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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爱喝冷饮     黑潮txt下载     黑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六章 疼

    液态的蓝火被湿抹布摁灭。

    小酒馆还是一样热闹——该吃吃该喝喝,兴许只有跳上屋檐的野猫,被刚才的动静吓住了。

    酒馆老板神清气爽的掀开吧台帘子回到厨房。

    就在这个环形酒柜,这刻满刀痕等斑驳岁月的木头下,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背靠着酒柜坐在脏兮兮的地上,各自喘息,各自脸上都残余有或红或紫的伤口。

    估摸快有三百斤的女仆大妈继续去忙了。

    头顶和柜台木头后就是热闹喧哗的人声酒声,甘米尔-卡洛福抿嘴深深扩散胸腔,抬起袖口被扯烂的手;擦嘴,顺带用舌头舔掉那丁点血味。

    “还打吗?”他侧头向身边人问。

    西蒙尼没有出声,脸和身上衣服更加狼狈和脏乱,颧骨甚至乌紫了一大块,泥和灰粘在脸上,两条从眼角滑下的清痕却是那样显眼,红肿眼眶;也在时刻提醒某人已掉下了许多的泪。

    确实是哭够了,不过应是胃里翻江倒海的疼,应是脸上这些擦伤,也应是今夜的风太冷,食物不太好吃所导致的。

    总之不会再想起那个人。

    西蒙尼缓缓闭目,饶是垂在膝上的手发颤,也止不住要取烟的动作。

    甘米尔-卡洛福也拿出自己的便宜烟点上,瞅眼干瘪的烟盒,划亮火柴,并刻意等一会,头往前倾,将这簇火光分享给身旁这个年轻人。

    细细的火柴就这般亮起很快要消逝的热。

    刚互殴完的二人往这道中心聚拢。火燃起各自嘴里衔住的烟——滋滋的,飘起浓雾和烟丝。

    这一瞬间的和谐是不大可信的。

    双方的眼睛隔着烟雾对视,又错开。

    跟着甘米尔-卡洛福又将目光移回来,定定盯住面前人,出声:“你之前描述的都是谎言对吗?你根本没有凭自己本事攒到这么多钱,那是你可怜的姐姐康妮,还有你那可怜的父亲留下来的最后一笔遗产对吗?”

    “你将这份心意搞砸了。甚至你在赌场的工作,也是欧康纳背地里为你进行了联系。”

    语一锤定音,闷头捏住烟的西蒙尼忽然身子一颤,又佯装无事的继续抽烟,只是手在抖,宛若某道伤口被血淋淋扒开,近乎让喉管被掐紧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满身狼狈的青年还是挣扎的出声,抬起重新布满血丝的眼,皱眉,脸上浮现出足以扭曲的厌恶,“你懂什么啊?就那十多万够我花吗?我每天一个人活在外面,我有向家里拿过钱吗!啊?!”

    临近破音的怒随青筋一同展露,这个人用手不断点着自己,面色青白,嘴有唾沫飞出。

    “我从军营里回来,回来这几年我有向我姐姐他们拿过钱吗?我每天吃每天喝每天住,每天什么都是自己想办法,这是十多万就能解决的吗?我去的那些旅店,吃过的那些饭菜烟酒,哪一个不要钱?我自己没赚钱?那我早就饿死了!”

    西蒙尼蓦然要往前倾。腹部的剧痛直接扯住其钉在原地,让他又发出好似野兽般的嘶嚎,并流下抑制不住的泪。

    “你们懂什么啊。”他忽的嚎啕大哭,是这样的伤心,大张着嘴,仿佛快要窒息而去,“你们到底懂什么啊,我不就是运气差了点,人不走运,错过了最好的赚钱时候吗……你们这些贱人!”他边哭边嘶嚎指责,“我没要你们帮也没要你们怎么样,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放过我,是我还不够惨,还不够满你们的意啊?”

    “你看什么看!”

    端着盘子回来的女仆大妈猛地被吓到,偏过头,十分迷惑的看着这缩在酒柜角落向自己吠的疯狗,再看看坐靠在边上的甘米尔-卡洛福,努起厚嘴唇,语调陈恳的建议道:“你应该带他去看医生了洛卡福,你弟弟明显就脑子有问题,这事不能耽搁。”

    “滚!!!”西蒙尼暴起要抓挠面前的胖大妈,却被甘米尔-卡洛福伸手掐住脖子,然后往木头上一砸,耳鸣便取代了一切声响。

    “你还没疯够?”衔着烟的大叔表情冷漠,摁紧对方脖颈,大拇指掐得这皮肉凹陷,“十多万从你回来起半年多就被用完,你这跟没赚钱有什么区别?”

    “嗙!”甘米尔-卡洛福抓着他的头又往酒柜上砸,跟着抬肘甩在对方下颚上,打得对方完全宕机的懵倒在吧台下的角落里。

    “手法不错啊。”女仆大妈见此点点头,端起摆满酒杯的盘子离开了。

    “你清醒了吗?”甘米尔-卡洛福将脸又凑近一些,抬眼看着这个年轻人,伸手拍打对方脸颊,被弄乱的卷发坠落在额前,“你说你能够赚钱,那我们就来算算一共赚了多少好不好?”

    骨感分明的大手又掐紧西蒙尼的颈脖,将其扯入吧台外的灯光中,目光亦锐利停在这张脸上。

    “你说你经常与朋友做生意,这里面有什么?”

    甘米尔-卡洛福用大拇指摁紧他的喉结,面色依旧冷漠,有种令人发憷的气质。

    西蒙尼不想回答,可是这只摁压在喉结的指越来越重,令他忍不住挣扎,想用指甲抓挠面前这张瘦脸。

    这切实是一只疯狗。

    甘米尔-卡洛福偏头深吸口气,另一只手点点烟灰,再捏住烟嘴吸一口;一面喷出烟雾,一面向这个人儿轻微点头:“我承认我骗了你,你的情况你姐姐和姐夫早已详细与我说过,特别是欧康纳,他告诉了我很多事,其中有你知道的,也有你不知道的。”

    “但是他们都是为了你好,他们从来没想过靠你为这个家带来什么,也没有要你承担什么责任,你姐姐只要你过完正常人的一生,你姐夫只要你让你姐姐少一点担心,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甘米尔-卡洛福松开了手,蹲在原地抽烟,吊梢眼又沉溺了光芒。

    “你赚了大钱,他们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如今在庄园的工作已足以让大多人羡慕,看看这个城,你真以为他们是心疼这十多万块钱吗?他们心疼的是你,尤其是康妮,她心疼你被人骗了,还要傻乎乎的相信你自己那一套。”

    “你可以不服气。”

    甘米尔-卡洛福吐出口烟,接住西蒙尼投射来的目光,“我们现在算,如果我有误解你的地方,我发誓我会与你道歉,再说服你的姐姐和姐夫向你道歉。”

    “现在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吧。”

    烟蒂掉落,甘米尔-卡洛福抬起脚尖踩灭它,吧台外头的声音依然嘈杂热闹,木头下的阴影,也将靠在角落的青年完全遮蔽。

    “先从生意,你与你那些朋友究竟做过什么生意。”

    这道声音落下等了会。

    靠在角落边的青年反射性偏头闭眼,双手抱膝呼吸几次,终而用嘶哑的声音念:“我们合在一起做过车棚,给城外来的人修马车。”

    “那赚了多少钱呢?”

    “我记不得了。”西蒙尼继续看着角落阴影,“反正没赚也没亏,后面做了其他事也一样,然后等到本阿弗莱克回来,我们才开始了放贷生意。”

    “然后你认为是这个本阿弗莱克的朋友给了你面子,让你进赌场工作的对吗?”甘米尔-卡洛福也回到了吧台下的阴影内,背靠在木头边,望向这又不想开口的人儿,“西蒙尼,我能理解你想在家人面前表现自己一切都很好的心,但人也要守本分,你借给本阿弗莱克的钱,没有理由不收回来。”

    “他没说不还。”西蒙尼在阴影里慢慢吸气,“康妮和欧康纳真的误会他了,就算我在赌场的工作是欧康纳帮我搞来的,但他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小气过,经常请我们吃饭,请我们玩,还带我们去做贵族才会做的打猎。”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朋友。”

    西蒙尼回过头,脸更加脏兮兮。

    甘米尔-卡洛福顺着他的意思颔首,再仰头贴在木头上,望着前方,目光有些空的回应道:“那在你最需要这笔钱的那个夜晚,他究竟在干什么呢?”

    “这不是你欠他的事。”甘米尔-卡洛福止住西蒙尼刚要开的口,“将高利放在朋友身上是我无法理解的友谊方式,但是在那个你急需用钱的夜晚,就算是抵扣这些额外利息要剩余本金,也不是不能做的事情吧。”

    “你不是说他很有钱吗?他的家庭,是你说的贵族。”

    越来越深的语将西蒙尼带入沉默旋涡。甘米尔-卡洛福到此起身,拿起离自己最近的吧台上的葡萄酒,看眼牌子,确认便宜后向那头的女仆大妈举手示意了。

    直接用小刀将木塞挑开,甘米尔-卡洛福抱着就重新钻入吧台下,长腿在脏兮兮的地板上伸直,彻底不注意自己的形象。

    “唔。”他喝一口,将酒瓶递给旁边人。

    西蒙尼伸手接过,慢慢喝,舔干净嘴边的酒渍。

    “你放给了他多少的利息。”甘米尔-卡洛福忽然问,“又有多少钱,借了多久了?”

    “就半年前,”西蒙尼握住酒瓶答,“五分利,我总共借给了他十五万,这里面有我姐姐给我十二万,然后是我从军剩下的三万。我没有你们想象中的这么蠢,我每月可以从他那里得到7500的利息,前段时间那些工作确实没赚钱也没亏钱,后来我在赌场的工资每月也有3500出头,月月10000,我确实过的不算差了。”

    “五分。”甘米尔-卡洛福伸手将额前卷发捋上去,侧脸冷冽,声音也平稳,“这比我想象中的要少许多,我还以为是15%到20%之间。”

    “这我没想过。”西蒙尼拿起酒瓶喝一口,终于看向甘米尔-卡洛福的眼,“我从头到尾就只想拿这笔钱获得稳定收益,有些应酬和玩是用的我自己的工资,也跟朋友一同凑。”

    “我并没有康妮和欧康纳想得那样不务正业,我在寻找我的路子,我在寻找我今后的生存之道,如今只是运气不好,这也能责怪到我的身上吗?”

    “你说的运气到底指的是什么?”甘米尔-卡洛福始终接住这束目光。

    西蒙尼默然无声了,用手掌揉揉眼眶,低着头,仿佛眼睛极痒,揉搓动作愈发大起来。

    等待的间隙,甘米尔-卡洛福又起身在吧台边四处走,最后站在环形酒柜前,拿了瓶之前喝过的廉价葡萄酒。

    一个人忽然过来撞他一下,笑眯眯地寒暄:“几天不见了甘米尔,我听说你被调去了别的地方,原来还在这里呐。”

    “啊。”甘米尔-卡洛福回头看这小胡子同事,特意现出手里酒瓶。

    小胡子同事低头干咳,掠过对方手里的酒瓶,再一看这脸,一看对方这脏兮兮的衣服,疑惑出声:“你怎么了,是打架了吗?”

    小胡子同事到此面露稀奇。甘米尔-卡洛福转身不看他,去拿挂在墙上的一串干栀子花。

    “诶。”小胡子同事上前捏着甘米尔-卡洛福的肩膀继续问,“你这一身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个人走掉了吗?我们之间还是有情谊的。”

    “他是我弟弟。”甘米尔-卡洛福闻了闻干栀子花的香气,直接取下一瓣放入嘴里嚼。

    “弟弟?”小胡子同事稍微愣神,偏头环视这圈热闹且喧嚣的酒馆,刺鼻烟酒味顺势钻入鼻腔;呼吸道应激收缩,让他弯腰咳嗽了几声。

    于是乎,他向这一起喝过几次酒的人儿闲聊了起来:“你知道吗卡洛福,赌场要进一步进行改革了,我们都将有正式工作编号,还有职位,以及更高的业绩福利。”

    “你是在炫耀吗?”甘米尔-卡洛福回头看眼吧台,不大想与小胡子继续说话,便抬起手,向吧台后指去方向。

    “今晚不一起喝酒了吗?”小胡子勾住甘米尔-卡洛福的脖子笑,“不就是一瓶葡萄酒吗,我会支付今晚的账单,你叫上你那叛逆弟弟出来吧,咱们一同好好喝几杯。”

    “Anto!”小胡子回头就要喊来女仆大妈。

    “不用了。”甘米尔-卡洛福抬肩别开小胡子的手,再看眼吧台,往那头迈步。

    “嘿!”小胡子在原地叫他,躲开一个醉醺醺的酒鬼,张开手摇晃,拔高了声音,“布鲁

    斯南今晚还举办了宴会,在他新买的房子,还有他新的未婚妻,可热闹了,你不想一起去看看吗?”

    “替我恭喜他。”

    甘米尔-卡洛福握住酒瓶摆摆,推开吧台边的棕色实木门栅,重新钻入这吧台下,并望着沉默在阴影里的青年说,“我很抱歉耽误了点时间,刚遇见了曾经的同事,我们继续吧。”

    “你想好吗?”

    喧嚣的人声被实木隔绝在后,刹那安静,西蒙尼抬起头,又喝口酒,酒瓶已见空。

    “我,”第一句终是难以出声的,“我每天都照常做着自己的事情,我……我与她,”声音开始发颤,眼眶也红润起来,“与她,也,也过着照常的日子,她父亲出事出的太过意外了,我那天喝醉了,第二天那些他父亲的债主就找上门来,科琳娜当时被吓坏了,哭着求着却还是被这些恶人抢走了她父亲的尸体。”

    “我起床时人很惊愕,为什么鲜活的人说没有就没有,然后我就去找她,也知道了讨债雇佣的人与加布力尔家族有关,其中一个还是曾经与我在一条街长大的人。”

    “他后来死在了我的手上,”

    西蒙尼的眼神有些飘忽,环在一起的手臂很紧,“他抢走了科琳娜,而我也彻底失去了爱情。”

    带些哭腔的音入耳,甘米尔-卡洛福品着从旁边溢出来的脆弱,手掌捏住之前取的一串干栀子花,掰下中间一朵淡黄色的放入嘴里;回头看眼闭紧嘴流泪的青年,眼睑垂下许多,声音更清冷:“但这件事情可以处理的不是吗,仅是几万元的债务,你可以找到任何朋友周转,也可以联系你姐姐或是欧康纳,他们都可以处理这个问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甘米尔-卡洛福移动眼珠,清晰摄入对方无声流泪的样子。

    “这已经没有这么简单了。”西蒙尼哭得抖动起肩膀,“那一夜,那一夜蓝洛就将科琳娜强暴,我,我……”

    压抑在喉咙管里的痛苦终于挤出一点,双手抓挠着,像是生生被掏空了心。

    甘米尔-卡洛福低头点上支烟,嘴边飘起点雾丝,瘦又有些胡茬的脸显出某种沉静色泽:“所以为什么要偷赌场的钱,又为什么要在事后向你姐姐要上一大笔数字,你那些朋友,你自己又在想什么。我听得很混乱。”

    “清醒点。”

    甘米尔-卡洛福伸手拍打西蒙尼的后颈,冰冷抬起眼皮,“你清醒的说,我才能清醒解决今晚的工作。”

    “其实这就是关于你,我今晚想做的就是要了解我的助理。”

    他忽的笑。西蒙尼霎时愣住看他,鼻涕眼泪一大把的脸尽显狼狈,切实失语。

    甘米尔-卡洛福的笑容很快消散,转而催促:“时间已经不早了,将这一些悔恨先放下吧,如何补救,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西蒙尼张了张嘴,握紧拳,抬手擦掉脸上的鼻涕和泪,语调甚至带着仇恨地说:“蓝洛骗了我,他说科琳娜的父亲欠上了五十几万,我,我当时根本见不到科琳娜,也不知道她早就遭遇这个杂种的毒手,我没有办法,”

    “我……”西蒙尼又哽咽起来。

    甘米尔-卡洛福递上自己的酒,点点烟灰,又抓了抓头皮。

    待酒精再次挥发一会儿,蒙西尼的声音逐渐浑起来,鼻音也重,倒是能压住快冒出喉咙的血了。

    “我那两夜犯下了很多错,先与我的朋友们大吵了一架,与本阿弗莱克也撕破了脸皮,甚至被赌场知道我向他放贷的消息,然后我又在那个主管的办公室窃取了金钱,当我好,好,好不容易凑到这些钱,我,我”他胸腔抖动的剧烈的哭,低头捂住眼眸,嘴唇扯出难看模样,整张脸——分明笼上了灰暗的神色,“我又被赌场的人抓住,康妮的钱也被没收掉,我失去了一切,我真的失去了一切。”

    浑浊的泪落下,西蒙尼闭了闭眼,再睁开,用布满血丝的眼睛与甘米尔-卡洛福对视,嘴角下弯,根本忍不住不断溢出来的疼。

    记忆又血淋淋的鲜活起来。

    想到她与他的吻,想到那副场景,西蒙尼像是要快溺死在空气里,窒息的抽吸,浑身无比僵硬,连握住酒瓶都是那么的困难。

    那夜无法挽回,伤疤也永无法修复,血总是滴落下来。

    蒙西尼痛到无法再言语。

    甘米尔-卡洛福也在此时沉默,嘴边叼着的烟落下几片灰,骨感突出的手掌搭在膝盖上,慢慢想,眼神沉静下来。

    “原来你们在这呢。”

    一双手忽然搭在吧台的边缘;头再往吧台下方的阴影一探,倒着看面前二人,张开了长有小胡子的嘴,满是酒气,“你们怎么了?甘米尔你又把你的弟弟打哭了吗?噢这样可不好,年轻人不应该是你这般教的。”

    甘米尔-卡洛福迎着曾经的同事摆摆手掌,示意没有心情,也没有闲工夫。

    “你们究竟是怎么了啊。”小胡子直接从吧台上翻了进来,左右瞧瞧,也一屁股坐在脏兮兮的地上。

    “你们的酒都没了啊。”他有些醉醺醺的拿起地上遗留的空酒瓶,往后一扔,又向甘米尔-卡洛福邀请道,“跟我一起去参加布鲁斯南的宴会吧,我保证都是赌场的员工都是老熟人,大家也挺想念你的,而且你就不想看看布鲁斯南那漂亮的新未婚妻吗?她有着长长的漂亮棕发,气质看起来很干净,而且喜欢穿白色的裙子,比他之前谈的那些不知要,”

    声音戛然停住。

    甘米尔-卡洛福正要摆手拒绝。一道风却冲过身边,甚至抓的小胡子发出痛苦的喊叫。

    “西,”

    “她在哪?”此刻的青年像是快要爆发的狂兽,双目猩红的看着小胡子,声音亦是低沉到恐怖,“她叫什么名字,她叫什么?”

    “额……”小胡子痛到眼角抽搐,低头看看要快掐断自己胳膊的手,再看看同样面色认真的甘米尔-卡洛福,用最大程度的面部表情传达自身的疑惑,并说,

    “她,她好像叫科琳娜……”

第四百六十七章 不想后悔

    星空闪亮亮的晃人眼,月影虚幻在街道巷口,风从那里来,很遥远。

    空气里的烟味还是很燥,昨天残余的冷,到今夜更浓。

    跑。

    跌跌撞撞的跑。

    西蒙尼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听不见任何声音;仅有潮汐般的心跳伴随耳鸣不断往上涌,整个肺都生疼,大脑,也好似要爆开。

    继续跑。

    地上一道凹坑让他倏地往前扭倒;翻滚几下,大片大片的血从湿到暗沉的衣裤渗出,甚至能看到指尖被生生擦去一块,痛得钻心,促使整个身体发颤。

    啊......

    不知名酸意在内心深处绽放,喉咙挤压一声痛苦无比的低吼,以至于眼前的一切都失去色彩,绝望溢满、恐惧徘徊。

    他甚至都想直接死在这个夜,心脏悸缩,未压住的血就这般吐了出来,打湿地面,在月光中猩红。

    “西蒙尼!西蒙尼!”

    甘米尔-卡洛福奔跑的追到他身后,带着裹挟了风的浓郁烟味,弯腰伸手抓住了这个人儿,“你又在想什么西蒙尼?现在去能够改变什么吗?现在的你,能给她带来什么改变吗?”

    声落,跪倒在地面的青年向上抬起头,满脸狼狈,血与泪混合交织。

    “啊……”西蒙尼又发出无比痛苦的嘶嚎,双手合在心口,像是有什么挚爱之物从心里流逝,要变为浓郁的血滴出来。

    只需稍稍设想一下。

    设想他今后的世界里再没有了她,设想分别,西蒙尼就已全然不敢闭眼,生怕这样的场景出现。

    继续跑。

    他膝盖前倾。甘米尔-卡洛福却倏地摁紧这个发疯的人,强迫对方将目光转过来看着自己。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甘米尔-卡洛福声音有些大,“你就想要让她在这个订婚夜看到这样狼狈的你?看看你的样子!清醒点,清醒点准备好再去见她。”

    “我怎么清醒啊!”西蒙尼在地上咆哮,看着压住自己人,眼眶近乎能滴出血,“我到底要怎么清醒啊!”

    “我……”

    他很快又哭了,咧开嘴又咬紧牙,哭得像个失去心爱之物的孩子。

    “我究竟要怎么样啊?!我究竟要怎么样……”

    豆大的泪滑落。

    甘米尔-卡洛福伸手环抱住这个人,低头贴紧他,发出刻意平稳的声音:“先将自己好好清洗一下西蒙尼,公共浴室就在隔壁街五百米处,足够你穿上得体的衣裳,擦拭好伤,将发型打理好,让脸上充满精神,让人看起来坚强。”

    “你听到了吗?”

    甘米尔-卡洛福松开面前人,恰好背后一阵脚步,一听,是小胡子的嗓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跑得气喘吁吁的小胡子摊开双手,慢慢停住,弯腰,一面仍由脸上汗滴落,一面看向哭成泪人的西蒙尼,问,“你弟弟与布鲁斯南的未婚妻有关系吗?噢我的意思是,为,为什么他这么伤心呢?”

