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咱们
紫藤的花期是4月中旬至5月上旬。
总状花序,花序轴被白色柔-毛。
这种长寿树种大抵都温柔且宽厚,漫山漫野,茎蔓蜿延屈曲,开花繁多,串串花序悬挂于绿叶藤蔓间,瘦长的荚果迎风摇曳,自远方眺望便是芬芳四溢的海,真切别有韵致。
而这座学院的紫藤是永远盛开的。
天空净美,紫藤神秘浪漫的爱为世人喜欢,花语中的思念不舍恰好与学院重叠,以至每年这个时候,都有许多学子返巢看望母校,顺便参加一年一度的学院考核,观赏那些冉冉升起的武道新星。
今年也总归是这般繁华的。
虽还余着一个月的缓冲,大街小巷里的车声人声依旧有些多了;熙熙攘攘在阳光下行进,是文明,每张脸上都有完全不一样的色彩。
切尔西-阿含图不大喜欢这样的热闹;伸手用帕子捂住口鼻,喉管有些疼,面色苍白,但终究要比之前好上了许多。
“呼吸还顺畅吗?”
一道温声;白发苍苍的老管家将高热量巧克力递到主人手上,又倒了杯热咖啡,加一块砂糖,一同放在茶几前头。
切尔西-阿含图一面咳嗽,一面端起咖啡喝一口,咽下这道热,拿起巧克力掰开递给旁边的堂妹一块,自己又选了点易消化的甜食,再用几瓣甜橙补充营养,最终靠在背垫上,缓缓闭上眼睛了。
“我都说了不要乱跑嘛。”低头喝口咖啡,夏奇拉-妮尔-莉娅好好观赏自己这美甲,再抬起水润润的大眼睛,轻描淡写瞥过堂哥的脸颊,“这变季就好好养养,整天整日的受凉,病不加重就怪了。”
“我也想呐,”切尔西-阿含图点点这妮子,抿住嘴,嘴角的笑意切实是藏不住的。
夏奇拉-莉娅见状便翻了个白眼,放下咖啡杯,自始至终都没多瞧对面这正襟危坐的人一眼。
“诶,莉娅。”这人倒是自己找话了,“你帮这简-艾斯……一同做了多少生意呐,大概是哪些行当?”
“说了也和你没关系。”夏奇拉-莉娅又是一道白眼过去,也用着阿鲁加通的口音;鼻音甚浓,“那是咱的事,没那点盘子给你分。”
留着简单寸头的男人非常习惯,眯着眼呵呵笑起来,手掌放在膝盖前,背也一直挺直着,显出不一样的利落精神。
此般安静了一会儿。
果盘里鲜橙渐少。切尔西-阿含图睁开眼睛,接住老管家递来的一瓣橙子;咬出汁水,向寸头男人出声:“你也想在这个城里投资?”
“诶。”寸头男大方摇头,手握拳在膝盖上一敲,又笑眯了眼,咧开了嘴,“小打小闹的咱也不怎么感兴趣,要是爱泽兰那个海岸线能够,”
“你别想。”
一道女声把这点小心思掐得干干净净;长翘的睫毛一掀,吓得寸头男摆手缩脖,确是被辣到了。
切尔西-阿含图也笑了起来,咽下甜橙,手点点自家堂妹说道:“咱也不能一下子就把人都赶出去,万一勒格带着大批现金,带着他家底的六大祈福长老进来,不是一下就能处理好多麻烦了。”
“诶。”名为佩德洛-勒格的男儿立即点头,一身简单西装,额头三道皱纹,偏巧爱笑,很难让人生恶感,“还别说,咱一直都想着这样的计划,你们看,”
他略微搞怪的竖起一根手指,将其不断游离在这两发小前头;利索打一响指,念:“咱啊,估摸着带两个祈福巫师,20亿,加巫师协会一个小果儿,就要把咱这海岸线办起来,把那霍尔格灰狼和雪山羊好生养起来,诶~”他又拍了个手,笑容过分爽朗,“咱前头靠海峡那块地就养鱼,十条八条可劲养,直接连通隔壁奥斯曼帝国,那钱呢……不就是咕噜咕噜滚进口袋了么。”
佩德洛-勒格笑的有些猥琐。
夏奇拉-莉娅不掩饰嫌弃地看了眼,之后端起咖啡,破天荒没反驳。
切尔西-阿含图读出那股味道了,用手帕擦擦口鼻,偏头看眼窗外热闹堵塞的街景,往后靠住垫子,缓缓摇头道:“咱就知道你叫着跟来肯定有事,这还没入城就露出尾巴脚儿,不怕我把你赶下去。”
“你,不,会~”佩德洛-勒格眨眨眼睛,十分有精神,“咱知道你让咱上车就是这目的呢,咱都一个庄园长大的,能不了解你这点猫腻呢。”
“哎哟……”对面的女伯爵真切听不下去了,摇头闭目,手撑住下巴尖儿,显得懒散,表明自家态度。
白发老管家还在为这三个继承者忙前忙后。
切尔西-阿含图不出声,指尖不停摩挲,偏头看看窗外,又看看这发小;端起桌上咖啡,说:“咱一开始是想拉着你进来,不过北方的事可没这么好停下,前几日蒂姆家那位巫师发现,简-艾斯咬下的这条海岸线很可能有天然大势,足够节约好几百亿晶币。”
香醇咖啡入喉,霎时极静,仅余老管家还在温吞吞地擦桌倒水。
左右两边都没有声音了。
作为“南方王都”阿鲁加通的真正继承者,切尔西-阿含图将这个基调放下,声音不高不低,依旧充满故乡韵味:“要打,要抢,咱这一次召集了六个武尊长老,条文之下咱在北方没人能管,但是那蒂姆-加尔-奥莉薇娅也与咱通了话,这个地要拿,咱两家就真的要交交手,整个五六七年,恐怕都不大太平。”
“你要不要跟?”
最后的问在杯面上荡起圈圈涟漪。
佩德洛-勒格的脸也倒映在其上,不由伸手摸摸自己脸蛋,对这份帅气表示赞同。
某个女人又在抿嘴摇头了。
佩德洛-勒格大概也没思考多久,直直朝发小说:“咱听这简-艾斯不是与那妇人的儿子关系很好嘛,这事儿你都还没跟咱细说,咱哪敢一下子就得罪这女人啊。”
“你想听什么?”切尔西-阿含图顺着问。
佩德洛-勒格把搭在膝盖上的手都握拳,腰背挺拔地想,看着阿含图回道:“整个地契……确实是搞定了?”
切尔西-阿含图点点脑袋:“花了一千亿那人已经被简-艾斯控制在学院庄园,等到地契一送到,事情就有了结果。”
“藏学院呐?”佩德洛-勒格眨了下眼睛,继续问,“那咱这艾斯挺厉害呐,办地契的维多利亚那家子……”
“也签了箴言契约。”切尔西-阿含图仰头摸摸下巴,找到点胡茬,是有些刺人感,“反正艾斯已经把整个地契的事都办了个利落,手里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剩余百分之三十在本地这叫英格索尔-克劳德的贵族手里,这人以前当过君王的猎犬,没混出什么名堂,不过资历老,拿到了爱泽兰海峡。”
“这样么。”佩德洛-勒格眼珠一转,瞧着吃茶看小书的夏奇拉-莉娅,咧开嘴笑笑,摸着精神寸头,故意声音搞怪地问,“那他那百分之三十呢……咱们……”
话入耳,夏奇拉-莉娅已经要开怼。
切尔西-阿含图摇摇头,笑眯眯点着这自小胃口就好的发小,平静叙述:“股份的事留到最后再说,今晚先把艾斯保下来,那边有消息,安娜殿下晚上要找他,很可能是奇得塔斯撺掇的。”
“诶~”佩德洛-勒格闻声手握拳敲了下膝盖,稍微想想,发出豪爽声音,“那这事咱也参与了!不就一蒂姆么,当着他门口建城又怎样,咱一个顶两!把他那矿石摊子先给掀咯!”
各种豪气冲天的语在阳光下明媚四溢。
大约知晓这人见风使舵的能力。
夏奇拉-妮尔-莉娅继续喝茶看书,只是在金色阳光下的坐姿,确实更为放松了一分。
第五百四十二章 红得发紫
紫藤花·武道馆
几十场擂台沸满盈天,刀枪棍棒,运气怒喝,拳脚无眼,台上人打得虎虎生风。
运棍,摆手,沉气下凿。
马洛-珀尔跳步往侧,手中棍“呼”一声破开面前白光,再盘腿下潜,腰马挺力转棍前刺,一发-漂亮的直捣黄龙拉开双方距离;小步退到擂台边,圆目紧紧盯住对手,不断起伏胸腔平稳呼吸。
俗话说:“拳怕少壮,棍怕老狼”。
徒手搏斗,力气大者可占不少优势,但用兵器,尤其是用棍搏击,拼的就是技巧方法,使的正是刚柔并用的路数。
借势休息。周边擂台全然是闷闷风响和各种兵器的碰撞声。
所谓的“热火朝天”大抵是如此,原因无它,武道馆那面墙壁上挂着的巨型旗帜就已经说明了资助方身份——现在进行的,正是近期最火的“简-艾斯”武道杯。
所谓火热,当然是奖金太过丰厚且次数繁多的因由了。
一滴汗从下巴滴落,咽下口水平复呼吸,马洛-珀尔第三次看向那头旗帜上的男人侧脸像,双手握棍扎马步,左右一扫,荡起闷风,示意交锋继续。
持刀者也握紧刀身长约60公分的大刀,毫不迟疑的拉开“破锋八刀”的架子:身体左面向前侧立,双脚分开,左前右后成高虚步,左手前平伸,手心向下,手指向前,右手执刀在身体右侧,刀尖向后,刀刃向内。
这记起手讲究的是快、准、缠,专生对付棍棒一类的难缠家伙,也喜爱近身挑打,是院内许多学员都钟爱的刀法把式。
持刀者用刀后圆环系着的缠布擦擦汗,双方开始相互靠近。
马洛-珀尔慢慢舞棍前挪,改左脚向前,眼角余光锁紧对方手里的大刀穗子,想起导师毕比提醒过的些许细节,便吸气沉吟,如炭般黝黑的皮肤反射出一阵钢铁般的油亮来。
近身,刀与棍一触即上。
鼻腔响起沉闷律动,持刀者大步前迈,左侧抬刀,“哐当”一声砸开马洛-珀尔棍刺力眼,而后双手握紧大刀,上右脚成右虚步,在刀刃向下时吸一口变招,随着马洛-珀尔的棍棒挑打将大刀横于肩胛骨,而后于运动过程中变右高弓步。左手竖起掌,掌心向右,“噼啪”一声,以一记漂亮的单刀横劈破开密不透风的棍棒戳点,紧跟手翻腕,单手刀从右后向左下斜劈,对准马洛-珀尔的持棍手狠狠一刀斩去!
这下确是太阴太辣了。
马洛-珀尔迫不得已收棍立直,反被对面人持刀更进一步——抬肩刀向上挑,左臂弯曲,上步右劈刀,像是算死了马洛-珀尔的立棍劈砸,以一记狠厉的跟步按刀卡住马洛-珀尔的棍子尖尖,左脚上半步,下膝盖一压,瞧着这黑人同学大喝一声“吃刀!”,甩臂就要将对方另一只握棍的手整个斩下。
佛伯特是真的强啊……
感慨之余,马洛-珀尔到底也是扎实把式;十足吃力的抬手弹棍撇开这一击,扎马步的膝盖往前找着与佛伯特对抗。
双方你来我往抢占下盘数十余招,最后也不说清是谁的优势更多,反正腿都有些麻了,便统一变成右跪步,由马洛-珀尔舞着棍子不断往前挑、刺、点,而佛伯特则是不慌不忙的舞刀罩住周身;“铛铛铛铛”一阵对拼,双方便都没了更好机会进来。
“这打得我是真累啊……”大片大片的汗从脸颊滑落,佛伯特又用刀柄上的穗子擦擦脸,干脆弯腰手撑膝盖喘气,吊眼瞧着对面这步伐明显虚浮许多的同学,长呵气,摇头念起来,“要不我们五招定胜负了吧,我晚上还有训练啊,真没这么多精力了。”
马洛-珀尔没出声,双手握棍,赤裸着精壮上半身,下面搭着条布长裤,一双布鞋,真切朴实,宛若路边石子般沉默厚重。
到底都是一个导师教的。
佛伯特闭目深吸口气,手转刀舞出几道刀花,直起略微酸痛的腰,脚尖踮起来点点擂台,轰然前冲,单手刀从左臂外侧蛮狠劈砸而出,变成一道白光,势要破开这臭石头的棍路法子。
“哈!”这一刀铆足了劲将木棍尖砍断一截。
马洛-珀尔腰马一沉,扫棍打向佛伯特腰腹,而后以攻代守缩棍后移,重新找足长棍的力点,“呼啦”一抖,快准狠地贴砸在佛伯特胸口,如一道残影,让这持刀者面色发白的倒退几步。
以棍击人,最有力的地方是在棍尖和离棍尖约一尺内的一段棍梢。
这段棍梢中的任何一点都称“力点”。合格的用棍人,势必从头到尾都想着用这一段的破风来狠击对手。
现在机会来了,马洛-珀尔看着佛伯特踉跄后退的样子不似陷阱,当即两手握棍前冲,以右手作先锋手来发力使棍,狠狠一扫一砸,连打佛伯特的手肘、膝盖,将这同学打到近乎倒下,而后挑棍,甩起来对准后者的下巴要害就是一击。
“呼!”一道白芒刺拉拉地割向马洛-珀尔的右手——毕竟是棍法的第一弱点,若先锋手受伤,力则无从发出。
马洛-珀尔当即后跃砸棍。
“你太小看我了!”脸色涨红的佛伯特反握刀往前冲,毫不在乎形象的在擂台上前滚一圈,就赌左边是这一棍的生门,在这棍砸的力点之外。
棍尖裹挟风声砸在右边。
马洛-珀尔的确被刚才这刀反扑弄得保守,没有一击压住佛伯特,反而被这赌徒欺身,进入大刀最佳的攻击范围。
“结束了!”中门大开的马洛-珀尔就在眼前,佛伯特带着被长棍距离压制的怒和怨持刀跳步,在对方发棍攻来的一刹那,依托十余年的武学心得,竟是立刻判断出了哪边是生门,哪边是死门,旋即朝着生门方向侧肩一躲,忍着之前被打得腰骨剧痛,怒喝的拔刀下劈!
“哐!”
回缩防御的长棍被这斩击一分为二。
马洛-珀尔倒也还未放弃,一手一柄断棍挡在前头,“铛铛”抵住两刀往侧面翻滚,而后双脚点地轻跳,左右加速,与佛伯特拉出一场别开生面的近身短打!
双方这一下都找到了最舒适的进攻节奏。
佛伯特两刀砸在马洛-珀尔的双棍欺压,略略吸气,直接用了一招“掉手横挥”:直行上步,右手持刀走一个顺时针小的极扁椭圆圈从右至左横抹,迎着马洛-珀尔的攻击用刀上架,接着再上步,一刀无声无息地横抹马洛-珀尔的脖颈。
马洛-珀尔收棍急退,佛伯特第三次不慌不忙的上步转身,大刀反射出白光,得理不饶地斜扫马洛-珀尔腰部。
这下可真是压苦了马洛-珀尔;被拦腰斩断的风险就在眼前。真的以伤换伤,他至多用棍狠狠砸一下佛伯特的脑袋——这极有可能只是降伏,而自己,则要丢去生命。
“我输了。”持棍手无力垂落。
白厉厉的大刀停在油光蹭亮的腹肌前,佛伯特抬头,直起身没好气地推了下这人,也没多少言语,转头朝擂台下的学院方人员点点手指,示意记数,然后弯腰从擂台栏绳缝隙钻了出来。
这一场比拼完。
整个“简-艾斯”武道杯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大概周边擂台的较量也都分出胜负了,耳边声音在慢慢变小,失败的马洛-珀尔独自坐在擂台上,黝黑脸颊上刻有红痕,还有一些细密刀伤,总之流出殷红的血,与汗水交织在一起,疼得眼里有了些血丝。
“马洛-珀尔?”
一声喊叫,负责统计的院方人员拉开绳上擂台,左右看看周围,取出册子开始登记,“‘简-艾斯’武道杯九胜一负,本周排名121,第三档,奖励五枚红晶,或者等价食物。”
“你选择哪一种?”院方人员抽空抬眼,发觉这黑人学生一直没说话,随即稍偏下头,看着对方继续喊,“马洛-珀尔?你伤得很重吗?”
“啊……”黑乎乎的大手盖在满是汗渍的卷发上,马洛-珀尔从擂台上起来,抬起毫无特点的脸庞,向对方点头回应,“我要钱。”
“拿着。”
五枚刻有雄狮王冠的红晶坠落在掌心内,很沉,让马洛-珀尔觉得有些不真实;以至下意识看看周围,握紧钱币,狠狠放松的呼出一大口气。
原来这里能赚钱是真的。
想到此,他望向武道馆墙壁上那副巨大旗帜,望着其上栩栩如生的侧脸像……一时言语阻塞,只能弯腰,朝旗帜上的人物表达深刻感谢。
“你还没有去洗澡啊?”
一股带有皂角味的风扑鼻。
抬头看,是佛伯特用手帕擦拭颈脖的休闲样子。
“你在感谢他?”见马洛-珀尔只望着自己不出声,佛伯特抬手指了指那扇旗帜,语调随意,读不出太多色彩,“这有什么好感谢的,简-艾斯现在红得发紫,反正马上就要和我们一起训练了,你可以让他给你安排一份工作,以我个人的观测,他肯定不会拒绝你。”
“啊…”马洛-珀尔张嘴并挠挠脑袋,又闭合厚唇,没接上言语。
佛伯特见此只瞥一眼他,身子重心往前倾,却不知怎的停住,反而侧头看这父母都是贫民的同学,想想,还是说道:“你母亲的病好点了吗?”
“唔。”马洛-珀尔加快了挠脑袋的速度,另只手紧握又松,像是心里有潮,翻涌点点悲苦。
佛伯特也叹了口气,伸手从刚穿上的黄色马甲里拿出戒指戴上;指头一转,取出十余枚红晶递上。
“这些都拿着吧。”
整个场馆闹哄哄的,他的话有些听不清了,“现在赚钱都比较容易,简-艾斯办了很多比赛,而且都开了几天了,你早来,前面的拳法、腿法、综合格斗、乃至长短跑,气血战,枪赛马赛都可以报名,像我们这一届你最次也能拿个前百名,这也是笔钱,至少比前几届好太多,许多人羡慕我们93届呢。”
“拿着吧。”
红灿灿的晶币在往前抛,马洛-珀尔下意识后躲,最后挠挠脑袋,将这些钱都接了过来。
“走了。”佛伯特没有多余逗留,擦着对方的肩膀过,忽的停,留下一句话后继续走,“也就你这蠢子还跟威尔莫特-披得玩,他借遍了同学的钱,你看他有还过吗?”
话完,佛伯特消失在人来人往的阳光内,再无任何背影。
第五百四十三章 联合起来!
秋风里。
马洛-珀尔与背后武道馆的热闹渐行渐远。
路上的马蹄印确是越来越多了,记得几个月前,养马对于许多学生都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他们大抵都在学院开办的北方马场租借骏马,或是向院内商会借,只有正儿八经的贵族,以及被贵族门阀点名的优秀者才能提及养马,才能大方有马车,最后骄傲在院里驰骋,享受众人瞩目。
马洛-珀尔从不觉得自己是可以养马的人。自小到大,他都十分自觉地把自己放在站在路边那一档;谈不上嫉妒,不过点点向往,还是有胆量支持的。
现在院内养马的人越来越多了。
绰号“赤魔”的门罗特先不久就带着千万现金置换了自己帝国班同学的庄园,当天他还乘坐着一辆两驾的马车,真切羡煞了精英班和种子班的许多人,甚至帝国班的些许同学都在讲……是简-艾斯,打开了这个机遇的闸。
“啊,又想到这个人了。”
一口气顺着胸腔扩散,马洛-珀尔闭目清理脑中所有的胡思乱想,将明显大了一码的马甲外套拉上肩膀,低头往前走。
其实他也因此得益许多了。
毕竟那个人就像太阳:饶是靠近其身边一点点,也有太多关注蜂拥而至,让他这样的武者,都有些许家族愿意开出契约,给予金钱和头衔。
越想越数不清感谢了,搓着头皮往前走,路上行人十有八九都在议论这个名——“简”,“简-艾斯”的不断钻入他的耳,让他确实迷茫,以至忍不住驻足,忍不住去听,去思考……
简-艾斯,到底有多红呢?
问题在发散。
路边这两学生恰好拿着这个话题消遣,其中个子高些的侃侃而谈,数着“赤魔”门罗特等等搏击高手的名字,最后咂了下舌,十分笃定的念:“我刚才提的这些都是大头,‘赤魔’门罗特上个礼拜又赚了几百万,那查理赌场和简-艾斯真的是一对表子,连精英班那一批人都赚得上天了,我听讲啊……他们直接把岛谷的一个娱乐房包了下来,每天酒水美人不停,这几天都传开传遍了。”
“卧槽?!”那同伴瞪大眼珠,没注意到树底下这黑疙瘩,张嘴回道,“这他妈有这么赚钱啊?嘶……我怎么一开始就没好好上搏击课呢……”
“你现在上了也没用。”高个子喷出两道气,“你以为我们这一届就没人偷偷去赌场或者武道馆打拳啊?李-曼特威望再高也不可能指挥所有人吧,我跟你讲,其实是现在入场太迟了,那查理赌场,早就接拳接到饱和了。”
“里面全都是高手。”
他开始掰着手指数,“简-艾斯那杂碎就不说了,现在查理赌场的制度已经升级改革,就全院最热闹的武道馆,我们这样的连前100都打不进去。”
“不至于吧……”同伴咽下口水出声。
高个儿一声嗤笑,偏个头,像是在树下阴影看到一双眼睛在吧眨,不过那里太黑,也就没管了。
“现在的搏击课啊……”他继续聊道,“以搏击为主课的导师不知多了多少,还有那些炼体课程也是密密麻麻,而且院里院外的商会和很多家族都开始搞这件事,准备和查理一起再办个二级赌场,反正早先投入的人都吃得盆满钵满,现在城里面,到处都是肌肉壮汉,都是来博取机遇的。”
“那城中心还堵类。”同伴翻个白眼,叙述这道不好印象,“我父亲早上进城,第二天早上才到学院,我还提前请了假,真他吗的操蛋!”
