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阴险者
天空仍旧高远。
古堡之顶,一身素洁长裙的公主收回伸直的玉手,盖因那云还是太过缥缈,几缕微风吹动发丝,琥珀色美眸,有如天空般纯洁宁静的意味。
“这应该是罗法古禁地里唯一的风景了吧。”
站立于角落边,帕英-德-雨果十分适时的感慨一句,迈步在城堡顶的灰砖平台上行走;周边这些石栏的花纹和风格都很古老,进入阳光,侧面展现浓厚的历史底蕴,以及岁月的斑驳刻痕。
范-布鲁图斯一动未动的贴靠在石栏边上——等龙,也等着某个话题的展开。
果不其然,在山腰处又产生巨大声响时,帕英-德-雨果特别随意的侧头看去,而后收回目光,吸气,诚恳点评道:“这场比试已经超过了高级武士的规格,结合禁忌的武技…确实有些稀少。”
“那你认为谁会赢呢?”范-布鲁图斯接上话,没有刻意去看被侍卫环绕的公主,两手反撑在石栏上,胸腔轻微起伏,语调仍旧清晰于风中,“赌一枚晶币,或者,今晚在王都的第一杯酒。”
“好。”帕英-德-雨果微笑点头,模样俊秀,尤为身材修长,配合礼服将周身的贵族气息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买简-艾斯赢。”他吐出这个人名,风拂过脸颊,是秋季独有的清爽,“虽然他接受训练的时间稍短,但天赋突出,再是如此自信,肯定有所原因,更何况他还背负了阿含图家族的名,不可能第一场比赛就输。”
“嗯哼。”范-布鲁图斯抬手拍下石栏,笑得依旧好看,“那我只能买另外一位了。”
话停,几米外的公主殿下在众星拱月中入座,捧有书,安安静静的进行阅读。
帕英-德-雨果与范-布鲁图斯相同沉默起来,继续看上方的蓝天和白云。
今日份的语言小刺,应当是到此为止了。
……
山腰。
众多望远镜的注视中,通体黑鳞的丑陋小恶龙如潮水般汹涌淹没禁忌场内的每一寸土地。
它们率先对着红光禁忌的中心展开攻击;圈圈风浪扩散,两者之间好像谁也奈何不了谁,不过瞬息的功夫,死命往里钻的恶龙再次被震飞出许多,紧跟其余同类接替方位,一闪一现间,便是张开丑陋口器,死命撕咬并用弯钩利爪划拉气浪,发出刺耳怪声。
已经过去一分钟了。
满眼满目的狰狞口器里,奥拉朱旺-门罗特保持气血的稳定传输,身上皮甲亮起微光,皆然是祈福,是其上防御功能开始生效的征兆。
“我还能再这样坚持五分钟,这足够撑到比试结束,两瓶气血秘药也还在发挥作用,这段时间……就算简-艾斯的敏捷类武技消耗很低,恐怕也很难对付这么多恶龙的吧。”
“最差也是打平,只要能进入帝国班,那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的损失。”
心中思绪流转,他瞥眼剧烈尖叫的,想要突破风圈和禁忌红光的恶龙,保持运气姿势的手掌再紧握一分——荡起一圈威能更足的风,把这围得密不透风的黑鳞怪物们再次震开,重新换了新一批的进来。
此般拉锯依旧。
只是另一边……却始终是奥拉朱旺-门罗特做梦都想不到的场景。
安静,压抑,山顶古堡里的贵族看客们早就瞪大眼珠的看着禁忌场里的另一人,时不时有人摇头惊叹,当真是被折服了。
巨大的帝国旗帜飘扬,白石高座上也无一人发出声响。
这种不同寻常的沉默持续了几次风的飘动。
碧眼老人慢慢张开了皱褶的嘴唇,又闭合,隔一会儿才出声道:“他是怎么知道这些洞穴-里住满了‘小恐怖’?用鼻子闻,还是之前就探查出来了?”
此番声音杂糅进微风。
收到几束目光,胡须狂野的魁梧巫师仍旧是坐得端正又笔直,嗓门,更是平静浑厚的腔调:“首先,我没有带人参观龙巢的习惯,另外这对学生只要不死在恶龙嘴里,或没有杀死我养的龙,那这些事情我没权力干预——比试场地都办在了龙巢,出现几条恶龙不是很正常的现象吗。”
“这是几条吗?”脑袋不带丁点毛发的迈尔斯微笑出声,看眼正中间的白胡子维奇,十指交叉起来,抿嘴抿了片刻,“像这样胜负明显的比试应该可以结束了,大家时间宝贵,我想简-艾斯要通过这场比试来传递的信号应该都已经传递到,无聊的闹剧,也到了落下帷幕的时候。”
“那只是你这么以为。”果皮吐出,拉着女儿手掌的巫师平静搭话,下巴微抬,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细节。
……
龙潮。
数量惊人的小恐怖前后扫荡整个碎石平地和沟壑。
而在某个坡顶,一位浑身黑灰,胸口和双臂都有血淋淋伤口的武者正踮脚蹲在龙潮中,像个石头般一动没动。
这些半米左右的恶龙当真是不喜欢他身上的气味。
有几只不小心被同类挤到这边,弯钩般的利爪还未往前,自简-艾斯身上这股极致臭味就足以催吐——什么人类的血肉气息都闻不到,只觉这个石头是毒,饶是蹭蹭过一过都会被毒死。
于是诡异的真空圈在简-艾斯这里诞生了。
大战后的场地一片狼藉,如今漫山漫野都是尖叫爬动的小恐怖,像是黑色的潮裹紧地面最中心红光球体——不断有龙被其扩散的风圈刮走,又很快聚集,周而复始,就要分出个高低胜负来。
此刻正是处理伤口的好机会。
简-艾斯缓缓在坡顶起身,低头看看胸口的伤,抬手把嵌在血肉里的碎石屑挑出来扔掉,然后转了转手腕,从黑灰飘舞里看向禁忌场外,看看那两个被保护带走的,属于门罗特团队的,喋喋不休想提醒门罗特的巫师,而后微低头的把吃进嘴里的黑灰吐出来,开始迈步,挨着这些活跃爬行的小恐怖一同行走,慢慢靠近几十米外的禁忌红光。
“战斗就要结束咯~。”
眼见简-艾斯一步一步进入了攻击范围,赵子潮悠悠然的放下酒杯,哪还有之前的着急样子?
“这是真的开了眼界呐。”旁边的哥哥也开始慷慨,手掌摩挲酒杯,“我们国家怎么都没有这样的比试制度,从头脑到团队再到武技等硬实力,这波斯神体全然把对面人远远甩出了几个档次,真正是长见识了。”
“我觉得他们这个制度挺好的啊。”赵子潮跟随出声,“哥你想想,人在外面的战斗本应该就是这样,无论是什么对自己有利的条件都要利用起来,不然哪来的这么多高手被阴死,临末被反杀这样的戏码类。”
“我看啊,咱们中庭也应该学习学习这种制度,至少以后打仗,这种武士肯定比正正规规的要厉害。”
“你说的没错。”赵子淳点头称是,跟着很快反应了过来,立即拉住自己这口无遮拦的弟弟,用眼神给予了警告。
镜头再转。
此时离龙潮爆发已经持续了三四分钟之久。
越来越近了,地面裂缝里的红光外溢,简-艾斯默默避开这些裂纹,在龙潮中侧身靠近,跟着躲开被吹飞的许多恶龙,手掌慢慢握紧,娴熟运转气血,宛若徘徊在陷阱边的猎人,无声无息的观察陷阱里的猎物,预图给予其最致命的一击。
又是一圈如钢刀的狂风刮过脸颊。
堆积如山的恶龙们尖锐喊叫,已然可以窥视到红光禁忌里的人,乃至心跳,乃至气血嗡鸣的风声。
他慢慢露出獠牙了。
停在仅余三米的左侧,简-艾斯依托这些悍不畏死的疯狂恶龙掩护身形,隔半响再次靠近一点,终而看见了奥拉朱旺-门罗特那张红芒四溢的侧脸,以及对方身上这皮甲的极限运转嗡鸣。
“会使用什么样的武技呢?”
离比试结束还有最后的几分钟。
容纳了几百人的古堡此刻极静,连端盘往来的仆人都压低了声音,稍微有点座椅偏移,那都是十足刺耳的声响了。
赵子潮也小身子缩紧在皮绒外套里的等,下意识瞅眼堂姐,发觉对方的小脸早就通红,粉唇更是微微张开,喘出团团热气来。
“这下总能赢钱了吧…”
眼睛重新贴回望远镜前。
在这心弦紧绷的一刻,简-艾斯终究于无数目光中伸直了左手,不断荡来的狂风刮过脸颊,脸上点点黑灰被吹落,露出桃花眸的细节,以及其内平静至极的眸光。
“武技:”
壁垒外的阿拉斯加念出艾斯此刻的心声,像是千百次演练过后的结局——松开缚绳,垂下烫红帷幕。
“除恶务尽。”
“除恶务尽。”
气血轰鸣,掌变拳一伸,刹那光华犹如晚霞醉美:漂亮,又带有毒蛇出洞般的阴冷,精精准准,咬住猎物最脆弱的脖颈!
第五百八十七章 信仰
你有死过吗?
刹那时停,修长的手指贴上颈脖,黑灰如雪,所有风和光线都如同最好的薄葬布。
一切都朦胧胧的。
通体黑鳞的小恐怖张大如绞肉圆刃的嘴,太多太多的利爪弯如冷刀,一眼望不到这座黑色鳞山的尽头——透明唾液保持飞溅模样的停在空中,恰似绝望,没有一丝生气的画。
你有死过吗……
耳边继续有人轻吟这道声响,早已因爆气而赤红的双目颜色更深。
恍惚中,一幕幕部落亲族的回忆展露在眼前,像是生命至终燃烧尽的走马灯;琉璃一生,美得太过惊人。
奥拉朱旺-门罗特看见了,看见部落妻子的温暖笑颜,看见那还处于襁褓的稚嫩子嗣——应当会走路了吧?咿呀学语的年纪,可惜自己没能陪在身边了。
忽然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破开禁忌红光的手掌已要接触到喉结了。
赤红眼珠转动;淡漠望着这在瞳孔中不断放大的指尖,气门与气门间还有气血在嗡鸣尖啸,这刹那的往昔更加多彩。
门罗特好像听见了别的名字,闻到了曾经的旷野,见到灰毛的狼、瞎了只眼的熊,敏捷的鹿,还有盘旋在夜幕后远走的鹰。
那是生他养他的草原啊……
鼻子发酸,震耳发聩的心跳声突破了时停的限制,再是手,是拳,是在禁忌红光中不甘受压迫的气门,并唤醒了沉默许许久久的,没有任何气息的势。
他们苏醒了,亦如那夜草原星空下的篝火之舞,诡秘,又虔诚亲吻上额头。
“轰!!!”
巨大,撕裂的风勃然在蛛网蔓延的地裂中心回荡。
这一刹的哀悯,这一刹的部落红巾狂舞,终归洒下热泪,用燃烧灵魂的决心,证明草原武者的自由与悲犷!
“额啊啊啊啊啊~!”
宛如狰狞磐石的肌肉鼓胀出爆裂灼热,风儿太喧嚣,双目赤红流出血泪,皮肤表面迸裂红光,像极了要碎裂的瓷,且炸出最为汹涌,最为狂热的巅峰气浪!
“我不认输!”
禁忌中心有诡异纹理勾勒,红光之中,一片片方菱挡住咽喉前的手掌,猩热的光再刺眼一分,门罗特已经撕裂了细胞内的枷锁,周身蒸腾出大捧隔绝视线的热气,又卷入狂风,最后上浮,打搅太多黑灰。
“门罗特……”
正在壁垒外有序撤退的巫师愣愣看着这使用超负荷燃烧自己的人;手掌紧到发颤,刺出红,全是铁锈气息。
“赢啊!你一定要赢!!!”
“嗙!”离咽喉仅有一寸的爆发武技被方菱形气壳阻隔。
门罗特睁着如熔岩般赤红的双眼,往前挥拳。其体内暴怒的气血也是在此刻咆哮着冲出气门来,赋予这枚拳头无比充盈的力量,增大肌肉纤维,不断扩张,在律动和热浪内穿向面前人的肩骨!
四死刻:八方俱裂!
“轰啦!”布满红光的惊人波动随肌肉意志鼓动,红光禁忌和超负荷的加持让拳边空气都十分粘稠。
而如黑潮般汹涌的恶龙;也根本压不住这座已然喷发的火山!
“真是麻烦。”目睹此景,白石座上的魁梧巫师轻轻叹息,所包裹在胸前的皮甲崩出一道声音,原是粗壮手臂抬起;握住拳,捏住一缕悠悠飘来的风,然后向栏杆外的灰天一扔,只见几次飘转向下,到达了禁忌场壁垒上方。
半尺之内,所有活跃游荡在山腰的小恶龙终于是抬起了脑袋,简单小孔状的鼻子嗅了嗅,张开口器发出厉嚎,四下爬动往山体缝隙和峭壁洞穴-里钻;仅仅几下眨眼——满是爪痕污秽的山体表面就露了出来,真正让出了整个禁忌场。
刺目红光依旧从地表裂缝绽射。
炙热发颤的拳头突破封锁,于山顶众目睽睽之中,
轰击简-艾斯的脑门……
“死!!!”
“嘟呜~!”
先如赤红铁水般的细线狠狠穿透整个禁忌场,“轰隆”割开前路一切阻挡,再是灼目细线呈放射状向周围激射,霎时无数红光充斥禁忌场,就连边界处的透明壁垒,都被这样决然的威势点出一圈圈涟漪。
“这……”观望这场惊变的热迈厄斯-沙松捏紧了石栏。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针落地可闻,三楼阶梯尽头也不再有旗帜摇曳,压抑寂然到可怕。
满目满空间的灼热红线内,采用偷袭靠近的卑劣者好似静止般停在其中,桃花眸低垂不见神色,一抹十字银坠被超高温红线割开。
小巧十字架悠悠落地,在黑灰尘埃中,很快被掩埋。
来吧……
稚嫩童语无奈响于脑海。
简-艾斯左耳仅存的银坠晃动起来,茶黑色眸子上挑,精壮上半身紧绷,又吸气,锁骨上勾玉流淌微光,是真真正正的醒来了。
“武技:气血编织。”
超繁琐经络路线被激活,仅一瞬,密密麻麻的炙热光线就被气血形成的薄膜化解吸收,让这幅场面真正太过惊人!
“发生了什么?”诡异的安静内,奥拉朱旺-门罗特愣愣看住宛若什么都未做过的人儿,耳边恍惚有风,再看,好像是简-艾斯身上这层气膜所形成的——动静小小的,不带一点威胁意味。
“可是……”
“我的皮甲怎么碎裂了呢?……”
流露幽光的皮甲一片片裂成碎片往天幕飞舞,仅近身,他就好似挡不住简-艾斯身上这层透明气膜的微小风压了。
重—装—战—士!
“呜!!!”大厅与二楼同时爆发惊人响动。
早已站起来不知多久的单打乔死死盯住山腰禁忌场里的人,眼瞳颤抖,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和惊诧!
“王冠级…他竟然学会了王冠级武技?!”
玻璃酒杯碎出流水,许多曾经的紫藤花学子都贴近到了外头的石栏;议论声不断,像瘟疫蔓延到上几层和大多不懂武者的贵族的耳,于是翻炒更多油爆声,炒热古堡,彻底装满人们的议论。
“这是真的吗?”
一枚白石座上的权势哼笑得快要把扶手按出凹痕,刚吸气。
第二,三顺位的双胞胎老者就已切断这些声音,各自老眼里光芒沉寂,像是两颗枯瘦的弯树,轻易就把所有人都装入佝偻枝头的阴影。
老年斑有些明显的紫衣老人出声:“这小家伙是,我们最先遇见。比试结束,再谈那些话好吗?”
周边无一人出声。
迈尔斯看着这对人屠微笑,皱褶手指相互揉搓,再后靠住白石座位,端起酒杯,“咕噜”压下真实心潮。
……
黑灰飞舞的禁忌场内。
八方溅射的红光再一次摧残山体沟壑与洞穴峭壁。
至中在气浪风圈中的奥拉朱旺-门罗特无法发出声音;连磅礴超负荷的痛楚都无法计较,应是神魂被某种现实冲溃,导致整个人彻底垮掉了。
“你很强。”
面前的人儿启唇,后弯腰捡起灰尘里的十字银坠,收入戒指,跟着挺直腰背回身看向山顶古堡顶部,仿佛肉眼能洞悉那道远方的人影,能看清这两位的脸色。
一时风静。
帕英-德-雨果很想嗤笑一声,可嘴唇像是被竖插了枚钉子,连带身体都动弹不了。
这才几个月?
他止不住想;十分明显的吸气声震出胸腔,面色不再优雅,嘴角收敛随意与那抹高高在上的玩味,稍微裂开,有种铁青从破碎伪装中露出来。
一旁的范-布鲁图斯也藏起袖袍里的手掌,牙齿轻咬下舌尖;疼醒,迅速在微风里捏捏鼻子,以眼角余光去看那位看书的殿下——旋即平复更多呼吸,再转念头,是真正杀意涌起。
几个月将王冠级武技入门。
不消说,这个贫民窟小子这一次确确实实要捅穿帝国的天,一次性轰动整个武士行当,用巨浪!刷新所有图书馆里史书的记载!
“连起来,一切都连起来了……难怪查理敢付出这么多晶币,原来这神体还有这样恐怖的悟性呐。”二楼边的赵子淳不停点头,目光锐利看着山腰处的斑驳神体,伸手拍下旁边三哥儿的背,另只手端酒,眼睛稍微眯了起来。
“这个小孩,”上层白石座上,斯凯沃克与女儿乔蒂交头接耳——动作虽是这样,可发出的声音确实是太大了,“现在还是查理家族的第一骑士对吧?”
“嗯?”有着魅惑眼影的美眸一转,斯凯沃克-乔蒂侧头看住父亲,随同周边这份寂静无声停了半响,这才向父亲回道,“他现在不是查理的人了,除去欠款,身上也没有任何强迫性契约和雇佣条例,而且是切尔西家族封赏的男爵,在阿鲁加通有自己的领土。”
“哦。”斯凯沃克恍然点头,摇头呵气微笑,看看眼镜片在发白发亮的维奇,笑得更为亲和,完完全全读不出一丁点脾气。
这时茶杯的水也满,脱去黑手套,刻满诡异纹理的手掌将茶杯端好,一缕卷发贴在杯沿边,和热气纠缠共舞。
这下可真是好玩了~
门罗特吐掉嘴里的果皮,悄然收回目光,摸摸长势狂野的胡须,圆目移动,继续看向山腰处的妖孽少年。
第五百八十八章 骗人的吧?
你有品尝过绝望吗?
满目狼藉的3号禁忌场内,黑风呼号,地面坑洼且刻满疮疤,在两位高级武士的对轰里没了基本的轮廓。
碎石大多变成黑灰——这要么是高温所导致,要么……就是被简-艾斯体表这层气旋无声搅碎的。
仅存风的安静里,奥拉朱旺-门罗特凝视面前这个人儿的容颜,忽然弯腰捡起一块碎石,狠命一扔。
碎石就在简-艾斯的前头“啪啦”碎裂成一团黑雾,旋即被风压吸收成一个漩涡,再眨眼,就消失于风里了。
“你骗人的吧。”布满干涸血渍的嘴唇张开,少了点浑厚与粗犷,压根提不起劲头。
桃花般的眼眸一挪,耳坠摇晃,削薄的唇同样张开吸气,化为平和声音:“我们还有最后的两分钟……你现在投降,我认同你的实力,也相信,明年,你一定可以迈入帝国班。”
“啊。”浑身都是血红裂纹的门罗特闻声张嘴,慢慢带点轻笑,哪知让自己越笑越大声,胸肌发抖,仰头,赤红双目里流下血泪。
“我凭什么听你的啊?!”贪婪握紧的拳头轰击简-艾斯的脑门。
有着桃花眸的人儿偏头一避,真正是四平八稳,气度平和。
奥拉朱旺-门罗特继续大喝着发动攻击。
简-艾斯对此也没有丝毫意外,背手站定陪他玩拳脚游戏;窄腰长腿像是平日里训练那般移动——下巴上抬躲开勾拳,微弯腰躲开门罗特的拳头右摆,再侧身后仰躲掉最后的膝踢,始终未动手,也始终没有多余表情。
“为什么!!!”门罗特突然间将气血凝聚在掌心,形成风压,跟着狠狠把这道武技砸向简-艾斯的胸脯,嘴里还持续癫狂的嘶嚎,“为什么啊!!!”