    小胡子笑出拘束。甘米尔-卡洛福收回目光,提着西蒙尼的衣领将这个人儿拉起来;弯腰拍拍对方膝盖上的灰,跟着挺胸,双手抚一圈腰部,终而保持这幅随性的单手叉腰,另一只手伸出食指点点小胡子,眼里有光。

    “噢……”小胡子投降般的举起双手,下意识后退下,再笑笑,酒意随风飘向远空,“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知道我与你的关系最好,就算你弟弟真与那个女人发生过什么,我发誓我会保密,我发誓。而且这并不算什么不是吗?”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甘米尔-卡洛福回头看眼在原地慢慢停住眼泪的西蒙尼,伸手入内兜,取出钱袋打开,将几枚紫晶递到小胡子同事前面,“你与他的体型相似,拿出你上次向我炫耀过的那套服装,然后送到大浴场,我与他会在这里等你。”

    小胡子闻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被扼在喉咙中,面色变为红白,略显无奈的点点这家伙,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仅有月光的街十分静谧。

    甘米尔-卡洛福望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走到马道对面,插着兜低着头,在看西蒙尼残余的血。

    “你还好吗?”他平静问。

    街末尾的黑石酒馆依旧人来人往,几道身影从门布帘后出来,走着醉醺醺的步,大吼大喊,并时不时看向伫立在前方黑暗里的甘米尔-卡洛福和西蒙尼,指着这两人嘟嘟囔着听不清的话。

    西蒙尼站在原地发呆,像是哭够哭饱之后的情绪真空期,愣愣看着地面,于半响后张嘴点了点头。

    于是甘米尔-卡洛福带着他走进更无人的黑暗,来到24小时开放的公共浴室,缴纳完费用,在管理者的惊异目光里脱去多余衣物,将其放在了更衣室木凳上。

    “先生。”浴室管理者看看这两人身上的伤,慢慢皱起眉,“你们是刚参与斗殴完回来吗?如果是这样,这里,”

    “我们只是相互争吵了下,并没有触犯帝国法律。”

    甘米尔-卡洛福弯腰在木桶里洗了洗手,向一身血味的西蒙尼抬了下下巴,“他摔伤了,所以更需要清洗。”

    “噢……”管理者有些失声,刚抬手,被这位高瘦男人的黑晶币止住了嘴。

    “你会帮我们看好衣物的对吗?”甘米尔-卡洛福朝他笑笑,“我之前来过许多次,那个人好像是你同事,生着短卷发。”

    “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管理者点点头,收起黑晶币,并将这二人的衣服都装入篓子背起来,然后有些不放心的指了指明显不在状态的青年,“他身上的伤太多,你们最好在淋浴区把血这些都擦好,免得引起什么纠纷。”

    “我会记住你的嘱咐。”

    甘米尔-卡洛福点点头,拉着西蒙尼一同走进去了。

    一座城富不富先看澡堂。

    于加贝帝斯来说,足有四层的宏伟大浴场并没有折辱“武夫圣地”这个称谓。这样的大浴场(Persia-Bath)是波斯人最喜欢的地方,大体都由大理石砌成,用嵌石铺地;有壁画,有雕像,圆拱门也尽显气势,有喷泉两座。整个大浴场近乎占地六英亩,洗浴分冷热水蒸气

    三种,各占一所屋子,在人流密集时可以容纳一千多人同时洗漱。

    当然,像这样的大浴场(Persia-Bath)已不单被作为洗澡用;人们的聊天和生意买卖也经常在这里,到处能看见酒瓶和果核,总之在下一次收拾前,多是这般凌乱。

    就开凿在瓷砖正中间的大澡池悠悠冒着热气。

    几根石柱撑起宽敞又灯火通明的大浴室前厅,此时泡澡洗漱的人还是有些多,能看见许多光着身子或仅挂一根布条的男人在热气里穿行,些许坐在瓷砖地面上用木勺舀热水淋浴,些许靠在圆柱边休息,有些个吃着水果喝着酒,更多则是闲聊,默不作声打量各自本钱。

    骨架高瘦的甘米尔-卡洛福在这样的场所里有些显眼。他一开始没认出赤身裸体的西蒙尼,跟着看看对方胸口的名字纹身,又看看其腹部的人像纹身,迈步向澡池走。

    先来到冷水浴池擦拭身上的伤口,血顺着水流从地砖渠道排向外,再用自带的毛巾将嵌在血肉里的碎石擦出来;多清洗几番,西蒙尼的模样总算没之前那般狼狈。

    “你的脸。”同样在旁边清洗的甘米尔-卡洛福开口提醒。

    目光木木的西蒙尼闻声偏头,伸手摸了摸颧骨处的剧痛;起身坐在冷水池边,望着水里的倒影,竟是一丝一毫的悲喜都没有了。

    他此刻就像是耗光了一切能量的机器,伸手舀水打在面上,将这一片伤口里的碎石子冲刷出来。

    血愈发的浓。

    甘米尔-卡洛福一言不发的坐在边上等,低头观察手腕上的擦伤,简单用指尖搓搓,便拿起大腿边的烟点上,安安安静静的吞云吐雾了。

    时间悠悠流淌。

    手中烟已过半,甘米尔-卡洛福伸手点点烟灰,最终发声:“本阿弗莱克的家在哪里。”

    正在撕死皮的西蒙尼停住动作,停了半响,然后继续整理手肘上的擦伤。

    “这不关本阿弗莱克的事。”他还在继续坚持。

    甘米尔-卡洛福点点头,鼻腔顺出烟雾,眼珠一转,看着这蠢如猪狗的人问:“那你要怎么带走科琳娜,就算这里面有隐情,有她迫以无奈的因素,那你应该怎么拯救她?靠你的嘴?还是靠我?”

    “我,”西蒙尼呼吸一滞,再紧握拳,“我不会靠你,也不会靠任何人。”

    “那钱呢?”甘米尔-卡洛福继续这个致命问题,“一个没有工作的女人想要活下去只能依靠男人,她父亲的欠款真的还了吗?你就真的可以照顾好她了吗?”

    “我希望你能表现得更像个男人。”

    指间的烟烫疼了手,甘米尔-卡洛福将其甩落在地上,然后扩散胸腔,声音依旧平淡,“敢杀人不敢向朋友争回自己的利益,你是欠他们什么吗?还是他们是你的救命恩人,要你这样为他们着想。”

    “你,”

    “我只说一次。”甘米尔-卡洛福打断这人的语,目光射向对方眼睛,一切坦然直白,“去向本阿弗莱克拿回属于你也属于你姐姐的晶币,就算利息不要,也要将钱拿回来。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如何处置也全凭你的喜好,如果你认为你与本阿弗莱克的友情要比与卡琳娜的爱情重要,你大可忘记我现在说的话。”

    “但是这个世界没有十全十美,每一个选择背后,都是必要的付出。”

    言罢,甘米尔-卡洛福习惯性抬手挠头。西蒙尼也下意识的后仰脑袋一躲,跟着看眼这个男人,沉默下来,十指紧紧交叉在一起。

    甘米尔-卡洛福又等了一会,这才起身,带着这青年来到热水池,挑个无人的角落,伸脚迈入水里。

    热气缭绕,整个身体都在这抹滚烫中舒张,毛孔打开发出惬意声音,甘米尔-卡洛福往后仰头,闭目深出口气。

    一整天的疲惫都好像被这捧热水吞没了。

    周围人的声音不算高也不算低,似乎是比较爱护卫生的贵族——仅有些许果皮在水面漂浮,周边热气的颜色也是纯白。

    “甘米尔。”之前的离去的小胡子终于找到这两人,等走近了,才发现这人已睡得打起了鼾。

    “甘米尔。”

    他蹲下来拍拍对方面容,望眼脸上交织着犹豫和挣扎的青年,忽的出声道,“你叫西蒙尼对么,西蒙尼。”

    西蒙尼转动眼珠。

    身旁的甘米尔-卡洛福却转醒,伸手捧起热水打上脸颊,呼几口浊气,向头顶的小胡子说道:“衣服拿来了?是我说的那一套吗?”

    “是的。”小胡子翻个白眼,起身,消了告诉西蒙尼那个消息的心思。

    修整好的二人从澡池内走出,来到更衣室,甘米尔-卡洛福特意叮嘱的衣物是一套羊绒面料的紫色服装——像是贵族打扮,又在袖口和衣领处留下小心机,并没有招惹到那部严苛的贵族法案。

    小胡子看着青年一件一件穿好自己最喜欢的衣裳,偏下头,剜一眼身旁人,再对西蒙尼道:“西蒙尼……你这么打扮真好看,不过你可以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吗?我有些话要与甘米尔说。”

    “嗯。”

    更衣室的布帘掀开,小胡子拉着甘米尔-卡洛福往没人的角落走;驻足左右观察,才向沉默跟来的人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是你弟弟对不对。”

    “嗯。”甘米尔-卡洛福双手插兜。

    小胡子见此跺了下脚,上前些,低声的道:“这个西蒙尼之前在铂金赌场是小偷,他还私自放高利,不要问我从哪里打听来的,我发誓我没有将你们的事情说出去。”

    “所以呢?”甘米尔-卡洛福平静回应这束目光,湿漉漉的卷发贴在额头上。

    “你没有听懂吗?”小胡子更加焦急了,“他并不值得你这样的帮助,布鲁斯南的性格和实力你也清楚,如果让他在今晚的宴席上胡闹,布鲁斯南会杀了他的!”

    “他不会。”

    “他会!”

    “他不会。”

    “他……好吧好吧。”小胡子手掌下压,转而道,“就算你真的保下他又怎样呢?他那个未婚妻我回去问过一些朋友了。她应该很喜欢布鲁斯南,他们很相爱,连我们的主管查理-基洛夫都祝福这段婚姻,对了,他还是今晚誓言的见证

    人。”

    “基洛夫么?”甘米尔-卡洛福听得想抽烟,也确是点上了一支,开始吞云吐雾。

    角落里的气氛忽然沉寂下来。

    “你……”小胡子好生看着他,“还打算继续吗?”

    “啊。”甘米尔-卡洛福点点头,无声地笑了笑,说,“其实西蒙尼是我今后工作上的助理,我有很多事情必须要了解清楚,这与工作相关,也是对我现在的主人负责。”

    “助理?你高升了?!”小胡子蓦然一惊,并拉近了一步。

    “这说不清楚。”

    “这有什么说不清楚的,是在哪个城市分会工作啊?不会是秘药商会或者药材进口商会吧?那也有几个肥美的差事,不过要看具体运气。”

    “我在紫藤花。”甘米尔-卡洛福指到窗外星空,“七十七号庄园,为他工作,好像偏向贸易官,又有些区别。”

    “七十七号?”小胡子跟着去想;随即瞳孔扩张,十分惊愕的看着甘米尔-卡洛福的脸庞,声音开始发颤,“简,简……”

    “是的。”甘米尔-卡洛福帮他补完这个名,“简-艾斯,我现在的主人就是他。”

    “Oh,my!”小胡子直接吓出尖叫,再三确认这个人儿不是开玩笑后咽下口水,跟进略微苦涩的笑容,“真是难以置信啊甘米尔……难怪你不在意布鲁斯南的情绪,如果是我,恐怕等会给他几巴掌他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当然,我只是做个比喻。”

    小胡子迎着这束目光搓搓手,眼珠咕噜一转,不开口。

    “有这么不可置信吗?”甘米尔-卡洛福舔了下唇,溢出几缕雾丝,“我认为这一切都稀松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噢……”小胡子一脸生无可恋的摇摇头,再看眼这好运的人,终而好奇的问,“你是真的不知道简-艾斯在城市的能量吗?你是真的不清楚吗?甘米尔。”

    “唔。”甘米尔-卡洛福摇摇头,擎住手里的烟。

    小胡子这下彻底无语,伸手在空中摇晃两下,撇嘴答:“你现在应该多了解了解外面发生的事而不是宅在你的房间里,你这样很危险甘米尔,这是一份多少人想要的工作。‘神体’艾斯,听听‘神体’这个单词,能够与简-艾斯接触的人最少都是伯爵起步,伯爵在我们圈子里已经是顶天人物了,想想查理-基洛夫,他在简-艾斯面前也只有提鞋的份。”

    小胡子逐渐说出了傲气:“接近简-艾斯就等于接近了顶尖权势的圈子,你没有听查理-基洛夫说过吗?如果你想要认识侯爵以及侯爵以上的人物,也许找城主普拉塔尼最快,如果想要最稳,那只有简-艾斯能办到。”

    “你啊,”

    小胡子眼神熠熠,没来由伸手点点这人,半打趣地道,“都碰上登天的梯子了,自己还这么不上进呢。”

    甘米尔-卡洛福于是沉默了,且沉默半响,才转动烟嘴答:“爬梯子要手,而且过程太累了,我还是喜欢平平淡淡的生活,找个老婆,啊,找了老婆,有余钱养孩子,有自己的家就行了。”

    声落,小胡子像是被冻在原地无法动弹,始终张着嘴,最后笑得摇摇脑袋:“我是真的搞不懂你。”

    “嗯。”甘米尔-卡洛福回望他一眼,发现端倪,于是闭口不再往下聊。

    气氛忽然有些诡异。

    小胡子估摸了下时间,露出笑脸道:“看来布鲁斯南那里的事情不用我多提醒了,不过站在我们友谊的角度,我还是想提醒你你目前的所作所为。”

    甘米尔-卡洛福点点烟灰。

    小胡子仰头看月,慢慢道:“你才刚刚在简-艾斯手底下工作,如果太着急使用特权或是动用简-艾斯的能量,这恐怕会对你工作的起步不太顺利。”

    “难道西蒙尼真的是你弟弟啊?”小胡子突然追问一声。

    “不是。”甘米尔-卡洛福笑了笑,感知到了某人的轻微脚步声,依旧语气如常,“他是我们庄园一个员工的弟弟;不算聪明,人虚荣又对金钱没有概念,又很害怕改变,心软,很容易被人拿捏,甚至被别人卖了还要给别人数钱。”

    “嗯哼。”小胡子安静等下文。

    甘米尔-卡洛福转头往窗边走,摁灭烟,背靠在夜风内:“但是有些姐姐确实比母亲还要伟大的,我想她可能为自己都没有这样争取过。”

    “看来原因已经很清楚了。”

    阴影里有一滴血顺着紧握的拳滴落,前边,小胡子浑然不知地看着甘米尔-卡洛福笑,“可是这小子终究是偷过钱和动过歪心思的,你可要小心点。”

    甘米尔-卡洛福“嗯”一声,穿着皮靴的脚叠起,向转身走向出口的人出声:“你要去哪里?”

    小胡子顺势回望,尴尬在脸上转瞬即逝。

    独自往前的青年很快就消失在出入口。

    小胡子的目光投射在脸上,甘米尔-卡洛福毫无反应的离开窗边,再拿出怀表看眼;已经快晚上10点半了。

    于是沉溺在眼眸深处的光更暗,长腿迈开往前走,也要前往门外。

    “他好像走了啊。”小胡子不合时宜的补充一声。

    甘米尔-卡洛福在这一刹那蹙起眉头,平静地点了点头,声调平静的答道:“如果他没有在门外等我,那他今后都不必等了。”

    小胡子忍住上扬的心情,下意识侧身,竟用面对查理-基洛夫的动作面对这位曾经的同事。

    “那个……”小胡子还想要补充,却显然没组织好语言,“那个……”

    甘米尔-卡洛福已擦过他的胸膛走向出入口。

    脑子一瞬间灵光,小胡子用力拍了拍脑门,大声说:“那个我想起来了,我了解你甘米尔,你肯定不只是因为那位姐姐的请求就帮助这个西蒙尼,原因到底是什么?也许我也可以帮上点忙。”

    他的语像是铁链拴住要前行的人。

    甘米尔-卡洛福垂低眼眸,片刻后想起那张纯白的病床,以及床边的黄色小花。

    “只是不想让以后后悔吧。”

    这个三十五岁的男人留下这一句,消失在了门后。

第四百六十八章 跪久了

    这切实难为情的。

    快十一点,静默无声的夜风钻入领口缝隙,冷得钻心。

    路牌在黑暗里收尽了它最后的作用,几片落叶停在前路上,暗暗摇头;庄园里一片枝头沙沙声,略显萧瑟的烛台沉闷吐出微光。西蒙尼愈接近这束光芒,便愈觉得心跳加快。

    “时间已经不早了。”

    跟在身后的高瘦男人发出声音,夜色遮住大半张脸,仅剩烟头烫亮;飘出蓝色雾丝。

    西蒙尼没有说话,逐渐靠近扇铁栅门,迈到第三步,偶然抬起头,看见了门后主屋第二层的灯光,整颗心便突突发跳,不断握拳松拳,要稳住好不容易起来的决心。

    对这一切他分明太熟了。

    透过前院的桑葚叶,他能看见自己与朋友们打牌喝酒的那个小院子——本阿弗莱克最爱耍小聪明,维和韦斯特则是经常赖账,也不管是几块还是几十,反正只要输,他们总能想各式各样的办法赖下来或是吃喝回来。不过也怪不得这两个人抠唆,毕竟个个都是兜比脸干净的境地,很多生活问题,都得依靠救济。

    而这其中,本阿弗莱克全然是占了多次。

    西蒙尼想着想着愈发退缩,铁栅门后的欢声笑语仿佛就在昨日,朋友间的热情赤诚,也都停在眼里挥之不散。

    他开始驻足。

    几片枯黄的叶从铁栅门缝隙落下来,卷起点风,更显悲凉。

    甘米尔-卡洛福就站在他身边,弯背插兜嘴叼着烟抽两口,跟着迈开步子,直接拉动门牌边上的绳铃。

    “当——当——当——”

    这样的声音无疑是惊醒了安静伫立的庄园城堡,少顷二楼的窗帘被拉开,溢出光,显出其内人的轮廓。

    主屋大门被推开的很快,又矮又胖的老管家端着烛台走过来,而且穿着宝蓝色的内衬和宽松裤子,一见便是刚上床,甚至还来不及沾到枕头。

    “谁……”老管家凭借手中灯看清铁栅门外的人,略有些病态苍白的脸升腾起红丝,眉皱起,语调甚是不耐的向这个穷小子出声道,“你来干什么?本阿弗莱克已经睡了,有什么明天你再来找他。”

    老管家说完转身。贴在墙边的高瘦男人又扯了下绳铃,逼老管家回头,并平淡开口道:“我们不是来请求见面,是一定要见。顺带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西蒙尼的哥哥,我叫甘米尔-克洛佛,今天我与我弟弟是为了本阿弗莱克的欠款而来,区区十余枚红晶,我想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吧。”

    甘米尔-卡洛福的话刚停。

    老管家直接面色转为阴冷的深吸口气,而后勃然怒喝道:“我说了!现在整个主屋里的人都在睡觉!你们马上给我滚!”

    西蒙尼被吼得退后一步,甘米尔-卡洛福平静的耸肩摊手,直视这个老管家答:“不好意思先生,这件事情不是谁声音大谁就有理,欠债还钱,我们现在必须见到本阿弗莱克,或者见到他欠下的晶币。”

    “你真的不走吗?”老管家拿出别在腰后的火枪,对准这个高瘦男人的脑袋,再看向沉默站在边上的青年,声调有些细高的喊,“西蒙尼!我不管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你哥哥,趁现在一切都还可以挽回,马上带着这个人走,不要因为一时的头脑发热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老管家说完手指搭上扳机。

    甘米尔-卡洛福就大大方方站在这里,先等了一会声音,才侧头看向西蒙尼的眼:“你是哑巴了么?”

    这道语倏地掐紧西蒙尼的脖,挣扎间,两束目光直白停在他脸上未移开过。

    夜风吹动,主屋二楼的灯又熄灭在窗帘后。

    如今这般尴尬且进退两难的境遇已不知是多久没遇过了。在西蒙尼的短暂人生里,第一次好像是与姐姐康妮争吵之后的离家出走,那种又饿又倔强的滋味现在还渗在心头,第二次则是某一天的请客超过了自身预期,也多亏了维,才在朋友们面前没丢下这个脸。

    至于第三次呐……

    他突然想到那张日夜梦见的脸庞,一时噎住咽喉,心底的所有犹豫彷徨也都被这股炙热的疼给撕裂。

    “把本阿弗莱克叫出来。”

    一道声音从他低埋的头下响起。

    老管家默默侧头看,跟着要扣动手里扳机。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

    站在黑暗里的第三人终于露出身形,小胡子性感,眼神阴鹫,“我和我的同事好像没有进行更详细的自我介绍,我叫伊桑-霍克,我们都是效力于查理赌场的员工,也许你听过我们的部门。我们,最擅长的就是放贷和收取债务。”

    “所以这句话我只说最后一次。”名为伊桑-霍克的小胡子伸手点向老管家,目光直勾勾,仿佛下一秒要暴起伤人,“现在让这个本阿弗莱克出来站在这里,现在!”

    “Now!!!”

    伊桑-霍克突然的暴怒震醒夜空,皎洁的光自黑云洒落,照亮隔门对望的双方。

    震荡之后的沉默回归。

    老管家那想要往外涌的声音实在被扼住了,握住枪的手有些僵硬,最终看眼站在正中间的西蒙尼,收起枪转身走进主屋内。

    少顷二楼的灯全部亮起,几道若有若无的怒声在这些窗户玻璃后响起,跟着是大门打开,足足有十多余人从中走出来,一些手里还拿着铁锹叉子,按照穿着来看,应是这座庄园的仆人无疑。

    整个庄园顷刻热闹了,冲到面前的人气势汹汹,甘米尔-卡洛福和伊桑-霍克无比淡定的站在原地没动,甚至各自取出香烟点火,默默看着这些仆人和铁锹,吞云吐雾。

    “是谁他妈在这里乱叫!!”

    一位穿着背带裤和白衬衫的胡子男人停在人群中心,脖子上青筋炸起,手臂紧绷,握拳握到发颤,“是谁!!!想要带我儿子离开!”

    “唔。”甘米尔-卡洛福淡定举手要出声。

    这个胡子男人

    却更快一步的锁定被吓住的西蒙尼,指着对方,唾沫星子隔着铁栅门飞溅到其脸上:“本阿弗莱克好像对你一直都很不错吧西蒙尼,看看我这个愚蠢的儿子交到了怎样的朋友,认识了一群怎样恶心的平民!”

    西蒙尼闻声涨红了脸。

    胡子男人侧头吐口唾液,再看眼西蒙尼身边这两位,一面点头,一面离对方更近些,隔着铁栅门的缝隙继续道:“你们想要收债是吗?我不管你们头上的究竟是谁,但是我可以很明确的跟你说,我儿子与这个该死的小子并没有签订契约,也没有写下什么欠条,如果你们有胆量冲入一个贵族的家,你们现在就大可一试!”

    他说完猛的拍了下铁栅门,然后转身,带着周边仆人就要回到主屋。

    甘米尔-卡洛福和伊桑-霍克相互对视,再看向面前青年,由甘米尔-卡洛福开了口:“真的没有欠条吗?”

    “有。”西蒙尼点点脑袋,未有接他们的目光,“就在我们吵架那个夜晚,本阿弗莱克一气之下向我写了张欠条,后来我把它放在了欧康纳那里,然后跟欧康纳来到了庄园。”

    “那就好。”伊桑-霍克呼出口烟,伸手拉铃,又干脆停住,直接轰然一脚踹在铁栅门上。

    “你他妈的站在那里!”

    “嗙!嗙!嗙!嗙!”

    铁栅门被数脚踹得震荡摇晃,甘米尔-卡洛福站在一边吸烟;轻车熟路的卸掉嵌在围墙里的门轴,伸手一扯,本就哐当作响的铁栅门直挺挺的倒下。

    “你们……”

    胡子庄园主愣愣回头,整个血丝填充双目,气到颤抖身子。

    “我是武士。”一抹雪白的刀光自腰带内绽射,伊桑-霍克反手握住这把短刀,捏住烟最后吸一口,侧头呼出浓雾,再慢慢看向这位贵族,“打架不是看人多人少,这个铁栅门的维修费他会赔你,但是还钱的事情必须今晚解决,我希望你能搞清楚与我们动手的含义。”

    手中短刀在月色下释放出寒意。

    站在旁边的甘米尔-卡洛福和西蒙尼忽然成为了陪衬,甚至是景色装饰物。

    气氛倏地安静,双方间的对峙未有持续多久,只因一道风将二楼某扇窗户吹开,一个盛着光的人影儿,向下方喊道:“爸爸我自己来吧,你们等我。”

    伊桑-霍克闻声将短刀重新扣上,看眼真切扶不上墙的西蒙尼,后退一步隐入夜色里了。

    甘米尔-卡洛福也未说话,弹飞烟蒂,偏头看往别处,与伊桑-霍克有一没一的闲聊。

    那道熟悉的人影下来的很快。西蒙尼的掌心旋即布满汗水,低头又抬头,穿着中档皮靴的脚也原地动了几下。

    迎面来的人正穿着初见那天的衣裳;脖子带着玉石项链,脚上套着马靴,而且一定要将这复杂的绳子都系好,乃至使人走起路来都有些外八字,看起来有些别扭,但更多的是种气场。

    一种让西蒙尼很难去和对方争辩的气场。

    本阿弗莱克就这样望着他,稍微有些肉的脸写满平静,转头,直直朝着旁边的院子走,并说:“走吧。”

    西蒙尼迈步跟上。院内树木将月光割成许多块碎影,映在枯草上,让人呼吸都有些沉闷起来。

    这段路,西蒙尼数次想要张嘴,又都以看着本阿弗莱克的背影告终,等到了地点,便只能听对方的话了。

    “你,”本阿弗莱克停了半响,“你是不是又遇到什么刺激了?我说了这笔钱我正在凑,最多月初就给你,也就两三天,你搞成这样干吗类?”

