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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爱喝冷饮     黑潮txt下载     黑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六章 幼虎

    之后几天的疗养都十足平淡无趣。

    山顶的风景确是独好。

    缕缕晨光透过云雾射下金黄,像斑斓且千疮百孔的灰白画布,偏偏有蝴蝶漫舞,有鸟高飞,有风卷叶流浪。

    扎实迈进秋了。独有的萧瑟潜入皮囊侵蚀关节,丝丝阴冷的疼,吸气都冰,牵扯头皮刺痛,是大多老兵深恶痛绝的季月。

    同坐轮椅上的古拉通三兄弟完完全全被折磨成一幅幅风格扭曲的人物画——五官皱缩成一团,双手乱动脖子不断转,若不是下半身还没完全好,恐怕轮椅也不得安生,早被这三位似野兽的巫师拆成道道零件。

    小女仆们焦急围在这三人边上服侍照顾。

    反观这个背后这一位……

    拉塞尔-德文“噗”一声吐掉嘴里果皮,两手握住轮椅两侧往前送;自顾自催动轮椅前挪,越过这几个表演欲望浓厚的下属,就要去薄雾深处的鸟语花香,去寻找那流水歌声的具体位置。

    “等等我呀。”跟在椅后的里里亚朵翻一白眼,只得与小密友结束交流,各自推着各自病号的轮椅在园里转圈。

    “唔!唔!”此般相安无事半响,最不安分的古拉通总归与老大较上了劲,不断对身后女仆摆头示意,最终竟垂下长臂在草地上往前刨,飞溅一堆泥,却把身下轮椅的速度赋予新高度。

    玩起来了。

    另两兄弟加入比拼。四个病号当下在草坪上拉出一场别开生面的轮椅竞速。这可累得四个小女仆话都不说出一句完全,各自咿咿呀呀的摆手跟在轮椅背后,当即吵到了风,溅出更多虫鸟声乐。

    “里里亚朵。”

    雾后头有中气十足的喊叫。

    已经齐头并进的四座轮椅战局焦灼。拉塞尔-德文抽空回头看一眼,立即双手转轮子转得更快,甚至腮帮鼓起,大叫着奋力冲刺。

    “呜!呜!”其余三兄弟也加持为狂暴模式,轮椅高速转动到草皮飞溅。也不知是哪一位的轮椅咯到草里石子;直接“哐当”一声,整个轮椅原地散架,其上人“呼”一下被抛到空中,尖叫声不断的旋转往前。

    “咚!!!”

    一双臂弯稳稳托住这道烈风,其余人目光之中,几乎五百斤的阿拉斯加平躺在中年侍从手上,画风竟是一点都不违和,四目相对,乃至早间薄雾都羞赧起来。

    这一瞬的安静足以听清针落了。

    口水吞咽,后续赶来的小女仆与执事脸带吃惊的停在原地,可也没做多少耽误,立即向这几个惹祸精呵斥道:“看看你们干的好事!少主人找你们!现在!Now!”

    “诺福克?”拉塞尔-德文瞬间回头,鼻梁上的残破眼镜有一层水汽,看起来更加破旧不堪。

    已经不再是玩闹时间。

    三架轮椅转回来朝女仆和执事行进。至于阿拉斯加,依旧由中年侍从抱着往前。

    “他的情况好点了吗?”拉塞尔-德文到执事身前问,左右看看,终归是要逃出这块小花园了。

    执事大概不想与他说话;冷冷摆手转身,余下里里亚朵她们推着轮椅跟上,过大厅,略微曲折地穿过令人眼花缭乱的廊道和各种前厅,最终都被强壮执事抱着停在维多利亚-诺福克的房门前;伸手叩叩,是大管家恩佐在房内将门打开。

    “把他们放在餐厅那边,注意动作。”

    管家吩咐一声。四名“残疾人”视线翻转的坐在各自座位上,再抬头,主座人也笑眯眯看着自己。

    “看来你们都恢复得不错。”鲜榨橙汁入口,维多利亚-诺福克舔掉残余果粒,扔掉刀叉偏头让女仆擦嘴,而后眼珠转回来,停在拉塞尔-德文面前继续说,“这几天在庄园里过得还好吗?吃的喝的,是不是比艾斯那庄园好多了。”

    此语扯动眸底阴影。

    睫毛迅速垂下,拉塞尔-德文摘下眼镜用餐巾擦拭其上水雾,慢慢吸气出声;且口吻平常:“这几天疗伤我总是在睡觉没注意这些,不过周边环境不错,尤其是每天日出日落,我最喜欢在树下看云。”

    “这让我心感宁静。”

    话完,脸上带点擦伤的巫师坦然接住诺福克的目光;然后向身旁倒酒的女仆点头致谢。

    林林总总的食物糕点上桌了。醒好的酒顺着杯沿荡起迷人红渍,朵朵气泡残余,像潮,留下甘草与葡萄的香气。

    大管家恩佐再次为少主人更换酒杯,用毛巾擦拭后者手边那点食物残渣;最后直起腰板,自始至终都未看过桌上四名客人。

    “你话里的意思可是很多的,是在抱怨?还是在表达你并不欠我?”维多利亚-诺福克笑了起来,捏住刀叉摆摆,嘴角下弯,后张嘴吃下女仆切割好的肉,“现在你在我的城堡里,这里的人和声音全都是服务于我的忠实仆人,所以我们可以停止那些哑谜,这一点……你和我在娱乐街不是配合的很默契吗?”

    拉塞尔-德文不出声。

    维多利亚-诺福克随意摆手,直直看住这个人:“告诉我你要什么,然后签下契约,辅佐我登上家主之位,我会给你你想象不到的前途。”

    嘴角那点血沫被玉手轻柔擦拭。

    这位继承者稍稍扬起头,似乎在模仿某人的霸气。

    杯中酒的香气恰到好处了,拉塞尔-德文无声抬眼,看着主座这位脸上也残余点伤的继承者,又看看对方盘子里的食物,最后瞥向后者袖口里那点不经意露出的细节;眸光闪闪,手指下意识摩挲起餐巾。

    “为客人更换主菜。”始终如影子的大管家恩佐出声。十六座长型餐桌两侧的执事闻声而动,来来去去更换银制餐盘和蜡烛、酒杯。

    身旁三个下属只顾着吃。拉塞尔-德文松开皱成一团的餐巾,观一眼诺福克身旁的管家,再看看里里亚朵她们离去的方向,于是向主座人答:“谢谢你诺福克。你的诚意很让我感动,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说说简-艾斯的事吧,现在已经礼拜二了,拍卖会的情报应当早就送到。”

    “嗯哼。”维多利亚-诺福克耸耸肩。身旁中年执事将一叠极厚的油纸袋送到拉塞尔-德文手边上。

    “这里面是艾斯与我在契约里提到的所有土地,它们现在都属于……”他抓了抓有些痒的鼻头,“崔维斯,我让它们现在都属于他。”

    正在翻动查看地契的手停。

    被点名的中年武夫依旧背手而立,像是木头疙瘩。

    继承者眼里的光刹那沉静不少,嘴角上翘带点笑,含住女仆喂来的肉慢慢嚼,端起酒杯,向低头对着厚厚地契的巫师碰杯:“我办事你放心吧,虽然过程有些艰险曲折,但那都是我父亲那一辈的事。正所谓有好的资源就要利用起来,我做到了,也向你展露了我的实力,也对得起艾斯对我的信任。”

    “来。”举杯的影在白桌布上不断拉长。

    大快朵颐的三兄弟停下动作,仰头避开执事的服侍自己抹嘴唇,并默不作声地等某人举起酒杯。

    周围端盘倒酒声音吵闹。

    菜肴热气四溢,缕缕钻入鼻腔;思索里,拉塞尔-德文伸手搓搓有些干的脸颊,指尖抬起停会,八面玲珑的执事当即取来一盒香烟,并轻声询问他是否抽的惯这种风格。

    “谢谢。”拉塞尔-德文捏住点燃的烟吸一口,于浓雾中扩散胸腔,先端杯回应诺福克——只喝半杯,再问,“你说了我们可以大方坦诚的交谈,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是不是我拒绝你的招募,这份地契就会写上简-艾斯的名字?”

    “哈哈哈哈。”维多利亚-诺福克当即豪迈大笑,在女仆和执事的惊愕目光里手一拍腿,当即才被疼得想起来,自己还是个病号。

    “Fuck!”他握住酒杯抬臂,突然想到父亲,旋即咬牙将酒杯放回桌上,面对拉塞尔-德文的态度也阴沉许多,“你猜的很对啊德文,我是越来越中意你了,”他到此哼笑,“我就是想要用交易的最后一步卡住你,想必简-艾斯也早就知道了吧,不然怎么一开始想派三个普通人过来。”

    拉塞尔-德文闻声不动,始终看着烟头,看着这抹蓝烟缥缈。

    “我与简-艾斯的交易一定会完成。”维多利亚-诺福克自顾自端杯喝口酒,慢慢点头答,“现在摆在你面前的选择很简单:继续回到他身边去赌他那些人脉究竟可靠不可靠,而我也会将这些地契直接过到艾斯名下,让他在整个交易中占据最大功劳。”

    “咳额。”正喝酒的古拉通咳嗽了声,开始用手锤胸口。

    维多利亚-诺福克对此一扫而过,继续对沉默巫师讲:“第二选择就是从现在开始跟我,我来支持你的数据化改革,我占七成,你占三成。然后这些地契我会让崔维斯过到加布力尔

    -阿列克谢名下,让他继续当冤大头,继续吸引整个蒂姆家族的仇恨。这样就算他们想动手,也根本抓不到简-艾斯的把柄;紫藤花当然可以继续把艾斯保下。”

    “所以,你选择哪一个?”

    衣着华贵的继承者在金丝楠木主座上张开双手,展露略微稚嫩的张狂。

    

第五百二十七章 白云苍狗

    饱餐后再谈事会略显松垮。

    衣物里的肚腩垂下点,续上一支烟,看着袅袅升起的蓝雾,真切从里至外呼个痛快。

    这是人体的某种激素在做松懈信号。拉塞尔-德文很清楚,也明了人体有许多奥秘还都裹在一层薄纱里,像美得惊心的女人,在真相的怀抱中勾魂夺魄,引诱无数像他这样的学识巫师,将一辈子都搭进这条不归路。

    所以世间其他事在他看来都大抵是无趣且矫情的——少年爱冒险,不理解所谓轰烈的爱,也不明白金钱的可人,和人际交往的重要程度。

    还是缴械了。

    不自知伸手抚摸脸颊上这道名为“现实”的耳光,屁股下沙发的触感极好,茶几上又是瓜果琳琅满目,什么烟呐酒啊,什么东西会没有呢?

    他想着想着转头接住拉塞尔-德文的目光,于对方的笑容里稍稍停顿,干脆扯开了胸膛念:“我认为你这座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危险,我决心证明自己,可是我也热爱我的生命,这是我进行一切事情的开端。”

    “哪一个。”拉塞尔-德文翘起腿问,将刚熏燃的雪茄递给管家,让他赏给壁炉那边的三个轮椅巫师。

    “太多了。”拉塞尔-德文转动手中雪茄,目光也平静不少,“我从来没有听过简-艾斯对你有任何评价,这是我自己在这座城看出来的场面,我们受苦的那个正午,整个广场乱作一团,我甚至分不清谁是敌人,谁又是朋友。这种感觉就像潜入毫不知根底的深海,你根本不知道大鱼就在哪里注视你。”

    “这是我最担心的事。”

    巫师抬起残破镜片后的眼睛,十指交叉,再于对方的沉默里说出另一通实话,“至于我来到艾斯的庄园……这当然是有人在中间做介绍,他对我很好,我有许多地方欠他人情,在我迷茫消极的半年里是他和热迈厄斯-沙松鼓励我,帮助我熬了过去。”

    “那这两个人,”拉塞尔-德文打断他的叙述,“这两人一起挖过来,你会愿意留在这里么?”

    “这不可能。”拉塞尔-德文摇头回应,“热迈厄斯-沙松已经完全锁定了简-艾斯,另一位在圣罗学院担任高职,除去君王没有人能够将他调动。”

    “我知道了。”拉塞尔-德文点点头,向刚回来的管家恩佐抬手,接来一支雪茄,眯着眼抽几口;于吐雾时慢慢道,“既然这个问题无法解决,那我们聊聊另一个问题。你说的危险我在此完全可以做出保证,虽然这种事情无法走箴言契约的形式,不过我们可以签订帝国法律法规的保护条款,让你成为我的执事或长老,挂名在我母亲芳娜女侯爵名下,你现在是什么头衔了?”

    “曾经是子爵。帝国收回了我所有的贵族权利,以此作为把我从神圣帝国弄回来的代价。”

    “你在那里待了多久?”维多利亚-诺福克吃了枚果子问,“神圣帝国,你在那里待了多久。”

    “两年,三年,我已经记不清了。”拉塞尔-德文摇摇头,衔着烟往后靠住沙发,目光移向壁炉那边,将三名下属的轮椅游戏装入眼眶内。

    “主人,

    ”一位执事忽然来到诺福克耳边上。

    稍微一听,这继承者抬下手指应付执事,掀起睫毛对准拉塞尔-德文面容,最后道:“我后续还有点事了。长话短说,我知道想做成你这件事需要大量的资金和人脉,这几天狄善九陆陆续续向我送来了60多亿,我父母恰好在一区绿子湖上游为我留了一块足够宽敞又隐秘的地皮。我的想法就是全力资助你在这个地方扎根建设巫师工厂和商会,或者是查理最近喜欢搞的公司制一样,总之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安全……”

    他伸手对准沙发后的中年执事:“崔维斯,四国契约下最顶尖单兵战力。我会让他日夜保护你,并且保证你的工厂不会今天出现死人,明天被搜出什么违禁物,后天又哪里哪里起火等等之类的烦心事,你只需要安心推行数据化改革,剩余的我都会处理。”

    “还有贵族头衔一事,我会请求我母亲让你成为灰炉堡的子爵,只要我们的生意顺利,半年一年我就可以将你延伸到埃特蒙德,让你在这里也拥有子爵头衔,更上一步的伯爵也不是不可能。”

    “另外,我还要再向你介绍一位帮手,他始始终终都是我的人,希望这样能减轻一点你的担忧。”

    如影子般的大管家恩佐向楼上拍拍手。

    旋即帷幔一缕律动,戴有宝戒肥手从缝隙伸出,露出笑嘻嘻的肥胖脸颊,和脖颈处残余的口红印。

    拉塞尔-德文记得这个人,还在想。对方已从二楼下来,迈着厚重并有节奏的步子来到沙发边,最终朝双方颔首致意:“日安,伟大的维多利亚阁下。日安,帝国的祈福巫师。”

    “你也一样,我亲爱的大法官。”拉塞尔-德文平静收下这束问好,吸吸鼻子,向眼镜巫师伸手介绍,“老朋友了;约翰-陶皮茨博,一区大法官,是我埋藏了很久的底牌,今天尼禄和其他人都不在,我就向你展示一下,算是表明我的诚意。”

    “你好,拉塞尔先生。”富态大法官笑眯眯伸手,五指戴满宝戒;光华刺眼。

    拉塞尔-德文伸手与之相握,左右回应面前二人的目光,镜片后的眸子垂低许多。

    “现在还有什么担心的吗?”

    一股绯糜气味从二楼飘下。维多利亚-诺福克向一区大法官赐了支雪茄;双腿侧摆——仅这一个动作就让汗水恣意落下来。

    “我想我没有多少拒绝的权利了。”拉塞尔-德文终于说出答案,而且也不算临时起意,毕竟确是思索许久,反复权衡了几日的时光,“不过我还有几件事情要强调,例如,”

    “我知道。”拉塞尔-德文闻声一笑,摆手让这大法官继续去二楼玩女人,而后用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调整坐姿靠住沙发背垫,语调直白地朝这名巫师说,“现在裹挟住你的无非就是钱和对我这个人的不放心。分红这一块我也可以现在就交底给你——我六你四,这也是我父母能接受的底线。”

    对面的巫师沐浴在晨光沉默;思索半响,手掌不断往下压,示意诺福克听自己说完:“对于分红的事我想我们有的是时间讨论。站在即将合作的伙伴角度。我对你要句实话,我担心你身上的药瘾,以及在女人方面的关注度。”

    “还有,”巫师再次压住继承者的声音,抬眸直视对方面容,十足平静道,“我想要几个生活助理照顾我的日常,之前服侍我的那几个小女仆就很不错,如果可以,我想要把她们带到我的工厂去,过继成我的生活女仆。”

    “噢~”维多利亚-诺福克再次下意识吸吸鼻子,随意笑笑,顺着杆子往上打趣并眨眼,“你刚刚才说到女人的危险性,所以你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吗?这种小事情,我,”

    “我想要她们的女仆契约。”拉塞尔-德文接上话,头稍低垂,残破眼镜反起白光。

    一时间安静到有些压抑。

    冷冷注视许久的大管家恩佐张嘴。可少主人已抬起自己的手,毫不在意的摇摇脑袋:“你要你就拿去吧,到时在管家恩佐那里报备,不过不要闹出人命,这会让我很麻烦。”

    “我,我不是这种人。”拉塞尔-德文费力咳嗽几声,头一次露怯。

    维多利亚-诺福克露出满意笑容,藏起几分讥讽,犹豫再三,依旧忍不住道:“你在艾斯那里……他不给你女人?钱呢?钱他又给你多少?”

    继承者用手指在空中比划。

    拉塞尔-德文伸手推一下眼镜,嘴嚼动片刻,回道:“他是这一方面的克制者,钱则是一人一千万,还算公道的价。”

    “噢。”维多利亚-诺福克再笑得抬头与大管家对视一眼,摇摇头,逐步收敛神情并嘴唇吧嗒,语调顺势降下来许多:“他啊,其实我也摸不透他是什么样的人,太多面了,让我总感觉有些虚伪。”

    气氛忽然朝着微妙前进。

    拉塞尔-德文又推了下眼镜,刚移动眼珠,就正对上了始终盯着自己笑的眼。

    “我这些事情可以和你说吧。”维多利亚-诺福克再次强调,笑容分明有些其他意味。

    “这是当然的。”拉塞尔-德文干脆把眼镜摘下来,低头用衣袖擦拭。

    诺福克“嗯哼”一声,搓搓脸颊,目光转到窗外,仿佛要透过遥远的风和云,在蓝天尽头找到那个少年:“我还是想要和他成为朋友的——他在我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还有洛巴赫对他也十分喜爱。所以再看吧,如果他一直这么明事理,我愿意继续接近他。”

    话完,这番前后不着调没有引起在场任何人笑。

    眸底的光又暗沉一度;拉塞尔-德文仍旧选择抬头,回答对方的语句:“他答应了在七十七号庄园为我搭建一个工厂,这也是原本交易中的一部分,我计划让古拉通三人中的一个回到那座城市,顺便和你的侍从一起……”

    “归还飞龙。”

    平静的音荡起涟漪。

    管家恩佐与中年侍从同时睁眼,面无表情的锁住这不知好歹的祈福师。

    谈僵了。维多利亚-诺福克在中间深吸口气,忍不住锁眉,腮帮往外突了突;用极大专注遮掩真实情绪,终究慢慢笑道:“你在说什么呢,龙和黄金屋我肯定会归还,而且你的下属随你自由调度,我们是生意上的伙伴,并不是主仆,我也不会对你多加干预。”

    “主人。”一左一右两道声音响彻。

    维多利亚-诺福克抬起手压住这些,确是有了几份霸气:“我没有时间考虑枝梢末节的事,今天的事务还有很多,你们配合一下,配合德文把刚才说的都落实好。”

    管家与侍从无奈躬身行礼。

    总算聊到关键处,诺福克再次看了看客厅那边的摆钟,微微一笑,手指点向自己:“至于我自己的事。强性药瘾要戒除确实十分难受和不适,我这几天都感觉要死了,每次发作,”他用手拍打下大腿根,“发抖,整个身体都在痉挛发抖,就像是它的奴仆,只要能再次解脱,我什么都愿意。”

    “所以你知道我是怎么克服的吗?”