“嘿~”高个儿露出微笑,有些意味深长地搭腔,“你爸爸不会是在妙手街迷路了吧?那现在是最红的娼妓街,很好玩呢。”
“哪里?”同伴下意识作答;“呸呸”两下改口,瞪眼这人,又从树荫下感受到了目光的注视,实在觉得有些迷糊。
“那里有人吗?”
“啊啊,没有吧,这么黑,什么东西啊。”
“嗯哼~”
双方一同耸肩摊手,又继续闲聊:“你说这‘简-艾斯’杯又要做多久?它奖金大大小小好像有2000万,妈的也真是个贱-人,他以为花钱就能扳回名声呢?老子第一个看不起他。”
“啊。”同伴赞同点头,“这不是他做的,但我听说他是给院里捐了很多钱,然后院里开办了这些比赛,不过听别人吹牛说,他捐了有快一亿了。”
“不可能。”高个儿明显烦躁起来,“他现在就打肿脸充胖子,他欠查理几千亿的事早就传开了,马拉个币的吃了一味传说级生命秘药,老子也没见他有什么用,给李-曼特踩着碾压,等这次年末考核,老子看他怎么丢大脸。”
“真是笑死了。”
这对91届的学生一同发笑,倏然颈后汗毛竖起来,回头一看,树荫下真有个黑疙瘩走出来,吓得他们指着这沙比怒骂了几声。
马洛-珀尔沉默往前没有答话,只是在快要越过去时,张开厚唇讲:“你们为什么要骂人?你们真的认识简-艾斯吗?”
一时落叶飘舞的都有些安静。
语最多的高个儿率先蹙紧眉,迈步往前,伸手推一下这黑炭:“所以呢?你能,”
他还要推,只是对方猛地握住他大拇指往后一翻;弯腰,把他背翻在地,以十分干净利落的腕缄柔术将他降伏。
“What-the-Fuck?!”
高个儿的同伙当即拉弓步一拳对准马洛-珀尔的脑门。
旁边行走的路人同时停步,其中不乏院方工作者和导师,一下就热哄哄地把厮打在一起的双方扯开,并要开始口头训诫。
“让一让,让一让。”
几名离热闹很近的93届帝国班学生认出了马洛-珀尔的样子,挤进导师和院方工作人员中间听了听,各自把目光投射在嗷嗷叫的高个儿两人面前;冷笑一声,摇摇头将马洛-珀尔拉了过来,护在自己边上。
“直接走吧。”
一位头发涂成绿色的同学伸手揽住马洛-珀尔往回走,总归一点小矛盾,人群也就很快散开了。
细碎鸟虫声泛起,阳光从枝叶缝隙洒落,点点光斑,暖眯了许多路人的眼。
“不要和那些人一般见识。”
这些帝国班同学各自骑上各自的马,都是朝夕相处的人了,大体都知道马洛-珀尔的情况;于是离马洛-珀尔庄园最近的绿头发同学伸手把马洛-珀尔拉上马,勒住绳子掉个头。
一行马蹄声在鹅卵石小道上清脆好听。
几捧风从耳边过,策马在左边的同学忽然开腔:“马洛,你刚刚在武道馆打比赛吗?”
马洛-珀尔闻声侧过头,又点点头。
“那挺好。”绿头发同学的胸腔震颤,声音有点磁性,听起来很舒服,“下次再见到这种说简-艾斯的家伙直接抡起拳头上,打死算了。”
马洛-珀尔闻声又看向前头人,转得很慢的脑袋也在当下察觉到些许情况。
或许此时触碰的话题的确有些敏感了。
没有人再多开口,一行帝国班的学生策马行进在树荫小道上,听着风,闻着落叶散落的点点秋味。
来到了十字路口,远方大道有嘈杂马蹄声临近。
绿头发同学忽的扯起缰绳,侧头看着这个方向,然后吸口气,刻意把声音平常化的讲:“去吧,内史密斯在等你,没事多和我们一起,我们都是一个班的,是自己人。”
马洛-珀尔闻言第三次看着这几个同学,真切有些疑惑,不由挠挠后颈,而且心跳声略微快了许多。
“马洛!”
远方的少年一甩鞭;花牌耳坠迎风飘舞,而后拉绳一停,在暖得滚烫的阳光里,向面前这黑炭疙瘩说道,“我找你很久了。”
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取下腰间水壶喝一口,再笑笑,朝对方诚挚邀请:“你愿意加入我们吗?与我们联合,以简-艾斯为中心,组建一个新的集体。”
“我们会是整个学院最大的集团。”
“我可以保证!”
第五百四十四章 无人能使你自卑
再快的马也越不过寒风,穿不过胡同里。
因为挂满紫藤花的胡同满是顶尖禁忌,就算是上一批的传说级老巫师,也需得耷拉眼皮在胡同口等,合握着像枯枝般衰老的手,一动不动的,宛若血色残阳下最漆黑的乌鸦。
老女巫就这样等了几圈时间指针的走向。
等夜晚彻底到来,月是半数,掀开胡同紫藤花海的人,也是美得像一种月光,周身散发着圣洁与不可亵渎的高贵气质。
就算再找一万次,老女巫依旧是看不出公主殿下的丁点瑕疵;恭谨弯腰,用传奇级别的禁忌祝福,向殿下安娜递上另一种忠诚。
祖家皇室,也应当是此般威严。
“现在几点了?”好听如夜莺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老女巫不敢动弹,慢慢张开布满皱褶的嘴,声音放低许多:“已经八点了殿下,一来一去时间太多,倒不如好好休息……等明天这个时候,再莅临七十七号庄园也不迟。”
“嗯。”面前的人儿回应鼻音,有些软糯,让人忍不住放松了身躯。
淡雅的香风飘过,白色骏马的踏蹄声矫健有力。它披着火红的流苏面具,缰绳都是最为华贵的魔尾草,至于马背上的佳人,那又当是另一种只可远观的皓月了。
殿下是极少展现骑术的。
罗斯玛丽惶恐不安的抬起脑袋,迈着碎小的步来到白马边,仰头看着马背上的主人,一双老手搭在马鞍上,略略吸气,还是焦急地劝说:“殿下……您要去那庄园自有马车,骑马实在太显眼了,要是您……”
一道马蹄声从迷雾外响彻。
罗斯玛丽倏然转头,刚蹙眉,马背上的安娜公主就弯出温柔笑意:“是我让他来的,我们计划去山坡走走,来这也有几年了,我还从未在这里骑行。”
“上马吧。”
胡同口的另一批红枣色马儿低头吃着草浮现在雾里。
罗斯玛丽仰头看着笑靥如花的主子,偶尔喃喃一叹,拉住红枣色马儿的缰绳,也不上,就拉着在雾里走。
这片常年浓雾的“胡同里”算是壹号庄园最为森严的区域之一。
当真不知道那小子有何等微妙——自进了这座庄园的门,真正是扎下了根,像盘须一样缠绕紧了庄园内的一切。
算上这一次,恐怕壹号庄园已经没什么禁忌地方是他没去过的了。
罗斯玛丽不由长吁短叹一阵,锤锤自个这佝偻的老腰,眼皮上掀露出毫无神采的瞳孔,就观着这骑马前来的人的样子;手将缰绳都拉低了许多。
“公主殿下。”
摇摇晃晃的铃铛声带着挺拔少年儿出现在雾后,脸上有笑——那般阳光,让人极难抱以恶感。
“你这是怎么了?”安娜殿下也露出笑,只因对方这满头的汗,以及衣领和袖子上的水渍,还有……其手里攥着的几条鱼儿。
“我去捞鱼了啊,从伯韩湖精挑细选了几条橙嘴,可好吃了。”简-艾斯大咧咧的笑起来,举起这几条鱼放在面前展示,时不时用另一只手拍打鱼鳞,溅起点点水花到如玉般白皙的脸庞上,一举一动间都有着随性随意,却偏偏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无礼,仿佛其本该如此。
罗斯玛丽眯起眼睛思索背后因由,目光先从简-艾斯的相貌上扫过,而后移到闪闪发光的十字银坠,再下一点是琉璃金项链的低调奢华,而后是材质考究的黑衬衣,外头是手工繁琐的绸缎马甲,马甲、袖扣上还有种种饰品细节,最后到腰带,到裤子,再到精气神十足的黑油亮马靴儿。
她到底是看出一些味道了——就简-艾斯这种八头身比例,配上宽肩窄腰大长腿的雕塑级别身材,随便配点中上档次的衣物饰品,简直都比大部分贵族还要像贵族,更何况前者的衣着等细节都拉到了顶尖——就算把人扔泥里,人们也会觉得这人身上的泥都高贵了不少,甚至有艺术韵味。
“容貌还真是第一等欺骗人的事啊……”老女巫不断摇头在心里腹诽。忽的一个剔透玻璃瓶抛过来,令她瞬间沉下面容,冷冷盯着少年,溢出丝丝恐怖灵压。
“这是简爵士带给你的礼物,他输给我的。”
带点笑意的柔和声音在月光里发烫。
老女巫立马收敛所有气息,耷拉眼皮看向手中瓶子;握住收入戒中,没有任何传达反馈。
是了,顶级的容貌再加上顶级的人情细致。
许多看似不合理的事其实也都是有原因,有些人……天生就能吃名利场这碗饭。
“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尊敬的殿下。”
没有听见老女巫的心声,马背上的简-艾斯将活鱼往后搭在背上,另只手拉住缰绳,看眼天上月,自顾自的计划了起来,“这座山腰有一大片野花坪,都是波斯婆婆纳,我们可以去那里骑马烤鱼,画两幅夜景,而且没人打扰,附近的庄园离那里都很遥远,我已经带好了画画用的工具,都准备好了!”
“嗯……这是不错的建议呢。”安娜殿下嫣然一笑,拉住缰绳策马往前,与简-艾斯一同往迷雾外头走,留下几道香风,使留在原地的老女巫默默叹气,最后翻身上马,跟着主人进行这场夜游。
今晚的月色确实太过温柔了。
风摇转,远方伯韩湖泛起道道如鳞片般细密银亮的波浪,路上行人渐少,且路灯昏黄,让人很难看清骑马人的容貌,更别说是在这作睡前准备的繁忙时候。
另一队女仆已经从庄园无声无息地向山腰野花坡出发了。
终归是君王掌心仅有的几颗珍宝,哪会真有如此随意的安排出现呢?
老女巫还在凝神感知周边响动。
简-艾斯舒舒服服的吹着风,十字银坠叮咚摇晃,眯起好似桃花般的眼,线条十足阴柔,嘴角噙着点点笑意,真切像只惬意散步在晚风中的猫儿。
“你最近有下棋吗?”马超了半个先头的安娜回眸,不由温笑,带着刚泛起的新意继续念道,“我让你学的那本书,你看没看呀?”
“啊…”简-艾斯掀起眼皮出声,有点懒散,更惹人想逗弄,“实话实话吧尊敬的安娜殿下,我发现我的下棋理论知识已经上了个档次,就等着你回来,好好向你讨教讨教。”
安娜不禁莞尔,又低头将发丝抚到耳后,藏起大多美丽的同时,搭在缰绳上的玉指点点,对简爵士答:“那我们等会可以试一局,看看简爵士你的进步。”
简-艾斯闻声耸肩膀作回应,侧头看向马背上的公主殿下,十足自然地问了起来:“尊敬的公主殿下,我最近阅读到了一本诗集,它里面提到了祖尔金曾经的辉煌和巨龙飞舞,我想问您那里的描写是不是真的。”
“祖尔金?”安娜轻声念了下这名字,点点头,琥珀色的瞳倒映出简-艾斯的模样,“那是曾经的百龙禁忌之城,我祖父曾为它立碑,只是那座山的本源逐渐消失了,祖尔金也坠入了平凡。”
“这是许久以前的秘闻了。”
她从路灯的光线里收回眼眸,素手握住缰绳,继续讲,“你观看的那本诗集,是不是叫《龙之歌》?”
“是的,殿下。”简-艾斯点点头,抬起握绳的手在空中舞一周,继续道,“我认为它在第三首诗歌里的描写太过残酷了,那个小女孩不应该成为巨龙口中的祭品,这不符合我的认知,我认为……”公主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自己脸上,少年略微低头,于昏黄灯光中留下十足好看的侧脸,“人类总会有一个屠龙者挺身而出,反抗可能会很绝望,但是不反抗就一定是绝望。”
话完,一抹残余些许芬芳的风进入心扉。
安娜重新看向马道前的星空夜景,手指搭在缰绳前,还是出了声:“《龙之歌》你看完了吗?”
“是的殿下,前几天看的,现在都还有些余味。”简-艾斯拉缰绳控制好马头。
“那关于最后那篇‘海市蜃楼的歌’,你是怎么想的。”
“啊,这一篇我是真正有心得的,按照我自身的经历来说,这……”
十分漫长的论述自马背漂浮到风里,升入月光,化为点点银辉分散,些许飘向了波光徐徐的伯韩湖,些许往后,让骑着红枣色马儿的老女巫沉默不语,读不出任何表情。
这一路上的交流开始繁多且细密了。
前头这对人儿开始说古谈今,从诗歌聊到插画,再从插画聊到各自的艺术见解,总之连同其余几个国家的风格和名家都没错过,并时不时进行观点交汇,当即让夜风多清爽起来,让身心更加愉悦。
霎时就来到鲜花盛开的山坡了。
安娜公主喝了口蜂蜜水润喉。
一股裹挟着满满花香的风扑面,抬头看;蓝紫色的花海起伏波涛,风吹出沙沙声,迎着月光的皎洁交织成画,美得惊心,属实令人难忘。
远方夜空而来的风太大了。
花瓣不断在月光下飞,一圈圈涟漪,荡起沁人心脾的声音,舞动女仆们的裙摆,吹乱她们的发,照亮五官;一张张脸在月下更为可人。
俯身接过老女巫的手,安娜的确没有来过这样的山腰,以至双脚落地,都生怕自己的蕾丝长裙弄乱了周边的花儿,弄乱了这幅大自然的笔触。
有马甩鼻。
简-艾斯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抖抖手中藤条上的鲜鱼,侧头看眼山腰上方那点点人间灯火,然后在银色月光里将一系列烧烤工具都从马背上取下来,铺开毛毯,放下鱼,又用手帕擦了擦手,将戒指内的画板等工具取出,随女仆一起把这些都安置在毛毯边上,最后双手搓搓,盘膝坐在小型烤炉前吹吹里面的火炭;飘起一层黑灰,让他不得已咳嗽几声,蹙起了眉头。
“这里很美。”
淡雅香气随风吹拂上脸颊,简-艾斯仰起头,接住公主殿下的话笑道:“我也是无意发现这个地方的。波斯婆婆纳是我最喜欢的花,在鹰盾那个地方,它是冰原上唯一的颜色,而且因为花生长的缘故,它存在的地方总能给我带来温暖的感官。”
“你好像很怀念那个地方。”安娜殿下低头看他,伸手将一缕青丝到耳后,“我很少听人谈论不起眼的故乡,就像罗伯特-潘兴-瓦德罗的名句:‘太轻巧的不想言说,太深痛的又无法开口’,对你而言,那里算什么呢?”
“可能在轻巧和深痛的中间界限吧。”
简-艾斯露出微笑,用圆扇将烤炉里的炭扇红,飘起更多黑色颗粒物,“潘兴还说过‘人会忘记自己想忘记的事,是自我欺骗,更是许多罪恶的良好掩饰’。”
“我很赞同这句话。”
略微轻的声音随火炭的“噼啪”声一同升起。
安娜公主拒绝了罗斯玛丽搬来的椅子,于所有仆人的惊惶无措中坐在了毛毯上,并且伸手摸摸这触感极好的皮,慢慢答:“那你忘记过什么事呢?”
一杯蜂蜜水和鲜果放入了毛毯上。
老女巫指挥着女仆们在花海里忙碌。
简-艾斯无声看着月光下的景,垂下了眼睑:“我只遗忘了很多痛苦的时候,”他声音轻的风都在悼念,“就像宿醉,人喝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很清醒,历历在目,却在第二天醒来时记不起很多事由,摸摸自己的钱包,或者看看身上的伤才揣测到自己昨晚有多荒唐。”
明显属于平民的语让安娜伸手端起了水杯;优雅喝一口,没有任何斥责。
“我七日维新的时候就是这样。”简-艾斯转过头看她,手掌摊开,薄唇抿出平弧,“还有我八九岁的一段记忆,我也记不清了,可能……我在那个时候也经历了强烈的痛苦吧。”
“你能记起所有的事?”安娜偏头对上艾斯的视线,耳坠上红宝石发亮,让人不敢回应。
“是的。”简-艾斯点点脑门,笑得自然且温和,“这是我除了神体之外的另一天赋,从小就有,就像一本书,我能随时随地翻到我所经历过的事,虽不能确定太多细节,但也帮了不少我的忙。”
安娜到此不搭腔。
已经来来往往十多次了,简-艾斯当下捏捏眉心,闭目答:“我还记得那天是个晴天,你穿着白色长裙,在克里曼沙的白色花园里作画,门边是南瓜款式的巫师马车,你画着花与蝴蝶,铅笔的素描,我现在想起来颜色都有些单调。”
身边的公主殿下气息变柔。
简-艾斯将处理好的橙嘴鱼放在盘子里用竹签穿起来,洒上香料,在罗斯玛丽的监视下为鱼肉按摩入肉。
“这听起来,你好像也很怀念这里。”安娜接上话,双手叠在腿上,饶是在毛毯上,依旧坐得端庄典雅,散发高贵气质。
“如何不怀念呢?”烤炉逐步升起热浪,风吹起几片火星,黑发少年眯起眼睛,双手放在炉上,像是弹奏乐器般起伏,“鹰盾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经历过的所有大雪都在哪里,还有战争……总归有太多难忘的事,有太多命运的转着。”
“而这里……”简-艾斯笑了起来,摊开被烤得掌心有些红的手掌,侧过头,迎着这双美伦美央的琥珀色眼眸道,“我在这里认识了尊贵的安娜殿下,认识了这辈子最好的伙伴加尔-克里曼沙,并且认识了蒂姆-奇得塔斯,有过快乐的聚餐,一起喝过许多种类的酒,还生平第一次参与了场薪火节,这一切都太过值得纪念了,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裹满调料的橙嘴鱼上烤炉;滋滋作响,冒出油光,飘荡起浓郁香气。
只是聊得话题有些偏向微妙了。
琥珀色眸子露出些许流光,安娜将玉手收起来,看着架子上的烤鱼,停了片刻后出声:“可你知道吗?你和奇得塔斯的事情让克里曼沙很矛盾,他写信给我,让我转告你,只要你拿出你所有的股份,他可以用500亿置换,并且再给予你加尔家族的子爵头衔。”
“你愿意吗?”
一抹火星忽然烫得指尖收缩。
茶黑色桃花眸瞬间暗淡;无言看着烤炉,这一次看了更久的时间,才说:“这500亿里有多少是蒂姆的,有多少是克里曼沙的?”
“这不重要。”安娜偏开脸庞,见风,也见远处夜空的月。
本一路话语密切的这对人儿忽的陷入各自的沉默里。
只是皇室,永不止温情脉脉这一面。
“殿下。”罗斯玛丽慢步上前,为主人披上围巾,并佝偻腰,轻声念叨,“风已经很大了殿下,我们该换个地方了。”
话完,一名女仆将鲜果和水杯从毛毯上收走,周边女仆也早已将夜游要用的东西都铺张开,以至在月下启了把伞,搭好茶几等物,放好公主殿下爱吃的零食,就连画板等工具,都移到了伞边,与毛毯上的烤鱼少年彻底隔绝。
稍许有风入。
简-艾斯依旧没有发出声音。
安娜不再等,接住老女巫的手从毛毯上起身,以同样姿势坐上白椅,闭目感受花海里的声音和风,微卷的棕发有几缕散落在脸蛋边,浓情月光透过伞打在椅前,亮银色的圣洁光芒顺势倾泻在发间,且不断往下延伸,每寸肌肤都光滑如玉,灼疼某双眼,使某人的头又垂下许多。
或者真是月光太冷了。
简-艾斯揉搓了下被烧得泛红的眼尾,抿住唇,孤零零守着自己面前的烤炉,上面的鱼都焦了,打乱了之前的香气,有点刺鼻。
“尊敬的殿下。”简-艾斯隔半响还是开口,预图解释,预图挽回,“我一直将蒂姆-奇得塔斯当作我的朋友,也许这比较像我们之前说的恶人总给自己建设心灵上的安慰,但是回看过往,我都是这样想。”
“可是我并没有亏欠过奇得塔斯,反观克里曼沙,他已经帮助过我太多的事,我无法再增加这种负罪感,就算与他,”
“够了。”伫立在椅子边的老女巫出声,冰冷且无情,“你的陈词滥调只会打扰今晚的景色,我们没有兴致听你的声音,殿下只是接受了加尔先生的请求,你大可把这些话用信件送给加尔,别浪费陛下的时间。”
“我试过许多次。”烤炉后的人儿苦笑一声,摇摇头,垂下双手。
椅上人到此睁眼,看向简-艾斯,琥珀色的瞳仁里光芒收敛,是有些黯淡了,随即眼睑微垂,宛如艺术品般完美的玉手轻轻一抬,平静说:“艾斯,我只需要你的一个答案。”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
搭在裤腿上的手猛然攥紧,茶黑色眼眸垂下,点点火星飘起来,扑打在这张棱角分明的俊逸脸庞上。
台阶已经给了。
简-艾斯闭目间呼吸有些困难,还是深吸气,慢慢说:“蒂姆-奇得塔斯这件事我已经没有了退路,我不欠他,我欠的只是殿下您和克里曼沙,如果他……”喉管震出的声音有点颤,惹得风都低眉许多,“如果他的家族提供所有费用,我可以违背与切尔西-阿含图的契约,这样可以吗?”