    他说完盯住西蒙尼的脸颊;对方亦是如他所料的没有抬起头来。

    于是乎,这位负债者的心态更加放松了。

    “你让他们都先走吧。”本阿弗莱克从兜里拿出还要贵一层的狮门牌香烟,先给西蒙尼递上一根,再自己点上,“今天的事我也不怪你,毕竟科琳娜那里我没帮到你是我不对,赃鲁那表子是嘴碎,我也找人打了他了,等月初我请客喝酒,让他好好跟你道歉,顺便把这钱还你。”

    眼前人没吱声。本阿弗莱克捏住烟吸一口,略微主导的问:“你觉得我说的要不要的,不行跟我说,我们是朋友,有什么都可以讲。”

    “我要这笔钱啊。”西蒙尼偏头发出声音,又转回来看他,一只手找到兜钻入,一只手端起烟深深吸一口,“那些利息我就不要了,你一共给了我两次钱,一共一万五,还要给我十三万五千,我等下还要急事,这个钱你现在给我。”

    “我现在没有啊。”本阿弗莱克挺了下肚子,上前搂住这朋友,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我讲了月初,你有什么事咯,你现在不是到那武院里打工了的,又怎么了啊?”

    “哎……”西蒙尼抬手推开本阿弗莱克的胳膊,看眼对方眼睛,咬了下牙,“科琳娜今天要跟别人订婚了,我等下要去找她,我要钱。”

    本阿弗莱克闻声愣了下,这时才注意到西蒙尼脸上的伤,和身上这套得体的衣物。

    许多言语在此刻停住。

    本阿弗莱克下意识皱眉沉脸,捏住烟猛吸两口,偏头看向院子,然后对西蒙尼说:“我现在身上也没有,我等下问问我爸爸,看他能不能拿,”

    “不用问了。”

    一道踩碎枯叶的声音传来,原是整个庄园的主人背手走到这对年轻人前面。

    本阿弗莱克和西蒙尼一时都说不出话。

    本阿弗莱克的父亲一瞬不瞬的盯着西蒙尼,释放压力,又声音低沉的讲:“我儿子在你们这群平民混混身上花了多少钱不用我说,吃的喝的玩的从他回来这半年为你们支付了多少次?你们这群人天天在一起正事不干,抽烟喝酒比谁都玩得溜,本阿弗莱克有庄园要继承,还要当选贵族,你们呢?一群恶心的东西。”

    话完,一张脸蓦地发红了,西蒙尼被这道语生生撕开某些难以启齿的伪装,整个人低头又抬头,手夹烟夹的很紧,甚至有种无地自容感。

    火候已到位,这位庄园主回头看眼站在那边没动的人

    ,然后继续用慑人的目光盯住这烂泥巴,声调不变;且判了对方的死刑:“你这些账我也就不跟你细算,反正钱是一分没有,以后本阿弗莱克也不会跟你再来往,他这半年当冤大头请你们吃的喝的玩的钱我也不追究,你现在带着那两个赌场的混混走,铁门也不要你们赔,你和本阿弗莱克的事到此结束。”

    话完,他立即就要带着自己儿子走。

    本阿弗莱克亦是十分顺从的跟上父亲,并向这位朋友点了点头。

    西蒙尼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心脏悸缩之后的巨大惶恐突然包裹住自己;手脚发颤,突如其来的声音也从喉管迸发:“我,我跟本阿弗莱克一起玩的钱也可以单独拿出来算。”

    这对父子闻言发出轻笑,不再搭理,迈步往前主屋。

    只是,又被一个高瘦寡言的男人挡住了。

    甘米尔-卡洛福靠在树边,双手插兜显得随意,干了的卷发散在额头前,只是吊梢眼不再黯淡无光,人也不是之前那个颓废打工人。

    “喂,你听不见刚才的话吗?”他慢慢站直身,衔住一支火光残余的烟,“你的朋友在叫你,算账。”

    伊桑-霍克站在一边,瞥眼本阿弗莱克的膝盖,没有出声。

    深深的怒快要从父亲的胸腔溢出了,本阿弗莱克侧头看去,再回头,直接向停在原地的西蒙尼开口,并歪起头:“让他们走开啊,还要怎么算?我真的不想跟你吵。”

    话入耳,略微深刻的记忆瞬间浮现在眼前,因为本阿弗莱克发脾气前经常是这幅样子,而且不轻易出现。这半年以来,蒙西尼也仅见这位朋友发怒过两次:一次是维找他问利息的时候,一次是蒙西尼自己找他还钱的时候。现在是第三次,可还是这般默契,依旧与钱有关。

    忽的有些胸闷,西蒙尼记得那一次最大的争吵,他们曾相互对骂“你没有了我算什么”,各自都有支撑各自的理由,甚至各自都有各自的话术,就像两根生长在一起的藤,缠绕住了,就分不清了你我。

    想想半年来,西蒙尼确是习惯了吃饭总归本阿弗莱克点单,玩乐也看本阿弗莱克的心情,以至自己有时都当自己是蛀虫——失去了本阿弗莱克这样的粮袋,便要被这个残酷吃人的社会淘汰,永久弯着腰,连同尊严脸面,也都用一次次个性和幽默来粉饰。

    可他分明不是这样的人呐……

    恍惚鼻酸,恍惚想起那让自己夜不能寐的人,恍惚觉得委屈,又恍惚觉得一切都怪自己。

    炙热压抑的怒开始震颤喉咙,让这个“寄生虫”步伐往前迈,顷透是运用了自己的生命,声线颤抖的朝着“粮袋”喊:“算啊……为什么不算……”

    “算……我要算。”

    仿佛灵魂在出声的音划亮夜空。

    靠在树边吸烟的高瘦男人默默伸手点烟灰,多面的伊桑-霍克也深深顺出胸腔内的浊气,看眼这青年,藏起无奈的表情。

    这下是彻底走不了了。

    庄园主搂住儿子肩膀,目光射向注视着这边的老管家,跟着轻笑几声,回头指着这不知好歹的贱民,说,“你竟然要看看你究竟吃了多少馈赠,好啊,那就好好算算。”

    “去吧孩子。”他拍拍本阿弗莱克的肩,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并留下深语,“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记你是贵族,在波斯帝国,任何一个贵族的安全都是法官和律查的核心考虑,他们不会乱来,也不敢乱来。”

    “啊。”伊桑-霍克突然发笑了,但是摇摇头,伸手示意这两个年轻人继续。

    新一轮的面对面又开始。

    月光无声,铺在地上的枯叶在鞋底下嘎吱作响,化为道道叹息。

    西蒙尼从未觉得这般心静。

    而本阿弗莱克也停在他面前,稍稍酝酿下怒气,用带笑的语气讲:“要算,就从我们去岛谷那次行不行。”

    “那不是你请客。”西蒙尼回应。

    本阿弗莱克立即怒起来:“那个是不是我朋友!东西你们有没有吃?酒你们有没有喝?没老子你们进得去啊?”

    “你这,”本阿弗莱克猛地指向这人。

    可对方却像是脱胎换骨般笑出声,双臂抱膀的,学着某个高瘦男人的语调:“你朋友这一桌我算用了一万,我跟维和韦斯特买烟也买了一千多吧?那个桌十多个人,平摊下来我们欠你吗?”

    “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本阿弗莱克表情收敛,“我跟你们出去玩哪次不是我付的钱,连维那个表子没钱草女人也是我,老子又是管家又是金主,你们一两包烟都要跟我算清楚,行啊,算我瞎了眼。”

    “是。”西蒙尼也顺着点头,走到本阿弗莱克跟前,好生半响才指住这人,“那我问你,维和韦斯特没钱用,天天要像狗一样跟着你的原因是什么?你是不是到他们那里借了钱?是不是把他们用来做生意的钱,自己攒的钱全部借掉?”

    “回答我!”

    西蒙尼突然像是夜空的雷,怒吼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本阿弗莱克的脸色瞬间转阴,咬牙握紧拳头,忍住后笑哼答:“那你跟你又,”

    “那你为什么又说是我们吃你的用你的?!”西蒙尼将起打断,红着眼眶,仿佛那个敢于杀人的人儿又回来了,“你这狗-娘养的,老子和维和韦斯特一起借了你最少有八十多万,八十多万!半年多我就收到过两次利息吧?维呢?韦斯特呢?他们甚至都不好意思跟你拿吧?”

    “你找了多少次借口?今天明天后天,我们找你要钱是我们欠你的啊?”

    “你真的以为你蛮伟大啊!没本事就别借啊!!!”

    暴怒的人儿忽然伸手抓住这个朋友的衣领。

    一旁的父亲立即要动,甘米尔-卡洛福却直接将烟头弹在他脚前头,面上表情是伊桑-霍克都未见过的冰冷。

    西蒙尼的情绪已经被点燃了,挤压了半年有余的怒、怨,混着那夜的后悔与撕心裂肺冲破理智;接近要掐死这个朋友。

第四百六十九章 乞丐

    “你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惨白月光堕入静谧树林,树下人声音嘶哑如夜鸦,“维他爸妈死了才换来这五十多万,韦斯特把他父亲修车铺的钱全部折掉才有十多万,现在全借给你,结果天天跟你一起过的是什么日子?每次我发工资,每次!他们都要到我这里借,吃个饭还要看你甩脸,还要看你肯不肯,我们是乞丐吗?啊?我们是乞丐吗?”

    有泪抑制不住。

    西蒙尼无可挽回的伸手擦拭眼眶,看紧这没有回答的人,终是笑出哭音:“是,是我们人贱,觉得你是贵族,觉得你家里住着几百万的庄园,觉得你爸爸是厉害的做生意的,觉得你家的马车华贵,我们他马就是贱表子,想靠你翻身,靠你去扳回这该死的现实。”

    “但我们没有欠你吧?”

    西蒙尼的手掌进一步用力,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们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你要面子,我们哪次丢过你的脸?你跟你那些朋友说我们是你随从我们也认了,天天吃你庄园剩下的饭菜,天天陪你去蹭场子就是我们最爱的生活?你真的以为我稀罕啊!”

    “还钱!!!把我的钱都还给我!!!”

    西蒙尼倏地嘶吼出来。本阿弗莱克的咽喉被扼到青紫,发出嘶嘶艰难惨叫。

    “放开我儿子!”站在树下的庄园主挣开甘米尔-卡洛福阻拦,用吃人的目光回头看向院外仆人,临近失声的大吼道,“还在看什么?!救我儿子啊!!!”

    院外的仆人被这声惊雷喝醒;三三两两举着手中家伙往前冲刺,场面瞬间焦灼,一直躲在二楼看的本阿弗莱克的母亲也哭喊着冲下来,像是发疯般朝这边跑。

    “儿子!你们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快去救下我的儿子啊!”

    “打!给我打!”

    乱了,一切都乱套了。

    整片小树林忽然挤入大多大多气势汹汹的奴仆,伊桑-霍克抽出短刀与面前的人交手,只是短刀与铁锹接触没两次,站在本阿弗莱克父亲身边的甘米尔-卡洛福已然再次制住这个庄园主,并单手掐着对方脖子,右脚踩住其膝窝促使其半跪下来,然后用平静的眼看向周围,念:“你们再往前走一步,我把他的胳膊卸下来。”

    “伊桑。”趁着周围仆人都停下,甘米尔-卡洛福继续说,“去把西蒙尼拉回来,具体的事情我已经清楚了,不用再对峙了。”

    “好。”伊桑-霍克看眼被自己用刀身抽肿了脸的庄园仆人,侧头吐口唾液,来到扭打在一起的两个青年身边,单手将取得上位的西蒙尼拉起来,又用另一只手环住对方的腰将其抱住,“放轻松点,放轻松点西蒙尼,你不是杀人犯,这件事情也不需要这么极端。”

    “你他妈的敢动我就打死你。”

    伊桑-霍克突然转头。在腐烂枝叶上剧烈干呕的本阿弗莱克旋即收起袖子里的刀,用布满血丝的眼,亦是极怒地吼道:“你们来啊,你今天有本事就杀

    了我!杀我啊!你们这群废物!这群垃圾!贱民!狗-娘养的贱民!我又没欠你们的钱,关你们什么事啊!”

    “你他妈……”伊桑-霍克抬起脚要踹。

    一个疯疯癫癫的妇人突然哭嚎的抓向伊桑-霍克的脸,并拍打乃至低头咬伊桑-霍克往前伸的腿,最终死死挡在儿子面前,大哭大喊的让周围仆人围上来。

    这一下是彻底的热闹。

    单手制住庄园主的甘米尔-卡洛福到此眉头紧皱,感应到伊桑-霍克的目光;对视一眼,将半跪在地上的庄园主的脑袋抓抬起来。

    “我只问最后一次,”他毫无畏惧的迎住这个贵族的愤怒目光,“你儿子本阿弗莱克的账,你们还不还。”

    “哈。”庄园主猛地发笑,直直白白看住这人的眼睛,再看向周围,有恃无恐的出声,“你认为这件事还收的住吗?你们闯进我的庄园殴打我的家人,无论是哪个律查都不会饶过你,等着吧,就算你是查理赌场的人,我也一定要你脱层皮!”

    “那好。”甘米尔-卡洛福直接移开眼眸。

    在那头观看的伊桑-霍克收起刀,与面前的西蒙尼耳语几句,就要冲向那座主屋。

    “全部都给我他妈的停下!”

    一声枪鸣,拥挤在侧院树林中的人们统一顿住;于看清来者时放下手中家伙,各自露出各自的表情态度。

    “长……”

    “都闭嘴!”手中的火枪再次炸出刺鼻硝烟味,一身制服的律查们迅速占领了这片树林的出入口,后由戴着黑色高帽子的长官继续往这边走,胸前的律查徽章在月色中发亮。

    整个气氛陷入安静。

    铺在地面上的落叶枯枝被靴子踩出数声脆响,庄园主最快回神,哈哈大笑的看着走来的律查,竟是将始终未贴地的膝盖放了下去:“库兰达!把这些表子都抓回去吊死!他们真是太目无法纪了,他们要抢劫我!还要杀害侮辱我的家人和我的贵族头衔!”

    “把他们都吊死!!”庄园主猛然挣开甘米尔-卡洛福的压制,却半跪在地上不起,用闪着残暴凶光的眼射向身旁人,从胡子底下哼出轻笑。

    你完了……

    甘米尔-卡洛福已听见这人的心声,仅稍稍抬眼,拿出伊桑-霍克给的烟盒,取出一支点上,读不出任何悲喜。

    仆人和管家又要用声音援助。律查长官抬手向上开枪;一面切换弹药,一面走到人群中心。

    跟着,他先看看抱着儿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妇人,再看眼狼狈半跪在地上的老熟人,最后将目光移向所有仆人都怒目而视的三个外来人,扣合火枪,双腿岔开,背手挺腰显出十足威严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他闭着眼问,仿佛在聆听周边的风。

    “是这样的长官。”又矮又胖的老管家率先发话,甘米尔-卡洛福和伊

    桑-霍克仅对视一眼,任由其出声。

    “是这个男人。”老管家直接指向体形高瘦的甘米尔-卡洛福,“他带着这位名叫西蒙尼的平民强行闯入庄园,然后是他,”手指头又对准了伊桑-霍克,“他将庄园的门踢烂了,他们说他们是赌场的收债人员,但是这笔钱是本阿弗莱克在西蒙尼身上借的,他们没有权利,也没有这个关联来帮助西蒙尼讨债,而且还打伤了我的主人。”

    “叫他们滚!!!”躺在母亲怀里的本阿弗莱克总归捋顺了气,怒骂的指着西蒙尼他们,“老子到他身上借钱关你们什么事啊!这钱我一分都不得还!我一个白晶币也不会给你!”

    “给我滚出去啊!!!”怀抱住孩子的妇人也歇斯里地的吼叫,霎时点燃所有仆人的怒气;整个人群都同仇敌忾,朝着这三名外来人怒吼。

    西蒙尼激迸出来的热血早已消散了,面色发白的站在伊桑-霍克身边,拳头紧握,数次看向面前男人的背影。

    甘米尔-卡洛福到此开口。

    半跪在地上的胡子男人却抢先喊一声“库兰达”;刻意咬破口腔,张嘴吐出一条血。

    “我,”他的声音也变得虚弱,“我不知道这个城市究竟还讲不讲究规矩,就在快十二点这个时候,一群粗鲁的人闯进我的庄园,折辱我的爱人、我的孩子,然后让身为子爵的我跪伏在潮湿又布满腐叶的土地上,而且他们竟然是为了十余枚红晶而闹成这样,他们真的是查理的人吗?我要上诉,我要讨回我的公道,我要让这个夜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名子爵目眦尽裂,挺直了背,甚至连老管家拉几次都未拉起来。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毕竟我也是因为你们的声音,才来到了这里。”库兰达用握枪的手顶了下帽子,迈步往前,看看不愿起来的子爵,终于将目光停在了甘米尔-卡洛福的脸上,“你就没有什么想与我说的话吗?深更半夜的讨债者。”

    甘米尔-卡洛福抬手吸口烟,于此般目光里抬起眼皮,声音略微磁性地答:“那位管家形容的没有错,不过我与西蒙尼是工作关系,至于欠条,”

    “所以这本来就与赌场无关对吗?”库兰达摇头打断他,举起火枪,干脆利落的对准了甘米尔-卡洛福的脑袋。

    “你要是敢动我立马就处决你。”

    正要动身的伊桑-霍克被这根手指点住,只能看眼叼着烟沉默的甘米尔,回头把西蒙尼拉到身边来。

    气氛更加紧张了。

    相较于子爵这一家人的哈哈大笑和解恨。

    甘米尔-卡洛福已被冰冷黝黑的枪口顶上了脑门;不过依旧吞云吐雾,另一只插在兜里的手紧握,终归是要动用那个人的名:“我和西蒙尼是,”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不大不小的脚步声预示另一位新客,守在院子出入口的持枪士兵挺胸敬礼,库兰达也转过头,收起那点随性。

第四百七十章 以他之名

    “长官。”库兰达将火枪插入腰间,侧身站在边上。

    “马特……”半跪在地上的子爵男人也叫出了这个人的名;差丁点保持不住半跪的姿势。

    “夜安,虽然现在说这句话并不合适。”老马特摘下帽子示意,于月光下露出残有睡意的脸,以及来不及整理好的各种服装细节。

    整片树林更加无声,这位府邸就在不远千米处的大治安官环视一圈众人,最后还是点点自己副手库兰达,问:“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能够争吵出让我儿子睡不着的动静,想必这个小庄园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出现了。”

    “库兰达。”他将手指对准副官。

    “这是我的荣幸,大人。”微微弯腰,库兰达已收好一切骄傲,发出令长官熟悉的加贝帝斯腔调,“这是一场目无法纪的粗鲁讨债大人,跟在这个青年身边的两个人是查理赌场的员工,但是这笔欠款并不与赌场相关,他们在狐假虎威,并且施展了暴行。”

    “看看我身上,看看我老马特。”半跪的子爵也仰起脑袋,伸手将嘴唇掀开,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妇人也抱着儿子站了起来,用哭着红肿的眼看向老马特,发出熟悉的加贝帝斯腔调:“为我们维持正义吧马特,我与你妻子经常见面,时常同去剧院,她认识我,也知道我们庄园的位置。”

    “啊。”老马特微笑起来,一面收回目光,一面侧身点头,“我对你有印象,家里还有你送的马铃薯,味道不错,我太太很喜欢吃。”

    妇人双手捂嘴的喜极而泣,转眼就用刺人目光咬住其余两个暴徒,传递恶毒的咒。

    “那你呢?”老马特看住甘米尔-卡洛福的脸,保持微笑地道,“不用跟我说什么查理,我每个周日都会去那里,没有任何查理的员工会擅自闯入贵族的领地,就算是查理-基洛夫,他也不可以这样做。”

    “所以我们先去人事大厅好好聊聊吧。”老马特仅等了一会便失去耐心,抬手向副官摆摆,留下最后一句幽默,“记得打开壁炉库兰达,不要让我们的贵客在今晚受凉。”

    “我会谨遵你的指令,大人。”

    库兰达上前拷住甘米尔-卡洛福,又朝着林子外喊,叫来其余两位律查把西蒙尼和伊桑-霍克铐起来,一同押送向外面。

    片刻安静,树林顷刻爆发出巨大的欢呼,仆人和管家们用掌声和口哨表达情绪。妇人抱着儿子高兴的哭泣,祷告神灵和君王,而本阿弗莱克则恶狠狠的盯住西蒙尼,作出各式威胁口型。

    至于始终半跪在地上的庄园主,也骂骂咧咧的自己站起来,并不忘对老马特投去敬意十足的飞吻。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被压住的高瘦男人忽然笑出声,看眼同样被压着走的西蒙尼二人,沉默几步,终而向身旁的库兰达启唇,“其实我已不是赌场的员工,我与这位来讨债的西蒙尼,一同是简-艾斯的仆人。”

    “简-艾斯。”

    这道名扩散,热热闹闹的小树林和活泼夜色悄然失去了声音,不知者们还在鼓掌着庆贺着。只是要往外押送犯人的律查都默契停留在了原地,统一看向大治安官马特,仿佛知晓其一定会下达第二个

    命令来。

    于是不知名的诡异顺着微风在林间穿梭了。

    本阿弗莱克的父亲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的意味,抬头看向老马特,目睹对方这张收敛表情的脸,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简-艾斯……

    这位子爵父亲并不能读出这个姓氏和名的含义,只感觉……空气中好似无缘无故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轻描淡写的将正义到来的喜悦和热闹撕成粉碎,洒落一地狼藉,并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这抹不安更加强烈了。

    他刚想要上前一步出声。

    站在原地的老马特已经朝副官招了招手,然后看着被后者押来的高瘦男人,用比夜风还冷的声音道:“如果说你之前犯的罪只够切下一个指头,那你现在的举动,可能会丢掉性命。”

    “我说的是实话。”甘米尔-卡洛福挣开库兰达的手,微微挺直背——并不是为自己,“我啊,我与西蒙尼都是七十七号庄园的仆人,今夜的事我主人并不知道,不过你要愿意花费一些时间来听,兴许很容易搞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

    “我给你一分钟。”老马特点点脑袋,挥手让下属将其他两个也放开。

    扎堆围在旁边的仆人们也意识到了些许不对,老管家愣神看向主人,又看看同样一头雾水的女主人,张开嘴,又不知怎的闭合了。

    惶恐与不安开始在人心流传,整片小树林回到之前对峙的压抑气氛,甚至比当时还要更加死寂,更加寂静无声。

    “不要说话。”老马特头也不回的止住了本阿弗莱克的父亲的嘴,继续盯着眼前人,面色沉静的等待。

    甘米尔-卡洛福发出声音;详细解释了这一夜荒诞所发生的事情:“我是简先生新招来的对外贸易官甘米尔-卡洛福,西蒙尼是我在主人庄园选择的助理,这是简先生给予我的权利,出于工作,我需要为我这位助理解决他在城市的一些人事问题,这个庄园的人借走了西蒙尼预计结婚用的钱,而且我想要实诚的与你说,我们等会还要前往另一位我曾经同事的宴席,目的是让西蒙尼能有一次机会,一次与那快要嫁给别人的挚爱进行当面挽留的机会。”

    “这里面有多少钱?”老马特听完没多说,指了指西蒙尼。

    “十五万。”

    “这确实可以在这里找到一件能住的房子。”老马特点点头,鼻腔顺出两道气,继续讲,“不过你们既然为简-艾斯工作,已经没必要拥挤在城区,紫藤花的环境优美,而且犯罪率远比院外低。”

    “我想要见她。”西蒙尼抢先一步答,哆嗦着唇,声调里有藏不住的脆弱,“我犯下了许多致命的错误,我想要在这个夜当面见她一眼,就算我会因此而死,我也不在乎。”

    “因为……”西蒙尼伸手指着自己,“我现在,我现在就已经快体会到这种滋味了。”

    “噢……”一抹枯叶从枝头悠悠落下,老马特伸手将这片停在自己头发上的叶子取下来,最后看眼这个青年,忽的有笑,“看来这场纠纷的起源是一位为了爱情甘愿失去一切的痴情人,不过谁没有年轻过呢,比起令人疲惫的现实,我也时刻怀念那段真诚纯洁的时光。”

    “那你呢?”老马特又看向了伊桑-霍克。

    这位留着性感小胡子的男人就此抿嘴,飞快望眼甘米尔-卡洛福,慢慢张口说:“我,”

    “他也是我的助理,”甘米尔-卡洛福平静接上话,“不过是暂时的,毕竟还未结束所有考验。”

    “看来你这份工作有些重要。”老马特微笑颔首回应,伸手,预备点点这人的时候停住,转而朝着偷听了许久的子爵贵族面前走去。

    “他说得有问题吗?”老马特看着本阿弗莱克的父亲。

    这个男人也瞬时失去了刚开始的精神,微微低下脑袋,又很快看向老马特发出了声音:“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他们今晚在这个庄园施展的暴行也无法抹去,他踹烂了我的门,也……”

    “闭上嘴。”老马特手指往下压压,回头看看,再向这子爵出声,“有关于铁门和你儿子这点皮外伤的事我会交予你赔偿事项,现在将十五枚红晶交还到那个孩子手上,然后他会撕毁那张欠条,我可以保证。”

    本阿弗莱克的父亲愣愣停住。妻子和儿子也紧张看着他;嘴紧闭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的安静最为煞人。

    老马特逐渐皱起眉,回过身打量下树林外的主屋,再看看围在这里的,大气不敢出一口的十余米庄园仆人;终而有些费解地道:“这笔钱对你来说很难办吗?你整个庄园的产出应该不止这个数字。”

    “可是……”本阿弗莱克的父亲往前迈一步,却被老马特的目光压回来,旋即咬住牙,狠狠看眼西蒙尼,再狠狠看眼自己的儿子,向老管家深吸口气的颔首。

    “感谢你的配合。”老马特在原地笑笑,然后指了指围在边上的庄园仆人;库兰达便用手中枪将整个地方都清场了。

    夜空的云悄然散开;露出月光,悄悄说出新一天即将到来的消息。

    甘米尔-卡洛福在这样的宁静中一言不发,伊桑-霍克也像是在出神想什么。

    西蒙尼收回目光,忽然接住了本阿弗莱克的眼,接住了对方不加掩饰的憎恶和讽刺。

    是脸皮彻底被撕开了。

    许多快乐或是不快乐的记忆在此时都失去了意义。

    其实从一开始,也许就不应当强制去追寻,去追寻这些本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东西,不然也不至于落下一身灰,以及某些不可挽回的伤疤。

    她可能早就意识到了吧。

    西蒙尼忽然鼻酸起来。

    当初,科琳娜在参加这些宴会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拘束,又时刻充满别扭呢……

    西蒙尼仅是稍微想想,想想自己强制拉上卡琳娜炫耀时的丑陋姿态,整颗心便如死灰,连眼神都黯淡沉沦,仿佛断了苦苦拉扯住自己的线,失去了一切意义。

    若是……她是真的喜欢上那个男人呢?

