定了。”

    晨初,黑炭接触皮革,简-艾斯如是写道。

    “在这个法老王的记忆世界,我正按照某个故事的进展表演。这位克帝帝应该成为了法老的守护者,而且我可以肯定他的进展绝没有我这般顺利。”

    “顺利”二字被重新加固了一次,黑炭继续谱写。

    “我初遇莫格林穆特他们,他们都是怪物模样,当我做出了符合故事的行为,他们却都会慢慢转变为正常人,所以法老王讨厌或憎恨他们,而我要是做好了自己的事情,那么他们的怪物模样予我无差,也无法伤害到我。”

    “而且……昨晚莫格林穆特和阿奴木提提又重新异变回怪物模样了,这更加剧了我的猜测——如果偏离故事本身,那些这些异变的怪物定然会惩罚我,大胆预测,真实的克帝帝昨晚应该是违背了叔叔的叮嘱,不不不,不仅是昨晚,可能阿奴木提提前院那个罐子,他也一同踩下了。不然,阿奴木提提不可能一直用这种怪物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

    “所以克帝帝经历了什么样的惩罚呢?如果我也去尝试,也去犯错,我又会遇见什么样的情况呢?”

    捏着黑炭的手到此点点皮革,闷闷出气,窗外阳光热辣洒进来——才是早晨,已然在烘烤大地,毫不留情的蒸发吸收任何水分了。

    “如果,”他继续写,“如果一切都真由周围人的异变程度作线索,那我在山洞选择继续休息时,怪物化的莫格林穆特为什么会攻击我?这些天看来,偷懒对于他来说是完全可以忍让的,而且不违背克帝帝形象,那他为什么独独在那时候会失控呢?……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

    简-艾斯的眉头倏然紧皱,手中黑炭点皮革点了许久,最后把皮革翻回前面记录的那些,手指在“记忆”,“人物”,和“异变”等字体上徘徊,最后敲下皮革,回到自己书写的地方,再次动笔。

    “参考山洞那一幕,每每脱线和失控后的场景复原,我的记忆绝对会出现一定程度的损失,所以最好,最保守的方式就是将克帝帝这位守护者学徒扮演好,按照法老王世界的故事,一路成长,最后见到这个九岁的王,揭开这个世界的面纱。”

    “可这个过程又有多漫长呢……”简-艾斯捏着黑炭笔犹豫起来,“故事失控后的复原会损失我的记忆,到最终,我会不会完全迷失在这里,万一那位王发生异变了,其究竟又有怎样的实力呢?他的埋骨地,又究竟在哪里……”

    黑炭笔将皮革上留下深深的凹痕。

    白衣少年的思绪如乱麻,大多线索大多规则都理不清,仿佛身置重雾;拨开一层,周身仍是谜团,仍是看不清五指的雾在游荡。

    沉思中,房门布帘外头泛起了脚步声。

    简-艾斯低头捏捏眉心,将皮革和黑炭都收起来,起身离开石头台桌,回到角落的地毯上倒下装睡,当真把“克帝帝”演出了精髓。

    “克帝帝。”

    这一次掀布帘的人直接走了进来,瞧眼缩在角落呼呼大睡的侄子,抿嘴喷气,弯腰将土罐放在后者旁边,腾出手,对着这人的脑勺就是一巴掌。

    “唔。”简-艾斯捂着脑袋被疼醒,兜帽往后移,露出刚长出点发茬的黝黑光头,以及脸骨硬朗的长相,还有圆圆的,十足精神的黑眼。

    “没有任何守护者会在太阳出来的时候还在沉睡,你这是在亵渎。”莫格林穆特看住他,嗓门很沉。

    “可是守护者不都是在晚上行动吗?我白天不休息,晚上怎么对付亡灵。”简-艾斯没忍住回了句,当下又被叔叔两脚踢得嗷嗷叫,只能起身,不忘抱起土罐,低头翻找,拿出一枚热带水果尝了起来。

    “像你这样被普通木乃伊都吓到哭泣的人还说守护黑夜?想想你昨晚的表现,你竟然还能安然睡去,并让我们都听见你的呼噜声!”莫格林穆特气得又给了侄子两巴掌——可这人却是皮厚的紧;就吃,一丁点反应也没有。

    莫格林穆特被气坏了,踱步两圈,再次严厉喝叫:“吃完在楼下院落集合!我已经说服了阿奴木提提,他将对你进行一系列的训练,不可偷懒,这是成为守护者的先决!”