火星再次飞舞,他睁眼,眼眸被映衬出一层淡金光泽。
安娜在椅上无声看着。
夜晚有点点风,花瓣也在飘动,只是这双如朝露般清澈的眼,或许以后都不能再见到了。
突如其来的疲乏让座上公主闭上眼睛,深呼吸一次,在罗斯玛丽的愣神中再次启唇:“蒂姆会给你200亿,这样说明白了吗?”
毛毯上的烤鱼骑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安娜从椅子上起身。一列马车突兀闯进波斯婆婆纳的花海,带着女仆们的忙前忙后,很快就搭建好了迎接帝国皓月的梯子,要带着对方回到高高在上的云端去。
兴许所谓的烤鱼吃不到了,今晚的棋盘也始终未露出来。
《龙之歌》里的诗和罗伯特-潘兴-瓦德罗的名句都很美好,只是以后不许再提了。
简-艾斯恍惚中四肢冰冷起来,心瓣膜一阵剧痛,伸手按紧心口,还是很疼,像钝刀在血肉里割,拉出粘稠血线。
“艾斯。”
南瓜造型的巫师车起航前,站在车门边的公主倾城回眸,于夜风拨弄耳边秀发,送出最后告别,“谢谢你今晚的陪伴,潘兴其实是我老师,他将一句话献给了我,我如今赠送给你。”
“他说:‘未经你的同意,没人能使你感到自卑’。”
第五百四十五章 埋头前进吧
棕牛皮的古老书籍闭合。
一片飞尘于莲花形水晶吊灯的光明里旋转。
佩德洛-勒格正行走观赏这间典雅而奢华的会客厅,时不时伸手触碰墙纸,瞧着其上的查理风格的花纹装饰,而后望眼用实木包裹的方窗;身子停在树纹近乎百年的实木四脚小桌前,低头闻闻,在檀香中略略点头,朝切尔西-阿含图发出声响:“现在看来,你说简-艾斯是侯爵子嗣我都不会反对,看看这座城堡,看看这一路上的种种风景,我不得不臆想,他与查理-米尔顿之间绝对有秘密。”
此般语扩散,用着正统的王都腔,将窗外枝头的一片落叶震落。
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女伯爵根本不想搭理他。
切尔西-阿含图抿一口气泡酒,向递给自己手帕的大管家莫瑞斯说了句“谢谢”,接着一边擦嘴,一边向这始终转个没停的发小出声:“这些话不要再重复了,艾斯不喜欢别人议论他与查理的关系,这个克里曼沙也提到过。”
佩德洛-勒格闻声咧嘴笑了下,在仆从的指引里坐回墨绿色的真皮沙发,手搭上扶手,指尖习惯性抚摸其上绣着的郁金香图案,再抬眉,对切尔西-阿含图作出了回应:“这件事情我已经重复过几遍了,简-艾斯既然是加尔-克里曼沙的好朋友,今晚又被安娜殿下邀请,他临阵倒伐的情况也有可能,毕竟……那可长公主安娜啊。”
不带掩饰的语清晰响起,四周仆人都低下头,大管家莫瑞斯未有丝毫表情变幻,依旧端茶倒水,尽心尽力服侍三位贵客。
“安静。”切尔西-阿含图一根手指竖起来,脸上笑意有许多,可看着十分寡淡,很快传递出生疏距离感。
佩德洛-勒格见此清清嗓子不再说话,依旧坐得腰背挺直,双手搭在双膝,寸头十分显精神。
几杯茶进退两三次茶桌。
再呷一口香,马儿的奔腾声在漆黑深夜里疾驰,沙发上的三位贵族都抬起头,各自放下茶杯,裹挟着点点烟味的风很快就从门外走廊吹了进来。
“噢我来晚了,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以一抹身姿挺拔出现在众人眼帘内。简-艾斯笑着看向前面人,仰头配合管家巴里德的动作脱去骑马用的方格长套,换上正装——深黑色衬衣,镶金边的绸缎外套,寓意神秘的深紫色领巾,胸口戴有红色玫瑰花别针,一举一动间气质卓然优雅,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人物重现,踱着稳健的步前行。
身旁发小已经没有声音了。
切尔西-阿含图整理好着装微笑起身,伸手,大方带着自己的惊讶向简-艾斯寒暄:“噢艾斯,我想你又帅气迷人了一个档次,也不知多少女人要被你勾去魂,我亲爱的家伙。”
“我想你这是抬爱了,尊敬的阿含图。”简-艾斯失笑摇头,握住切尔西-阿含图的手上前抱抱,而后好生打量这位朋友,桃花眸子弯得亲切无害,“最近身体还好吗?我送去的那些小零食是否还合格呢?”
“噢~”切尔西-阿含图再次笑了几声,一面拍拍简-艾斯的手,一面拉着对方往会客厅深处前进,“我很喜欢你送来的甜橙,我很少吃到这种大个头的橙子,何况它还是这么的甜。”
“好了,”阿含图站定在另一位主角前面,伸手对准对方,微笑介绍道,“佩德洛-勒格,我从小到大的挚友,‘大嘴巴’,这是我们这些熟人喜欢对他的称谓。”
“嗯~”简-艾斯微笑发出鼻音,伸手握住这人的手,目光清澈地看着对方,略有磁性地开口道,“很高兴能认识你,尊敬的佩德洛先生。”
“额呵呵呵…”佩德洛-勒格站姿笔直地握紧简-艾斯的手摇两下,笑得眼睛弯起,嘴角咧开,“我想我们有相同的审美啊,可爱的简先生。”
这道幽默瞬间被众人品读。
简-艾斯与佩德洛-勒格默契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当即哈哈大笑起来,盛着热闹欢快的风坐在沙发上,奠定此次谈话的基调。
“看来我这里的茶点应当还让大家满意。”
解开外套的几个扣子坐下,简-艾斯拿起碟子里剩下的一块脆饼放入嘴里,向夏奇拉-莉娅点点头,然后拍掉手上残渣,将十指交叉搭在膝盖前,用十分平和的微笑面对这几人。
“你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切尔西-阿含图继续端起热可可,背头精致,尤为皮肤极好,就是白的稍过了点。
“晚上的夜游取消了。”简-艾斯把自己十分自然的丢入沙发内,抬手摆摆;身边的管家取出一盒雪茄向几名贵客展示,在得到首肯后分发给客人,自己也为主人剪上了一根。
烟草燃烧的醇厚香气在空中弥漫。
简-艾斯挤压胸腔呼出浓雾,夹烟的手有宝戒闪光,有了点奢华的韵味:“如果说生意的产生总归要让人失去些什么,我想我今晚可能失去了许多朋友,而且是无法挽回了。”
狭长的桃花眼垂出弧度,眼尾那抹上挑在烟雾里若隐若现,像是笔触极好的水墨画。
“哎呀,你跟他们哪谈得上什么友谊呀。”寂静中,不知何时放下书的夏奇拉-莉娅脆声开口,一如既往的不给面子,“喝喝茶下下棋就算是朋友,那安娜殿下身边不得有几百上千个朋友呀。帕英-德-雨果,范-布鲁图斯,哪个不是天天陪公主殿下游玩的人,你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火红美甲在灯光下十分靓丽。
那头喝茶的人扎实被呛了两口,苦笑抬头,并拒绝了管家莫瑞斯的拍背。
气氛又变回刚刚好。
切尔西-阿含图笑容和煦的前倾身子,伸手点点烟灰,慢慢吐出那点雾丝,说:“简-艾斯的表述也是没错的。只是事事难料,没有人知道下一个山顶会是怎样的风景在等着自己。”
“我们能做的,只有埋头往上攀登。”
声落,茶杯与实木桌面碰出轻响。
夏奇拉-莉娅继续看书。
佩德洛-勒格举起了手,于这道尾音里接上话,并对简-艾斯笑了笑:“我赞同这个观点,朋友是太过广袤和多变的定义,如果可以的话,我倾向把一同做生意的人当做朋友,这样更自然,也有许多话题。当然,一切也都要禁得住时间考验的。”
鼻音稍浓。
夏奇拉女伯爵拉出嗓音,依旧风轻云淡:“他听得懂我们那里的话,大可按照你自己的习惯去交流,不用搞得这么怪。”
“你会阿鲁加通语?”
佩德洛-勒格和切尔西-阿含图一同出声;都瞧着这人儿片刻,放下烟,转而鼻音浓厚的说:“咱现在说得你听得懂么?艾斯?你听得懂么?”
“啊,我能听懂你的意思。”简-艾斯微笑答,指间雪茄腾起细烟,恰好朦胧了侧脸,“就是我说得不大好,不惹你们笑了。”
“这都是你教的?”切尔西-阿含图转眸看向堂妹。
夏奇拉抬起根手指点点,翻过书页,依旧漫不经心:“咱只在喝茶的时候和他这样说话,他自个学得很快,可能……早就想好这些退路了咯。”
“诶……”佩德洛-勒格来精神了,挺着腰板喝口茶,啧啧两下,向简-艾斯开口道,“咱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啊艾斯,学会阿鲁加通语啊……”他手点点,“是真正的明智,南方迟早再来一场改革,迟早!”
“嗯。”简-艾斯笑得眯起眼睛,十足无害,异常友善。
闲聊再次告一段落。
兴许是同一语种让人十分熟悉。
一根雪茄抽完,切尔西-阿含图换了个姿势贴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露出黑色的袜:“现在聊回生意吧,加布力尔-阿列克谢的事情他叔叔想要怎么处理,今天除了他,还有谁来过你的庄园?”
“英格索尔-克劳德。”简-艾斯平淡答,顺便看眼佩德洛-勒格,继续解释,“他拥有英格兰海峡的一切权利,股份占有百分之三十,我与他约定了明天来到我的庄园谈判。”
“这些咱知道。”佩德洛-勒格保持口音,点点烟灰又收敛表情,显出稍许城府,“这人呐总绕不过贪心,不过咱也很直接,有个好的方法让他清醒。”
“勒格的家族历代是巫师掌权。”一旁的切尔西-阿含图出声补充,“海岸线那座城市将由他来处理巫师大阵等问题,另外他对地形和养花养草养动物都有研究,也许以后有时间,你应该去他的农场看看,那是整个帝国都有名的。”
一口热可可入喉。
佩德洛-勒格的嘴角早已咧出一个角度;拍拍自己胸脯,向简-艾斯大气道:“咱以后也是有生意联系的人,来了阿鲁加通直接找咱,咱真的带你长长见识!”
“这是我的荣幸。”简-艾斯略略点头,向大管家莫瑞斯投去目光;后者立即将整个会客厅的仆人都带离。
面前三位贵族的神情又有些变化了。
摩挲下指尖,简-艾斯端起气泡酒喝一口,感受这股甜,目光稍显空的慢慢开口:“我与科尔西约定了后天把阿列克谢交出去,届时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件事情需要你们帮助。另外英格索尔-克劳德那里……他可能在律查那里找到了些庇护,他猜出了我们的一些事情,而且蒂姆家族的人也一直跟在他周边,这是一个值得重视的问题。”
“他也签订了契约对么?”切尔西-阿含图很快接上话,俯身伸手转动杯子,目光沉静,气质雍容。
简-艾斯点点头。
佩德洛-勒格拿起茶几上的一枚果子吃,并把夏奇拉-莉娅点着要的脆饼挪过去,自个儿咬得干脆爽利。
“那也就不需要担心了。”切尔西-阿含图放下茶杯继续说话,抿去唇边点点水渍,“英格索尔-克劳德的海峡权利只要在箴言契约里他就不敢动弹,这件事情甚至他都不敢透露给蒂姆,你之前的消息很可能是有心人故意诈你,或者是英格索尔-克劳德对你的一次试探。”
“而且就算他现在有鱼死网破的决心,也已经迟了。”
真皮沙发下陷,仿佛是这位继承者的气场实质化。
“你提到的这些事情都非常好解决,有关今天找你的蒂姆-奇得塔斯,以及其他声音带来的影响你都不需多关注,你就好好训练并备战,为年末的考核做准备。”
“我敢在这许下保证;没有人可以在年末考核时给你使绊子,记住,是没有。”
切尔西-阿含图把手指点在扶手上,直视简-艾斯的眼,给予这位伙伴信心:“城市的事情我们都可以放在最后谈,我还来时也与勒格说过,只要契约到手,其余障碍都可以慢慢清除,利益方面的事也可以慢慢磋商。毕竟我们打了个蒂姆家族的措手不及,用千亿的价钱活活把地给抢了过来。”
“这还得谢谢加布力尔-阿列克谢呢。”吃的果子仅剩核的佩德洛-勒格跟着点头,看眼书柜,也回到了王都腔调,“免费的土地,我可还真没做过这样的生意呐。”
一枚果核从嘴里吐出,嘴角咧出笑,还是这般精神。
“我家族就有一句家训讲:‘想要一个人真正从这世上消失,那必须连同他活在别人记忆里的那部分也剔除’,紫藤花有太多双不可磨灭的眼了,虽然有些复杂,不过若是你的话,他们肯定无法让你彻底消失的。”
话音从前头来,简-艾斯下意识低头摸摸鼻子,看着这位新朋友半响,抿嘴答:“我怎么听的都像是你在意有所指,在阐述其他的事情呢?”
佩德洛-勒格立即笑起来,手握拳锤一下膝盖,再往前伸摊开,稍微停顿后回道:“我可没有说啊,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到时……别让这个城市的法律找上我这种合法贵族。”
“行啦行啦。”隔壁沙发的夏奇拉-莉娅终究翻了个白眼,放下书,端起茶喝了口,念,“你们这些大男人怎么谈起生意来婆婆妈妈,这些先放在后面说嘛,咱现在都快十一点了,要不要休息呀。”
话到此,这位女伯爵抄起一个蛋糕往简-艾斯身上扔,十分不耐的斜睨这人,声音尖了一些的继续道:“你那份地契今晚能不能送来呀,他们不会在院外不让进,让我们白白等一晚上吧。”
“诶~这不是第一次和艾斯接触嘛。”佩德洛-勒格看了一周会客厅,笑呵呵地搭腔,“咱等会就等会呗,艾斯这里挺舒服的,都有我家农场外围那种味道了。”
端茶盘的手一抖,简-艾斯瞧瞧这正看着自己的人儿,默默吸气,正要继续喝茶,窗外枝叶忽然在风中摇曳,砸上窗户发出刺耳声音。
他们来了。
切尔西-阿含图将目光移向门外,伸手叩叩实木桌,放下杯,两缕风也出现在他沙发两侧,且恭敬垂下脑袋。
“简先生。”
会客厅的门同时打开;出现一白一黑两道身影。
白的是高大胖熊模样的阿拉斯加,黑的则是身着锁子甲的中年武士。二人身上都有一股很浓的血腥味,而且不仅是人类的特征。
气味在鼻尖萦绕,茶黑色的眸子逐步低垂,接着从沙发上起身,回头向这对人儿赠予微笑:“一路上还顺利么?这么迟了还在赶路,真是辛苦了。”
“莫瑞斯。”
大管家从走廊另一个方向现身。
“为他们安排房间,另外找到热迈厄斯-沙松,并且从路-阿卜杜尔那里抽调几名理疗师,让他们在房间里待命。”
“是。”莫瑞斯躬身离开。
腿岔开站在地毯上的中年武士瞬间放松躯壳,深深看眼面前人,低些下巴说道:“简先生,这是你要的地契,以及我主人给你的一封亲笔信。”
“先坐吧。”简-艾斯朝着自己那张长沙发伸手,旋即接过厚厚的油纸袋和信封;向座上未起身的三位客人微笑,嗓音如常地继续讲,“交易最关键的一步已经来了,我想今夜大家都得晚睡。”
声音掺杂风往前触碰,座上三人好似沉默的墙,仅有切尔西-阿含图微笑颔首,并将手掌往外抬,让两位武尊长老消失于阴影里。
“额。”耳上戴着残破器械的阿拉斯加可没有这么多讲究,迈开小短步子来到沙发边,撅起肥-臀一坐,于沙发的“呱唧”声里双脚并拢,开始挑拣茶几上的零食,慢条里斯的吃了起来。
“我先去休息了。”中年武夫没有多看切尔西-阿含图等人一眼,点一下头后退,顺便将门关好。
“艾斯,我,我也走了啊。”阿拉斯加的声音有些漏风,已经把巫师袍的内兜都塞满了自己想要吃的零食,嘴里“咕噜”地嚼,整个人圆乎乎的,的确非常可爱。
当然,这是在不计较他脸上和白袍上的血渍的情况下。
气氛突然往下冷了许多了。
大体都寂静,仅剩风在吹动,剩鸟歌唱;月挥洒光华。
快要受不了这股血味。
简-艾斯慢慢蹙紧眉,低下头,想要藏起些许真实表情。
“艾斯。”阿拉斯加来到他身边,还“咕噜咕噜”地嚼,只是左脸的洞涓涓流血,顺着白胖下巴滴在巫师袍上,蔓延腰间那道深刻裂痕,其内血腥味,更使人作呕。
“艾斯。”宛如大白熊的巫师继续讲,“能够来这里陪你的就剩我一个了,拉塞尔他们,”
一双全然漆黑的瞳在阴影中抬起,无声无息,却让夜风一抖,吹动烛苗摇曳。
阿拉斯加略微有些停顿,慢慢咬开嘴里脆饼,继续说道:“拉塞尔他们要留在埃特蒙德做生意,还有太多事情要跟你说了,不过你现在这么忙,我们就等到以后吧。”
话完,这位高胖巫师儿继续没心没肺地吃着零嘴前行,打开会客厅的门,留下一道席卷落叶的风。
灯光恍惚又附带温度登场。
三月桃花模样的眸子再次上掀,一片清明,宛若无任何事发生。
佩德洛-勒格确是目睹了全程,缓缓切换坐姿往前靠,看住简-艾斯的眼,又看看对方手里的油纸袋,说:“艾斯,被留在埃特蒙德的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我怎么感觉你有些魂不守舍的。”
“说这个就太过复杂了。”简-艾斯深叹着气摇头,缓缓坐回沙发上,取出手帕将果盘边残余的血擦拭干净,然后抖落油纸袋上的一粒粒血珠,将整个袋子往前推点,打开维多利亚-诺福克的亲笔信封,靠在背垫上读起来。
切尔西-阿含图也推了下发小的肩膀,再看看默默收起书坐好的堂妹,朝窗外打一响指,解释的说道:“为确保我们的谈话内容不会被察觉,我屏蔽了院长维奇的禁忌,虽有些冒犯,但也是无奈之举。”
“开始吧。”
这位继承者把手拍拍。
夏奇拉-莉娅满脸嫌弃地从血红油纸袋里夹出一张张地契。
旁边的佩德洛-勒格倒是一面笑,一面摆放签约用的工具,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夏奇拉的眼神攻击,当下缩起脖子笑呵呵摇头,努嘴示意别管自己,然后拍拍手起身,腰背挺拔地走到墙边书柜前——上下看看,握住门把往后一拉;十分吃力的接住一个浑身裹满绷带的人儿,并费力横抱对方往回挪,发力发到整张脸红润,口鼻不断“噗噗”喷气,大吼地拒绝了简-艾斯的起身帮忙,硬拖着这个绷带人丢到茶几前面,双手叉腰呼两声,像是整个人都舒服了。
“真该死的,这家伙确实要减肥了。”
不甘心的用皮靴踢踢地毯上的绷带人,佩德洛-勒格大喇喇坐回沙发上,抬脚踩着这人的脸,不断前后移动,就像踢足球那般。
绷带里已传出极度压抑的“呜呜”声。
佩德洛-勒格用手帕擦拭掉脖颈上的汗,看看正在核对地契的阿含图两兄妹,后偏头望住简-艾斯,忽的笑了起来:“我记得我与阿列克谢的哥哥汤姆还一起喝过几次酒,是在王都的时候,想不到一年以后,我竟是这样再与他们相逢了。”
“时间可真奇妙呀。”
佩德洛-勒格拿出一支雪茄咬住,咧开嘴角笑呵呵,读不出太多含义。
第五百四十六章 在成长
“你知道吗艾斯。”
锐利短斧“噌”一声从皮革里展露白光。
大约佩德洛-勒格对其并不满意,咬着雪茄眯眼喷出浓雾,睫毛下的半个瞳仁转动,俯身抓起这只裹满绷带的手摁在实木茶几上,掂量掂量半月状的短斧头,将雪茄从嘴里拿下,继续道:“贵族维持财富的最好方式就是拥有一块足够肥沃的土地供给平民耕种,这在冰川是比较困难的,所以土地交易和奴隶买卖在67年红火至极,现在的贵族都是那段大交易时代的受益者,但他们常把事后的巨额财富都藏起来,很少拿出来流通,许多贵族都只想拥有一条街或者几块肥沃的地,单论租金和贷款过上足够惬意的生活。”
“这一点呐,帮你搞定地契的维多利亚家族在帝国是头一档。”
“像加布力尔家族的人,他们那时在西北真的很红,拥有近千名奴隶。”
地上的羊蜷缩着不断呜呜叫,佩德洛-勒格将这只手踩紧了,然后看眼围在书桌边的阿含图兄妹和他那一大帮智囊;无奈摇摇头,一转短斧,“嘭”一声用厚重钢背砸在这只手掌上。
“呜!”躺在茶几边的羔羊疼到抽搐痉挛,鲜血自绷带里溢出,慢慢汇聚成细流,就要从桌边滑落了。
“我知道阿列谢克的家族很有实力。”简-艾斯上前擦掉这多余的血;呵口气,一面直起身,一面平静接话,兴许没有注意到地上羔羊的惨叫,“我掌握的消息告诉我现在城市里的动静很大,这对叔侄一直在火拼,已经蔓延到各个区的加布力尔家族地盘。”
“那才几个街道。”
一张契约上的血手印成,佩德洛-勒格换了张契约继续把手盖上,转转斧头,吸着气抡起往下砸!
“嘭!”刺目腥鼻的红又在契约上出现。
羊的下肢已经蹬直颤抖。简-艾斯帮忙把盖好血手印的契约拿开,一张一张的换,与佩德洛-勒格配合的不算糟糕。
“嘭!嘭!嘭!嘭!”