    想到这,西蒙尼的心脏一瞬间就抽疼了,先是针扎一样的刺痛;溢出血,跟着变为刀割般的痛。

    喉咙管又颤栗起来,已不知是今夜的第几次,也不知这个足够深刻的夜,究竟何时会迎来天明。

第四百七十一章 有恃无恐的

    “你还好吗?”

    老马特注意到了西蒙尼这双紧握的双手,拍拍对方,又望向面前这子爵一大家子。

    “管家马上就回来了。”本阿弗莱克的父亲挤出笑,生怕有人多说,又不想站在对面的律查们走。

    本阿弗莱克也收起了自己的目光,兴许知晓西蒙尼的心事变化,于夜色里露出点点幸灾乐祸的弧。

    时间的砂在人心起伏中一粒粒抛落。

    老管家终而气喘吁吁的跑回这片小树林里,擦掉额头的汗,将手里攥紧的袋子打开再数一遍,然后递给了老马特。

    老马特身边的副官库兰达用火枪挑过来接在手心,打开一看;向老马特点了点头。

    “今晚的事情就先这样。”

    老马特拍拍手掌,唤醒了不知在想什么的甘米尔-卡洛福二人,又张嘴打一哈欠,点点双方,声音有些疲惫地道,“有关赔偿和算账的具体事宜留着明天到人事厅统一结束,你们的利息,噢对了,利息,你收了多少利息?”

    “西蒙尼。”伊桑-霍克推了下青年。

    “啊?”西蒙尼缓缓抬头,松开紧握的手,向老马特答道,“是五分利,欠条在,”

    “五分?”老马特的脑袋往前倾点,挑下眉,用略显深的眼扫过这子爵一家人,说出漫不经心的话,“那可比市面上的借贷便宜许多,如果操作得当,很多农夫和牧羊人绝对会扫荡干净这笔借款,而且他们诚实可靠,还会对人感恩戴德。”

    老马特到此拍拍西蒙尼的肩背。

    只见这个青年的双拳又猛然握紧,指尖都狠狠扎入了掌心里,渗出点血,牙齿咬得吱吱作响,苍白万分的脸上甚至有细密的汗水浮现。

    他后悔了,是从来没有过的后悔。

    “大人……”撕裂般的声音从喉管内挤出,有点颤。

    老马特回过头,有些不耐烦的隔空点住要出声的子爵。

    甘米尔-卡洛福已知晓西蒙尼想说之事,扔掉手中烟,伸手夹了下鼻子。

    “大人。”西蒙尼抬起眼,全然是红色,“我还有两位跟我一样的朋友也这样愚蠢过,他们甚至借给了这个人六十余万元,可以请你帮我一切解决吗?”

    “两个朋友?”老马特稍稍抬起眼皮,再一笑,语调温和地回道,“对不起孩子,我不是法官,债务上的事情轮不到我管,只是今夜你们闹出了要赔偿的动静,而且我才会顺其自然的使用权利。”

    西蒙尼又要张嘴。

    甘米尔-卡洛福伸手将他拉住,摇摇头,并向这位治安官表示了感谢。

    “没什么事就先睡吧。”老马特向树林外的下属们举手示意。

    一道突兀的声音却从妇人背后浮现出来:“你以为我也跟他们打了欠条啊?”

    刚转身的甘米尔-卡洛福闻声垂下眼眸。

    忽的诡异,老马特也站在原地没了动静。

    妇人要伸手去拉;本阿弗莱克撇开这只手,兴许脸皮已撕破,便不再费力气伪装。

    “你还真以为我会还他们钱啊?”这张稍显肉感的脸爬满了讥讽与快意,扭曲着,连眼神都是这般直勾勾,“老子跟他们从未没签过契约和欠条,要不是你那天晚上把老子吼烦了,当狗又当的挺像样子,老子才不会写欠条甩你脸上,

    妈的,都怪老子那天喝多,让你这个杂碎能在我面前跳。”

    “本阿弗莱克!”子爵父亲握拳低喝。

    本阿弗莱克挣开双亲的束缚,直截了当的站在这三个讨债鬼前面,双手抱膀,嘴角翘起有恃无恐的弧:“我话就放这里了,所以你们能拿我怎么样呢?明天,我明天就不再管维和韦斯特的饭菜,我要他们跪下求我,我要他们恨你一辈子。”

    愈多的残忍在宣泄,让夜风多声,让虫儿悲鸣。

    “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嘛,你打死了蓝洛,现在维和韦斯特会不会打死你啊?哈哈哈。”本阿弗莱克到此大笑,甚至扭扭身躯,一脸嘚瑟和嘲讽模样,“你不是喜欢介绍朋友给我认识的,看看你把他们都坑成了什么样子?吃不好睡不暖,就是我的狗,摇尾巴向我祈求啊。”

    “哈哈哈哈!”

    “西蒙尼!”

    甘米尔-卡洛福猛地扯住快要失控的人,并不在乎那头的讥笑,转过身,直接抬手按压住这个青年的肩膀,半搂半强迫的将他带向树林外。

    老马特也听完了全程,点点头,将帽子重新戴上,向这个子爵邻居笑道:“纳奥富伦德,你有一位讲礼貌的儿子,很讲礼貌,他应该会继承你的衣钵。”

    纳奥富伦德被说得脸色转白。可老马特这一行律查确是离开的太快,眨眼间,整片树林便只能他的妻儿与忠诚管家站在这里。

    那是怒在酝酿。

    子爵父亲将宛若足以刺疼人的目光射过来。

    本阿弗莱克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双手抱膀,片刻后升腾出怒的潮红,吼:“你不会还想-舔这个治安官啊?!他看不起你!他也在看不起我们这个家!”

    “Fuck……”纳奥富伦德再次爆粗,偏头去找树枝等趁手工具。

    “打啊!”本阿弗莱克猛拍自己脑门,身旁的母亲捂嘴发出哭声,“你今天有本事就打死我!看着自己儿子被人欺负还不了手,我干脆死了算了!死了!”

    一阵阵衣领被撕裂的声音传来。

    纳奥富伦德子爵回头一看;被本阿弗莱克脖颈上的淤痕刺得闭上眼睛,心尖都开始颤抖。

    “亲爱的……”妻子哭泣地伸手拉扯丈夫的手,不断摇头,眼神令人心碎,“我们的儿子已经受到了这样的折磨,看看他脖子上的伤,看看那些野蛮平民在他身上施展的暴力,噢……”

    这位母亲哭喊地坐在腐烂落叶上,低头拭泪。一旁的本阿弗莱克咬牙握拳,喘着粗气擦拭红润眼眶,目光阴狠,不知在想怎样的人事。

    纳奥富伦德子爵完全沉默了。

    老管家已默契退出,纳奥富伦德强迫自己不去看儿子脖子上的伤痕,又很快投降;皱紧眉向这心头肉说道:“你与另外两个贱表子确定没有任何债务和契约对吗?”

    “什,”本阿弗莱克张嘴一愣,找到父亲的眼;脸上多云转晴,开始笑道,“是啊,我怎么可能和这些贱人有债务,契约就更不可能了,一张纸一千多,谁他妈浪费给他们啊。”

    “收起你这些脏话!”纳奥富伦德狠狠瞪眼本阿弗莱克,捏紧手中的枝条;愤怒甩出一道烈风,“看看你惹出来的这些事,你这不知上进的东西!为什么会和西蒙尼签下欠条?!你他马的是脑子被酒精塞满了吗?整天没个正事,带回家的女人也都是什么样子?!我……”

    “哎,这也没多少钱啊!

    而且我自己的事你能不能别管啊!”本阿弗莱克极为不耐的甩手,越过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母亲,自顾自往主屋走。

    “我在跟你说话!”纳奥富伦德在原地怒喊,面色涨红的扔掉手中枝条,跟着深呼吸两口,强迫自己平复心境的同时看眼树后的老管家,直到对方去追,自己才弯腰将妻子拉起。

    “亲爱的……”

    “不要再说了!”他再次爆一粗口,“如果不是你平常纵容本阿弗莱克乱来,他怎么可能在外面借下这么多的债!你这个天天就知道花我钱的东西,只是让你看好儿子,你为什么都能这样!”

    “噢……”妻子的泪顷刻止不住,仰着头,哭喊的上前抓住丈夫的衬衣,“你只知道责怪我,你只知道将一切事情甩手丢给我然后天天跟那些女人鬼混,本阿弗莱克哪里有问题?他没有继承你这些恶习,难道我还不允许他交朋友吗?”

    “什么样的交朋友能半年用掉我一百多万?”纳奥富伦德当即笑了。紧随而来的厌恶和愤懑冲出眼眶,令他伸手推开这烦死人的女人,“离我远点你这个该死的!我们的儿子变成这样就全是你的错,是你!你这个狗-娘养的表子!”

    “那你呢!!”

    小树林忽然响起妇人癫狂般的尖叫,紧随着落叶飞舞和男人的怒吼殴打,乃至动静大过了夜风,让庄园口的人们都往这边望。

    “这可真是太吵了。”老马特收回目光。墙边的烛台点亮半张脸,将他的影子斜映在墙上。

    甘米尔-卡洛福一言不发的站在庄园门口,叼着烟,侧身将脚从倒在地上的铁栅门上收回来。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十二点过一分,应当是那群不夜人兴致高涨的时候。

    气氛由此安静下来。伊桑-霍克在一旁捏烟吐雾,西蒙尼两手抠在一起不知在想什么,至于这一队的律查士兵们,也回到了各自的巡逻车里。

    “那么,”老马特终于出声,“你们现在就往前下一个地方吧,希望你能寻找到你的爱情。”他看向年轻的西蒙尼。

    甘米尔-卡洛福握住了老马特伸来的手,慢慢颔首感谢:“谢谢你提供的帮助,我与西蒙尼和伊桑都会记住这个夜。”

    “嗯。”老马特平静收回自己的手,于原地停半响,答,“实际这件事情的转机就是因为你们的主人简-艾斯,不过你们还是违反了这座城的律法,我希望你们能清楚你们目前的处境,明早一定要到人事厅报道,不然整件事情会变得有些麻烦。”

    “啊,我很清楚。”甘米尔-卡洛福点点头,“我会让整件事情有个合理的解释,不论任何时候,都不会让麻烦找上你。”

    老马特又“嗯”一声,背手看向要登车的副官,用眼神示意其停在那里。

    “这辆马车就先借给你们吧。”他背手迈步,逐步打量黑色车厢上的徽章标识;回头,向这位高瘦男人微微一笑,“替我谢谢简-艾斯,谢谢他的回信,阿汤尼很喜欢他在信里提到的地方童话,这大大激活了他的想象力,也让他笑得比以往更多了。”

    “嗯,我一定会将这句话带到的。”

    甘米尔-卡洛福点头应下,伸手推下西蒙尼,然后是伊桑-霍克登上马车,且刻意留好了正中心的位置。

    “祝你们一路顺风。”

    老马特与副官在原地挥手告别。鞭声后的车轮滚滚,掀起尘埃;又嘈杂了整个夜。

第四百七十二章 闹剧

    格桑梅朵无尽坠落的夜。

    一瓣一瓣的,被月色抹上淡蓝色的冷,有些疏远;分明闪着水晶般的光。

    这是科琳娜最喜欢的花——伸手接住一片,低头,宁静平和的眸子泛起些许涟漪。

    兴许是回忆在作怪了。

    夜色荼蘼的市街有风回荡,太多花瓣越过这人儿飞往高空,好似要飞向无人幽径,飞向那份记忆尽头。

    “你怎么了?”

    尽显温柔的男低音停在耳边,她回过头,嫣然一笑:“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种上这一院子的花,这好像很贵,你不应该这样破费。”

    “谁在乎呢?”留着络腮胡的成熟男人稍稍耸肩,斜靠住阳台栏杆,手中高脚杯倾斜,溢出朵朵气泡,“只要能让我的未婚妻高兴,就算是铺满整张床,我也甘之如饴。”

    科琳娜一时羞赧低下头,素白的裙更能显出这抹与格桑花差不多的淡香,仔细去闻,甚至能让人放松熟睡。

    布鲁斯南就算千百万次都忘不了这抹香味,于是端起高脚杯,将清爽可口的气泡酒咽入肚。

    “他们好像在等你。”

    阳台外的客厅灯火通明,布鲁斯南听着这些热闹人声,向科琳娜摆了下手。

    “不。”科琳娜伸出手摆摆,脸更红,亦如花儿般收起苞蕊。

    布鲁斯南上前捏住这个人儿的手心,微微低头去找对方低垂的眼,再一笑,嗓音温醇:“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科琳娜,他们都是我的同事,是平日里交谈的朋友,而且他们不都很好相处不是吗,如果你确实难以接受,我发誓我下次会让他们远离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科琳娜抬起头,又很快低下去,藏起表情。

    “我,”她的声音有些低,“我只是一个欠着债的女人,我与你的朋……”

    “噢不,你没必要这样看轻自己。”布鲁斯

第四百七十三章 你是我的命

    火灭了。焦黑的地毯上腾一缕烟丝,破碎成许多块的酒瓶躺在地上无力呻吟,许多水珠散在地面,分不清是血,还是酒。

    参演完闹剧的人们都好似失去了心气——枯坐在沙发上,目光略微呆滞的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和吧台,有些是还在抽噎的,许多女人也在整理被泪抹花的妆容,认领各自踢飞到地毯上的鞋子。

    至于男人们,则背靠在沙发边上平复呼吸,没一个的衣着是完整且好的。

    甘米尔-卡洛福就坐在客厅门的位置,敞开长腿,背贴住墙壁,一束又一束血从额头滑落下来,手里还夹着烟,整个鞋子却彻底湿了,不知道是踩在酒水上踩湿,还是自己鲜血浸透的缘故。

    更为狼狈的伊桑-霍克与布鲁斯南都躺在地上说不出话;仅有喘息,和不愿松开的拳头。

    查理-基洛夫再次面色阴沉的巡视所有人,看看客厅外的阳台,冷笑地向曾经的员工出声道:“你就等着简-艾斯将你开除吧,你这个烂泥巴扶不上墙的东西。”

    甘米尔-卡洛福“嗯”了一声,继续吸烟,卷发搭着血的湿漉粘在额头上,没一会儿,底下这只眼睛就彻底睁不开了。

    他背后终究是站着那个人的名。

    查理-基洛夫闭眼深吸口气,忍住满腔的怒,稍微抬起下巴吩咐:“把他给我治好,不要留下任何后遗症。”

    伫立在查理-基洛夫背后的长袍男人闻声往前,蹲下来,沉默寡言的为甘米尔-卡洛福处理头顶的口子。

    气氛逐渐浓得更为安静。

    妻子已经在沙发上睡着,查理-基洛夫瞥眼这个方向,顺势望向阳台,望向正在苦苦哀求的青年,眼珠闪动,然后回头看住在接受包扎的甘米尔-卡洛福,问:“你的目的就是这个吗?让这个穷小子最后一次与自己深爱的女人对话,请问这是演戏剧吗?我并不记得你有喜好戏剧的习惯。”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甘米尔-卡洛福一反常态的回嘴,捏住烟吸一口,面色平静得好似正在缝针的头不属于他。

    查理-基洛夫闻声一笑,弯腰拿起最近的椅子坐在甘米尔-卡洛福边上,又俯下身挑挑拣拣,在这堆碎玻璃里找到一瓶没有被砸烂的老汤姆金酒(Gin);长呼口气,向一名员工招招手,示意对方将冰桶拿过来。

    “来吧,你离职时我还没好好送别,现在补上。”

    暗金色的酒瓶哐当插入冰块中,叫来两个高脚杯;手法娴熟的用大拇指按住木塞,配合专生开酒用的小刀,只听“啵”一声,淡淡水汽就在瓶口萦绕。

    查理-基洛夫一手捏着烟斗,一手倒酒,每杯都恰好过半;跟着拿酒的手一抬,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水线。

    “好久没这样做,手都有些生疏了啊。”这位一步步爬上来的总经理放下酒瓶,端着烟斗抽,朝着甘米尔-卡洛福抬了下下巴。

    甘米尔-卡洛福伸手拿起插在冰桶里的高脚杯——举在空中,待到与对方碰杯才一饮而尽。

    烈酒的口感还是这般得劲。

    查理-基洛夫面色涨红,皱眉偏头,用了半响功夫吧嗒一下嘴,终而发出舒服的呼气声。

    “你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为什么?”他第二次问。

    甘米尔-卡

    洛福不开口,续上一支烟,隔了许久才答:“这件事情我没有收到任何的指示,只是我想,只是我愿意支持西蒙尼这样去做。”

    “啊……”查理-基洛夫摊开腿弯腰锤,看向阳台那头,撇嘴摇头道,“你真的是个异类甘米尔,你真的是异类,查理-罕默的评价没有错。”

    “不要提起这个名字。”甘米尔-卡洛福忽然出声,轻得有些危险。

    另一头。

    洒落在阳台的银辉皎洁明亮。

    科琳娜双手相互抱住胳膊的站在夜风里,似乎是有些冷,又似乎是缺少了某种安全感。

    西蒙尼一瞬不瞬看着她,心跳得极快,热血不断涌向四肢驱散寒冷,头皮一阵酥麻,想要张口出声,却是鼻先酸了起来。

    这已是真真切切见到她了。

    就在眼前,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内。

    “你,你好吗?”

    他习惯性的要去握住她的手,只是下一刻,指尖落空,剧烈跳动的心也倏地停住。

    “我很好。”

    科琳娜低头看不清表情,只是侧身的样子,像钝刀割破了西蒙尼的心。

    这分明还是他最熟悉的语调,仅是在平和里带上点遥远的距离,能察觉到她还是一个鲜活的人,但这份鲜活,似乎已彻底与西蒙尼没有了关系。

    或许多看他一眼,都已是天大的恩赐

    不知名的巨大惶恐填满全身,西蒙尼的身体在颤,压抑在喉管里的呜咽也近乎要嘶哑出来。

    “你……”他上前握住她的手;感到十分的冰,“你究竟是怎么了?”

    “我没事。”科琳娜抬手想要挣开,又在西蒙尼的坚持下放弃。

    “你骗我……”西蒙尼下了力道,抿紧的唇已全然发白。

    科琳娜忽的心一跳,扯出自己手,终于抬起眼,声音很低,却依旧好听:“别再问这些了,我们出去吧,你已经将今晚搞的一团糟了,已经够了。”

    “一团糟吗?……”西蒙尼看着她,嘴唇在颤,数度后,偏头吸鼻,忍住眼眶的红润。

    “你觉得,”他的声线依旧颤抖,甚至让科琳娜以为他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你觉得我今晚做到这一切都只是胡闹吗?”

    “啊?”

    西蒙尼点着自己的心口追问,布满擦伤和血痕的脸上尽是凄凉。

    科琳娜垂头不出声。

    西蒙尼终是忍不住扭曲的哽咽,颤巍巍的往后退一步,抓着心口,要将整颗心都掏出来。

    “科琳娜,我……我以为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

    “我以为……”

    尽显脆弱的呜咽声顺着热泪流出,他一脸痛苦的靠在栏杆边上,指着心上人,像是指着最遥远的距离,彻底惶恐无措。

    在这一生,他早习惯在这一生都有她陪在身边的模样。她是那么的爱他,爱到骨子里,爱到可以陪他过各种生活,爱到每一个宿醉之后的早晨,只要他一睁眼,就能看到她温暖又灿烂的笑……

    最好的宝藏就要被人挖去了。

    西蒙尼哽咽的失去表情管理能力,仿佛要窒息般伸手前抓,又剧烈地喘息,豆大的泪坠落下来,溅起点点水花。

    “我,”他还在极力想开口,“我……我啊……”

    “别再说了好吗?”

    始终平静的声音将他打断,就是刀,狠狠在他心头割出喷涌的血。

    “我跟你其实在那夜就已经结束了,我以为你明白,以为你会保留这点体面。”

    “不过这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让我来说,让你听一次,好不好?”

    科琳娜抬起头,吸气,在眼泪滑落的同时,刻意平静出声。

    “我跟你在一起这些年……很多时候都是爱成习惯了。从我们打小在一起的时光,到长大一起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我曾以为你好像是会发光的,不然我为什么每一次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你,都能人山人海里找到你。”

    “其实你知道我一直都坚信着什么吗?”