    克,啊不,简-艾斯闻声抬头,满嘴鼓囊囊的挺直腰,用部落的手势锤了锤胸口,然后继续享用食物。

    “你真是比我想象中的懒惰。”粗厚的眉陡然缩回脸皮下。

    看着这位突如其来的无眉人,简-艾斯差点把嘴里的肉干喷出来。

    莫格林穆特当即走了,走得掀起几团灰尘。

    空窗外烈日天幕里仍旧有秃鹫旋绕,不长一物的贫瘠大地就似老农夫敞开了衣裳,滚滚热浪在其中,确切让视线都模糊了。

    好生吃完今日的早餐。

    简-艾斯打一饱嗝,看看地毯上的各类武器,略略踌躇,还是弯腰把这些都捡起,并武装到了身上。

    刀入鞘,手卡盾,背好弓箭,戴上白色兜帽,拉上领巾遮住口鼻,纯金护腕卡好袖口,抖抖白衣上的黄沙,荒野感十足的守护者,再次登上了舞台。

    “你吃饭的时间也比我想象中要久。”

    出土房,灼热的风杀面,简-艾斯不由眯起外露的眼睛。

    阿奴木提提恰好从藤甲上翻下来——好家伙,始终是怪物样子,兴许一丁点都不认为面前人是克帝帝。

    “这是我的错,阿奴木提提大人。”简-艾斯立正左手捶胸,瓮声瓮气的回。

    “嗯。”仅余恐怖利嘴的阿奴木提提伸舌舔舔空气,没有太多废话,指着藤架外,火辣阳光里的那匹骆驼,干脆利落道,“你今天的任务是在荒野里捕获一头犀牛,并且找到东方的金字塔陵墓,然后在里面睡一晚上,将,”他从布袋里取出一枚刻有记号的普通石子,“将我放在那里的相同石子全部收集回来,每少一块,你都会受到惩罚。”

    “我知道了。”全副武装的勇者点点头,领巾外的眼珠上抬,又瓮声瓮气的问,“我叔叔去哪里了呢?”

    “他自然有他的任务,”阿奴木提提随意答,长舌一舔脸颊,留下令人恶心的口水,“守护者不仅要抗争黑夜,每位守护者还承担了一个部落的兴衰,你很幸运,如果没有莫格林穆特,你们部落的人大部分都将饿死。”

    “所以他是我们部落最受尊敬的人。”

    简-艾斯抬手,随后五指并拢点嘴唇,是部落里表达敬仰的方式。

    “那你就更不要辜负他的期望。”脸皮“咕噜”一下动起来,阿奴木提提的眼睛终于长出,而且是常人模样。

    “你需要我借你一套武器么?”乌黑的眼珠下移,他不由摇起头来,“我不知道你这薄弯刀,以及这木盾木弓能否能在犀牛皮上留下痕迹,你真的太过糟糕了,比草原那些嗷嗷待哺的鬣狗幼崽还蠢。”

    阿奴木提提说完回身走向土房,没一会儿,就拿出一柄长枪,一把足够厚重的短斧。

    “带上它吧,你这毫无经验的小鬼。”

    两件兵器一抛,简-艾斯佯作吃力的将这两“重物”抱住,然后一股脑放在骆驼背上,用绳子扎紧,恍惚想起来,回头朝阿奴木提提问:“我需要水,河流只会流经这个城,我在荒漠需要水源。”

    “你终于问了个好问题。”阿奴木提提伸手指一下骆驼背上的两个水袋,长舌转一圈,收下热风里的沙粒,“如果遇见了难缠的麻烦就找个洞穴藏住,我和莫格林穆特会找到你,如果缺水,就把骆驼杀了。”

    “莫格林穆特说,你的命比骆驼重要。”

    清淡的语从分外恐怖的利齿嘴吐出。

    简-艾斯微微抬起眼皮,凝视对方半响,忽然问:“如果,如果我没有完成你们的期望,你们将会怎么惩罚我呢?”

    声落。

    一股极其腥臭的黏-滑贴在前面,大部分阳光被遮挡,眼前所能见的,只有阿奴木提提这张无比恐怖的光滑面容。

    “如果你没有完成任务……”布有小吸盘的长舌在缠绕卷动,锯齿状的牙泛起森森白光,明明是滚烫火热的大太阳天,一股阴冷仍旧不可抑制的释放,“我会让你知道,成为一名守护者……究竟要经历多少磨难。”

    