大多授权书的签订愈发快速。佩德洛-勒格抽空看眼简-艾斯,呲着牙,转转有些酸疼的持斧手,继续刚才的话题:“加布力尔家族的底蕴其实不止手头这点奴隶和地契,如果真按你告诉阿含图的那些来说,阿列克谢的父亲一定有个密室藏宝,他那些年的积累都成箱成箱堆放在那里,可能是黄金,也可能是各种宝石、内宗法门、和隐藏武技。”
身旁人的目光明显往脸上汇聚许多。
佩德洛-勒格在砸好一张授权书后笑了一声,重新抬脚踩住羔羊的手,放对方缓缓,自个儿也能再抽支烟。
“你知道吗?”烟头在浓雾中烫亮,像白帘,挡住寸头发型的脸,“拥有超凡力量存在的冰川,稍微有远见的贵族都不会在超凡领域的投入吝啬,既然阿列克谢是武士,”他碾着脚下这只带血的手动动,聆听地上人的惨叫声音,“他父亲又给他留下一名三阶段武皇,一名擅长制作巫器的不知名巫者,这都说明他父亲的藏宝里一定有东西吸引了他们,你大可在见到科尔西的时候诈唬他一下,反正提一嘴又没害处,而且什么都有阿列克谢来承担,你就说是他泄密的不就行了。”
半个身子靠在茶几边的羊不停用头颅撞击实木。
简-艾斯面色思索的越过其来到自己坐的沙发边,俯身将那份亲笔信拿起转交给佩德洛-勒格,朝对方开口道:“看看这封信,你认为维多利亚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嗯~”佩德洛-勒格一面喝水一面发鼻音,喉结起伏着“咕噜”咽下,摇摇头,倒是没有拒绝。
“你这是把我当你的智囊了呀。”开完小玩笑,他将手中信纸抖抖,回头看眼还在认真商讨的阿含图众人,抬脚松开被粘在桌上的手,腰背挺拔地坐回沙发,一字一句开始阅读。
简-艾斯一同坐下,取出支雪茄衔住,不忘看看那头摆钟的走势,揉揉眉心,叹息戈妮德等人的事情又要推迟了。
世事大部分都是难以预计的。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论计划有多么精妙,大多异端,也始终无从避免。
划亮火柴将雪茄熏燃,简-艾斯表情平静地反思整个生意的历程,睫毛渐渐垂下来,遮住几捧碎影。
“你想在我们的城市搞数据化么?”
坐在沙发上看信的人儿抬起头,刚要继续问,一抹香气从眼前恍惚闪过,然后,两手就空空如也了。
“这是什么呀。”夏奇拉-妮尔-莉娅抚平信纸查看,为了规划生意特意把头发扎成了马尾,配上白白的弹性脸蛋儿,一股上流贵族的书香味止不住外溢,让灯光都绯丽了许多,“你和那个拉塞尔-德文还真想把这事搞起来呀,他人不是被押在埃特蒙德了嘛,你这件事让谁顶在前面呀。”
“而且,你哪有这么多钱呢?”
身位简-艾斯私人贸易官的女伯爵将信纸甩出。
倒是佩德洛-勒格十分珍视地将信捞过来捧住,小心看看上面的文字,向简-艾斯问:“之前来这的白胖子巫师就是搞这个的?他水平怎么样?”
“具体的仪器操作应该没问题。”
简-艾斯浅笑地伸手碰了下夏奇拉-莉娅的裙摆。这女伯爵竟是没恼,狠狠瞪眼这穷疯了的家伙,转过身,继续去忙活地契上的许多细节。
“你们这……”佩德洛-勒格在余香中开口,眼睛左右瞟,指头也在空气中来回移动,“有些怪怪的哦~”
简-艾斯摇摇头不做解释,吸口雪茄,看着茄嘴上的标识说道:“庄园里的仪器现在不属于我们,它马上就要被运往埃特蒙德,虽然信里欢迎我与维多利亚继续保持合作,但是仪器这部分的昂贵开支,让我有些拮据,哪怕是我已经答应为这个数据化事业建工厂。”
“哦~”佩德洛-勒格这下听通透了,停在膝盖上的手握拳又松,目光明亮的回道,“所以你一开始就想把这项事业带到我们的城市,稳住这几个巫师,顺便把你那个永生集团也搞强搞大是么。”
简-艾斯递来目光。
佩德洛-勒格摆手一笑,保持挺拔坐姿,西装将身材衬托的瘦长:“你这就有些见外了呐艾斯,咱之间没必要做一些复杂的前缀,咱跟阿含图从睁眼开始哭就一直玩在一起。咱这人对朋友喜欢直来直往,不喜欢现在这些宴会风气,那还不如在农场里种种花草,养养植物的舒服。”
简-艾斯闻声没动,手指捏着雪茄转动一拳,略略颔首答:“我确实一直都是你提到的这个想法,勒格你知道的,现在很多行业都已经饱和了,能赚钱的领域早就被各个城市的贵族垄断并且玩出了花,不开辟新路,我这样的人的压力真正是很大的。”
聆听者在点头。
简-艾斯吐出烟哼笑:“就说现在,赚钱少的对我这样的武夫实在没什么用,多的又不是天上掉馅饼,别人可以在一个家族或者一个城市安心熬个十年等向上的梯子,但我欠着这么多钱,而且与查理之间,也谈不上什么好感,不可能会有太多帮助。”
“这我知道。”佩德洛-勒格也从墨绿色烟盒里取出一支短雪茄衔住,用装有火炭的金属小长管将烟点燃;好好“呼”一声,向简-艾斯笑弯起了眼睛,“我晓得查理-米尔顿拉你挡枪那事。我们现在都是一起做扎实事的人了。许多我也不瞒你,刚开始呐,”他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书桌那边的人头攒动,“阿含图对你的意见可大着类,他很在乎莉娅,你当时风头这么臭,让他真感觉是自己把莉娅推进了火炉。”
“当然了,你现在的名声在圈子也不算好。”
话入耳,简-艾斯苦笑的抬手搓搓眼睛;有点血丝,像是劳累所致。
佩德洛-勒格笑呵呵瞅着艾斯这幅模样,点点烟灰,顺着刚才的事情继续谈:“你那个永生集团还差不差人投呐,咱别的不说,现在这个公司制真正是越搞越好,你要是愿意咱也可以加点,你要不愿意,咱也不会小心眼。”
“这些你们不也都做得来么。”简-艾斯没急着拒绝,笑眯眯发问,并将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你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现在又有合适的土地,任何伟业你们都可以资金谱写。”
这道声音很平,躺在地毯上的羊像是呜够了直接昏过去。
佩德洛-勒格收回目光,头一次直视住简-艾斯,表情收敛许多,正儿八经的发问:“艾斯,在你看来…咱这样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无所不能。”简-艾斯笑答,“至少这辈子只要想着怎么花钱就行。”
佩德洛-勒格颔首应下,身子往前倾些,再讲:“你那认为,咱一天有多少个小时?”
简-艾斯一时答不上话。
佩德洛-勒格呵呵笑起来,膝盖上的手握紧又松,仍旧坐姿挺拔地讲:“艾斯,咱知道你现在活着就已经挺费力气了,钱呐人呐,要什么缺什么,什么都想一口吃,想把自己喂饱。”
简-艾斯启唇要答话。
佩德洛-勒格摆摆手,上半身离沙发扶手更近一些,保持阿鲁加通的口音继续讲:“艾斯,你要知道这世上的钱是赚不完的呐,人要懂得接受残缺美,不可能什么事情是圆满落幕的。你这种每个礼拜都会崭新如初的完美躯壳,也是神灵才能给予的呀!咱这种酒肉凡人,怎么能跟神灵相提并论呢?”
话扑面,简-艾斯慢慢握住了手。
到底也才是朝着十九岁奔赴的年纪,饶是有人教有人引导,在千锤百炼的顶层继承者面前……还是略显稚嫩了。
佩德洛-勒格确实好奇一些人事,但如今也不好问,况且谈论生活的瘾已经上来,必须一次性说个痛快。
“艾斯,”
他开始用肢体动作来丰富语言:手掌摊直慢慢扫过空气,专注看着对方的眼睛说,“人这一辈子的精力只有那么多的,你想要什么必然就得舍弃什么,咱波斯虽然没有中庭那种诗情画意,但你若是想玩,一辈子到头你也不能玩个遍。神灵已经给你得天独厚的天赋,咱再夸大一些,往神圣帝国来讲那就是天命之子,是要承担宏伟抱负,要名扬历史的。”
“可真正往这上面走得多难呐。你每天练武读书都已经用了大半的精力,就像咱守着咱家的偌大基业,守着那农场也是一个道理。”
“咱们都没多少剩余时间的。”
两道浊气从鼻腔顺出,这位寸头精神的继承者已彻底沉浸在叙述内,连指间那熄灭的烟头都忘记丢掉。
“艾斯呀,咱就说句踏实点的话。你呀……必须先在这个世上找到一个安身立命的本事,要无论到哪里都保证饿不死,无论怎样都能带给你信心和灵魂上的寄托,这样咱才能放开眼往外头看,去见见外面的风景,去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去尝试一些新鲜的改变。”
“你现在呀,靠着脸和命搏到了这块地,但是下一次,下下次呢?你总不会每次都这么顺利,这么好运吧。”
佩德洛-勒格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抿抿嘴,看着一脸沉思的艾斯,当下精神头又足了:“就像中庭人的一句话……‘下位者劳力,中位者劳神,上位者劳人’,你现在孤零零一光杆骑士,又要建城,又要搞公司,又要开工厂,还要准备年末考核,还要处理这些生意带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影响,你怎么可能玩得转呀,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真正撑死的就是你自己呢!”
最后的语随手掌一同拍向扶手。
茶黑色的眼瞳慢慢扩张,简-艾斯吸起气来,很快低头露出笑容,并握住佩德洛-勒格的手,给予对方热量:“我很少听人跟我说这么多道理,不过勒格,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向你们展示贪婪,等阿含图他们将地契核对好,我们一起开会了,你就会知晓我的一些意思了。另外呢……工厂和集团的事我当然愿意麻烦你,或者拉住你入股,这些我也是看的很开的嘛。”
话完,这对人儿统一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佩德洛-勒格一不小心将茶几上的短斧踢倒;扎中羊,一抹殷红从绷带下迸裂而出,让好不容易昏迷的羊又开始呜呜叫。
“你们在聊些什么呢?半个小时了都没停。”
一捧男士香水扩散,切尔西-阿含图微笑把双手压在沙发上,看着面前这两大笑的人,又看看茶几上那叠带着血的授权书,说,“你们这边的事都做好了吗?可以的话就一起开会,今晚辛苦点,把整个生意的基调先确定下来,方便后续的事情。”
“我们都做完了啊。”
佩德洛-勒格往后仰头看着自家发小,抹去笑出的那点泪,利索起身拍拍艾斯,满脸春风地讲,“咱依靠咱的三寸金舌说服艾斯了,嘿嘿,他可是答应了巫师工厂和制药集团都让我投资,还有很多好事呢,你必须夸夸咱。”
“诶~”简-艾斯这下不乐意了,搞怪蹙眉,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都说了勒格的绰号是‘大嘴巴’,你和他一起,他一整天都可以说个不停。”切尔西-阿含图拍了下简-艾斯的肩膀,另只手按按太阳穴,向武尊长老抬起下巴,在仅剩羔羊受伤的世界里发话,“药剂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把他锁起来,然后……”
一束目光射在脸上,简-艾斯双手入兜的侧身让路,答:“就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行进就好,我没有意见。”
“好。”切尔西-阿含图微笑起来,朝着早已秃头的执事招手,向其吩咐道,“这些授权书都过继你的名字,记住整个过程只有你和加布力尔-阿列克谢的名,不要牵扯进艾斯。”
“我知道了。”一身西装的中年执事点头。
切尔西-阿含图向简-艾斯一望,整理袖口走向书桌。
会议环节到了。
陪同了许久的大管家莫瑞斯有条不紊的安置会客厅里的执事长老们去休息。
窗外月已经够深了,枝头上的虫儿叫唤得都有些无力,息息索索的,像是名为“夜”的精灵,在扇动透明翅膀施展静谧。
简-艾斯大概是没注意到这些景色的,会议桌的主座留给了阿含图,自己与佩德洛-勒格坐在左侧,并朝对面的夏奇拉-莉娅点了点脑袋。
“就正式开始吧。”
没有太多前缀,切尔西-阿含图平静坐在主座上,双手握拳放在桌前,抬起眼睛;贴身侍从将整理好了的计划书分发给四人,然后双手合握退在一边,垂头忍人看不清面容。
“后天记得举办一场晚宴呀。”夏奇拉女伯爵忽然对简-艾斯出声,“阿含图带来的这些人,还有我的一些朋友都会参加,勒格那里也有几个熟人要邀请,一起差不多两三百个人,你要上心,不要出什么洋相了。”
“宴会的事,我伯韩湖庄园的管家仆人都可以抽调来帮忙。”切尔西-阿含图跟着出声,“第四天在我的城堡还有一场宴会,届时都是一些贵族名流,后天的晚宴署你的名,第四天的我们四个一起联名。”
“好。”简-艾斯认真颔首,时不时抬眼,被佩德洛-勒格伸手拍了下背,“有什么扭捏的呐,咱都是自己人了,要谢谢就谢谢呗,阿含图很少捧人的。”
这道直白的语像是利剑戳破了严肃。
连“小辣椒”夏奇拉都忍俊不禁,捂着小嘴笑得香肩轻颤。
切尔西-阿含图满脸笑意的摇头,习惯性抬手——贴身侍从当即为座上人分发雪茄,而管家巴里德则带着一队仆人将蔬果呈上桌,为各自倒上各自喜欢的饮品。
裹挟着疲惫和肃穆的会议被各类香味冲淡了。
简-艾斯饿了;吃着没有任何酱料的牛肉干,喝着橙汁,塞得满嘴是油。
“谢谢啊。”他忽的在进食里出声。
佩德洛-勒格与夏奇拉-莉娅一同抬头。
切尔西-阿含图的眼神温缓,用餐巾抹抹嘴唇,噙着这份心意,语调十分寻常地开口:“现在谈论谢谢太早了,宴会需要你致辞,第一支舞需要你和夏奇拉一起跳,”
女伯爵翻起白眼,他继续出声:“然后年末的第一名你必须收入口袋,生意开始我将没有这么多余力保护你,无论你与院长维奇之间有什么约定,你都一定要完成,保持紫藤花学院的学生身份,至少近两年内,不要出什么问题。”
“我知道了。”简-艾斯放下玻璃杯,薄唇抿出淡薄颜色,耳坠摇晃闪烁。
“你现在的成绩怎么样?”一旁的佩德洛-勒格蓦地出声。
主座旁的贴身侍从睁眼看了看黑发少年,又重新闭目,默不作声盘着手里的核桃串。
“我在93届的对手只有一个。”简-艾斯平静回应这道声音,五指并拢点点胸口,是阿含图等南方人最熟悉的起誓方式,“我会在生意确定后全心全意闭关训练,导师们支持我的决定,我城堡里的巫师团队,也为此进行了充足准备。”
“我喜欢听这样的话。”佩德洛-勒格也并拢五指放在嘴前轻吻,认真点头,鼻音浓厚得与某位女侯爵差不多,“把你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训练上,你不需要担心其他的任何事。我与阿含图会处理好一切,莉娅会让源源不断的商户入驻我们的城市,所有人都会看到你与我们合作的巨大好处,让加尔-克里曼沙去跳脚吧,你和我们在一起会更好。”
这位“大嘴巴”已经将主座人的台词全部抢先,甚至还说了点突兀的言。
夏奇拉-莉娅十分无语地闭目摇头。切尔西-阿含图闷闷抽烟,深深从鼻腔喷出浓雾。
简-艾斯倒是迎着这份誓言将指尖蜷入掌心,沉默侧头。窗外树在月下延伸影子,夜有雷鸣,宣告某场大雨将至。
第五百四十七章 我们…来了
已经忙碌奔波一整个秋夜了。
大概是喝酒,顺便聊点心事。
出酒馆时夜幕泛起闷雷,像雨要落得偷偷摸摸。
纳奥富伦德问事情的样子,也是这般偷偷摸摸。
迎面打来的风有太多的倦色了。
乌鸦叫得嘶哑难听,马儿移动前蹄,整个街被夜裹上厚厚的黑色纱布,仿佛人在布里,心却在外头。
到底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上车的,桌上的烛台微光闪烁,点亮纳奥富伦德子爵的脸——已苍老一度,胡须和发根有些灰白,皱纹密集着,双目枯嵌在眼眶里没有丝毫神采。
他已经问过许多人了。
近几日来城里的氛围不算太好,到处有枪战,有持斧对砍的帮派,有坐在酒馆里忽然被割喉的倒霉人。兴许是这些律查都管不动了,但仔细一问,又说是本地门阀加布力尔的家内事,顶多也就是吵吵,影响不了其余人的衣食住行。
可纳奥富伦德子爵分明听到了那个名字,所以斜靠住软垫时会发抖,胡须抖动,双目闪着与面前蜡烛相同的光;微弱,似乎马上就要灭了。
“纳奥富伦德。”
窗帘外响起人的声音,他木木转头,身旁仆人帮忙将窗帘掀开,让他能看清快步走来的人儿。
“下一次的租金是在十二月左右了对吗?”
酒馆老板将白布甩在肩膀上,两只粗壮的手掌不停搓揉,笑的自然,又邋遢。
“嗯。”纳奥富伦德子爵点了点头,看眼不远处酒馆里的灯火与热闹,嘴唇翕动,又低下头,预图让仆人将窗帘放下。
“对了。”酒馆老板还站在风很大的夜色里出声,“你刚才问的那个应该是黑石酒馆吧,它的老板是普里利,一位曾经活跃在帮派里的混蛋,酒馆里大都也招待这样的人,很乱,我不推荐你去。”
话随凉风入耳,纳奥富伦德子爵的眼里霎时有了光,好好盯住这人;头都从窗内探出半个。
“你知道,”他问,且有些急切,“你知道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还有一个年轻人,一个小胡子,他们今天去了黑石酒馆吗?他们之后还去了哪里?是不是向老猫街走?还是更西边,还是,”
“子爵大人。”酒馆老板打断了这簇急话,并难得的用上了敬语,“我只是一个会酿酒的普通人,不是巫师,不会占卜预测,你要找这三个人可以直接去黑石酒馆问啊,不过我认为……现在这个时间可能不太适合,毕竟街上八角帽众多。他们现在可是真正的疯子。”
酒馆老板用手比划一个开枪的姿势,回头看眼店里的人声玻璃碎裂声,当下皱紧眉,留一句“再会”,便往自家酒馆前进了。
纳奥富伦德子爵注视着对方远离。窗帘再次落下,他呼着长气将身体丢回靠垫上,伸手盖在脸前揉搓,一身汗味烟酒味有些浓——都是酒馆里这些来客留下的。
“简-艾斯……”
喉咙管恍惚震颤出这个名字。
一旁的仆人和老管家只晓得坐在原位沉默,各自看着各自脚尖,就要彻底融入烛光外的黑暗里。
马夫还没有挥鞭子。
“回了吧。”座上子爵终归摆了摆手,叫醒车轮,使其轱辘轱辘的在地面转,摇晃车厢,发出各种嘈杂声音。
“主人,”老管家也借机张开了嘴,“最近城里纪律严苛,我想西蒙尼他们应该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何况一个星期早就过了,马特大人那边没有通知过来,想来也就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说不定……他们看在您是贵族已经打算放弃了,不想再与你打官司。”
一根卷烟丛老管家手里送到桌前头。
抬手臂遮住眼睛的子爵深呼吸一次,喃喃两声,放下手拿烟,偏头接住仆人的火,“噗噗”抽几口,浓烟被夜风带入了窗外。
“希望是这样吧。”纳奥富伦德双目无神地看着面前烛台,手夹烟搭在桌边,还能看出轻微的抖动。
他是真的怕了。
这几日来,太多骇人听闻的传言与这个简-艾斯绑定,甚至些许老友都说得脸红目直,仿佛做成那些天大事情的人是他们,也有许多人仅感慨,然后喝酒,把被岁月唏嘘的种种苦闷都沉淀在酒里,一口饮尽。
总归没有人想蹚浑水。
甚至有些思绪活络的都猜出他与这位红人之间可能有事;随即笑呵呵的喝酒吃肉,对任何事情都闭口不谈。
真是一群见风转舵的老鼠呐……
年过四十有余的子爵闭目叹息一声,再吸口烟,把火星弹入窗帘外;过滤复查一圈人脉,睁开眼,向老管家吩咐道:“把本阿弗莱克欠西蒙尼的钱想办法送到他家人手上吧,加点利息,如果找不到他家里人,你们就给老马特庄园送份信,争取得到他的联系。”
“好的。”老管家缓缓点头,坐姿霎时有些僵,大约是想起了那位治安官大人的地位变化,乃至老手都不由自主揪起了裤子来。
马车依旧飞奔向回家的路。
时间带动了夜幕的风云,滚滚雷声更多,风里潮湿,落叶不停刮擦地面飞舞,车轮碾着碎石和落叶冲入庄园,待到纳奥富伦德一行人下车;原地转一圈发觉整个前院都很暗,路灯呼呼飘摇,还没修好的铁栅门不停摇出刺耳声响,夜空里电光一闪,“轰隆”点亮大半个主屋的轮廓
“这些东西都记得修一下,灯也好门也好,别想着让他们来赔偿了。”
纳奥富伦德低头拍拍衣服,停在主屋的大门口,仰头配合仆人脱外套,再剁掉鞋子上的泥。
都停站在这十余秒钟了,一旁的老管家对主屋里没仆人出来迎接很不满,黑着脸上前推开大门,刚要呵斥;发觉屋里灯一盏都没开,简直漆黑得像墨团,不由眉更紧,粗着脖子敲击门板,并控制音量地怒道:“都睡着了吗?守夜的人呢?庄园的侍卫呢?!”