    继承者的眸光与窗外光束一致,带点笑,声音也柔下许多,“我喜欢和识时务的人做生意,也需要一个全新的事业让我大展拳脚,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现在的困境和你所代表的机会有多珍贵。我会尊重你,同时尊重我父母给予我这个机会。”他用十指轻拍自己胸膛。

    拉塞尔-德文始终沉默,也终于有空将早已熄灭的雪茄丢进烟灰缸里。

    “让他看看。”沙发上的人儿双手张开。中年侍从起先有些犹豫,下意识与管家恩佐接触目光,最后,还是依声照做了。

    材质考究的内衬被拳茧大手慢慢往上挪。下一瞬有诡异纹理出现在拉塞尔-德文视野内;妖异如花,相互缠绕成双蛇交-媾模样——邪恶,冷血,像刺芒,使这位巫师的瞳孔倏然紧缩。

    双蛇之花。

    相传南海之国第一任国主犯原罪时为改过而自我惩戒。

    这种终极祈福,会使人好似被禁锢在金刚不坏的镣铐和永远燃烧的刑火中。根据人间的计算,大约九天九夜,赎罪人都将沉沦辗转在烈火的深渊;既失幸福,又饱受无尽痛苦的折磨。

    双花成;但见悲风弥漫,缥纱无垠。可怕牢狱自八方似洪炉烈火四射,但那火焰只是朦朦胧胧的一片,并不发光,但能辨认出那儿的苦难情景,悲惨的境地和凄怆的暗影。和平与安息从不在此驻扎,希望无处安放。

    蛇交-媾;当赎罪者抬起忧虑双眼,环顾四周,伴随他的是莫大的隐忧和烦恼,交织着顽固的傲气和难消的仇恨。只有无穷无尽的苦难步步相跟,永燃的硫磺不断地添注,不灭的火焰有如洪水滚滚逼来。

    这是神灵为那些奸臣准备,

    是在天外的冥荒中为他们设置的牢狱。

    度过第九天,赎罪者将竭尽天使的目力,望断天涯,

    终而觉醒。

    ——《旧约·失乐园》

    

第五百二十八章 比拳!

    江潮东来似一条银线。

    大雨滂沱,或是说拳声如雨!

    “轰!”罡风裹拳从耳廓边撕裂而过。

    下一瞬膝顶角度犀利且势如破竹,简-艾斯下潜定腰,扎桥马整个身体往后一挪,双臂肌肉坚如磐石,锁骨勾玉纹身栩栩如生,震荡莽荒气焰!

    “咚!”

    两道拳骨相砸,简-艾斯依托这刹那的偏差与风响,脚踝向外移半寸,动腰侧身,堪堪避开导师的膝顶撞击,而后棱角分明的腹肌随呼吸紧绷,扭出令女子尖叫的曲线,抬手用肘往下砸,闷闷压住导师的连环膝踢,最终脚尖一点,提膝,终而露出尖锐獠牙!

    24度尖刀后旋!

    “呼!”这一刀飞膝快如毒蛇;作为纳兰斯屠龙术导师的怀德尔当即双臂遮挡;起肘下压,

    借着这股余力快速往后,结果才半步就扭腰甩腿,那劈刀炸出风响,可还是被少年险之又险的侧身躲过。

    “真是怪物般的反应呐……”

    暂时换气,这对师生相视一笑,只是口鼻布满鲜血,让笑容略显狰狞。

    再交战,双方开始缓缓接近,一面擦拭脸上血,一面默契保持在双方拳脚范围极限处,各自移动试探,眼神冰冷,无声剖析各自的身体小细节。

    “玩近的吧?”

    怀德尔导师忽然出声,反手提肩作阴蛰起手式,拉弓步,手尖对准学生面容。

    简-艾斯亦毫不犹豫的左脚前点,接着屈膝稍蹲,手翻腕抵住导师手掌,慢慢深呼吸,肌肉挂满汗珠,体温凶烈如火炉。

    纳兰斯屠龙术最喜致死降伏和快打。谱曰:“两肘不离肋,两手不离心”,且以距离作三重变化,强调“三寸不接,七寸不打”,可七寸之外便见招打势,又以腿法做主,当真阴狠至极。

    相互触碰的手臂已经在无声后收了。

    黑人导师怀德尔原地踮脚跳动,握拳悬空停在四寸和二寸处,佯装放松跳跃,双腿突然切换节奏,运用纳兰斯屠龙术里的剪刀腿加速拉近与简-艾斯的距离,然后迎着对方的直拳往左弯腰;鼻腔吸气,轰然扭腰后转,甩动手肘如飓风般砸向学生咽喉。

    太快!

    简-艾斯这一下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见身体凭本能往后偏移,却也是这一段距离……

    使猎物彻底落入蛛网。

    “经验太差。”

    等候多时的左手风刀直直擦着学生肋骨往上;看似轻快,却使皮下血管大片破裂,当即溢出刺目紫红。

    简-艾斯沉眉屏蔽肋骨处的跌断式疼痛,直拳前冲,逼退导师时向上抡臂贴耳,而后气沉腰眼,迎着对方的高拳向下抡臂;腿猛然前跨,用一记十足扎实的仆步抡拍蛮横砸开导师的近身缠斗,接着得理不饶人地往上一抡,拳变掌转手刀,朝着导师太阳穴横打而去。

    怀德尔的反应速度也非常快;贴靠住学生以肘起势前压,手掌并拢如刀——点,叩,拳,三招迅猛闷在学生的手臂内侧穴位,当即把这左臂打麻到自然下垂,无法再对他作出有效干扰。

    “要害保护意识太薄弱。”

    兰德尔乘胜追击,左手刀忽的化掌贴在少年肋骨上一寸;屈指下压。可胸肋关节巨疼的少年却奇迹般侧身一步,不退反进,横肘挡在面前,等另一只手得力后垂下露肘呈直角,直接用双肘将上半身遮笼的严严实实,稍微摆头甩肘,大量迅捷高效的肘击便如雨水般放肆向导师倾泻。

    这是屠龙术里的双肘盾卫,最喜贴身搏杀,被称为近乎没有死角的极致近距离体术。

    可惜兰德尔怎能不知道这式盾卫的优劣;“砰砰”吃几肘满口鲜血,而后看准机会探手前去,左臂灵活如蛇往简-艾斯臂弯的空隙钻,下半身往前跳步顶右肩——一记势大力沉的靠击砸得学生往后飞,又趁着后者腾空,脚尖极其阴险的横打在对方脚踝上;破坏其重心,将钻入对方双肘防御内部的左手摊开一抓,直直把学生带往自己面前来。

    这看似的好心让桃花眸子霎时滑过幽芒。

    少年知晓短拳是“绵张短打”。拳说短,却是指架势短、动作幅度小,如真切让怀德尔导师拉近之后的寸炮印在身上,就算他骨子再硬,天赋再高,也属实提不起第二口劲,与绞首无任何差别。

    重心失去,日日夜夜的锻炼与意识让身体比大脑快。

    磅礴热量从腰眼迸发,少年竟是随着导师的动作往前飞,却在那寸炮的攻击距离极限处沉手往下,用着屠龙术第六种阴毒法子翻腕动指,就对准对方心窝子叩指,也就这一条钢线,走得玉石俱焚的法,破得死局泛起波动。

    人与人的年纪大抵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出于对学生的熟悉,怀德尔怎会与学生以伤换伤,当下暗自叹气,寸炮改摆打,讲究小步低姿势,一拳打得对方腹部肌肉痉挛,却也如自己所猜,这妖孽的气压根没散;只能大喝一声地抓住学生裤腰往后倒,人一压,用绝对优势的上位姿势将其带入地面缠斗。

    还是太过老辣了……

    手肘压喉,腿缠腰腹坐身。

    简-艾斯直直大开中门,完全没这个时间防御,又闷闷收下导师四道快拳,立马口喷鲜血,却也抓住了对方下拳时的余劲顶胯起桥,人一翻,将导师同时拉入地面,并娴熟抱住其大腿根,双手相互交叉锁死,调动身体重心不要命的往前顶,给予对方气力上的根本消耗。

    “进入地面了呐。”一位中年贵族半倚在二楼栏杆边上,手抓着一个灰白色椰子,时不时低头含住木管吸椰子汁,再回头,笑得异常和善,“我赌艾斯能够战胜他的导师,这家伙已经在查理赌场连胜未间断,他导师……想来也不能阻止他吧。”

    “哦。”背后躺在软椅上的女伯爵回应得随意,一只手捧书在眼前,另一手正躺在女执事腿上;像是在做指甲。

    “要一起玩点吗?”英格索尔-克劳德继续出声,瞧着这天上人;许久得不到回应后移动目光,看向旁边的城中心治安官。

    老马特摇摇头,只专心致志看着下方平台上的体术较量。

    

第五百二十九章 天生赢家

    皮肉里的骨“喀嚓”一声错位,刺眼淤痕像墨染纸般分散蔓延。

    整个手肘扭曲出令人发毛的视觉冲击感。

    还是无法解除这道十字固,简-艾斯沉默看着鼻尖前的灰尘,每次呼吸,都吹起一大捧灰色,跟着还有汗水滴下来,将尘土里绽放出水渍。

    最后一丝气力还是用尽了。

    被身上导师死死锁紧的左臂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少年终究移动阴柔细长的眼,竭尽全力抬起右手,呵气拍在地面上。

    “啊……”胜负已分,怀德尔猛地松力大舒口气,整个黑色紧身衣湿透,胸腔大片大片起伏,而后将手臂有气无力搭在脸前,闭上失去许多血色的厚唇。

    真是艰难的一战呐……

    导师酸疼到浑身都不想动弹,身下人没过几秒却站了起来——虽有些摇晃,可还是站直身躯,甩头使眼神愈发清明。

    阳光照下来了,路-阿卜杜尔的团队带着各种理疗器具将简-艾斯团团围住,没一会儿就拉开担架运人,又不断往这人儿身上注视药物并涂抹外敷粉。

    接着导师怀德尔也被抬起来。医师仅简单看看;扶着其放在广场边的阶梯,而后吩咐下属喂点药打一针,就继续围着简-艾斯那头去了。

    “把喉管里的血往外咳吧先生,你这更容易得肺气肿,对武者来说可是极其不好的事。”留下的黄金级别医师不断拍打黑人导师的背。

    怀德尔弯腰手撑在地面上,涨红黑脸挤压喉管,整个身体微微颤动,最终双肺一阵律动,随医师的指挥咳出一大团淤血,铁锈味当真熏人。

    “噢,”他开始大口吸气,抬头向这小医师投去笑容,点头肯定对方的水平,“我感觉舒服多了,谢谢你的帮助。”

    “这是我应该做的。”医师收起刚注射完的针,从腰间小包里拿出几块膏药贴在对方手腕处,嗓音平稳地继续讲,“如果你不使用卑鄙方法战胜我们老板,我想维克多或许会对你更好,毕竟他那里有许多快速恢复的好东西。”

    怀德尔闻声着实觉得有趣;晒然一笑,低头用大手拍拍胸膛,把沉甸湿漉的衣物拉上来,露出心口这块乌紫。

    纳兰斯屠龙术里的凿心拳一直都以刚猛霸烈著称。

    自家这学生偏偏能忍能抗,若非是地面搏杀抢位导致力气流失,恐怕自己早就被这一拳偷袭打得心脏悸缩,上那担架被抬出咯。

    而且这家伙就不阴险么。

    导师怀德尔再次摇头苦笑,一时觉得力气恢复许多,于是起身活动筋骨,透过金色阳光看向隔壁不远处的学生。

    飞尘在光芒里旋转演出,舞台上,先是英气逼人的五官立体而清晰,一双漆黑眸子深如幽潭;泛着不知名涟漪,削薄的唇随呼吸紧抿,脸部曲线柔和,却又带点棱角,再往下的精壮身躯比例完美,小麦色的皮肤挂满晶莹汗珠;尤其是汗珠流过冷硬线条的腰腹时——简直让空气内都充满了令人疯狂的阳刚之气。

    成长的狮又多出几道伤疤。

    坐在炙热阳光里,怀德尔接过医师递来的白毛巾擦拭血汗,起身来到医师围起来的热闹中,随性坐下,不忘朝盯着自己的维克多露出笑容。

    气氛有一瞬间安静。

    从担架起来坐直的少年不断咳出血沫,仰头喝下医师递来的药液,“咕噜咕噜”洗一洗完全麻掉的嘴唇,低头吐出大量血水混合物,并抬起了阴柔狭长的眼睛:对导师笑言:“我想我被生动的上了一课,我亲爱的搏击导师。”

    “谁说不是呢?”怀德尔摊手耸耸肩膀,挪屁股靠近一点,终是笑得拍了拍学生的背,“你的进步很神速艾斯,考核之前你绝对能完成我的期许,如果你依旧这样专注的话。”

    “我会的。”简-艾斯认真点点头,目光往前沉静,像是不善言语的雄狮。

    怀德尔到底也有些放心,用毛巾多擦擦脖颈上的汗,看眼陆续从少年周边撤退的治疗团队,不经意抬起下巴,朝他们的背影出声:“纳兰斯搏击术要求快且利落,就像秋风卷叶一样,一触而过。”

    被点名的学生不开口。

    他转回目光,是导师独有的气场:“你的拳还是有些毛躁,是心境不平,还是气血内宗方面出了问题?”

    “两者都有吧。”简-艾斯沐浴在金光里轻声讲,锁骨上的勾玉纹身古朴,十字耳坠摇晃刺芒,配上立体侧脸,有种疏冷高级感。

    “是担心学院外的事吗?”怀德尔看住学生薄凉的唇,手指在裤子上轻轻摩挲,而后目光移到了后者的胸肌与腰腹前。

    这确实又拔高了一个强度,

    每七日维新……再过一段时间,恐怕极少有人能在纯体术上对这妖孽讨巧了。

    黑人导师想着想着摇头,伸手再拍拍简-艾斯的肩,聊起了正事:“年末考核前的最后半个月你要与班上同学一起训练,这是学院传统,你记得提前准备。”

    “我知道了。”简-艾斯低头擤出带血的鼻涕,接过身后管家递来的毛巾,一面擦一面说,“学院里的搏击场我还想设立几个项目帮助在校学生,这一次预计出五千万,维奇导师什么时候回来?”

    “你又要捐钱了?”望住学生,怀德尔稍微停顿了会,答,“维奇在院外处理一些特殊任务,大可交给彼诺修去做,他在这一块是专业的。”

    简-艾斯闻言未出声。

    怀德尔稍微想想,揉搓下巴,嘴角掀起一道弧度:“是这几天的那个律查让你感到压力了吗?你不是还有一些朋友,”他把目光移向二楼,跟着再次看着学生的侧颜,“这一切并不难处理。”

    “不。”简-艾斯摇摇头,带着一股子口鼻血腥味,“我只是想见维奇老师,我有一些疑问,一些这几天都在困扰我的疑问需要他解答。”

    “关于内宗?”

    “不是的。”少年笑了起来,眼眸弯得温和,有种无害气质,“是我曾在鹰盾时的一些人事经历,我有些问题想问他,我想他也应该都知道。”

    “那我可帮不了什么忙。”怀德尔耸肩偏头作无奈模样,而后说,“你的气血增幅倍数达到多少了,突破中级武士界限了吗?”

    “已经到达许久了。”简-艾斯点头,接过管家递来的水;屏气感知半响,终于放心用喝水来减轻腹腔的灼烧感。

    “那你的势呢?”怀德尔也接过水杯抿一口,摆手拒绝水果,一直看着自家学生没停,“在凝势阶段学院可以无偿帮忙,练气塔里存有许多势可以用,在这上面学院允许先欠学分,然后通过课外历练补偿。”

    “势我已经有了。”简-艾斯不大想对自己好的导师隐瞒,小口咽下水,偏头接住对方目光道,“关于这件事情维奇老师也知道,我想见他也有这方面的一点原因。”

    “嗯哼。”怀德尔不断摩挲光滑的下巴,点点头,竟也没再多问。

    “亲爱的,我们该走的亲爱的!”广场出口响起妻子的声音,他抬头找到在风里不断朝自己挥手的家人;拍拍手起身,最后摸下学生的圆寸以示告别。

    “年末第一名你必须要拿下,维奇从来不会更改自己说过的话,想要继续在这个学院训练,你就必须迈过这个坎。”

    风带着导师最后的声音奔赴远方。

    少年一动不动的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对方彻底离去,才向身后莫瑞斯问:“我老师的妻子都在庄园里做了些什么?”