第六百一十四章 小麦色的女巫

    想在荒漠捕获犀牛永远不是一件易事。

    这种庞然大物最喜爱泥潭、长满草的绿洲或者蓄水峡谷;夜间出没,并且皮糙肉厚,防卫意识惊人。

    猎人最担心的便是这种大家伙成群结队的样子——它们的弯角不会骗人,2-4万斤的体重更让它们跑起来像重型堡垒——稍微不注意,就足够让觊觎它们的猎人们好好上一课。

    这无疑是危险的。

    守护者的任务,仅开始便触碰这样的苦难。

    烈日当空,黄沙孜孜不倦的吹打白色兜帽下裸露的双眼,然后往前,越过满是干涸裂痕的黄土,越过不长一物的贫瘠矮山,越过热浪,越过时间的长河。

    简-艾斯大抵是想回头看一看的。

    盖因要知道身后这座绿洲在他离开后会不会展露真实样子,也很疑惑那间高坡土房里的守护者,在他离开后,究竟又去做了什么。

    这些念头跳动得头皮都有些发痒了。

    可惜已进行了几大个时辰,深入风沙,简-艾斯抬手透过兜帽挠一挠,呵出废气,目光一转,开始眺望这边望不到边际的荒芜平原。

    “新的绿洲,或许我只要找到水源就好了。”被领巾盖住的鼻翼动了动。

    身下骆驼姿势懒散的迈开四蹄,嘴里嚼着黄色甘草,长脖挂有铃铛,声音叮铃铃的,或许比背上勇者刚像是在旅游。

    很近了……

    夜髹般变态的五感开始捕获并分析热风中残余的颗粒,乌黑眼瞳似鹰一般收缩调节,侧耳,这位白衣人隐约听见了胡狼的嚎叫,还有鬣狗,还有……地穴内小心又谨慎的挖掘动静。

    “如果是你,你会从哪里开始呢?”他开始呢喃,闭目想想这几天所有的线索,两手拉住缰绳,腿夹住骆驼肚,至终睁眼看向东方,瞳孔调整,竟轻松看清几千米外的荒漠景象,随即眼瞳再挪动,这一次清晰倒映出东北方某个地平线的轮廓,却也不是所需要的蓄水峡谷或绿洲,于是再动,选择看向完全相反的西方,而在那里,终归有一点点模糊的绿色透过视网膜,被大脑分析处理了干净。

    “呵。”领巾后的嘴慢慢翘起。

    这位似怪物的勇者回头看眼来时的那片绿洲,拉动骆驼缰绳,催使身下这懒东西加把劲,于铃铛声音里往西边奔跑。

    时之砂又在悄无声息的流逝了。

    一路越过胡狼、鬣狗等掠食者的领地,简-艾斯一面用鼻腔感知空气中愈发浓郁的水汽,一面像拥有地图般的催使骆驼,前路不一会儿就出现了绿草和些许小花,再往前竟然还有绿树,有鸟儿和某些蜥蜴爬行的声音。

    这片绿洲比想象中的要大。

    手握缰绳,他低头躲开旁边的枝叶摩擦,将绳子往后一拉,停住骆驼的同时翻身跳下,看看面前这满满的绿色和浓郁水汽,伸手摸一摸橡胶树,再侧头,在阳光散射的棱光里环视这片树林,找到猴面包树,仙人掌,以及瓶子树等热带植被的身影,最终取下遮住口鼻的领巾,不耽误口有白沫的骆驼进食,自个弯腰,在黄沙土壤中找到那丁点干粪——碾碎放在鼻前闻一闻,眸子当即低垂下来。

    有些麻烦了。

    收下大部分阳光的丛林气温也稍低,林间许多动物在息息索索的走动,放目而望,简-艾斯抽出腰间弯刀,另只手拉住骆驼缰绳;可想想还是将骆驼栓在这里的好,旋即一人一白衣,迈步进入了繁茂树林中。

    近了,一切都在靠近了。

    他越走越弯腰。越过枝叶的光斑点缀侧脸,氧气浓郁到头皮不停泛起电流,他再次透过枝叶遮挡躲开一只豹子的巡视;脚尖忽的被硌了下,低头看,整个人也蹲了下来。

    “新鲜的尸骸,已经有人来过了么……”

    戴有露指手套的手将黑色土壤扫开,露出其中白森森的骨,并顺着这骨头的构造将其清理出一大半,最终从土里抠出头骨;左右翻转,指甲缝有黑土的手指抚摸头骨后半段的碎口,想透这道致命伤的来历,再抬眼观测周边的绿色植被,把领巾重新拉上来,遮住了口鼻。

    在有水有生机的地方,越没有人类居住便越是代表了危险。

    简-艾斯再次放慢了速度,干脆蹲下来背靠住一颗猴面包树,手中弯刀一戳,潜藏在前方腐烂落叶里的毒蛇直接被钉穿七寸——还来不及吐信,就成为这位猎手的中餐了。

    利落钻木生火,砍柴搭建篝火团,用藤条做出几个简易的防守陷阱。

    学院授予的学识终不会骗人,日以夜继的高压训练,也终归让这年轻白衣,在荒野丛林像是在自己的家。

    火燃,被剥皮的蛇很快冒出滋滋香气——这其实是有违部落信仰的;简-艾斯神情平静的看了看手背处的水痘,扯下领巾,待到蛇肉彻底白熟,用刀割下一大段放入嘴里嚼,吃的满嘴油光,又起身走到旁边丛林熟练摘下几枚果子调味,一番补给下来,把剩余的蛇肉收入腰间布袋,回头瞧瞧来时的路,估摸外围的骆驼无事,便继续朝丛林深处探索。