这道白银级爆发武技眨眼便在掌心扩散,一声风响,门罗特将五指作凌厉鹰爪状,跟着再次催动剧烈疼痛的门,气劲脱指而出,呼啸冲向简-艾斯心口,带着尖锐刺耳声,势必要剜下对方的心头肉!
前路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动静。
五道尖锐气劲倏然被对方体表的薄膜吸收,像是能容纳万物的水,不泛涟漪,没有波动,但就是让奥拉朱旺-门罗特碰不到薄膜后的皮肉,以至急得这人痉挛,弯腰喷出血雾。
但这些血珠也过不去薄膜另一头的——如同一颗颗红宝石,利利落落从透明薄膜前滑落了。
“就是这个机会!”地表裂缝内的红光再次传来温度,下落的血珠猛然一颤,呼啸化为细针刺向简-艾斯的躯壳,对准气膜的五个薄弱处狠狠扎去,期间又有凶悍劲风,当真是要达到这个执念!
“有意思吗?”抬起张开的手将细针挡了下来,没有满足对方愿望,没有出现火花或是摩擦声,连带地上这些红光禁忌,都无法照射到简-艾斯的真实皮肉。
“这个武技我至少可以使用到比试结束。”
“本来四号禁忌场还有一个大家伙是要引出来对付你的。”
“是我太过不小心,低估了你的实力。”
有些血渍的手指收回,声音不急不缓,和之前上山、那日古堡会见时一模一样。
这已经强得不像个人了。
门罗特的脑海里突然爬满这道声音,下一秒呆呆跪下来,灵魂深处的寄托被抽出榨干,由这张布满黑灰的血脸,露出彻底被打崩的恍惚神态。
“诶唷……”赵子潮皱眉头后仰着离开点望远镜,表情带些怜悯的摇头,然后望住一直不说话的,目光闪闪的哥哥,小声问,“二哥,这波斯神体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啊,怎么跟开挂一样,一下子把这巨汉给打自闭了。”
“开挂?什么是开挂?”赵子淳被这句怪词弄回了神,不过到底知道自家这三哥儿一直以来的神叨风格,也没多计较,直接回答道,“门罗特刚才持续释放的技能至少都是铂金层级,又与禁忌匹配,这在高级武士中威能不小。可是你看他连这波斯神体的身体都碰不到。”
“何况刚才的吸收分解只有武技里蕴含‘法令’才能达成,结合这些线索,除去王冠级和王冠级以上,其余根本不可能拥有这般威能的。”
“卧槽?他这么猛啊?”赵子潮听完一捏大腿,疼得嘶嘶吸气,眼皮子都抖动起来,“王冠级武技有这么容易学吗?不是对武士的八门和经络都要求特别高,又是内容很复杂,一个武者一辈子也就能学会那一两本的吗?”
“难不成……他真的会开挂?”
望住山腰,赵子潮开始若有所思。
可惜赵子淳直接给了这胡言乱语的幺弟一个爆栗,头摇摇,眉宇紧蹙地念了起来:“任何带‘神’字的天赋都不容小视,他毕竟与我们中庭武神是相同的体质,按照这个标准,倒也算是正常表现了。”
“不过他的对手实力也不错的。”赵子淳开始帮弟弟揉其头上的鼓包,“我想这一战波斯神体本是要藏拙,结果被他逼出了底牌,无奈之下,才能这样打的吧。”
“还藏?后面还有比他还厉害的学生?”赵子潮忍着哥哥的揉搓动作,悄悄瞟一眼始终端望远镜没放下的姐姐——忽的联想到什么,立马哆嗦下身子。
“这等后续的比试开始不就知道了。”赵子淳把手收了回来,下意识要取戒指里的折扇;恍恍惚想起这是波斯,所以清咳两声,继续当气质彪悍的皮绒野人。
……
镜头转到山腰禁忌场内。
阳光破开灰黑,满目疮痍被照耀。
简-艾斯干脆坐在碎石子上,停下《重装战士》的经络路线运转,偏头把左耳上的耳坠取下,并一面取一面说:“你的呼吸和眼瞳对焦已经有些不对了,秘药和超负荷在摧毁你的身体,你并不只是这一场比试的门罗特,投,”
一道黑色劲风凌厉点在简-艾斯的太阳穴上。
可是那层气膜又不知是何时出现,轻轻松松让门罗特的手指颤抖。
但他依旧未放弃的用左脚猛踏地面,魁梧身躯弹起来,化作凄厉黑光贴着地面奔向布满洞穴的峭壁上方,好似要去摧毁这里与四号禁忌场的交界点。
“为什么。”薄凉的音闪烁在门罗特的耳朵边上。
普通一拉,手掌普通一摁,这个蕴含凶猛劲气的武者就如死狗般嵌入地面裂缝内,生生砸出更深的凹痕。
而后简-艾斯又提起他的脖子,像拎小鸡般把人拎起来;“咚”一下狠狠砸在碎石坡里,当即有碎块飞溅炸响,传出火药爆炸的响动。
“你停一下。”
一枚拳头就要闷向门罗特的后脑勺。
这个满身细密裂痕的武者抬手止住面前人的响动,人跪在碎石坑里全然是狼狈的样子,不过声音……确是有些心气了:“你能不能再抗下我的全力一击,已经打到这一步,我想不留遗憾的输个心服口服。”
面前人没出声。
他吃力抬起已经肿胀紫红的一只眼,吸一吸鼻腔下的血与黑灰,是武者的骄傲,使其挺直了腰背。
“我真的想和你打,”黑灰脸颊上有一抹滚烫的清渍,嘴角下弯并抿着微颤,声音有些哑,像极了费力在忍受什么的小孩,“我为了今天,为了我十多年的内宗和训练,我也必须要和你打,哪怕是死,我也已经准备好了!”
微风中茶黑色的眸子凝有碎影。
跪在地上的奥拉朱旺-门罗特把头抬起,伸手抹下有点热湿的脸,咬紧牙,对这人点头道:“最后这一分钟,我全力进攻一次你来守,让我死也要死个明白,让今天这些人也看个干净。”
“为什么。”面前人启唇,“你的气血已经不够,再烧,就是你的命。”
奥拉朱旺-门罗特没再理,转而从地上爬起来,抖抖肌肉上这些碎石屑,为这场已经是生死化的战斗,画上真正圆满的句号。
“我输,也要输个干净漂亮。”
气血开始嗡动,这座火山,几乎是以灵魂为媒介的喷涌,气门律动之间,强大的禁忌能量不断自地表裂缝的红光溢出增幅门罗特。
当下红光四散,炽热的气血在这个武者的周身徘徊。
峭壁震颤,无数洞穴发出杂音,划亮阴天和黑雾。
“我还可以……”
再次对自己念叨,双目如岩浆般炽亮,风中,黝黑皮肤炸开水泡,腾起无尽热气。
“八刻门……”
竭力嘶声,蛰伏在惊门的众生势显形,一层层方菱鳞片浮现盖住门罗特的身躯——一只巨大的鬼面大鼋,朝着简-艾斯睁开了烈火滔滔的双目!
“这就是你的势么…”
望住这只烈焰中的庞然大物,空气热到扭曲,黑发少年仍旧是不慌不忙的背住双手,以渺小,直面对方的巍峨。
“惊门启……”
双掌慢慢合拢往前送,手臂伸直,像是标准的三角锥,锥尖对准简-艾斯。
微妙的被锁定感。
如标枪般站在碎石平地里的人儿挑起阴柔眼尾,抬手拿掉锁骨上的一点黑灰,平静运转八门气血。
“五刻:全破坏!”
掌拍,一股粘稠旋转的风从手指尖左右摆动而出,像钻出洞穴的罗鳝,慢慢张大嘴,最后竟化为十米左右的巨型恐怖!
这哪里是罗鳝!分明又是一势之力化形的产物!
“嚎!”巨大分裂的嘴咆哮咬向前方,范围之大,直接荡起热浪横推一半的禁忌场横!
“编织。”
无形气膜在滔天气浪中裹住渺小少年。
只见他在火山海啸般的震颤中迈步,一步一步毫发无伤的靠近这个人,伸直手,有些污渍的修长手掌贴在火熔甲壳前面,五指伸直,迎着其内人的绝望和呆滞,终而慢慢将气血递出,将仅剩的所有余力,用另一种武技的方式释放!
波动,
气血“咕噜”怪鸣……
下一刻禁忌阵法被崩开,无声无息的波浪将所有龟壳和势之力的火都搅碎冲溃,轰隆往前,径直打出一条十米左右的深土沟壑!生生炸开了这份防御!!!!
简-艾斯,赢!
第五百八十九章 分食
结束了。
阳光自乌云缝隙垂落;梦幻般的荧光点点,帝国旗帜飘扬,猎猎作响,似经年未见的亲族——蹲下,张开双手,向远游归子报以热烈的笑。
“十拳”维奇坐在正中主座,戴有白手套的手侧贴脸颊,胡茬花白,国字脸在失去温笑装饰后,原是这般沉厚得煞人,像呼涌风霜的高山;仅静坐,就有直穿云端的,要人仰望的气势。
这确是自愧弗如了。
下方的贵族宾客摩肩接踵,热烘烘荡起更多酒风。
十人九人的话在论述那个名,余一人也在打听,在听闻这场神迹的各类解释。
“这还需多想吗?”一位心宽体胖的南方贵族端起酒杯,嘴角微微上扬的享受众人目光,大口饮酒大声叹气,“我有幸参与了简男爵和切尔西家族之间的宴会,那里都是南方的权贵,你应该也知道,”他伸手点下前头人堆里的一个人,于对方飞快点头中继续说道,“切尔西家族想要以5000亿的价格将简-艾斯收入城市,我没有说谎。”
“唔……”风圈炸开,周围所有贵族哗然。
这位南方的子爵耷拉眼皮,将头侧出巧妙角度,展露自身气质、谈吐、和博学见闻:“古兰神体是《人学》算死的人类纯身体巅峰,它不会使人拥有八手八脚,也不会像森朵母体那样拥有三张脸颊,它就是人类,是真正的人类。”
“简-艾斯会成长为中庭阿瑞斯那样的存在,他会带给帝国更多的荣耀,会扬名四国,让巨龙和异族感到真正的恐慌。”
“就让我们拭目以待,让天空的雨与云都赞美,擦亮我们的眼睛!等候这一天的到来!”
“敬帝国!”
无数双手举杯庆贺:紫红、暗金、以及青翠的水花似烟雨在这片区域洒落,当即淋湿许多贵族的衣,逗出女子尖叫,更是闹哄哄,几下摩擦,整个古堡的几百个贵族儿都跳起舞,相互碰杯交际起来。
“这些波斯贵族还真是不分场合的作乐啊。”几捧酒水洒上脸,赵子潮依托毡帽躲开大部分骚扰和笑声,伸手拉住哥哥的手,贴近些,打哈欠说道,“哥~你说那五千亿是不是真的啊?我怎么听怎么像这人在为波斯神体做宣传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赵子淳闻言长叹气,看着这些纸醉金迷的波斯人,慢慢捋顺思绪地念:,5000亿定当是唬人的,不过一株生命宝药,外加其余药材供给肯定是不缺,但按照如今神体展露出的天赋和潜力,这些定然是不够的。”
“啊,那这什么切尔西的价码差不多就是两千亿出头吧?”赵子潮动用起小脑瓜子,继续用中庭语说,“换成我们中庭官家的货币,差不多就是黄金百万两,这黄金百万赌个武神的未来……”
某双毡帽下的大眼睛轱辘转起来。
赵子淳伸手搭上弟弟的肩,感受其外套下皮包骨的瘦弱,抿住嘴,向这与金钱数字始终很敏感的聪慧人说:“我们与波斯之间的物价不是这样算的,这里人牛羊成群却总转外销,近些年波斯各地的暴乱和鼠疫也都因此,这地儿的钱不算钱,能买多少东西,都由这些贵族说了算。”
“我知道。”赵子潮拂开哥哥的手,抬头看对方,不断念念有词,“哥,我的意思是现在这环境最好做杠杆的了,按照波斯这制度,黄金百万就能撬翻一个城市的经济,我们可以,”
“够了。”赵子淳抬手止住这毛头小子,走向另一边,确是当其涉世未深的奇思妙想了。
子潮还要跟上去说,厚重毡帽恰好落下盖住他大半张脸,顺势把声音也关住;余几道“呜呜”,最终颓然垂下了手。
此刻姐姐已离开了座位。
巨大喧哗在城堡里蔓延开来,时间已到,白石座上的某个巫师缓缓起身,卷发垂落于脸边,暗紫色领结后的颈脖有禁忌缠绕,带股香,好似腐烂的玫瑰,尽是偏灵异的味色。
“我也有点实验要做。”老好人迈尔斯微笑耸肩,弯膝起身,不忘看眼山腰处的人儿,望眼那边担架的样子。
一时间许多尊者陆续从白石座离开。
雄狮王冠的旗帜飘摇,再荡两抹,整个阶梯尽头只余存几道身影;连罗法古也整理了下皮革内甲,打了个响指。
旋即几条性格温顺聪明的蓝脊龙自阴影内探出头来,眨动剔透如玻璃珠的竖瞳,嗅一嗅,低头清理满地的果皮和杯盏酒水,乃至白石座上的些许禁忌污痕,都用布满倒刺的舌头舔舐干净。
到头是人走茶凉,留在白石高座上的双胞胎老人率先发话——很淡,低沉的像枯枝划窗:“我们这两老头子来往这学院也有个二三回了,本以为第七军能被算作是帝国中规中矩的利刃,可如今…连一个内定的兵都握不住,可真是我们老了,没多少面子咯。”
端杯一口凉茶。
要往堡顶走去的魁梧巫师不小心踉跄了下,肌肉线条夸张的胸膛起伏,暗自摇摇脑袋,本着惹不起还躲不起的原则,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斜射阳光中。
被点名的传奇还未出声。
坐在旁边的斯凯沃克拍拍女儿的手让对方离去,身子前倾端茶,一面低头吹这份凉渍,一面平静念:“我刚才听我女儿说简-艾斯的卧推已经突破了八百九十五公斤,百米速度依旧是令人咂舌的七秒几…”
这位占卜巫师抬起眼睛,左看旁边的碧眼老人,右看始终未说话的某位传奇,皱纹脸皮拉出一条沟壑,像笑,又像讽刺。
“你不用打哑谜。”扎着丸子头的年长老人张开颜色白淡的嘴,“我们这对孤寡老人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小家伙,从那天雪山就看上他,也早早留下尖端培训的路子,是雷利-阿尔伯特,是维奇,是你们这些多手多舌的人从中作梗,断了我们的意念。”
“再瘦的狼依旧是狼,我们识人带兵,数目远远超过你的想象。”次席的碧眼老人冷笑继续,“给狼吃肉就要套的着狼,你这挂牌子又当表子的做派,是很恶心的巫师了。”
“还有那雷利-阿尔伯特。他不是心疼自己的亲族离这小家伙太近吗?何苦握紧不放呢,那片怪圈当真有这么好进?那次发脾气当真吓住了人?”
“我看都别绕了,优秀的人在哪里都能吃上肉,你们就是沾点光,别一副神灵创世的做派在我面前,我老了,但我眼不瞎。”
话完,这对双胞胎老人各自端茶润嗓,作态近乎一模一样:乃至冷笑,乃至浑浊老眼中不时闪过的,谐谑的光。
霎时谈崩。
斯凯沃克呵笑摇摇脑袋,把食指指甲放眼前,一面瞧其形状,一面慢悠悠答:“狼也好,病狗也罢。这小家伙最落难时是我和维奇和学院挡在他前面,我个人持祝福状态,但是简-艾斯自己的意愿,你们又考虑进去吗?”
“这不需要你来说。”碧眼老人从斯凯沃克脸上收回目光,生有老年斑的手搭上扶手,唇微闭,再继续道,“第七军拥有培养武士的权职和底蕴,一株生命宝药不算什么,另托了你们的福,我两兄弟又去死人国度找了株更有意思的。所以大多别念了,现在办好交替流程,这是你们学院院长亲自和我说的话。”
“你在撒谎!”斯凯沃克终于端不住巫师的架子,指着这两抢人的贱老头怒骂,“不要脸的臭刽子手!明明这些事是我在中间牵线!当我不存在吗?!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武夫!就应该让那些元帅看看你们的无赖样!”
“可以,只要你把这个神体交出来。”端茶,丸子头老人迎着对方的火气出声,神情淡淡的,风都吹不动发丝。
斯凯沃克当真被气到发抖。
至此,另一侧始终未出声的传奇抬起了眼,看看白胡子维奇,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慢慢震出嗓音:“我希望各位讨论的时候考虑一下武士协会和帝国方面的态度,这个几百万平方千米的土地不只有你们几家,也不止一两个意志。”
“你威胁我?”
双胞胎老人同时抬眼。
黑胡须扎成鞭子用红绳束好的传奇没有搭话;眼皮微垂,依旧坐的四平八稳。
这一次的沉默比以往都要长久了。
巨大雄狮王冠轻飘,有着不同花纹的白石高座岿然不动——阴影里,应当是无数种声音,无数种意志抵住这份重量,让其座上人处于光明,处于午风与阳光的美妙景色里。
“维奇。”终于有人问。
在正中白石座的传奇将身子缓缓往前倾,戴有白手套的十指交叉停在鼻下,当即阳光正好;两片镜片发亮发白,看不清其内的真正模样。
“学院与简-艾斯已经签订了太多的契约。”喉结颤,这位烈日行者平静出声,“你们的要求,我不会答应。”
“呵。”两位双胞胎老人同时笑出声。
胡须扎辫的传奇侧头抬眼,直接利落的看住了维奇。
第五百九十章 第一次相遇
低头,张嘴,与涎水糅合的血无声滴落。
简-艾斯抬手擦掉这点气门灼烧和武技翻腾后的伤,黑灰飘舞到雕塑般立体硬朗的躯壳上,像是在为其涂抹刻痕,增添悲凉意味。
“对不起艾斯。”
一身巫师白袍的阿拉斯加从壁垒缺口进来,踩着碎石来到老板前头,头有些低,两根肥手指也相互勾在了一起。
“这不是你的问题,如果事事如意,那这个世界就完蛋了。”
轻松一句玩笑,满身脏兮兮的简-艾斯拍下这员工的背,转身往缺口那头走,并在临近出口时,回头看眼身后的风与黑灰,看着那被抬上担架,周边围拢一大群医师的血污男人;片刻后转回头来,吸气,弯腰通过了透明的壁垒。
“他的情况你能看出来吗?”艾斯忽然发问。
阿拉斯加摇头半许,又扩张胸腔,说出墨镜巫器加持后的观点:“他的肉身基础很强,但这远不可能支撑他这样挥霍气血和催动气门,他的势算是中档次的生魂了;高温加持,虽然禁忌和修炼的内宗抵消了一小部分,根骨上和大脑上的损伤还是太多了。”
他持续说着未发现身旁人垂低了眼睑。
白净肥肉抖动,一个碎石被鞋尖压住,阿拉斯加终而发现了简-艾斯的异常,五官慢慢张开,深呵气,对其说道:“不用担心的艾斯,学院有专门的手段,至少这里的神药有这能力,不然……学院也不会看你们在一场比试上打出这样的动静。”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简-艾斯摇头轻答。
一片黑灰抹过眉宇,他忽的转动茶黑色的眸子,看住不远处山坡的气喘吁吁的人,展露笑,并张开了双臂。
“打得漂亮啊!”