手掌在门板上哐击出沉重响动。
纳奥富伦德侧头看向黑漆麻乌的大厅,朝管家递出眼神:“可能都睡着了,去把路边的灯取下来,别吵到阿本弗莱克。”
“好的。”老管家闻声走向前院。。
纳奥富伦德子爵回身看看一片漆黑的大厅,从兜里取出支烟,而后咬着烟低头,等身旁仆人划亮火柴。
“嗤~”
一根火柴亮,光明在二人周边扩散,拉长了三道影子。
“呼~”
才燃烧起来的火柴被吹灭,仆人再拿一根继续划动,“嗤”一声将周围黑暗又驱散,并抬头,用另只手护住火柴的光,视线聚焦向主人,脸色却猛然苍白,眼角开始不规则抖动。
这只捏火柴的手颤得太过剧烈。
纳奥富伦德疑惑看眼仆人,自己凑近些,乘着烟草燃烧萎缩的第一口,好好放松下精神。
“主……”仆人的牙床在上下碰撞,大量大量的冷汗从额前落下,眼神涣散许多,半天抬不起手,指不住纳奥富伦德身后的高大轮廓。
夜空又划亮一道惊雷了。
这一次照亮整个主屋门口的场景,将三个影子清晰投映在圆柱上。
“哐当!”某种金属物落地的声音响在前院。
老管家不见了踪影。
纳奥富伦德闻声抬头看去,却发觉面前的仆人在不停后退并发抖,像是被巨大惶恐所包围,双手捂嘴,努力压抑住嘴里的声音。
脖上汗毛倏然直立起来。
衔着烟的老子爵一寸一寸回头要看向身后。
只是一只手从黑暗里探出握紧了他臂弯,稍稍前倾,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打在其耳后,有些冰凉,又有股浓郁药味。
“Hi……”电闪,一个布有青色胡茬的下巴显露,嘴角稍微扩张,好似晚间的猎食者,找到了自己的猎物。
……
城中心的某处马厩。
划亮西边夜幕的雷鸣并不能唤醒棚子下这人的熟睡。
他手里有酒。深褐色的酒瓶被棚子吊灯映出团团暗色,稍许有一滴酒从瓶口落下,恰巧风过,吹起几根杂草,扑腾腾地黏在这人的脸上,确是十分狼狈了。
这马夫还在酒气浓厚的闭目打鼾,杂乱无序的山羊胡野蛮生长到喉结处,暗绿色兜帽将头和肩部都遮好,下面穿着粗布衣,戴有皮护手,腰带,以及普普通的长裤和马靴。
不过也是真的够臭的。
马粪,马尿,乃至不知晓混着什么东西的黄色污水就蔓延在他的靴子边,早就打湿了草堆,浸润出令人作呕的气息,到底也就他还睡得着,睡得这么放荡。
“长官!”
一排排脚步声踩着水坑往这头靠近,周边栏杆后的马儿嘶鸣后退,嚼着草偏着头,用黑不溜秋的眼睛看着这一队律查。
“长官!”一名国字脸律查儿在粮草堆积的“床”上找到打鼾男人,当即有些不忍和悲愤;低头握了握拳,还是俯身前倾推推,声音都厚了许多,“长官,长官,哈切森今晚要来看你,他带来了新的案件进展,马上,马上简-艾斯就会被绳之以法了!”
戴有皮手套的手不断推动。
只是在这位律查看不见的角度里,缩在粮草堆里的男人早已睁开了眼,品不出任何神色。
“长官……”
其余律查也都走了上来。
手中酒瓶闷闷坠入粮草内,罗伯特-彭斯回头看向木柱边的这些下属,脸上满是螨泥和污秽,黑黑黄黄的,再无之前那贵族治安官的优雅样子。
“我不是你们的长官。”他嘶哑着喉咙说,“调来的马特才是,你们现在都是他的律查,以后……少跟我这样的人再接触了。”
“彭斯!”最前头的国字脸瞪圆眼睛展露疑惑,咬紧后槽牙,忍着忧愤向这位一直照顾自己提拔自己的老大哥悲吼,“你要振作起来啊彭斯!我们所有人都在等你!都知道你没有错!都是那简-艾斯!都是他的导师,还有那个包容污垢的学院的错!我们绝对不会听令于马特的!他一调来,我们还是天天来找你的啊!”
“对啊!”其余律查当即附和,或举枪或握拳,声音嘹亮地惊动许多马儿,“我们绝不会向马特屈服!他根本就不敢指挥我们!不敢和我们硬碰硬!”
凌乱眉毛下的浑浊眼珠里多了些情绪,再闪动一下,罗伯特-彭斯哆嗦起唇,看着这些跟自己出生入死的下属兼伙伴,一时间心都热了,四肢也泛起了力气。
“你,”他略微摇晃地从粮草堆上下来,抬手避开了下属们的搀扶,呵着热气靠在一根木圆柱边,左右看看木栏后的马儿,苦笑一声,从戒指里取出一瓶金麦酒,打开往喉咙管里灌。
“大家都坐下吧。”烈酒唤醒骨髓里蛰伏的气质,罗伯特-彭斯转身慢慢坐在粮草堆上,伸手往边上拍拍,待到所有律查都排列坐好后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刚才都在说气话,我们,”他抬手打断了国字脸下属的言,“我们现在在法律上没有了上下级关系,平时称呼注意一点,不然会惹得小人给你们穿鞋,到法官和督察院那里告你们一状。”
握着酒瓶的手点点。
所有律查都从长官身上找回了曾经的熟悉味道,当下相互交流眼神,藏起心中那点喜意。
伯爵头衔是永远不可能作谎的。
落难时的坚定,定然会换来丰厚的果实。
已经有律查给罗伯特-彭斯递上火方便其点烟;很幸运得到了一支,放在鼻前闻闻,果然是一黑晶一包的高档次香烟。
分发下去,每个人手里的烟都点燃得很快。
罗伯特-彭斯咬着烟嘴看着棚子外的阴沉夜幕,抬起上嘴皮吐雾,舌头卷起烟嘴转转,摸摸自己这有些酸痛的小腿肚,向国字脸下属说道:“我很感激你们每天来看我来帮我的忙,不过千万不要在城中心的人事厅闹,这事……跟马特也没什么关系。”
“哪没关系啊!”国字脸搭腔,吐出一串烟圈,“我听说他的位置就是简-艾斯帮忙推上去的,他根本就是简-艾斯的走狗!是那表子用来报复你的工具!”
“是啊,我们今天才发现的,而且已经传开了!”
众人议论纷纷。
粗眉下的眼珠瞬间锐利许多,一身邋里邋遢的“马夫”伸手点点烟灰,端着烟思索半响,语调平静的回道:“没必要的谣言就不要传播,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彭斯?”国字脸有些惊异。
罗伯特-彭斯摇摇脑袋,轻描淡写跳过这个话题,惹来更多下属的赞叹:“你们呐,该履行律查的职责就履行,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违背初心,放弃严惩罪犯!”
“我们明白!”
所有律查下意识挺胸。
马厩外的夜幕又有雷霆炸响,吓得许多马儿抬起前肢嘶鸣,最后由着几名律查上前安抚好,这才没引发太多骚乱。
罗伯特-彭斯坐在草堆上看下属们忙,定神吸口烟,侧头向国字脸连续发问:“加布力尔这对叔侄抓到了吗?法官那边给的什么建议?马特今天又在干什么?”
“人还没有音讯。”国字脸律查摇了摇头,将四处收集的消息如实上述,“城里又打死打伤了十余个八角帽成员,还有一些动用了超凡力量,现在巡逻那几条街是哈切森和他的超凡小队,而且我听大家说……哈切森今下午还亲自去紫藤花里抓人,不过失败了。”
“他去了紫藤花?”罗伯特-彭斯的背脊稍微直了点,捏住烟吸,眉头蹙了起来。
“这里又有什么内情吗?”国字脸下属看着他。
罗伯特-彭斯摇摇脑袋,往后靠住木圆柱,抬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脏兮兮的脸庞上目光闪闪:“既然哈切森去紫藤花都失败了,那说明一定有许多力量在背后支持简-艾斯,这个罪犯把法律当儿戏又心思深沉,而且笼络人心的手段极强,这一次不按死他……以后很可能没有这样的好机会。”
“可是……”观一眼忙碌着打扫马厩的同僚们,国字脸往前靠近一些,压低了声音讲,“可是哈切森在听了你的建议后依然没有找到加布力尔两人的踪迹,不抓到他们,我们根本无从查起简-艾斯,也抓不到他的任何破绽。而且法官他们都这几天的火拼都是爱理不理,只要没伤到无辜人,他们基本就不管。”
“这我知道。”罗伯特-彭斯皱起眉。多年打击犯罪的经验让他知晓官僚内的复杂门道,而始终滚烫的正义之心,则让他彻底咬紧了那个眼眸阴柔的少年儿。
这个人……这个人的面相……
绝对,绝对不能再让他继续肆意下去……
香烟被捏住吱吱声,回忆起那日的雪山逃兵案,罗伯特-彭斯甚至猜想那所谓的工人也只是简-艾斯博取人心的借口,是他获得城主青睐的跳板,若不然,加布力尔这对叔侄也怎么可能会同时消失,而最后的方向,也都是紫藤花呢……
烟雾里的目光闪烁分明。
这是国字脸下属最熟悉的长官分析案件时的模样。
当前许多律查也放低了干活声和脚步声。
罗伯特-彭斯伸手揉搓眼眶,脏兮兮的手指和脸皮污垢直接把眼球刺激到发红,流下许多泪水。
“毕竟还没有恢复职务啊……”
停住脑袋里的思维,他低头喃喃叹息,扔掉烟,恰好一抹清爽香水味从马厩门口靠近,并带来了阳光笑声。
“都在这里呢?”
一身暗红色治安服的李米乔什-哈切森背手进入,左右看看铲屎换草刷鬃毛的律查们,于一路问候声里点头前进,最终坐在罗伯特-彭斯边上,双手撑在双膝,微微一笑,粉红色的眸子异常引人注目。
“那边又出新情况了吗?”
罗伯特-彭斯望着他问,喝口金麦烈酒,黑黄的脸涨红几分。
“今晚倒是很平静。”李米乔什-哈切森从戒指里取出一大包腌黄瓜放在草堆上,看看对方手里的酒,随即拿出自己的银色酒壶,仰头灌了一口。
“加布力尔-科尔西找到了。”
酒后第一句话就让马厩里的氛围凝固许多。
罗伯特-彭斯一动不动。
李米乔什-哈切森笑起来,十分灵巧,娇小地可人:“但是是他自己出现的,而且去找了大法官,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那意思就是花钱摆平了?”捏了片腌黄瓜的手停在空中,罗伯特-彭斯沉默想想,将这股酸脆嚼入嘴里。
“是的。”李米乔什-哈切森又喝口酒,“他又没杀律查,而且死了这么多人约法三章是肯定的,加上阿列克谢那一边的势力阻扰,这对叔侄最终回到谈判桌上的概率很大。”
“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事?”彭斯偏头问。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李米乔什-哈切森呼出酒气答,“从我老师那里传出的消息是这对叔侄在争权,反正斗得很复杂,双方都被握住了致命软肋,才会引发这一系列暴力事件。”
“那阿列克谢人呢?”
“他还在七十七号庄园,英格索尔-克劳德看见了他,并且……他到现在都还没从学院出来。”
话入耳,罗伯特-彭斯的目光闪闪,握瓶喝口酒,一时没了多余的问题。
“我会盯紧他的。”李米乔什-哈切森到底知晓这位前辈的心事;弯眼笑笑,溢满青春年少感,“死去的同事,也会得到相应的悼念。”
罗伯特-彭斯接住了这幅笑容,凌乱的山羊胡满是酒水,眼眶还红着,写尽狼狈和颓败。
棚外夜幕又拉扯出一道刺眼的闪电了。
酒水溢出点点,李米乔什-哈切森摇了摇酒壶,一面喝一面平稳道:“你的事我已经跟老师提过了,过段时间,他就会恢复你的职务。”
罗伯特-彭斯再次不出声,伸手搓搓黑黄的脸,只是继续叙述自己的猜想:“加布力尔这对叔侄的交锋肯定不会就这样收尾,你一定要盯紧阿列克谢和科尔西的高端战力,另外……简-艾斯在这件事情上肯定起到了关键作用。按照目前的情况,他甚至可能操纵最终的结果。你一定要与城主大人汇报这件事情,撕破他的虚伪面容,为我们死去的同事报仇,把他赶出那座紫藤花。”
李米乔什-哈切森点点头。
罗伯特-彭斯握住酒瓶的手有些用力,目光略空看着前方,深吸口气,喃喃说起来:“可惜,可惜这都是一个家族里的事,死人也好怎样也好加布力尔的家族内部都能消化。要是超凡力量的斗争真切爆发,那城主和法官们肯定会认真对待这件事情,简-艾斯也就能彻底伏法了。”
“嗯~也不用这么着急嘛。”
李米乔什-哈切森笑着与彭斯碰杯,拍拍前辈的肩膀,一点都不嫌脏,“我觉得简-艾斯最后被你抓捕,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罗伯特-彭斯闻声也呵笑,摇摇头,不过喝酒的动作倒是豪迈随性了许多。
“这一天一定不远的……”
棚外雷电交加,一大一小两位治安官在草堆上快意饮酒纵情。
淅淅沥沥的雨终究是下了起来。
棚边,树边,栏杆边,到处是水滴飘摇,也打湿了一件暗紫色的衣,晕染了其上的学院图案。
“谁是罗伯特-彭斯。”
不大不小的声音随雷鸣一同炸亮。
酒熏红脸的山羊胡马夫侧过脑袋。而身旁的娇小治安官分明脸变苍白,接着,露出极致狰狞的怒意。
“是你吗?”
雨中,一道雷电再次将马厩门口的身影照亮,滴答的湿漉里,刻满诡异纹理的手将礼帽摘下放于胸前,嗓音平缓,震颤大多雨滴,“我的名字叫里吉威。很抱歉我来晚了,因为实验上的一些事让我有所耽误,以至拖到了今天。”
“现在,你要为你之前的亵渎……”
“付出一丁点代价了。”
声落,诡异红光瞬间将整个马厩吞没。
第五百四十八章 被蒙蔽者
站在风里抽烟。
草原背后就是加尔家族的伊森罗亚城堡。
蓝天旷野将这座城堡衬托得太过宏伟和庞大了。抽着烟的马甲青年就像是行进在田埂里的小蚂蚁,背负着独特任务,坐守在石墙围篱的红顶小屋,与其他小红屋的同僚一样,组成这巍峨防线的半点一角,管控进出的人、马车、以及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兽坐骑。
他自诩也见过许多世面了。
在这头次上岗的个把月里,飞龙和巨鸟时不时从他头顶滑翔,进入围篱的人大都是贵族,稍许碰见拉着货物往墙后去的平民或执事他都敢大声呵斥,饶是武士巫师,也能挺着胸膛不给对方面子。
这就是他叔叔说的呀……
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况他们还是肩负了控制外围责任的守卫——顶着头上这加尔的名号,近乎没有人不敢不给他们面子。
不远方又有风透过窗吹入了。
坐在不算拥挤的红顶小屋内,马甲青年随意将烟蒂弹入仅存的壁炉火堆里,起身搓搓手,踩着木地板来到窗边,伸手握住摇晃响动的铃绳,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这拉着一车货物的灰帽子。
“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探手出窗,他用长棍将围篱的锁挑开,且不着急收棍;在铁制围篱上点点,表情十分威严肃穆。
“那是要搬的东西太多了。”负责运送货物的庄园同事嘿笑了声,从怀里取出一支烟往上抛,自个也握着马鞭往后靠,娴熟点上烟,跟马甲青年聊了起来,“现在王都爱丽丝区的官员在调休轮换,庄园里又颁布了秋收调令,可不是忙死人吗。”
“哦。”马甲青年点点头,将烟夹在耳上,微微思索,便将这辆货车放行。
车轮再次轱辘转动,货物摇晃,太阳落射七彩棱光,随马鞭声悠扬离去。
其实伊森罗亚城堡在整个王都不算太大的。
马甲青年听自家叔叔说,这庄园真心要评大概也就是一线末尾的程度,得亏加尔大公素来简朴实干,把大片大片的土地用在炼金工厂等伟大事业上,况且这正是加尔历来最显赫的招牌——十把手枪拆开七把,准能看见加尔家族的标识,就像帝国晶币上的雄狮王冠一样,都是波斯人的熟事类!
思绪越想越有些偏了。
马甲青年拉来椅子在窗边仰头看云,脚叠起来,眼珠被阳光映得圆润,像玻璃珠,反出点点光芒。
又有类似跑步节奏的脚步声传来了,这一次像是在围篱内,在庄园里。
马甲青年侧过头,本着坚定负责的态度拿起木桌上的枪起身,两三步走到门边推门,瞧着前方草坪里的身影,神情逐渐疑惑,不由喃喃自语起来:“主人的庄园再怎样也有四五百亩地吧,怎么还有跑步的呢?”
语停到这里,在草坪里小跑来的人越来越近,体型有些肥硕,一身衣物倒是质地极佳,在阳光下反光,有种珠宝般的炫目感。
这定当是贵客了。
马甲青年将手枪别在腰间收好,左右看看周边,迈步迎上,朝这皮肤质地极好的胖子说:“您好,请问阁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衣着华贵的胖子喘着气摆了摆手,汗珠从干练短发上滑落,荡起一股酸味,裹挟风,与马甲青年擦肩往红顶小屋走。
“阁下!”马甲青年立马上前跟随,碍于对方的衣着打扮,只能抿住嘴,组织了下语言说道,“尊敬的阁下,这里是庄园外围的石墙站,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联系庄园里的管家来帮助你。”
“不用。”带点紊乱气息的声音扩散,锦衣胖子抬手拭去额头和脸颊上的汗,皮肤下大片潮红,显然是锻炼到位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红顶屋。
伸脚别开面前的木椅子,胖哥儿左右打量这间简简单单的房,一转宝戒取出雪茄夹住,目光移到马甲青年前头,说:“我问你,送到庄园的信件是不是归你们这里管。”
“信?”马甲青年愣住神;然后点头,实诚回应道,“任何外来的信都会先停在我这里,然后由庄园里的特定执事收上去,早晚各一次。”
“一般一天有多少封呢?”
“差不多百余封吧。”马甲青年取出火柴划亮给对方点烟,这才发觉其十指宝戒戴满;在烟雾里闪着华光,差点吸直了他的眼。
“呵~呼……”胸腔起伏,气息醇厚的浓雾从口鼻飘出,油汗脸颊里的眼睛圆又大,睫毛很长,而且鼻尖也翘,竟是胖的让人顺眼。
这位富贵胖子夹住雪茄摇了摇,迈步来到窗户边上,朝底下看,再把窗下木桌的抽屉打开,发觉里面就一些水果、枪械和蜡烛,当即吧嗒下嘴,又问:“今早的信已经送到城堡了?”
“啊。”马甲青年张开手搓了搓裤子,“七点就收过去了,下一批要到下午五点去了。您是有很重要的事被写信送来了吗?这可以询问专门服侍您的管家,他肯定会收好有关你姓名的信封,并且第一时间送到你房间里。”
“嗯。”胖哥儿并没有解释什么,拉开椅子坐下,像是一座小山,压得木椅嘎吱作响,“每天负责收信的人你认识么?或者你们这里有谁认识,让他现在来见我。”
话完,这道声音后的平淡让马甲青年更不敢小觑,想一想,还是来到墙边拉动绳铃,把问题交给经验丰厚的叔叔。
洪亮的铃声回荡在阳光内,而等待总是让人感觉时间很慢的。
可能是抽雪茄抽的有些无聊了,一身金色衣裳的胖子斜睨身旁人一眼,点点烟灰,调子平淡地出声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已经快一个半月了,阁下。”
“嗯,那你就没进过草坪后面,到城堡里工作过吗?”
“没有的呢”马甲青年讪笑起来,低头调整下帽子,答,“这至少要工作三年以上才能在城堡工作呢,我还远远没有这资格。”
“啊。”白胖子点了点头,依旧没看这青年,反而望着窗外的风景,逐渐出神了。
霎时安静,马甲青年始终小心地观察着对方;只觉这人确是很有气场的,不管是站坐还是走动,总有一种让人不敢喘气的微妙感,让人恨不得低头,恨不得缩起脖子听对方的训话。
愈发紧绷的身躯泛起酸痛感,叔叔依旧没迈入阳光与风内。
马甲青年吞咽口口水,悄悄横步靠墙更近一些,燥着胆子,努力显得自然地向椅上人问:“阁下…您……”他声音有些抖,“您是我们小加尔大人的客人么?您…您看起来真年轻。”
被问的人没出声。
马甲青年暗自攥紧了手,再等几秒,最后深深吸了口气。
“什么是小加尔。”
突如其来的问钻入耳中。
马甲青年当即抬眼,很不好意思的笑笑,再挪到木桌边上,拿起烟,划亮火柴给自己点上。
“这是对我们的少主人加尔-克里曼沙的称谓。”他一面吸烟一面答,神情动作都自然不少,“我们伟大的加尔大公只有这一位继承人,所以我们经常称呼他为小加尔,是从上面一层层传下来的呢。”
这守卫可能当真喜欢聊天吧。
劣质香烟的气味钻入鼻腔,加尔-克里曼沙伸手在鼻前扇扇,取出一根雪茄抛过去,进而安静的等,时不时听仆人口里的城堡样子。
“您知道吗?”马甲青年在接到雪茄后更加来劲了,笑嘻嘻把手里香烟灭了火留下来,再靠住墙壁,学着这位贵客之前的样子点燃雪茄;立马咳嗽起来,肺部被杀得不轻,“您,您不晓咳,咳咳!您不晓得啊,最近走动祝贺我们小加尔大人的宾客可有很多呢,一天最起码有四五条飞龙入城堡,那些运礼物的马车大片大片的,前两天直接堵了队,从城堡调了几位武者侍从才安排妥当。”
“祝贺?”加尔-克里曼沙抬起头,戴满宝戒的肥手还夹着烟蒂,没有丢弃的意思,“我昨天刚来,城堡里是有什么事发生吗?”