    犀牛和许多丛林生物都是不可小觑的威胁。

    异化,也是如今要担心的常事。

    用经验狩猎,这将让猎人尸骨无存。

    脚掌下的黑土渗出水,简-艾斯默默感受这份湿漉,看眼周边的水瓶树,侧身,用弯刀挂一挂树身上的苔藓放入嘴里品尝,耳朵收取上头这些鸟儿和爬行动物的声音,向前送刀别开枝叶,再回头看看身后,

    弯起腰,小步小步依托树干等物的遮掩,最终身体趴下,停在松软土坡前头,而后顺着小植被的缝隙,一动不动的看着下方的湖泊。

    这太过繁茂了。

    嘹亮鼻响四起,参天大树迎着风和阳光骄傲生长,犀牛、麋鹿、棕马、尼里瑞菲水牛、瓦图西长角牛、乃至大象都扎堆在湖岸边饮水吃草,密密麻麻的动物群一眼看不到尽头,某个河段溅起水花,定睛一看,原是潜藏在水中的巨鳄,找到了自己的食粮。

    眼瞳不受控制的扩张又收缩,深吸气,趴在土坡上的白衣勇者收下下方的大自然妙景,目光往瓦图西长角牛身上一移——当真,是当真第一次见到这种书上描绘的活物;毕竟这种巨角牛的牛角在冰川大陆的价格已经拔高到了出众的15枚红晶,且近乎有市无价,是上年纪的贵族最爱的装饰品。

    “这本该是我们生活的地方……”

    脑中恍惚出现这道声音,白色兜帽下的眼睑低垂,神情收敛,而后握住鎏金色弯刀,慢慢起身猫腰,似一粒黑点,不露声色的朝下方这幅辽阔雄伟的湖泊画卷靠近。

    他已经离这充斥生命的湖泊还剩十余米了。

    通过植被掩护,简-艾斯的距离越近,各类动物粪便的气息便不断透过领巾传来,霎时又混合植物光合作用的清新,气味真切是令人难忘,不得已紧绷神经,观察这群马牛,这些庞大族群的走向。

    大约彻底融入了荒野部落人的身份。

    爬上树干,简-艾斯移动眼瞳瞄准一只在湖边饮水的白犀牛,稍微估量下这巨-物的表皮厚度,手捏捏刀柄,另只手想取箭,又不知怎的放了下来,侧过身,迎着象鼻嚷等动静调整好呼吸,握住刀不断想了想,突兀笑了起来,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低喃道:“你们这些狗杂种就这么想我死是吧,别给我机会,不然老子一定宰了你们。”

    眼中红芒闪。

    蛰伏在枝叶间的猎人终而一手持刀,一手握住藤条从树上荡下,迎着周围棕马和大象等动物的惊吟,抬起刀,锁定那只湖边饮水的犀牛的屁股,狠狠一刀劈砍下去!

    “嘤嗯~!”

    白犀牛的叫声终是学院书籍里描述的那种尖细柔和。

    简-艾斯通红了眼,依托鎏金弯刀的锋利,将刀身完全没入这只犀牛的屁股,然后握柄一转,撕裂大部分血肉,直直将这巨-物的后肢神经切断,当即血液溅了白衣一身,却一滴都钻不进衣内。

    “轰隆!”重达两万斤的犀牛失重倒地。

    周边的长角牛等动物皆然被惊动地奔跑起来,当下震颤地面和腐叶,一群角牛要渡河,河中鳄鱼不甘放过美食,立即扑腾水花,让这一附近的河岸线都不得安宁。

    “他妈的!”西北方向的树叶摇曳出沙沙声,地面震颤,简-艾斯再次爆一声粗,提刀对准猎物两下割犀牛角,而后来不及去捡这只长角,转身往湖泊里跳,才入水,刚刚自己所处的位置“嗙”一声炸开,升腾起道道烟雾。

    “Fuck!”

    进入水里的简-艾斯再爆一声粗,咕噜噜浮上河面,抬头,果然面前的阳光都被遮挡,而那血肉旺盛的焚炉气息,就在自己十余米处熊熊燃烧。

    大,太大了。

    顶出一道深坑的庞大轮廓足够有三四米的高度,银白的表皮似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烟雾中,它的犀牛角足够如利刃般雪白,长度近乎一米半,犀牛角背后的头颅生有肉瘤,诡异的双头四眼,分明都冒着十足怖人的红光。

    “嘣咚!”重大几万斤的怪物再次冲来。

    简-艾斯嗬气闭嘴,闭目让自己潜入水面,没几米,太阳穴却陡然刺疼,不由努力于水流中睁开眼睛;气泡“噜噜噜”从嘴角里冒出来。

    鳄鱼,那是一只体长四米的绿鳄在摆尾靠近,捕杀的角度也刁钻,自下方要将这白衣人咬碎。

    太多太多的念头来不及落实了,简-艾斯在水中翻转身体将双腿蹬直,朝着岸边游,并抬起右手的青铜盾,“哐咚”收下这只鳄鱼的攻击,而后依托其力量往岸边靠近;被这鳄鱼头一甩,直直飞跃上了岸边,冲出了水面。

    “。”

    勃然,庞大,带着浑厚气体的喷声响彻于耳边。

    被甩到空中的白衣勇者根本不需要多想——依靠出色核心力量保持滞空,手脚和躯干都缩在小小青铜盾后,闭上眼睛,咬牙等着这股巨力袭来。

    “嗙!!!”