花牌耳坠摇晃,先是汗臭,然后是风,最后狠狠给了简-艾斯一个熊抱,再笑着看他,最后好生一拳砸在小伙伴的肩胛上。
“还不错吧。”简-艾斯闻着这股气味抿嘴,笑得自然,稍偏头,好生打量对方颧骨前上的血痕,拍拍对方肩膀,启唇说,“没什么伤,看起来你那边应该是十分轻松加愉快了。”
“那是呢~。”
内史密斯怪里怪气的笑答一声,转身压在简-艾斯肩头上,推着对方往前,一同下山,一同进入风,掀起一大片尘埃飞舞。
巫师禁地外围的马车和管家都在等候了。
心情极佳,这两个小伙伴没忍住在路上对几拳飞了几脚,各自哈哈大笑,再冲,再回头躲开各自的碎石投掷。
“你阴我?!”
一块碎石啪啦把内史密斯的左眼砸出一圈黑灰。
简-艾斯哈哈大笑,跑起来躲开这人儿的飞踢,真正是闹足了闹够了,才气喘吁吁回到各自管家身边,坐在各自马车车厢的阶梯前,隔着风相互对视,咧嘴笑,给予对方嫌弃的撇嘴。
“他娘的……”简-艾斯接过大管家递来的毛巾,擦拭油汗密布的,泛着幽暗光泽的上半身,最后舌头顶住牙膛磨了磨,低头吐出淤血,将血红毛巾递给管家,腰腹一转,开始接受理疗巫师的细致按摩。
“保持肌肉的紧绷状态,接下来可能有点痛。”
路-阿卜杜尔从戒中取出粘稠秘药,转动瓶口打开,把这股药香在掌心抹匀,用力揉搓简-艾斯胸口处的伤疤,很快搓出大片紫黑,跟着蛮横跨坐于简-艾斯背部,用重量压,用肘部摁住顶,只听简-艾斯的骨头“喀嚓”一声;背部律动出波纹,凸起一个前端为乳白色的肉疙瘩。
“都有火毒了,那部落武者,是真的想赢你啊。”路-阿卜杜尔用银针将这肉疙瘩这破——带黄脓的污血四处飞溅,腥臭杂糅进了风,让不少在为简-艾斯按摩的理疗巫师皱紧了眉头,身子后仰躲避这抹污秽。
“还好我最后是赢家。”简-艾斯面不改色的爽朗一笑,喝入身旁人递来的秘药,甩甩头,跟着,是全方位的理疗正式开始了。
“补充气门的金萝卜魔药。”
“修复经络,用凝霜剂涂抹膝盖和跟腱。”
“后脑勺还有伤,用绷带和草药简单包扎一下,注意透气。”
“给我担架,简-艾斯的肋骨下方有损伤,谁带了焗蜗滑液?谁带了焗蜗滑液?!”
医师穿梭往来如残影,虽之前战斗完就有路-阿卜杜尔给简-艾斯打针,可每一分秒之后的伤势蔓延都不可预测。
众医师只能在车厢边摆开阵势,好好为对方彻底祛除隐患。
大片绷带绑住裹紧少年的各个部分了——这个裤子都有些破碎的人儿好生躺在担架上,茶黑色眸子一转,恰好在医师来往中看见悄悄走来的人。
“噗……”
瞧着小伙伴的狼狈模样,内史密斯忍不住抖动肩膀嘲笑。
管家贝在边上轻轻咳嗽一声。这小主子便吸着气呲牙咧嘴起来,随即乖乖靠在车厢边上,偷瞧简-艾斯的脸,瞧对方被银针和各类秘药摧残的样子。
“艾斯,你最后那一下也是王冠级武技吗?”他问。
“嗯?”简-艾斯只能转动眼珠,脖子被路-阿卜杜尔的大手搓出咔咔声响。
“你的武技,”内史密斯在医师热闹里重复,“你最后用的武技是不是王冠级啊!”
“啊,”简-艾斯张开了嘴,下意识摇头;差点把眼皮都疼到翻起来,“我,我最后施展的是破势属性的爆发技,它在铂金二星左右,已经被我练到最高级别了。”
“原来是这样啊。”内史密斯点头回应。
简-艾斯努起嘴巴,以此代替强调意味:“你的气门和经络没事吧?干脆和我一起检查一下吧,毕竟武者最吃身体,和我一起检查一下吧。”
“我才,”
内史密斯闻声要拒绝。一边的管家贝隐晦拉了下;这人儿回头看眼管家,抬手抓抓脸颊,随即向简-艾斯改口说,“那好吧,我先,”
“往这边来。”在帮简-艾斯做头部按摩的路-阿卜杜尔向内史密斯示意另一个方位。
很快几名医师将内史密斯架上了担架抬入了车厢,“嘭”一声关紧门。
“你不要再说话了,”阿卜杜尔到此讲,“肺、心、和咽喉是武者的弱点也是根基,友情固然重要,但生命亦是。”
明显暗示的语落在耳边。
平躺在阳光和风里的简-艾斯缓缓闭上眼,双手搭在满是绷带的腹部。
忙碌继续,独自站在车门边的管家贝深深看眼少年身边各种顶尖理疗师环绕的场景,默默低头,闭眼挥散对方曾在自家庄园里孤独中场休息的样子。
是时间和光流转的太快了。
大抵为指针偏移了三四个刻度。
远方碎石平地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和争执,仔细一瞧,好似两团皮绒在追着另一个皮绒跑,那领头的皮绒明显又快又灵巧,一直躲开身后这两的拉拽,且逐渐拉开距离,在许许多多医师的疑惑目光里冲来,冲起一片混乱。
“你是谁?!”
七八道不同气息炸出风圈。
当头的皮绒草团被吓出尖叫。
后续四个皮绒草团如猛兽前扑,而后碎石地忽然裂出一道沉闷低鸣。
热迈厄斯-沙松脸色一变,立即和面前的皮绒野人分开,双脚后点,笔直站在了车厢边,护住担架上的艾斯。
风波平息,略微有点清爽香气的皮绒草团往前站点,抬起两手把厚重毡帽推上去,露出线条冷削的脸颊——尤为这双厚眉明亮的眼,闪着点点光芒。
“敏儿。”
身边的皮绒草团又要前冲,这男人总算拉住了自己的妹妹,深吸口气,最后面露微笑的用波斯语与对面这些人说道:“很抱歉打搅到你们了,刚才的比试很精彩,所以我的家人想来找寻一下简先生,结果在这里碰到了各位。”
“你身上有宝器。”戴上墨镜的阿拉斯加插了句嘴,“我选的这个位置十分隐蔽又有禁忌引导,只有真正想来打扰的人,才能看见我们的方位。”
管家贝闻言向自家那边的马车喊了一声,说有敌袭。车厢的窗帘应声抬起来,是一名老头,而且长相极似中庭人。
这束目光让赵子淳下意识一顿。
平地里嘈杂的风也突然小了下来,个头稍矮的赵子潮忽地心头一动,缓缓转头,却被二哥的手掌按住;连带毡帽都压下来,遮住子潮这张近乎要露出来的小脸。
“是我们打扰了。”
赵子淳再次出声,目光往边上一瞥,这一回让赵敏不敢再胡闹。
可那边马车的窗帘确实掀起来了。
风一停,一名头发稀疏的灰辫老人凭空站在赵子潮面前,一身麻衣粗鄙似工匠,站姿却笔直,双腿岔开,好似苍劲老树!
“滚开!”
见这老人伸出手掌,赵子潮猛然怒喝地取出折扇向前头一划;灰辫老人抬眸看一眼,周边所有人便凝固在了空气里。
“到底是人老了啊……”精矍的手掌探入绒毛,抬起厚重毡帽以便看清其内小脸,老人微微笑,张嘴,众人的静止应声解除,“记性差了,连赵氏的后生都没一眼认出,玩折扇的是老二吧?可惜这练天师的好苗子老三,鬼神之力?嗯……我还是试一试吧。”
灰辫老人翻腕变出一根短香——笔走龙蛇,顷刻就在赵子潮的眉心画出一个繁琐符篆,再是大拇指摁住这男孩眉心,左右一扭,掌根一拍,便由这人儿晕乎乎不断后退。
第五百九十一章 楼亭小聚
秋风一转。
落叶自银杏树悠悠飘落。亭台楼榭,大红大暖的灯笼挂满屋檐,风信子飘摇,哄得晚霞温柔。
这大抵就是缘分吧。
一桌人相互推杯换盏,起先还是交手对峙的严肃,如今鱼肉菜肴烘暖了身子,口鼻冒热气,酒味醇香,两颊泛红。
“大伯~”赵子潮端杯,小身子早已露在晚霞和灯光里,厚厚皮绒就挂在亭子边上,身下四脚圆凳;的确做工地道,浮雕精美。
“大伯。”他继续向左侧人说话,嘻嘻笑,眼睛弯成缝,有明显的醉意了,“大伯,这杯我敬你!”
“嗯。”吃菜的灰辫老人不拒绝这道称呼,放筷端杯。
赵子潮侧身饮酒,黑袖袍遮住半张脸;尽显长幼尊卑。
对饮继续,几杯酒入肚,作为东道主的朗烨摇晃站起来,吸下鼻,两手端杯,向在座宾朋笑喊道:“那个,大家相聚即是缘,这几天比试繁忙,我就用这一杯敬大家,后面是真不能再喝了!”
众人受邀起身举杯,于醉霞温柔中唱祝歌,当即迷倒了风——卷着风信子弹唱起来。
大概有十年没品过这般舒松的性子了。
年过百岁的灰辫老人的手在桌下轻拍大腿,是某种水乡土调,引得太多往事溢上来,让他看向朗烨的眼不免慈爱更多了些。
“伯叔。”侧座的赵子淳轻声敬酒。
老人缓缓摇首,仍旧端杯,并向这赵氏子孙平淡道:“称我本家事吧。”
“诶。”赵子淳默默收下这点惊喜,姿态极低的点点脑袋,桌下双腿并,肩膀略微缩,是宗族后辈对待长祖的严谨态度。
可惜某个娇蛮呐……
大捧少女体香袭来,胳膊施展不开,浑身绷带的简-艾斯只能抿紧嘴看着亭外的树,仿佛要看清那黑褐色树干上的纹理。
“喝酒呀~”带笑的铃音又响在耳边,若是寻常定当给予人浪荡形骸感,可这少女的笑靥如花,粉嫩抹尽春的水泽,美眸更是波光潋滟,明明雏子,却交织着极其矛盾的明媚开艳。
可简-艾斯应是无福消受,先不说饮酒,这上了药裹了绷带的身躯至今还疼得人蹙眉,又来几杯桂花酒流入肚;烧的呀……冒一身热汗,侵蚀伤口,太多滋味便不谈了。
“救命。”
长睫毛下的茶黑眼瞳移动。
朗烨收下这道讯号,瞧眼就认真盯着简-艾斯笑的美人,暗叹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俊脸,说:“那个,我都还没好好介绍一下我这位挚友啊!”
“暮山!”
简-艾斯立即起身,向粉红少女歉意微笑,身子挺拔,只是走路一瘸一拐,把刚冒头的气质磨得一干二净。
“这个,”朗烨伸手摸了下身边人的绷带,说话有点大舌头,“这位在波斯的身份就不用多介绍了,另外呢,他还是一名朝圣中庭的武者啊!”
“咳咳。”管家贝到此干咳。
朗烨豪横大手一挥,抬头看向脖颈都裹满绷带的人,闭目摆手,利索往前挥:“整。”
简-艾斯抿嘴温笑,虽一股酒味药味,可这张高级感十足的脸是实打实的:“那个,”他也被朗烨传染了,“那个,今日有幸与大家相见,我姓李名子夜,自暮山。今日吟诗一首,为大家作祝酒词。”
“好好好。”侧座的赵子淳笑眯眯点头,打开折扇,悠然扇动起来。
赵敏则是双手撑住脸颊,吧眨眼睛,真正看不腻这李姓少年。
李暮山开始清嗓子,着神想了想,慢慢念道:“傍晚鸡鸣上枝头,好酒好菜好客人,两卷落叶飘下来,主宾相谈尽言欢。”
“好啊!”坐中间的赵子潮立马站起来拍手,“好一首乱七八糟的诗啊!”
李暮山略略低头的笑了笑,跟着反应了过来;一旁的朗烨忍不住“扑哧”一笑,接着哈哈捧腹,把小酒杯都打翻了。
“子潮!”赵子淳皱眉怒斥这没礼数的幺弟。
李暮山温笑摇脑袋,俯身端起桌上一酒杯,向这样貌似十三四岁的小哥儿敬道:“我才疏学浅,让你看笑话了。”
“诶~”赵子潮腾一下起来,伸手把这波斯神体拉到自己身边,要来张凳,躲避堂姐赵敏的微笑杀意,乐呵呵拉住暮山的小手聊,“我听朗烨说你很喜欢中庭的知识,那我考考你,一次一杯,这样如何?”
“诶,”朗烨要抬手。
李暮山挑起阴柔眼尾瞧他,然后观住这中庭来的客人,慢慢点下脑袋。
“好!”
赵子潮拍手称快。
其余桌上人都看向这边。由灰辫老人,也吃着茴香豆,混着前头这点乐趣下酒。
“那个…”赵子潮开始出题,“中庭号称什么?”
“万姓之国,各族云集长安,歌舞与饮食,都是四国顶峰。”
“好。”赵子潮喝了一杯,继续,“中庭五帝是哪五帝?”
“影,黜,摇,廷,骨顽,醒。最后一个是当代君王,醒号,字澹台。”
“厉害啊。”赵子潮瞪大眼珠,瞅眼自个整暇以待的哥哥,看看眼眸如星星的姐姐,不由气闷,要使出真功夫了,“那天师五经是什么?”
“《黄帝宅经》、《葬经》、《撼龙经》、《催官篇》、还有《雪心赋》。”
“那专论水法的呢?”
“《水龙经》,上一代水性天师蒋大鸿著,专论水龙各种形态以及吉凶取舍,对阴阳二宅认水立局也有各种详细举例,是水龙风水的必读经书。”
“卧槽?”赵子潮这下杯都没端稳,眼睛轱辘一转,鬼灵鬼灵的看向自家哥哥。
“暮山兄答得好啊。”赵子淳悠悠展开折扇扇一扇,浊世翩翩公子是也。
赵敏也在偷笑自家弟弟了,眼弯得像月牙,脸颊与火红晚霞正相应。
“子潮兄?”裹着绷带的手指轻点桌面。
赵子潮没忍住扯了扯嘴角,扛着酒精上涌的头晕,闭眼一喝,连续两杯入肚。
“啊呀!”他大喊着有些摇晃,眼睛亮亮的,像酒水的另一种光泽。
“我,”他仍旧不服输,身子晃到贴住了李暮山的肩膀,点点对方,嘀咕念,“那我问你,八宅派的扛鼎经书是啥,第一句又是什么!”
“子潮。”这明显有些僭越了,赵子淳收起折扇。
邻座吃茴香豆的灰辫老人仍旧自斟自饮,拒绝任何仆人和管家的服侍。
朗烨还在笑。
赵敏瞧住这表情,美眸一转,粉唇的弧度更翘。
“八宅派么,”李暮山于众人目光中轻轻点头,慢声启唇了,“八宅派的扛鼎之作应是《八宅明镜》,序一:愚性素常不信乎风水,不惑于地里。混混漠漠,任意乔迁,或西或东,凶吉不一;或南或北,苦乐各异。实不知其所由也。”
“这你也看过?!”赵子潮终于忍不住惊声。
朗烨哈哈大笑,瞥眼微笑不语的李暮山,嘴巴“啧”了下,抬起下巴,向双颊泛红的赵子潮道:“你呀,你不晓得我们李兄在巫师精通上可是9分往上的人!这点风水堪舆算个屁,他连《南华经》都背全了。”
“噗咳!”赵子潮喷出嘴里的酒,面色涨红,瞧住这作态温顺无害的家伙,当即牙齿咬起来,狠狠往前扑,竟是小拳拳锤击对方的胸口,嘴里咿咿呀呀不知说什么古怪话术。
“子,”这一幕让红檐凉亭内有些静滞。
赵子淳拉扯下嘴角,咕噜咽下唾液,起身,那是肉眼可见的火气在往上冒啊!
“诶诶诶!”
眼见这极其活泼讨喜的小男孩就要遭遇毒手。
朗烨和管家贝同时劝阻起来,一时间拦得天昏地暗,盘碟酒杯乱飞,仆人惊呼扑救各种餐具。
“冷静!冷静啊!赵兄!”
双方死命拉住这兄长。
过一会儿李暮山也终于在桌底下抓住这吃酒吃醉的人,轻轻一提,本明亮的茶黑眸子低了暗沉颜色。
太瘦了。
指尖透过薄衣感受这病态,当下酒味被呼出许多,风也吹上了眉宇。
“给我吧。”
气氛霎时安静,赵敏向李暮山伸手,接过自家的,呜呜囔囔的幺弟,神态温柔捏下对方鼻子,带回座位上,端起自己面前的酒喝了。
亭里的颜色淡薄几分,晚霞在消退,大暗沉厚的天,无声笼罩于亭阁之上。
是要重归正事了。
朗烨看看趴在桌面上呢喃且闭目的瘦弱男孩,恍惚觉得有些熟悉,再恍恍然,目光就落在了李暮山身上,眼瞳颤动一次,像是看见了自家小伙伴的曾经。
仆人打扫收拾碗碟和一些酒杯,桌上酒渍被擦干净。
李暮山无声入座,裹满绷带的手将酒杯拿开一些,抬头,真真正正静坐下来。
“让你们见笑了。”赵子淳也回到座位上,伸手抹一下脸,拿起碟子边的折扇,握住扇根,又手掌一松,讷讷放下折扇,鼻腔顺出两股浊气。
“那鬼神的来历知晓吗?”
吃着茴香豆的灰辫老人终于说话。
两个赵氏晚辈明显身子一松。赵子淳十足虔诚地向老人作揖,长叹气,实诚倒出辛酸来:“我幺弟现为大国师的幼徒,自小在天师山谷读书学术,虽看起来瘦弱病态老成,如今才年满十一,若不是大国师施术用九转古镜压住潮儿的三分之二生魂,当前他早已遭遇那古庙鬼神的毒手,睡进红棺材,真正入梦而去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 祖宗
“真有这般凶险么。”
晚风寂寥,桌上菜肴换了又换,酒水温热,盖因仆人不断用热水泡腾,维持桂花酒的最好香气。朗烨伸手搭上桌,看看醉熟了的男孩,端起酒杯,一口饮尽酒水,皱眉啧舌,说,“这世间的大恐怖都需依托媒介才能入世,这般入梦取魂,是古典或者以往诡秘传说中的正祇存在么。”
“差不多算是。”赵子淳跟了杯酒,顺着对方铺好的路讲,“世上鬼怪无奇不有,老祖宗从灾祸大陆迁徙,定然有这方面的原因,而且鬼神之间总有无形的线,像神圣帝国这一类的恶魔能力,与我们祖上谱写的鬼神也有许多相似点,我们千里跋涉过来就是为了寻找能压制住这名鬼神的禁忌,潮儿一路上千难万险,我们……我们当真是无路可走,只能抓紧任何生机了。”
冷削脸庞上的浓眉亮眼有些泛红,手中折扇轻颤。
独自陪着幺弟的赵敏也拭去眼角泪花,轻轻拍打这男孩的背,好让他在桂花酒的熏陶里好好熟睡一场。
“这是古镜的预测吗?”灰辫老人至此出声,两指捻开茴香豆,然后放入了嘴里。
“是有他师尊的指示。”赵子淳点头。
灰辫老人默默喝酒,用粗麻布袖口贴在嘴前擦,转而向朗烨问:“你现在这本内宗到第几层了。”
“迈过四,到五了。”
“武技,从你头上查理选了本什么?”
“《自由惩击》”
“贴身带着吗?”