“你不知道吗?”马甲青年逐渐感受到了雪茄的醇厚,“我们小加尔大人呀……”他眨眨眼,笑得喜庆,“马上就要迎来重要的喜事了,这些宾客还只是一小部分,您要是在这里多住几天,就能看见大场面了。”
话音随烟灰一起落下。
坐在木椅上的加尔-克里曼沙慢慢眯起眼睛,继续朝仆人问:“你说的喜事又是什么?”
“嗯~”马甲青年抽口雪茄,好生缓缓,“噗”地吐口烟答,“当然是小加尔大人要订婚了呀,您连这个,”
身体忽然抖一下,马甲青年倏然闭紧嘴,当真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连同雪茄都点灭在墙边,收起所有搓搓脸颊,挺腰站定,成为哑巴守卫。
可惜火线已经燃起了。
木椅嘎吱摇晃一声,加尔-克里曼沙的肥胖身躯给予年轻守卫如山麓般的厚重压力——仅是一个眉头微皱的动作,就让后者打湿背脊,整张脸都紫红到要熟透。
“把刚才,”加尔-克里曼沙已经张开了嘴。
红顶小屋的门忽然打开,现出一个通体制服的中年守卫;瞪着眼粗着脖,就要训斥侄儿,连带扫眼其边上的锦衣胖子。
“扑通!”双膝跪在木板上的声音十足清晰,于马甲青年的瞠目结舌里,于微风喧闹的燥热里。
气氛彻底凝固。
中年守卫忽然一声“主人”,惹得马甲青年双腿一软,失去所有心气地斜瘫在墙边,装着胖子模样的眼瞳震颤,一时间情绪混杂,大脑彻底宕机了。
整个加尔庄园只有两人能接住这样的称谓。马甲青年到底也只算是一层一层一层隔下来隔到山底的微末蚂蚁,敢情这次却抽了少主人的一根烟,还与对方说了一大通关于少主人自己的私密事……
心瓣膜都在裂开了。
马甲青年闭目冷到发抖。
可整个庄园的继承者根本不在乎这点细碎事,走到中年守卫面前,俯视对方道:“我时间不多,你把每天收信上去的人的名字写给我,所有人,一个都不能剩。”
“诶,诶!”中年守卫猛地点头两下,砸得木地板嗡嗡声,再起身,走到窗下木桌熟练拉开抽屉取出名册和笔纸,站着弯腰书写;手抖,不过不影响墨渍挥发。
马甲青年还在惊恐看着自己。
加尔-克里曼沙理都不理,兴许能让自己上心的人和事只余下那一些,以后也会只少不多了。
中年守卫的书写很快。他伸手接过这张名单,又看眼这对叔侄,直接迈步朝门外走,独自越过带有野草飞舞的风,最终停在阳光下,沉默半响,发出平静声音:“把大管家以下的所有管家和执事都召集起来,另外把这片石墙的工作名册给我,十五分钟之内办完这两件事。”
旁边不远处又刮起一阵风。
恍惚间草坪震颤,是一条深绿地龙拉着豪华车厢往这个方向疾驰,并泛起辕座上执事的呼唤:“主人,我们该回去了主人!早茶已经准备好了!夫人正等着您呢!”
“呵。”加尔-克里曼沙听见这个名字就想笑,收敛大多神情,冷着眼往前,去念那本越富贵越难念的家经。
第五百四十九章 毒妻
指针偏转到下一刻。
奶茶在勺动三次时最香浓。
这是祖母从小交给自己的秘诀,把它运用于人事,大抵也是无往不利的。
铺洒在身上阳光太过温暖了,灰蓝色帷幔轻摇,抚摸上高跟鞋,在玉足前留下点点光影,泛起撩人诱惑。
她端起了茶杯,垂下长翘的睫毛,天鹅颈上的项链光芒流转,像是夜里星辰在闪,与嫩滑皮肤相得益彰,令人忍不住想闻一闻,想凑一凑。
也确实有人这样做了——现在正在楼下大发雷霆的,狂怒跳的,刺耳吼的,舞鞭破空让花儿憔悴的,就是她那位白白胖胖的未婚夫了。
又一株花被拦腰甩断,太多管家和仆人在激烈哀嚎,卑微着跪求继承者的饶恕:“主人我求求你,这一切都是夫人让我这样做的,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清,”
“噗!!!”
一抹白刃见血。
瓦克斯-卡特琳当即笑场了,玩味看着这个执事被砍成两半的样子——在地上滑出一条血污,低垂着头,乃至多余语言都组织不出来。
这人又收了多少钱呢?
瓦克斯-卡特琳转着明亮的眸子想。
身旁老管家低垂头,慢慢张嘴,声音嘶哑地念叨:“主人,加尔先生好像把整个围篱的守卫和控制起来了,如果被他继续往下挖,您这里很可能……”
“随他去。”瓦克斯-卡特琳摇了摇头,听着楼下的鞭声惨叫声淡定喝茶,美眸里剪影如水,嘴角勾勒出细微弧度。
很快,一道嘹亮急促的风在门外震颤,“嗙嗙”拍动大门,再轰然一脚将门踹开,喘着粗气入内,甩开老女仆的问候和请安,扯动阳台边的帷幕,双目赤红地看着藤椅上的女人,攥紧拳,白胖的脸上展露潮红。
“你……”
加尔-克里曼沙将指头直直点住瓦克斯-卡特琳,用尽太多精力才颤抖着收敛许多怒火,睁眼看她,声音依旧充满了危险,“把简-艾斯写给我的信都拿出来,所有,所有的信。”
“你在说什么么?哪来的信?”瓦克斯-卡特琳又端起了茶杯,刚低头,一道横风把茶杯打裂在栏杆上,溢出热气,以及好看的棕色茶水。
“我不是在询问你!!!”加尔-克里曼沙的怒吵红了朝阳,“我是在命令你这个贱-女人!命令你!给老子把信拿出来!!!”
“我没有。”瓦克斯-卡特琳启唇。
克里曼沙蓦地伸手扼住她的颈脖,再偏头看眼要往前的老仆人,慢慢回头,向她一字一句的阴沉念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庄园做出的事,不要以为你那点贿赂就可以天衣无缝,在花钱上我是你祖宗,你现在把信拿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把一切都止于楼下。”
“给我打!给我打死了都吊在墙上!”
跪在下方喷泉广场的执事仆人再次在鞭声中惨叫。
自云层分散出的光停在吹弹可破的脸上,瓦克斯-卡特琳一瞬不瞬地接住未婚夫的目光,忽然轻笑,歪着头答:“是的,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能够瞒住你多久,你发现的早也好晚也好,都不影响我扣押那些书信,再将其烧掉。”
这道语让箍住自己脖颈的手一松。
加尔-克里曼沙怔了怔,眉心渐渐拢起,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双鼻喷出磅礴热量。
“打女人可不是你们加尔的传统。”瓦克斯-卡特琳移开目光,低头整理一下蓬松长裙上的点点水渍,缓缓启红唇,平静地说道,“简-艾斯与你的关系已经在那个城市有了终结,你应该清楚,也不应该心软。”
“噢。”加尔-克里曼沙当即被气笑了,摇摇头,又点点头,蹲在这个女人前面,明明姿势很低,整个人却是气势凌人,“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呢?你要教我些什么?或者说,你这个普通工匠的女儿,急于把自己嫁出去的女人,又有什么故事书里和铁匠铺里的见识能够传授给我呢?”
“告诉我啊。”
白胖脸庞展露出攻击欲极强的笑。
瓦克斯-卡特琳垂低些睫毛,两个手合握起来,轻轻松松就再次把这继承者给点燃了。
她说:“我一个普通工匠的女儿都能爬上你的床,你这十年二十年的人生,又是活得有多狭隘?没见过女人吗?”
“嘣!”阳台的栏杆被一脚踹出惨不忍睹的弯弧。
加尔-克里曼沙喘着粗气将身体前倾,努力吃下几道口水,朝着这女人点头讲:“是啊,表子配贱-人嘛,”他手点点自己,且顷刻暴怒,“你以为跟老子睡了一次就能一直缠紧我?!老子这辈子就只能娶你是吗?!啊!!!”
玻璃小圆桌上的糕点被拍得稀碎洒在地上。
瓦克斯-卡特琳笑了起来,斜着眼看他,尽是揶揄,尽是讽刺:“你可以去跟你的母亲提一提退婚的事,我帮你写信,你敢持笔么?”
一指点上红唇,她迎着自家未婚夫的狂怒佯作思索,然后勾人一笑,继续回复说:“我呢,这辈子就想找一个足够厉害足够强大的丈夫,可惜连我都能在你的庄园里插手人事,真让你去掺和加贝帝斯的事情,恐怕又不知有多少人能看你笑话了。”
对面的气焰瞬息一滞。
这位精致华贵的女人从椅上起身,低头提着裙摆前进,将两人之间所剩不多的距离,再一次缩短。
她已然可以听见未婚夫的呼吸和心跳声了,美眸向上抬,嫣然笑着伸手轻抚克里曼沙的面容,像是火红鸠毒,要挖空对方的心肺:“你知不知道蒂姆家族的人早就想让你这位平民朋友死,你介绍给他这么多人脉关系,其实都是在害他,哪怕是欠你个小人情的切尔西-阿含图,你走后不都差点对简-艾斯动手了么?”
柔暖的香风扑打在脸颊上。
加尔-克里曼沙无声看着这个女人的眼,十分反常地咧开嘴角,刻满不屑的回道:“老子看重的人只会是万中挑一的千里马,这点小事难不倒简-艾斯,你根本不了解他。”
肥胖的手指往前点点,克里曼沙起身回头倚靠在弯曲的栏杆边,听着下方的声声惨叫,取出支雪茄咬在嘴里,另只手刚往兜里摸索,一束火光已亮,还带来的沁人香气。
“滚。”他阴着脸抵开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瓦克斯-卡特琳艳丽一笑,反而把自己紧贴在未婚夫身上,双颊泛起浅红,眼眸闪动光,像泉水般清亮:“你这朋友后面确实做得挺好的,可蒂姆的事情,你当真不应该过问的。”
加尔-克里曼沙不说话了。
瓦克斯-卡特琳抬起玉指点了下他的脑袋,霎时风情万种,是雏儿不曾有的妩媚动人:“你想出钱不让他们撕破脸也没用,那简-艾斯既然是手段厉害的人,肯定不想再欠你,总归要出头,叫你认真看看。”
“而你那哥哥……”瓦克斯-卡特琳抿唇一笑,从未婚夫身边离开,重新坐回了藤椅上,“可能以我现在的身份来说可能不太好,但是呀,你认为简-艾斯会服他吗?”女人挑眉,面带嘲弄。
第五百五十章 墙头草的摇摆速度
暴雨天,是有一张无形的网在逐渐收缩了。
风很大,条状闪电自乌云里一闪而过,
像是刺银色的树根,就要扎根在下方的城市里。
雨还在打窗,整个房间都闷得透不了气。豪华真丝大床上的贵族无言睁开眼睛,全然是血丝,与之前闪电的形状相似,都是一场惊蛰,一次心灵深处的火煎炭烤。
的确是一夜都没睡。
喉咙极干,英格索尔-克劳德闭目眼皮颤了颤,呵出极臭的口气,再侧身,没有惊动身旁熟睡的妻子;先探出脚,再整个身子从被窝出来,踩着地毯到来窗户边的小沙发,默默看着窗外雨,以及没有仆人忙碌的湿漉前院。
又有一捧凉风带着雨滴斜吹进来。
大地泥土的腥味钻入口鼻,打开小圆桌上的酒瓶,整个沙发上面,也是一种阴润。
深深叹了口气,金色酒液在肚里发散烘热了四肢,几滴顽皮的雨落在窗沿边打湿了他的手,开出一朵朵透明的花,宛若晨雨的请安,在无声进行背手礼。
此刻院落的一簇花丛摇动。
英格尔索-克劳德移动眼珠,整张脸与乌云密布的天是一种颜色,读不出悲喜,仅有些渗人,有种生人勿近感。
十点很快就到。
他再次确认完时间,转身走向主卧外厅,且自给自足的穿好衣裳和鞋子,回眸望眼妻子,将面前的房门打开。
“英格索尔先生。”
戴着高帽的大鼻子白人恰好把手帕收入兜内,微微点头,便侧身让对方去吃早餐。
“别告诉我还是土豆泥和沙丁鱼,我会吐。”英格尔索-克劳德擦过这位蒂姆执事的肩膀,越往灯光明亮的走廊深处走,越能看见更多相同着装,乃至相同身高的白人侍卫们。
这就是蒂姆家最盛名的苹果派(apple-pie)。
这个组织是蒂姆那位北境王还是海盗时期的亲卫队。在西北的土语中,“in-apple-pie-order”的意思是井井有条、整整齐齐。这句习语最早源于海盗语“e”,在曾经的海贼王托马斯-帕斯利公爵的私人航海日记中经常可以看见。
只是现在的海盗和匪徒多已经西装革履坐上餐桌了。
如今四国残余的,大体都是不入流的玩意——真切以命相搏,信奉金钱就是一切,十足野蛮,且执拗。
往前迈步的响声平息了这些思维起伏;英格尔索-克劳德真正脸色再阴沉一度,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这些“苹果派”,自顾自将外套扣子解开,坐在餐桌主座上,待仆人打开银盘,看着里头的沙丁鱼和土豆泥深吸口气,以至闭上了眼睛。
“李伦斯呢?”他问。
起先站在旁边的“苹果派”还未发现这是对自己说话;转动帽檐下的眼珠,嘴噘起嚼两下,等这个伯爵又问了,才出声回复说:“他去紫藤花和人事厅进行一些交涉,还没有回来,并让你好好待在这里别走。”
“啊,”英格尔索-克劳德冷冷一笑,握住刀叉银勺,看看餐厅尽头窗外的雨,眼神更为阴鹫,配上干皱脸皮,像是孤零零坐在枯枝上的夭勒。
这顿土豆泥又是无可避免了呐……
动刀切割再用勺子勺起一小块,身旁仆人往食物里洒点了粗盐——不敢太细,生怕里面加了巫药,把主座上的主人毒死。
“至于这么小心翼翼吗?”守在边上的苹果派暗自腹诽,转眼瞧瞧在隔壁大厅休闲看书的同僚们,习惯性搓了搓腰间的枪,呵气一声,确实有些犯烟瘾了。
枯燥乏味的用餐还在继续。
窗外前院的花丛和小树忽然在一阵风里疯狂摇曳,紧跟着是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再见风摇晃时,四下分散在大厅的“苹果派”统一握枪贴靠在窗和门边上,各自熟练用手势交换情报,几番眼神来回,由身材要壮一圈的同僚收枪拉动主屋大门的门把,放冷风和雨进来。
“别动!”
几十把枪统一对准这个娇小身影的脑门。
对方异常配合地举起双手,然后低头用嘴巴向下努努,示意这些身高服装统一的“苹果派”好好看看他暗红治安服上的徽章。
一柄柄枪随即收回了。
众人目光中,李米乔什-哈切森摆手抖落治安官外套上的水珠和湿漉,抬起粉红色的眼睛,一面锁定大厅右侧餐厅里的伯爵,一面气定神闲地上前靠近,最终伸手压在一张餐椅上,歪起头,于对方的视线里答:“门外好像有一辆龙车是来找你的,很豪华很气派;两只钢刃科的弯刀迅龙,想必坐在车里的也不是什么容易解决的角色。”
“需要我帮你吗?”
他不等对方回答就讲,从长条餐桌上拿起个玻璃酒杯,自己给自己倒上半杯葡萄酒;摇晃着喝了起来。
“你该走了。”拥有临时指挥权的条纹西装白人上前插一句,抬手指向门外,指关节皆是厚厚茧包。
李米乔什-哈切森直接用跳跃的眼神作回应,拉开餐椅坐下来,大大方方摇晃酒杯,姿势优雅,确然为贵族:“你知道这片区域里的律查基本都围着你这个庄园转,外面下雨你吃早餐,你总要对得起我们的兢兢业业吧?况且我和你们还是一伙的。”
小巧灵性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像是心情极好,实则予人运筹帷幄感。
条纹西装的“苹果派”握拳显出不耐。
始终吃着土豆泥的克劳德反而抬起眼睛,又看看窗外前院里的动静,放下刀叉,用餐巾抹嘴,微笑讲:“你和这些蒂姆执事都挡不住外面的人对吗?”
周边的高帽子执事全部射来目光。
英格索尔-克劳德垂下眼睑愈显淡然:“从简-艾斯控制住阿列克谢起,我们、你们、他们之间的博弈就已经出现结果了,你们和蒂姆家族的人都输了,我知道现在来接我的人是谁,也知道他们找到我之后的目的,但是按照形势看来,好像这样也不错呢。”
李米乔什-哈切森闻声要答。
大雨里的前院再次扩散风圈。
这一次丁点情面不留的把大厅门窗都吹开,来不及等“苹果派”们掏出手枪等玩具,无形的灵压裹住空气粒子和众人心跳,让他们只能听,只能看这些慢步进屋的优雅贵族。
“谁是英格索尔-克劳德。”
收起雨伞,最前面的,戴着单片眼镜的老贵族环顾四周一圈,抬起拐杖点点坐在主座上的人,像戳破一个气泡,让对方可以出声。
“是我。”英格索尔-克劳德没有任何犹豫的起身,展开笑颜,就脸色苍白了点,“想不到是‘季罗尼’的长老亲自来接我,真是我的荣幸,我的无上荣耀。”
“再甜的嘴也比拟不了糖果。”老贵族随意扫眼对方,握住拐杖转身,另一张餐椅上的气泡也破开,让其内人能够大声呼吸。
“你和你的律查是尽职的小苍蝇,不过太多事情要遵循规则,抢先破坏,就要具备相应的技术水平,普拉塔尼在这个年纪比你能干,你这个学生丢尽了老师的脸。”
不紧不慢的语像火辣辣的耳光抽疼了娇小治安官的脸颊。
单镜片老贵族耷拉眼皮往前迈步,身边的西装贵族们无声跟上,皆是身姿挺拔,与某个寸头继承者的习性相差无二。
“真是不好意思了。”英格索尔-克劳德微笑起身,餐椅往后挪点;嘎吱得刺耳。
整个大厅里的人依然像雕塑一般不可说话不可摇动。
英格索尔伯爵慢慢越过李米乔什-哈切森的前头,忽的停步接住这目光,嘴唇抿了下,点头讲:“律法里有一条叙述了任何贵族的领土都是神圣不可侵犯之物,我知道我说不愿意,你就可以强行挡住‘季罗尼’的长老和这些‘苹果派’,并借着城主的威严再拖上一段时间,拖到你抓住阿列克谢,甚至绊倒艾斯。”
伯爵脸上的微笑慢慢向另一种意味靠近。
李米乔什-哈切森说不出话,只剩粉红色的瞳在收缩和扩张。
“法律不是这样用的,”英格索尔-克劳德再度摇头,取出支烟点上,十分无礼地喷在对方脸前,“我也不是无偿被你利用的蠢蛋,何况我之前帮过你一次,结果你连阿列克谢的面都见不到,他马的五分钟,在紫藤花五分钟你连艾斯的花园都进不去!
“你知道你让我损失了多少金钱吗?!”
“你这个臭表-子!只会说大话的害人精!”
英格索尔-克劳德拿起桌上的帽子戴上,看眼固定如雕像般的条纹西装白人,舔下雾丝,嘴皮子极为利索的继续道,“我还要草你的马,你这个狗-娘样的东西,留着你的土豆泥和三文鱼自己去吃吧,老子在简-艾斯那里还能大鱼大肉,我草你祖宗,草你背后的蒂姆,草李伦斯,还有那个沙比北境王!”
“去你马的!”
属于市井平民的粗鲁手势在眼前展露,条纹西装白人的眼珠变红,饶是被灵压固定也能听出粗重呼吸声。
“真他-娘的爽快。”英格索尔-克劳德活动一下肩膀,回头转为笑脸的快步跟上贵族老者等一行人,又刚好看见了妻子睡眼惺忪的下楼,当即朝她摆手,并大喊道,“亲爱的,我要去签订一项宏伟生意了!你现在出去挑一套首饰珠宝和香水胭脂吧!我买单!”
第五百五十一章 叔侄两代
跑!燃烧心肺的在雨里奔跑!
头皮已在发麻,双腿也在酸痛。
可李米乔什-哈切森还是不顾一切的往前飞奔,溢出丝丝气血,将细胞充能;皮肤表面腾起一阵阵缥缈热气。
太疼了。
大雨混着所有刺骨铭心的话钻入衣内散发冷意,耳边有太多张笑脸——咧着嘴丑陋到不可直视,嘻嘻呜呜的笑着,像一根根小指头抠-挖他的耳朵;泛起刺鸣,以及眼球充血的前缀。
“额啊啊啊啊!”
周身的密集雨滴终如气球般爆开。
李米乔什-哈切森站在瞬息间的安静里仰头闭目,眼角流出带热量的雨,鼻尖发红,又催促他继续跑了起来。
“哈切森……”
恍惚间他听到罗伯特-彭斯的声音响在耳侧,带着泣血咳声,以及自尊心被打垮的虚弱感。
“哈切森……简-艾斯绝对还会犯下许多深重的罪。他已经盯上我了,他在那一次死斗案件后就已经盯上我了……”
“原来我一直都逃不掉的,这个人的心肠太过歹毒,他不会放过任何得罪过他的,伤害过他的人。”
彭斯那饱含愤怒的语在心潮激荡,紧随而来的冰冷苍白扼紧了他的手腕。
李米乔什-哈切森逐渐放缓了奔跑速度。
那个自始至终都来不及看清长相的礼帽巫师,留给他太多不可磨灭的惶恐和心理阴影,甚至闭目便是罗伯特-彭斯躺在病床上的无神样子——如死尸般灰黑的皮肤,瘦到露骨的病态躯壳,以及失去眼皮的,圆鼓鼓瞪直的血丝眼珠。
“他们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幽幽的话在雨中扩散,独自奔跑的治安官倏然一顿,垂头埋在雨里,双拳握紧,等着大多记忆碎片上浮,呈现一幅幅人事交织的景象。
运货工人迈克尔-吉米……
被残忍割下脑袋的逃兵鲁恩和史宾杜……
至今屎尿失禁的高级武士威尔斯-邦齐……
消失的加布力尔-阿列克谢……
完全苍老了十岁的加布力尔-科尔西……
还有刚才不惜用辱骂来表明自身立场的英格索尔-克劳德……
这都是在严苛律法的规则内。
可简…简-艾斯的恐怖阴谋,却依旧在无声扩散,在掀起暗潮。
下一个是谁?