    足够摧毁一件黄金级防御的巨力宣泄而出。

    青铜盾微微颤鸣,盾后勇者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向湖泊深处,下方鳄鱼群也早早张开了嘴,要好好品尝这道大自然的馈赠。

    “火。”

    千钧一发之际,白衣勇者反手握刀擦出炽亮火焰,重心后移,身体躺平,以违背力学构造的姿势持刀在水面一划,“轰隆”依托这股后坐力做出一个后空翻,两脚点踩绿鳄的头颅,两下跳跃,

    居然滴水不碰地落紧在第三只绿鳄的头颅上!

    “我去你-妈的!”给身下这东西一脚,简-艾斯摇晃起身。

    此刻足够庞大的白犀牛王撕开湖水往这头冲。

    简-艾斯一脚把翻腾摆动的绿鳄踩入水下;人高高跃起,往前扔刀,脚掌腾空前跃几步,一下,两下,似空中漫步般再次伸手握住鎏金弯刀,刀身一转,一记北平柔刀里最圆满的“槃嗔火”呼啸送给下方的白犀牛王,乃至水汽蒸腾,溢出深深雾气来。

    “呲~!”

    绚丽,华光,多姿,像薪火节烟花般爆炸的刀光利落将白犀牛王的头皮割出刺目血液。

    人手刀不分,简-艾斯扛着手腕这股不堪重负的鸣叫,咬牙调整重心,依托弯刀与犀牛皮对撞的余劲往前翻滚,真正像是一空中陀螺——点完鳄鱼,点犀牛,一下一下跳着离开了水面,最后转到了湖岸边上。

    确切太快太刺激了!

    从飞入湖泊到借力上岸简-艾斯仅用了四秒,整个动作连贯的好似旋转火圈,呼啦啦就往岸上移,之后翻身停下来,耍一圈刀工,到底太过显摆。

    “嗯~”略显玩味的笑声从某个丛林后响起。

    白色兜帽下的眸子一暗,再侧头,已是初哥模样的惊愕和害羞。

    “轰!”冲刺入湖的犀牛王完全疯狂的调头朝简-艾斯撞来。

    枝叶后一只戴有金饰的素手伸出;轻轻往前一推,一团透明气膜摇晃从指尖飘出,在绿色和动物们的喧闹声里越来越大,待到湖岸边时,全然变成十余米高的巨型透明泡沫,于阳光中反射七彩的光泽。

    简-艾斯被这堵泡沫穿过。

    巨型白犀牛王混着满头鲜血往前顶,直直撞上巨型泡沫,“咕噜”一声,重达几万斤的身躯漂浮在气泡里。

    而气泡又悠悠上飘停在空中,其内犀牛王就好似在看不见的水里游,无论四个短肢迈得有多快,都压根动不了丁点距离。

    “噢……”简-艾斯愣愣发出声音,抬头,被这巨型泡沫折射出的彩光刺眯双眼。

    “你是勇者对吗?”一道柔音响在耳边,豆沙色的唇十分魅惑和性感,比阳光还热辣。

    简-艾斯缓缓转头,看清快要触碰到自己鼻尖的美丽脸庞;立马叫喊一声,惊慌往后倒,一下子摔倒在湖岸边,溅起道道水花。

    “咯咯。”她又笑,抹有绚丽眼影的美眸弯出潋滟水光,一身白纱很朦胧,其内曲线若隐若现的,像是幽深玫瑰,惹人探寻其内花蜜。

    “……”躺在浅水里的勇者愣了许久才回神,哗啦从水里站起,握住手中刀,满脸警戒的看着这个美丽女巫,道:“你是谁?!”

    “你在问我吗?”

    女巫挑起长睫毛,健康的小麦肤色更添妩媚,黑棕色卷发盖住耳朵,眼角一颗泪痣,是真正要勾魂了。

    简,啊不,克帝帝吃力抵挡这种美,另只手拍打脸颊,不放心的看着悬浮在阳光里的气泡,看看里面那逐渐没了力气的白犀牛王,抿嘴呼吸,跟着转头,目光沉着的盯紧面前人。

    “你究竟是谁?”他再问,架子摆开,脚掌慢慢前移。

    身着白纱的小麦色女巫见此勾唇一笑,又一根手指点点;气泡从指尖冒出,随后扩大,并禁锢这呆笨到可爱的勇者。

    “你就是这样对待救你命的人吗?握住刀的勇士。”

    她问。

    被箍紧的白衣人儿吃力挣扎,挣到脸颊涨红,才颓然吐气道:“放开我,我对你没有恶意。”