    “收草莓。”微秃管家回应,“午餐用了鲟鱼片、鹅肝、土豆泥和稍许西蓝花,烤鸡她也比较喜欢,不过是在草莓园的路上吃的。”

    “除了这些她就没要多余的东西了?”简-艾斯继续问,“比如我事先让你准备的首饰,以及那些金器。”

    “她都拒绝了。”管家摇头,顺便看眼自二楼下来的两个人,“不过她邀请你过几天去你导师的家里做客。”

    “嗯哼~”简-艾斯从台阶上起身,入隙阳光灿烂,有股桂花香,而且香得极具挂念。

    “艾斯……”

    属于自己的呼唤也在广场对面响彻。

    如三月桃花的眉眼稍低了点,换上一条崭新的裤子,向迎面而来的二位露出温和微笑。

    相继与英格索尔-克劳德和老马特拥抱寒暄。

    鼻前香水味更浓,七彩棱光自上方窗外分散落下,柔和面前这两张脸,是阳光的礼,是天空给予的浪漫。

    “最近还好吗?”简-艾斯先与老马特打招呼,亲近拍拍对方后背,转过身抬头,恰好看见二楼的女伯爵在众星拱月中朝另一个巫师工厂出口离去。

    “夏奇拉伯爵要出去接人了。”英格索尔-克劳德出声说话,“没有与我们多说,不过看她与她执事讲……差不多是晚上回来。”

    “这样么。”简-艾斯点点头,继续看向老马特。

    这位贵族也微笑说:“我近期过的很不错,你知道的艾斯,我儿子阿汤尼听说我要来你这里可是哭了好大一场,多亏他的母亲将他阻拦,不然我就得带上一个淘气包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

    管家莫瑞斯上前为主人更衣。少年一面配合,一面向老马特投去浅笑,“我刚好有一批中庭人做的儿童玩具,我妹妹很喜欢,我想阿汤尼也应该会喜欢这种东西。”

    “啊啊,”英格索尔-克劳德先一步接上话,佯作恍然大悟的点点手指,“你说的那个不是小积木玩具,那好像一个中庭家族产出的,现在很流行。”

    “可能吧。”

    茶黑色的桃花眸一挑。银白色袖扣戴好,纯金丝线展露奢靡。

    老马特二人忽然有些安静了。

    正逢阳光下来,少年黑金色的眼眸深邃迷人,脸庞非凡俊美,棱角分明的腹肌被一粒粒扣子遮住,举手投足间露出浑然天成的轻挑气质,有种难以抗拒的野性魅力。

    又是一个温雅贵族哥儿跃然在眼帘内。

    加上眉骨那丁点伤,以及鼻梁处的淤红,真切是优雅与痞帅的突兀交织,矛盾到让人挪不开眼。

    “我们去城堡里面谈吧。”

    套上立领纯黑色绸缎外套,简-艾斯伸手抚过圆寸,眸子一转,带着十字耳坠的清脆声响先行。

第五百三十章 面具之下

    雪茄燃。

    又多了一批古玩瓷器的书房更为精致奢华。

    黑色外套带着一阵隐晦香气贴在沙发上,修长白皙的手自然搭上扶手,指上宝戒展露华光,在雪茄烟雾里更为耀眼。

    “城市的调令下来了吗?”简-艾斯第一句便是正事,薄凉的唇微启,桃花眸稍敛,像狐,而且是面带温和笑意的狐。

    这抹目光停入怀内,老马特怎能不清楚对方的潜台词,撇去心中多余感慨,当即抬头露出笑脸,双手搓搓,眼角纹是有些多了:“调令周一就已经送到我庄园了,这对我来说是意义重大的一步,谢谢你艾斯,也谢谢……”这位城中心治安官看向另一个贵族,“尊敬的英格尔索先生。”

    英格尔索-克劳德立马随意摆摆手,端住烟斗吸,向简-艾斯展露笑颜:“我怎么能与艾斯抢夺功劳呢,没有他提前运作,我也很难将话语带到总治安官那里,这一切呀……你都要感谢他。”

    “不用这样谦让,你的功劳确实卓越。”简-艾斯平淡摆手,捏住细长雪茄吸口,慢慢吐出浓雾。

    话题有些进展不开。

    四面玲珑的老马特收回自己的眼,手扯住嗓子咳咳,向简-艾斯起身告别了。

    “真的很感谢你这一次的帮助。”他一面颔首一面讲,“如果你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希望你一定要跟我说,我会尽全力帮忙。”

    “我知道了,我尊敬的朋友。”座上少年跟着起身,张开双手对这位治安官笑,终而与对方轻轻相拥,嗓音正统地念,“我们早在很久以前就是朋友了,我们拥有友谊,这是足够温暖的事,我会好好珍惜。”

    “我也一样。”老马特用手指轻点胸口。语太深便过了;他看眼安静抽烟的英格尔索-克劳德,最后一次朝简-艾斯行脱帽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门闭合。

    身后管家为双方换上新茶,又准时准点递给主人药瓶,目睹对方将其喝下。

    “最近的生意还好吗?”

    熏香与烟雾缭绕的静谧内,简-艾斯重回主座,皱眉咽下极苦的药液,偏头,又对英格尔索-克劳德说,“你这一次来找我有什么事?”

    “当然是生意上的事情了。”剩得两人,英格尔索-克劳德也把话摊开来讲,“北方那场拍卖会早已经结束,现在都礼拜四了,怎么那些地契还没送来?是路上出了问题吗?”

    “嗯。”简-艾斯端茶喝一口,忽的抬起杯沿后的眼,带点笑的问,“阿列克谢这段时间没有找你吗?我忙于训练,对外界的事情都不太清楚。”

    “原来如此。”英格尔索-克劳德笑眯眯点头,吐出烟雾,真真正正重新认识了面前这位贫民窟起家的人儿。

    他才多大?有二十吗?

    眼中光被蓝烟巧妙遮挡,英格尔索-克劳德闷闷吸气,抬手把烟斗送到嘴边咬;终而毫不畏惧地与简-艾斯对视,说:“城市里的这对叔侄已经斗到水火不容,你就算想等哪一边先死,也应该把条件先放上桌,不然我和阿列克谢怎么和你谈?”

    “这样么。”简-艾斯对这份直白回应的平淡,放下茶杯,睫毛垂下遮住许多眸光,“地契还没到,而且我们之间有箴言契约,你们完全不需担心这份地契的交接问题,只要维多利亚-诺福克送过来,我就会给你们。”

    到此,如三月桃花的眸子把座上贵族装入,稍弯弯带点笑,真是无害极了。

    “而且我还有一点要与你说克劳德。你根本没有联系过阿列克谢,你和我一样都在等他们这对叔侄分出胜负,死人无法履行契约,3亿也不是小数目;完全是白拿,又不影响与蒂姆家族继续做生意,这是多好的事情。”

    某只握烟斗的手略微颤抖。

    睫毛一掀,面容如玉的少年再次捏住细长雪茄吸一口,露出手腕那点轻烟云海纹身,真切有种痞帅感。

    “庄园闹鬼事件你也参与了吧。”他迎着对方脸上这点苍白继续发问,眸里有光,闪烁似夜星,“三面讨好也没有关系,如果我站在你的立场我也会这样做,毕竟这样最保险,根本不可能有损失。”

    “只是为什么就漏下我呢?”嘴唇勾勒出薄凉的弧,十字耳坠摆动在烟雾里,阴柔眸子微微眯起,笑得恣意。

    主座背后的管家莫瑞斯眼观鼻鼻观心,跟着上前为沉默不语的客人换上一盏新茶,并将桌上烟灰也用毛巾擦拭干净。

    一步错步步错。

    此时此刻英格尔索-克劳德自己都已陷入了网,那抵用来催使鱼儿咬钩的精心饵料,终究是被吞入黑潮,也自己这位持竿人,也被拖入足以溺亡的深海,只能求救,只能向这抹深渊巨口讨饶。

    他分明不知道海面下潜藏的是鲸呐……

    持着烟斗的手终归左右颤动,像是得了帕金森的病人,于和煦灯光中暴露所有苍白:“艾,艾斯……这3亿我可以现在就送给你,我们一起为这场叔侄博弈定胜负,然后我可以平价将我的股份转让给你一部分,或者这枚绝对圣器我让你再延长使用五年,只要你将地契交出来,配合我杀死阿列克谢好吗?”

    “嗯~”简-艾斯发出略微轻的鼻音,手撑住下巴,身子前倾,用聆听模样面对这位老牌贵族的真实情绪,“你的筹码很诱人,不过你为什么一定认为阿列克谢会赢呢?万一他输了,我也威胁不了你。”

    “因为我压根就找不到他的踪迹!他就像是老鼠!消失在了阴暗的臭水沟里!”持着烟斗的手猛地砸在扶手上,震荡大片火星,以及烟草燃烧后的黑色残渣。

    大管家莫瑞斯无声上前清理。

    简-艾斯看着英格尔索-克劳德的失态,半响后低头将雪茄摁灭在烟灰缸中,端茶润润嗓子,慢慢问:“你与加布力尔-阿列克谢的交易内容是什么。”

    “让你上当签订契约,得到30亿违约金。”

    “你与加布力尔-科尔西的呢?”

    “帮他杀死阿列克谢,为他报信,我得到1000万的酬劳,以及克烈福特老街的一间店铺,还有三名中级武士仆人。”

    “你与蒂姆家族。”

    “我与蒂姆共同打造一个海边贸易城市,这是真的。”英格尔索-克劳德往前倾斜一点,攥紧拳头,眼里的确有了些血丝,“一开始阿列克谢找我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生意根本不可能,不过有钱不赚不是生意人的作风,接着蒂姆家族单独找到了我,他们给予我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是整个海岸,是真正能够建成的整个海岸城市!”

    “我可以给予你一定的股份,只要你帮我;只要你帮我把阿列克谢杀了,蒂姆家族和我会一起奖励给你30亿!”

    中年贵族激动得有些渗人。

    简-艾斯收回目光,端起茶吹了吹,一面呷一面平缓念:“我没想到你原来是这么多变的人呐克劳德。而且你又在骗我,约定好的股份明明是百分二十,你投资75亿多占百分之五,这在信封里写的很清楚,为什么这个时候都不说实话呢?”

    某张脸在烟雾缭绕内彻底失去血色。

    茶黑色的眼眸抬起,又平淡放下了。

    “简简单单的生意演变成这幅样子……”戴有宝戒的手离开扶手,少年缓缓从主座上站起来,“阿列克谢想要利用我、你还有蒂姆与他叔叔较量。”

    “而你直接三面合作,势要成为全身而退的赢家。”

    “加布力尔-科尔西又想用钱诱骗杀死自己的侄子,这可真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世界啊……你们这些上层人士,真真正正给我上了一课。”

    桃花眸子无声装入座上贵族的苍白模样,外套荡起一阵风,最终停在这个人儿面前。

    “你现在是在求我吗?”少年问,眼眸笑成弯弧。

    英格尔索-克劳德闭口不语。

    简-艾斯转身来到一尊新到的青花瓷器前,伸手抚摸其上纹理,赞叹一声,回头看住座上客人道:“我早知道在维多利亚-诺福克出城那夜晚你会察觉到不妙,阿列克谢也是在那个时候摆脱监视的吧。你主导了老马特的职位变迁我要感谢你,但是你们这种看见利益就抛弃盟友的作法让我十分悲伤,这更让我决心要完成你们的嘱托。”

    “现在,我也确实做到了。”

    手掌从青花瓷前收回,简-艾斯再次来到英格尔索-克劳德面前站定,双手入兜,显得放松随意。

    “阿列克谢会拿到那片自己用千亿换来的土地,依照箴言契约,你也会将海峡的种种权利平分给我们。然后我和阿列克谢会守着这片地啃你老本——每有一艘船从你的海峡过你都要按照契约上的比例分钱,这样好像也不赖,阿列克谢用一千亿买来这个权利,而我也享受到了长长久久的分红。”

    “当然,你们也大可以真正在那里搞开发,不过蒂姆家族是什么意见……我还真不晓得。”

    沙发上的老牌贵族已在发虚流汗。

    少年平静看着他,最终微微一笑,与曾经的贫民窟男孩别无二致。

    

第五百三十一章 讽刺的

    玉石俱焚最先毁坏的是玉。

    倘若站在同一人事上,石子兑玉石,这本就是极为不公且吃亏的。

    想到这里,英格索尔-克劳德咽下喉管里的气,心沉回肚子,扬起来正对简-艾斯的脸庞也重归血色了。

    他预要出声,但摇摇脑袋,伸手抹掉冰冷且有些湿黏的汗,从椅上起来,就要走向外头。

    “就放弃了吗?”

    依旧和煦的声音响在背后。

    英格索尔-克劳德停步片刻;回头,观住这张脸颊,深呼吸后开口道:“我承认我小看了你,想不到你能在蒂姆和阿列克谢的提前防备下依旧找到强有力的盟友,但是暂时的胜利并不代表结局,解题关键不在你,而是阿列克谢。”

    “而且艾斯,”他抬起握烟斗的手指向少年,努力将面色沉静,“你还是太年轻了,你玩不转我们这一套,维多利亚不会永远帮你,可是蒂姆,绝对会对你时刻关注。”

    “希望你的主人查理-米尔顿也拥有这样的决心吧。”

    说完,英格索尔-克劳德收起烟斗继续朝门口迈步。

    被点名的少年在沙发边略低了点下巴,眸子轻柔跟随,嘴边笑意始终如一,慢慢出声叙述起来:“阿列克谢等会也将来到这个房间。”

    这一句将门边人彻底钉死。

    简-艾斯继续微笑,伸手接过大管家莫瑞斯递来的雪茄——放鼻前闻闻,茶黑色眼眸不起任何波澜。

    于是英格索尔-克劳德回头了,眼瞳略略扩张,盛着剧烈的心理情绪。

    “可以接着谈下去了吗?”

    削薄的唇呵出浓雾;雾丝迷蒙整张脸,显得脱俗,就像……完美无瑕的玉。

    室内又仅剩风与花瓣在喧闹。

    戴着宝戒的手再次呼唤;门边的老牌贵族便不听使唤地坐回沙发,捧住管家送来的热茶,讷讷闭合嘴唇。

    “其实,你和阿列克谢一直都分析得很对,”简-艾斯看着他讲,“就算我能依托这份箴言契约将你们和蒂姆家族锁死,但你们也料定我没有这样的精力与时间,所以对我来说最好结局就是干脆把股份套现出来,退出斗争,让你们四方继续好好玩。”

    “嗯哼,你说得很对。”英格索尔-克劳德在品茶中抽空回复一声。

    “那我们就顺着这个谈。”主座沙发再次下陷,简-艾斯伸手点点雪茄烟灰,十字耳坠摇晃,又是些许刺芒,“阿列克谢用一千亿买下这块地肯定不会甘心,哪怕是分期,他都会想办法将这土地处理掉,毕竟这是他辛辛苦苦从亲叔叔那里骗来的钱。”少年忽的笑了声,“所以这片地要么打折卖回给蒂姆,要么折算成股份加入你们的生意,我想你和蒂姆也都是这样的打算。”

    “那么更好的问题又来了,作为最后的终结点。我们的蒂姆……他究竟愿意付出多少呢?”

    这道问像尖刀利落插入英格索尔-克劳德的心脏。

    简-艾斯在对方的目光中抬手舞一圈,终答:“让我们把一切都简单化,契约上我占据那片土地,以及你海峡经营权在内的百分四十股份,先不说蒂姆家族要如何让我出局,购买土地的资金和我们两个的单独报酬阿列克谢已经出了,蒂姆家族不可能全数补给他,他们只会让这片海岸线烂着,耐心等着你或者阿列克谢坚持不住再出手,用预想中的低价格将你们一网打尽。”

    “而你们两个都等不起。”简-艾斯捏住雪茄吸口烟,舔掉唇边雾丝,始终盯着对方的面容,“我把阿列克谢叫来也正是这个意思,既然事情已经纠缠到这一步,为什么我们不联合起来,想尽办法把这座城市落实好,或者让蒂姆家族也产生焦急感,迫不得已改变双方位置呢?”

    一捧微风卷起来,英格索尔-克劳德抬起刻满凝重的眼,稍微想想,眉头便紧蹙:“你又找到了新帮手?”

    “没错。”简-艾斯回应微笑,指尖摩挲雪茄,仅是眼尾微微上挑,就止住了对方的语,“我既然敢向你提出这方案就说明我有稳妥计划,你现在要考虑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新帮手进场时,你能够做出多少让步。”

    入耳的声音又轻又有磁性,英格索尔-克劳德作聆听状的蹙眉,连同自己都未发觉,根骨里的轻慢和高姿态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终归是要磨一磨的。

    简-艾斯平静看着面前这陷入沉思的贵族,侧头吸烟,下巴曲线柔滑,与桃花眸子交织出更多阴柔气质。

    “我们……”

    分针走过几个刻度。

    “我们的帮手真的能与蒂姆正面抗衡?他们在北方,尤其是海峡那一片的实力很扎实。”

    “这不需要你担心。”略微慵懒的磁性嗓音扰乱烟雾,简-艾斯伸手将雪茄摁灭,收入英格索尔-克劳德此刻的神情,慢慢回道,“这是我第二次向你交底,希望你不要像之前那样对我再有怀疑,具体谈判我会放在明天晚上,股份的重新划分是会议主题之一,这一块我们将直接签订帝国合同,并且我保证这期间没人打扰。”

    英格索尔-克劳德闻言不语,取出烟斗停许久,跟着一面吸烟一面答:“这件事我需要回去好好思考一下,希望你带来的这位帮手不会太过贪婪,不然我宁愿站到蒂姆家族那边去。”

    “你没得选。”简-艾斯在对方的坦诚里笑了起来——柔柔的,像无害的猫,“毕竟……我和我的帮手也等得起。”

    烟灰飞,一道风突然冲向少年身前将他的衣领提起。

    再一看,是英格索尔-克劳德全然赤红要吃人的眼,和粗重不安的呼吸声。

    一旁的管家和窗外风铃都在响动。

    被拎着腾空的少年平静向他们伸手下压;好好瞧住这张脸,眸光轻闪,声音更为轻缓:“原来你也是武士……像你和阿列克谢这样的有钱人练武是不是特别简单?随便吃些好的,买点好的内宗和武技,就当得上别人几年努力,甚至是一辈子。”

    “这世界还真是有趣呢。”少年笑了起来,抬手搭向攥紧自己衣领的手,下一瞬气血流转,竟将面前人震开,荡起一圈诡异气浪。

    “你打得过我吗?”

    阳光与风中,他仿佛在发光。

    老牌贵族三两下踉跄往后倒,直直磕碰进沙发里,抬头,绛紫色的脸真切有几分不可置信。

    试探结束,少年低头接受大管家莫瑞斯的衣物整理。

    这一刹那的画卷属实太刺眼了,英格索尔-克劳德恍惚被点醒,眼皮轻抖,竟然从未这样迫切的想要一个人死。

    “不要这样看我,我会害怕的。”简-艾斯摊手接住这束赤裸裸的杀意和狰狞,稍稍歪头,到底安慰起来:“我也是生意人,谋财害命的事不做,而且整件事情也不是我说了算。”

    眼里的老牌贵族把牙齿咬到吱吱响。

    简-艾斯侧过头,迎着管家取出的镜子检查一下着装,满意点头,重新坐回主座说:“凡事有利有弊,你要学会这样想——2千晶币的百分三十,和20万晶币的百分之十不是同一个概念,虽然你的股份看起来少了,但总体蛋糕更大,分到你名下的也就更多。”

    “我说的对吗?”

    眼帘上掀,居然让对面的英格索尔-克劳德下意识攥紧沙发扶手,并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是怪物么……

    恍惚间没有看清这对瞳,英格索尔-克劳德还要凝神。

    只是少年早已收敛这抹真实,安静里,刚低头启唇,书房门外涌现出厚重脚步声。

    “主人。”巴里德推开大门,看看喝茶区主座上的少年,目光又滑过沉默无声的莫瑞斯,最终边喘气边开口道,“主,主人,你的同学蒂姆-奇得塔斯找你,他……”

    “艾斯!简-艾斯!!!”

    “你这个表子养的给老子滚出来!”

    几道男女混杂的尖叫,盛满怒意的波动轰然从楼梯口蔓延而上;可于书房门口消失,跟着是整间书房呈现出扭曲的热,无数紫纹自墙纸后浮现,像有生命的血管自主跳动,溢出紫光,瞬息改变房间里的力场,让除简-艾斯之外的所有人都呼吸困难。

    “都出去吧。”处于紫光中心的少年随意摆手,禁忌消除;英格索尔-克劳德软软跪下大口吸气,眼神尽是惶恐,全身肉抖动不停。

    余下两位管家在调整好姿态后离开,越过门边站立的凶兽,越过对方周身燃烧的怒火,始终未多看一眼。

    “阿列克谢快来了。”简-艾斯在这束刺痛皮肤的目光里找到摆钟,然后弯腰把地上的英格索尔-克劳德拉起来,看着对方眼睛,竟有心情微笑,“你可以先与他好好谈谈,把意见统一起来。”

    白皙修长的手拍拍这张脸。

    英格索尔-克劳德带着太多失神离开,擦过蒂姆-奇得塔斯的肩膀,而后耳边风声剧烈,于是回头,见到书房里的两位年轻人在桌椅翻倒中激烈厮打,更是缠斗到了地面,将瓷器和瓜果碰碎一地,场面十分凌乱。

    这可真是荒诞又讽刺啊……

    英格索尔-克劳德不知为何想笑,不断抖动胸腔,终是费力压住,弯腰扶住墙壁,几次深呼吸,摇摇脑袋直起腰,然后抬眼;恰好撞见一束八角帽帽檐下的目光。

    

第五百三十二章 沉浸式入戏

    “嗙”一声,落地窗上裂痕蔓延,细碎阳光洒落,徒增秋的萧瑟。

    两道身影在地上纠缠,翻滚,又一尊瓷器被碰碎,飞溅出尖锐小块,刺破衣物,划出道道血痕。

    “你……”双手合握往面前人的背部猛砸,一阵闷响,蒂姆-奇得塔斯顶膝将简-艾斯踢得腾空,使其撞向桌椅边往后倒。

    “枉我将你当做我的好友。”

    拳至。简-艾斯头一偏,仅以微小距离避开了攻击,旁边沙发被这枚拳头打出棉花飞舞的窟窿,一道凌厉踢技也朝着他的腹部砸下。

    腰腹一紧,简-艾斯双手攀住身后倒地的沙发往后翻。蒂姆-奇得塔斯紧随而来的一记蹬踢被沙发闷闷收下;阴沉将腿从里面扯出来,目光上移找到灵活向茶几外面撤退的人,他深吸气加速,宛若高速奔腾的蛮牛,追着这只避战的老鼠欺身进攻。转眼间,双方在茶几边上连续进行了数十次挣脱与追逐。简-艾斯的身形脚步迅捷如战舞,蒂姆-奇得塔斯仿佛陷入斗牛士的红布里,愈打愈狂躁,直接刚猛力量举起地上沙发等重物,不断朝这步伐多变的人投掷。

    “直视我!!!”