大雨中,某张亲切无害的笑脸出现在水滴里,尤为那双阴柔似桃花的眸子,让李米乔什-哈切森抑制不住地泛起寒意,握紧拳想想,好似这张无形的网,真真正正在朝这恶魔想要的模样收缩。
下一个究竟会是谁?
李米乔什-哈切森在雨里十足茫然,好像只许眼睁睁看着羔羊被屠宰的牧羊犬,面对这血腥身影根本无从发挥气力,只能吠叫,的确荒唐又可悲。
“……”粉红色的眼瞳再次于大雨中流下滚烫的泪,一路顺风除恶的娇小治安官,终归遇见了摔出白骨血肉的坎。
他开始越哭越大声,腿呈内八的软下跪在雨里,低头用手遮住眼眶,哭得十足难看,鼻涕也狼狼狈狈地飘摇下来,被风吹得粘在了脖子上。
“对不起……”
想起在马厩中被吓成痴儿的几名律查,想起自己的木然无措,连同当时心底那点庆幸都深挖出来,血淋淋剖开放在雨里洗,在雨里自清。
“我,我……”
攥在心口的手愈发用力,李米乔什-哈切森头贴地的忍住呜咽,死死咬紧牙不再溢出脆弱声音,闭紧目,就想锁死了快要崩溃的信仰。
在骄阳下生长的小花终是要直面暴雨的。
只是在这朵花儿旁边,一位手持雨伞的大耳胖子,真切沉默如遒劲巨树。
……
雷响。
曾经红极一时的胡林科老街再无任何八角帽流窜。
雨幕里,它安静的就像是一个死人坟。
是太过诡异了,毛发湿漉的黑猫在街边木桶中觅食;布满血污的桶摇晃两下,轱辘一转,掉出一只惨白惨白的手,和残破指头上的红色流液。
猫儿还在觅食,布有倒刺的舌刮下肉末,吃得眯起了眼睛,这段时间都不会移动了。
至于老街尽头的加布力尔商会。
本该始终燃烧的鲸油灯已不知了去向,整个二楼走廊都黑暗无声,仅能微弱看见红色的地毯,这还是依靠雷电划过之后的亮光。
绝对的寂静内。
某间房的门忽然缓缓发出尖锐声音,像是指甲划过木面,散出点点阴森,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出来,“咚”一声,又再无任何动静。
红毯不知何时出现一连串黑色的脚印,有股难闻气味,如有老道的律查在此,定会眼皮一抖,心跳剧烈加快起来。
这是尸臭。
地毯上的黑色痕迹也极深,一切都向着最糟糕的情况发展,在这栋无人居住的商会中,恐怖的灵异事件终于苏醒。
它来了……
藏于书柜上格的人儿闭目捂住所有呼吸声响。门外有轻微脚步声在慢慢靠近,像是一个人踮起脚弓着腰背悄悄行走,好似藏于黑暗里的小偷,要偷走些许人的生命,些许鲜活血肉。
此刻一道雷光又将门上小窗映亮;墙壁留下一道极其阴森恐怖的影子,确实弯着腰,缩起脖子,好似悄悄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膛了,加布力尔-汤姆强行挥去脑海中的恐怖幻想,缩在狭隘的书柜里大气不喘,很快被冷汗打湿了一身。
“嘎……”刺耳的开门声在漆黑走廊里回荡。
门缝里什么光都没有进来,只隐约有一股臭味,和木板的沙沙声。
周围安静到可怕。
毫不起眼的书柜就在墙壁画像旁边,通过这点细微缝隙往下看,加布力尔-汤姆发现一团黑影在书桌和客厅前面踮脚慢行,背脊弓得异常渗人,两手缩在身前,迈着夸张的双腿角度,又很慢,而且无声。
从缝隙钻入的尸臭愈发多了。
加布力尔-汤姆的周身已然被冷汗打湿,就在这种极度安静的情况里,甚至连眼皮都不敢动弹。
“咚!”
某张椅子倒地的声音让他差丁点抖腿踢开柜门;赶忙闭眼花费大多精力才把情绪平复下来,可下一秒,在房间里无声迈步的黑影却再也找不到了。
难道……
眼皮和心跳同时剧烈抖动到极点,加布力尔-汤姆是真的不想抬头看,却又忍不住喉管里积攒的呜咽和惶恐声,猛然睁开眼睛,恰好与书柜缝隙外的这只眼珠对视!
“额啊啊啊啊!!!”
整个书柜的门猛然踹开,加布力尔-汤姆鼻涕眼泪一把的滚出书籍倒塌的柜子,手脚并用的爬,以极限潜能朝着办公室的门前往。
“哈……”极其阴森恐怖的张嘴声在黑暗中泛起来。
加布力尔-汤姆哭着喊着扯开门往走廊外冲刺,很快背后吹来阴风,以及索命般的咚咚急促声。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加布力尔-汤姆凭借多年的熟悉在黑暗中转弯向楼梯口方向跑去,恰好外头一道雷光亮起。
就这一瞬,他看清了走廊那头的弓背踮脚走路的鬼;瞳孔剧烈收缩,带着心胆俱裂的情绪失声道:“保……保罗?!”
“哐咚!”走廊所有画像倒塌,扑面而来的浓郁尸臭差点让汤姆原地呕吐。他努力控制抖如筛糠的腿往前,最终从楼梯上翻滚下去,一路滚到了一楼酒馆,撞翻无数桌椅酒瓶,掀起嘈杂刺耳的交响乐声。
“咚!”
他的头撞击在一个明显沉重坚硬许多的桌腿上。
桌面泛起刀叉触碰餐碟的清脆声音。
忍住剧痛和右眼血污抬头看,这是一张盖着白色餐布的餐桌,从汤姆这个角度还能看见桌中间摆放的花瓶,以及那束代表了悼念的白百合花。
一同从楼梯口冲下来的“弟弟”撞裂许多桌椅木凳逼近,发出完全不似人的嘶吼。加布力尔-汤姆当即露出了恐惧绝望的神色,仰头望向桌边吃饭的“人”,抱着最后一丝挣扎,完全失声的颤道:“救,救我……”
“好啊。”
冲刺而来的鬼在这道声音中失去重心翻滚。
餐桌边的人优雅擦擦嘴角,侧头接住桌下侄儿的目光,欣赏对方的表情从狂喜到惊愕再到惶然,然后把最后一块牛肉放入嘴里——刀叉上染着血,并冒着淡淡热气。
“又有几天没见了,我亲爱的汤姆。”
坐在黑暗里叔叔完成最后的进食;喉结吞咽,慢慢偏头看向了侄儿。
“咔嚓!”一条交叉闪电透过门窗照亮酒馆内的布局。
加布力尔-科尔西的脸上盛着对方最熟悉,却又最害怕的渗人微笑,浑浊眼珠里微光闪动,宛如另一种厉鬼,剖出血淋淋的真相:“我可怜的侄子呐,你知不知道保罗为什么会变成鬼呢?”
“你知不知道……他究竟是以怎样的不甘心与怨恨,支撑了他吃净整个商会里的活人呢?”
叔叔的笑容逐渐转为诡异。
靠在桌腿边的汤姆下意识颤抖了会身体,脑中多出一个绝不愿去相信的猜测,可那头的“弟弟”确是摇摇晃晃地朝自己爬。他于是整张脸苍白起来,痛苦闭上眼,在彻骨寒意里流下撕裂心肺的痛泪,张嘴嘶嚎,像心脏被挖出来的野兽,炸着青筋在地上悲鸣,放声绝望。
第五百五十二章 归心
研墨在纸上点点,笔触逸虬得水,白皙修长的手一撇;纸上字体笔酣墨饱,最后收笔,在末尾留下梅花印记。
简-艾斯写的是“加布力尔”的中庭名字,恰逢橘黄暖灯照映过来,抹匀如白玉般的秀气脸庞;好似书画里的谪仙,散出几分脱尘之气。
可惜这一幕大抵是没几人能看见了
旁边的莫瑞斯为主人更换纸和毛笔——起先被这些中庭的麻烦东西搞的满手墨水,后头闲暇时多揣摩几次,独自练习练习,也就有了中庭人那种味儿。
纸上墨渍被吹抖。
窗外雨声不停,树叶拍玻璃拍出嗒嗒声,连花都被打焉了神采,整个雨幕中,倒是有许多马车和仆人在奔波工作,与院外某条老街彻然是另一重模样。
“英格索尔-克劳德来了么?”
简-艾斯将擦手用的热毛巾落回水盆,偏头看看阴沉天幕,桃花眸子没有太多波澜。
“佩德洛先生正在与他交谈,在三楼的疗养室,是路-阿卜杜尔的团队在为他们服务。”
“阿含图呢?”简-艾斯打开纯金烟盒取出支雪茄;削薄的唇衔住,眼尾一挑,火光在眸底映衬出金色。
“他在夏奇拉小姐那里,陆续上了甜点,还有几杯热可可。”莫瑞斯将手中火柴甩灭在烟灰缸内,把书桌再整理整理,挺直腰站在旁边,叙述另一个疑问,“主人,这场雨按照学院消息要持续三四天才收敛,我们的城堡并没有这么多房间的主人,大多……都是您的训练室和路-阿卜杜尔以及热迈厄斯-沙松他们团队的居住室。”
“那就,”简-艾斯喉管里的话语停住片刻,蹙起眉,低头捏了下自己的鼻子,“太过热闹的事学院也不会允许办立,这些宾客大部分都会在宴会结束后乘车离开,只要马厩和前院摆的下,其他的事都好说。”
“这方面倒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莫瑞斯抿出酒窝颔首,将折叠了十余次的清单递到主人前面。
简-艾斯抬手拒绝,摇头来到真皮座椅上坐下,仰起头,呼出一串浓烟。
“这些事情你自己处理就好。”少年的嗓音磁性,“你是我的管家,我相信你在管理方面的专业才能,也不打算进行什么画蛇添足的指导。”
莫瑞斯低下了头。
简-艾斯把狭长阴柔的眸子弯起,透过朦胧烟雾看着对方,忽的有心情开了句玩笑:“传奇端着黑面包和小麦粥上桌都会被人信奉为美食。总归要吃的不是这顿食物,而是盘子后的传奇,宴席上的重要人脉。”
“主人。”大管家难得在主人面前沉下了脸。
简-艾斯当即笑笑不语,再看眼微秃管家的倔,无奈抿嘴舔舔,态度诚恳的保证道:“我以后不会再说这种无聊的笑话了,你知道我今天的心情有些高兴,哪怕外面是大雨。”
莫瑞斯闻言放松双肩,向主人递出饱含歉意的礼节,然后把洗手盆等东西都收好,转身往门外走去。
门不待关又有一道身影闯入。
坐在皮椅上抽雪茄的少年掀起眼帘;伸手点点烟灰,把坐姿调整到完美,向大白熊阿拉斯加微笑道:“怎么不休息就出来走动了,我们的时间还很多,不急这一下。”
“是崔维斯预备要离开了。”大屁股下的软椅闷闷出气,阿拉斯加又左右挪挪,这才找到舒服坐姿,双手合握起来安静放在腿上,“仪器和德文留在这里的人和东西他都要带走,还问你有没有什么信件需要他带回去,毕竟路途不太方便,而且埃特蒙德那边的斗争也比较复杂了。”
“这一句话也是他让你带来的吗?”简-艾斯静静看着阿拉斯加脸颊上的伤,指尖摩挲雪茄,宝戒幽光闪闪。
“最后这句是我自己说的。”阿拉斯加继续用憨厚模样泄露关键情报,“维多利亚-诺福克在埃特蒙德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有实力,他的……”
“哥哥。”简-艾斯出声补充。
阿拉斯加点点头,接着讲:“他的哥哥在埃特蒙德的势力根深蒂固,我和崔维斯出行得这般隐秘,还是被他们抓住线索,一路从平原追杀到关口,还好你租借来的巨龙十分厉害,不然我真就要重伤几个月了。”
“是叛徒么?”桃花眸里的光收敛许多,几缕雾丝从口鼻溢出来——缥缈,令人捉摸不透,“还是诺福克想你死,刻意演了这场戏。”
“这些看不起来都不像。”阿拉斯加点点头,两根肥手指相互转得飞快,“整件事情要诺福克自己调查才知道,不过追杀我们的人隐蔽工作做得极好,是老练的占卜系阵法师,还有祈福巫师和傀儡巫师配合,加上爆发性的转移和防御,我相信他们的团队是以五名紫钻巫师,两名武尊组成的杀戮小队。”
话完,简-艾斯的表情当即有些凝重,听着窗外雨滴声,隔半响才答:“我导师的飞龙……”
“腹部裂开了大洞。”
手指往圆鼓鼓的肥肚上一划,白胖巫师的形容很贴切;简-艾斯的表情也很默然。
这下可有点麻烦了。
简-艾斯抬手抓了抓头皮,望住对方,选择话语精炼:“德文在埃特蒙德是他自身愿意,还是诺福克强制要求他在哪里。”
“半强迫吧。”阿拉斯加想了想,再次生动比喻,“就像被一个粗鲁大汉逼迫到了墙角且全身被束缚,好像除了从其中找到享受,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啊,”简-艾斯的眼皮抖了抖,不知是何起因。
阿拉斯加翘起两边嘴角一笑,呆憨呆憨的,像是硕大布偶。
简-艾斯把目光收回来,灭掉雪茄,往后靠住了皮椅,点点头说:“所以德文与诺福克达成了合作,要在埃特蒙德推行他的数据化改革,然后派你来完成我们之间的计划——两份投资,两种回报。”
“没错。”阿拉斯加低了低下巴,接着答,“埃特蒙德的危险和派系斗争都蔓延不到你这里,德文已经将一切都与维多利亚-诺福克协商好了,既然计划转变,我们两个现在就等于单独拉出来干,自己发展自己的就行。”
“股份呢?”简-艾斯提出关键问题。
阿拉斯加抬起三根手指,不等对面人说,立马又竖起一根,且表情笃定,好似自己给自己打气。
“你这个,”简-艾斯闭目深呼吸一次,接着睁眼抬手,对准面前人无奈地讲,“从仪器到工厂再到你的工资,我一个人负责所有建设,相当于我从头起一栋房子,然后你们再住进来,这样,”
“我也有工资吗?”阿拉斯加忽然合拢了手,语速飞快地问,“那是多少钱?你要给我开多少钱的工资啊,艾斯。”
“年薪四百万。”
这一次轮到简-艾斯竖起手指,并且是相同数目。
阿拉斯加的眼珠一转,摇摇头,继续憨态地答:“那太便宜了,我,”
“出任务时有额外补助,一次两百。”简-艾斯接过来就说,神情始终平静,“我打算聘请你担任我的私人数据师,这与和德文谈好的生意不同,关于我进行仪器测试还是按照五百万一次的价,一切都没变,而你多出了份稳定的收益。”
“那我们五五分成,这也是德文的底线。”阿拉斯加回的不假思索,“所有起始资金你出,我负责技术和工厂的建设,而且后续的仪器测试费用也按这个来;你每次只要出两百五十万,这是不是很赚了呢?”
宛若熊般高胖的巫师又露出微笑。
简-艾斯看一眼他,扬起嘴角,慢慢启唇:“我算是明白了,你和德文他们都是极其精明的生意人,谁要是被你们的外貌迷惑,那离吃大亏也不远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阿拉斯加终于敢伸手拿桌上的果子;吃得十分爽快,“我和古拉通他们的身份你应该猜得到,自小就过着坏日子,喜欢钱喜欢享受是当然的,我这辈子就想吃遍所有美食,再收藏一柜子的罗达鸭标本。”
“唔,”眼眸立马转动,简-艾斯显然听过这类鸭的名字,“最小柜子的罗达鸭都要你工作十到二十年,这点年薪估计满足不了你。”
“但你可以啊。”阿拉斯加嚼着果肉搭话,自然随意,像是雨滴入土,“我已经把你当做我的老板了,德文和我的上下级关系已经结束,这个工厂和数据化的利润我都会交给他,接着,我就想跟着你,在你这里赚大钱。”
一道闪电霎时自窗外响得刺亮。
简-艾斯无声看着面前人,看了许久,笑了一声:“你的忠诚好像比一斤土豆还要便宜。”
“这不一样。”阿拉斯加摇摇头,安静吃着手里果儿,“我们三兄弟自小就没吃没喝一切靠打,跟德文远行是相信他有能力,现在,我与他之间已经两清了。”
“很真诚的解释。”简-艾斯附和出声,却抬起阴柔的眸,“不过我想听你真正的原因。”
“啊?”一片果肉被咬出汁,类似大白熊的巫师哼唧两下,还是讲,“我看好你,而且一起共患难才能赚大钱,现在是我最好的机会,也是你最能记住我的时候。”
这道语让简-艾斯缓缓咧开了嘴,抖肩笑笑;随即笑声愈演愈烈;整个人在皮椅上缩成一团,不停摇头,最终伸手,把眼角的泪水拭去。
“那就欢迎你了,我亲爱的阿拉斯加。”
戴有华贵宝戒的手掌伸出。
吃过果儿的憨胖巫师也把手伸出来。
双方于雷雨交加的场景中相握。
至此为武王艾斯征伐了一生的“白熊”,终于归位!
第五百五十三章 嘿嘿…
“佩德洛先生……”
此时按摩也按了,茶也凉了,除去窗外的大雨和之前别无两样。英格索尔-克劳德是真正被磨走了大半的心气,脸上笑容愈发苦涩,不停端茶倒水——不像伯爵,更像周边服务生中的一个
“嗯?”
背趴在躺椅上的男人发出声音。药油和小手精准将他的背部搓热许多,泛起点点药味,与熏香混作一团,更惹人昏昏欲睡。
“佩德洛先生,”英格索尔-克劳德的眼皮上有一滴汗正在垂落,“我们……我们应该看看那边的地契是否已经过继好了,整个契约,是不是已经按照我和,和简爵士商讨的内容一样……”
“诶~”佩德洛-勒格吸口气偏头,睁眼看看这人,看一会,直到对方的笑容僵硬,才好奇说,“咱好像还没见过违背箴言契约的后果。”
“啊?”英格索尔-克劳德微微侧头,实在是听不懂拗口的阿鲁加通话。
佩德洛-勒格当即丢去个白眼,从躺椅上起身,而后对着身旁的女仆努努嘴,意思不言而喻。
“拿,拿着吧。”英格索尔-克劳德递给一枚紫色的晶币,眼角余光好好装着佩德洛-勒格的样子,一滴汗又下来,嘴巴里的味道甚苦。
可这留着精神寸头的继承者已穿上浴袍走了。
英格索尔-克劳德连忙洒了点晶币,越过一面感谢一面捡钱的女仆,再向为自己按过摩的理疗师又抛了笔,这才抵消了后者的望眼欲穿,使自己能全心全意跟上佩德洛-勒格的步伐。
“你呀,”
双方来到雨滴密布的落地窗前。佩德洛-勒格双手入兜站着眺望,面色如常,带出了后续的话,“你之前在那种地方都效力过许多年,怎么回来这点年头,就这么没骨气了呢。”
他偏头,直白的目光照在老牌伯爵的脸上,又不等其展露表情,继续说:“艾斯、那两个加布力尔、还有蒂姆他们其实都拿你没办法,几年对你来说也只是小事,真拖个几年,你那个船厂,或者那些佣兵冒险家也不至于散伙,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急?你可以给我讲讲,或许能让我乐一乐类。”
佩德洛-勒格咧嘴咧出笑意,站得极其笔直,眼睛属于中等规模大小——这一弯,就真只是条缝了。
英格索尔-克劳德一时没出声,刚按摩时都没脱衣服,还是衬衫配长裤,有种不一样的坚持韵味。
“不会那次矿难真是你也在场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这老牌贵族的防御崩溃了。
装饰华丽古朴的门那头又有各式各样的人声脚步声响动,让他不敢动气,也不敢起任何决绝的念头。
“诶~”佩德洛-勒格笑呵呵的后仰头并抬手拍下大腿,眼神不变,依旧有股精明意味,甚至能和狡诈挂钩。
英格索尔-克劳德的脸色开始极其苍白,一来是想不清对方如何知晓这种密事,二来是真正的把柄被对方攥在手里——不敢动,随便摇一下就是酸掉后槽牙的疼。
信仰在此刻有些崩塌,是对君王的某种大不敬怨怒。
这帝国……原已腐败到这样骇人听闻的阶段。
身体发冷,阴天里的雨滴雷声不断清晰在眼里;催促他一同流下水渍。只是英格索尔-克劳德就是死死握紧拳,偏瘦的脸庞缩出皱纹,努力站直的,像顽石,露出不为人知的风骨。
佩德洛-勒格笑了起来,往他边上靠近点,一同看雨,犯起了老毛病:“其实这世上没什么谁好谁坏,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也会在母亲面前流泪,一辈子名气极好的法官也有买奴隶折磨死这样的癖好。我们都生活在一个身不由己的世界里;餐桌从顶部一层一层掉下去,最开始的人永远可以吃得好吃得饱。很抱歉我就生在了顶层,而且也没有救济世人的打算,我的根骨里是自私——有喜欢的就想尽办法抢,有讨厌的就想尽办法做掉。总归爱我和恨我的人一样多,我很享受,也以此作为我的人生信条。”
“你没有简-艾斯这样的手段和运气,你呀…你充其量就是帮主人看家的狗。”
话停,一只没有任何伤疤的手臂从克劳德的颈后过,随意搭上其肩头,微微往左侧一用力,把对方揽了过来。
“诶。”佩德洛-勒格低头在这老牌贵族耳边发声,声音很淡,仿佛脱去了伪装,“你的这些秘密只有我和我家的一些人知道,我没打算告诉阿含图他们,也不想以此要挟你多少钱,只是凑巧知道了,就从来的时候起,已经想着怎么把你给踢出去。”
手掌抓住克劳德的肩膀捏捏,他回头看看收拾理疗器具的女仆和巫师,继续盯着这家伙,乃至有些瘆人了:“你呀,像你这样有坚持有底线的人我一般都不排斥,能揽下事情赡养那些死人的妻儿,这到底还是很好的哇,我也不是坏人,不会一脚……把你踩得太死的。”
手掌转到肩膀边拍拍。
英格索尔-克劳德终于可以开口说话;随即抬起了充满血丝的眼睛:“我和阿列克谢以及艾斯签订的箴言契约真的分割了我的海峡权利,我不敢,我……”克劳德的嘴有些哆嗦,“我不是不愿意退出,是那个箴言真的太恐怖,我真的被绑在这条船上。”
“所以你是不相信我咯。”
佩德洛-勒格将手收回来,改为双手入兜,站姿好似松柏。
“我可以相信你。”英格索尔-克劳德转身攥住对方浴袍就快要跪下来,“你知道那些人我必须养,稳定的生意对我来说意义真的很重大,我,我……”
“是哪位王子殿下?”佩德洛-勒格居高临下的出声,落地窗外雷闪,将其影子刻在了地毯上,“菲利普?尼克莱?还是约阿希姆?”