    她伸手拭去自主流下的泪,抿出笑,声音里有一点点颤,“我坚信着你肯定会比别人都出色,因为你做到了很多我不敢做的事情,就像最大最好的伞,始终能为我躲避雨天,就算是在我爸爸死去的那个夜……我也没有怀疑过。”

    听到“父亲”这个词,西蒙尼的瞳孔骤然扩张;愣愣张嘴,像是失去了灵魂。

    科琳娜脸上的泪愈发多了,逐渐双手都擦不过来。

    “其实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我从没有羡慕过你那些有权有势的朋友,也不喜欢他们,不喜欢这些事事去攀比的模样。你总想让我和你一起去说是带我开心,其实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在我们的小屋里等你回来。能见着你平平安安的,眼里有光的,我就已经知足了。不过也有一些朋友劝我了啦,她们说我傻,说你其实是在那些朋友身边当随从,说你是个爱慕虚荣的骗子,但我怎么可能会相信她们呢?就算是你那个朋友阿本弗莱克亲口跟我说了,我也还是不相信。”

    “而且我也不在乎呀。”

    科琳娜歪头有笑,笑得清丽纯净,“能遇到一个从小就喜欢的,像是神灵给予我的人,这已经是多大多好的幸运了呀。”

    “可是啊,后来我慢慢发现你眼里的光消失了,每天,每天都像是要为了讨好你那群朋友而焦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吗?那时我就慢慢有些害怕了。我劝你把这钱拿回来,你那时看我的眼神,第一次让我感觉到了陌生。那晚我一直没睡,我在想,想你会不会哪天不让我躲雨了,哪天……你会因为这些钱,变成我完全不认识的西蒙尼。就像阿本弗莱克他们将女人当商品,有一天……我会不会也变成商品呢?”

    “我不敢去想,之后的你也回来的越来越少;每一次都是醉醺醺的,我一个人坐在你边上,闻着你身上的烟味,看着你说胡话的反常模样,这时的你呀,真的像极了她们说的虚伪呢。但我依然坚信你,我相信你这一切模样都只是暂时的,虽然你每次醒来我们都会吵架,虽然每一次也都是我先哄你,但我依旧相信你,相信我爱的西蒙尼。”

    “可就在我父亲死去的那个夜,就在蓝洛强行闯进我们小屋的时候,我的心……我最爱的那个西蒙尼,好像真的要回不来了。”

    风大了,素洁如白花的女人抬起脸庞,泪已干,好似心已死。

第四百七十四章 喜剧收尾

    可能是应景,也可能是凑巧。

    夜幕忽的沉厚,一道电光划亮,许久未下过雨的加贝帝斯终而坠落雨滴。满院桑格花,也被吹打得飘摇。

    淅淅沥沥的雨声很快就落入露天阳台了。

    停在原地的青年好似察觉不到雨的敲打;面无血色地看着对面女人,抿住的嘴不断颤抖,又一道雷声响,他便如疯了似的往前迈步,整个人踉跄的往前倾;双腿发软跪下,却还不忘抓住面前人的手。

    “科琳娜……”西蒙尼也已经流干了泪,不断摇头,用最卑微的模样乞求,“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科琳娜,只要一次,我已经改了,我,我,”他此刻的声线颤抖,像是快要窒息,又分明急促地扯出兜里的红晶币——红灿灿的,被栏杆外飘来的雨滴打得湿漉。

    “我把所有的钱都要回来了。”

    捧着晶币的手宛若朝圣般迎向心爱人。夜幕有雷响起,大多的雨滴落在西蒙尼脸上,后随雷光点亮这些伤痕,这些卑微到骨子的狼狈。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科琳娜无声偏头,皱眉忍住眼泪,心木疼木疼的,却是泛不起丁点涟漪,仅是酸,仅是用眼睛看着阳台外的雨。

    “我们出去吧。”

    她忽然伸手推开跪在面前的人;晶币洒落一地,红灿灿的,像是盛大出席的囍。

    “不……”

    西蒙尼起身要去拉,又失去了胆气,在对方要转身时咬牙往前,十分慌张地捧住了科琳娜的脸。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此刻的声音脆弱得像是小孩,嘴唇不停哆嗦,布满血痕的脸在泪与鼻涕与雨里显得极丑,“不要离开我好好,我求求你别走好不好,不要走,不要走……”

    手心捧着的脸无声转开,甚至没多看他一眼,拉开了阳台的门窗。

    “不要啊……”

    孤零零站在原地的西蒙尼急到胡乱跺脚,张嘴,又像是面前有堵透明的墙,热泪混着雨水滑落下来,再迈一步,仿佛阳台的门窗已是深渊,已是永隔二人的天堑。

    是真切要失去了。

    门窗闭合,西蒙尼好似傻子般在原地“啊”叫,双手死死抓紧头皮,跪下来,心脏已疼到要爆裂。

    “噗!”

    一捧水渍忽然打得门窗咚咚作响,科琳娜忽的心惊,回过头;看着门窗上密密麻麻的血珠,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张嘴,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一只手掌突然拦住她;阻拦她的挣扎和前冲,跟着竟是将她完全抱离地面,丢向身边妇人的怀,然后打开门窗,直面这片风雨。

    “这又是该死的怎么了?!”

    查理-基洛夫也快速挤了过来,看看完全失魂的布鲁斯南的未婚妻,抓开挡在面前的下属,探出头,被阳台上这血腥的一幕刺痛了眼。

    西蒙尼自杀了,面部朝下的趴在湿漉漉的瓷砖上,割破喉咙的小刀就安静躺在他脖子边上。

    夜幕雷声更多,乌黑的血于青年喉管附近蔓延开来,融入雨里,像是正在绽放的死亡之花,美到凄人。

    来不及等到查理-基洛夫下令。

    之前那位长袍男人瞬移般出现在西蒙尼身旁,弯腰半蹲,伸手测试对方鼻息,然后看向面无表情的甘米尔-卡洛福。

    “还能救。”他的声音竟有点女人味道的软。

    甘米尔-卡洛福闻声好似活了过来,于雨中慢慢点头,湿漉漉的卷发粘在额头前;也打湿了他刚取出的香烟。

    长袍男人动作娴熟的伸手按压西蒙尼的后颈;“吱”一声,对方这不断从脖颈往外流的血立刻被止住。

    跟着他又取出一根细针,偏头咬向衣袖,扯出一根细线;将细针和线都放入嘴里,舌头转动几圈;吐出已经系好线的针。

    将面部朝下的人翻过来。

    青年此刻的表情像是在熟睡,微微张嘴,脖颈上的伤口略有些恐怖。

    长袍男人仔细看一会儿,伸手在这喉管上轻轻按压,再看向青年的脸,没着急下针,而是略有些奇怪的道:“他的大动脉和气管一同被割开了,一般来说,这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虽然只有几分钟可活,不过他的意识应该是清醒的呀,怎么就忽然昏迷了呢?”

    “难道是气血攻心吗?”长袍男人仿佛看不到当前情况的危急,依旧慢条斯理地念,“我已经暂时止住了他这一部分的血液流动,可是再过一会儿,他的大脑会因为供给问题而出现脑死亡,那时就真的死了。”

    “所以呢?”

    门窗外的女人已晕厥过去。甘米尔卡洛福收回目光,将始终点不燃的烟扔进水坑里,目光平静的看着面前人。

    长袍男人举起一根手指,说:“一千万,给我一千万我就治好他。”

    “好。”甘米尔-卡洛福想都未想的答。

    这让长袍男人多看他一眼,犹豫半响,还是一面取出等会要用的巫器,一面看着甘米尔-卡洛福说道:“我应该多要些的,不过妈妈说贪心可不是好事,所以,我们成交吧。”

    一注黑色药剂被放在雨水飞溅的地面上。

    长袍男人伸出手,始终看着甘米尔-卡洛福的眼睛。

    一根青筋在卷发下展露,甘米尔-卡洛福不做声的握住拳,闭目深吸口气,然后看向站在阳台外组织纪律的查理-基洛夫。

    “查理,查理。”他声音平静的喊,喊到对方投来目光,继续道,“借我一千万,明天下午还你。”

    “什么?!”

    身材稍胖的赌场总经理拉开门窗探入,看眼栏杆外的雨滴,苦笑的往后仰道:“我哪里有一千万啊,而且这,”

    “五十万,”甘米尔-卡洛福跟着说话,“我再额外支付你五十万的利息。”

    语落雷响,查理-基洛夫立即将目光点在甘米尔-卡洛福脸上,抿嘴上翘,慢慢出声,展露出商人的精明:“我承认这件事情很让人心动,但你又该如何保……”

    “Give,me……”停在膝盖上的拳已经紧握到颤抖了,“你知道我在王都还有一处房产,就算再怎样便宜折算,它也当得上这个数额的一倍。”

    “噢~”查理-基洛夫佯作恍然的摇动脑袋,两根大拇指转转,与蹲在“尸体”边的长袍男人对视一眼,又开口道,“啧,我们干脆……”

    “不要再给我提要求了!”甘米尔-卡洛福忽的展露出十分罕见的暴怒,双目赤红,喉管都在震动,“拿着这个钱,或者与我一起承受简-艾斯的怒火。你选!”

    “治好他。”查理-基洛夫无声笑笑,抬头下令;“唰”一下将门窗又拉合。

    “你竟然在王都还有房子。”长袍男人接上聒噪,只是手已

    极稳的在青年喉管上穿针引线,腰背很直,能看出礼仪修养,“我看你的鞋子、你的衣服、你的腕表都不像是有钱人,看来是我目光短浅了。”

    甘米尔-卡洛福没有多加理会,从冰冷湿漉的瓷砖地上站起来,伸手将卷发捋到脑后,露出冷峻脸庞,发际线附近的血口子更添男人味。

    “这是怎么了。”已休息够的伊桑-霍克一瘸一拐的拉开门窗来到雨内,看看下方院子这些早已焉了的格桑梅朵,再转头;跟着抿紧了嘴,慢慢吸气。

    “有烟吗?”

    甘米尔-卡洛福靠住他边上的墙,仰头看阴厚到令人害怕的夜幕,伸手擦拭下嘴边上,才发现有股血腥味进了嘴里,不知是西蒙尼的血,还是自己额头上的伤。

    一支扭曲到惨不忍睹的香烟被递上。

    夜风吹动火柴;花了几下功夫才将这朵火给擦出来。

    这对各自挂彩的男人低头共用一簇火苗,泛起深吸气声,又呼出淡蓝色的浓雾来。

    “诶。”雨一直在下,伊桑-霍克烟灰,故作平淡地问道,“这里花了多少钱,西蒙尼这里。”

    “一千万。”甘米尔-卡洛福答,夹烟的手抓抓眉毛,被冷得有些抖。

    伊桑-霍克扩散胸腔,捏住烟瞧向阳台外边,仿佛这片黑漆麻乌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自己。

    “那马车停在哪里了呢?”

    “在院子里面,应该淋不到雨。”

    “客厅又要赔多少?我之前看你和基洛夫在一起喝酒。”

    “十万出头吧。”

    “啊。”伊桑-霍克平淡点点脑袋,再问,“那这些事情怎么和简-艾斯讲。”

    甘米尔-卡洛福“嗯”一声没答,闷头吸口烟,望眼躺在雨里的西蒙尼,声音依旧平静:“我会处理好这一切,也会让你今晚的付出得到回报。”

    “你可以撰写辞职信了。”

    话到此停,他呵出浓浓的蓝雾,离开墙边,蹲下来将西蒙尼洒落的红晶一枚枚捡起来。

    伊桑-霍克望眼甘米尔-卡洛福的背影,跟着帮忙;时不时龇牙咧嘴的按揉脸上伤口,尤其是这全然凹陷加紫青的左眼眶,不知是遭了谁的毒手。

    双方就这般安静忙活在雨水飘摇的阳台内。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风——先微凉,跟着冷得刺入骨髓,仿佛是天地在睁眼往这边望。

    捡起最后一枚红晶,伊桑-霍克只觉起了些鸡皮疙瘩,伸手搓搓,回头一看,恰好目睹了布鲁斯南小心抱着自己未婚妻上楼的模样,于是笑一声,慢慢道:“别人都说戏剧的结局都是美好的,难道我们今晚扮演的是反派么,怎么事事都搞砸了。”

    言罢,伊桑-霍克笑得咳嗽起来,扯到眼角的伤,疼得嘶嘶吸气。

    “啊……”甘米尔-卡洛福跟着起了身,捏住烟吸,一身衣物湿漉漉,黏着十分不舒服,“其实今夜是圆满的,西蒙尼拿回了自己的钱,也见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也说完了最后要说的话,你也找到了新工作,我……我也完成了康妮的嘱托。”

    “这一切是挺好的。”这位高瘦男人再次自我肯定,低头点点烟灰,忽的露出笑,“反正这世上总会有一种女人:大方漂亮又善解人意,不嫌你穷也不怕你丑,不图你名也不图你利,总归是什么都不想要。”

    “总归呢……也不想要你。”

第四百七十五章 倒霉蛋

    忽如其来的雨就这般下了一夜。

    晨初,挂在绿叶上的露珠在朝阳里好似宝石般耀眼。躲了一夜雨的鸟儿扑腾翅膀的欢快歌唱,叽叽喳喳飞向蓝天白云,要去往所有光线的尽头。

    这样无疑是多事又吵闹的。

    窗外枝头又被这些鸟儿弄得摇晃一声,拍打上玻璃,将睡在大床上的人儿不耐吵醒。

    “几点了呐……”

    妻子在身旁唔囔的叫,习惯性推开老马特,侧个身,将鹅绒被裹紧点。

    老马特无奈叹气,取下床头柜上的衬衣套上,遮住胸毛,光着脚便下床了。

    秋天的开端总是有些萧瑟的,太阳才刚刚出来,一片乌蓝的天;除了鸟儿掠过高空的影,其余的一切都好似睡着了还没醒。老马特吹灭残余光亮的烛台;扇开鼻尖这股油腻烟味,踩着地毯来到窗边,小心看眼妻子,将窗帘再打开一点点;整间主卧便弥满了金色的光。

    “唔,你又在干什么啊!”床上果不其然传出妻子的声音,老马特旋即脖子一缩,将窗帘立马拉上,踮着赤脚快步往外走。

    昨晚是下雨了吗?

    走廊流通的空气有些清新,他一面扣扣子,一面左右看走廊尽头的窗户。管家很快出现在他视野里;将手臂上的服装挂上墙边特意准备的衣帽架,然后熟练抹匀手中的蜡,先往主人脸上涂上一层。

    老马特闭目享受管家的按摩,又从对面那里接过烟斗,端起来抽,再接过治安官的徽章和通行证,抖抖地装入衣袋;习惯性按两下,睁开眼睛向管家说:“昨天下雨,城里巫师协会有带消息来吗?”

    “啊啊,庄园里没受到呐。”管家点点头,麻利帮主人套上马甲;抚平这些皱褶开始扣扣子,“昨晚的雨下得大又急,马厩里的饲料被搞湿了,还有一些挂在后院的衣服,也在今早找人烘干。”

    “阿汤尼呢?”

    “啊,阿汤尼少爷那里倒没事,有女仆哄睡,昨晚的雷也不算大。”

    “嗯。”老马特放心点点头,穿着皮靴的脚点点,将治安官徽章戴在制服胸口处,仰头挺胸,迈着富有力度的步子来到大厅,开始一整天的庄园日常安排和治安方面消息的

    “我们那辆马车有开回来吗?”

    他一面吃着早餐一面问。

    “没有呢。”老管家稍稍弯腰,看眼主座上的人,再道,“主人,我认为你有些太信任他们了,这可是刻有律查标识徽章的马车,要是……”

    “嗯~”老马特发出鼻音的摆摆手,叉起油油的培根肉塞入嘴,闭目感受这抹甜,“你不清楚那三个人的来历,我记得我昨晚与你说过了,难道是我记错了吗。”

    “您与我说过了。”老管家为他将起泡酒倒满,“不过只是一位紫藤花的学生,您这样的应对方式会不会不太稳妥,毕竟前几天城里才发生了大地震,那位罗伯特-彭斯……”

    “对,罗伯特-彭斯。”老马特笑得接上话,接过仆人递来的餐巾擦掉嘴上油,看住这位老管家、老朋友,“你知道我们的城中心大治安官罗伯特-彭斯为什么会滚出他的办公室,甚至到现在都还在铲马屎,而且没人愿意出手帮忙?”

    “这不是因为他工作上的重大失误吗?”老管家抬起眼睛,躬身作出聆听状。

    “这只是总体概括。”老马特握住刀叉在空中转了转,又望眼老仆,不再卖关子,“他招惹了一位紫藤花的学生,一位……他完全招惹不起的学生。”

    声落,躬身的老管家先是微微一愣,跟着贴在裤边的手伸直贴得更紧。

    老马特到此又笑,摇晃酒杯醒醒,端起来喝,发出带有惬意的声响:“这个城市的所有治安官和法官都知道这件事,在那个失心疯的早晨,他竟然想要对简-艾斯动手,你知道这激起了那座沉睡的紫藤花多大的能量吗?”

    声音逐渐转低,这位治安官兼搏击迷捏住五指,用十足认真的眼,看住老管家的面容。

    “我们尊敬的城主大人在下午就将罗伯特-彭斯绑着挂在自己的城主办公室外,不过一直到晚上都没有人来认领,于是普拉塔尼革去了他的职务,将他丢在城中心的马厩里铲屎,而且不允许离开马房。”

    “你认为这是个好消息?”

    老马特平和笑笑,扔下刀叉,抬手搭在椅子上头,“这其实是最坏的消息,只有熟悉那座庞然大物的官员才知道,这意味着那十二张椅子针对此事进行了讨论,你知道上次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是多久么?”

    管家摇头,继续听着主人口里的秘闻。

    “那是数十年前,数十年前有一次不小心渗透的恐怖事件才拥有这样的待遇。”

    “当时死了多少人?”老马特自问自答,“好像足足有近千位平民死在这次事件上吧,甚至惊动了王都,惊动了真正的猎犬。”

    “所以你看看,紫藤花竟然将简-艾斯拉高到了这样的重视程度,你觉得可怜的罗伯特-彭斯能有好结局吗?”

    “他已经玩完了。”

    老马特轻吐出这道声音,翘嘴一笑,又握住刀叉挑起最后那片煎蛋;咬出流心蛋黄,“紫藤花会在近几日展露出真正的手腕,届时很可能会连累到罗伯特的家族,以及他手底下那些……可怜的律查们。”

    “啊……”老管家到此垂点一下脑袋,双手合握,故作随意地迈近点距离,讲,“主人,”他好生酝酿了会措辞,“主人,既然简-艾斯拥有这样令人敬畏的后台,为什么你在昨晚……不好好惩罚一下那子爵一家子呢?”

    “这分明是好机会呐。”

    最后补充一句,老管家将气泡酒有倒入见底的杯。

    老马特听得不再说话,用餐巾擦拭嘴上残余的蛋黄,张嘴吸气,微笑抬头,目光停在老管家身上:“你知道吗瓯特。上

    个月我带阿汤尼前往野外打猎那天,我起先与阿汤尼一无所获,后来一位随行士兵告诉我他家乡的土方法,正是这个方法,阿汤尼才有了那一窝和政羊当宠物。”

    “他家乡将这种方法称作‘流血’。”

    老马特的微笑里忽的有点其他意味,眼珠闪动,分明是刺人的光,“具体操作其实很简单:抓住一只猎物,或是自带一个猎物,然后在它们的腿上割出一道伤口,看着它们一瘸一拐的抱团离开;耐心跟着血迹,你终会发现藏在巢穴-里的大收获。”

    略微低且厚的嗓音震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老管家深深埋下头,老马特也在此刻吃好,整理下服装起身,望向外面水汽蒙蒙的天,张开手迎接道:“现在,就让我们去接触这份大收获吧,假如那个甘米尔真有我所想这般有价值的话。”

    “出发。”

    随着庄园主人的一声吩咐,早早等待于四周的仆人立即散开为这场出行奔走——私人用的六驾马车停在城堡出口,院内的花草还因昨夜的雨水而显得沉甸甸,外头马道也是空荡荡的一无所有,仅是一并排伫立在两边的柏树,被风吹得热闹,吹得招摇。

    料定今天的事是十拿九稳了,老马特带着军人的习惯笔直走到马道边上,几片落叶飘过来贴住他的马靴子,被踩得“嘎巴”一声,发出舒坦的叹音。

    “长官。”

    车门边的副官挺胸行礼,与老马特一前一后的上车,跟着是连同在这庄园休息的亲兵甩动长鞭,“呼”一声,六匹马儿就在这愈显冷的天里扬着热气撒蹄奔跑;四肢迈得格外的高,而且前方路也愈走愈宽敞,天也愈走愈亮。

    车轮就这样碾着碎石子滚了一路,快要临近城区;远远看见那条最具象征意味的十字街口,跟着是律查们最爱买早点的那家铺子,疾风刮过檐下,靠立在门边的,正要去上班的律查们蓦地抬头望,好一会才看清这辆冲过去的马车;十分疑惑的皱眉张嘴:“这不是马特大人的私车吗?”

    “嘿呀,你才发现啊。”另一个吃面包的人抽空抬头来,喝口羊奶,朝马车掀起的动静努嘴,“我们长官的公用马车现在就停在人事厅前面嘞,台阶上还坐着两个人,是醉鬼,脚边一地的酒瓶子和烟头,听说车上……还有死尸呢!”

    “啊呀。”靠铺子门边的律查又吃一惊,一些起得晚的,或是刚来的律查同事也都围了过来,冲着这吃面包的议论,“你确实是亲眼看到了?”

    “这当然啊。”几个同事从吃面包的人面前过去。一个还回头看他,兴许也要听个明白。

    “这不会是大案子吧?我记得上次那个杀妻杀岳父的,好像也是一大早自己来坦白。”

    “唔唔,你怎么不说那个卖儿子的,那晚在赌场欠债跑路,隔天一早带着被砍断的胳膊和被虐待死的儿子蹲在我们门口哭呢!”