    “但你的刀好像不是这样想的。”女巫妩媚一笑,迈着猫步前进,身姿摇曳,确是荡起了阵蜜香。

    戴了一圈圈金环的素手进气泡,她不费吹灰之力的取过简-艾斯的刀,两指捏住刀刃不停打量,美眸低了些许,又抬起来向面前人问:“你是哪个部落的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简-艾斯吃力在气泡里反抗,穿过领巾的言瓮声瓮气,“给我的刀还给我,我会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女巫闻言嘴弧更加张扬,转身,指尖却不小心滑上了刀刃,当下割出整整齐齐的,足够看见血肉的伤痕。

    只是没有血滴落呢。

    目睹这份诡异,简-艾斯下意识偏移眼瞳,身上的气泡禁锢忽然松开,“哗”一声落地踩水,可来不及张口,带着香气的玉指已经点在了简-艾斯嘴唇上。

    “跟我走吧。”

    涂有眼影的美眸挑得好似狐魅。

    白衣勇者讷讷无言,眼瞳刚有光,女巫已经将自己的手收回,转身迈步,身材婀娜多姿:“如果你不想这只犀牛王杀死你就跟上我,这片绿洲没有你想象中的这么安全,为了部落,”她回眸,再次让白衣勇者愣神,“你也应该珍惜你的生命。”

    ……

    风与云涌动,烈日移转到地平线附近。

    枝叶间的光慢慢黯淡下来,某个简单又布满基础防护陷阱的洞穴中,一滴水从洞壁上凝聚并滑落下来,进入火光,腾起一缕叹息般的轻烟。

    “你还有任务对吗,”篝火旁,一头黑棕卷发的女巫安然靠在洞壁边上,美眸一瞟,倒映出火光对面的白衣。

    简-艾斯起先是沉默的,之前那根犀牛角就放在脚边,兜帽和领巾已经摘下,露出硬朗五官和黝黑皮肤,眼珠似圆珠般乌亮,在火光里一闪一闪,十足有味道。

    女巫并不着急他的不开口,两手捧着膝盖且手指互点,隔一会儿才再次将身边弯刀捏起来,放在火光里展示,说:“机敏永远不会让人犯错,但我对你无害,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这柄弯刀的来历,我可以帮助你一个小忙,”

    “哪怕是,守护者的继承任务。”

    魅惑声落下。

    简-艾斯缓缓抬起眼睛,目光不受控的移向对方这只完全没有丁点伤口的手,停一会儿,问:“你是鬼怪吗?”

    “嗯?”女巫有些讶异,微微歪头,小麦色皮肤在火光中更有质感,像是过了层薄纱,宛若有流光在表面。

    “我,”简-艾斯讷讷要解释。

    女巫笑了起来,耳坠上的金蛇吊坠摇晃,跟着伸手将火架前的烤肉串取下扔过去,烟嗓味十足的说:“你的领路人应该告诉过你这世界的本质,我是被神灵赐福的人,换句话说,我是这片地方的‘穆萨’。”

    声波散开,握着烤肉串的手略微颤抖;紧接着是简-艾斯跪了下来,用部落最虔诚最敬仰的抚胸低头礼,向这位穆萨献上感激。

    “你认识我。”

    一捧香传来,简单藤鞋无法掩盖这只玉足的光滑和曲线。

    只是这幕有些扯疼记忆了,跪伏在地的白衣武者慢慢嚼了嚼嘴里的肉,还是双手前伸捧住这只玉足,不抬头,始终低头地亲吻对方脚背。

    仪式结束。

    被誉为“穆萨”的白纱女巫再次用指尖点下弯刀的刀身,继续追问:“你是哪个部落的人,是不是来自伯锡绿洲,你的领路人,是不是叫阿奴木提提。”

    “他只是考核者。”简-

    艾斯嗓门厚重的回,“我属于红爪部落,我领路人是莫格林穆特,我名叫克帝帝,是下一任守护者的候选人。”

    “嗯。”篝火旁的女巫发出鼻音。

    简-艾斯看眼她那根点击刀身的手指,深吸气,继续回答:“这柄刀是我在荒野狩猎时无意发现的——它被埋葬在黄沙里,胡狼的尿液掩埋,直到……”

    “你说谎。”

    纤细却不失力量的手指搭上白衣勇者的脸颊,迫使对方抬头,看住自己的美丽脸庞。

    她的眼睛好似会勾魂。

    简-艾斯一动不动的看着这双眼。

    火光摇曳,恍惚间,二人投映在洞壁上的影子交织起来,伴随绯糜的亲吻喘气声,被风沙遮住了余下细节。

    

第六百一十五章 肮脏的

    风吹,细密黄沙卷动从脸上吹过。

    迷惘重现,待到乌黑瞳孔有光,面前女巫已然露出了玩味笑意,并轻启豆沙色的唇:“你的勇气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小。”