    重达几百斤的沙发轰然砸在会议长桌上,简-艾斯猫腰下潜,待到对方提气聚力,猛地从会议桌下方钻出,向这位朋友挥拳压了上来。

    只是蒂姆-奇得塔斯岿然不动,翻腕伸手侧身,以从未展现过的灵巧飞速探手,扣紧简-艾斯的手腕往回拉,顷刻将双方拉近到面贴面的距离。

    北方纵行拳里的停进手?

    心中才闪过这个念头,简-艾斯胸前的衣襟已经被对方揪住。下一刻蒂姆-奇得塔斯冷冷一笑,然后怒吼一声,双手抓紧这人儿往后倒朝地面砸去!

    “轰”的一声,地毯上飞尘四溅,耳边响起一阵阵骨鸣,蒂姆-奇得塔斯继续大吼着拎起简-艾斯撞向落地窗,这本已有裂痕的玻璃此时几乎是整面破裂开来,狂风不断从外面吹入,凌乱他这一头的马尾,气势更为狂暴慑人。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让你?!”一股血味扑鼻,蒂姆-奇得塔斯拖着简-艾斯的身体狠狠撞在旁边墙壁,握拳上勾,却被这装死的人儿忽然转身躲开,并一脚将他踢得后退数步。

    “什么神体天赋……”粗壮如桶的大腿在风中紧绷,蒂姆-奇得塔斯的腰腹再次扭动发力,狠狠地踢飞了简-艾斯。

    “什么骗人的人脉把戏。”跳跃跟进,双拳如雨滂沱,“没有克里曼沙,没有查理,没有学院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可导师偏偏喜欢你,偏偏单独给你上私课……”他环抱住简-艾斯的颈脖,头贴头闷声用力,预图用裸绞,将所谓的神体彻底降伏。

    “那我欠你什么呢?”身下人忽然体温变高,双手握住蒂姆-奇得塔斯的大拇指往外掰,硬生生用蛮力将裸绞破开。

    “给我滚!”蒂姆-奇得塔斯双目发红地反抓住简-艾斯的衣襟将人甩出。巨响之中,会议桌一层的椅子全部被砸断。

    “我欠你什么吗?”

    巨大环形书柜震动一下,掉落许多书,像是颜色驳杂的雨滴落在这两位年轻人身上。

    四目相对。蒂姆-奇得塔斯用青筋亢奋凸起如树根的双臂,将简-艾斯顶在书柜前面,咬紧牙,双目赤红。

    喧嚣的尘埃和风都消停了。

    简-艾斯面带笑容地俯视这个人;歪头,费力抬手抹去嘴边血渍,讲:“我是借了你的钱没有还清没有让你赚取利息,还是薪火节那天喝多了你的酒,或者是那本借我看了一个礼拜的书,让你心疼了?”

    铁拳轰然把一本书籍砸得不成形状,蒂姆-奇得塔斯死死看住面前人,有点飞唾,声音震颤如滚雷:“你在用什么口吻跟我讲话?你这个……”

    “我这个什么?”被顶在半空的简-艾斯晒然一笑,舔掉唇上血渍,慢慢点头答,“趋炎附势的小人,攀附权贵的狗腿子,还有徒有其表的搏击者,你就是这样想我的是不是?可这与你有关系吗?”嘴角弧度有点戏谑意味了。

    “你他妈的……”随着简-艾斯的声落,蒂姆-奇得塔斯死死掐紧这个人的衣襟怒骂,伸手一甩,骑着对方在地上锤打,“你本来就是个卑躬屈膝的废物!你只会舔克里曼沙的皮眼!现在没了克里曼沙,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砂锅大的拳头力沉千钧往头上砸。

    简-艾斯在轰声里偏头,耳膜有些刺痛,却止不住这张布满灰尘的脸展露带血的笑容:“可这是我跟克里曼沙的事,和你有关吗?”又一拳下,他再次灵活躲开,看着身上这狂兽,桃花眸子弯如狡猾的猫,“管这么宽?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训斥我?以什么样的理由,向我宣泄怒火

    ?”

    “是借用克里曼沙的威风……又不想承认吗?”

    “闭嘴!!!”蒂姆-奇得塔斯狂吼的双手合握高高举过头顶,气吞山河地砸,结果拳头与地面对撞出震鸣。

    原是简-艾斯宛若泥鳅般的滑溜躲过,翻身起来,眼中戏谑神色溢满,眸光越来越亮,像一柄尘封许久的刀,出鞘崭露锋芒。

    “是因为我没有舔你皮眼吗?”

    面前飞尘中传来蒂姆-奇得塔斯的骂声,如狸猫般灵动的少年儿竟是双手入兜潇洒侧身,在对方的拳雨中上下漫步,不断发出极为讨厌的笑声,“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舔的呢?心眼小脾气大,又爱嫉妒人,最主要是小气傲慢,谁喜欢跟你接触?真以为你是神灵之子,个个都要捧你爱你吗?”

    双目血红的蒂姆-奇得塔斯从尘埃中猛冲了出来。刺拳、膝顶、鞭腿,肘砸,他狂吼地运用各种搏击路数攻击。可简-艾斯挡也不挡,依旧双手插兜,仅通过反应和身法,就在这道狂风暴雨中片叶不沾身。

    “这一次的事情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漫步片刻,简-艾斯终于扯出手,如闪电般扣住蒂姆-奇得塔斯的手腕,笑眯眯看着这人铆足劲挣脱的人,继续道,“你以为你姓蒂姆,我就要乖巧懂事地看在你的面子上退让?我欠你什么?克里曼沙借了我几千亿,你给了我什么?我凭什么要让你?”

    “你真认为你很有人格魅力?”桃花眸子弯得狡黠,像戏弄老鼠的猫,牙齿白厉厉发光,“还是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忤逆你就是亵渎,让你这个上等贵族感受到了侮辱?”

    “放开额啊啊啊啊!”浑身肌肉如磐石紧绷,蒂姆-奇得塔斯粗着脖,竭力咆哮。

    “就生气了?还是这么小心眼呢~”

    简-艾斯轻笑一声松手,又插进了兜内。

    完全狂怒的人再次冲刺。那碎纸与灰尘的风暴之中,隐约透出震颤呼吸声,接着,是蒂姆-奇得塔斯这张神色无比狰狞的脸——双眼,脸颊都泛着妖异的血光:“直视我!你有本事直视我啊!!!”

    “好啊!!!”

    上一秒笑容温和的少年猛然化身为暴怒雄狮,露出爪牙,咆哮往前跃!

    随着这声怒吼,蒂姆-奇得塔斯竟隐隐感到一股窒息力量朝自己扑来,随后,是从拳骨一层层传递而来的疼痛在发酵,带着骨裂的悲鸣,不同于之前的势均力敌,直接蛮横撕裂皮下血管,终而,势如破竹地印在胸膛上!

    耳鸣目沉的感觉陡然袭来。

    “呃……”

    心脏不受控的悸缩,这一次的伤害完全不可与之前的对攻相比,蒂姆-奇得塔斯的瞳孔涣散失去光芒,大脑宕机阻绝了身体的反击意识。而完全展露峥嵘的简-艾斯再次出拳对准他的脑门,竟是打出撕裂风声,“轰隆”一下,将他耳后的书柜完全打穿!

    “这一拳,你挡得住吗!”

    少年一身气息霸烈似莽荒凶兽,黑瞳血丝弥漫,散发阴冷气息。

    拳从木屑中收回。面色呆滞的继承者缓缓瘫坐在地上,胸腔剧烈起伏;转动眼珠,死死盯住面前这怪物出声道:“不,不可能……你绝对用了内宗……你绝对用了增,”

    “嗙!”声势骇人的踢击将另一只耳后的书柜崩出大窟窿。

    尘埃之中,简-艾斯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这废人,看着对方这写满不可置信的脸,到底是笑了一声,收回脚摇摇头,回身擦去脸上这点血渍。

    “你不会真以为你很有武学天赋吧?”将刚刚脱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拍拍,也不嫌脏的套上,声音比窗外阳光更暖,“像你这样的进笼子我都不需要用双手,不会真偷看了我的几场比赛,就认为我面对的那些都是土鸡瓦狗,只有你一个是人上人吧?”

    “有意思么?”

    侧头,盛满戏谑的眸子移动,倒映出书柜前这人的狼狈,“你知不知道你的拳你的速度你的力量都很弱,加上今天,我已经让你两次了。”

    不加掩饰的笑声回荡在尘埃和阳光里。

    一股风暴蓦然聚集在身后,接着室内禁忌浮现,将运转气血的人摁趴在满是纸张的地面;喷出道道鲜血。

    “记得赔钱啊。”

    书房门开,大管家带着一众仆从开始清理打扫。简-艾斯也在几位女仆的服侍下擦手洗脸,换上新衣裳——又是那精致少年儿。

    “这里损坏的一切我都会发清单到你庄园,你要怕我动手脚就现在看着,至于向学院告状就免了,毕竟我们也是朋友嘛。”

    甩干净指尖水渍,简-艾斯抬头对上蒂姆-奇得塔斯这双写满仇恨和怨毒眼睛,微微一笑,真是温和又友善。

    “至于你在内宗上的不服气,等年末考核,我又会让你好好清楚清楚……”

    “你到底有多垃圾。”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一箭几雕?

    当春天还在的时候。

    杨柳婀娜多姿,桃花已被昨日偷走了红,那是芳菲迷离的三月,是某朵花儿就要起航的年岁。

    到四月,依旧携一丝清冷。

    风起,蒲公英摇曳,如曼妙轻舞的灰蝶,在春的拥吻里打旋,轻盈飘向远方,越过不一样的桥,漫步山海……

    茫然间,又有些许伤感。

    这是它精心准备了一个春季的礼物,登上五月的车,漫天种子飞扬,进行久远告别,了无目的地飞舞,渴死在寒冬,枯萎在风雪里。

    冰川到底是不欢迎它的。

    只是园子里依旧能看到蒲公英的模样,像在天空中游动的小水母,不需人说话,它就悠悠落在帽檐上,风一吹,就从这双蓝色眸子前滑走了。

    蒲公英海是大多贵族喜欢的景色。

    想想这背后的昂贵,加布力尔-阿列克谢翻手让掌心里的蒲公英飘走,张开略微苍白的唇,于阳光中调整八角帽帽檐,随身旁人一同看向草坪的风和远方,嗓音沙哑又平缓:“这些东西应该不是你种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呢?”一身华贵锦衣的少年将弓拉成满月,瞄准几百米外的靶,缓缓闭上一只眼。

    弦荡,利箭呼啸穿透靶心,惹来靶旁边的仆人双手呈扩音状地大声赞美。

    这样的声音在风里是有点吵闹了。

    简-艾斯转回桃花眸,目光平静,还带有点点笑意。

    加布力尔-阿列克谢没有第一时间出声;转而在风里双手插兜站了好久,最后低头呵口气,从内兜取出一包皱褶的烟,撕开纸拿出一根衔住,用黑色外套挡住风,划亮火柴将烟草点燃。

    “呼……”

    颗粒状的雾裹挟在风里远走。

    如宝石般剔透的蓝色眸子微微颤动,夹烟手指向前方,声音依然平缓:“你那片园子种的植物许多是龙世界独有,它们的种子比价黄金,而且极难存活,需要专业园丁和适合土壤气候,这一切都很昂贵,你不像是会花钱在这方面的人。”

    简-艾斯在微笑。

    加布力尔-阿列克谢转头看住这个人,抬手把烟送在嘴边,一面抽一面叙述:“你的衣服,你的腰带,你的袖扣,以及你的靴子都崭新如初,你庄园越来越大了,生活也越过越好,而且这种穿搭风格不像是你那管家能想到的,必定是女人,而且是血脉正统的贵族女人。”

    简-艾斯笑出了声,偏头看蓝天与草原组成的画,于清爽的风里眯起眼,十字耳坠不停摇晃:“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善于思考和观察,我仰慕你的优点,也一度向你学习过。”

    搭箭,手拉弓弦成满月,准心逐步对向更远处的靶。

    加布力尔-阿列克谢仍然在风里吞云吐雾,低头看着脚边青草,时不时踢动里头的石子。

    又是一记靶中心贯穿。

    负责报靶的仆人还在往那边奔跑。

    简-艾斯已垂下了握弓的手,漆黑的瞳重新扩张,真切与常人无异。

    “为什么是我。”他的声音比风还要轻慢。

    抽烟的人不出声,单手插兜,身体在风里轻摆。

    “就差这点钱吗?”简-艾斯继续问。

    阿列克谢终究笑起来,将烟蒂弹飞,浓雾从嘴里向上飞,将帽檐下的脸遮蔽:“你什么时候这么富有了艾斯,我好像从你口中听到了几十块这样的表述。”

    对方忽如其来的打趣让简-艾斯稍显沉默,最后摇摇头,又要拉弓瞄准远处的靶心。

    “我只是看不惯你。”

    一道声音忽然将弓弦松弛,简-艾斯偏头。

    阿列克谢坦然面对他,外套领子被风吹得立起来,不断拍打这张脸颊:“说得再直白一点,我讨厌你,并且是十分的讨厌。”

    语落,这样的无声持续了稍许。

    嘴唇吧嗒一声,茶黑色的眸子转移,继续看住远方的靶子问:“究竟是你一个,还是所有人都是这个态度?”

    “所有。”加布力尔-阿列克谢露出略微斯文内向的笑,“我说过摩帝马他们十分敌视你,其实这里面也有我,我嫉妒加尔-克里曼沙将生命秘药送到你手里,嫉妒你这样的人会得到神灵垂青,嫉妒你被学院赏识,嫉妒你进入了安娜公主的视野,嫉妒你的内宗法门,总归你能嫉妒的地方太多太多了,就像你在我面前呼吸,也是十分让我糟心的一件事。”

    剖开心脏的坦诚未有让聆听者变化神色。

    远方靶边的仆人已经坐在草地里休息。

    简-艾斯凝神吸气,后迎着风呼一口,还是无法专心,只能摇摇脑袋,声调如常地答:“你害怕加尔-克里曼沙与我有联系,所以专门选了有蒂姆参与的海岸生意,以此破坏我与克里曼沙、奇得塔斯的友谊,使安娜殿下厌恶我,让我真真正正的失去人脉,像刚出水的鱼任你切块。”

    “真是歹毒的心肠。”抬手把弓又拉开,这一箭被风拨动得摇晃,遗憾插在绿草内。

    “你猜想的很对。”加布力尔-阿列克谢点点头,随简-艾斯一同眺望草原,“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幸运,你压根不了解,你只是张口就从克里曼沙那里讨来了‘白银圣光’,你根本不知道这会让多少人疯狂,让多少嫉妒你的遭遇。”

    “特别是你脚下这座紫藤花,就彻彻底底是一个表子养的混蛋。”

    直白的语再次出现在风中,兴许未说过瘾,阿列克谢寂然半响,取出一支烟边点边出声:“我知道你会谈论你走到这一步所付出的心血与汗水,可是像我这样两门武士都知道人事艰险,如果换成其他人,我想有的是人乐意与你交换,替你承受这些‘痛苦’。”

    “他们配么?”简-艾斯笑的从箭筒里取箭,拉弓瞄准;声音与利箭一同出,“我的路只有我自己能走,你们可以嫉妒可以诋毁,但这一切只有我能完成,换作任何人都不行。”

    远方的仆人用旗帜舞出信号。

    简-艾斯边调整弓边看着身旁人,头稍摆,嘴角有笑地说:“聊嫉妒和假如太不适合我们了,回到这个生意上,你根本不想要那一千亿对吗?你只想设下陷阱,杀了你的叔叔,对吗?”

    一句“对吗”捏紧了某人心脏——身体下意识绷直,八角帽帽檐下的眼也抬起来。

    简-艾斯将弓上的绷带绑紧,抽空看眼他,继续答:“我成为了你明面上的靶子,你特意选在岛谷居住就是知道查理-米尔顿与我之间有矛盾,你想提醒她,告诉她我并不老实。如果这一切按照你的计划进行,我定然是无依无靠,再加上城市律查那边对我的关注,只要学院里有人配合,说不定我就会因为这事被赶出来,从而像条狗一样孤零零蹲在街边,背上你的30亿欠款,吃着你的屎尿不断摇尾巴,求你高抬贵手。”

    “你可真是歹毒。”

    声落,一束利箭贯穿草靶,竟势头不减,将靶后方的那块也洞穿。

    “谋划很久了吧。”,简-艾斯彻底将弓箭扔上工具台,转身靠坐在桌边,慢条里斯地解开手上绷带,“奇得塔斯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有智慧,他也是善妒的人,只是没你有胆量,以及诸如此类的缜密头脑。”

    少年伸手点点脑袋,从内兜取出一支黑雪茄熏燃,偏头向远方仆人抬了下下巴,示意对方可以回来了。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站在风里的加布力尔-阿列克谢出声;继续眺望,始终没看过简-艾斯。

    “你觉得呢?”简-艾斯边吐雾,边看向抱箭跑来的仆人,最终一转食指上的戒指,将几枚黑晶抛洒到枯草飞舞的风中。

    “谢谢主人。”满头大汗的仆人只觉腰不酸腿不疼,十分讨好的点头媚笑,将怀中箭放入箭筒,而后撸起袖子要捡地上的钱,却发觉这些黑晶早已整齐叠好,令他忍不住再次向主人哈腰,收着钱站在了不远处。

    夹着雪茄的手摆摆示意他离开;仆人听令

    ,简-艾斯看着这道背影,霎时被风迷住了眼:“看看他,他们都是有血有肉自食其力的人,没有谁比谁尊贵,就算身份有个三六九等,可本质上不都是人类么?”