“放屋里了,睡前和每早的时候会看看。”朗烨一字一句回应老人的关心;中庭腔调渐渐转为某系更古老的土言,“我系决心改物了,祖阁有敲飞信予我,我已惯势,练武练到三更半暝,并呐功,晴担明儿。”
“若是更勉力。”老人也吐出拗口乡言,“那也要零零渐明,一扩两扩,呣食担廷,某是卖面子,某是予明朵,弄于太多,也攥牢彷片明。”
“我影,”朗烨认真点头,又笑起来,伸手拍拍旁边的小伙伴,于对方的一脸茫然中继续答,“呣是我爱计较,呣是我爱烦扰,呣是为着担廷生活作默前。”
“弄敲予。”灰辫老人轻轻点头,端杯,换回中庭语问,“你身上的武技又有些什么,内宗是什么呢?”
他问。
朗烨不断弄眉挤眼。
李暮山这时才反应过来,看眼安静喝酒作陪的中庭两兄妹,拳头搭在膝盖上,慢慢想,答道:“内宗是《钤虎》,武技是,”
“《钤虎》的呼吸要诀是什么。”灰辫老人忽然出声,浑浊老眼在杯沿后垂下。
“当是先要正身,尾间中正神贯顶,气透三关入泥丸。站桩闭唇,叩齿,舌抵上颚,用鼻呼吸,鼓动丹田,拉伸体内筋关两,”
“那筋关两,过太阴入气旋,至终往上走,会是什么路数呢?”
“那定当,”李暮山顺着用经验说,“那定当是平海、中淮,气定丹田,
通桥,再至心、眼、鼻。”
“嗯。”灰辫老人放下酒杯,尾指伸直指桌,念,“我观你对中庭语言和文化都十足精练,现在让你用一字来概括武学,你选什么?”
“字?”李暮山用手指叩上膝盖,抿嘴吸气,答:“与我而言,如是字,其应当是‘福’,福本,”
“写。”
老人再次打断,灯笼光抹匀半张脸的皱纹与刻痕,像极了气息深远,苍劲魁厚的老树。
李暮山伸手接住管家贝递来的纸笔,拉上袖口,露出丁点绷带,逐步在纸上钩龙画凤,逾越千斤。
福字很快写完。
始终耐心旁听的赵子淳颇为好奇,凑到李暮山跟前把这“福”字看了一遍,面容渐渐沉静下来,目光在暮山和老人身上逡巡了几个来回,却不说话
“嗯……”灰辫老人悠然换气,将薄纸夹在指间左右翻看,先品字体结构,再看纸背轮廓,半响后轻轻挑眉,慢慢看住了李暮山。
“这字是好字。”
少女独有的清丽香出现于背后,李暮山回头,轻轻颔首作礼。
赵敏用手帕点掉鼻翼两侧的香汗,低头仔细瞧,给予了充分肯定:“你这人,作诗也要有写字这般厉害就好了。”
“世事不能强求。”李暮山笑得温和,略低下巴,稍微与对面老人的眼神触碰,而后立即低眉,平稳自己的心湖。
到此时,赵子淳、赵敏两兄妹换座在老人近侧坐下。
喝红大半张脸的朗烨就伸长脖子看个热闹。
灰辫老人再次品析纸上福字,终而慢慢出声道:“字是好字,可官盖有些歪,左右延展是四通八达,字中一束锋利,算是不止不行。整个‘福’又偏瘦,真有‘福无双至’的意味,再是喜意;笔力遒劲,章法有度,已是‘招财’,另加‘进宝’之美意了。”
赵子淳等人在这评价里赞许点头。
无人注意李暮山在桌下的手慢慢攥紧,又端酒杯,薄唇抿住杯沿饮入,桃花眼眼也放低了许多。
说起来,确有识字观人的例子和轶事。
灰辫老人显然不同于此,未有气息发出,也未有任何禁忌纹理展露,像极随意而言,随心而论的常话。
可确是超然,确是让少年如见高山,低头心生畏惧。
“你的内宗,当前学会了吗?”
黑白灰杂乱的长辫垂在灯光中。
李暮山大口吞酒,又点桌续杯,在朗烨等人的疑惑里捏起一粒茴香豆放入嘴里,一面嚼出“嘣嘣”声,一面平静答道:“我这内宗偏热和巧妙时辰,常需要秘药温养,要不怎么说一朝水滴,十年穿石呢。大多都要沉住心气的练,不在阳光处,有几次都出了岔子的。”
“嗯,”老人轻轻点头,见纸上墨迹已干,便把纸折好揣进怀里,布满皱纹的脸抬起来,有了点笑意,“练武不可一蹴而就,你年少,停几月未必是坏事,他日暖阳照身,你再去试,说不定就可以写上新的字,再往前多走一步了。”
老人说完转头对向了赵子淳二人。
赵子淳和赵敏立即坐正了姿势,等这位老人的显圣。
“你们,”
“祖宗,”朗烨忽的出声。灰辫老人回眸,他继续讲,“祖宗,暮山与我是定交,是携手患难的气运,他,他许多”朗烨的声音有些低,两抹花牌耳坠在飘迎,“他许多事都帮了我,而且这一回…他对我的帮助真正很大。”
少年的双拳攥紧。
管家贝低头无法出声。
独自坐在另一侧的桃花眸人儿保持饮酒姿势,隔半响,才仰头饮入。
“你,”灰辫老人望着朗烨出声,颜色暗淡的唇有些笑,“你这身本事不是托了些查理,再依托整个本家吗?”
“那不一样!”朗烨一不小心用了重话,面色很快绛紫,连连低头请罪,一下急得眼眶通红,都有些湿漉来。
灰辫老人于是再笑了声,手握酒杯。旁边的赵子淳提壶倒酒,姿态极低,声音也轻巧:“祖宗,我见朗烨也是赤心诚意,本家烟火稀薄,多些庙宇上香,路也宽阔坦荡。”
玉杯溢平。
隔一座位的赵敏望向对面吃酒的人。
李暮山放下杯,起身来到灰辫老人身前,躬身作揖,尽显敬仰。
“叫祖宗…”
朗烨的声音悄悄响在头上。
李暮山没有多少迟疑,诚心一句“祖宗”,然后接住管家贝送来的酒杯,老老实实等着老人的指示。
一时间所有晚风都吹向了老人这一点。
朗烨的挤眉弄眼逐渐发展为焦急的抠手指,恨不得再出声,帮自家伙伴接住这份气运。
灰辫老人坐姿周正的收下这一声声“祖宗”,暗褐色的老手终归是盖上玉杯,念:“你这一本内宗,取得是什么名字。”
茶黑色的眼眸里凝有光,李暮山低头把姿态放到最低,两手握住的杯一滴不洒,声音沉静地回道:“我练的这本内宗,它叫《诸佛龙象》。”
“咔!”某樽酒杯碎裂。
赵子淳一瞬不瞬地盯紧这人。身旁的赵敏都跟随抬头,好好看眼这一身绷带的波斯神体儿。
原以为是举手之劳,
稍稍不觉,就变为携鱼跃龙门的天大恩情。
这一次算盘拨珠,可真是有些复杂了呐……
赵子淳捏住折扇打开,看一眼躬身作揖的波斯神体,移动目光,收入自家那喝醉睡熟的幺弟,自表面看不出端倪。
“诸,诸佛龙象?!!”朗烨最快打碎了人心发散,下意识抬头看看面色有些涨红的管家贝,最后把头颅对准李暮山,整个人都呆笨。
“还算实诚。”灰辫老人平静颔首,老手转一圈酒杯,继续念,“除去这本武技,你还需要什么呢?”
“三两点生意事,很俗,很老旧。”李暮山低声作揖,像是拜神。
老人微微一笑。
管家贝轻碰了少主的背。
朗烨讷讷侧头,还是听从吩咐,站在了李暮山身边。
“我北上有新城,需要朗兄助力,也要依托朗兄把控数据会之后的人事,许多热闹,还要和赵兄相谈,还得靠多次磋商了。”李暮山弯腰捧杯。
灰辫老人终于点头捏住了玉杯,评一句“很俗”,就将酒液吞入。
李暮山待到这祖宗的杯离嘴,立即躬身双手捧杯慢饮,等对方杯碰桌,他也恰好酒杯空,放回了管家贝的木盘上。
第五百九十三章 月色温柔
酒与晚风携香送明月。
玉杯底液醇如琼脂,再有灯笼摇转,暖红光落下,凉亭一隅,海棠镂空雕纹浓艳妖美。
风再起,青丝飘动,一素手挽耳,两束耳坠子像是秋千晃动;美丽又天真。
此刻某束目光落在身上。
赵敏侧头,向这满身绷带的人儿嫣然一笑。
李暮山很快收敛好表情,继续安分站在原地,躬身,双手垂下合握在腿前面。
“坐吧。”
一道轻声。
李暮山恭敬坐在管家贝搬来的椅子上,两拳搭在膝盖上,腰背挺直,学着某个寸头继承者的风骨。
席上老人伸手捏杯;轻轻一转,慢慢出声念道:“诸佛龙象,心性无量。势大开大合,非上古奇魂不可压,非凶怨之气不可伏。魍魉鬼魅,每三日焚香净身,三拜九叩,迎圣人点化,若是资历再厚,当能扛鼎诸佛气运,一为文殊,二为地藏,三为普贤,周身显圣,一缕玄气融冰雪,朝阳傍身,高山水长,一呼一吸微不可查,奇经八门,当如赤炉滚烫。”
杯放,木桌被叩出轻响。
李暮山低眉顺眼的听,一丁点心思都不想起,一点侥幸都不敢留。
“你到哪一步了?”灰辫老人看他。
李暮山当即开口,声如溪水过石:“每日三拜九叩,拜…拜文殊古像,一口玄气不敢想,如今身如赤炉,奇经八门沸腾倒是常事。”
“嗯。”老人轻轻颔首,正对这后生,坐姿依旧,“这紫藤身下至少有万鬼百魔。阴气、怨气无一不是上上选,你每日早晨练功,朝阳吹不尽这份阴气,日子一长当然会有岔子,不断我观你心、口、鼻气息绵长,应当有高人指点,周正练下去,不会出什么很大的毛病。”
此话一出。
凝神静听的赵子淳终而吁气一口,折扇合拢拍手,目光盯住对面这人,慢慢眯起了眼睛。
要练八荒奇功;气门、势、以及心性悟性缺一不可。
这是焚炉融金子,无一天不需海量丹药与魂香,时时刻刻这样练,还得极古老,极强大的……
“啊…”赵子淳再次用折扇拍了下手,深吸气,眸光深敛地打量李兄,倏忽想起这人还从未展露过自己的势。
那会是怎样的上古凶魂呢?
他默不作声的想。
站在朗烨身边的管家已是第三次抬袖贴贴额头——神情很平常,只是细汗不断往外冒出,大概是太热了吧。
凉亭沉入安静里。
仆人将饭菜再换上一次,酒常温,未敢有半点马虎。
李暮山终而出声了:作揖颔首,慢慢道:“今日听祖宗一言,当真是晚辈之福气。”
“就这?”灰辫老人突然笑起来,两指夹着茴香豆捻捻,竟是蛮不讲理的要这后生接住天大气运。
他说:“人生以气为本,以息为元,以心为根,以肾为蒂。天地相去四万八千里,人心肾相去八寸四分。以通元息之浮沉,息总百脉,一呼则百脉皆开,一吸则百脉皆阖,天地化工流行,亦不出乎‘呼吸’二字。”
一枚枚经文落入耳。
赵子淳当即眼露精光;收起心思站定,然后闭目养神,宛若石尊。
与之相同的还有朗烨。而赵敏却是不喜欢这些武夫事——一手撑下巴,一手转酒杯,明媚大眼睛始终瞧着某个少年,好似要瞧出花来。
裹有绷带,一身简单黑袍的少年已经诚惶诚恐的下跪,叩首细听,恰逢桃花眸低垂,被红灯笼抹上琉璃般的色泽,柔得煞人。
“你呼吸多变,”老人点着他继续讲,“呼吸常在心脾之间,如烈火烤炙又有七情不炽,元气虽自固,可阴者重。无非一‘静’字。”
“当是。”李暮山轻声回答。
老人伸手端杯;这次没有拒绝仆人和管家的服侍。
“调息一法,贯彻三教大之可以入道,小用亦可养生,息调则心定,真气往来,自能夺天地之造化,息息归根,命之蒂。”
“我观你眉心有煞,三魂有火,气刚门厚,一阴一阳两元气交织炼身,如不是神体不可能吃得消这般磨难。你是心性大坚毅之人,再烧胚,也要夜半收心,静坐片时,此生发周身元气之大要。积神生气,积气生精,此自无而之有。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此自有而之无。”
“是……”背部忽然打湿一大片,李暮山完全脸色煞白的抬头,望住这座高山,竟是嘴唇哆嗦,脸庞一下腾出难为情的红来。
他终于知晓面前人是谁了……
邵长虹。
长安京都第一天桂武神,一言契合天意的武神山王阳殿当代祖宗。
而武神山王阳殿乃是紫薇垣大成派,相传藏有十卷天功内宗和千类宝药秘术,其中最著名的……当有诸佛龙象!
心尖急颤。
李暮山立即向这祖宗行叩首大礼。
灰辫老人微笑不语,端起酒杯,一口将酒水饮入。
到此,亭内人才发觉这祖宗一人就喝酒喝了几大缸,而且如此豪饮后粗麻布衣里未有蒸出一丁点酒气,连人都是平淡坐在四脚圆凳上;额头鬓角不见一丝红渍,面色,还是那般精神抖擞。
这桂花酒可不是这么好贪杯的——若不用气血等超凡手段,寻常人早就酒精中毒,活活醉死在桌上。虽然老人心水枯而少汗,可若是一点酒气和汗渍都没有,不是大限将近,就是身体有常人不可知的玄妙,尤为这祖宗的精神矍铄,这可能是大限将近呢?
李暮山这几拜当真是心诚。
邵长虹平静收下,手转酒杯,不再理会这传功之人,转而向赵子淳二人问:“古庙鬼神,入梦招魂古籍里只有那几位,他的师尊没谈,没再与你们详说吗?”
“嗯…”赵子淳应声收起思绪,片刻后摇头,无奈念,“古镜之事已经让潮儿的师尊费尽心血,潮儿那几位师兄也似疯了魔般到处搬山移星,一时间动静不小,虽然事出有因,可朝堂上不免有反对声音,几番斗争下来,只能算一卦,让我们这些本家来上路了。”
“那倒是辛苦。”邵长虹慢慢点头,端杯喝酒,于赵子淳的目光中笑着答应,“他师尊既然花了大代价找我,那说明另一位肯定也在学院,与他再加上紫藤花的威势,应当可以把这孩子的生魂拿回来。”
“祖宗……”
赵子淳兄妹就要下跪。
“你们代替不了。”邵长虹捏住杯摆手,淡然回道,“谁的因就是谁的果,他师尊让你们来,意思就是不需你们多想。”杯见空,老人抬头见山又见月,“他已经来了,你们几个年轻后生聊吧。”
杯放桌。
老人也融入风里消散。
亭内所有人尊敬等着余风远走,期间灯笼飘转,几瓣花瓣从屋檐斜飘下来,当真是美不胜收。
赵敏已经送赵子潮去休息了。
朗烨早已喝大被仆人驮回去沉睡。
一抹花瓣悠悠转在风里,留在原地的二人同时抬头,目光交汇。
“赵兄。”
“李兄。”
属于不同国家的他们同时出声,再相视一笑,和和气气相互伸手邀请,随管家贝和仆人的引路;漫步于月夜花丛里。
“李兄。”赵子淳走在褐紫色枝叶边,衣物被水珠沾湿,泛起簌簌声响,“其实我也是一名武者,我们中庭的修炼风格与你们不同,不过我今日看你,”他转过头,脸庞线条如刀刻,“无论是智慧,还是对局把控,乃至气血使用,你都有着极高的水平和素养,请问你平日是怎么训练的呢?还是说……这也是神体的天赋之一?”
直白的问随目光一同停在脸前。
李暮山继续往前走动;贴着赵子淳的肩,换了角度反问:“你认为,或是以你见识来说,我应该要怎样训练呢?”
“嗯…”赵子淳捏住折扇,慢慢把玩,并回,“你最后破开那武者势之力的武技当真是火候足,气血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这不大像是寻常人的手段了,我想今日有很多人都看出,也可能因此想到其他的事情。”
“比如呢?”简-艾斯抬起桃花眸。
此刻夜风吹过花丛,茫凉,与月色相得益彰。
赵子淳微笑回应对方的眼,打开折扇,并瞧瞧周边——确是没有仆人了。
他于是说:“你的内宗和武技若是暴露绝会让你一辈子走不出这学院,甚至来说,”他激活禁忌,“此地的武神也护不住你,这世道不仅有超凡,还有超凡之下的人情世故。”
折扇轻点在李兄胸口。
李暮山也到底想清楚了灰辫老人的意思,旋即颔首,回应一个无懈可击的笑:“我言而有信,也最讲规则,至爱听取建议,赵兄您要是有什么好的提点,但说无妨。”
“啧。”赵子淳握住折扇往前点了下,对这波斯人的确有些赞许了,“你这一口官话和长相拎到中庭绝不会有人怀疑你,就是行事风格有些像草原上的狼,太多野性,这样和文明不符,很容易招来猎人。”
赵子淳说完“哗”一声打开折扇,站在花丛面前抬头赏月,折扇扇风,像极了要飞升脱世的谪仙。
他在等某人的识趣。
李暮山也不大计较这点面子,迈步往前,继续与赵子淳并肩,答:“不同的地方养活不同模样的人,在这里野狼遍布,如果不融入这片草原,那注定少吃肉饿死,就抵御不了寒风和其他声音了。”
“嗯…”末尾的语从中庭框架里挣脱出来,赵子淳接上这束波斯话——虽有些拗口,可交谈总归是没有问题的,“是我在拿传统习惯谈论了,而且实话实说,”他折扇往前点点,“这个地方脏乱、血腥、一路都是流民和骑着马的歹徒,大雪让他们更加疯狂,所谓的地方官,甚至与他们同流合污,共同压榨民脂民膏。”
“更何况,我们走的还是骑乘飞龙的近路。”
赵子淳看着简-艾斯点了两下脑袋,随意补充一声。
茶黑色的眸子轻微偏转,一口酒气从薄唇中呵出,简-艾斯背手停于花朵枝叶里,被月光拉长影,声音也有些空:“我一直都有听过你们帝国的名字。那是在在边境附近的一个小镇——贝特拉姆,是个比较好听的名字。我在那里遇见一名擅长做面食早点的中庭人,他与我说过中庭大多的美好和繁华,以至我那段时间里,时时刻刻都想带着自己妹妹迁徙到你们国家去。”
“但是,我好像忘了他自己就是从哪里逃出来的了。”
嘴角扬起温润平和的微笑,这人继续看住明月,仰头口鼻出热气说,“可我还是尝试过,那时我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勇者。每天的任务是给老妇人劈柴倒水,干着码头工人的活,每天一两块黑面包,最后攒了一个礼拜的工钱,刻意租了匹好马去打听这件事情。”
“那时我彻底碰上了一鼻子灰,我到此也明白世上有许多事是无法强求的。我们的祖先不喜欢龙世界的温暖和繁茂植被吗?他们喜欢,但他们还是被挤到了冰川,并从一穷二白,开辟出如今的四国模样。”
“人无法改变环境,”简-艾斯转身正对了中庭来的客人,眸光沉静,声音亦然,“人能改变的,只能是自己。”
一锤定音。
赵子淳的摇扇无声停住,一瞬不瞬直视对方,本就线条冷削的脸更具压迫感。
简-艾斯回应以平静,如伫立在风里的雄狮,一身绷带有血花朵朵,都是荣耀的伤疤。
“你打算怎么做。”赵子淳给予了让步,扇子也摇动起来。
“我在这个帝国太过耀眼了,按照现在来说。”简-艾斯补了声,“他与我靠近只会曝露在许多会议桌和有心人的目光下,但很幸运的是我在这个城市拥有一部分可以相信的朋友。官员、黑帮。白天、黑夜,你弟弟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在加贝帝斯这个规则里玩耍,我想极少有人能够打扰到他。”
“你好像很有自信。”赵子淳露出浅笑。
简-艾斯摊手耸肩,至终取出纯金烟盒,打开往旁边递上一支,被拒绝后自己衔住,划燃火柴,在没有仆人和管家的跟随里继续说:“我的根扎进入了这座城,这里每一寸都有我的名传唱,这是我用我的血肉,我的金钱为代价。让它们开出的灿烂之花。”
“嗯哼~”赵子淳若有其事的点头。
枝叶沙沙摇曳,简-艾斯捏住雪茄,口鼻处的浓雾霎时被风吹走,游荡向了远方。
“我还需要你让子潮继续学习天师术。”赵子淳这句用的中庭语,并很快转为波斯语解释,“他按你们波斯的巫师分类应算是占卜系,是很有天赋的小孩,脑袋里充斥着奇思妙想,还喜欢用许多自己创立的词说话,性子也就是那点顽皮罢了,总归来说是如此的可爱,让我们家族始终把他当作上天赐予的最好的宝贝,我,我,”某个哥哥的眼眶被风吹红,声音都有些颤。
简-艾斯当即沉默抽烟,等到对方的情绪稳定,双眸停在对方面前,认真点头,用略厚的嗓音念道:“你大可告诉我我该详细做些什么,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少年五指并拢点点自己的脑门,是南方波斯人的认真模样,“我也拥有一个妹妹,我清楚这份感情的沉重,你只需要告诉我,把你所想的全都告诉我就好。”
“嗯,”赵子淳苦笑拭去眼角这点湿漉,抱歉一声,平复心情讲道,“你真的可以保证他在这个城市的安全吗?并且让他照常学习知识,让他重回之前的快乐?”