    染有红褐色的手指甲轻轻滑过这黝黑又硬朗的脸庞,全然抽身而去,带走那点迤逦,那点暧昧的湿。

    场景又复原了么……

    白衣勇者的睫毛垂下来,目光不经意滑过女巫的妙曼身躯,脑海浮现出之前的美妙画面,仿佛那抹香起还在鼻尖残余,不由低头捏下鼻子吸吸,稳住心湖,目光放上了对方丰腴大腿边的弯刀。

    “光明正大永远更容易得到欣赏,我猥琐的持刀勇者。”

    肤质细腻的小麦色手臂搭在大腿边,一面遮住这道春光,一面像欲拒欲还的勾引一样,挑热篝火,使其又“噼啪”飞溅出火星。

    “啊,”简-艾斯此时已不知该如何梳理心情了,摇摇头,起身去看女巫脚边的弯刀,看半响,努力甩下头,道,“这个,这个是我的东西对么?”

    “嗯?”女巫抬起眼皮。

    于是简-艾斯闭目深吸口气,忍住心底暴躁的潮,重新坐回篝火边,撕扯烤肉,用吃来平复负能量:“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尊敬的穆萨。”

    “我多希望你人和你的话语一样粗鲁和直接。”饱满的唇瓣张开,女巫抬起素手撑住下巴,稍微歪头,像打量一件商品般打量面前人。

    简-艾斯在这样的注视中露出符合剧情的羞赧。

    篝火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洞壁上——一高一低,是那么的不平等。

    她总归腻了;无声移开美眸,再次看向腿边弯刀,用两根指捏起,最后扔给了无趣的勇士:“这把铁器拥有祭祀赠予的古老力量,它可能是某个守护者的兵器,如今它选择了你,你理当重现它的锋芒。”

    模样平平的弯刀滑过黄沙,停留在简-艾斯的眼帘里。

    戴有露指手套的手前伸将其拿起,余下一抖,这柄刀的真实模样只对简-艾斯绽放。

    “你继续去执行任务吧。”女巫对面前勇者的兴趣愈发减少,慵懒靠在洞壁边上,白纱裹住的波涛摇晃,长腿侧起来的模样像是两条蛇在交-媾,小麦色皮肤为这份美艳更添朦胧,当真……使人口干舌燥。

    简-艾斯的目光随即更寂暗了,吃掉所有烤肉,用带油渍的手将血淋淋的犀牛角收起来绑在背后,挠挠头,十分不好意思的偷窥一眼面前尤物,又像是害怕般往后缩,嘴巴翕动几下,用初哥的口吻喊:“谢,谢谢你了,尊敬的穆萨,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你可以前往伯锡绿洲找我,我这几天都在那里。”

    “我会的,我会去找你这胆小又猥琐的勇士。”

    篝火对面的烟嗓很淡。

    简-艾斯支支吾吾的不知用什么言语,只能憋红了脸,握住弯刀起身,如逃亡般快步离开这个洞穴。

    “啊……”

    点点星辰在夜幕中逐渐闪亮,入夜的丛林颇为热闹;各类动物的活跃让枝叶沙沙作响,虫鸣依旧,树荫上方时不时响起古怪叫声,又有大象的鼻嚷亮在远处,总之,这片绿洲好似真正醒来了。

    勇者孤独行走于枝叶阻挡中,虽眉宇紧皱,可万千历练的本能仍旧使其行进的动作隐秘,手中刀陆续割开碍事的荆棘,些许蚊虫贴上白衣,却连口器都扎不进去。

    毛毛躁躁的勇者就这般冲到了丛林外围;晚风微凉,虫吟、星光配合出小众又惬意的声乐,可简-艾斯如今只剩满腔的羞恼和尴尬,于原地抓耳挠腮,最后跺跺脚,强行给自己两耳光,呼呼吸气,两指捏住放入嘴中,吹出嘹亮口哨。

    “哞……”

    骆驼在不远处响应。

    他快步离开晚风,顺便把旁边这株不顺眼的仙人掌抬刀劈断,最后找到骆驼,翻身骑上,两手一攥缰绳,催使这吃饱喝足的家伙往东边奔跑。

    风,大风。

    一望无际的沙漠永远是主旋律,黄沙与星光绝配,一人一骆驼好似行进在银色的海,风卷动荡起颗粒,吹打白色兜帽下的眼睛,距离越来越远,而神情烦闷,脸上刻满对自己不满意的勇者逐渐收敛了表情——好似精神分裂般,露出绝绝对对的冷漠和平静。

    手拉,绳绷,骆驼停。

    简-艾斯回头看眼西方绿洲的轮廓,睫毛在风中微颤,最后低下,手随之抬起进入白衣内兜,取出折叠好的皮革;两手将其打开,指尖点着这些线索查阅;领巾后冒出热气来,摇摇头,开始用黑炭记录。

    —

    异端出现了。

    我曾以为拥有古怪能力的人定然会被这个世界异化,为什么我今天遇见的女巫的模样和身体都没有异变,是她的能力太过古怪?还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与我所想的有偏差。

    而且我看不透她当时所使用的能力是什么——巫术吗?还是箴言?