    少年到此莞尔一笑,收回目光,捏住雪茄抽口,随雾丝飞飘里坦白:“我其实很不理解奴隶生意为什么会存留,有时,”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是贫民。”加布力尔-阿列克谢面无表情地答,两指夹着烟,还是没看身边人。

    “啊。”简-艾斯略微不好意思的笑,摸摸后颈,抿嘴哼一声,十分随意地接道,“罗米已经被你派去杀你叔叔的家人了吧,你那个巫师下属,那个为你父亲制造出监听器的人。”

    指间烟嘴干瘪到变形,青筋现,加布力尔-阿列克谢的眼里闪出不安分的光。

    “很惊讶吗?”简-艾斯侧过头,神态依旧平淡,“

    我在你的计划里可帮上了大忙,你误判了克里曼沙和我关系,10亿晶币我赚得心安理得,你配合英格索尔一起坑我,而他只是你的添头。最关键的是我;只有我能让你全身而退。”

    眼帘里这张脸滑下冷汗。

    简-艾斯失声一笑,仰头看蓝天,脸上带点叹息色彩:“只是你还是小瞧了我啊,没想到我能把你从那庄园里救出来,打乱你本该有的种种计划,甚至不得不为了稳住我,递出300亿预付款,并签下委托契约。”

    “你与蒂姆家族早就有联系了。”某个念头通,桃花眸慢慢低垂,戴有宝戒的手抬起点点阿列克谢的脸,“蒂姆家族里也有人想我死,数不清你这是一箭几雕了,但也无所谓,毕竟我们现在重新是朋友。”

    话完,一滴冷汗在下巴尖左摇右晃,再被风过一次,终是朝草地坠落。

    “谈谈我们这个生意该怎么做吧。”简-艾斯完全坐上了工具台,双腿轻摆,看向容貌有些苍白的“朋友”,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第五百三十四章 被倒吊的羊

    白云蓝天,仅有风还在与蒲公英种子进行一场浪漫的私奔。

    这可苦煞了下方追逐的仆人。

    一粒粒冰川不曾有的种子十足珍贵,忽见几人撞出一头包,又见哪一位不小心绊倒了哪一位,总之整个植物园呀,真切是乱哄成一团咯。

    “那些也就别追了。”

    大管家莫瑞斯站在台阶上指挥全局,身旁就是老园丁和他的四名学徒——个个满身泥,手持大铲镐,聚精会神的看着园子里的响动,要是有人不小心踩到了珍贵的植被;哼哼,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大多蒲公英种子被收回。

    仆人们一个个排队上报。莫瑞斯低头在本子上记载,额尖微秃的部分反光,白尖的脸比之前多了点肉,眼珠子抬起来,依旧迅速让仆人噤声。

    “莫,莫瑞斯。”一名刚跑回来的仆人在喊叫。

    莫瑞斯闻声望去,抿出酒窝,将记录工作交给老园丁和他的学徒们。

    “是主人让你回来的吗?”莫瑞斯看着面前人蹙紧眉。

    “是的。”原本负责报靶的人儿伸手拭去额上汗,满脸潮红,一看就是碰上了好事。

    “那继续去工作吧。”莫瑞斯沉吟半响后摆手,刚要转身,一抹影子在白色玉兰丛里浮现,

    扭曲转动成模糊老妪轮廓。

    “安娜殿下今晚要来庄园,让简-艾斯好好准备。”

    诡异低哑的语从影子中清晰响起来。

    莫瑞斯双手合握于身前鞠躬,语调平静的回了句“我知道了”。

    “安娜殿下这次像是要赏花。”老妪模样的影子继续出声,手臂部位忽然如墨般延伸,往花丛里前伸,最终一面点头一面收了回来,“这些花儿都栽培得不错,画笔和纸板还有么?需不需要从城堡送来?”

    “我主人已经准备了。”莫瑞斯保持恭敬答,“是神圣帝国的金乌纸,还有狼毫笔,全都是前几天刚到的。”

    “哦。”丛内影子化为一堆堆小正方块消散,诡异气息消失,阳光又重新照了进来。

    ……

    两人伫立的草原。

    风吹出一圈又一圈碧浪,沙沙声十分好听,有股青涩香气,像曾经年月的味道,饱含孩提时的纯净。

    “那份契约近两天就要来了。”

    简-艾斯平和出声,一缕清爽卷过眼眉,使这抹桃花更有阴柔意味,“你与英格索尔也打了照面,他没有告诉你……你叔叔那边的具体情况么?”

    打在脸上的目光使人有些厌烦,加布力尔-阿列克谢双手捏住帽檐调整八角帽,吸口气,看眼工具台上的,用弯弓压着的帝国契约纸,还是回应对方的声音道:“我与科尔西的问题会在这个礼拜结束前解决,你知道我会赢,如果你真的了解我的话。”

    简-艾斯旋即抿出浅笑,不搭腔,低头用手指点点契约,慢慢顺气答:“我打算将我的股份按照1股1亿的价格出售,考虑到你已经投入了一千亿,我只能忍痛拿着这笔底线退出,将这块蛋糕让给你们,让你们专注把城市建设好。”

    “你是在提前为他开路么?”加布力尔-阿列克谢平静取出支烟,花了几根火柴的功夫才在风里把烟点燃。

    “切尔西-阿含图,”阿列克谢直接念出这道答案,“这应该是你找来的另一个底牌吧,我早应该想到你在哄女人上的功夫,夏奇拉-妮尔-莉娅与你同住一座庄园,怎么可能不上你的床,不被你哄骗,不为你修补关系呢?”

    略带笑的嗓音撕扯风。

    桃花眸子瞬间变冷,再掀起眼帘,是纯粹至极的黑色。

    加布力尔-阿列克谢未有丝毫反应地抽烟,眺望远方,蓝色眼眸有微芒。

    “你已经越界了。”简-艾斯半响后收回目光,念,“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很想撕了我,想把我这张脸撕烂,想,”

    “那就闭上你这该死的(Fucking)臭嘴。”戴着八角帽的继承者侧头看他,声音不大,甚至不存在情绪起伏,“一股一亿是你脑门被夹了吗?我投资了一千亿买下那块地,现在我拿着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然后最多换成30亿现金?”阿列克谢的手指点向自己,“这个世界疯了吗?还是切尔西-阿含图这狗-娘养的真就有这么贪婪?”

    “你真的以为我没有退路?!”

    要转身,可挤压在骨髓里的怒还是汹涌而出,让这家族掌舵人反身前冲,伸手攥紧简-艾斯衣领将对方提起来,苍白脸颊上升腾起一丝丝潮红。

    “我会赢了那该死的科尔西,我会继承他的一切,然后就算让这一千亿发臭发烂,也绝对不会成全你们这些杂碎的阴谋。英格索尔算什么?蒂姆又算什么?我会在这个城等他们。”

    “有本事就来。”

    带着浓厚烟味的声音消散于风。

    “噢~”被举得脚尖离地的简-艾斯有些无奈,抬手作投降,又不怎的笑了,摇头回复道,“你们这些人还都是一个作态,没事就喜欢动手动脚,明明就是贵族,很多时候呢……却比小镇牧羊人还要粗鲁。”

    阿列克谢闻言脸部五官都散开,蓝色眼瞳颤颤,一面点头一面将简-艾斯放回工作台,继续用帽檐下的阴影遮住双眼,只余腮帮鼓动。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怎么收拾你叔叔吗?”简-艾斯低头整理有些凌乱的衣领;伸脚落地拍拍,仰头,脸上那点余伤被阳光照亮,“你我都知道拖下去最先发疯的是你叔叔。本来在我的人去参加拍卖时,你就会让罗米杀死他的妻儿,断掉他最后理智,让这失去一切的老头疯狂,最后主动要求与你进行家族血斗——我知道你们加布力尔家族的传统;长老和继承者每人派出一名贴身仆从参与血斗,输的人退出继承者斗争,奉献一切,带着一丁点施舍黯然离开。”

    面前的继承者在下意识的后退。

    简-艾斯无声找到他的脸,微微笑,真诚鼓起掌来:“了不起的演出,了不起的决心。先配合你叔叔的暗杀让你重新得到家族其他人的帮助,连庄园的选址也是如此讲究,是怕你那两个姑姑不念旧,不帮忙吗?”

    加布力尔-阿列克谢还在后退,伸手下意识摸腰间;仅有太大意的空空如也,当即深刻后悔许多。

    “想杀我灭口?”简-艾斯抬起如猫儿般的眼眸,弯出狭促弧度;竟有些恐怖渗人,“那我是不是应该这样笑,才更像反派呢?”

    他问。阿列克谢的指尖颤动一下,眼珠移向这人身后,再看看宽广无垠的草原与风,最后脸色无比复杂地看着眼前人,竟是双手抱在脑后跪下,如此果决,让风都低声悲鸣。

    确实是不好玩了。

    步停,茶黑色眼眸里的光重新收敛,简-艾斯在原地深呼吸一次,摇摇头,居高临下地俯视屈膝者,伸腿向对方踢一踢,吧嗒下嘴念:“我讨厌像你这样聪明又不要脸的人,你现在应该激烈反抗,这样不就钱都不用给你了么。”

    少年到此咧开嘴笑,左右看看广袤靶场上有没有其他人,然后伸手将阿列克谢的八角帽掀开,低头瞧着对方这头金发,当真被刺眯了眼:“看来你还没有杀掉你叔叔的家人,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收服一位三阶段武皇成为你私仆的,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只要扣押你等到地契来,然后将你打包送给科尔西,这位慷慨的叔叔便会将我的股份以十亿一股的价格收回去,也就是四百亿买你的命,你喜欢吗?”

    手掌下的头颅一颤,简-艾斯用八角帽又盖住这头金发,慢慢蹲下,直视对方失去光采的眸子,轻柔安慰:“你自己闯进蛛网了。你叔叔小看你导致一千亿血本无归,你现在同样小看了我,导致你失去了自由,只能像市场里的羊一样被倒吊着等待交易。”

    八角帽下的脸已经完全苍白。

    “多好的复仇剧本呐……只是结局不太美丽,被坏人窃取了果实……”少年轻轻把对方搂入自己怀里,枕着对方肩头闭目叹气,喃喃讲,“你认为我会惧怕查理-米尔顿,惧怕加尔-克里曼沙,甚至是蒂姆-奇得塔斯,以及这座看管我束缚我的学院和城,但你知不知道和吃饱饭相比,暴露一点又算得上什么呢?”

    “我啊,真的饿了很久了。”

    风与阳光忽然阴沉许多,原是某道慢慢裂开的嘴角,尽显狰狞。

    

第五百三十五章 简单点

    代表死的寒意在刺痛。

    只是二人贴身,早已越过最危险的单体搏杀红线。

    狗急尚且跳墙反咬,何况是人?

    吸气,蓝眸闪光,握拳,两道门内气旋涌动,一道狰狞猫兽轮廓缠绕在拳尖张开獠牙,这一瞬的风太过惊骇,听得嘹亮霸气兽嚎,阿列克谢的全力一击已经狠狠凿入面前人的心口,震荡涟漪,气血沸腾汹涌。

    武技:摧坚破锐!

    “嗷呜!”黑风裹挟拳头狠辣洞穿对方,双门嗡鸣颤动,白色热气不断从口鼻冒出,体表逐渐赤红,双眸带血,阿列克谢直接进入超负荷状态!

    超凡增幅:二十三倍!

    大脑指令下达,细胞急速颤栗,如树根般错综复杂的皮下血管蠕动扭转,“咕噜”一声,仅有超凡才能看到的真实世界出现在眼前。

    钟表指针迟钝移动,那是风在一点一点的挪,野草旋转得好似生锈般卡壳,天空,光,声音,一切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像是凝固在水银里的哑剧,以微小幅度偏移,向超凡者暴露所有细节,乃至野草上的纹理,光影散射出的线条。

    太过美丽了……

    加布力尔-阿列克谢抬起充血眼眸往前看,被自己一道“摧坚破锐”打穿的人还保持着倒飞模样定格在空中,那不远处就是被自己气血运转震飞的八角帽——呆滞停在风和野草里,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下旋转坠落。

    蛰伏已久的偷袭终于是成功了。

    “摧坚破锐”作为铂金级别爆发技足够瞬间收取敌人的生命,况且是在如此近的距离,而且是以势之力加持后的最大伤害贯穿了人体致命点。

    一切的一切,都说明简-艾斯不可能再反应过来了。

    大脑高频运转分析到此,作为唯一能在慢动作世界里活动的人,加布力尔-阿列克谢抿嘴换气一口,再观眼在空中缓缓倒飞的简-艾斯,出于保险还是从戒指里拿出一柄通体亮银色的长管枪械;手指抚过其上的神圣帝国标识,解除禁忌将其催动;把枪端起来,歪头瞄准空中这个大靶子,扣动扳机,终而将枪管上所有禁忌激活。

    法令“急速”启动。

    枪管一圈圈亮起绿色荧光,下一道是“专注”,而后是3级“伤害”法令激活,枪口出现炙热白光,被刻有神经类毒素的巫师弹带着气浪飞去。

    气旋内,子弹上的妙曼纹理也于旋转和高热中激活,扭曲空气,对准了呈倒飞姿势被定格的简-艾斯。

    “砰,砰,砰!”

    阿列克谢一点都不放心的将所有备弹打完;保持半蹲模样把枪收好,然后凝神感知正在疯狂燃烧的气血的储量,从戒中取出一柄暗蓝色钢刀,稍微想想,还是转变方案将一件满是斑驳刀痕的白色锁子甲套在身上,并取出一枚纯银的戒指戴好,拿出最后两把祈福短枪插在腰后,这才换气一次,闭目平息了轰鸣震颤的气门。

    超负荷增幅解除!

    “呼吼!”风与野草重新狂乱飞舞。

    简-艾斯在撕裂气浪中狼狈倒飞,又有四发子弹呼啸射穿他的身体,使这个人毫无支点的左右倒翻,最终与地面碰撞出十余米长的沟壑,炸起大片泥土;像棕色的雨从狂风中滴落。

    “果然是成功了。”

    硝烟弥漫,躺在土坑里的人影没有任何要起来的意思。

    加布力尔-阿列克谢舔了下颜色苍白的唇,侧头望眼靶场外的园子和篱笆,弯腰捡起八角帽,拍掉上面黑土;将帽子戴好戴正,

    重新用阴影遮住大半张脸颊。

    这个计划简-艾斯不可能让许多人知道。

    除去那有些疑点的管家,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一切都伪装成未发生的样子,从植物园撤离,若是遇到管家阻拦,倒可以直接杀了。

    心中计划成熟,加布力尔-阿列克谢迈步前冲,并移动视线看眼土壤深坑里的人,有些无奈的呵气皱眉,伸手捏捏眉心,选择将烟花信号枪拿出来。

    还是呼唤院外的仆从进来。

    毕竟打死了神体,绝对会在这座学院掀起巨大动静。

    他想着想着抬手捏一下鼻子,不知是叹息还是后悔,最终对准蓝天举枪,要扣扳机,却发现指尖全然是虚无触感。

    就像……

    “轰!”超负荷增幅再次将所有场景缓慢。

    加布力尔-阿列克谢要抬起帽檐下的眼;瞳孔却不受控制的收缩,大批大批的神经电流从全身扫过,紧接着头皮发麻,整个人半响发不出动静。

    “真是不错的增幅呐……”

    近在咫尺的桃花眸子平静滑动,再一弯,变成异常渗人的戏谑弯弧。

    “砰砰砰砰!”加布力尔-阿列克谢瞬间取出腰后双枪怒射,一颗颗巫师子弹上的禁忌全部响应,转为急速模式,饶是在慢动作世界里都射出了呼啸风声。

    “是神圣帝国产出的巫师炼金枪么?”

    “配合高级武士的内宗实力,倒是攻防一体的好手段。”

    仅离阿列克谢一米远的怪物左右偏头,像对号入座般将子弹一颗颗躲过,然后瞧着阿列克谢这张完全苍白的脸,咧出玩味笑脸,分明是一只戏弄猎物的猫:“再努力一点吧,让我看看你还有多少底牌。”

    “这不可能啊!”一头金发的继承者终于破防了,嘶吼地握紧双枪扣扳机,可是面前这怪物偏偏就一粒子弹都没碰着——小步小步靠近来,给予他快要裤裆湿润的高压。

    终究只是人类罢了。

    简-艾斯轻笑一声,如猫儿般的眸子弯出狡黠,双手悠闲插兜,于枪林弹雨里漫步,努努嘴,好心提醒这恐惧到阈值的武者:“你的气血快要支撑不住超负荷增幅了,把倍数放低点吧,我配合你,这样我们还能多玩玩,多适应适应。”

    说话间又偏头躲开一颗自带气旋的子弹;割裂点皮肉,迸出一滴血珠。

    “啊……”简-艾斯伸手抚摸一下受伤的脸。

    加布力尔-阿列克谢趁机扔掉子弹见底的双枪,抽出暗蓝色钢刀,口鼻满是血的朝前踏步,眼中精芒炸射,咬紧牙关,嘶声拉出这道爆发武技!

    武技:狮子钢岚!

    “呜哇嗷!”蛰伏在气门内的众生势再次咆哮前扑,增幅这记爆发,拉开前肢利爪狠狠扫向面前人的脑袋!

    这一刀明显快出了高级武士的层级。

    “唔~”锐利气流中鼻翼动了动,简-艾斯抬起狭长阴柔的眼,嘴角勾勒出笑意,饱含狭促与玩味,“有血……你的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吧。”

    “这一刀,是你真正的压箱底绝技吗?”

    白芒华丽往下劈斩。

    简-艾斯却像是另一种先知先觉的柔风;稍微侧身退后,贴着这抹刀光仰头;以毫厘之差躲开之后的众生势利爪,这刹那嘴角扬起恣意的弧,阳光正好,将他双手插兜的悠闲暴露在光影里。

    可这一幕确实太过气人了,像另一种无形的刀,将加布力尔-阿列克谢捅到吐血——眼瞳急剧颤动几次,最终无力跪下来,脸上满是油汗。

    “就放弃了吗?”

    气血燃烧的状态顷刻解除,简-艾斯侧头吐掉飞入嘴里的草根,刚要继续出声。地上人忽然化为疾风消散,再出现时;已被简-艾斯单手握住了刀柄,且偏偏刀尖又离这怪物的喉结仅余半寸。

    “你的气血流转速度太慢了。”手中刀柄在不断颤抖,简-艾斯移动茶黑色眼珠,瞧着这异常苍白的,有许多虚汗滑落的脸颊,慢慢念,“这让你进入增幅状态的速度慢、武技释放的也慢,甚至增幅时脑子的思考和反应……也比我要慢上许多。”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慢慢转腕把喉结前的钢刀掰出距离,薄凉的唇勾勒出笑意,摇摇头,就要把这人推出去,“你已经是高级武士了呐,不可能事事都抢不到先机吧。”

    “这样可太让人失望,或许……你应该换一本更好的内宗法门。”

    简-艾斯将手掌收回。

    阿列克谢却大喝一声,侧翻刀,整个刀身倏然亮起禁忌纹理,一瞬间法令“岚”成型,整把刀爆发出疾风,以完全骇人的速度滑过简-艾斯的喉结,甚至爆出刺耳巨响,荡起一道道风圈,将周围绿草吹拂出层层波浪。

    “没有人告诉你你话很多么。”

    侧刀,站立在原地的少年恍恍惚惚下跪,而后头朝地上贴,再无任何动静。

    “终于结束了……”用尽最后那点气血,加布力尔-阿列克谢颤巍巍地后倒在地,握紧手中刀,再抬头,被天上风和云朵的惬意舒缓了身子,由此长舒口气,抬手把口鼻处的鲜血都擦拭干净来。

    “湛蓝刀是主杀伐的钻石级宝器,就算是炼武者被它的祈福禁忌近身,也难逃身首分离的下场。”

    “你这聒噪的人……还是太狂傲自大,太小看我了。”

    眼中的脖颈已经裂出一条红丝,流出血,让加布力尔-阿列克谢摇头笑出声,扯痛满是灼烧感的肺,整张脸都冰冷湿黏,手脚提不起劲,乃至不停发抖,是脱力脱到极致的象征。

    “谁会小瞧你这个怪物呢。”

    他再次感慨一声,眼珠移动找到对方手里的信号枪,咬紧牙吃力往前倾身子,刚要触碰到对方手里的信号枪,却忽然发现,这人脖子处的刀伤,确实太小太细了点。

    而且那往外溢的血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停下了……

    灵魂震颤一下,难以言喻的绝望在心中迸发,双腿一软,这位八角帽的继承人真真正正的尿湿了裤裆,而且是屎尿彻底失禁。

    “不笑了?”