“布满恶龙的巢算不算。”简-艾斯答,“我今日战斗的那个地方,罗法古是一名了不起的巫师,是波斯少有的武巫同修的强者,我可以说服他,另外你弟弟在这里的衣食住行我都可以负责——中庭离这个城市太远了,你们派人来或是做运送什么的都十分不方便。但是我可以,我可以让他在这个城市生活得好好的,没有人会伤害他,而且内史密斯也是极好极热情的朋友。我们两个,都会不留余力的帮助并照顾你弟弟的。”
“那就好。”
赵子淳挤出微笑,被风一吹,酒味和表情都淡了不少。
“你还有个妹妹么?”
他想到艾斯之前的话。
“啊,”烟灰被风带走飘向夜空,一抹克制不住的温柔出现,简-艾斯稍弯起了眼眸,擎住烟,宛若在品另一种酒,“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我生命中没有父母这个词,那时我背着她离开,她差不多这般大。”
少年用两个手圈起来比划一下,在笑,只是让人心酸:“我一口一口喂养她长大,任何好的都想送到她身边,想让她像石屋里那些寻常孩子一样,至少不用为下一顿吃什么去发愁,不用被人当做货物或者玩物,甚至是奴隶。”
双眸闪着锐利的光,这少年的气质忽然转变,更像威风凛凛的雄狮:“我愿意为此流血,我愿意为此拼上性命。曾经教我认字的那个老师告诉过我。他说思念一个人不算什么,没有人可以思念,那才是真正的孤独。”
“我不想这样。”
微颤的手捏雪茄停在嘴边,深深一嘬,缥缈的雾立即将他的脸庞遮笼。
风大了。
赵子淳在衣袖飘舞里沉默不说话,陪这人儿一同看向远方,此刻的心,是收到极为熟悉的温暖了。
……
“你来了。”
刻满岁月斑驳的黄岩阳台,石栏边的盆栽左右摇摆,洒出沙沙声,荡起一股股香气。
一身粗麻布的灰辫老人没有答话,背手侧身过玻璃门,往前走,一切都是普普通通的样子,哪有什么武神,哪有什么通天本事。
白胡子导师也平和直立在风中,一身灰蓝色西装的花纹简单。
两者站在一起,确切是两种风格、两种文化的触碰,不由使人觉得世界的奇妙,从而对荒诞与诡异,有更多难言的感慨。
晚风继续吹。
呼呼声打偏了白胡子导师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维奇只能低头伸起一根手指把镜框推上点,没有笑,雪白胡茬在月光下更加刺眼,闪着厉厉的光。
“动手了?”灰辫老人侧头问他。
维奇平静“嗯”一声,两只戴着白手套的手重新背在后头,也问起来:“你这一次的跋山涉水有些长了,不怕被人关注么。”
“不来就不会了吗?”灰辫老人笑了声,转身走向石栏边,一步一步丈量这片从未来过的土地,最终难掩缅怀,难掩长叹,“想不到我们还能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我今年呐,已经年过百岁咯……”
维奇闻言呵呵一笑,一下少了之前的慑人气势,变为普普通通的白胡子导师。
邵长虹呼吸着把老手搭上石栏,仰头看无论在哪都是同一个的月,看着这片天,手掌不断轻拍石头,最后回头,对站在原地镜片发白的白胡子说:“那个天师和你,是不是已经联系过了。”
“嗯。”维奇没有隐瞒,低下头,伸手把金丝眼镜取下来,用戴有手套的手指擦,“他找不到你,所以拜托于我,又越过了紫藤。”
“那可真舍得花人情。”邵长虹轻轻点头,风刮动脸上皱纹,让眼神也空旷了许多。
“你也一样。”维奇双手捏住金丝眼镜的两边比对一下。
邵长虹不可否置的摇摇头,转而问:“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建设学院。”对面给予一道完全预料之内的答案,“之后去了十二戒的山,见了几位朋友,处理了点事情。”
“十二戒,”邵长虹继续点头,享受这个土地的一切,“我已经很久没过问他们的事了,他们的戒主,死了吗?”
“活得不错。”维奇呵呵一笑,将金丝眼镜戴上了。
邵长虹见此抬手拍下石栏,是笑容,而且笑出了曾经的睥睨意味:“你呀,你还是这样的急性子。”
“嗯。”维奇笑呵呵的抬头看月,背起手,慢慢不再言语。
他们好似在等待某一个重要的瞬间。
一时仅有风最为喧嚣。
月辉滋补每一个盆栽,将生的气息存入它们土壤里,轻轻哄,唱着万物都耳熟能详的摇篮歌。
至此,所有史书都无法避开的两位传奇。
终于第一次,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第五百九十四章 赔钱
“潮儿睡了吗?”
烛光摇曳,鹅绒被褥的一角被拉上。
赵敏起身,掀开珠帘看向面前的哥哥,答:“喂了汤药,睡甜了。”
“好。”赵子淳慢慢点头,瞧眼对方眼眶的余红,调整呼吸,抿嘴转身看看这间雅房,低头拉开木椅,弯腰坐了下去。
一时寂静。
赵敏上前帮哥哥倒茶,跟着入座,往杯里洒了几片干花瓣;两手捧杯,混着水温一同嚼起来。
赵子淳将折扇放在桌上,端起杯,脖子前伸一嗅,又悠悠叹息起来。
他这是想家了。
一路上的风雪确实厚大,此般长途,终究是这里给予了点中庭的熟悉感。
一颗心,也难得的放松了些。
“你跟他,”赵敏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你跟他都谈了些什么?”
“一点潮儿的后续事。”赵子淳继续喝茶,缥缈热气将眉眼遮住,确是书香门第的性子,“我托他在此关照一下潮儿,来时听这所学院和一些个查理人说,这李暮山到底在这座城是很有能量的,有他帮衬,潮儿估计会过的自在一点。”
“那也好。”赵敏听着点头,粉舌舔掉唇珠上的水渍,继续看哥哥,问,“我今天看邵祖宗和朗烨好像说的是褚南语耶,邵祖宗在波斯都有正统子嗣的呀?”
“嘘。”赵子淳竖起一根手指,嘴唇微微张开,细细想想,也还是答道,“四国万万人各样人事都会有,一些个秘闻,我们只需管住自己的嘴就好。”
“哦。”赵敏放下了杯子,歪头抬起秀美精致的脸,由灯光点缀这份嫩滑白皙。
她此刻像极了可人的白瓷艺术品。
赵子淳瞧眼自家堂妹的神游,手转转杯,说道:“你一路上的车旅劳顿也辛苦了,也早点去休息吧,潮儿我来看,估计今晚以后,他就会好上一些了。”
“我睡不着。”赵敏鼓囊嘴摇头,不经意偏头看向珠帘后的大床;眼神微暗,如蒲扇般的翘睫毛也垂了下来。
雅房里的气氛再次沉闷。
聊无可聊,可身位兄长的赵子淳总归要出言,于是端杯停半响,笑着向堂妹说:“你可知道邵祖宗这后辈练的是什么内宗吗?”
“什么呀?”赵敏转眸回来。
“那是武神山的《梅花功》,基础弟子最好用的八门打底方式,我听他们聊,这应当是要练到顶了,邵祖宗偏巧这时候来,很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后代了呐。”赵子淳端杯长叹,抬头看看这明显是中庭风格的雅房,瞅眼屋檐下的红灯笼,再次苦笑了起来,“人人都有难断的家务事,哪怕是祖宗,也做不到真正的自在洒脱。”
“这有什么。”赵敏撇了下嘴,虽然不爱听,可还是陪着自家哥哥聊。
“你不懂。”赵子淳摇摇头,手指点桌等妹妹倒茶,并开口道,“单论武夫本身,这个朗烨的实力和前景都不容小觑,邵祖宗手里那把万续山水扇肯定是交予了他。这种物鬼势不是想拿就能拿,必须有很厚的底子和福泽。”
“这次来,这间小小的学院里竟然同时有两位天骄苗子,等朗烨的势和内宗觉醒,恐怕整个波斯能与他交交手的同龄人也就一个巴掌的数了。”
“这么厉害呀?”赵敏接上哥哥的话,“那像厉害的,又是波斯国的人,邵祖宗不会招人口舌吗?”
“所以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赵子淳摇摇脑袋,捏起一粒葡萄干放入嘴里,一面嚼一面说,“而且学武练武是需要耗上一辈子的事,一时得胜不代表以后,一时失利也不代表终结,反正世事难料多了,我们啊,也没有潮儿他师尊那种算命本事。”
赵敏听着点头,然后挑下蛾眉,笑嘻嘻道:“那那个呢?他,你觉得他怎么样?”
“嗯?”赵子淳侧头看她,接着反应过来,不由瞪眼这大淘气包,“哪个他?”
赵敏“啧”一声拍了下哥哥肩膀,染有蔻丹的玉指在光里发亮,有抹春的粉色。
中庭的风格是比较平等开放的。
男男女女没有什么过多的约束,少女怀春,或是浪子留情,都是红花绿柳下的另一种风景。
赵子淳也只当妹妹是暂时的看对眼,毕竟根底差别在这,便也没多想,有一说一的答起来:“简,李暮山的天赋是不需多说的,古兰神体的终点我们中庭已经有一位,何况他如今又得到了邵祖宗亲传的诸佛龙象口诀,加上他手里这残本,十年八年里内宗是不需要换了。势之力我虽然看不出,但是他的悟性也恐怖,如今就能施展那般手段,以后……”赵子淳摇摇头,“不,应是说从现在开始,他就要一飞冲天,踏入重楼咯~”
“这么厉害的呀。”双手捧住脸颊,赵敏笑嘻嘻歪头,一刹那的青春靓丽,让灯影都害羞得缩了起来。
“厉害也不只能单看厉害。”赵子淳随意提了嘴,伸手端茶,却被妹妹一下子打得茶水溅出,差点弄湿了衣裳。
“你这,”他刚要呵斥。对面的妮子反过来比他还凶——两手叉腰,扬起曲线优美的长颈,像极了骄傲的孔雀。
赵子淳只能咽下这个声音,蹙紧眉,再次躲开妹妹的小手,干脆问道:“你到底想听什么。”
“什么叫不止单看着厉害?”
“我的意思是天下的意外太足了,锋芒毕露,最后都会刚强易折,这死在半路上的天骄,整个四国里还少吗?”
“呀。”赵敏这下来了许许多多的兴致,搬着凳子靠近一些,大眼睛眨眨,于烛光里泛起波光。
赵子淳到底是没办法了,由着被摇晃两下,继续详细说:“这波斯神体原先是查理门下的幕僚,先不说其内曲折的人事,查理总归是花了黄金百万两招下了这人,他现在自立门户,东家怎么可能会没有意见。”
赵敏听着点头。
赵子淳顺着说道:“另外,整个波斯早处于群雄割据的混乱状态,没有靠山,或是就靠这个学院,李暮山很难混出好的名头,毕竟身世摆在那,一腔热血往前冲,只会把自己撞死,他呢…还有好长的路要熬呢。”
“可现在,”
“现在没用,”赵子淳止住妹妹的言,已然知晓对方想说的,“现在这些都是暂时的,我的确很看好他,也有要进一步结交的打算。”
“不消说还有潮儿住在这里。”
话停,一方檀木盒从戒指中拿出,赵子淳低头伸手抚摸一下木盒上的纹理,叹息一声,在妹妹的目光中把木盒放在了桌上。
“这束武技就由潮儿交给他,另外一卷武技,就由我明早带给朗烨吧。”
确定好这几项小小的人情。
赵子淳把杯里剩余的茶水喝完,嚼两下干花瓣,忽然笑起来,并看住若有所思的妹妹:“怎么,你认为这份情谊太重了?”
“嗯。”赵敏发出鼻音,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他不敢,也不会违背承诺。”赵子淳端杯接住妹妹的倒茶,目光明亮,不带有之前宴席的任何醉意,“如今我们有李暮山的秘密作把柄,诸佛龙象的残本也不是他想练就能练的,邵祖宗当场拿了他的心气福字,这是威慑,更是把李暮山的半条命拿到了手上。”
赵敏不出声。
赵子淳轻轻一笑,侧头望栏杆外的明月夜景,于晚风中喃喃叹息起来:“这祖宗的气运当真是这么好接么?他也是被架上了马,被绑上了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得不说,他的临场反应还是很快的。”
赵敏闻声若有所思。
此时有风,纱帐薄如鲛峭,几抹香气随风摇,入月光,
共同照亮了路上的马车。
“艾斯。”车厢内,大白熊阿拉斯加将信封折叠收好,再看看窗边人,平静出声,“你刚刚说的事情……应该交给谁去做?”
“嗯,”喉结上下滚动,被月光留下点点阴影,“交给巴希尔吧,不要过我们的手,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阿拉斯加点头。
那捧停在月光和晚风中的手掌慢慢张开——骨节分明,食指中指都戴有宝戒,而小拇指则戴着铂金红钢纹的指环,造型优雅古朴,不时闪耀红光,透露一丝神秘感。
风继续往前吹,桃花般的眉眼低垂,戴满宝戒的手拿起手帕,轻点鼻翼上的细汗,一切都是这般宁静沉厚:“把永生公司的顶部再空出一个位置,另外全力扶持数据会,为内史密斯安排免费的数据化测试,如果人手够多,可以直接派一两人常驻他的庄园。”
“好。”阿拉斯加点头。
“还有,”简-艾斯安静侧头靠在窗边上,“秘药这一类也多帮帮他,理疗等资料也可以一同跟上。”
“我知道了。”
余下二人共同出声。
窗帘不断飘舞,像是白色、青色的浪花。
“学院里的事情怎么样了。”他问。
坐在另一侧的热迈厄斯-沙松转动两根大拇指,答:“你展露的实力让许多盘口都被冲溃,一时半会关于你的赌局是成立不了了,最后那一二场,可能还能开办下去吧。”
“我们损失了几千万。”路-阿卜杜尔把声音补充完,慢慢吸气,摘下礼帽放在沙发边。
车厢里霎时安静下来。
简-艾斯摇摇头不说话。
八匹北方罗科种的马依旧在夜晚的马道里驰骋,车轮滚滚,荡不尽快意。
第五百九十五章 致亲爱的
致披得:
我亲爱的孩子,你六月寄来的信我们已经收到。你父亲等这份礼物等了许久。每晚睡前都会站在家门口眺望远方,那是科里大人教他站的位置,说是对你有福,能给你带来点好运。
果然,就在绵羊剪毛的日子我们收到了你的来信,好好一读,果然都是一些极好的消息,让我们上跳下蹦,以至留下了泪来。
当然,这一切都是拜托你以前的老师克金拓为我们读信为我们写字,我们知道自己很愚蠢,很没用,幸好神灵让你诞生在我们身边。
你也一定要相信,你是我们整个小镇的荣耀,是每个人昂首挺胸的根本。
我们会像迎接英雄一样迎接你。
妈妈也很想跟你说:你最近的生活还好吗?上次送过去的钱你又没有收到吗?平野里的牧草很肥,绵羊都很健康,卢卡卡农场主提高了我和你父亲的薪水——现在已经有200的周薪了,我们都吃用极少,加上你老师克金拓以及一些邻居和小镇武者,这一次差不多又凑够了3000元寄过去。
想来你这一个月应该够花了吧。
你父亲时常因为自己没本事而忍不住涕泗横梳。我们因为你能进入尊贵的紫藤花学院而感到狂喜和骄傲,也因为你拥有这样的父母而羞愧。但听说你在那里终会成为一个贵族,那时我们也就不再是牧羊人,不再每天和牛羊粪打交道了。
每每想到这里就感觉一切都值得。
另一说,卢卡卡农场主愿意把他的女儿下嫁给你,这是你父亲在一次喝酒时与他定下的事。那女孩虽然胖了些,但是勤劳安分,而且会继承他父亲的头衔。与你正般配。
你应该是高级武士了吧!
我们都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有更大的成就。每想到你与我们小镇的治安队长有共同的水平,共同能驯服恶狼,能惩击强盗,能庇护我们的春冬四季,我们真是心都要跳出来了!
愿不朽和伟大的真武大帝永恒庇佑你让你发扬光大。等到你从紫藤花学院毕业时,我和你父亲一定会将这个消息传遍小镇的每一个角落,把你的光荣!你的神圣!你的伟业亲自送入他们的耳!
孩子,我们真的太爱你了。神灵对你太厚,但使我们更高兴的是你在学院的种种作为,虽然你已经在帝国班,在那些名门贵族中排到第十五了。但我们仍然相信你可以更进这一步,打倒更多敌人,收下更多夸奖与赞美。
连村口的瞎眼老亨利都知道你将拥有众人的掌声、拥抱、以及名流的赞美。可怜我们作为你的父母不能帮助到你许多事,所以时常祷告神灵,让你能在那边多遇上一些好老师好朋友,让他们在周围帮助你,扶掖你。
而且有句话是你父亲一直想对你说的。他说孩子,无论何时,你永远都不会孤单,因为我们会永远在这片牧场里等着你,农场主卢卡卡也会,整个小镇的居民,那些自发为你捐款,以及目前正在代笔写信的金克拓老师,都会等着你光荣归来,为小镇带来不一样的明天和希望。
另外,请将我们的问好带给贾巴-拉提提-戴里克。
他母亲已经病死了,尸体被狼啃食,如果他收到了信,请给他可怜的父亲回上一封,毕竟这位可怜人,连一次回信都没收到过。
敬上。
爱你的父母,以及金克拓老师。
读完,阳光从窗外射入,一束束停在木桌上,很温暖,又弥漫着落叶的香气。
手中黄纸有气无力的卷下来,虎口处的黑桃纹身刻满了个性,威尔莫特-披得抬起眼眸,两三下把信纸揉成废纸,扔到床底下,然后伸一懒腰,拿起信封对准掌心抖抖——三枚紫晶掉落下来,在阳光中闪耀又刺眼。
没忍住打一哈欠了,又是宿醉的余痛冲上脑门。
威尔莫特-披得屁股一扭,座下木椅“嘎吱”一声,像是承受不住压迫的老人,垂头讷讷叹气。
“披得你回来了啊。”
房间的门打开,与他同住的精英班学生用毛巾擦拭脑袋,赤裸着上半身,露出肌肉,以及稍微肥壮的肚腩。
威尔莫特-披得“嗯”了声便不再说话,转过身从木椅上起来,一面走,一面抛着手里的紫晶,模样随意,整个人透露出一种酷酷的懒散感。
不脱鞋的把自己扔在床上,简单又带点毛刺的鹿皮被褥让威尔莫特-披得皱眉,左右侧身翻动,被褥上的骚-味和各种怪味钻入鼻腔,让眼皮都不自主的抖了起来。
这时精英班的学生也在对面木床脱鞋坐下,低头吹吹肚子上的金毛,再两手探入裤衩内抓抓,最后抽出手闻一闻,目光移到前头,向裹着粗糙被褥的人儿笑问:“披得,我听说你昨天又在赌场赢了十多万啊,怎么不带我一起耍耍,请我也尝尝妙手街那些女人的味道啊!”