    “嗨呀这都不算什么,我那次巡逻,有个贵族还在他庄园里……”

    越来越多的声音在铺子门前窃窃绽放,能依稀读到“谁谁死了”,“谁谁被放出去后又犯事了”等等之类的话;大多阴暗都听得不甚分明;却很像拔开盖子的臭水沟,呼嚷嚷往外喷涌肮臭,又油到发亮,使这个稍微湿冷的早晨变得更让人难以适应。

    只是待到老马特的六驾马车停在人事厅门口时,一切的场景确是这幅样子。

    “啊……”

    这个大治安官脸上流露出暗色的光了,整理一下衣袖边的蕾丝,迈下马车阶梯,然后朝站在一边等着的副官摆摆手,自顾自的向面前这两个酒气熏天的人靠近。

    “你们……”

    脚边都是空空如也的酒瓶,黑色烟灰抹擦在白色台阶上,烟蒂也蜷缩着堆在一起,台阶上方就是气派宽敞的人事厅,来来往往的律查被吞吐入白色的圆柱后,些许人回头,向老马特出声打招呼。

    老马特一路“好好好”的来到这两位坐在台阶上的男人面前停下,看看让自己印象最深的高瘦男人,随手拿出烟斗——虽已经熄了,可还是抽出了淡蓝色的雾。

    甘米尔-卡洛福像是已经睡着了,头垂在胸里,手掌自然搭放在膝盖,干了的卷发硬硬的,全是皱褶的衣物紧贴,尤其是穿着皮靴的脚,不断溢出一阵阵酸臭。

    老马特这下说不出话了,又看眼正打着呼噜的伊桑-霍克,摇摇头,转而走向代表了自己身份的治安官马车;观察下这几匹马儿,又看看车轮和车厢表面,最后伸手拉开车厢门,探头往里看。

    一切都安静了。

    眼前的空气十分沉闷,不大不小的车厢,有一股极其浓郁的血味萦绕在鼻前,老马特顺着抬头,看见了平躺在座位上的青年,看见了对方这张像是被水泡肿了的,发白的脸;于是心尖一抖,弯腰踩着阶梯进入车厢里,“咚咚”两声停在这具死尸前面,伸手感知对方脉搏,并盖在其口鼻上探了会,终而呼出如释重负的气。

    旋即,又紧皱了眉头。

    回过身,这位大治安官一面迈步下马车,一面用阴沉的眼钩住阶梯上的两个醉鬼,脑中时不时浮现出那个青年脖颈上的恐怖场景,不由胃部翻滚,人一阵恶心。

    伸脚往前踢。

    本就是浅度睡眠的伊桑-霍克猛地睁开眼;抬起头,在晨光里展露出眼珠内的血丝。

    “把,”来不及等老马特出声。

    伊桑-霍克已伸手将旁边的甘米尔-卡洛福摇醒,然后原地站起,周身发出声声骨爆。

    “啊……”甘米尔-卡洛福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伸手挤掉这点眼屎,呵口气,味道大得让老马特退后一步。

    “你们,”老马特伸手在鼻前扇扇,压根忍不住对面二人身上溢出来的酸臭,“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车上的人怎么了,他死了吗?那脖子上的伤口,你们不是去寻找爱情吗?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老马特一连串的疑

    问钻入耳中,甘米尔-卡洛福摇晃一下十分沉重的脑袋,低头捏捏眉心,只觉一身都在发疼。

    伊桑-霍克又推了下甘米尔-卡洛福。

    这个男人旋即抬起眼,迎着老马特的深沉目光挠挠头皮:“昨晚没有发生什么事,西蒙尼见到了他心爱的女人;我们与曾经的同事打了一架,之后处理好了,西蒙尼脖子上的是自己割的,不过已经被救了下来。至于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喝一通宵的酒,那是因为昨晚的事情有些尴尬,我和伊桑-霍克不好意思回到那座查理楼房去。”

    简简单单的解释从打工人的嘴里发出。

    老马特一时哼笑,表情有些冷,侧步站在甘米尔-卡洛福正前面,于周边这些来来往往的下属的目光里摆摆手,示意对方跟上。

    此刻已算是极其热闹的时候了。

    主色调为象牙白的人事厅哄哄闹闹的产出各类声响,仰起头两面一望,只见各种年龄段的,各种身份的人在台前或是圆柱边与律查交谈,三三两两,鞋跟与瓷砖地面接触发出各类清脆声音,甚至能看见很多戴着面具的男人在台前徘徊;定睛再看,却也找不到任何奇特的了。

    甘米尔-卡洛福与伊桑-霍克就这般跟着老马特上了二楼;檀木墙和软毯很好吸收了楼梯口传来的喧闹。烛灯在走廊两侧幽幽燃烧,有一排相框挂在墙上——风格不一,大体都是人物像。

    负责清理卫生的员工刚从办公室里出来。

    老马特向这位老人抬手打个招呼,摘下帽子,推开有点湿气的办公室门。

    “随便坐吧,纳奥富伦德那边应该已经上路了,我这里有咖啡和茶,你们喜欢哪一种。”

    “咖啡。”

    甘米尔-卡洛福在伊桑-霍克的目光里出声。

    老马特点点头,弯腰坐在黑色皮革椅上,嘎吱两下调整到自己最舒服的位置,仰头望着办公桌对面的人,伸手扯动边上绳铃,等到办公室门开,说道:“两杯咖啡,另外让库兰达代为处理一下今早的案件,我这里有特别的事情,需要花费一点时间。估计要到中午左右,你可以提前通知所有律查,让他们准备一下。”

    “好的。”这名下属点点脑袋,将门关合。

    “可以抽烟吗?”甘米尔-卡洛福没有多注意这间办公室的装潢,拿出烟盒,发觉其早已干瘪。

    “我这里有。”老马特微微一笑,拉开右手边第二个抽屉,将一盒墨绿色的烟递了过去。

    这是查理秘药商会最近主打的神体牌香烟;烟盒上的标志是个男人的侧脸,能透过这些粗犷线条发觉其五官的挺拔,哪怕仅是单纯的线条构造,亦能读到一种高级感。

    甘米尔-卡洛福的眼眸霎时暗沉许多,又很快收敛异端,将香烟接过来,打开取出一支给伊桑-霍克,然后自己点上。

    三杆烟枪顷刻在办公室里吞云吐雾。

    沒有多久,之前开门的下属又回来,将端着的盘子放上桌,分发好咖啡和长官爱喝的红茶,最后转身离去。

    老马特抬了下手。甘米尔-卡洛福端起咖啡喝一口;虽然口感和质地比不上查理-基洛夫或是主人的存货,不过也胜在提神,胜在本身的昂贵。

    至少他又清醒许多了,吸口神体牌香烟,对老马特说道:“我主人一般会在五点半起床,跟着是必要的晨练和早餐,期间有可能会听管家阅读外来信息,之后-进行语言课程,然后由他的理疗团队进行身体放松和日常检查,最后在九点半到十点这个区间,有半个小时的空闲时候。”

    “嗯哼。”老马特微笑听着对面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喝口红茶,目光依次扫过这二人脸庞,回道,“需要我为你们准备什么吗?”

    “我要洗澡。”

    甘米尔-卡洛福直接开口,端起烟深吸。

    “噢~”老马特轻轻放下茶杯,明显更加高兴了。

    伊桑-霍克始终没动,一面吐烟一面看着烟嘴上的标识,不知在想什么。

    老马特再次拉动绳铃,接着拿出第一个抽屉里的钥匙;抛到门边下属手心,吩咐道:“带这两位客人去后院的公共浴池,安排人帮他们把衣服也清洗好,用巫师石烘干,最好喷点香水,毕竟太过难闻了。”

    “我知道了。”下属点点头,侧身,注意到长官还有未说完的话。

    老马特的手指在空中摇晃了圈,继续发出声音:“另外让乔德利现在驾驶我停在议会厅门口的马车,目的地是紫藤花学院的七十七号庄园,时间控制在九点半到十点,现在几点了?”

    “已经快九点了,长官。”

    “那就让他动作迅速。”老马特往后靠的摆摆手,望向已起身的甘米尔-卡洛福二人,笑问,“这件事情我应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呢?甘米尔先生。”

    “只要说出我的名字,再说出这件事就好。”甘米尔-卡洛福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

    “啊。”老马特一脸了然,心情比窗外朝阳更亮,直接起身,要亲自送送这两人。

    忽的一阵脚步声响,门边下属抬头看向走廊,一眨眼,一群嚷嚷叫的贵族挤过门边——他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而且相貌都有些相似,三三兩兩朝着这间办公室内贯入,并很快合成一堆,如墙一般的堵住身后的门;而后将各自的目光射向甘米尔-卡洛福和伊桑-霍克,其中的青年更是伸手一指,仿佛吹向了进攻号角:“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两个把庄园的门踢烂,打我父亲还打我!并且让西蒙尼那表子夺走了十五枚红晶币!”

    话完,面前这一大家子便突然围着老马特的办公桌围成一个半圆,颈项都伸得很长,用愤恨目光烧向大治安官和行凶者。

    甘米尔-卡洛福还未反应过来的偏头,刚往这一家子人看,只见一个毛发旺盛的拳头倏地袭向眼眶;再跟着,便是急促嘹亮的哨声,在偌大的人事厅里响彻。

第四百七十六章 他来了

    “治安官大人,根据帝国《十二律法》第一表第一行,作为原告的阿本弗莱克有权传唤被告人甘米尔-卡洛福出庭,现在甘米尔-卡洛福当面拒绝,在座的我的家人,以及治安官大人你也都可以当做第三者作证。”

    “根据这一条律法,我要求你立即将甘米尔-卡洛福从后院浴池扭押回来。如果他再推迟或者逃避的话,那我便可以按照第一表第二行的律法将他拘捕,到时恐怕会闹得不好看了。”

    略带些轻慢高傲的语落下。

    正对着办公桌的前厅,纳奥富伦德一大家子人坐的就好似一副油画——以纳奥富伦德子爵为中心的靠坐在一起,挺直各自背梁,拉夫领、蕾丝、卷发和粉底满目可见,许些腰间还别着火枪,各种品质的香水混杂得让晨光都有些避讳,至于某些扣子缝隙里的赘肉,简直毛发旺盛的像猪。

    老马特沉默了。

    布置紧凑又以棕色打底的办公室站满了背着火枪的士兵,方格图案的地毯早被这些马靴踩得脏乱,半打开的窗,也有烟雾不断飘向天幕。

    再抽口烟斗,这位大治安官低着眼构造一下措辞;很快抬眼看向这个很令人讨厌的眼镜年轻人,终而迎着对方的颧骨突出脸颊说道:“小朋友,我承认你在帝国律法上见识宽厚,不过我才是这片区域的治安官,执法权在我,你们不应该擅自闯进来,并用你们的拳头宣泄暴力。”

    “暴力吗?”口齿伶俐的声音立即反驳,“那我们就按照这个方向来说,甘米尔-卡洛福和他的同伙破坏了庄园的财产是事实,要是算作欠了我舅舅的钱,那根据《十二律法》第三表第一条,就算是债务,期满之后债务人不还债的,债权人也有权利拘捕,押其到法官前申请执行。再根据第三条;此时债务人仍不清偿,又无人为其担保,则债权人得将其押至家中拘留,系以皮带或脚镣拴住,镣铐重量虽然最多为十五磅,但减不减轻也要看我舅舅的意见。”

    被点名的纳奥富伦德慢慢颔首,目光赞许地看向自家外甥。

    那道声音旋即继续:“再根据第三表第六条,甘米尔-卡洛福他们不还债,我的舅舅也有资格将其卖于奴隶主或是将其杀死。根据第三表第七条我们还可以割下他们的肢体进行分配。再根据第八条,我们对欠债人的追诉也永远有效。”

    窗帘被风吹动,带有笑意的音扩散:“还有一点尊敬的治安官大人,我的名字并不是‘小朋友’,我是土生土长的加贝帝斯人,现处于圣克鲁斯城的波斯大学院里学习律法专业,我老师正是一名大法官,我也见过许多案件的审理,也参与过许多案件的审判。”

    “所以……”嘴弧上翘,有着气盛的弧度,“我希望你能给予我,以及我背后的波斯大学院一点尊重。”

    完美的陈词盖下钢印,靠坐在一团的纳奥富伦德一家人们挺胸皱眉,用甚是严厉的语气向老马特指责道:“马特!赶快让这几位贱民来见我们!我可从没听说过平民还能享受贵族的等待。”

    “他们很快就会来。”老马特瞥眼站在这一家子边缘的圆眼镜青年,自己往后靠住背垫,端住烟斗继续吸,“感谢你在债务审理上的科普,不过甘米尔-卡洛福只是去整理一下自己的装扮,他并不是负债,而是追-债人,至于你们心心念念的西蒙尼也在一个你们根本触碰不到的地方,这件事情很快就会有答案,我想我们应该保持耐心,毕竟火枪不长眼,这座人事厅的武士和巫师,也不会允许太多的吵闹不是吗?”

    对面这一大家子开始窃窃私语。

    老到面容枯槁的男爵侧头看向纳奥富伦德子爵,阿本弗莱克也握住了爸爸的手,另几位压根什么不懂的贵族亲戚也佯装着脸贴脸说话,目光慑出,很聪明的继续交予办公桌后的治安官压力。

    最一开始说话的眼镜青年保持站立模样,挺胸,待到男爵祖父回头看自己才自信笑答:“我承认长官你说得很有道理,可若要不按债务纠纷来处理……那依据《十二律法》中的刑罚标准,半夜强行闯入庄园的甘米尔-卡洛福三人已经触犯了第七表第二十六条,这可是会以扰乱治安罪被判处死刑的。”

    “对啊,这些粗鲁的平民是会被判处死刑的!!!”

    坐在一起的家人们张手附和,阿本弗莱克更是仰头翘嘴,简直高傲昂扬到了天上。

    老马特一言不发的听,倒到烟斗里的灰,胸腔起伏的频率有些快。

    “马特……”老男爵和纳奥富伦德子爵开始直白向办公桌后射去目光,刻意整理一下袖口的蕾丝和发型,腰背挺直,让自身有了些许威严感,“我相信我这位杰出的后辈已经将所有的利害关系通过君王律法阐明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选择很简单,要么按照上述的审判,要么用金钱息事宁人,加上我们如今的等待,都是要一并算作钱的。”

    “毕竟……我们是很忙的。”

    靠坐在一起的家人们哈哈大笑,气势高昂,围在周边的士兵沉默如雕塑。

    侃侃而谈的圆眼镜青年开始踱步,来到之前动武的肥壮亲戚身边,伸手拍拍对方肩膀,看着老马特的脸庞笑道:“尊敬的长官,相信我家人的态度你已经清楚了,不过你要听得不够清晰,我舅舅还可以根据第八表第二条;对甘米尔-卡洛福等人得依同态复仇而毁伤其形体。毕竟这三个贱民把我舅舅和哥哥伤害成这幅样子,现在只是打了他们几拳头,真是给足了你脸面。”

    “这是我下手太轻了。”坐在矮凳上的肥壮男人吐着不大标准的口音,露出一口黄牙,也能闻到这股香水都掩盖不住的臭味,“我就应该折断他的骨头,或是将他的眼眶打裂开来。”

    “那这样可就太坏了。”

    圆眼镜青年微微一笑,推下眼镜架子,自顾自的接上话,“根据《贵族》第十一表第三条;贵族无故折断平民的骨头要处三十紫晶币的罚金;如被害人为奴隶,则处十五紫晶币的罚金。”

    “我们没必要为这样的烂人赔偿这么多钱。”

    靠坐在一起的家人们

    又笑得摇起头来,始终胸有成竹的青年悠闲站在士兵的目光之中,歪起头,得意得像是朝阳下的花儿,“基于当前的阶级差距,我们只需要浅显简单点施展一些暴行,这样才处2.5枚紫晶币的罚金,压根算不上什么。”

    “那也是呐。”纳奥富伦德终得放松,伸手捏捏只有贵族才能戴的拉夫领,进而看着沉默老马特,认真念,“是我们太过仁慈了,马特。”

    “啊……”大治安官的脸上有笑。

    善于表现的青年话锋一转,有些不敬地点着这位法官讲:“有句话不得不说啊长官,依据《十二律法》第一表第六条:如当事人不能和解,则双方应于午前到广场或会议厅进行诉讼,由法官(magistratus)审理。”

    “你并没有这方面的权利吧?”

    他继续笑笑,踱步往前,在家人的目光中轻松谈吐,“根据第一表第七条;如果诉讼当事人一方过了午时仍不到庭的,法官应即判到庭的一方胜诉。”

    男爵祖父的目光中已有了止不住的赞赏。

    他头仰的更高,宛如斗胜的公鸡,在这片金色晨光和满屋士兵里继续道:“这一点已经是我稍微对你的警醒了长官,毕竟再根据第一表第八条,这场诉讼至多在日落前就要结束。现在你告诉我小偷蒙西尼被擅自转移到了我们不知道地方,我们不可能在这个人事厅枯坐到晚上。”

    “毕竟!”他陡然加强了音调,义正言辞的伸手对准扎堆坐在客厅中心的家人,“现在在你面前的这些人全部都是贵族!我外公是帝国男爵,我纳奥富伦德叔叔是一名光荣的子爵!连带一同的,坐在这里的其余贵族大都也是男爵起步,现在你面对的是一群有钱人!是帝国的宝贵财富!”

    他的谈吐真是丰富有情。纳奥富伦德一面叫好一面拍手,刻意挺直腰背,正襟危坐的家人也在满屋子目光里高昂着头,十足坦然的接受晨光和烟味的洗礼。

    一针针强心剂让这一家的人更像是顽石。

    他们的目光更具压迫,而被聚焦的大治安官隐晦的深深吸气,抽两口烟斗,只觉苦,便不再抽了。

    “长官……”戴着圆眼镜的青年又要出声。

    老马特直接抬手止住,人往后一压,随着背垫的呼气声一同开口道:“现在并不是律法课,我也不是你的学生,有关于西蒙尼的事情我已经定性下来,现在你们只需要列出那扇铁门的钱和这位阿本弗莱克的脖子需要多少药膏,给我一个数字,签下这张和解书,你们就可以走了。”

    “凭什么!”阿本弗莱克终于找到搭腔的契机,身子往前,压得屁股下的小矮凳惨叫半响,“凭什么收了他们的赔偿这件事就算完!我可是贵族头衔的继承人!西蒙尼当时近乎要掐死我!还有那两个该死的,专门收债的贱民!我也要找他们算账!”

    “这事没完!没完!!!”

    阿本弗莱克勃然咆哮,周围的士兵应激取下火枪,“咔咔哒哒”的填充弹药端好,让好生傲气起来的老男爵面色一僵,并看向站在身旁的外孙。

    “不要怕,我的外公。”圆眼镜青年伸手拍拍外公的肩,很好掩饰这点不屑,再等到那个便宜弟弟发泄完,向老马特怒斥道,“长官!你这是在蔑视……”

    “行了。”老马特忽的打断这口利齿,闭目深吸口气,压下快要爆炸的胸膛。

    圆眼镜青年读到了危险意味,下意识后退点,看眼身旁的娘家人,于是又要继续说。

    “你到底是有什么问题??”老马特起身把椅子推得往后倒;像是暴起的雄狮,一步一步走到这家子人面前,顷刻撕破面前这些人的底气。

    “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他看眼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纳奥富伦德,终于将目光停在圆眼镜青年脸上——其中锐利,宛如钢刀。

    实质性的压力降临了。

    圆眼镜年轻人吞咽口口水,往后仰拉开点距离,抬手擦掉额上细汗,继续硬着头皮背道:“我是圣克鲁斯波斯大学院的学生,我导师是……”

    “噢~”老马特倏地偏头,目光打在名声早就臭掉的老男爵身上,声音很冷的问,“尊敬的老纳奥富伦德,你能让你这位子嗣闭嘴么?我能清楚你们在想些什么,不过你们的方式并不够讨巧,而站在甘米尔-卡洛福身后的,也是你们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阶级。”

    “这件事情我只说一次。”视线里这一大家子的坐姿都有僵,老马特耐心用目光划过这六张脸,竖起一根手指道,“一枚红晶币,这是我期许的价,现在拿走它,然后修好你们那扇铁栅门和所谓的伤,我保证你们后续不会再收到任何骚扰。”

    “一枚?”阿本弗莱克切实忍不住了,“你把我们当什么了啊?!你他妈的……”

    “啪!”虎虎生风的大耳巴子直接盖在这张肉脸上;作为始作俑者的副官面色宛如乌云,咬紧腮帮的抓起这个人的衣领,一嘴的唾沫飞溅而上,“请注意你的说话方式!你这个该死的粗鲁的表子。”

    “你这是……”纳奥富伦德惊愕抬头,其余家人却低头不出声,身体更显僵直。

    表现的机会来了。只见站立在旁的圆眼镜青年眼露精光,近乎是激动到颤抖地喊道:“你们这是在触犯帝国的法律,你们是知法犯法!《十二律法》第一表第九条规定了保证人要担保诉讼当事人于受审时按时出庭。你们非但不做还威胁我们,就算是按照第二表第四条的盗窃案件可以和解。我们也远不该只拿到这些金钱!”

    “我们是有钱人!”他猛地振臂高呼,眼里的光比朝阳更亮,“我们是贵族!你们不能保护平民而不保护我们,根据《贵族》第……”

    “给老子他吗的闭嘴!!!”一向温和的老马特终究放下了修养和底蕴,猛然一耳光甩上这聒聒噪的脸;掐紧对方脖子,竟是要被折磨疯了,“去你吗的《十二律法》,去你吗的《贵族》,老子才是这片地方

    的治安官,别教老子怎么判案!”

    “还有你!”

    被点名的苍老男爵浑身一抖,已经完全看不到面容,纳奥富伦德也伸手抚摸脸颊不说话,其余家人们都各自对视不出声,至于想说话的阿本弗莱克……已经被这名副官遏制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整间办公室的温度总归是上去了,看戏的鸟儿喳喳离开,风从窗外进,吹动书页翻滚。

    “还有什么法律吗?还有什么该死的法律要跟我说吗!!!”手里掐着的人的面色已成绛紫色,老马特死死盯住这双眼睛,蓦地伸手一推,仍其瘫倒在地;大口呼吸空气的清新。

    “你们还有什么招数要使出来吗?”已经不再温文的治安官偏头对准像雕塑般坐着一动不动的其余人,赤红着眼擦去嘴边涎水,深深起伏胸腔,慢慢从兜里一枚红晶扔在地上,“现在把它捡起来,带着你们的《十二律法》,你们的《贵族》滚出这间办公室,滚!”

    “你们这是在知法犯法……”

    又有一道微弱声音从地上发出,拉高某人的血压,且倔强如石下野草。

    恢复成大兵痞头子的老马特哈哈一笑,向饥渴已久的士兵摆摆手,眼里闪着残忍至极的光:“将这位圣克鲁斯的外来人绑起来扔出去,我记得我还需要再抽查一次外来人户口,你们一个一个轮着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位可疑人士。”

    “是,长官!”

    围在周边的士兵们挺胸回应。稍见一名最魁梧的黑帽子士兵粗鲁上前抡起这个读书人,就像捏小鸡一样捏起对方后颈,然后又有几位兵痞子笑闹的上前围住,直接当着这青年家人的面上下其手,并发出赞叹的啧啧声。

    “你们这是在触犯帝国法律!”

    旋转在阳光里的飞尘被声浪打乱节奏。

    笔直靠坐在一起的纳奥富伦德一家人各自脸上有汗,尤数最边上动过手的那名肥壮男人的油汗最多,甚至手抖抖,厚眼皮也被这些汗水浸润的睁不开了。

    被高大士兵们围住的圆眼镜青年还在继续厉声,只是像极窗外枝头的一缕落叶,努力抓紧了最后一丝依靠,毕竟再一不小心,就要堕入深渊了。

    士兵们的嬉笑不受打扰,这名圆眼镜青年始终大喊着第几表第几条之类的话,被揉掐的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接连说着什么“有法是第一”,什么“正义永不缺席”之类的铮铮言语,引得架着他往外走的兵痞子们都在哄笑,将枝头上的落叶都震荡了下来。

    只是此刻办公室的门忽而开。

    拥拥挤挤的目光顺势而望,各自都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住了脖颈,静了一会,由老马特笑着道:“回来了。”

    “啊。”甘米尔-卡洛福和伊桑-霍克神清气爽的站在门边,从衣着和面容便能发现——他们是彻底洗了个干净。

    僵硬坐在前厅中心的纳奥富伦德一家人似乎有点响动。

    老马特随意一瞥;他们很快动摇起來;低下头,各自尴尬的搞着小动作。

    “你们不会逃过正义的审判!”被架着往外的圆眼镜青年终于有时间发话,指着这两人,神情十分狼狈的大喊,圆眼镜都歪斜在一边,“我会回到大学院举报你们这群目无法纪的人,我会让我导师,让,唔!唔!”

    “这人谁啊?”

    甘米尔-卡洛福看着嘴里被塞入麻布的青年,再顺着某道仇视目光找到另一张同样年轻的脸,弯起背,取出墨绿色烟盒里的烟点上。

    阿本弗莱克正要说话,身旁副官便掐紧他的嘴,眼神冷得让他下意识发抖。

    “呵呵~”老马特也在此时上前来,一脸笑眯眯,瞧不出之前的影,“纳奥富伦德他们这一家人已经答应赔偿方案了,一枚红晶,我刚为你代付,也已经准备好了和解书。”

    “啊。”甘米尔-卡洛福伸手进兜里;摸摸索索,拿出西蒙尼之前留下的晶币,往老马特身前递了枚。

    此时有一缕朝阳从窗外斜射进来;晶币红得喜人,其上的雄狮王冠标识栩栩如生,具有威严,又有令人头晕目眩的魅力。

    风静了,闹剧也在落幕。

    纳奥富伦德就这般看着这枚红晶收入老马特的手,忽然有点惶恐,有点颤抖起来。

    “长官,长官……”门外突然出现一道十足急促的声音,喘着气,鼻音极浓。

    老马特闻言望去,望着乔德利的脸,嘴唇抑制不住的张开。

    某种巨大的气压盖在这间办公室内,让所有人都闷,都像是感知到了要变天的蚂蚁,不知怎的提起心眼,身子也紧绷成弓。

    正在身边抽烟的高瘦男人已经沉默。

    伊桑-霍克抬起有些光点的眼珠看他,下意识擦拭掉掌心上的汗,嘴唇抿紧,心脏扑通扑通的快要溢出胸腔。

    此刻已是极静。

    营造了这场高压的乔德利终于捋顺了胸腔;抬眼吞咽口水,向老马特说道:“简-艾斯……简-艾斯已经在楼下,他,他就在深红色的马车里。”

    “噢……”

    一簇电流激荡全身,老马特顺势射去目光,越过停在原地的士兵和呜呜渣渣的圆眼镜青年,握住乔德利的双手,要摇头又要点头,最终深吸气的说道:“你说明了所有事情吗?你有详细将所有名字都说出来吗?”