    侧贴在地的头颅转过来对准彻底失神的继承者,猫儿般的眸子弯出笑意,然后整个人从地上起来拍拍手和裤腿,最后扯出一张手帕,慢条斯理盖住脖颈上这道小口子,喉结上下起伏地震颤说:

    “我都已经和你说了你在我面前没有任何先机,为什么你就是不信?你到底是怎么养成如此普通,却又如此自信的性格?”

    

第五百三十六章 是荒诞

    话完,带点点红渍的手帕被收入兜内。

    “我们两个根本不是同一种级别的武士,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多余的。”

    鼻前传来臭味,简-艾斯皱眉扇开这股屎尿气息,蹲下身,好好看着八角帽下的这张脸,抿嘴喷出两道气,啧了声摇头,伸手戳着对方这件锁子甲讲:“你这件锁子甲倒真是厉害,刚好我也想陪着你玩玩,看看我自己有几斤几两,也算是免费找了个矜矜业业的陪练师。”

    “喂。”面前人一直不出声,少年转而拍打他的脸颊,却被其上湿冷汗水粘了一手,而且扯出“吧唧”声,属实有些恶心;于是当即用帕子擦干净了手掌。

    “喂。”少年这一次用脚踢,“你不会真的脑子出问题了吧,你回答一下我啊,我又没说要杀了你,你怕什么呢。”

    加布力尔-阿列克谢被踢得往后仰倒,叉开腿露出裤裆的水渍和臭味,真是不要形象,也不要贵族的脸。

    简-艾斯抛了一支烟过去;跟着自己也在风中划亮火柴,眺望远方,不断吞云吐雾。

    草原上依旧风景如画。蓝天白云,也从来没有改变它们的样子。

    就这样安静抽完了一支烟。

    浓雾过肺,叉开腿坐在草地上的八角帽贵族把烟掐灭在草里,终于抬头,向这汗都未流的妖孽问:“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嗯?”声音太轻,简-艾斯抽空看一眼地上人,继续向远方的管家挥手,传达某种信号。

    “我问,”加布力尔-阿列克谢声音大了点地重复,“你这一身反应是怎么来的,你为什么能够抗住湛蓝刀的伤害,还有我之前那些武技,你又都是怎么抵挡的。”

    “你是不是学会了很厉害的防御武技?”

    阿列克谢坐在青草地里不想起来。

    简-艾斯依着对方盘膝而坐,直视其双眼,将自己的手伸直,并把五指张开。

    “摸摸。”他说道。

    阿列克谢闻声照做,吃力往前倾点身子,抬起抖如筛糠的手,用指尖慢慢碰向对方掌心。

    可这分明是做不到的。

    指尖前好似有一层无形的膜,无论加布力尔-阿列克谢怎么咬牙前进,这根手指就是触碰不到对方的皮肉,触摸不到薄膜后的真实。

    这太疼了。

    心脏瓣膜剧烈抽动,加布力尔-阿列克谢努力闭目抑制住鼻酸和眼泪;最后双手不断往前抓,往前抠,可就是突破不过去,触碰不到任何体温,甚至是衣物。

    “明白了吗?”简-艾斯在他的痛哭中出声,脸色平静,将手掌慢慢收回来,“我们之间是有巨大差距的——天赋、法门、武技,我们都不是同一层级,就像贵族和平民间的鸿沟,不是你努力,就可以弥补的。”

    “还是好好当你的继承者吧。”

    一身华贵锦衣的少年从草地上起身,不忘拍拍这人脑袋,最终向抬着担架从篱笆处走来的管家和仆人颔首,便自顾自朝城堡方向前行,抬手握住风里的一卷野草,将其置于手心,传递热量。

    继承者握住风吟,摇摇头,看着简-艾斯,到底是不束所有事,双手搭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

    “我走了。”

    简-艾斯摇头摆手,往前多出一步,身边风势平,有风吹起来。

    忽的多了某种禁忌在歌唱,稍微沉思,连带周边的仆人都敛去生息。

    忽的,一道紫色银光从银制戒指中闪过空隙,霎时风停,简-艾斯低头,仿佛如恶鬼。

    “你到底是按的什么心呐。”简-艾斯低头瞧着手腕的伤,想说话,还是交给了风,乃至坐下来,看着对面人,笑笑,问,又有点真实感情,可很快消逝了。

    “我问什么?”加布力尔-阿列克谢努力找到风,一身屎尿,并大方手指对准自己跨部,咧开嘴,不再是斯文内敛的笑,转而问,转而辛酸的问,"我是失败者,我现在,啊……我就是坐在你简-艾斯面前像头狗一样祈求,但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嗯……或许,是我的错,我就是觉得啊,你这个平民,跟我们贵族来比,你算什么啊,对不对?"

    他问。

    简-艾斯沉默许久未说话,深吸口气,直接坐在草地上,皱起眉,连所谓的真实面目都不想给了,抿住嘴,要收起来,然后想着啊……还是说了:

    “天下第一档鬼啊……镬身鬼(迦婆离),以脏水气味为食。身高为人的两倍,无面目,手足穿孔,有如镬足,热火满中,焚烧其身。无人知晓禁忌,可作杀生之业,是你及贪占别人寄存的物品者,只要你死,后受此恶报。”

    “唔~你又能管多少呢?”

    脸上分明有黑色纹理在蠕动歌颂,眼里有光,心里有声音,可惜阿列克谢的太多声音人们听不懂,有鬼闷闷咬舌,像哭,又有某种虔诚。

    “三十六怨鬼简介,我去过的三十六种地狱都是哪些?”

    他问。双瞳分明竖起来,惊动风,一声蛇吟让所有声音停息。

    “镬……”简-艾斯此刻失去了一切人类信号,只问,像是古人类的光,嘴里呢喃,宛若梦夜,呜呜叫,可是没人听得懂。

    他说:“你又知道多少啊,可能,我不再是简-艾斯,让你这种……奢侈人家的方式,从而畏惧,从而万般恶鬼,但是我呀……没想过放过你呢。”

    一抹血红的瞳映衬入眼帘,事情已经向极致诡异发展。

    风与月都停,极静中没人动,恍惚呐……有蛇吟,可是听不分明呢。

    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了。

    有点“镬身”的感觉,可镬中是不息熊熊烈火,简-艾斯颤动身体,外面完全是草原与月的光,有些内宗里说啊……镬身饿鬼之所以受此恶刑,皆是因其“贪婪杀戮邪恶万鬼天穹”,到底是谁的声音呢?

    巫师传言,被极恶附身的常有各种怨鬼的事情发生,解救之法是诸如天空歌喉乌云忏悔手链,你听,恶鬼会带红竹石饰品。

    可是有风在歌呐。

    真真实实,有人愿意听吗?

    她说:“针口鬼(苏支目佉),以瘴气为食。咽喉细如针尖,腹大如山,滴水难进,常受饥渴,并受寒热、蚊叮、热病等苦。生前雇人杀生,及妇人诳夫惜财而不布施者,死后受此恶报,报尽生为遮吒迦鸟,唯食雨水,常不得饱。其后生于人中,亦常饥渴贫困。”

    可是这些典故又从哪里来呢?

    是风?还是超负荷出现的运转图案。

    简-艾斯无法动弹,知晓自己分明被骗了,可是这种骗术,没有可以解答呀。

    他只看见了一双金丝眼镜在发光,不清楚所有意思,又听人在念:“唔……三十六饿鬼简介,到底三十六种饿鬼都是哪些?针口饿鬼胃口不小,缄默屠戮婆仅仅剩贪食,巴蒂巴特分明最贪心,给它再好的山珍美味也咽不下去,老鬼闻个香味,靠喝天空与露珠的声音度日。别去那座444号房间呐,大多鬼终日哀嚎如野火,还有一种鬼名秘密,以秘密为食物,别去,异常恐怖,于旷野中四处奔走。”

    “万千恶鬼,究竟给予我的秘密是什么?”

    “啊…毗师他,是以我为食,等我出笼,万象天道,我都可以送上答案。”

    “嗯……常受饥渴,天空乖戾不得饮,稍多时候我已没露相……我亦何时给予答案,大多恶鬼,由我制裁?”

    “犍陀……以我之名进入世间,啊……是我……可是我为诶鼻地狱,谁让能防……”

    草地上锦衣少年出现大多红色的光。

    未知名的文字出现。

    失神瞳孔中,是祖在念,又是千万声音,终究少了人类的名字。

    恍惚中它说:

    “达摩婆叉;尖发蓬乱,身毛甚长,身体赢瘦,唯皮包骨,爪甲长利,泪流如雨。偏偏是骗术,无人常靠乞食活命。雨天食人,以渡河人足下余水活命,若自己取水,遭守水恶鬼殴打而不得饮,常受饥渴。形如焦木,常受饥渴,双泪常流,头发覆面,手足破裂,身色如黑云,常受饥渴,唯能得世人祭祀亡灵之供品而食之。生前贪恶,买卖常欺诳人,故受此报。报尽生人,为下贱僮仆。”

    “大多血啊,我说,凡王虚无在念,它不懂所有声音,是光,又是千万屠戮,究竟是万千厉鬼的念,声音……叫给那座塔,那座百鬼夜行,亡灵复苏……”

    

第五百三十七章 箴言:镜花水月

    有一道法令名为“真实”。

    相传是某种远古巫术的分支,大体不清楚这种法令雕纹的发现和由来,有人说是龙世界遗留的先祖智慧,也有人说是神圣帝国那十二红衣藏起来的万法宝典里的某道秘闻。

    总之法令“真实”,在所有巫师见闻里都属于顶级禁忌。

    而加布力尔-阿列克谢指上的朴质银戒……就是加持了这种禁忌的传说级巫器。

    相传“真实”降临时不再有生灵能忍住心底最乖戾的语。

    催动禁忌仅需测试人的血,哪怕是一道小伤——仅见红,便会吐露出所有秘密,从最深层次溢出,像污水……流出所有丑陋。

    这是加布力尔-阿列克谢最后一次反击了。

    银戒上仅剩的那一圈纹理无声消散,作为真正的传家宝,它让阿列克谢的父亲在手足相残中登上了家主之位,如今,它也将辅佐唯一剩余的继承者,以测试者的秘密为武器,在敌人身上博得最后一道伤口。

    他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玩物。

    微风吹过,蓝天与云还是惬意的装在画框里。

    远方那几名带着担架来的仆人已经靠近了这一边。

    青草香气托着一只颜色绚丽的蝴蝶起航,从原地站立的锦衣少年前飘过,震颤这双茶黑色的眼眸,发出声音来:“你到底按下的是什么心呐,这种无聊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就真有这么气么。”

    简-艾斯低头瞧着手腕的伤口,皱眉疑惑,还是侧身给带着担架的仆人们让路,点住这屎尿一裤裆的继承者,向大管家莫瑞斯吩咐道:“放在侧院修养,安排几个人给他换身衣服。”

    “好的。”莫瑞斯认真点头。

    草地上的加布力尔-阿列克谢忽然发笑,努力找到风,一身屎尿,并大方低头指了指自己的胯部,笑得辛酸内敛,“我能问什么呢?我是在你面前失败了,我现在啊……只能像一条狗般的摇尾巴祈求了……”

    “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担架来到身边,仆人弯腰上前搀扶,加布力尔-阿列克谢依旧表现得十分吃力,四肢不停发抖,处于超负荷增幅之后的虚弱期。

    “你应该马上就要杀了这几个仆人了吧。”

    好好躺进担架内,阿列克谢调整下位置把头枕好,看眼额尖微秃的庄园大管家,在风和阳光里向简-艾斯微笑,“听闻你所有秘密的管家会不会死呢?我很好奇你的残酷。”

    声落,抬着担架的几名仆人霎时停顿,皆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这人,然后相互交流一下,看看面色如常的大管家,再看看站在风里的主人。

    十字耳坠在摇晃,沉默内,简-艾斯把眉头皱得更紧,歪头疑惑之际,许多秘密却不受控制地从嘴里吐露出来:“我曾在龙世界目睹一些奇景,我在哪里得到了机遇,是火红色的果子,我吃了之后全身开始有灼烧感,然后经脉和八门都萎缩了,我当时很后悔,后来我被送往这所学院时才发现这种情况可以用生命类秘药解除,于是我请求了我最好的,最合拍的朋友加尔-克里曼沙,从他那里得来了一味传说级生命秘药。”

    “主人?”大段大段的语从喉结震荡在风中,仆人们逐步展露惊愕。

    大管家莫瑞斯再也忍不住躁动,用冰冷目光唤醒所有仆人,说:“立即将他抬走。”

    “已经迟了。”加布力尔-阿列克谢平静呼出浓雾,抬手展示银戒,在简-艾斯的面色变幻中出声解释,“我父亲还传承了一只双头布谷鸟给我,这个戒指的另一端就是远在洛米塔的罗米,他早已记下你的话,就算你们砍掉我的手指扔掉戒指,他还是能通过这个媒介听,听见你的所有秘闻。”

    “所以……”

    仆人已经开始拼命奔跑。

    担架上的加布力尔-阿列克谢稍微偏头,乃至有闲工夫取出内兜里的烟,双手发抖地划亮火柴,将烟点上,自说自话的大喊道,“这就是我对你最后的报复!艾斯!你这个表子!你这个狗-娘养的臭东西!说,说出你的秘密!罗米会把它制成公开情报洒满整个城市,他会回来!他会带着科尔西妻儿的头颅回来!”

    风忽然狂躁了几个程度,野草飞舞,一束阳光在眼瞳里散出七种颜色。

    大管家莫瑞斯跟着奔跑。

    被禁忌催动的少年还在孤独出声,依旧散出涟漪,让所有耳朵都知晓。

    “然后我的情况好转,我才知道这个果子是奇宝,它可以……噢该死的!停下!停下!!!”禁忌还在生效,简-艾斯已激动到抬手捏紧嘴,可偏偏什么都不由自己控制,乃至气血自主流转,将气门内的众生势都释放出来。

    “这就是你的势么?”

    一条普普通通的透明小蛇从简-艾斯肩头浮现,吐着信,像在阳光中假寐,是如此的呆萌无害。

    加布力尔-阿列克谢回头大笑;表情痛苦地用夹烟手按住胸咳嗽,目光始终放在简-艾斯身上,虽随担架起伏的身体疼痛,可丝毫不影响他此时此刻的惬心。

    “我吃下的那枚果子可以让我的气血运转速率加快几个档次。”

    大多语言根本止不住,简-艾斯眼神慌乱的拍打自己脸颊,“果子里有蛇魂,就是它成为了我的势,它好像有强化气血的作用,但是防御威能太弱,让我只能主动进攻,还好我偷偷学会了几本钻石级法门,查理-米尔顿那些法门武技对我根本没用,她这个女人只知道花钱买,根本不清楚武士的内在,

    她可真是一个非常善良大方又体贴的女人,不过我与她有矛盾,不然我应该会喜欢上第一骑士这个称谓,也会想尽心尽力的回报她。”

    “我现在修炼的法门内宗是《钤虎》,武技有《燃烧》、《朝阳拳》、《罗法古养龙手册》、《钢闪》以及《结实防御》。”

    “《罗法古养龙手册》是我现在的主要防御技能,我临摹了皮糙肉厚的地龙,所以我能形成一层防御力极佳的气膜,不过阻止不了钻石级以上的破坏力,另外我的气血储备比普通武者要多出一倍,这让我在爆发上十分精通,我准备用《钢闪》和《燃烧》作为我的主要进攻手段,另外我的极限增幅倍数是17,我还拥有一柄宝剑,它是卡提纳,拥有加快气血补充的威能,其上还有瞬爆力量,它会让我的进攻手段上一个档次。”

    “我会以此战胜蒂姆-奇得塔斯和乌迪-亚摩斯,我会是整个考核的冠军……只要我的计划没错,我的计划没错……”

    被测试者还在抖动喊叫。

    莫瑞斯的脸色完全转白。

    加布力尔-阿列克谢快意大笑,不管咳出来的鲜血,用夹烟的手回身指住简-艾斯,奋力仰起头在风里大喊:“艾斯!你绝对拿不到这个第一名的艾斯!你会被紫藤花扫地出门,你会立即被查理-詹姆斯他们吞噬在城外,查理-米尔顿无法保下你,你会像我一样被当做交易筹码,血肉都被榨干!”

    恨到扭曲的嘴角弧度不断扩大,八角帽帽檐下的眼神哪里像人?完全是向仇恨祭献了一切的怨鬼。

    “我不是仍人宰割的羊!你胆敢招惹我就要承担这份后果!”

    “我会在地狱里等你,我会将蒂姆,英格索尔,以及科尔西对我做的一切如数奉还给你,跑吧,拿着买我命这400亿跑吧!哈哈哈!”

    八角帽帽檐下的面孔展露蚯蚓般恐怖的血管,仆人低头将他抬出风的舞池,彻底听不清后方简-艾斯的诚实吐露,看不清这束背影所处的真实。

    一行人消失在篱笆外侧。

    蓝天、草原、白云组成的画卷美丽如故。

    只是某道指针走向尽头,像午夜终场的丧钟,光线逐渐昏沉,风化为阴森尖嚎,指尖一抖,独自留在原地的少年慢慢被裹入看不见的黑雾里,溢出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像是厉鬼,褪去人类的外皮。

    箴言永远是凌驾万物的第一法则。

    法令“真实”还在撕扯。

    阴森黑风中,少年的眼已彻底化为猩红竖瞳,死寂的眼神中不带一丝神采,诡异黑雾在周身翻滚,以少年为中心,将腐烂腥臭的风向外侵蚀;大片大片的绿草无声倒下,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发黑,阴沉且腐败的气味由此弥漫开来,传播死的灾意。

    无数亡灵的交谈声在耳边回荡,像是盛大置办的宴会,有祖、有狐、有罴、总归是那个船舱里的厉鬼,在法令“真实”的威能里说着各种光怪陆离的话,泄露一个又一个远古秘闻。

    可有些名字是完全不可提的。

    天幕暗沉,许多跨越时空的波动自四面八方向少年袭来,细一听,有老妪在尖锐的笑;声音干涩,嘶哑,刺耳,像是夜晚枝头上的血鸦,再配合阴森冷风的吹动,让人不由感觉毛骨悚然。

    “我还是找到你了……”黑雾一片,浓浓的凄厉笑声似乎能吞没一切灵魂,“小火人……再多念一下我的名字。”

    雾中猩红的竖瞳收缩。

    “我啊……巴蒂巴特……”一只枯槁如柴的老手从黑雾里出现,五指戴满华贵宝戒,模样甚是诡秘恐怖。

    布满繁奥纹理的蛇鳞在黑雾中若隐若现,忽然又多出了几道阴冷注目,让往前触碰的老手行进艰难,雾里一切活物早已斑驳灰暗,长出黑绿色的霉菌,泛起阵阵阴冷,湿晦的味道,有些土壤甚至开始坍塌,宛若几种不可言说的力量在少年周边对撞,开始影响各自的规则。

    “还有一秒……”

    略微带点清明的稚嫩童音在耳边轻喊。

    几道禁忌在黑暗里拉扯。戴满宝戒的恐怖老手前伸又收拢,极力抗争其余几个同样要触碰少年的气息。而简-艾斯已真切如黑暗中的残烛,摇曳着微弱光亮,仿佛随时都要熄灭了一样。

    指针再次偏移,一秒钟很快过去。

    “吧嗒”一声,耳边所有厉鬼都停住了声音钻入少年皮下,隐晦出现的蛇鳞也重新潜伏,祖也一反常态的沉默进入心府,烘热少年的血液。

    雾中少年终归回到了人类模样,抬眼,在枯槁如干柴的老手快要触碰到自己时,在这灰白指甲要点住自己鼻尖时,展露出蛰伏了许久的威严金色。

    箴言:神威!