精英班的学生说完立即用大笑为言语增添几分打趣意味。
威尔莫特-披得枕在糙米包扎的枕头上没有动弹,从始至终写满了高冷,传厚了生人勿进的味道。
气氛就此降入冰点。
等了许久都未等到回答的精英班学生慢慢收回目光,嘴角隐晦上翘,是不屑,是极其鄙夷的厌恶。
“不就是换了自己庄园才有钱玩乐的废物么?”
“看不起人,你以为我还真要你请我去玩啊?”
“我呸!”
一口唾液砸落在地上,精英班学生穿着自己的皮甲起身,看眼对方那床那狗窝;嘴唇轻微哆嗦,又一次没忍住的讥讽道:“门罗特的床铺不是给你这种人糟践的,等他回,”
“滚。”躺在床上的人儿闭目发出声音,一身纹身痞帅又有个性,确实给几分慑人气魄。
“你他马的当你是谁啊?臭表子?!”精英班学生鼓动胸肌靠近。
威尔莫特-披得冷冷睁开眼,就这般直接大方的与其对视。
双方视线碰撞了许久。
大约是有些退却了,精英班的学生再次往地上吐一口唾液,转身,嘴里骂骂咧咧的推开门离开。
“你等着你自己明天是怎么给‘神体’简给打死的吧!死废物!我要用全部身家买你三秒内被打爆!如果那时候真正有人愿意赌的话!”
话完,房门“嘭”一下夹断了之后的余音。
几缕飞尘在阳光里转动,几只鸟儿的影掠过窗头,啾啾声,似乎吵到了床上人,让其默默蹙紧了眉头。
极静,时间一分一秒在指缝里流走。
耳边还是昨晚狂欢后的刺音和尖叫,大脑皮层也在传递痛觉,鼻腔通起来稍微吸两下,是铁锈般的血味,以及烟,还有各式各样酒水混合的反酸。
威尔莫特-披得再次翻了个身子,闭目皱眉,忍着忍着忽然睁眼,掀开鹿皮被褥从床上下来,先往房门那头看看,而后趴在床沿边,头往下一探,手一捞,被揉成一团的信纸又带着灰尘出来。
威尔莫特-披得至此起身来到木桌前翻抽屉找到火柴,背身坐在桌边上,“嗤”一声将火柴划燃,放上信纸,看着其萎缩成黑灰,且不断飘起浓浓蓝烟来。
这时的心跳终于慢一些了。
一时间没注意火苗烫手,疼得他捏起这点残余的边角一甩;漫天黑灰飘舞在房间内,风一吹,大部分被携带着送往了窗外的阳光。
那一点纸角残留的字是“亲爱的”。
它悠悠坠落,轻叹着滑到房门前头,恰逢门又开,一只牛皮长靴直接将其踩裂,像是完全碎裂的镜,写尽了破碎。
“你找我干什么?”穿着简单布外套的小黑哥走进房间。
木桌边的威尔莫特-披得抬头,脖颈纹身在阳光里油到发亮,特别是黑色耳钉,确实太过叛逆痞坏了。
“你的伤好点了吗?”他看着马洛-珀尔,眸光不小心瞥见对方胸口处的数据会徽章;于是眼神更幽暗些,放在大腿上的手指也下意识揉搓被烫伤的那一块。
马洛-珀尔听声没答,短卷发茬里一堆细汗,显然是刚训练的结果。
见对方不出声,威尔莫特-披得起身来到这位同班同学边上,伸手搭上对方肩膀,语中有笑,就如曾经借钱那般:“你现在可好了,打你的那几人好像赔了几百万还被学院惩戒了吧,嘶…你最近要没什么事,干脆把钱放我这里吧,我每天,”他举起一根手指,“每天给你十分利息,足够你应付每天的花销了。”
“我不要。”
马洛-珀尔直接将披得的胳膊拿下来,脸上还有点淤青,显然没怎么恢复好。
威尔莫特-披得到此“啧”了声,人贴近一些,顶着对方,贴在对方耳边,不顾对方挣扎的嬉皮笑脸道:“那这个忙不帮另一个忙你肯定得帮我一下,我们这种关系还用说别的吗?”
“而且这件事……绝对对你有利。”
第五百九十六章 子潮的生意经
早早起来之后必须晨练。
初阳正好,口鼻心三点一线,口吞紫气入体,鼻呼他日阴浊,心如响鼓,似朝阳,迸发灼热能量。
“嗯……”
悠悠长长的鼻息让胸腔震动。
耳后“招财”二字无声变幻,四枚勾玉贴身,一纸“不止不行”直穿云霄,再有“进宝”夺气运,最终“福无双至”,将这点暖意完全吞下消化了。
身体开始舒爽到颤栗,茶黑色的眸子掀开;滑过一丝流光,几颗汗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熠熠生辉,像极了珍宝。
“呼…”简-艾斯吐出最后那一丝浊气,扭脖扭出炒豆子般的爆响,再是胸腔往前扩张开,隐隐约约看见一抹鳞片在体表显形——古朴、神秘,带着满满的历史沉淀感。
简-艾斯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踮脚原地跳了跳,将挂在一边的毛巾拿过来;一面擦身体一面走向前厅小沙发,最终沉沉坐下,与沙发摩擦出清脆声音。
“这《诸佛龙象》还真是按照那老头说的练更厉害呢。”
童话书翻动,一缕热气从茶杯悠悠摇转起来。
简-艾斯平静听着耳边的声音,打开自己今日要读的信件,不时端茶喝一口,棱角分明的侧脸被光影打出高级感,十字耳坠也换成了更加精致的菱形耳钉,每次都随动作闪光,像星星,成心要勾住所有人的目光。
祖又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念了。
艾斯到此早已习惯,翘起长腿换个姿势听,待到一束感兴趣的话题时,启薄唇说:“你和滕先生既然已经交流过,它就没有告诉你具体的名单。”
“那怎么可能呢~”奶声奶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那家伙和你导师完全长在一起了,不过我认为他们都没有前天晚上那老头儿强,那老头……啧啧啧……”
“噢?”
童话书翻页,简-艾斯的眉也挑了起来。
“跟你说太多你也不懂啦。”祖哼唧两声,好似在双手叉腰,“我早先就说内史密斯这扇子厉害得很,那时候…本王就猜到他肯定大有名头。”
“嗯,他藏室里的许多瓷器不像是近百年的风格,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应该扎堆放在这里,所以他要不就是等人,要么,就是以此和某人交易了。”简-艾斯发出声音,夹住这页纸往左翻一点,方便祖看清其上的文字。
“这也瞒不过你呀,”祖再次啧啧两声,唔囔下示意简-艾斯快点翻页,然后继续瞧,顺便发出了声音,“你不会早就想好,一直都在等这个老人出现吧。”
“我哪有这么厉害。”简-艾斯苦笑摇摇头,端起茶,好生看着这片茶叶的沉浮,“我只是料想到了内史密斯的不同寻常,其余这些,算是延伸物。”
“但目前来看就是的呀。”祖十分自得的弹了下舌头,奶声奶气的让少年儿都笑容多了起来,“这残本的确是咱们从奇得塔斯那里骗来的吧。本来按照这个练也能有些门道,毕竟这诸佛龙象本就是全增幅的天功:经络、气血、气门、身体、甚至是灵魂,里里外外都给你往上迈实了步伐。现在你又有那老头的亲自指点,就他教你的这几句,你这本《诸佛龙象》的第一段练完,一身气血储量至少可以往上提十分之四嘞!”
“所以呀,我可不觉得你这一切都是巧合哦~”
“那还能是什么。”简-艾斯放下茶杯,用舌头舔去唇边那点水渍,想想,还是点头答,“我承认是有些计划在里面,但我没想到后续会发展成这样,至于他拿的那张纸,会对我有影响吗?”
“有肯定是有的。”祖顺着念,“不过太多的他也读不出来,而且白胡子大叔不可能让他把这张纸带走,最多就吓唬吓唬你,或者拿你的字品一些真本事罢了。”
“嗯哼。”茶黑色的眼眸移动,嗓音极有磁性的震,“赵子潮身上的事你能看出端倪吗?”
“我不敢露呀。”祖停了半响,声调有些小的接着问,“诶,我们这一次暴露的好像有些多了啊,接下来怎么办呀,第一个就这么厉害,越打到后头,他们不会发现我和炽天锁的事情吧。”
“这也是我担心的。”简-艾斯闻声慢慢垂下眼眸,戴有三枚不同颜色戒指的手捏住杯转动,水面出现一圈圈波纹,倒映出他的样子。
“你说,”祖问,“乌迪-亚摩斯和蒂姆-奇得塔斯要是也拥有王冠级别的手段,足够破开重装战士的防御,甚至往前再多一些,到时我们又该怎么办呀?”
“狐他们没有给予这道方案吗?”简-艾斯抬起桃花眸子,手掌在大腿上搓搓,抿住唇,霎时令人读不出心绪了。
“唔,”祖仔细想了想,“咕噜”咽下嘴里的食物,答,“狐他们有过这些计划的,但乌迪-亚摩斯,还有那个奇得塔斯他们的秘密太难发现了呀,目前这些情报根本不够,如果真有你说的事情发生,那我们……只能再暴露一到两本武技了。”
话完,风沉静,跟着简-艾斯和祖一同发出笑声,不断摇头,又统一叹息了起来。
“这该怎么办呀…”祖吸了吸鼻子,是有些烦闷。
简-艾斯也略微反常的沉默不答。
一时仅有翻书声响起,几缕茶香飘入阳光远走,鸟儿停在窗外枝头,啾啾着太过喜人。
“艾斯,”祖忽的问,“你说,以我们现在展露的水平,就算没拿到这个第一,那白胡子大叔也真的会把你赶出去么?”
“会。”简-艾斯答得很清楚,“我无论做得再多也必须抗下这道试炼,这意义深刻,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
“那我们……”
“实在不行就好好打一场。”杯中水见底,简-艾斯看眼墙壁边的摆钟,身子往后贴靠住沙发,打开烟盒取出一支衔住,于烟雾朦胧中继续说,“现在知道我们的事有多少人。”
“唔,”祖想了想,“差不多快上十个了吧:最先是紫藤,再是加尔-克里曼沙,然后是那毒妇米尔顿,后续……就是维奇、还有一些学院高层了。”
“学院高层你具体知道是哪些吗?会不会有罗法古?”
“不知道,不过他知晓的几率很高。”祖回得呜呜囔囔,应当是在吃东西,“不过也没事,那白胡子大叔对藤很相信,所以也不会怀疑我是妖魔,前天,他们还进入了藤的国,与追着赵子潮的鬼神打了场硬仗。”
“嗯。”简-艾斯点点烟灰,到底是想起那一夜重肆重伍的蠢蠢欲动,不由呼出口浓雾,问了个十分关键的问题,“我们的秘药储备还有多少了?足够撑到12月吗?”
“啊?”祖喊得大声,“12月可能很难吧,差不多……月出头的样子,这株生命秘药就要彻底耗尽了……”祖到此放低了声音,又立即强装欢快,“不过我现在已经吃饱很多了,再过一会儿,说不定我就可以自给自足了呢!”
“好。”简-艾斯微笑点头,刻意不再说这件事,转而拉动绳铃,让在外头等着的人们进来。
“艾斯。”
几道声音共同响在室内,跟着皮靴与地毯接触的声音络绎不绝;空气里混有各种香水味,将阳光的味道都冲散。
“艾斯。”
分开站定,这些人再次出声,无一不是西装革履,且昂首挺胸。
座上少年随意点点手指让大家坐下。
带队的大白熊阿拉斯加最后一个入座,抬头,向面前距离极近的主座说道:“艾斯,你要的人我都找齐了,他们都是很干净的巫师,对数据化略有研究在各种资源整合上也都有丰富的经验。”
“好,反正这些你自行安排,有什么需要,直接和我说。”简-艾斯平淡点头,扫一眼左右两侧沙发上的人,竟无意露出点压迫性的气势。
被目光触碰过的人都下意识把背脊挺直来,兴许看不见少年儿这张青春四溢的脸——看见的,只有那气焰滔天的权势。
他终归是有些爪牙了。
摆钟移到了九点整刻,阿拉斯加回头看眼时间,虽对半个小时后那场比试没什么念想,但还是长话短说:“艾斯,我和切尔西那边已经有联系了,他们今下午就会拨款给我,到时候我要带人迁到城西,需要走一遍议事厅的程序。”
“这件事你完全可以找马特和哈基姆,他们是我们的亲密伙伴,很多事情,也需要这样多走动才能紧密起来。”简-艾斯点点烟灰。
阿拉斯加认真点头,后想想,再问:“那切尔西那边的代表呢?我们应该给他们派来的人什么位置。”
“有区别吗?”简-艾斯擎住烟吸一口,刚要继续说。
门口忽的传来异动,再是一连串脚步声,“砰砰”叩门;先露出大管家莫瑞斯的模样,跟着是三个高矮不一的毛绒草团,其中一个正摆着手向简-艾斯打招呼,确是可爱极了。
“噢,欢迎,欢迎你们。”简-艾斯立即从沙发上起身,摆手让阿拉斯加一行人先去工作,然后快步上前迎接,先与棕色毛绒草团相拥,接着是矮了许多的黑色毛绒草团,最后摸摸鼻子,向前伸手,一股香气却贴入了怀。
“嘻嘻。”
耳边有铃音,鼻前有香气,胸口带点温暖细腻,简-艾斯还在失神,赵敏已经裹挟着香风站回自己的位置,大方一笑,厚重毡帽根本盖不住这张俏脸的青春。
“李兄~”
赵子潮在此刻出手了,小碎步上前拉住李暮山,抬头好好瞧瞧,抱住这条手臂撒起娇来,“李兄,你这庄园可真大呐,要不我们一起住,天天一起玩吧?”
“子潮?”赵子淳皱起眉。
简-艾斯倒是笑得温润亲切,没有拒绝也没有首肯,转而侧身伸手邀请,随这几人一同坐回小客厅,向大管家扬起下巴示意上茶,跟着在对方的眼神等小动作中想起等会还有比试,不由尴尬摸摸鼻子,清清嗓门,向面前这一行皮绒草团说道:“那个,那个我等会还有一个比试要上,你们要不在这里喝点茶吃点零食,稍微一会儿我就可以回来。”
“诶?!比试?”赵子潮听得一下来了兴头,手一拍,嘴巴张开要说却被赵子淳接上了话,“那我们就在你府上等你吧,刚好你这地方十分漂亮,我们恰好走走,参观参观。”
“好。”简-艾斯顺应点头。
不料赵敏直接看了两眼堂哥,身子一正,一面掏出丝帕擦拭鼻翼的香汗,一面颐指气使地说道:“要看你一个人待在这里看,我反正要出去玩,要去看他上台比试。”
“对!要看就你一个人在这里看!”
赵子潮轱辘从椅子上滚下来,动作之敏捷,速度之快当真吓住了简-艾斯——他刚要伸手去接,却发现赵子潮已经稳稳落地了。
见此,充溢在室内的阳光更为温暖。
“额,”赵子淳率先在静谧里笑起来,看看自家弟弟妹妹,跟着伸手接住仆人递来的茶水喝一口,做完这点客人的意思,便随着潮儿敏儿起身,将裤腿又拍了拍。
“走吧走吧。”
马车疾驰。
四人分开坐在奢华大气的车厢内。
几穗金色风铃飘扬,香炉起,大管家将香茗一人捧上一杯,再将果盘等物分散摆在嵌有宝石的四方茶几上——霎时五颜六色,又有刺眼闪光,直接让人目眩神迷。
“唔……”赵子潮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并趁机去偷看简-艾斯。而对方也立刻感到了他的目光,于是微微一笑,向这人抛出了个红果儿。
“你们的庄园都安置妥当了吗?”简-艾斯用中庭语问。
“嗯。”赵子淳点点头,自己动手削了个梨子,咬一口清脆,慢慢答起来,“潮儿的庄园是伯韩湖的第二十三号,处于山腰,周边风景植被都很多,而且没什么老鼠野兽,非常适合居住。”
“嗯哼,我去过那附近,确实风景独好。”简-艾斯点点头,然后看向了管家,“莫瑞斯,在商会找一堆老练的仆人送到他们庄园去,另外介绍几名资历厚的管家,尤其要会中庭语,并对中庭有所了解的人。”
“好的。”莫瑞斯轻轻点头。
赵子潮听着一身舒坦,得意看眼哥哥,随之与简-艾斯那头靠得再近一些,笑嘻嘻说道:“诶李兄,我刚才在书房门口好像听到你们在谈生意,具体是什么呢?我有经验,我很强,你直接跟我说说呗。”
“子,”赵子淳嘴唇翕动,这下连阻止都懒得阻止了。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点人事安排罢了。”简-艾斯稍微想了想,恰好一点风从他脖颈吹过,阳光一照,衣领后的锁骨十足性感,顺着下沿的宽厚胸膛,也越发显得雄壮。
赵敏又悄悄收回了眸子,一张玉雕粉琢的俏脸透着古灵精怪的意味,再加少女青春,的确让人觉得相当可爱。
“诶呀,”主座人的沉默还在继续,她好似误会了这人儿沉默的缘由,直接为弟弟出头道,“你哪里不放心我们呀。潮儿虽然性子顽皮了点,可是对生意对管理真的是十分机敏聪慧的呀,你这给你福气你还不要,他帮你,是为你好哩!”
“嗯?”被打断思绪的简-艾斯抬头。
恰好赵敏脱下了厚重皮绒外套,露出其内的淡黄纱绫豆绿沿边对襟背子,以及白杭娟绣花裙子,又有光线正是时候,将某对双峰勾勒的挺拔,而且耳边青丝被风吹得稍稍飘扬,更有仙子般的既视感。
简-艾斯不得已看愣了一瞬,清清嗓门低下头,立即从管家手里要来自己的年末成绩册,用学习,让自己静心。
对阵选手:威尔莫特-披得
分级:帝国班(排名40)
对战场景:武道馆大擂台1号
——年末成绩单——
姓名:简-艾斯
分级:帝国班
【具体科目】
马术:10
驯龙:9.5
四国语言:9.7
贵族礼仪:10
炼金枪械:9.4
基础炼体:9.9
野外生存:9.5
近身搏击:未测
内宗训练:未测
历史学识:8.2
巫师精通:9.1
额外学分:1.5
年末考核战绩:1/7
当前总分:87.8
当前排名:2
——
“呼…”
胸腔在这刹那有些通透,简-艾斯再次轻咳两声。
可那头的赵子潮到底等不及了,双脚胡乱一踹,拍着扶手喊:“哎呀李兄,我对生意这一块是真的很有天赋的!我家里听我的还赚了一大笔呢!你快跟我说,让我看看你们波斯有没有什么不一样之处。”
“这,”盛情难却,简-艾斯只能答,“我刚才在讨论有关数据化工厂的事,这个你们应当听过,就是起始于神圣帝国,正在逐步改变武士体系的那套测量方法。”
子潮看向哥哥。
赵子淳到此认真点头出声:“这我知道。你说的数据化确实能直接简单的将一名武者剖析到细致入微,但是过程很多变,而且器械这一块很难把控,出过不少人命案子,在我们中庭,这已经是被明令禁止的危险行当了。”
“那我们这边不一样。而且,我有最好的巫师。”简-艾斯随这道声音答,稍微歪下头,自有底气,“实际来说我已经做过不下五次的数据化测试,我目前的团队在四国都位于第一梯队,技术过硬,只是缺少人员和漫天铺开的途径。”
“那就打广告啊,找托啊!”