这道声音一入耳,英格索尔-克劳德连同脊骨都被打断。
情绪溢到极点,人都会呈现出近乎呆滞和无声的模样。软软跪在地上的克劳德就是这般,魂都要从身体里升腾飘走,离开这躯壳,摆脱这永生难忘的地方。
佩德洛-勒格慢悠悠的等他复原,双手入兜看着窗外,这睡袍的做工实在很好,穿着确实异常舒服。
雷雨交加的乐谱进行了一个篇幅。
身后应该是有动响,佩德洛-勒格头都未回的出声,吐着稍显拗口的王都腔:“我这人不喜欢绕来绕去半遮半掩的话术。阿含图在你来之前跟我说了,这一次他们那边最多分五个点给我,所以也只能劳驾你委屈你,毕竟阿含图是我发小,你又什么都不是,我没把你踩进泥里出不来都对你蛮好了,所以……”
“谈吧。”
留着寸头的继承者终于转过身,一米八几的个头很瘦很匀称,腰背又直,显出一种帅气。
英格索尔-克劳德讷讷在地上不做声,隔了好久才斗胆抬眼,向这人嘶声割肉:“我可以一分收益都不从你们手里要,但是我海峡里的所有工作岗位你必须让我有个调度的先,我不要钱,那些靠着我吃靠着我生活的人他们要。”
“那些残疾人呀?”佩德洛-勒格一刀扎穿了面前人的心脾,“矿难又不是我造成的,我凭什么为你和王子殿下的事情买单呀,他从他爸爸那里弄来这片海峡给你不就是为了甩干净尾巴,你明面上是生意人是伯爵,背地里又当奴才,这种风格确实在宫里吃香,不过世界就是个圆,你现在回过头来栽到我手里,那我可不管你是给哪个王子殿下藏事情,我刚刚就是跟你礼貌客气一下,你还真来劲了。”
“三,”他举起了三根手指,“我可以帮你安置三百个人的工作岗位,那些孤寡残疾就别想了,你把你的船厂和那几家佣兵商会打包卖给我,这矿难后续的事我就可以不往外捅出去,你也别拿君王什么的压我,我零成本防御高,身上带着祖传的终极禁忌,没三五个月传奇都伤不了我。咱这嘴巴只要往外一喊,嘿嘿,到时你连这些钱都没得拿咯。”
“那我要怎么跟你交易?”
地上的老牌伯爵跪着往前走,仰着头,两手抓住对方浴袍,神态自然,属实奇妙得过了点。
佩德洛-勒格“嘿嘿”笑了几声,俯身与对方头贴头,指向面前的落地窗户,指着玻璃反出来人影,咧开嘴喊道:“你不是喜欢给别人当狗吗?现在‘汪’一声,我就是你的新主人,以后你吃我剩下的用我穿过的,这不就解决一切问题了嘛。”
“嘿嘿。”
第五百五十四章 野蛮扩张
雷闷响一次。
对着镜子,热迈厄斯-沙松戴领巾的动作有些僵硬,是手在发抖,心在胸腔内响亮鼓动。
他分明是已见过许多风浪的巫师了。
可能外头的声音太吵,也可能是些许大人物到来的气压还残余在空气里。
总之整个大厅乃至城堡都是完全燥热难耐,像快要沸腾到跳起来的铁盒子,每个人都在认真准备自己,用十二分精神面对接下来的机会。
热迈厄斯-沙松再次用深呼吸调整心态,睁开眼,拿起桌上粉底打开涂抹一点;恍惚又眼瞳一颤,将这些白-粉快速擦掉,仅在黑眼眶附近粉饰一点点;调整调整发型;发蜡不要钱的往发根里抹匀抹好,到底在镜子前转上一圈,点点头,对一身正装的自己确实是满意了。
“就还差一件事了。”
抹了点香水的手在灯光里发油,小心从抽屉拿出巫师协会的五级徽章戴上,拍拍胸口,低头吹吹徽章上的灰,抿嘴把最后那点安稳收入肚里,挺胸抬头,就这般精神抖擞的走出去。
门外。
裹着一身香水味的路-阿卜杜尔刚好越过拐角口;同样衣着讲究饰品繁琐,连大光头都擦得反光,随即与热迈厄斯-沙松望一眼——双方相视而笑。
“So……”
热迈厄斯-沙松刹那间不知该说什么了,苦笑的张开双臂靠近;握了握阿卜杜尔的肩再拍拍,鼻腔喷出两道浊气,张口道,“这套衣服很适合你,不错的胸针,还有你的腕表,这好像是克西路大师的最新作品。”
“一百七十几万。”路-阿卜杜尔将袖口里的腕表展露在灯光中,微微一笑,偏下头向对方夸赞说,“你这条项链我几年都没见你戴过几次,它不是会被湿度和温度破坏吗?你还真舍得。”
“我们都一样。”
热迈厄斯-沙松摇摇脑袋,自恃三楼西边没什么人,于是迈步来到红木栏杆边上,踮脚往下看;被黑乎乎的人流窜动看晕了眼。
“所以今天来的人都有哪些?”路-阿卜杜尔干脆倚在栏杆边闲聊,从塔夫绸马甲内兜取出烟盒打开;尾指勾住一支放入嘴里,划亮火,“噗噗”抽了起来。
“这我真不知道。”热迈厄斯-沙松回过头,伸手拿过后者嘴里的烟,眼神瞥回对方的问责,慢慢吐雾答,“不过我有判断这方面的工具,”他指了指前头这根支撑着城堡的巨大圆柱,噘嘴再呼一口,情绪终究平复许多。
路-阿卜杜尔跟着往这个方向看,透过巫师的精神力加持来观察圆柱上的禁忌波动,随后苦笑起来,由衷感慨道:“我没想到简-艾斯会成长得这么快,按照这个架势,等到真正的宴会来临时,又有不少人要被惊掉了下巴。”
“那也是他应得的。”
热迈厄斯-沙松吐出烟圈来,蓦地笑笑,抹了点白-粉的眼睛眯起。
路-阿卜杜尔一帧不落的收入他的表情,转身靠住栏杆,抬头去看走廊的金色花纹墙纸,一时也沉默了许多。
裹满整个城堡的传说禁忌时刻溢出幽光。
这是对超凡力量的认真态度,也侧面说明,今日所来的宾客的实力究竟有多么强大。
“走吧。”一根烟抽完,热迈厄斯-沙松将烟蒂丢入砂盆中,手在裤子上把汗搓掉,随路-阿卜杜尔的步伐下楼,神情也逐渐收敛,变得庄重严肃。
“路阁下,热迈厄斯阁下。”
滚滚热浪扑面,站在灯火通明里的管家同时请安,端着盘子在走廊来回的仆人们步履匆忙,盘子杯子“哐哐”作响,整个飘着烟,把视线都盖厚许多,空气也有几分浑浊,待久确实胸闷。
来不及在乎这些小事,热迈厄斯-沙松二人一路点头回礼的来到大厅后的西侧廊道;站在这里的人多不像是北方习俗了——各种款式的华贵西装,蹭亮皮靴,公文包,还有一顶顶背头,一块块圆形眼镜片。
他们差不多都是三四十岁也有几个五十岁往上,吐着南方独有的厚鼻音方言,三两围在一起,或拿着一张纸相互交谈,或吸烟看雨,总归没有人注意这两人,也没有人搭理他们。
最终停在议会厅前头。
热迈厄斯-沙松和路-阿卜杜尔十分默契的再整理一下衣着,默默深呼吸,一人一只手将大门给缓缓推开。
香,这是鼻腔回馈来的第一反应。
空气中到处都是令人舒缓的檀香气味。
静,这是耳朵给予的触觉,好似面前这些人的脚步声都被地毯吸收,半天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亮,这是巫师精神力加持后给予的真实视觉效果。
热迈厄斯-沙松二人当即收起所有情绪破绽,手合握站在原地,各自胸口上的巫师协会徽章熠熠生辉;宛若有一颗亮星围着其转动。
“沙松。”
坐在窗边休息区的少年回过头,又向路抛去一个眼神,伸手拍拍自己边上的空位;回头继续看落地窗外的阴天和雨,端起玻璃杯品酒,慢慢吞咽金黄的酒液。
“艾斯。”
热迈厄斯-沙松坐在了左边座位上,瞧瞧就艾斯一人的沙发,再看看会议桌那头的人和声音,沉吟半响,于路的眼神里说,“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我,”简-艾斯刚好放下酒杯,肩膀被一阵风拍动;回过头,是佩德洛-勒格的喜庆样子。
“这你的人啊。”佩德洛-勒格直接把上半身压在了沙发上,指了指茶几上的橙子,丝毫不讲客气。
“啊。”简-艾斯张嘴回了声,身子往前倾,热迈厄斯-沙松已经帮他完成了这点小事。
佩德洛-勒格笑呵呵地表示感谢,把橙子握在手心里转了转,话匣子也就打开了:“那英格索尔-克劳德的事我已经摆平了,嘿嘿,这一次啊……”他连着皮咬了口甜橙,嚼得倍香,“说不好我就是最大的股东,惊掉你们的下巴呐。”
“你全拿下了?”简-艾斯闻言回过头坐好,正对这人惊讶道。
佩德洛-勒格再次嘿笑,摇摇头怪嘚瑟的,然后朝会议桌那边的家族长老抬了下手,就自顾自走过去了。
这点插曲让另两位巫师的眼神又交换一次。
简-艾斯若有所思的回过身,看眼两边沙发的人,伸手取烟,并淡然道:“你们各自的团队已经扩张到多少人了?”
“我这边七十八个。”热迈厄斯-沙松抬下手,顺便剥橘子,“实习学徒十七个,管理层五个,副手一个,都是签过帝国契约的人,违约金写的很高,不存在被挖走的风险。”
“基层的不需要这样。”简-艾斯摇灭雪茄上的明火,讲,“你从管理层和正式员工里挑一个小队出来提前准备一下,过几天和他们的人一起去海岸线,统计一下我领地的情况,选一个适合的位置用来开办集团总部,等我这边年末考核结束,你和路再去选个适合的建设工厂,区域我等会画给你,这些地方的土地你们随便挑,一定要选好,这非常关键。”
“我知道。”
热迈厄斯-沙松与路-阿卜杜尔一同点头,皆是满脸肃穆,心跳声溢出了胸口。
简-艾斯反而不适应这两人的样子,摸了摸鼻子,将一个橙子丢入路-阿卜杜尔的怀,声调放缓了些许:“这间房里的人都是我们的合作伙伴,放松一些,你们等会还要与我一同上会议桌。”
“我,我也想啊。”儿女都一双的热迈厄斯-沙松低头咳嗽一声,再看看那边人影,向简-艾斯递去眼神。
简-艾斯当下会意,伸手点点烟灰,看眼窗外雨,向路-阿卜杜尔问:“你呢?”
“我这里有四十多个。”路-阿卜杜尔点下头,声音很平缓,“以他们的理疗经验面对普通贵族已足够,甚至有些大材小用。而且薪水这一块,我还没有想好一个适合的数字。”
“为什么?”简-艾斯看他。
路-阿卜杜尔沉吟半响,对艾斯吐露实话:“沙松制出的药一段时间都不会有坏,团队也时刻能远转。可是理疗不同,我本身面对的是武士这种客户,现在转型,期间不仅需要稳定的客源来进行经验积累,还要源源不断的培训和外派。当然这样的付出是肯定有回报的,只是短期看不出,也不像沙松这种能把规模搞大。”
话完,路-阿卜杜尔将剥好的橘子放入嘴里,咬出甜,想想再补充了声:“我这一边倒不需要仪器等东西,人就是活资源,到处都可以跑,做一单的时间也短,这方面还是好很多。”
简-艾斯听得指尖摩挲,转转雪茄咬住,喷两口浓烟,眸光在雾中轻闪,化为语言回道:“这些优缺点你之前已经提过了,我的计划是现搬现挪,分批往海岸线输送人才,不过你这个低成本倒还是提醒了我,如果可以……能不能找到一批签下就能用的理疗师呢?”
“这,”路-阿卜杜尔下意识要摇头,心忽然多跳了下,旋即握拳想想,慢慢答,“先放一批试试吧,我还没想过怎么为普通人理疗,毕竟贵族不都是武士,很多地方都要慎重考虑起来。”
“那行。”
简-艾斯颔首收下这句话,往后靠住沙发看眼时间,望着两位巫师沉吟半响,嗓音平和的说,“有关我们的公司,我预计让沙松,”少年对左边抬了下下巴,“让你负责整个药品研发和制作等大方向把控,我们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非常时期你可以破格往上提一些人,把身边苗子多带一带,至于阿卜杜尔,”他又看向右边,“我需要你直接且态度了然的挖,挖各大巫师学院甚至是某些对手的墙角,溢价也无所谓,只要好的有未来的,就全部挖来。”
“近半年,我会拨给你7到8亿用来挖人,特殊人才特报,资金不成任何问题。”
声落,路-阿卜杜尔与窗外雷声一同抬头,指了指自己,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
“我们相信你。”
吃着橘子的热迈厄斯-沙松率先前倾伸手拍拍他的膝盖,微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五百五十五章 好学生
会议桌两侧的软椅已在等待。
完成最后一份地契的转接,切尔西-阿含图闭目捏了捏眉心,慢慢出气,向身旁长老打了个响指,再手掌挥挥,示意对方出去。
“艾斯。”
他在呼唤,窗边休息区的三人也灭掉雪茄起身。
“可以开会了。”
周边不断有人聚集,切尔西-阿含图拍拍手让所有人都停下手头事,自己舔下干燥的唇,向到来的小小骑士介绍第一位来宾:“艾冯索,夏奇拉家族的长老,拥有大大小小几十家商会,他将配合莉娅解决我们城市里的初始贸易问题。”
“你好,简爵士。”地中海蹭亮的商人伸手微笑,虽大肚便便,可气势十分沉稳。
“你好,尊敬的艾冯索先生。”
简-艾斯伸手与之相握。
热迈厄斯-沙松和路-阿卜杜尔合手站在后头,并向另一道身影颔首,浅显打了个招呼。
“这位是芬戈尔。”切尔西-阿含图继续说,读不出多少有用情绪,“佩德洛家族的长老,另外在季罗尼祈福会也担任长老,主要负责我们城市的巫师阵法以及总土地的分析策划等方案。”
“你好,尊敬的巫师阁下。”
“幸会,有着维奇臭味的火人儿。”戴着单个镜片的老贵族轻微颔首,双手搭在拐杖上,言语带着一股学究味。
简-艾斯苦笑的摸摸鼻子。
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是学院导师彼诺修一面推上眼镜一面走来,并露出略带歉意的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学院上头开会开得比预计时间长了点。”
“没关系,我们也刚开始。”切尔西-阿含图回应微笑,背手不动,等着对方的后续声音。
“学院和武士协会的证书都下来了。”彼诺修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墨香味十足的纸,再把滑到鼻头的眼镜推上来,确是有些不拘小节的。
以南方人为首的半圈没有什么情绪表达;阿含图继续伸手,这次是对准了彼诺修:“今天这些客人院里应该都收到简介了,正式介绍一下,我堂妹夏奇拉-妮尔-莉娅:阿鲁加通的四级贸易官、帝国伯爵、罗子琴商会会长。”
“我们见过。”彼诺修向这白色礼裙的女伯爵颔首,做出贵族礼节。
夏奇拉-妮尔-莉娅提了下裙摆回应,而后自顾自转身入座,显然是站的有些累了。
“这位是佩德洛-勒格。”阿含图手一伸,身边的寸头继承者终于登场,“他是帝国伯爵、阿鲁加通总贸易官、帝国南派畜牧工会会长、植物学知名大师、波斯炼金学院荣誉长老、小红花炼金院院长、小红花城城长、帝国荣誉大法官、中波关系办总顾问、南方第四军团总指挥官。”
“另外,他还是巫师协会的四级炼金顾问。”
一连串的头衔让简-艾斯和身后两位巫师一同默默抬眼。
与此同时,被点名的寸头哥儿十分不好意思的摆摆手,笑容适度,且站姿挺拔。
“很高兴认识你。”
彼诺修一面消化信息,一面伸手前迈;理所应当站在了简-艾斯身边。
佩德洛-勒格不露声色的收下这细节,呵呵笑了声,握住彼诺修的手,点头认真道:“你们学院培养了一位了不得的学生,很合我的胃口。”
“谢谢你的赞美。”彼诺修笑着把手收回,最后朝艾冯索和芬戈尔点点头,捧住怀里这叠纸向会议桌走去。
繁琐的会议前缀完成。
软椅被拉动的声音不断传开,热迈厄斯-沙松和路-阿卜杜尔理所应当的坐在了简-艾斯这一侧的末席,各自眼观鼻鼻观心,十指交叉摆放在桌上。
“那么,”切尔西-阿含图坐上主座,看看左手边的夏奇拉-莉娅等四人,再看看简-艾斯这边的相同数目,面带微笑的出声道,“有关新城市的顶部会议现在正式开始了,我先定下整场会议的基调,让双方都有一个清楚的视野。”
“首先,是那片海岸线的帝国证书问题。”
站在主座后头的侍从闻声将所有地契摆放上桌,一张一张让两边人都过目其上细节。
“整个地契已经过了帝国贸易部的批文,并且在君王法令的许可下转移到了新公司帕尔迪(PulteGroup)的名下,它将作为整个公司的底产,以一个光明,且高姿态的模样面向整个帝国。”
会议桌两侧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切尔西-阿含图抬手让侍从把地契重新收好,并且叩叩桌,向右边的简-艾斯发声:“这里当然要感谢我们的杰出贡献者简-艾斯,对于此,简-艾斯将获得新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另外,我将获得百分三十的原始股,夏奇拉-妮尔-莉娅将获得百分之十五,剩余的由佩德洛-勒格进行组建。”
话完,整个会议桌的左侧都没有声音。
拥有地中海发型的艾冯索看了眼这年轻人;刚要收回目光,却被彼诺修的视线捕捉。
“这点我没有异议。”在抽烟的佩德洛-勒格举起了自己的手,直来直往,要加快节奏,“我有百分之三十五,是咱们里面股份最多的人哦。”
阿含图闻言叩了下桌,看看左右两边,找着“大嘴巴”发小开炮:“你确定都是真的?”
“没错。”佩德洛-勒格吐出烟,咧嘴笑,不忘向简-艾斯挑眉,“英格索尔-克劳德现在是我的一条狗,我会教好他,把他好好拴在我们城市里,不会闹出一丁点动静。”
声落,夏奇拉-莉娅真正看不得旁边人这得意样子,翻个白眼,侧身背对后者,端起茶喝。
切尔西-阿含图当即多看了眼发小,稍微沉默一番,目光移到艾冯索和芬戈尔二人身前,再转到始终低头擦眼镜的彼诺修前头,停顿几秒,点头回:“那这样,你那边拿5%出来给后续入场的商户或者协会当奖励,我取2.5,简-艾斯取2.5,一起凑个整放在池子里,这样可以吗?”
“可以~”佩德洛-勒格十足爽快的摆手答应。
可简-艾斯却出了声,并看向了阿含图:“这百分之五都由我出吧,刚好我缺钱,我把这2.5股按照25亿的价折出来,也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你要卖给谁?”切尔西-阿含图看着他问。
“你呗。”简-艾斯的嘴边带有浅笑,取出一支雪茄熏燃,好好抽上一口。
这道语像无形的水圈散出波纹,窗外依旧大雨;桌上众人,却是各有心潮了。
由着佩德洛-勒格最先发笑,也没多说,两只手合起来停在嘴前,平平静静的,真切看不出多少内容。
夏奇拉继续喝茶,旁边两位依旧不出声,仿佛是来走个过场。
切尔西-阿含图低头捏捏眉心,又忍不住摇着头的哼了声,向侍从抬手一指,声音很平的讲:“让人明天运现金过来,顺便叫白思豪(Blasio)来见我,就在伯韩湖区的庄园。”
“是。”侍从沉稳作答,目光不露声色的滑过了简-艾斯的脸。
会议继续。
切尔西-阿含图将无名指的戒指转动一圈,看向彼诺修,直白简单的发问:“城里和院里是什么意思?”
“这很简单。”彼诺修不理会对方的压迫气势,戴上眼镜,面无表情地叙述道,“学院支持学生的一切自主奋斗和努力向上,况且简-艾斯作为新入学的学生都一直在为学院作贡献作成绩,帮助了大多贫困学子,又促进了整个学院的经济发展和竞争氛围,我们理当为这样的标榜提供帮助,为他解决一些枝梢末节的小事情。”
第一张拥有紫藤花印章的批文被放入桌中间了,其上墨迹潦草,却让见多识广的巫师芬戈尔眯起了眼,头一次有了情绪回馈。
阿含图在主座上望。
简-艾斯默默抽雪茄,烟雾朦胧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