    “我已经说了。”乔德利喘着粗气点头,然后看眼门边的甘米尔-卡洛福,“他让甘米尔-卡洛福先去马车里,然后,他会上来找你。”

    “我知道了。”老马特摇头微笑,伸手拍拍甘米尔-卡洛福的背,又不知怎的转头,看向始终唔囔的圆眼镜青年,看了一会,开口道,“你精通法律,那我再向你展示另一种法律,一种,未写在纲领里的法律。”

第四百七十七章 福

    深红色的马车就停在那里。

    朝阳将空气炒热,气流滚滚,同样停在旁边的柏树也极为不舍的放下一片落叶;使其轻飘飘搭在车檐上的镂空图案,更显萧瑟。

    甘米尔-卡洛福已进去有几秒了。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偷看,伊桑-霍克悄悄收回眼睛,精心打理的,并抹上点油的小胡子在阳光中反光,全然是黑的浓郁,密的亮眼。

    视线里的车厢门又打开了,甘米尔-卡洛福的高瘦身子出现在门边上,迎着风向他招手。而此刻风确是呼呼的,吹得他眯起眼睛;更觉面前的场景有些朦胧。

    “伊桑。”甘米尔-卡洛福又在车厢门的阶梯上喊叫。

    这位被风迷了眼睛的小胡子男人回过神,收肩低头搓手,迈着小又快的步伐来到马车边,而后刻意不看站在车厢门边的冷漠巫师,乘着从门内传来的淡香,踏步踩上了阶梯。

    耳边忽然安静,萦绕在鼻前的香水味清新,宛若清晨的第一滴露珠,裹挟着青草的淡香,使人神经舒缓,忍不住多闻。

    甘米尔-卡洛福已经回头向他传递目光。

    伊桑-霍克来不及多打量周围装饰;立马迈步跟上,最后停在这又大又宽敞的车厢正中间,始终低头,并向面前的空气喊道:“日安,简先生。”

    甘米尔-卡洛福无声侧在一边。

    一股更浓郁的清新气味从对面打来,跟着,是略带磁性的平静嗓音:“抬起你的头吧,甘米尔-卡洛福的朋友。”

    小胡子伊桑木木应下,稍稍抬起眼睛,恰好被一缕朝阳刺疼了眼球。

    原来人与人之间是真切有层级。

    入目的先是一张比女人还要白皙细腻的脸,偏生五官精致深邃;一双阴柔狭长的桃花眸子略显疏离,一瞥一视,写尽随意和淡薄。

    他正沐浴在光里;金色的阳抹匀这双狭长眼眸,加重眼尾上挑的那抹阴柔,尤为茶黑色的瞳最引人,宛如完美无缺的黑曜石,刻满造物主的宠爱。

    伊桑-霍克已失去了声音,饶是无数次心理预期和见解,也无法将这个人与铁笼内那头霸气狮子结合起来。

    只有微风还在拨弄窗帘了。

    主座上的人儿收回目光,端起茶,桃花眸子垂下,颜色寡淡的薄唇抿点水渍,顺带有声音;平缓如陈酿美酒:“我已经听了甘米尔-卡洛福的描述,你好像是一名武士对么,你的实际水平如何?”

    话落,甘米尔-卡洛福伸手扯下了伊桑-霍克的衣服。

    伊桑-霍克回过神,“啊啊”点头,弯腰向座上人恭敬道:“我,我是一名中级武士,尊敬的简先生。”

    “中级。”修长的手搭在扶手上,食指上的紫色指环流转出幽光。

    “主人。”甘米尔-卡洛福来不及切换称呼,“伊桑是我一样的被培训者,他在对账和生意场里的表现始终优异,除去那位手段卑劣的卡拉什,他是我那部门实际上的第一。”

    “这样么。”简-艾斯微微眯起眼睛,翘嘴,像一只狡黠的猫,“那你是第几呢?”

    “啊……”甘米尔-卡洛福下意识要伸手挠头皮,又停下,弯着背答,“我是,”

    “他并没有发挥全部实力……”伊桑-霍克斗胆出声,且不断干咳。

    “嗯哼。”简-艾斯平静抿出声音,稍微往后靠,黑衬衫领口处的琉璃金项链熠熠生辉,“那你再自我介绍一下吧。”

    “啊啊。”伊桑-霍克不敢多看主座人的眼,搓搓手呼口气,恭恭敬敬的出声道,“我的名字是伊桑-霍克,王都户口,家里就我一个人,没有父母没有族系,之前有妻子,后来她生病去世了,所以我,我就一直打零工讨生活,查理、霍勒斯、加尔等等大型财阀都留有我的档案,现在这一份查理赌场的工作,我,我也是刚干了一段时间。”

    “嗯。”

    简-艾斯闻言抬起眼眸,捏住黑雪茄,慢慢将其熏燃,“你竟然是赌场员工,那你应该见过我。”

    “是的。”伊桑-霍克立即点头,鼓起勇气抬眼,看住主座人的脸庞道,“不过我,我之前看到的都是你没穿衣服的样子。”

    正在烤雪茄的手僵硬停住。

    甘米尔-卡洛福弯下背,而始作俑者则愈说愈焦急:“对不起简先生,我,我的意思是你穿衣与不穿衣的差别极……噢该死的,我到底在说些什么。”

    “好了。”

    简-艾斯浅笑的打断这声音,抬起一根手指;红宝石戒指反射出光,“你多大了,伊桑-霍克。”

    “我已经37岁。”伊桑-霍克稍微低下头。

    “那也正值奋斗的年纪。”简-艾斯点头,看看这张干瘦的脸,将点好的黑雪茄递了出去。

    戴着宝戒的手就这般停在金色暖阳中。伊桑-霍克一时发愣,顺着望向尽头这张温和笑脸,忽的能理解一些人事,又忽的激动,甚至鼻酸起来。

    对方双手捧雪茄的模样略显滑稽。简-艾斯重新靠在背垫上,低头看眼腕表,再偏头迎向窗外,五官立体的侧脸徜徉在风里。

    “昨晚的事很复杂吗?”少年的声音终于变淡,“西蒙尼的模样我已经见到了,是楼上的人做的,还是另有原因。”

    甘米尔-卡洛福默然无声,旁边的伊桑-霍克已像个傻子,于是只能自己回答:“是西蒙尼选择了自杀。”

    “自杀?”线条阴柔的眼往上抬,眼瞳幽深,溢出点点压迫。

    甘米尔-卡洛福双手插兜的站在简-艾斯的目光中,始终弯着背,喉结震颤起来:“对不起。”

    “这句话不应该对我说。”简-艾斯摇摇头,指尖点点扶手,平缓念,“西蒙尼现在就在你床上,毕竟这算不上什么好事,欧康纳和康妮已经是可怜人,在一切苦难结束之前,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这个伤心的消息。”

    “这些回去再说吧。”少年俯身将茶杯推远些,面色平静的看着一圈圈没有尽头的涟漪,“楼上是什么情况,说得简单点,我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他们正要起诉我

    们。”伊桑-霍克被身旁人拉的出声,“理由是深夜闯入他们庄园,外加一点纠纷。”

    “你们动手了吗?”

    “动了,不过没有什么见血的伤。我和甘米尔都刻意控制了力道,除了那位子爵自导自演的咬破嘴巴,就剩下欠债人阿本弗莱克被掐了脖子,还有一扇铁栅门被踹开。”

    “这样么。”简-艾斯摇摇脑袋,有些费解的看眼甘米尔-卡洛福,然后吸气,并伸手捏捏眉心,“你们身上的伤不像是普通人的手法,衣物也刻意清洗过,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让西蒙尼选择了自杀。”

    “算了。”

    简-艾斯挥手打断伊桑-霍克的语,睁开桃花眼,银色耳坠被阳光照亮,“剩余的事回庄园再说吧,我今天有个必须参加的检测,你们回去守好西蒙尼,晚上的时候到我书房来。”

    言罢,他于晨光中起身,拿起挂在旁边的白色长款外套,再向面前二人抬了下下巴,跟着一面穿衣,一面走向车厢门。

    “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

    站在阶梯边守卫的高大巫师弯腰点头,简-艾斯回应微笑,再仰头看看周边的风与蓝天,深吸一口清新空气,走向了象牙白的人事厅。

    这里还是一样的人影攒动和吵闹,负责迎接的人早已来了——专生挑了静谧少人的路,连带上楼都刻意与上上下下的律查们错开,最终踩着松软地毯,停在有些吵的办公室门前,轻轻叩动了门。

    “请进。”

    大门很快打开,露出满屋子的拥挤,和瘫坐在士兵包围圈里的圆眼镜青年。

    老马特上前迎接。

    简-艾斯露出得体的笑,张开手,于众人目光中与对方相拥。

    “最近还好吗?尊敬的马特先生。”

    “你真是太客气了艾斯。”老马特的笑声在这抹安静内显得十足突兀。只是这位大治安官压根不在乎,侧身拍拍简-阿斯的背,温和伸手引路。

    简-艾斯亦是点头前行,浓密圆寸略显不羁,一尘不染的白色外套随风轻飘,与黑衬衫配出鲜明的反差,而比例完美的矫健身材更将这抹时尚感体现的淋漓尽致——举手投足之间,竟让整个屋子的人都挪不开眼。

    这是真正的老天爷赏饭吃。

    视觉上的冲击过于庞大,瘫坐在地上的圆眼镜青年张开嘴忘关,绞尽脑汁的搜寻自己记忆中的,能与面前这人的气质相匹敌的存在。

    可惜到最后都是徒然,以至偌大的波斯大学院,饶是以样貌出名的“金狮子”阿隆克都完全与这人差了一个档次。

    这就像是星星与太阳;就算极不想承认,圆眼镜青年还是闭上了嘴,并透过士兵间的缝隙继续记住对方。

    办公室的门闭合,甘米尔-卡洛福两人站在少年入座的椅子背后。只见座上人放松往后一靠,手掌自然搭上扶手,阳光找好角度斜映过来,一紫一红两宝戒旋即绽射出夺人眼目的光。

    “Oh,sh-it……”圆眼镜青年愣愣出声。

    本就眼神阴鹫的阿本弗莱克随着堂哥的目光去看;在看清这两枚宝戒的成色后也稍显失神,却很快移开目光,用舌头顶口腔,露出漫不经心和随意。

    “需要喝点什么吗?”

    真正的正主来临,老马特温笑望着对面人,极好的掩盖了之前失态。

    “不用了。”简-艾斯笑得摇摇头,嗓音温和,是纯正的王都腔调,“我今早听闻我这两位员工惹出了一点麻烦,好像情况有些严峻,所以我来看看。”

    “噢~”老马特立刻摆摆手,拿起烟斗吸一口,然后向简-艾斯身后的甘米尔-卡洛福递去笑容,“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纳奥富伦德一家人收到了他们应得的赔偿,甘米尔-卡洛福也知晓了事情的危害,等到和解书签好,他们两个就可以走了。”

    “准确来说是三个,治安官大人。”

    地毯上忽然响起声音;老马特的右眼皮一抖。

    士兵们很快让这道声音消失。简-艾斯神情不变,从戒指中取出一支黑雪茄点上,削薄的唇边飘起雾丝;仿佛想说什么,又不知怎的放弃,转而从椅上站起来,一出众人预料的来到客厅中心,目光平静的看着挤成一堆的纳奥富伦德一家人,找到甘米尔形容的那个长相,终而出声:“你们想要签订这份和解协议吗?”

    直入正题的语让这一家人都有些不适应。

    纳奥富伦德还有些被噎住,倒是旁边的儿子抬眼看向这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捏紧拳,率先答起来:“想和解也可以,你们,”

    戴有宝戒的手轻摆着打断阿本弗莱克的话,跟着是桃花眸子随意一瞥,装入对方的样子。

    时间再次静止,双方的视线交汇,却好似有层看不见的薄膜,将他们分隔在了两个世界。

    无法言喻的气场终让阿本弗莱克偏开头颅。

    简-艾斯出声;平静,且薄情:“我并不是在听你的意见,也没有兴趣与你商量一扇铁门或是一道淤青具体要赔偿多少钱,大家都很忙,你只要告诉我,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修长的手指夹住雪茄,稍歪头,十字耳坠在阳光中晃出迷人光晕,“相比让你家人坐在这里施压,我认为简单说出心中所想更为方便。”

    “至于我接不接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少年突然开了句玩笑。

    这时已是寂静无声,一整家子都未回应这句话。

    简-艾斯又等几秒;点点头,回身来到办公桌前,也不入座,用夹烟的手取出一个黑色长盒;“咚”一声的沉重放在桌上,跟着用食指摁住盒子表面往下一拉,露出其内红灿灿的晶币。

    某些呼吸声在加重,打在背后的目光炙热。

    一身华贵服饰的少年平静抬眼看向马特治安官,说:“这是我为甘米尔-卡洛福三人缴纳的保证金,他们三人每离开一天,你便可以从里面拿走十枚红晶上交给法官,不过这应该用不了多久,所以我只留下了一个礼拜的金额。”

    闻言,老马特稍稍蹙眉的起身,速度极快的瞥眼客厅中心这些目光直直的人,稍微婉转地点了声:“其实,这并不用这么麻烦。”

    “不,我的事情是真切很繁多,而且你已经向我这三个愚钝员工提供了太多帮助,这不应当再麻烦你。”简-艾斯摆摆手示意没事,向老马特递去笑容;稍稍歪头,模样有些灵动。

    “噢~”老马特被这道语烘热了心,无奈一笑,然后认真点点脑袋,“谢谢你的理解艾斯,另外我还要单独感谢一下你为阿汤尼所做的事,他现在完全是你的支持者,上个礼拜,我这孩子可因为没有往前搏击馆而大哭了场。”

    “我在信封里听他提过了。”简-艾斯也笑着出声,将钱盒完全推过去,然后回头指了指甘米尔-卡洛福二人,向老马特抬下眉头。

    “这当然没有问题了。”

    老马特立即摆手示意整件事已到此为止,看眼副官,然后亲自送客。

    阳光愈发暖和,这一幕的和谐仿佛钉子扎进了强撑在客厅中心的一家——纳奥富伦德最先收到目光。跟着是老男爵伸手抓住纳奥富伦德的腕口;不断用力,像是在催促什么事。

    努力张张嘴巴,眼前这一行人已快要来到办公室门边是,纳奥富伦德终而突破了喉管阻碍,用略微结巴的声音朝这个少年喊道:“简,简先生……简……”

    “嘣!”

    办公室的门沉闷闭合,很快又打开,露出副官的头:“等简先生走了再把他们赶出去,期间不要让他们发出声音,知道吗?”

    “明白!”

    士兵们喊得精神抖擞,惊动一缕风;把窗户也合了起来。

    “那就送到这里吧。”

    人事厅后院的马道边,戴上治安官高帽子的老马特精神极佳。

    “真的谢谢你了,马特。”简-艾斯笑着与他进行拥抱,跟着退后些,与其对视半响,自然而然地开口,“我听说这座城市最近会有一些人事变动,好像是有关城中心的治安官选择,这件事很复杂,但有时候又很简单。”

    “怎么说呢?”忍住那点加快的心跳,老马特也自然而然的答。

    “学院上的一些喜好,”简-艾斯沉吟片刻,拍拍对方的背,“一两个与学生有关联的案件都可以作数,只要声音够大,没有谁会在乎这里面的复杂关系。”

    “这样么。”老马特收敛所有表情,习惯性拿出烟斗,看眼站在不远处的副官。

    简-艾斯耐心在马车前等一会。风吹动衣角,一双眼眸低得更似桃花。

    “那么,”老马特开始放饵,“这个礼拜四,或者礼拜五早晨,他们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为什么不呢?”简-艾斯抬眸一笑,竟有些煞人。

    人离去。

    挂在蓝天白云里的太阳终究是走到了最高处。

    脚边的影子被拉长,简-艾斯扔掉雪茄,转头接住伊桑-霍克的目光,仅接触了一瞬,对方就快速埋头把目光收起来。

    到此,这位即将十九岁的少年无奈摇头。

    “靠近点。”他向另一个沉默的高瘦大叔招手,伸手别开纯白外套,而后手叉腰,神态愈发像极了剥削者,“如果马特将保证金还回来,你就把这笔钱送往城西的葛伦德庄园,用夏奇拉的名义,然后写上马特的名字。”

    “必须要我们自己出钱吗?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有心理负担。”甘米尔-卡洛福听懂了简-艾斯的话,仅剩某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于是简-艾斯干脆朝伊桑-霍克招招手,看眼神情平静的甘米尔-卡洛福,继续道:“他本来就在我的计划内,我们前几周通了许多次信,这七十万我没打算要,现在时间紧迫,这些枝梢末节先放在一边,专心应对之后的问题。”

    “至于这个……”

    “纳奥富伦德。”伊桑-霍克忽的出声,向简-艾斯露出笑脸。

    “不错。”简-艾斯赞许点头,伸手刮刮有些痒的额头,依旧站在路边讲,“这个家族的事情也可以算作交易的一部分,你们只要把自己摘出来,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还有别的问题没?”

    少年左右看看身边的两位大叔。

    甘米尔-卡洛福和伊桑-霍克相互对视后摇头。

    “很好。”

    一辆四驾马车缓缓停在路边,简-艾斯拍拍甘米尔-卡洛福的背,越过高大巫师登上自己的八驾马车,又突然停在阶梯上;伸手一转紫戒,取出一个绣有中庭“福”字的钱袋;掂量两下,朝伊桑-霍克抛了过去。

    “去买一身好行头,把胡子再修修,这还是太艺术了。”

    话完,八驾马车卷起滚滚飞尘消逝在马道上。

    接着钱袋的伊桑-霍克像是石头般一动不动。太阳正大,马车的影子被拉长贴在路边,而甘米尔-卡洛福就杵在他前面,单从表情读不出任何信息。

    这样的安静持续了许久。

    终而,握钱袋握到手发抖的三十七岁男人抬起头,在阳光下露出被打得乌紫的眼,以及满是血口子的嘴唇。

    “你以为他这是突然的大方吗?”

    甘米尔-卡洛福直接回答了这道眼,弯下背,取出未抽完的墨绿色香烟——一面点烟,一面看着烟盒上的标识,大拇指刮过这线条,喃喃出声,“去找他的律查已经说了我们是三个人。”

    “‘福’这个中庭字的意思是幸福安康,是他自己绣的,这个字也是他教我认的。”

    甘米尔-卡洛福露出微笑,拍拍全然失神人的肩膀,抬头迎接阳光,将凌乱卷发捋到脑后——除去额头上的伤,又是那精神抖擞的打工人。

    “好好工作吧,脸皮太薄可剥削不了他啊,下次你不出声,他很可能就真当自己不知情了。”

    皮靴踩着阶梯进入马车。

    直到车夫挥鞭,站在原地的三十七岁男人才猛然惊觉,立马抓紧钱袋奔跑,骂骂咧咧地追逐马车,并被这些飞溅的灰尘搞红了眼。

第四百七十八章 数据化

    下午四点。

    七十七号庄园的热闹已经到达了顶点。

    先是炽热滚烫的炉在咆哮工作;磅礴蒸汽近乎要将整个巫师工厂遮掩,轰然一声,第四训练区的加厚铁门猛地凸起;凑近看——这近乎是一枚拳头的轮廓。

    “功率再大!功率再他吗的给我放大!!”

    蒸汽氤氲的大厅拔高到了高温,炙热且脾气恶劣的风不断在人影中穿梭;打湿这些忙碌的白色巫师服,也使脚步声更密集、汗水更粘稠。

    “嘣!”

    加厚铁门上再次出现一道拳印;一道尖啸也在门后炸出。

    门里好似封印着一个怪物。

    在蒸汽中来来往往的巫师们大气都不敢喘,各自眼中凝聚有光,用百分之百的专注记录着某些数字。

    “嘣!!!”

    铁门再次震颤得惊心动魄。

    二楼围栏,体型偏瘦的白袍巫师面色淡然的看着下方大厅的一举一动,手里捏着还带有温度的厚厚资料,偏过头,镜片后的眼滑过一丝幽光。

    “他好像有些累了。”

    临时搭的小桌被身影遮住了光,坐在边上的人儿抬起脑袋——眼眶周边全是黑色素,厚厚一层,配上苍白如纸的脸,仿佛下一秒就要过劳死。

    “不需要休息一下吗?”白袍巫师抿住嘴,显然也有些不忍了。

    “啊……”黑眼圈巫师随意摇摇脑袋,伸手拍拍身边椅子,然后打开面前的木盒,低头嘟嘴;咕噜咕噜地喝着其内的香浓补汤。

    他喝汤的样子属实是太过香甜了。

    白袍巫师两手搭腿的正襟危坐,薄镜片后的眼不断射向这个人,隐晦咽下口水,从厚厚资料上抬起手;跟着清脆叩桌。

    过热蒸汽里响起野兽般的嚎叫。

    这对巫师一同往下方看去,再对视一眼,由黑眼圈巫师开口说:“如果你也选择留在这里,像这样的鱼汤只是标配,毕竟简-艾斯已经抱紧了轩尼诗女侯爵的大腿,那位女士每天都会派人送顶级食材,还有查理,噢……查理,”

    “行了行了。”白袍巫师打断了这位老熟人的拙劣演技,推下鼻梁,从木盒前慢条斯理的收回目光,“热迈厄斯,你知道我对吃喝没有任何兴趣,像我这样,”

    “噢天哪,”热迈厄斯-沙松立即接上话,“我竟然忘记告诉你简-艾斯地窖里的酒水存货,你喝过卡萨布兰卡谷(Casablanca

    Valley)的酒款吗?你品尝过这种佳酿吗?醒醒吧德文。”

    “去你的吧,我头一次听人把吃软饭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温文尔雅的白袍巫师忽然违反了形象,狠狠瞪一眼对方;双手交叉起来。

    热迈厄斯-沙松不可否置的摇摇头,又摊手,撇嘴表示无赖:“有本事你也可以在轩尼诗女士和查理-米尔顿门下吃软饭啊,这会是多么美味啊。”

    “Fuck-you。”拉塞尔-德文回应的字正腔圆,紧跟着酝酿片刻,说道,“沙松,我并不是贪婪,主要是你给出的条件实在太过让人难以接受了,你与我都是整个波斯最顶尖的武道师,我从未想过我们还要额外支出给顾客,你真切认为这会对我们的生涯有帮助吗?你在这里的这几个月,又收获到了什么呢?”

    “我的收获?”热迈厄斯-沙松抬起眼睛,大喇喇用袖子擦掉嘴边的油,“我的收获就是我旗下的生意已经开始收支平衡,来自王都和,”

    “不不不,不要再骗我了。”拉塞尔-德文摇摇脑袋,气笑了声,“你这几个月托我的关系去收购的药材已经接近四千多万,你近乎整个团队的人都在这里,哪还有什么武道上的其他生意?制作秘药出售?我可没发觉这一行有这么暴利啊。”

    “啊~”热迈厄斯-沙松立马笑得后仰头,点点对面人,用略微神秘的语调回道,“那我要是跟你说……”他眨了眨眼睛,“我把与简-艾斯挂钩的训练器材、削减效果的秘药、还有与他差不了多少的训练计划表都打包销售在这个学院,并且由他们又扩散到了其他学院,你会不会认为我已经赚回了这几千万?”