某座沙发上有腿在上下晃悠,原是赵子潮坐得这般随性,“既然有技术有专利,那先把厂子建起来,把地方店搭建好,跟着先平价再拉高,搞一波会员,杀一波折扣,混着秘药或者什么武士必需品一起做十多二十个套餐,再办分店,拉空降赞助做噱头,让别人加盟让别人操心,你到里面抽水并且供应仪器,在这个武巫横行的年头没人搞仿冒假货,何况你还是贵族,直接在自己领地干,在自己领地办厂,直接拉本地的平民进厂打工!时机成熟了我教你做假账的法子,定能让你赚个盆满钵满,想亏都难嘞!”
一番长长的话语似暴雨肆虐。
简-艾斯当场石化在椅子上。
赵子淳和赵敏倒是习以为常了,各自旁听,收起嘴角那点骄傲。
“咋了啊,李兄。”穿着狂野皮绒外套的赵子潮出现在了简-艾斯的沙发左侧,好生搂住这人,用行动表达自己的亲近之意,“你要是当心人事管理上面很复杂,我这里还有一套非常成功的方法。”他开始扳着指头数,“咱们级别一搞个董事和主席,主席又可以分高级主席,主席,副主席这三个级别,然后就是总裁,也就是CEO,他负责管理你们定下的基调,并且任何事都要向你们董事局汇报。这就叫用人。”
赵子潮讲着渴了端起简-艾斯的茶杯喝了口。
“另外总裁或者会长也分有4个级别:高级总裁,总裁,高级副总裁,副总裁,反正头名这么多够他们去争去奉献自己的青春了,跟着是总经理,这也搞个正副级别,最好打出狗脑袋。”
“跟着嘞,每个具体项目的负责人你可以叫他总监或者项目经理,这样听着气派,扒拉往下一分,什么高级经理,经理,副经理统统安排上,绝对眼花缭乱,绝对细致!”
赵子潮举起自己的小胳膊,雄赳赳气昂昂,真像极了在宣誓。
“最后!咱们再往下搞一连串主任,主管。给他们高级主任,主任,副主任这种一个德性的分类,从他们那里再细一些——正副两个组长,最后普通员工,每个人都这样细致分出来带,等会我再教你做身份牌子和对应的权利以及奖励制度,我靠!他们不要为你太拼命好不好!”
马车还在轰鸣往前冲刺。
赵子潮十分嚣张的拍拍李兄的肩膀,说得意犹未尽:“而且你一定要严格遵循这个制度,赏罚分明,不搞关系户,不搞权色交易,不然他们不辛苦工作,你年后怎么换宝马啊!李兄!”
此时车厢极稳,香炉有烟悠悠飘起来。
简-艾斯无声侧头,看住这好似妖孽的男孩儿,艰难咽下了唾液。
第五百九十七章 向强者抽刀
“为什么是他?”
武道馆,无数同学扎堆在一号大擂台周边。
人声太过热闹,早晨微冷的光并不能消磨这些学子目睹神体风采的心情,尤为前几日那场王冠级手段的暴力展露,更让所有听到消息的学子们抓耳挠腮,就要瞧瞧,要好好看看何谓王冠级的杀伐手段!
“这人是谁啊?”又有一名93届的学子挤入人潮前段,吃力抬头,自个儿的胸口被前边人用手肘顶着发疼,想挪动,后头又被人踩上了脚跟;于是被夹了个结实,只剩声音可以唔囔,“这,这人是谁啊?有没有说说今天谁打谁啊?!有,有,”
“行了,别吵了!”旁边的学子黑着脸把被压住的胳膊肘扯出来,怒视这人一眼,于人声鼎沸中,没好气的大声解释道,“今天是神体‘简’打威尔莫特-披得,不过那懦夫怯战没来了,换了另外一个吊车尾,好像叫……”他好生看着孤零零在打擂台上静坐的人,挠挠头,仍旧想不起这位无名小卒的名字。
“马洛-珀尔。”忽的有道声音,甚至带上了盛气,“你给老子记住这个名字,他是数据会的一员,不是你这种阿猫阿狗能够指手画脚的。”
干脆的语似重拳打蒙了这位。
最开始问的93届学子也脸颊通红,眼神躲闪的看眼这双手抱膀的93届帝国班学生,暗暗咬牙往边上挤,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拥挤的另一端。
“你去问过了么?”另一名胸口戴有徽章的学子上前,瞧住自家副会长,眼神不善的扫过周边这一群呜呜渣渣拥挤的人。
“不是阴谋,马洛是自愿要来打的。”披着黑斗篷的安德鲁轻轻出声,目光始终放在擂台上,且眸光闪烁,朝阳照下来,绿头发更在人群中光彩。
周围几名数据会成员都不再有声响。
时间很快就到九点半的那一刻,随即远方的武道馆门口出现了巨大的声音,像是滚油,直接沸腾了整个场馆。
安德鲁和众多会员随动静侧头;黑斗篷一摆,迈步去迎接,并且留下一句怒火中烧的话:“找到威尔莫特-披得这几天对战的名单,给我好好羞辱的他!把他的皮眼,都塞进玻璃瓶!”
“我知道。”
身旁会员的眼神立即幽暗。
大家往前冲,而众多学院学子呼喊的名,也在狂风里爆炸响亮!
“啧,我们的李兄在这里真的是太受欢迎了啊。”
听着这一声声“简”以及紫藤花学子如朝圣般疯狂的样子,赵子潮随哥哥姐姐一同坐上看台,跟着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一面嗑,一面仔细瞧着这幕前世追星才会有的场面。
“那是当然了。”邻座的赵子淳微微一笑,将毡帽往上推些,敞亮更多视线,方便自己进一步知晓简-艾斯在这座城市的影响力,“我们所生活的山川冰洋再多再绕也避不开‘实力为尊’这条的法则,你这‘董事长’的潜力哪怕是盲人都能看出来,龙在浅滩时不靠近博天梯,难不成真等龙飞万里,才潸然悔悟吗?”
“嗯~”赵子潮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吐出瓜子皮,不小心吐在了前排人的后颈上,还好没被察觉,立即伸手擦擦,把瓜子皮捏下来丢去了。
赵敏一瞬不瞬的瞧着弟弟的顽皮,待对方冲她嬉皮笑脸时蹙眉,又恍惚想起了什么,眉眼一下清亮不少,流转迤逦的光。
“诶,”她伸手捏了下弟弟的耳朵,人凑近些,带起阵阵香风,“子潮,你这董事长,他答应给你坐什么位置呀?”
“嗯?”厚重帽檐下的眼睛移动,眼白分明,比刚来时的气色要好上许多。
“商业机密。”舌尖卷起瓜子肉嚼碎,赵子潮耷拉眼皮,噘嘴,声调也故作老成,当真欠揍极了。
赵敏立即把柔荑又放在了弟弟耳廓上。
赵子潮浑身一哆嗦,咳嗽两声,十分严肃的点头道:“那个,其实也不算什么机密,他想让我当人力资源部的总监,嘶…你知道我才十二岁不到呢,坐这种位置,会不会不太好啊。”
眼里的弟弟正搞怪的端正毡帽,模样确是臭美。
赵敏嘴巴一撇,轻捏了下对方这通红的耳廓,身子坐正来,声音清脆的回道:“他这是看在你哥,以及那晚邵祖宗的情面。不过你呀要做事就当真好好做,这不是儿戏,关乎我们赵氏的名声。”
“哎呀。”赵子潮轻轻松松摆手,挪挪屁股让自己靠得更舒适;这才吧唧嘴巴答道,“我书里有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今有我赵子潮年幼被神体心诚请出山,人李兄有这般识人用人之魄力,我呐……绝不会丢他的脸,更可况~在搞公司这一块,我可比诸葛亮厉害多咯!”
“那是,那是。”边上旁听的赵子淳终于忍不住笑了声,伸手盖住弟弟的手背,轻轻拍拍,心情难得的好,“我们这三哥儿故事百宝应有尽有,这一代的小说家,估计没人能和你争一争了。”
“嗯~”听声,某张小嘴都要翘到了天上,所吐之言,更是没点谦虚,“二哥儿你还是把我说少了,我写的这几本书,那可是当今太子殿下都喜爱得很,数次找我催稿,还要打赏我哩!”
赵子淳闻声哈哈大笑。
“好啦好啦。”赵敏娇嗔一句,抬手把要上天的弟弟给打下来,“那,那个人他相信你你就一定不要辜负别人的信任,至中黄金万两的生意,可不要被你搅黄了。”
“好咯好咯,我有李兄对我的爱,整个公司我就是二把手,没人敢动我,谁敢惹我,我立马去告状!”赵子潮别开堂姐的手,刚要嗑瓜子——小手停在嘴前,眼睛往上一瞟,好好瞧着姐姐,露出些许怪笑。
到底是粉红了脸颊。
赵敏忍不住又拍了下赵子潮的肩,气鼓鼓坐正身子,看向下方擂台,找到一号大擂台前边的动静。
某位兄长也在此时偷偷的叹气,目光一转,瞧着下方那鹤立鸡群的人,手指开始轻轻叩击扶手。
“艾斯。”
鞋踩鞋的拥挤中,鲁塔纳一行人终于接近这众人争相捧高的新星,跟着斗篷一摆,依托点蛮力停在简-艾斯前边,脖子前伸,在其耳边悄悄言语了几句。
桃花般的眸子霎时低垂,睫毛下的碎影被阳光抹得幽深,雪白的菱形耳钉光芒闪闪,很快,简-艾斯便擦着鲁塔纳的身子往一号大擂台走去了。
“简!”
“简!”
“简!”
“简!”
足有千人振臂的看台太过震耳欲聋了。
红色大擂台上,一名穿着简单过膝短裤的黑人小哥盘膝静坐;擂台周角和台下都是阳光和风组成的空旷,没有什么团队,也只能闻到一点点药草的香,不过是最次最烈的那种,大抵熏到了某只鼻子,使对方抬手捏了捏鼻翼。
“为什么是你在这里。”
擂台绳索一松,简-艾斯弯腰抬腿跨过绳栏,挺直腰背,像极了寒光闪闪的长枪。
“啊,”正在数数调整的马洛-珀尔立即睁开了眼,慌乱从擂台地面上站起来,两手贴在裤腿上擦擦汗,整个身体的肌肉线条结实又简单,不瘦不壮,似漆黑树干般紧凑。
“艾斯……”马洛-珀尔向对面这天上人稍稍鞠躬,在许多嘲笑和揶揄目光里,慢慢握紧了拳头,“我,我想和你打一场,是真的想!因为我想以你为目标,想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这样才能更好的进步!”
“噗哈哈哈!”
大擂台底下的学子们听声忍不住捧腹。
简-艾斯却是桃花眸一挑,左右来回看着这协会成员,最后看向擂台下的,负责记录成绩的导师;得到对方的颔首赞同,便无奈启唇了:“我听说威尔莫特-披得再班上借了很多人的钱把自己的名声都搞臭,你和他在一起得不到成长,堕落者只会更加堕落,你拥有勤劳勇敢的特性,我不希望你浪费自己的前途。”
“我,我,”马洛-珀尔闻言挠了挠头,确是非常羞惭了,“对不起啊艾斯,但是我,我自己确实想和你比试一下,我平常又不敢找你,我,我,”
“行了。”简-艾斯微微摇头,脱去外套露出黑纹金边的衬衫,然后把衬衫扣子也一粒一粒解开,露出精钢般威猛的胸肌、腹肌,再弯腰将西装裤往上挽起些,把腰带扎紧一格,最终皮靴相互蹭着的脱下,赤脚站立在擂台上踮踮,总算有了要比试的样子。
他本来是要一身西装来结束这场战斗的。
毕竟对手的崩溃是十分不错的心情调味料,可如今,也就少了点乐子罢。
耳垂上的银亮耳钉一闪一闪,桃花眸子上抬,简-艾斯再次活动一下身躯,在阳光中缓缓踱步,仍由观众欣赏他的天赋,歌颂他的美名。
“来吧。”他朝着马洛-珀尔招手,神情平淡,却没有丝毫轻视。
马洛-珀尔认真点头并调整好发力姿势;深呼吸两次,眼睛猛然瞪圆,大喝一声,爆开气门往前冲刺!
“意图太明显了。”
气门微微震动,气血瞬间流转全身,为简-艾斯带来了16倍的增幅。
第五百九十八章 北平柔雪
一发气浪武技就这般擦着鼻尖飞过。
在众人眼中,马洛-珀尔像黑风一样从简-艾斯面前转走——确实是风,毕竟根本没有一丁点杀伤力。
巨大的嘘声响起来。
马洛-珀尔的脸颊黑里透红,握紧拳刚要继续发力,简-艾斯的声音却在后方平静响起:“不要被旁人影响心境,马洛。按照你自己的节奏来,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怕输。”
“轰!”背对于简-艾斯的黑皮小哥立即带着气浪狂涌冲向擂台另一侧,很快折返,并且速率更快一个档次,隐约听见气门“咕噜”一声,将腿部赋能到颤栗!
武技:狮子连踢!
黑色旋风升腾翻涌砸向简-艾斯的脑门
桃花般阴柔的眼在风浪中微微一眯,气门近乎炼金仪器般精准将气血传输到最合适的位置;一道透明的薄膜立即包裹住简-艾斯的两根手指——抬起,合拢,对准马洛-珀尔的脚底板,伸直一点,“铛”一声将马洛-珀尔的武技击溃。
“呜……”整个武道馆爆发出海浪般的嘘声和喝倒彩。
赵子潮慢慢放下自己的望远镜,摇头啧舌,十分叹息的念道:“妖孽啊,这才是真正的妖孽啊,难怪这么多人喜欢看李兄打拳,这气质,这手段,不迷死他才怪了。”
“吃你的瓜子!”一只玉手把大捧瓜子塞入子潮的嘴;这男孩只能呜呜囔囔,不断手舞足蹈以示抗议。
“集中精神战斗,想想你的初心。”眼见面前人的神情有些呆滞,简-艾斯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原来,他自身根本没动过。
好强……
灵魂颤栗出这道声音,并在脑海扩散波纹愈翻愈大,最后竟是海啸,顷刻冲溃了马洛-珀尔的心,冲溃了他所有的胆气。
“呵。”靠出入口的某个座位上,一名带着兜帽,口鼻裹着领巾的人吐出一团热气,兜帽阴影下的眼弯起,是戏谑,更有幸灾乐祸的成分。
“站起来。”擂台之上,简-艾斯在人声鼎沸中看着这失去根骨的人,眉宇微皱,慢慢出声,“战斗不是一股脑往前冲或者一味的防守,要拥有自己的节奏,不要因为遇见了强敌,或者知晓对方有弱点就摈弃以往训练积累的经验,你在你自己擅长的节奏里才有优势,但是你在别人的节奏里,你就会被对方的经验啃食,吃得骨头都不剩。”
“战斗,本就是节奏之争。”
“展现你的实力,不计输赢的拼,这场比试,于你而言也总归有些作用了。”
“来。”
简-艾斯再次伸手往前招招。
单膝跪地的马洛-珀尔慢慢抬头,接住刺眼阳光,以及这被阳光照着,宛若神子临世般耀眼璀璨的人。
他认命了……
恍惚又有一点点不甘,催使他咬紧牙,握紧拳的颤声道:“我,我最厉害的是兵器战,刚才这两招已经是我能使用的最强的武技了,我,我认输……”
马洛-珀尔要低头。
简-艾斯轻吐一个“不”字,转身回到擂台绳条边,往后靠住绳条,等中场休息的声音响起。
时间分秒闪动,台下导师迅速抬起了手,喊一声“时间到”,便闭目继续小憩了。
可是嗡嗡热闹的武道馆如潮水般流失观众,仅是片刻就还剩几百名学子在其中——大约都是本身有课、有比试,或者十足爱看热闹的闲人。
“这都是什么嘛。”坐在出入口这一块的学子们乱哄哄起身,嘴里漫骂着各种各样的脏话,语调间也充斥着对那黑鬼的不屑和鄙夷,乃至有几名种子班的学生都冷笑摇头,说什么“帝国班不过如此”,“我上我也行”,以及“蛀虫”,“只知道仗着开了八门”,“浪费名额”等诸如此类的话。
这一下马洛-珀尔的名声是真真正正坠入谷底了。
戴有兜帽,系有领巾的人儿微微一笑,随周边人一同起身,好好听这些人对马洛-珀尔的折辱,当下心热不少,轻咳两声,带着眉梢有喜意的姿态,迈开步子进入出口外的光明。
“我啊…我现在啊……”
“我只需想,只需思考,如何表现得更好就好了……”
阴晦的嘴角弧度再领巾后展露,阳光袭来,将他的身躯吞噬。
……
“准备好了吗?”
周边仅剩些许人影的一号大擂台,简-艾斯重新站在擂台绳条边上,目光往前,收入马洛-珀尔提着钢炼长棍上台的样子,跟着呼吸一次,回头看看台下的鲁塔纳几人,想了想,还是取出一柄训练用的北雪平(Norrkoping)弯刀,单手握刀耍出两抹冷光;手伸直贴上刀背,单指擦过这近乎呈圆弧的刀刃,然后张手握住刀背,侧面一翻,脚尖往前一点,以一种女人家子的谨慎架势,拉开了北平柔刀的二段起手式。
“这是北平的刀啊……”看台上的赵子淳显然对这幕熟悉,感慨一声,手掌握扶手,把自己的身体坐得更直。
“这是他的势吗?”赵子潮在边上出声,不消哥哥姐姐答,自己都很快笑了起来。
擂台边,这下的场外因素倒是很少了。
手持钢炼长棍,马洛-珀尔站在原地闭目深呼吸几许,睁开眼,双手握棍,下身扎开马步,棍尖转转,对准了面前的人。
他当然知晓简-艾斯这番起手式的路数了。
而如今,他输也要输出他的风采。
毕竟,这就是节奏之争。
“不错。”眼见双方拉开架势,场下的导师终而展露微笑,低头用捏着册子的手拍拍大腿,目光随意一瞟,像是对准了某个出入口,眺望到了某个悠然离去的背影。
比试继续。
简-艾斯持刀停腰间慢慢往前挪,好似蓄势待发的弓,小心试探对方的攻击范围。
马洛-珀尔的肌肉和头茬都盛满了汗珠,双臂紧绷,马步扎实往前一点点前进,不断与简-艾斯拉近距离。
他们就像古式决斗的斗士,逐步用兵器交锋。
“锵!”
进入攻击范围,一抹白光从刀鞘中炸现,撕裂出震荡音波——小腿12倍增幅,手臂15倍。
一刀势;刀快!手快!眼快!
腰马合一,这束小跳前进快出残影,简-艾斯竟只用平俗刀技,就施展出青铜武技级别的威能!
“这是?!”台下导师睁大眼珠。
一位个子矮矮的,头上有疤的冷酷男人出现在看台顶端,一动不动的瞧着简-艾斯的起手,目闪精光,终而化为欣慰嘴弧。
“轰哈!”这一式小跳拔刀在气血增幅下白光厉厉,像是张开獠牙的毒蛇,咬住风,将其扯破出凄厉喊声。
好快!
马洛-珀尔只看清这抹白光逼近双手,圆目泛起血丝,跟着八门无尽律动,像是沸腾的壶,溅射出道道热能!
“增幅:超负荷,开!”
“轰隆!”极致气血燃烧让时间和光都缓慢,马洛-珀尔终而看清了简-艾斯这刁钻阴毒的斩手一刀,当即握棍大喝,翻身扭腰,在空中舞足圆弧——增幅!增幅!再增幅!最终钢炼长棍的力点已重逾万钧!
“吼!”
一道近三米的魁梧虚影出现在黑皮武者身后,全是毛发的双臂砸击擂台,只见马洛-珀尔的手臂急速膨胀成狰狞模样,乃至长棍都烫红,都割裂出火星!
苍猿:一吼破云关!