    ——

    黑炭用力在这段文字后留下刻痕,简-艾斯继续,双眸分明闪着冷光。

    —

    那只犀牛王真是丑的可怕。

    根据这段时间的观测。

    法老王的憎恨和恐惧应当会影响这个世界的超凡能力者,或者法老王对这个女巫的存在一无所知,那我为什么会遇见她呢?

    是因为我比克帝帝优秀,提前到达了这片绿洲,提前宰杀了犀牛,最终让故事线产生了偏差吗?

    可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重置不在那个时候产生,反而……

    ——

    笔停,简-艾斯抬手捏了下鼻子,宛如还能闻到某种情动的味道。

    于是他继续描写

    —

    无论如何,我目前都已搞清楚自己所扮演的勇士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类。

    该死的,在这样的蛮荒且残酷的世界,我竟然是一名胆小、懦弱、喜爱偷懒、又有贼心没贼胆的失败品。

    我仿佛能看见这具躯壳的本身于这几天所经历的折磨了。

    所以我的故事是一名守护者的成长历程吗?

    我想我大可不必,也很想撕烂阿奴木提提的嘴。

    今晚的金字塔内绝对会遇上鬼,所以我也要忍让吗?而且救下我的女巫很可能去伯锡绿洲寻找我,这该死的又会不会使场景重置,并让我遗落又一部分的记忆?

    如果可以,我真想死在这个世界里一次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

    但我想我应该寻找机会反抗了。

    毕竟我的任务只是接近九岁的法老王,找到他的尸骨,让他迎来终结。

    ——

    黑炭认真点在皮革上,晚星用光抹匀兜帽下的眉眼。

    身下骆驼仍旧是嚼着东西发呆的样子。

    简-艾斯再次长出口气,拉缰绳调转骆驼头,朝着东方,朝着那份漆黑的轮廓前进。

    ……

    现实。

    拄着拐杖的双胞胎老人慢慢越过走廊等拐角来到目的地——生有碧眼的哥哥先瞧瞧石门上刻着的名,微微一笑,抬起拐杖对准石门一推。

    可旁边的皇室代表却伸手拦下,迎着这对人屠的注视,沉静点头说:“里面全是藤和学院的禁忌,我们需要等维奇,等,”

    “我来了。”

    一道温音点亮走廊。

    两个半的传奇回首。白胡子导师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架,呵呵一笑,越过佝偻老人,停在石门边,不着急连接其上媒介。

    “你在等什么?”碧眼老人双手叠在拐杖上发问。

    白辫子的孪生弟弟侧身耷拉眼皮,站位巧妙,让维奇的目光往这边扫了一下。

    不经意间的对峙又成型了。

    沉默里,维奇抬眼看了下不言不语的黑红袍男人,戴有白手套的双手交叉停身前,声音,从温吞变成平淡:“媒介,连接亡灵的国。这两点的险难不用我多提,尤为人类躯壳的极点,最容易得到觊觎。”

    “呵。”碧眼老人笑了。

    身着黑红花边长袍的皇室代表却咬了下后槽牙,盯住这位传奇,直接问:“你想要我们做什么,可以直接一点。”

    维奇指了下他的衣,又指了指双胞胎老人各自手里的拐杖,笑容温和,读不出丝毫锐意。

    “啊,”皇室代表怒极反笑,拳头攥紧着要出声,白辫子老人忽的开口打断,且带了点讥讽:“亚克托斯,你这身皮穿一辈子也与你合不在一起,就算里头娃娃抢了你一瓶虚祖皇家的秘药,你也穿不上这娃娃的皮囊,我知道你最近出的岔子,不过我想……你还是省省吧。”

    声落,某束眼瞳收缩出红光。

    “咕……”恐怖到空气扭曲的波动扩散。

    戴有白手套的手“吧嗒”盖在这份盛怒上;轻拍,戴着金丝眼镜的脸斯斯文文,没有丁点笑容。

    “呵。”这一次两个老人都笑了起来。

    些许事被点破了,放在明面上的价码,也就染上点异味了。

    他到底也想不到这老人的临时捅刀,憎怒抖动脸皮,持续片刻,向传奇维奇也颤笑的出声:“啊,竟然你们都这样认为,我想我也就没必要解释,直接表明来意,应当会更好吧。”他说完拿出内兜里的公文,抖一抖打开,点着这些字,向维奇表明其背后权势所许下的承诺。

    肮脏交易,至终被盛放在了唯美霞光里。

    维奇目光如常的看着信封,最后慢慢低头,将金丝眼镜取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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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潮介绍:
恶龙挣翼,百鬼夜行,巨人遍野……
他于寒冬里睁眼,伸手,握住了整个世界!黑潮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黑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黑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