    

第五百三十八章 秋收了

    桌上书蓦然垂落直立的那页纸。

    茶杯泛起涟漪,倒映出戴着眼镜的老脸,以及两片厚重的眼袋。

    这段时日真切要急疯了。

    加布力尔-科尔西端茶呷一口,热气凝结在镜片上,使他伸手将眼镜摘下来,放置于一旁,且第五次看向紧闭的门,看向站在门边的庄园大管家。

    “我能够先看一看我的侄儿吗?”

    他取出一支烟,清清灼烧感浓郁的嗓子,身子前倾接住仆人递上来的火,认真深吸一口;丁点余雾都没吐出来,像是彻底吞入了肺里。

    “这需要我主人才能定夺。”大管家莫瑞斯抿出酒窝,双手合握于身前,顺便看了看房门,凝神听着外面响动。

    “这次行动出了什么变数吗?”前端发黄的手指摩挲烟嘴,加布力尔-科尔西的眼珠挪向落地窗外的院落美景,一个一个数在花草里往来的仆人;手指揉搓,再次捏住烟吸起来。

    “一切都很顺利。”莫瑞斯回应的声音平淡,低头看眼怀表,脸上流露出几分思索,本要出声,门把突然扭转,并从缝隙内传出声音来,“主人要见你啊莫瑞斯,在前院,并且让加布力尔阁下移步去西边餐厅喝茶,他会在与你交谈完后前往。”

    “我知道了。”莫瑞斯点点头,回身向注视着自己的老贵族复述内容,而后点了几位手脚勤快的仆人为后者带路,自己则先一步出去,带着淡淡香水味前行,朝城堡的前厅进发。

    出走廊。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热热闹闹的忙碌模样,毕竟秋收了,庄园后院开垦的田和其余几个种植区的果子都处于鲜艳欲滴的时候。活动在白色圆柱周边的仆人晒着果干,有些则是熬制香料,反正整个后厨都把工作场移到了大厅,也不怪他们占用地方影响城堡容貌——几家大贵族拉来的应季食物属实是太多了

    ,而且主人生平最讨厌浪费,要是一下不处理完呀,那才是真正的错误,要受到许多苛责。

    走着走着各种香料食物的气味钻入衣襟各个角落。

    颔首回应路上仆从的请安,皮靴贴合瓷砖地面发出声响,莫瑞斯挥手扇开鼻前这股辛辣香气,出城堡大门,终而在一丛精心修剪过的植被小院里找到主人的背影。

    “主人。”他上前躬身,恰逢白云遮住阳光,把温度都降低许多。

    “那个狗-娘养的有继续闹腾吗?”十字银坠摇晃,简-艾斯回头,一双桃花眼眸如初,鼻梁中段有道红痕,颧骨边是擦伤,总归与之前没有任何差别。

    “不,我强制给他注射了热迈厄斯阁下产出的昏睡药剂。”莫瑞斯平坦叙述,不忘看眼主人,“需要转变计划,或者唤他醒来吗?”

    “这等会再说,”简-艾斯深呼吸一次,抬手搓搓脸,大拇指刚往外翻,一支雪茄便送到了手里,跟着,是莫瑞斯划动火柴的认真模样。

    默契终是在朝夕相处中更为浓厚和紧密了。

    如黑曜石般的眸子轻轻颤动一下,简-艾斯怅怅捏住雪茄吸,呼出浓雾,忽然笑起来:“院外那个武皇有怀疑你,或者引起加布力尔-科尔西的警觉吗?”

    “他走得很干脆。”莫瑞斯好生想了想前不久出去时的场景,将一块手帕从兜里拿出来打开,展露其内图钉,并递给了主人,“这枚信物他也没收走,只是拿起来闻了一下,就还给我了。”

    “那是他太自信了。”简-艾斯淡笑回应,夹着雪茄的手停在空中,缕缕轻烟漂浮触碰到下巴,很香,像身姿妙曼的美人。

    这也确实是何罗的手笔。

    这女鬼从头至尾都是顶级骗术,上一次书房会议没看分明,现在呢……

    简-艾斯抿嘴用鼻腔顺出浓雾,仔细想想,朝莫瑞斯说:“前几天从中庭买来的胭脂水粉……现在还有剩的么?最好是加了珍珠粉末的那种。”

    “胭脂吗?”莫瑞斯瞧了眼主人,想起这段时日戈妮德等人的猜测,不由抿出酒窝,略略踌躇后斗胆劝道,“主人…这胭脂里……是有许多对身体有害的毒素的。”

    简-艾斯的眼瞳动了动。

    反正都说到这一步了,莫瑞斯也就敞开态度,由衷担心起简-艾斯来:“主人,排遣压力的方式有很多种,打猎和下棋看书都是至好的选择,吃胭脂,”他抬手在下唇处点点,

    “或者喝骨粉生血都是不大好的事,这会传出不好的名声,也会让仆人惶恐。”

    “咳!”简-艾斯猛然被一口烟呛到。

    莫瑞斯上前为主人拍背,左右看看城堡口来往晒东西忙碌的仆人,维持当前音量讲:“戈妮德已经有几个晚上不敢进你房间清理了,她好像越来越怕你,连带精神状况也不佳。”

    “她有来过吗?”简-艾斯抬起眼睛;十分疑惑的张嘴皱眉,忽的想起这段时间狐、罴、何罗等鬼物趁自己练功时对自己身体的支配,不由感到后牙槽发酸,伸手揉揉脸颊,头摇摇,向莫瑞斯道,“今天晚上让所有负责清洁整理我房间的女仆一起开个会,我会回答她们的问题,至少……消除她们心里那点惶恐。”

    “我知道了。”莫瑞斯点头应答,跟着再靠近一些,且低眉了许多。

    默契不仅是单方面拥有的。

    简-艾斯从管家身上收回目光,捏住细长雪茄吸一口;一面吐雾一面答:“我不会那样做的。刚才的仆人用不着提防和训斥,我的武学情报大体会在两天内传遍整个学院,众人的嘴封不了,随他去,反正对我也没什么太大影响。”

    莫瑞斯点点头。

    单手插入白色外套兜里的少年儿又沉思了稍许,用夹烟手刮刮脸颊,念:“靶场的所有痕迹你自己亲自处理掉,在我会见加布力尔-科尔西的时候开始,另外……向学院通报这一情况,告诉彼诺修,用面对面的方式告诉他。”

    “我知道了。”莫瑞斯再次点头,然后看眼院外的庄园大门,两根手指相碰,说,“伯韩湖那边带来了消息,是安娜殿下今晚会来,很大几率是作画,庄园里的秋收要提前终止吗?”

    “不用这么麻烦。”

    简-艾斯呵着雾将烟蒂弹入草丛外的鹅卵石走道上,双手一并入兜,低头看着脚尖翘起,耳坠摇出点点光芒。

    终究是行进到收官这一步……

    四面讨巧,何尝又不是说自己呢?

    少年不知怎的又轻笑了声,仰头见光,恰好白云游离,是太阳重新展露光辉,把整个身体都烘热。

    总会结束的……

    他闭目想,然后掀起略微湿润的眼,装入细碎光影,低头摸摸鼻子,自顾自朝着侧院茶餐厅走。

    “额呵呵呵~”他的身影太好分辨了。早在亭内的加布力尔-科尔西再也不用望眼欲穿,笑呵呵起身相迎,张开双手,哪里像个毒杀亲兄弟的狠人。

    “日安,简爵士。”

    “你好,尊敬的加布力尔阁下。”

    结束简短潦草的寒暄,加布力尔-科尔西等着简-艾斯入座后再坐下,笑眯眯喝口茶,若是眼袋再小点,那便更和蔼:“请叫我科尔西吧,简。我一直有听说你的名字,整个加贝帝斯因为你的加入而繁荣,你主人的赌场日进斗金,有时想想,我应该早点接触你就好了。”

    白色拉夫领在加布力尔-科尔西的苦涩笑容里抖动,拍落点点白-粉,落在颜色暗深的绸缎马甲上,再往下能看见紧身花边裤,丝袜,以及棕色皮靴。

    这分明是十几年前最流行的贵族打扮。

    简-艾斯默不作声垂下杯沿后的桃花眸子,舔掉唇边水渍,笑容温和地回道:“你太高看了我,加布力尔阁下。我并没有你说的这么优秀。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武士,也打算将精力都放在这件事上。”

    “嗯哼~”科尔西收下这道暗示,转转手中杯,抬头环视仅有鸟虫鸣叫的小溪庭院;向简-艾斯笑得说,“我向来喜欢支助脚踏实地的武士新星,我认为你有这个潜力,这段时间我也想过我们上次的交谈内容,我认为我应该还要补上更多,以此表达对帝国武者的支持。”

    “那您真是太客气了。”

    简-艾斯将双手搭在腿上端坐好,展示出倾听姿态,又有一丝处之泰然。

    科尔西怎会错过这些细节;浑浊眼珠动两下,露出慈爱笑容,手指蘸点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数字。

    “只要你能按照我们之前约定的把阿列克谢交给我,我将提前支付这些晶币。”

    “而且,是现金。”

第五百三十九章 沾满血的餐桌

    “你有心了。”

    茶过半,白皙修长的手端杯,热气氤氲,恰好藏起这抹桃花,藏起许些阴柔。

    这不是该有的表现。

    加布力尔-科尔西下意识眯起眼睛,捧住热气腾腾的茶杯,又温和慈祥地笑了起来:“简,我对于这件事情是带着足够诚意的,你只管告诉我你需要什么,任何事都有个价,任何东西也都可以聊。”

    背脊稍稍往前弯,这位老贵族开始刻意做低姿态。

    “加布力尔先生,我们现在讨论这些还太过早了。”简-艾斯的笑容同样温和,放下茶杯,略略组织会言语,说,“现在摆在我们明面上的问题有许多,我认为我们是同一阵营的盟友,也应当是亲密无间的合作者,所以我关心你家人的安危,将心比心,”少年在科尔西的深沉目光中点点自己胸膛,“如果我最挚爱的亲人受到危险,我当即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他。”

    “你有好的建议?”此般明朗的语入耳,加布力尔-科尔西顺势往下。

    简-艾斯点点头,上半身前倾往桌边靠近一些,拉近双方间的距离,坦然接住其目光道:“我们的当务之急是重新掌控洛米塔,这个城市的乱象已经被越来越多人知晓,事情需要有个快捷的句号——搞清楚阿列克谢在你地盘勾结了哪些势力,他们想做什么,这里到底谁是藏在你身边叛徒,以及在逃罗米的具体下落,还有随罗米一同逃亡的人。”

    诚恳的担忧让老贵族发笑。

    他直勾勾盯着对面这面白黑心的年轻人,过了半响,才慢慢点头,笑着答道:“我可以成为你手里的刀,罗米和他的人绝对不可能活着洛米塔,另外,”他伸出根干瘦的手指点点,“我会杀了汤姆,并用药物控制保罗,会将整个加贝帝斯的产业进行清洗,没有人,记住我说的,没有人会影响到你,也没有人有角度向你报复,或者在城市与学院内引起骚扰,这虽然无法进入契约,但是我现在就已经在做。”

    长篇论述的决心随茶杯贴合桌面。

    简-艾斯轻微颔首,而后挑起阴柔眼尾,答:“罗米掌握了我最详细的武学情况,通过阿列克谢那枚‘真实’指环,他给我惹了大麻烦。你这个侄子……真的是个足够难缠的人,他始终都在给我制造危机,偏偏求生欲又十足强烈,让我印象非常深刻。”

    “我会补偿。”科尔西一面低头看茶杯,一面发出沉稳鼻音,脸上皱纹明显比之前深了许多,“是我对有些事情想当然了,也许我应该以更深的残酷揣测他和他的父亲,或许那年的惨剧就不会发生,家族也不会分崩析离成在这个样子。”

    “算了。”老贵族到此摇头闭眼,似不想回忆,又似这段时间的劳累,导致没多少心气,“我不会与你玩任何文字游戏了简,我的情况你最清楚,这段时间的拉扯谈判也已经很多了。我与阿列克谢的收购契约必须停止,我的底线是额外向你支付10亿,那条海岸线彻底归你,阿列克谢的股份你按照1股2亿折给我,以我亏损950亿为代价结束这场闹剧。”

    声落,这份巨大的利益足以砸得任何人发懵,甚至当场疯狂,化为尖叫土拨鼠。

    可面前的年轻人依旧无动于衷;取出支雪茄熏燃,在烟雾缭绕里露出毫无破绽的微笑。

    加布力尔-科尔西由此收起心底的赞叹,也拿出烟盒取出一支点上;吐出浓雾,嗓音有些哑了:“负责控制阿列克谢的巫师已经就位,任何协会和律查都不会找到证据,整个禁忌施展需要三到四个小时,这个地点需要你提供,最好继续在学院里。”

    “唔。”衔着黑雪茄的少年儿缓缓摇动脑袋,伸手取下雪茄,口鼻满是雾丝地念道,“我已经在刀尖上跳舞,你知道阿列克谢惊动了多少监管者,凝聚了多少城市高层的目光。那个死咬不放的律查估计正在向学院交涉要进来,这些事情已经让我焦头烂额,我不会再冒险。”

    “那我需要再减少2亿。”加布力尔-科尔西十分凝重地出声。

    桃花眸一转,简-艾斯伸手点烟灰,用言语表明了态度:“这不可能,我本身就背负巨额债务,任何金钱对我来说都十足珍贵。”

    “那你出5000万。”加布力尔-科尔西摊开手掌,极力争取任何能抠下来的边角料。

    简-艾斯确是没出声了——仅沉默了四,五秒的光景,就让这位老贵族讷讷退却了。

    过程繁琐的买卖还在继续,被倒吊展示的羊昏睡;只是屠夫与顾客身上都有羊角留下的伤口——鲜血淋漓,代表这只羊最后的不屈和挣扎。

    确实有些残酷了呐。

    风吹动花苞,少年的银色耳坠摇晃,似水墨勾挑的眸子如此突出,却又分外薄凉。

    “你想好将阿列克谢带走的理由了吗?”他问。

    “这当然。”加布力尔-科尔西从内兜取出一个信封,信封上的火漆印章油亮,像是刚烙印好没多久,“你我都知道在绝大部分君王掌控的城市里要抹除一名贵族是很难的,这个世界如此矛盾,有着超凡力量却依旧要照顾普通人的感觉来制定秩序,虽然是使人口增多了,却也爆发了太多太多的悲剧。”

    “我就是其中之一。”老贵族温和笑笑,眼角纹又多又深,还有点点老年斑,宛若风中残烛,“不然我也算的上是合格的武夫。”

    话落,简-艾斯直接越过了老贵族话语的钩子,伸手接过信封——不打开,仅放在鼻前闻一闻,就收入戒指里:“你证明了你有带他走的能力,等到埃特蒙德的飞龙回来,我会将他放在我们约定的那个地点。”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事。”加布力尔-科尔西慢慢颔首回应,拿起茶杯边的眼镜戴上,看住眼前人,继续讲,“根据我们上次的聊天内容,你的债务确实有些庞大了简——每个季度6.72亿的利息,如果你相信我,这10亿可以先寄存在我这里,我为你摆平你两个季度的利息。你觉得可以吗?”

    “你那边的情况就那么紧急?”简-艾斯抬起茶黑色的眸子,指尖在烟嘴上摩挲。

    加布力尔-科尔西大方点头,赠了一声苦笑:“我交给阿列克谢的钱有一部分是用我自己的产业作为抵押,拖越久利息越高昂,我每天都像生活在火架上,基本没有睡过好觉。”

    言罢,这位本身就要杀死亲侄子的叔叔看起来更加苍老温和,仿佛一切都有苦衷,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于是简-艾斯移开眼睛了,捏住雪茄吸,嗓音平静地答道:“10亿现金必须送到我庄园,我不喜欢在这场生意里留下任何把柄,哪怕是契约。”

    “好吧。”科尔西吧嗒下嘴,叹息一声,所有表情细节都是刚刚好,令人读不出丁点内在。

    简-艾斯没在意这点枝梢末节,将烟蒂摁灭在茶杯里;换了个新杯子倒热茶,并为对面人也添上一杯:“再提一句,我们都不知道那700亿阿列克谢到底用没用,地契送来时必须要缴纳这笔资金,这件事情你要提前准备一下,一手钱一手人,没有第二种情况。”

    “后续的700亿不是分期吗?”加布力尔-科尔西用双手捧杯接茶。

    简-艾斯在他的目光里不出声。

    旋即茶叶沉浮,加布力尔-科尔西低头吹吹热水,忽然转移了话题,“一次性-交清也可以,我要我的儿子,我必须要他还活着的证据。这个你给不了,我那亲爱的侄子将米米多的一根手指寄送到了我面前,就装在廉价的信封,就……”

    “你的妻儿已经死了。”

    藏有花香的风里有声音在响彻。

    加布力尔-科尔西抬起头,眼珠里还有血丝,脸上还有潮红。

    “阿列克谢告诉了我。”简-艾斯平淡低下眉眼,看着手中茶杯;将其缓缓转动,“罗米已经将你妻儿的头颅割下,他还在使诈骗我。不过言语前后不一,被我反诈出了这道信息。”

    不带感情的桃花眸子抬起来,映入老贵族的苍老失神,装进这幅名为恍惚的孤独,甚至,没有丝毫同情:“你知道的科尔西,阿列克谢会用一切机会买自己活着,双头鸟戒指有远程通讯能力,他不应该说那样模棱两可的词,这本身就是破绽,更何况……他在被我绑住后亲自发出了这道声音。”

    端着茶盘的老手闻声抖动,银勺不断与杯壁碰出“哐当”声音,飞溅出许多热水,散发道道茶香。

    的确有颗干涸的心被撕开名为“侥幸”的疮疤了。

    简-艾斯移开眼眸,去观赏亭外的花;被风吹起耳坠,发出好听的叮咚声响。

    沉寂盘旋在亭子上方不知多久。

    抖出大半杯水的茶杯终于缓缓平息;老手被烫红,却仍旧像没知觉般停在半空中,继续托着这杯茶。

    兴许是感觉到对方的心潮又定下了。

    简-艾斯重新转回身来,端起略微有些凉的茶,低头喝尽。

    “阿列克谢在你庄园的什么地方?”呈现暗色油光的喉结移动,皮肤干涸,像是没有了营养供给的树根。

    “现在不是时候。”简-艾斯抬手压住对面这股极致杀意,偏头直视这张老脸,抿下唇,再答,“你要清楚现在的整体局面科尔西。他就是要你疯狂,要你挑衅这座城的超凡力量,以最小的代价伤害你吞并你,或者最后的继承者宝座。”

    “我知道这样说可能有点不合时宜,但是收获必定要付出,你我都清楚,也都为此赌上了各自的明天。”