“嗙!!!”这一棍砸出石破天惊。
简-艾斯的茶黑色长眸平滑一转,反手收刀入鞘腿前点,微侧肩,依托蛮横的身体素质硬抗这一系列收手所需的代价,跟着气血涌动,抽刀入鞘等动作都在一秒之内完成,最终惊门开,苍劲雷吟滚滚自深处展露,一层层为鞘中藏刀赋能,直至刀身有雷鸣涌动,他才手如残影般拔刀,横向往前头斩去!
太快!太快!!!
众人只见一条银亮瀑流从简-艾斯腰间射出,触碰阳光炸出尖厉声响,“咻咚”一抹,与马洛-珀尔腾空跃砸的长棍猛然碰撞在一起!
“嘭!”
喧嚣刺耳的飓风如爆炸般一圈圈扩散,凶猛吹动台下众人的衣物和头发,并蛮横往四方看台前进,如海潮,让所有在座者都头发飞扬的闭上了眼睛。
“铛!”雪白圆刀接钢棍后一寸寸崩碎,刀身皆然是蛛网般的裂痕,期间力一层层传递到刀柄和持刀者本身,如旋风在其体表缠绕吞噬,把皮肤割出一圈圈刺目的猩红,却至终停在持刀人手肘后一点,失去所有余劲了。
“这怎么可能?!”
台下的导师是真正看不懂这场交锋的后续,目光惊诧看着手握碎片刀柄,以弓步作抵御状的学生。
仅仅有割裂擦伤,而刚才马洛-珀尔那一手段,最少砸了下数万斤的力,且用足了气血和肉体发力方式的便捷。
若是简-艾斯在未用任何武技的情况下吃下这一击。
那最少来说……
简-艾斯本身的力量已经超过1500斤!
心底想清这一事实,导师不由“咕噜”吞下唾液,眼皮抖抖的取出简-艾斯的成绩表快速翻,找到基础炼体那一栏的9.9分,眼瞳都扩张些许,稍微愣神,最终化为声声苦笑,手也无力垂了下来。
“这样的表现都无法打上满分……”
“乔蒂……你还是真的太过严格了啊……”
“怪物啊……”
“啊……”
第五百九十九章 正义联盟
孤身静坐,天蓝云白,几束金光洒落肩头,一呼一吸,放置于木架边的银色长枪跟随颤动。
几大周天转完。
法布雷加斯-罗肯考特睁开眼,放在膝盖上的手立起;五指一握,气血奔腾而来的江海感席卷心头,让他重重吐了口闷气。
差不多了吧。
他在阳光灿烂中孤独起身,热光与飞尘抹匀背脊上的黑色纹身,再是一头蓄了有段时间的脏辫;图案方正古旧,末尾扎有银环——稍微移动,银器碰撞的叮咚声萦绕耳畔,又随日光点点,反出刺眼的亮。
他开始伸手去拿那柄长枪了。
除去这一柄,足有五米高的兵器架上摆满了棍、枪、戟、矛、叉,各自造型不一,乃至长短都有区别,从不远处望直接是满满当当的银铁白与穗子红,确是喜人,予人难以言说的感叹。
法布雷加斯-罗肯考特对于长兵器是无一不精的。
自幼习武,他便独爱这一类长利兵器,盖因小时经历许些不好事——长棍子,是最能给予那些恶徒恶犬震慑,稍稍不觉,如今已练习长兵,十年有余了。
“嗯……”
深深顺出胸腔里的浊气,法布雷加斯-罗肯考特握住银枪盘膝坐下,将这柄父亲所送的初礼横放在腿前;手转一圈戒指,取出深海抹香鲸的鲸油;稍微滴一点在枪身上,然后看着这些银纹将药油吸收散开,泛起一股浓郁的香,丁点黄润直接进入银枪深处流转,泛幽光,显出此物的不凡。
吸收的差不多,法布雷加斯-罗肯考特单手握枪一抖,这百余斤的凶物“呼啦”打出一道厉风,红穗子转如旋涡,只听一声轻吟,他再次将枪放回腿前,再开一瓶药油,这次亲自上手,把这蜡白色的冻物抹在枪头上,整个动作四平八稳,却还是纠了点刺芒,不慎被削去一块手茧,当真是太过锋利了。
“考特。”
练武厅的大门被推开,罗肯考特的舅舅叫着这道私名,步伐有些快,而且相当精神,“考特,你的同学古德-讷斯来找你了,是很重要的情报要与你分享,你现在出来,和我一起去见他。”
盘膝坐地擦枪的人没动。
“考特?”舅舅再次呼唤一声,蹙紧眉,停在原地念道,“任何矛盾放在以后再说好吗?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赢取合适的名次,对战简-艾斯,更是你的证明之战!”
“你,”
“我打不过他。”法布雷加斯-罗肯考特轻轻出声,将银枪抬起来放在眼前,单闭一只眼去品其上花纹的美艳。
“考特!”莱恩-肯普终而大吼,“你就是这样报答家族对你的培育吗?你就是这样!让你父亲花费了四分之三财产的期望,再一次蒙羞吗!”
“过来!!!”
舅舅猛烈袭来的怒意让少年眼皮跳了跳——平静抬头,五指握住了银枪。
“我,”他还是有点小结巴,“我,我知道简-艾斯的手段,他,他那本重,重装战,战士,我,我破,破不开,你,你让古德回,回去吧!”
“你……”莱恩-肯普一时气急,快步上前停在自己这外甥前面,沉脸咬牙,一甩手左右转头,最终在兵器架上取出一根铁棍,扬起来就要抽这个不战先怯的武者!
“法布雷加斯。”
一道声音挡在二人中间,跟着皮靴越过门槛,惊动几片飞尘,阳光也将其身上的衣物照亮,是北方贵族最常见的蕾丝花边和大紫绸缎,一行一进,说不尽平淡和随意。
法布雷加斯-罗肯考特看着这同学,停在长枪上的双手垂下来,终归选择了起身,一手握枪,另一手拍拍裤腿上的灰尘,便没了多余表情。
“考特。”舅舅又在耳边提醒。
古德-讷斯温润一笑,背手停于两人前,抬头看看这又大又空旷的练武厅,胸腔略略起伏,笑着向莱恩-坎普说道:“你好,能让我们有一段自己的时间吗?我有些事情要与法布雷加斯讲,这很重要,也是我们同学间的悄悄话。”
“啊……”莱恩-坎普往后仰脖子,而后利落点头,笑呵呵退开,还不忘问这同学要不要茶点。
“这就不大需要了。”古德-讷斯再次温笑,摆摆手,尽显谦虚。
偌大平台到此仅剩二人。
阳光依旧从上方天窗落下来,飞尘点缀,像是金色的雨,一瞬便将两位学子都包裹住了。
“最近还好吗?”古德-讷斯率先出声,不待法布雷加斯-罗肯考特答,叹息继续道,“关于你的事我一直有所耳闻,但我那段时间的学业和家族琐事太多了,没有提前关心你,我对此很想跟你说一声抱歉。”
“对不起。”古德-讷斯向身旁人轻声言语。
法布雷加斯-罗肯考特皱起眉,望眼这人,明显不知对方的意思。
“你和简-艾斯已经是敌人了吧。”古德-讷斯又一次语出惊人,摆手打断这结巴同学的言,踱步来到五米有余的武器架前,仰头看着其上的兵器,喃喃说,“原谅我的用词造句是这样的现实,你和他和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的事不算是秘闻,这确实是令人惋惜的——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一次次对未来的热烈讨论,不设防的交流和完全相信对方的心,这是多么美好又值得回味的事。”
“可惜……现在却毁了。”
余终的叹言随阳光落。
某只握枪的手发出骨鸣。
古德-讷斯再次温笑了声,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说出让自己十足感动的话:“我们啊,我们最好是没心没肺,这样才能避开以后的撕心裂肺。”
“小时候微笑是一种心情,长大了微笑就是一种表情。”
“我们都是欲望的奴隶,在苦海中,翻腾不止罢了。”
一抹苦笑出现在嘴角,古德-讷斯低头拍拍裤腿,然后接住罗肯考特的目光,在这束复杂里启唇:“我到此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简-艾斯并没有你想的这么像个朋友,你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人躲避争斗,这不会让他感谢你,相反,他还会觉得你更好欺负,觉得当初跟你割裂开,是绝对正确的选择。”
“你真的甘心吗?”
古德-讷斯往前迈出一步,“想想他与查理对你的羞辱,一千枚红晶能让你在武道上取得什么样的进步呢?”
罗肯考特往后退。
古德-讷斯不依不饶的挤压对方的空间,说道:“他根本就是用友情来胁迫你,看看你们的另一位朋友,他现在还在查理的千万契约中苦苦挣扎,而简-艾斯呢?!他早已经背离你们,以你们为梯子,迈向了更好更高的地方!”
一根手指点在这人的胸口,不轻不重,随语言往里深摁:“简-艾斯……简-艾斯,想想简-艾斯现在所拥有的,想想他的头衔,想想他那翻新的大庄园,他那顶尖的团队,他那内宗,那武技,想想这一切,想想这些,有什么是他凭自己努力得来的呢?”
留着阴阳发色的古德-讷斯收回手指,看住面前人,一字一句为整束长语盖下印章:“他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骗子,任何在他身边的人都会被伤害,被吞噬,最终成为他变强的养料。”
“从加尔-克里曼沙到蒂姆-奇得塔斯,以及有些倒霉和眼盲的我,最后是你,是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他这样的小人得志了,现在机会就在我们眼前,拨乱反正,一切都还是时候。”
双臂捧上面前人的肩膀。
几片飞尘飘动,法布雷加斯-罗肯考特的鼻尖微酸,侧头躲开古德-讷斯的目光,深吸口气,终于第一次出声回:“我,我,我打不过他,而,而而且,这对他,他也没,没什么影,影响。”
“啊,”古德-讷斯深深点头,抿嘴吸气,向这人儿温笑道,“你不是孤独一人的法布雷加斯。班级已经被简-艾斯的数据化协会分裂,我们是仅存的斗争者,我们行进于光明,自然有手段制裁他。”
古德-讷斯点了点自己的脑门,松开另一只手,挺背站直,慢悠悠的叹息道:“实话告诉你吧,法布雷加斯。我们这个正义联盟早已有了强有力的支柱,你知道是谁吗?”他转动眼珠。
法布雷加斯-罗肯考特闻声不语。
古德-讷斯微微一笑,给予对方瞳孔猛缩的答案:“维奇,我们学院的传奇维奇,他是我们这个正义联盟的支持者。”
“不,不可能!”语速太快,罗肯考特不小心咬到了舌尖。
古德-讷斯微微一笑,侧身,低头,让自己离罗肯考特的耳朵只有一寸。
“你知不知道传奇维奇早就已经惩戒了简-艾斯?”他的声音让罗肯考特的耳朵有些痒,“早在简-艾斯第一次犯错的时候,我们的院长就已经要赶他出学院,而简-艾斯只能以自己能拿到93届第一名为赌注才留了下来。”
“并且……传奇维奇在之后还说了,如果简-艾斯再犯错,那不论什么第不第一,他都会惩戒这天生的恶人,让他滚出紫藤花这种神圣的地方。”
上勾的唇离开罗肯考特的耳,古德-讷斯心情美妙的伸手拍拍这人儿的肩膀,胸腔轻轻顺气,盖棺定论的言:“我们知道简-艾斯窃取了许多高档次的武技,神体天赋对他的帮助太大了。可越是难缠的恶龙就越有要除尽的理由,不可能等它的双翼遮蔽天空,吐出硫磺毒素的火,我们才真正潸然悔悟。”
“所以……”
一瓶水晶瓶装的暗红色药液出现。
它把阳光散射出七彩棱光,耀眼如珍宝,真切是杜绝邪恶的神圣药剂,所行之事,也都是为了正义女神的垂青。
法布雷加斯-罗肯考特至此一瞬不瞬的看着古德-讷斯手中的水晶瓶,握枪的手微微发颤。
而枪尖,也荡出点点哀叹。
第六百章 快逃
“祖宗…”
香炉起烟,戴着花牌耳坠的朗烨双手合握于身前,微鞠躬,轻声向帷帐里起身的老者请安。
灰辫老人平淡“嗯”了声,皱眉看看窗外天色,搭在床边的老手抬起捏动两下,跟着对空气一抹,像是要驱散什么迷雾。
“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呐……”
老人慢慢叹一声,向自家孙子招手;接过对方手腕,扯上衣袖一看,大拇指贴住这根红线,直直往上搓,似引线燃烧的“呲呲”声凭空出现;疼得朗烨脸色发白,豆大冷汗当即下坠,整个身体抖如筛糠,很快痛叫一声,身子直直往后倒。
“他妈了个巴子。”伸手捞住孙子,灰辫老人难得一句脏话,双目闪精光,似打盹的山虎苏醒,渗出惊人气势。
“咚!”管家贝立即上前接住少主,身体往后退点,十足惶恐的躲避极少生气的老祖,低头拍下少主身上的香灰,倏地蹙眉,两根手指在衣物上一捏,竟是扯出一根女人的头发来。
“烧了。”老人垂目发话。
管家贝立即两手捧住这发丝往香炉边走,小心将其对准香火,这发丝似上油般“呲”一声猛烈燃烧,最后喷出一大团粉雾,还未扩散,就被床边麻衣老人伸手一捞,生生掐到灰都不剩。
“这间房不能再待了。”
邵祖宗从金丝楠木床边起身,看眼满头是汗,缩在床脚哆嗦的孙子,重重喷出一口气,刚迈步,一束阳光般的暖意就从门口溢过来。
“我来迟了吗。”白胡子导师的笑容依旧是这般温和亲切。
邵长虹面色一沉,再是抬眼好好瞧着这人,最终冷笑一声,伸脚勾出一张四脚木凳在空中翻腾,“咚啪”一坐,大马金刀,溢出武夫独有的凶悍气质。
维奇再次呵呵一笑,抬手扶正眼镜,点头谢过管家贝的服侍,然后弯腰坐下来,向面前老人道:“今日事索图-蒙奇仍旧会赔偿,藤已经累了,目前没有太多的余力,我需要你来帮我。”
“我知道。”邵长虹的心绪平复的很快,摇摇头,接过管家贝递来的茶,低头一喝,顺带道,“把烨儿带去隔壁厢房修养,用我那几卷画像守身,半小时一炷香,不多不少,千万要对时辰。”
“诶。”管家贝恭敬点头,带小碎步将少主搀扶起来,然后声势很静的离开了房间。
白胡子维奇目送这束背影离开,再回头,端茶平静道:“你什么时候走。”
“至多明日。”邵长虹答,目光忽然从杯沿后射出,咽下茶水,转而念,“初见太忙很多事都来不及聊,你这个学生……他身上的路数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点小事。”维奇抬起手指推了下金丝眼镜,“加尔与蒂姆之前和他走得很近,你那丢失的残本,应该就在他们手上。”
“嗯,难怪,”邵长虹张开有些皱褶的嘴,手捏杯一饮;自顾自倒茶,再念,“那他这些武技,单论品相,没有三四载不出养出这种气,如此不和常规,是你,还是养在这里的这株神药所为?”
“我也不大清楚吧。”白胡子导师轻轻摇头,放下杯,给予完美答案,“第七军那两位很看好他,借力总没什么大用,要悟,要单靠他自己悟。”
“你撒谎。”邵长虹冷笑一声,伸手捻起蚕豆放入嘴里,眼皮耷拉了下来,“我搞不清也不想搞清你们的事,不过这学生学了我殿正统的天功,于情于理我也要带回去给个交代,反正你极度被雷利讨厌,与其让这小娃娃在这里受苦训练,不如移到我武神山,在我殿好生培养,届时三株宝药,作押金置换。”
灰辫老人伸出三根手指。
金丝镜片抹过白光,竟也有些慑人了。
“他与查理、切尔西、以及维多利亚的关系也极好,都是地方大家,应该比你的条件便利。”白胡子导师答,十指交错停在膝盖前,声音没多少变化。
邵长虹到底摇摇头,用手指蘸茶水在桌上写下一“死”字,点点它,平和念道:“这娃娃写得这‘福’字很有神韵,却不知是不是把它当作寄托。实话言,他越强你就越留不住他,他越弱,你就越保不下他。”
布有皱纹的手掌伸直将茶水抹平。
维奇不答话。
邵长虹第三次冷笑出声:“那片山谷的事早已经传尽传遍了,你们这波斯王爷不计代价把人命往里丢,当真以为一神体,就能让他心软停下了?王室冷血,这种道理你应该最吃得透。还是交给我罢,我一路出关,整个北方难遇敌。”
“不行。”维奇摇头否定,不看这位武神山祖宗的讥讽,伸手推下眼镜框,嘴边多点平和笑意,“我以为索图-蒙奇与你没有联系,是我想错了,你这一趟的根本,恐怕就是冲人来的吧。”
声落,邵长虹呵笑一声摇头,目光移向窗外隔壁那间厢房,老眼里多了点神色,可却是把语气放淡了:“人间疾苦,几十年战火让多少骨肉分离,如今好不容易修生养息,我定然要补偿些往事。这娃娃我只是随口一问,单凭根骨能在你们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国度活得如此滋润,若说不爱才,那是我虚伪了。”
茶杯放。
维奇跟随颔首,戴有白手套的拳头停在腿上,金丝眼镜与白发杂糅,单独论,大抵也就是一制服整齐的学术导师罢。
“前路难吧?”邵长虹打破沉默。
镜片再次泛起白光,白胡子传奇至终呼吸一次,摇头回道:“从人送来起我就知道他背后牵扯着许多挂念,这几月理不顺,剪不断,但我仍旧顺势去找,总算扯出点泥,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应对的,要给他备哪些课了。”
“嗯?”邵长虹偏头过去,露点讶然。
“没什么不好与你说的。”维奇笑呵呵摇头,一口中庭腔原是这般温吞,藏满了书卷味,“总归打一批收拢一批,再过半年,也不会有多少变树。”
“嗯。”邵长虹偏回头,放下杯起身去看孙子,粗麻布鞋越过门槛停住,忽的回头,再次看眼这独自端茶饮的白胡子传奇,似要记住,要框住这个场面的韵味。
“我走了。”
老人最后留一言。
两步跨过花丛石道,一步过喷泉,两息进房,三息停床边,整个动作,连香炉轻烟都未惊动。
“来。”老人向还在恍惚的管家贝招手,另只手扶住烨儿使其半坐起来,连着平静看向孙子的苍白小脸,两根手指帮其抹汗,呼口玄气,这戴着花牌耳坠子的子孙便悠悠然张开了眼。
“我说你听,你记,存我带来的那副画像。”
香炉中的轻烟快要从静止中挣脱出来。
这位长安第一天桂武神再取一缕天势,看住孙子茫然又恍惚的眼,平淡出声:“《梅花功》之后的心法口诀我已经记入你心底,势之力与福邸休戚相关,你这家院长答应给你一次进紫藤国的机会,届时带三香七符一甲,加我那一袋黄米,你祖母会知晓这事,不需你多言,不到出行不可取。”
蓝色轻烟要动,诡异红光不知从何处蔓延而来,似血水,要侵染整个房间。
邵祖宗眼睛一转,重新看住孙子,伸尾指点了下他的眉心:“之后你记住,前往那座国一定要戴上李暮山,他托了半个心气福字予我压胜,人情必须还,另外这点势头还不够。我说你记,等你回神再与他说,这是你家院长托我的言,你一定要说好,不能有误。”
“今晚你找他,说他来这座城时身后已有两柄利刃,一柄是王都圣罗学院,再有一柄来自南方第七军。”
“雷利王爷要他的命,再是查理、加尔、蒂姆、切尔西、维多利亚,至少数十手等着杀他,到时戴上面具,送他句中庭语‘谋后而动’,再吃酒,直接装醉就好。”
“等夜过半分,你拉住他小声耳语,我会留力庇你,你就说……”
“八月初,你会给他一粒黄米上路,从学院后方三连山翻山往前,披雨蓑,只见紫花路,路上不可回头,不能见山,更不能碰雨,夜半鸡鸣,顺反方向走,默数十七步,入河,运转诸佛龙象,闭眼随河飘,第一次出水面大喊,第二次出水面哭嚎,第三次沉默,如见绿眼,静心当浮物,内宗不停,自能安然无恙,入江河大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