    “混乱和超凡力量平息不了灾祸,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最终落得被抹杀的下场。”

    “看看那些法例案子,有多少贵族死在督察院的广场上。”

    端杯,薄唇贴住杯沿呷口热茶,泛起水渍的光。

    加布力尔-科尔西完全答不出话,实在是好久才于亭下阳光里回过神来,面色仍旧苍白,但确是没有任何声音了。

    场面有些诡异。

    经历过大多沉浮的老贵族耷拉眼皮听着对面年轻人的声音。仿佛双方的位置……一直都是这般没变过。

    “真正是老了呐……”某双带点湿润和血丝的眼疲惫闭上,呵口气,忽的咳嗽起来,越咳越剧烈,用手帕去捂,刺目的殷红出现在指缝内。

    简-艾斯见此打一响指。

    身着白色长袍的医师顺着小溪边来到亭内,打开腰间小包摆放一瓶瓶药物,上前为这快要坐不稳的孤寡老人治疗。

    “艾斯。”守在庭院外的热迈厄斯-沙松也举着手走了进来,俯身在少年耳边说几句,表情有些凝重。

    “我等会就到。”简-艾斯向他点点头,移动目光看向逐渐缓过来的老贵族,抿唇沉默片刻,说,“如我说的那样,律查马上要来到我的庄园,该长话短说了科尔西,有关阿列克谢,你到底想要怎么处理。”

    “你这是什么意思?”加布力尔-科尔西直视对方,吃力咽下喉管的疼,用手帕擦拭嘴边鲜血,“我会将他奉献给巫师研究,或许让他怀孕,让他被他肚子里的东西吃干净内脏,这会让我舒服很多,但也只是开胃小菜。”

    “那太过复杂。”简-艾斯摆手拒绝这道声音,往前倾点,看着加布力尔-科尔西的眼睛说,“等到神术师控制他,等他完成所有事之后就杀掉,他比你想象中的难缠,他的下属和两位姑姑,也终究会察觉到事情真相。”

    “那时才是真正的混乱。”

    简-艾斯抬手点点面前的空气,嗓音很轻,又使人忍不住认真听取。

    加布力尔-科尔西木木抬头去看,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珠骇人,时不时爆射出光,像是充满热量的火山,随时要炙热大地。

    “把他带出去,就像前几次那样。”时间已到,简-艾斯从石凳上起身,转眸盯住庄园门口方向的风与光线,蹙起眉,与热迈厄斯-沙松一起离开了小溪亭楼,前往即将热闹的庄园前院。

    几只蜜蜂在嗡嗡舞蹈。

    布满传奇禁忌的七十七号庄园里,是风带着一连串车声靠近,让忙碌修剪前院花草的仆人抬头,眼珠盛有疑惑色泽。

    他们来了。

    带有律查标识的几辆马车轰然驶入庄园,路两边碎石子飞溅,砸得几个仆人嗷嗷痛叫,放下手头活躲起来,小心看着这一行来势汹汹的律查。

    “主人。”

    绣有金丝边的纯白外套停在风里。仆人四下散开,额尖微秃的大管家站在城堡大门的圆柱前头,向新进到来的主人轻微颔首。

    热迈厄斯-沙松也隐晦碰了下简-艾斯的手掌,传递某种心安讯息。

    一切就绪。

    四辆马车轰隆停在城堡入口前,恍惚响起风的喧嚣,原是车门打开的态度太过蛮横,跟着一个白色东西被丢下,“咕咚”一声,吓得周边仆人尖叫撤退,扔下所有活计朝城堡里面跑。

    “都保持安静!”大管家莫瑞斯倏地喝出声音。

    快要沸腾的人声当即被闷死,化为无数双沉默的眼,在宏伟的城堡的各个地方注视着门口前院这一幕。

    那是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

    就停在脚边上,让简-艾斯略微严肃地皱起了眉,再抬眼,一张小巧且充斥着灵气的脸颊就停在自己鼻尖前头。

    “你认识他吗?”粉红色眸子弯成弧,这律查踢了踢地上尸,让白布自内而外溢出点鲜红。

    “你这是什么意思?”简-艾斯在足够压抑的众人注目里出声,顺便看眼对方身后这些怒视自己的律查,垂下睫毛,以至要取一支雪茄来抽。

    一抹风将他指间烟拍落。

    茶黑色眼瞳稍显暗沉,倒映这张嘻嘻笑的脸庞,未有丝毫情绪波动。

    “怎么不继续了呀?”粉红瞳色的娇小律查用脚碾碎地上雪茄,微微一笑,盯住简-艾斯,像是要看透对方这俊秀皮囊下的肮脏污秽。

    “哈切森。”

    “叫我治安官,尊敬的简爵士。”

    “好的,我可敬的治安官先生。”简-艾斯顺着对方的话点头继续,“请问你又有什么案件需要我帮忙,甚至托一具尸体丢在我城堡门口,惊吓我这些辛苦劳作的仆人。”

    “呵~”把城堡门口围起来的律查们不断发出闷闷咬牙声。

    李米乔什-哈切森哈哈一笑,看住简-艾斯的面容,直接当着这个人的面蹲下,手搭向尸体白布一拉,露出一张七窍流血的惨白面容。

    “还认得他吗?”李米乔什-哈切森始终钩住简-艾斯的所有细节不放,干脆扯起这位同事的头发,让简-艾斯看得更分明,“这是前天与我一同拜访你庄园的小马丁,看看他,被武士干脆利落的震断了脊柱,瞬间打裂了脸皮下的毛细血管,真是干净利落的杀手,我真想与这罪犯认识认识。”

    哗然声起;一见是毫无亡灵特征的死人,许多仆人嘟囔地回到工作岗位,毕竟死人么……谁一辈子没见过几十个。

    言语间,城堡重新进入秋收的火热浪潮。

    毕竟冰川的四季与那片龙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盖因太冷,春夏便也缩短了许多。

    不再注意这些小细节了,李米乔什-哈切森盯住面前这位庄园主的脸庞,起身拍手,人慢慢往前靠近。

    “这可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简-艾斯发出了声音,并用手帕捂住口鼻,举止斯文秀气,真是人畜无害的贵族哥儿,“我要对此表达沉痛的哀悼,并愿意为这可怜人捐献几枚黑晶,以尽自己的心意。”

    身旁的管家闻声取出几枚黑晶;往前俯身,戴着白手套的手刚要碰到担架;站在旁边的娇小治安官直接一脚把管家手中的晶币踢飞来。

    “你是在亵渎雷利君王!”

    “我的人不需要沾满鲜血的晶币!”

    热迈厄斯-沙松与治安官的对峙一触即发,围在后头的律查也黑压压往前凑。霎时火枪装弹的声音不绝于耳,还有一点隐晦波动,让简-艾斯眯起眼睛,伸手压住吵到面红耳赤的巫师,再挡住要上前训斥的莫瑞斯;头稍稍一歪,看着治安官大人,语调不变地道:“治安官先生,我相信我们都是很忙碌的人,有很多事情你大可直接与我说,不需用这些前戏,我没什么是值得试探的。”

    “哈?”李米乔什-哈切森十分惊讶的瞪大眼珠,手叉腰在白布尸体前面踱步,时不时看向简-艾斯,而后露出灵巧笑容,属实是变脸高手,“那我就要问了啊,尊敬的简爵士。”

    简-艾斯点头,接过莫瑞斯递来的雪茄;慢条斯理的呼出浓雾。

    “你……”李米乔什-哈切森的粉红色眸子有些诡异,“今天会见英格索尔-克劳德究竟是为什么呢?”

    “一些生活上的事。”简-艾斯舔下薄唇,十字耳坠闪烁银光。

    “我能知道的具体一点么?”李米乔什-哈切森继续问。

    简-艾斯“嗯哼”一声,捏着雪茄的手在空中摇几下,答:“英格索尔-克劳德在上个礼拜看我打拳时对武学产生了点兴趣,所以来问问我究竟怎么练拳才能防身。”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教了他一点搏击技巧。然后我们聊到了穿着,我说我的衣服都是克西路大师制作的,然后我们又友好交流了下穿衣潮流,之后他有事,就向我提出告别了。”

    “噢~”李米乔什-哈切森恍然大悟的点点脑袋,突然笑起来,手指点着简-艾斯继续说,“可我发现你是在撒谎呢……”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阴冷:“英格索尔-克劳德已经向我交代了,他找你是为了爱泽兰海峡的地皮生意,你扣押了他和加布力尔-阿列克谢的地契文书,所以他迫不得已前来和你交涉,并且他在这里见到了加布力尔-阿列克谢,后者正是打死了小马丁的逃犯,如果你要证明英格索尔在撒谎……那我就得搜查搜查你的庄园了,尊敬的简爵士。”

    话完,身材娇小的治安官笑得灵气十足,背手挺胸,像是对老师炫耀好成绩的学生。

    “有这样的事么?”戴着宝戒的手点点烟灰,此时烟雾里的面容十分模糊,声音……却还是这般平静。

第五百四十章 偏爱

    这个城堡足够热闹和凌乱。

    盖因各种各样的食物铺得太开,进门就是几条三四米有余的巨型骨舌鱼,那些耗牛皮呀,鳄鱼皮呀,犀牛皮呀满满当当遮住客厅瓷砖,有些仆人甚至连窗户边都不放过——挂上一串又一串的花籽;颜色斑斓,像是喜庆的帖,在阳光和风里迎接秋的到来,散发香味,与大多气味重叠,热烈扑向这些律查的眼睛,使他们举步维艰,愈发难在这种环境里搜索。

    乃至别说二楼了,他们根本触碰不到客厅尽头两侧的楼梯;来来往往的仆人太过粗鲁和虎虎生风,偏就各自抱着的都是昂贵又稀少的食材——撞点,碰点,都不是他们当前薪水能够承担的重量。

    这搜查逐渐像是场闹剧。

    门口圆柱边,简-艾斯收回观望的眼,朝面前人开口道:“很抱歉庄园正处于秋收时候,有许多东西来不及整理,你也许应该提前给我写一份信,这样我们都会省事不少。”

    “写信?是提前让你把人转移么?”李米乔什-哈切森把目光冷冷射在他脸上,紧跟着露出笑,宛若人格分裂那般,“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那三位巫师朋友前不久虐杀了一名酒店车夫,他们用二十万买下这一条命,”李米乔什-哈切森竖起两根手指,像极了讽刺,“还要杀掉这个可怜车夫的女儿,真正是不知哪里来的野兽,当真一点人命都不在乎。”

    简-艾斯抿出浅笑。

    身旁的热迈厄斯-沙松早已回去工作,而大管家莫瑞斯,也在有条不紊的带领这帮律查在庄园里搜查。

    他仅剩一人。

    粉红色的瞳千百次装入这张脸,真正想知道其背后的真实,其背后的滔天血腥。

    “然后呢?”一道轻柔嗓音又把治安官的意识拉回来,简-艾斯继续浅笑,低头拍拍白色外套上的粉渍,继续讲,“我学过法理课,有关武士巫师的法律法规大概是与普通事件不同的,越高级别的武士巫师越有凌驾平民的权利,先不说拉塞尔-德文拥有的实验额度,单论这位车夫女儿的挑衅,她就本该死去。”

    “我说的对吗?”

    风吹动睫毛,茶黑色眼瞳扩散一圈涟漪,好看得勾魂。

    李米乔什-哈切森的心又被蛰了一下,想不明白神灵为什么偏爱这样的人;握紧拳,首次靠近到简-艾斯一米范围内,近乎胸贴胸的站在一起,仰头看这个人儿,语调十分阴沉的开口:“你也是从平民起家的简爵士。如果有一天武士巫师要在街边杀死你的亲人取乐,你会怎么作想?”

    “你还会站在这里,给我叙述这些马上就要荒废的法律法规?”

    “你还会这么平静,这么风轻云淡的判下一个的人死活吗?!”

    “他们也是人!!!”李米乔什-哈切森一把揪住面前人的外套领子,眼珠充盈炽热的光,小脸涨红到血管亢奋。

    霎时风停。娇小治安官与白衣少年交织的场景如画,朵朵花瓣在风里斜摇,有股香,又似呜咽。

    下一片花瓣从两人中间飘过。

    狭长阴柔的眸子低下许多,伸手搭在攥紧自己衣领的手上,不需发力,对方已迅速把手收回了。

    “我当然知道这份残酷的真实味道。”风中,一抹轻笑仍由薄唇勾起,像大紫大红的欧石楠花——孤独、背叛,这两种花语放在一起,简直是对冷漠的最佳诠释,“我有一位难得的故友就死在城外冰河,我理解你说的这种感觉,也大体能体会可怜受害者家属的心情。”

    “但是这一切的原因都在我吗?”

    简-艾斯笑得更加温和,仿佛在叙述一件暖心事,“这世界本就时时刻刻都在吃人吞命,我想逃离危险,博到真正的安全也不可以吗?”

    “我不是圣人,也不是你这样的正义治安官。”

    骨节分明的手掌取出一支烟衔在嘴里,他抬起桃花眼眸,有点痞帅,又刻尽了薄凉,“我经历过的大雪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严寒,回忆过去倾倒苦水都是没用的事。当下,我会尽全力配合你的搜查,希望你也照顾一下我的繁忙,毕竟我还有许多训练。”

    “呵……”李米乔什-哈切森彻底笑出声,伸手拍拍简-艾斯这被自己揪皱的衣领,转身走回白布尸体边,稍低着下巴,吊起眼向简-艾斯问,“我进入这个学院只有你们学院的高层知道,为什么你会提前在庄园口迎接我?做贼心虚?所以一直在观察我的动向?”

    “你在臆想。”简-艾斯呼出口浓雾,表情未有波澜,“我是紫藤花帝国班的学生,是古兰神体,学院高层远比你想象中的重视我,事实上你的申请刚提交,我就收到了学院方面的询问,问我允不允许你进来。”

    声入耳,哪怕这里面未有任何嘲笑,亦还是如重锤让李米乔什-哈切森的身体轻颤一会,随即死死紧握拳,不断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应该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简-艾斯背靠住圆柱,低头吸烟,浓雾从侧脸漂浮而上,与光影交汇。

    一辆刻有学院徽章的马车平稳停在路边了,离七十七号门牌仅有一步之遥,无人下来,黑漆漆的像是一团阴影,却压在了李米乔什-哈切森的心头,压得这个治安官第一次喘不过气。

    到此,李米乔什-哈切森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学院学生。

    他于是抬起眼睛,再三观察这个人。有一刹那恍惚,让他看清了对方身后的影子,看清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画像,就像一座座巍峨的山,为这个学生加持权柄,将其捧入顶层的游戏规则。

    可这贫民窟人分明才入城几个月啊……

    李米乔什-哈切森吸气半响不知说什么,眺望向城堡里,看这些被管家带着像鸡鸭般乱转的律查,到底明白案件的复杂程度,最后把视线打回简-艾斯身上,凑近一些,伸手点着对方的胸膛,一字一句地念:“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主导,包括加布力尔这对叔侄的同时消失,包括城外的雪山案子。你在玩火啊简爵士,虽然不知道这样能让你赚取多少黑心钱,但为此而死的平民与律查,为这场权利争夺而牺牲的亡魂,他们绝对会变成鬼来报复你。”

    “你就继续躲在你的城堡里吧。”

    李米乔什-哈切森向城堡里的律查们拍拍手,抬头观赏整个城堡入口的华丽,玩味笑笑,竟是前迈一步,在简-艾斯的注视里伸手为其整理好外套,“‘十拳’维奇的禁忌不是你这样用的,如果这位烈日行者知道你的亵渎,你说他回来会不会惩戒你呢?”粉红色的大眼睛布满狡黠,语调逐渐轻慢,“届时你离开了紫藤花,那些站在你背后的顶层,又如何分食你呢?”

    “呵……”手掌收回,李米乔什-哈切森看眼陆陆续续从城堡里出来的律查,朝地上白布尸体扬了下下巴;自己第一个上车,并把车门关出“砰砰”声。

    火枪与长靴触碰阶梯往上,尸体上车,几辆马车顷刻装满了人,前头几位车夫将长鞭一甩;马儿拉着车轮在地方宽敞的前院转一周,轰轰烈烈地带着碎石子往门外而去,瞬息消失在了街道拐角,残余带有马粪臭味的风,席卷几片叶子落下。

    都走了。

    简-艾斯手中烟也恰好抽完,回头看眼城堡里忙忙碌碌的仆人,弹飞烟蒂,迈步越过院子,来到庄园门口的门牌号前头。

    “他们又找你干什么?”伫立在这里的马车掀开窗帘,彼诺修从里头探出脑袋,皱眉看着路边的学生,语调里的严肃不似作伪。

    “他们要搜查我的城堡,”简-艾斯伸手对准后头,抿住唇,十字耳坠摇晃。

    “原因呢?你这个惹是生非的小家伙。”彼诺修满脸不耐烦地追问一声,时不时低头,好似手里捧着什么东西,有什么工作还未完成。

    “听治安官说是加布力尔家族的内斗,他们怀疑我也有参与,并认为这对叔侄就藏在我城堡里。”

    语停,彼诺修抬起头看住这学生,看半响,忽的拉下窗帘,紧跟着车门一开,直接从马车上下来。

    “他们正式通知你了吗?”彼诺修的面色有些沉厚,手里捏着本册子,指头还有些墨渍。

    简-艾斯大方耸肩应对,停顿半响,答:“这绝不会影响到学院的名誉,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触犯这个城市的律法。”

    “这样吗?”彼诺修依旧看紧他,眼珠闪动几次,回头看眼马道上的风和树木,上前一步,伸手将简-艾斯的袖子握住。

    “艾斯。”导师轻声讲,“你是被维奇特殊点名,没有任何犯错机会的学生,记住我这句话,你不能在学院里犯下任何错误,不能违背任何学院规则,

    不然维奇定然要驱逐你,无论是谁求情都没有用。”

    握住袖子的手划拉一下。

    简-艾斯默默无言,面色沉静地有些好看,特别是阳光照耀下来;有种暖玉般的色泽感。

    “我知道了。”

    少年终究是头轻点地出声,慢慢出气,再无任何悲喜。

    彼诺修哪里不知晓这位学生肩上的庞大压力呢,略略叹息之余,仅能伸手拍拍,陪同对方一起站在秋季的阳光下,说出丁点帮达的话:“这对加布力尔已经牵连了许多命案,这段时间有太多与他们有关的人死亡,可正因为是这对叔侄间的事,所以城主普拉塔尼没有出手镇压,我前几天向上交涉你的问题的时候,听普拉塔尼说这是恶人相磨,暂时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话落,少年的目光打在了脸上。

    彼诺修微微一笑,揽住学生肩膀,深呼出闷气,慢慢道:“你这段时间的秋收进货有些多了,不过学院高层和我都认为你是在储备粮食。这几次的捐助,以及那几个新比赛项目的搭建……都让师生对你的态度有了些改观,再加把劲,把年末考核一并拿下,到时候,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导师的语似温水流过心扉。

    简-艾斯沉默半响,手入兜,忽的又想抽烟了。

    彼诺修没了多余的话,再次捏一下学生的肩膀,回身向马车,于对方最后的送别中,抛下几声喃喃自语。

    “年末考核要的东西太多了,再过一天……又有一大队马车要外出拉东西。”

    “为首的好像在西院,要过伯韩湖,然后出校门就散开,几十百辆车也乱得紧,真是不方便管理。”

    “啧,还真让人头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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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龙挣翼,百鬼夜行,巨人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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