    对面人默然无声。

    眼眶黑心不黑的巫师得意扭扭腰肢,两手一摆,又下了一剂猛药:“德文,还有个秘密我也很想告诉你,就在昨天,我亲眼看见,并亲自帮助帮助简-艾斯的大管家将一批特殊货物搬进了城堡二楼的书房,你大可猜猜这些是什么,猜对了,我请你吃这个季节少有的梭子蟹。”

    对面人抬起镜片后的眼睛,人虽偏瘦,可灼灼目光应当无法撒谎。

    “你知道这蟹的脂膏有多肥满鲜美吗?”热迈厄斯-沙松微微一笑,悠闲抱膀,并不忘看眼下方蒸汽氤氲的大厅。

    时间滴滴答答的悄然流逝,蒸汽尽头的加厚铁门不再传出声音,只是来往于门前的巫师们,忙碌出更多油汗。

    “我,”

    拉塞尔-德文发出声响,“我能不能不猜也吃到这个梭子蟹,你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最近缺少营养,需要好好补补,而且会向你支付费用。”

    “免谈。”热迈厄斯-沙松大手一挥。

    拉塞尔-德文只能推下眼镜,斯斯文文的看向对方,半响后试探道:“钱?”

    呼呼喧闹的热风都被这一声弄安静了。

    热迈厄斯-沙松倏地抬起眼皮,紧跟着展露出收敛一切危险的笑:“你在预测上的水平也上升到这么高了吗?拉塞尔-德文。”

    拉塞尔-德文坦然举起双手,摇头,并开口道:“我们应该打交道有挺久了沙松,fuck-you。”

    “那是我的错误,我向你道歉。”热迈厄斯-沙松再看看这人,闷闷顺出胸内浊气,继续道,“看来我又要花费七八枚红晶请你去那该死的岛谷用餐了。”

    “这我怎么好意思呢。”拉塞尔-德文笑呵呵的推下眼镜,眼珠一转,略微好奇的凑近点;压低了声音,“你看起来很在乎这件秘事,这里面有多少钱?不会是一亿现金吧?”

    “一亿。”热迈厄斯-沙松哼哧哧的抖下肩膀,皮笑肉不笑的回应,“一万枚红晶刚好能铺满一个小单间,不过简-艾斯的书房前厅可有十个小单间这么大,你说要让这片红降临,那应该是多少数目呢?”

    “十亿?!”搭在桌上的手肘往前倾,拉塞尔-德文握紧了拳头。

    热迈厄斯-沙松依旧在笑,往后靠上藤椅,扯出手在空气拔高了点:“它好像还有这样的高度呢。”

    声落,一缕风在白袍巫师的前头被掐断。

    镜片后的光是极其闪耀的神采。

    热迈厄斯-沙松拍掉手上的油渍,一面把木盒收好,一面止住对方的嘴巴:“剩余的就不用问这么多了,我之前提到的那点生意只是和简-艾斯在一起的小添头,他不止武学这一个顶尖天赋,很多事情,要你亲自参与了才会明白。”

    “怎么样。”他再次提出邀请——下巴微抬,屁股在藤椅上挪挪,“有关于辅佐简-艾斯能收获的名气我就不多提了,测试报告就在你手里,你有最新最专业的检测方法和数据记录手段,我有王冠级别的秘药制作工艺和研发团队,再加上另一位合伙人路-阿卜杜尔的顶尖理疗巫师,简-艾斯要是打不出名堂,我把自己的臭鞋生吞下去。”

    “那可确实有够臭的。”拉塞尔-德文下意识出声,很快把目光沉寂下来,搭在桌上的手始终保持握拳状,脚尖也不断抬起点地板,最终思索了许久,才慢慢摇头出声,“我先试一试吧,不签订多余契约,不过遵守保密条例,这样可以么?”

    拉塞尔-德文看向了热迈厄斯-沙松的眼,对方亦看向他。

    于是二人在热风和蒸汽里对视许久,最终默契一笑,连带游淌在双方之间的风,都活泼热闹了起来。

    “我们先看看数据吧。”拉塞尔-德文推了下眼镜,把腿上的资料拿上桌子;伸手前推,望着热迈厄斯-沙松的脸出声,“纯身体素质还是这样的找不出缺点,如果说人类真有极点,那我相信他的躯体就是这个极点。”

    “嗯哼。”热迈厄斯-沙松发出鼻音,接过最上面这几张纸,一行行看了起来:

    【·JANE】

    姓名:简-艾斯

    武士层级:中级

    模板:古兰神体/“炎拳”阿瑞斯

    年龄:18

    身高:185公分,体重:74.7公斤

    纯身体素质细则:

    【数据化】注①

    ①:参照欧灵克最新武士评级体系,也是当前最新式的修炼体系(除了老旧的中庭帝国不接受)

    “‘欧灵克’是什么意思?是那群神圣人最新的杰作么?”热迈厄斯-沙松的指尖到此停住——读得很慢,神情也很平静。

    “完全没错。”拉塞尔-德文也点点头,挺直腰背,露出专业素养,“任何上过巫师课的人都知道那十二红衣对武士的讨厌程度,很不幸的是这个代号为‘欧灵克’的研究项目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秘密进行,相传他们解剖了大量的武士强者用来记录数据,毕竟摧毁一个敌人的前提就是了解他。然而这群丧心病狂的神棍甚至将武士的每一缕力量都进行了数据化,最终通过海量计算得到这个参数——‘欧灵克’,我怎么听怎么像一个鲜活的人名。”

    “那可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热迈厄斯-沙松也摇摇头,给出自己的见解,“我在这几个礼拜也收到了一系列的信件,但是他们并没有将这个数据化的精髓分析给我,根据协会里的预测和‘诺查丹玛斯守则’的延伸引导,我有理由相信那群神圣人是坏心办好事,这近乎带动了一场更加便利的改革。”

    “所以他们才会注入力量。”拉塞尔-德文耸耸肩,现出几分落寞。

    热迈厄斯-沙松伸手盖住对方的手背;用力捏两下,好似要给予对方力量的说:“我相信这个数据化的用处德文,我也相信这个新体系会让武士更好了解自己,甚至是更好追求层级上的突破。”

    “而且我们不是正在做吗?”

    他到此扬起手,黑眼眶里的目光炯炯有神。

    拉塞尔-德文苦笑的接受了他的安慰,身子前倾将椅子拉过去;与后者肩并肩靠在一起看资料。

    【基础力量类】注②

    ②:取最大十次平均,偏差在千四点五左右。

    深蹲:175公斤、硬拉:207公斤、卧推:162公斤、站姿推举:177公斤

    欧灵克指数:0.87(帝国平均值:0.42)

    评级:S

    备注:足以载入历史的天赋正在被不断兑现,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他登上高峰的第一站而已。(阿拉斯加留)

    “这里的帝国具体指的是哪一个?”

    手指停在这条潦草字迹前,热迈厄斯-沙松问。

    “我目前只能按照神圣帝国的标准。”拉塞尔-德文答,楼下亦掀起了新器材启动的轰轰声,“不过我按照我之前存的资料和协会里的数据进行了一点细化改动,现在这个值应该偏差在千一到千二,毕竟总会有一些怪胎出现不是么。”

    “我们楼下就有一头啊,而且是怪胎中的佼佼者。”热迈厄斯-沙松笑得接上话,指尖移向更厚重的水墨痕迹。

    【基础速度类】

    百米爆发:8.07秒(人类历史最佳)

    反应速度:1011毫秒(人类历史最佳)

    欧灵克指数:1.04(帝国平均值:0.29)

    评级:SSS

    备注:没什么好说的,去你吗的热迈厄斯!这场赌注你赢了!(古拉通留)

    【基础耐力类】

    科诺伏德旋转测试:407圈(人类历史最佳)

    低氧高压禁忌测试:6.02(帝国平均值:2.11)

    超重:260公斤(帝国平均值:135公斤)

    伤痛愈合:1.1(帝国平均值:0.94)

    欧灵克总指数:0.77(帝国平均值:0.14)

    评级:SSS

    备注:也没什么好说的,棚子里的公驴累死了这小子都还能威猛乱跳。(阿拉斯加留)

    【专长】

    普通专长:刀术精通、剑术入门、火枪方面能够扣动扳机和装弹,其余一窍不通。

    备注:智力正常,下雨天知道躲雨,能正常吃饭,也不会乱捡地上的东西吃,所以基础糟糕到这种程度真的很难让人理解,我很想拜访他以前的武士老师,这真是该死的暴殄天物!(科诺伏德留)

    天赋专长:除去历史最佳级别的肉体天赋以外,气血方面未有发现其他特点,本钱方面给予人惊喜,如果这也算专长的话(科诺伏德留)

    风到此被扼住,气氛突然安静,巫师工厂外的天空也很蓝。

    只是某人的脸色彻底转黑。拉塞尔-德文小心投去目光,干咳两声,随便找了个话题:“你……你对简-艾斯的力量怎么看。”

    “很不错。”热迈厄斯-沙松放下有几道皱褶的纸,一脸平淡的拿起另一张,并答,“一般卧推自身体重的两倍已是顶尖无疑,简-艾斯快要达到这个标准,说明最近的汗水没有白流。”

    “嗯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拉塞尔-德文立即接上一句废话,努努嘴,示意对方继续看。

    【内宗气血类】

    已开启的门:休门/100、死/100、杜5/100、景/

    主亲和力:水属性休门/Lv2,土属性生门/Lv3、土属性死门/Lv1,木属性伤门/Lv3、木属性杜门/Lv2,火属性景门/Lv2,金属性开门/Lv2,金属性惊门/Lv3

    八门容量:休门0.17、生门0.23、死门0.09、伤门0.34、杜门0.12、景门0.11、开门0.55、惊门0.35(单位:欧灵克)

    气血最大储备值:1.96欧灵克(中级武士平均值:0.45欧灵克)

    气血恢复速率(未增幅的):0.04欧灵克/小时

    气血增幅倍数:18.7倍/1欧灵克(中级武士平均值:16.2倍)

    气血流转速率(未增幅的):2.47欧灵克/秒

    气血特性:金、土、木三属性尚佳,拥有极强的活性和攻击欲望,时效性低于帝国平均值,残余不知咒印,不排除日常服药所积攒的毒素,需要进一步查明。

    备注:天生的战士。天赋顶尖的,没有任何偏科的八门武者。远超同级武者的气血储备足以支持其进行各种各样的战斗手段,而恐怖的恢复速率与增幅倍数甚至能让同级别武者立即躺在地上让简-艾斯求他们别死,每秒2.47欧灵克的爆发力也轻松越过了绝大多数武技的起始要求。且每道门的潜力极佳,活性强,拥有肉眼可见的成长空间。(我们三个留)

    缺点:因在黄金期接受了上一代的传统训练导致八门开启程度十分差,不过胜在潜力十足,外加传统方法的熬制手段增强了门的可塑性,只是相比八门整体测试,杜门、景门、死门的活性和开发程度远低于其余六门,尤为土属性的死门表现最差,需要进一步强化。(我们三个留)

    “曾经教他训练的是谁?”拉塞尔-德文到此问。

    “好像是一名武皇。”热迈厄斯-沙松着神看着数据表上的每一个数字,以至于一个一个去点,属实有些憨厚。

    “啊。”拉塞尔-德文摇摇头,推下眼镜,望眼雾气缭绕的下方,平静道,“武皇确实是误人子弟了。毕竟他们自己也只是刚刚学会呼吸的‘儿童’呐。”

    “但他教给简-艾斯的那本武技倒还不错。”热迈厄斯-沙松在一旁搭腔,竟也没有反对拉塞尔-德文的观点。

    于是他们继续读,穿梭在下方大厅的巫师们也继续忙碌。

    【内宗密法类】

    黄金级内宗-《放羊心得》:

    起始条件:八门Lv1

    学习程度:满级

    提高气血恢复速率的能力:+0.07欧灵克/小时

    提高气血增幅倍数的能力:+0.017倍/每周天

    提高气血流转速率的能力:+0.55欧灵克/每周天

    扩容八门容量的能力:+0.003欧灵克/每周天

    八门温养能力:C

    五府温养能力:B

    备注:四平八稳的黄金级内宗心得,没有短板也没有长处,属于呵护类型的温和经书,当然现在已经用不上了,毕竟依靠它突破到二十倍以上的增幅,可能人都要老掉牙了。(古拉通留)

    铂金级内宗-《钤虎》:

    起始条件:七门Lv1、惊门Lv2

    学习程度:5/6

    提高气血恢复速率的能力:+0.14欧灵克/小时

    提高气血增幅倍数的能力:+0.03倍/每周天

    提高气血流转速率的能力:+1欧灵克/秒

    扩容八门容量的能力:+0.052欧灵克/每周天

    八门温养能力:S,配合秘药对人体八门的冲击力度极佳,根据其经络路线所强化出来的气血的活性和攻击欲都明显超出同级别内宗

    五府温养能力:-S,对肝脏的损耗巨大,训练时需持续用秘药温养

    备注:使用这样的内宗做核心则不需担心爆发的问题。这是特意为此和打开人体八门而生的内宗,在气血流转速率上的加持效果优异,属于冲级型的爆发经书,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足以看出其背后选择人的专业程度。(阿拉斯加留)

    传说级内宗-《火》:

    起始条件:土属性生门/Lv3、土属性死门/Lv3,火属性景门/Lv5,金属性开门/Lv5

    学习程度:0/35

    由于训练者还未达到初始条件,以下为推演的预估值:

    提高气血恢复速率的能力:+90欧灵克/小时

    提高气血增幅倍数的能力:极值无法预估

    提高气血流转速率的能力:+131欧灵克/秒

    扩容八门容量的能力:极值无法预估

    是否有融合势之力的能力:是

    是否有开启人魂的能力:是

    是否有开启地魂的能力:是

    是否有开启天魂的能力:是

    是否有强化超负荷的能力:是

    是否有天人合一的加持能力:是

    是否有突破物种枷锁的进化能力:是

    是否有一令万法的手印:是

    是否有百无禁忌:是

    备注:嗯……(科诺伏德留)(阿拉斯加留)(古拉通留)

    

第四百七十九章 知己知彼

    日子已行进到傍晚时候。

    晚霞染红天幕,抹柔了光,像是棉糖;松软罩住了一切景。

    笆篱就伫立在草里,几根枝条随风飘,栏边的红色小花也参与了热闹,溢出芬芳,洒向更远处的石子路——一切祥和,是如同梦一般朦胧的美。

    巫师工厂里的噪音与蒸汽都安静了。

    成堆成堆的纸还残余温度,其上墨渍未干,许些能看见汗渍,充斥着巫师们的辛勤与专注。

    热迈厄斯-沙松和拉塞尔-德文都从楼上下来了。

    各自的团队助理很快迎上来;未来得及说,便在这两位领导者的指示下前往第九区域的会议厅。

    于是近乎六十余人的团队被拆分成许多细流——大抵都长呼短叹的享受工作后的放松,三五成群的扎堆在巫师工厂的各个地方;站了一天的就找到休息区;摇着椅子闭眼,蹲了一天就靠墙休息,或者寻几张小桌犒劳犒劳脚,并很快建立起牌局,赌的不亦乐乎。

    只是边抽烟边吃小零食的巫师兴许是最多的,有些零食还热腾腾冒烟;也有一手夹烟一手嗑瓜子的悠闲人。像这一类大都是用精神抖擞的眼打量周围,见着热闹或感兴趣的事,便大叫着“怎么了?什么事?继续说!”,生怕添不了油加不了火,以至阻碍了整个工厂的热闹。

    拉塞尔-德文就在助理身边查看新出炉的资料。

    一路耳嗡嗡过来的热迈厄斯-沙松也等到了自己助理的详细汇报,于是靠墙,在听完所有情况后吩咐道:“第五小组继续待命,你等会留下来记录会议内容,其余的可以休息了,顺便把这几天新到的药材清点一下,特别是那些应季药材,不要坏了。”

    助理点头。热迈厄斯-沙松再问:“简-艾斯呢?”

    “正在接受路团队的理疗,这一场测试掏空了他的身体。”

    “这也确实。”热迈厄斯-沙松煞有其事的点头,忽的注意到第九区这堵墙上的涂鸦,不由迎着这片五彩斑斓问,“谁画的?”

    “额……”助理一时语塞,瞧眼墙壁上这些大灰狼和小蘑菇,干咳两声答,“大灰狼和小白兔这些都是简先生无聊时画的,然后,然后厂里的巫师们见着好玩,就……”

    “嚯。”热迈厄斯-沙松确是挑眉,再品味一下面前这只萌态小白兔,不由摸了摸下巴,“想不到简-艾斯还有这样的童心。”

    “谁知道呢。”助理耸耸肩,恰巧玻璃会议厅那头传来呼喊,于是拍打热迈厄斯-沙松的臂弯说,“沙松,简-艾斯的具体增幅数据出来了。”

    “好。”热迈厄斯-沙松收起正在涂鸦的油画笔,抖抖巫师袍,满意观赏自己画的向日葵,然后向拉塞尔-德文那头吹去口哨。

    “等我一下。”

    身处白袍巫师群中的拉塞尔-德文举手回应;三两下安排好其余事务,便也遣散了自己的团队。

    “所有数据都出来吗?”拉塞尔-德文靠近问。

    “是的。”热迈厄斯-沙松与他肩并肩走,“你那边放多少人开会,我的意思是绝对保密的那种。”

    “有四个,分别是我的三名实验助理,和现在在我身边这位。”

    “阿拉斯加、古拉通、科诺伏德?这三个大混蛋全都参加会议?”

    “是的。”

    “噢,去他的古拉通!”

    黑眼眶巫师大爆粗口。

    “也许你应该当面跟他们说。”拉塞尔-德文斯文一笑,推下眼镜,越过助理帮忙,自行将议会厅的玻璃门推开。

    风进来了。

    像是长方形透明盒子的会议厅正好连接了外面风景。火红晚霞不留余力的晕染整个会议厅的光线,橘红橘红的,有种宁静沉厚的美,与窗外的落叶飘舞相得益彰,简直是梦一般的组合。

    这确是当前最高炼金水准的会议室。

    完全透明的玻璃长桌迎着晚霞伫立,纯白软椅分散在周围,玻璃墙角放置了几张温馨小沙发,有小桌,有红木茶厅,还有摆放了许多美酒的吧台。

    落叶还在籁籁地下,一有风,大多颜色被吹起,绚丽得扩张了拉塞尔-德文的眼瞳。

    “美吗?”热迈厄斯-沙松十分满意身旁人的表情,擦着对方的衣物进入,一面激活整个会议厅的禁忌,一面说,“这一切都是简-艾斯设计的,我们庄园的另一位女伯爵也很喜欢这会议厅的风格,已经让他去做了,你要是长久留在这里,我可以提议再安置一间这样的房间。”

    “毕竟,”黑眼眶巫师坐上了主座左手边的第一张椅子;笑着抬头,“如此晶莹剔透的玻璃可是很贵的。”

    拉塞尔-德文说不出话了,在热迈厄斯的目光里坐上右手边第一张椅;屁股接触软椅皮革时抖了下,整个人都颤栗呼了声。

    “这才是工作啊……”

    这位白袍巫师忍不住悠闲躺下,脚尖点两下,穿透玻璃的霞光映在脸上,留下绚烂多彩的光斑。

    双方的亲信助理也到末席位置坐下,没一会儿,专生负责这一块地区的大管家莫瑞斯敲门进来;平静向桌边人点头,往前茶厅泡茶。

    “这位整个庄园的大管家莫瑞斯,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和他说,他是个极其老道的管家。”热迈厄斯-沙松开口介绍,难得拿出一包烟放在前头;点上一支,美滋滋呼出浓雾。

    “您谬赞了,尊敬的热迈厄斯先生。”

    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停在面前;倒茶擦桌,一切都是这般娴熟。

    “你知道我向来喜欢说实话的,莫瑞斯。”热迈厄斯-沙松端起小瓷杯,懒懒嘬一口,将整个身体重量交给了软椅。

    莫瑞斯微笑收入他的模样,再抬头,向拉塞尔-德文二人问:“你们想要喝什么呢?大部分的茶点种类我们庄园都能提供。”

    “能给我来一杯卡尔瓦多斯吗?”拉塞尔-德文立马咳嗽两声,瞧瞧这位管家的酒窝,竖起两根手指,“然后再来一小碟三文鱼,如果有腌制过的盐粒肉排那就更好了。”

    “这是当然有的了先生。”莫瑞斯微微一笑,“请问您具体要哪种口感的卡尔瓦多斯,新桶还是老桶?”

    “新桶吧,我喜欢橡木气味浓一点的酒。”

    “那肉排呢?”

    “薄薄几片就可以了,”拉塞尔-德文再次咳嗽几声,避开某人的揶揄目光,“三文鱼要新鲜的。”

    “我们庄园没有过期食物。”两颊酒窝更深,莫瑞斯又询问了其旁边助理的要求;迈着无声的步子离去。

    香烟还在燃烧;气味很淡,显然这里的通风程度也很好。

    拉塞尔-德文摸了摸下巴,看眼喝着茶吃着脆饼的热迈厄斯-沙松二人,忍住想参与的心,侧头望向自家助理,预备开口询问。

    “不好意思来晚了。”

    纹理发亮的玻璃门打开,只见一行带着浓厚烟味药味的巫师如鱼贯入,少顷就将会议室吵热;并被透明玻璃外的夕阳光芒浸润全身。

    “你那边的工作都完成了吗?阿拉斯加。”

    “得了吧,这个怪物简直刷新了我的世界观,鬼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学会这些高难度武技的,难道在这种事上也有天赋一说吗?”

    “你呢?科诺伏德。你负责的那几门测试全部统计好了吗?”

    “噢,它们正躺在我雄壮的胸肌里呢。不过简-艾斯才是交-配界的好手。”

    “你说话真色-情啊。”

    “你也差不多,古拉通。”

    “嘿!”

    一只手背有毛的大手停在椅后,忽的前探抓起一大把脆饼,然后快速跑到会议桌另一头。

    “嘿!!!”热迈厄斯-沙松愤怒抬头,冲着这一字眉的猥琐巫师怒喝道,“这是我的小脆饼!你这个该死又粗鲁的古拉通!”

    “Fuck-you!”

    “Fuck-you-too!”

    全然有某种猿类特征的巫师偏头撇嘴,把手里脆饼直接送入嘴里,一面大口嚼,一面笑出大白牙:“我都输了这么多晶币给你了,吃你两块饼怎么了。”

    “这是同一件事吗?”热迈厄斯-沙松倏然要拍桌,又想到这玻璃的贵,气闷闷坐回软椅上。

    会议桌对面的三名巫师也发觉了整个会议厅的奢侈布局,不由像个乡巴佬般左右乱探,乱摸,手法像极了做坏事。

    “咳咳……”拉塞尔-德文终于忍不住咳嗽两声,推下眼镜,看看对面这几位正常人,再看看自己旁边这三兄弟,不由深吸口气,慢慢开口,“我们是客人,要保持客人的形象。”

    “科诺伏德……”

    明显带有威胁的语调震动空气。

    两鬓毛发粗如钢针的科诺伏德吸了下鼻子,用大手挠挠后脑勺,然后瞪向另两个弟弟,尤为壮如熊的阿拉斯加被瞪的最狠。

    吵吵闹闹的会议桌安静了下来。

    大管家莫瑞斯也在此时端上许多零食,不紧不慢的分发给桌边人,为各自倒上各自喜欢的饮品。

    跟着,晚霞在茶香酒香里更醉人,除去三兄弟的咀嚼吞咽声有些大,一切都是这般和谐。

    玻璃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番走进的人迎来了所有目光,使桌边人统一停下动作,起身,朝着这位人儿点头颔首。

    “简先生。”

    “简先生。”

    “艾斯。”

    “都坐吧。”衣角掀动的风有些热,药味四溢,还有些许灼热血气。

    主座摇晃一下,两边的巫师也跟着入座。绯红霞光映上白色外套,抹柔这双桃花眼睛,仿佛点点胭脂,将薄唇也涂出血色。

    真正的气压降临了。

    一同进来的路-阿卜杜尔拉开软椅坐在热迈厄斯边上,抬手谢过递来茶点的莫瑞斯;端起茶喝一口,再接过自己助理递来的资料,慢慢翻看。

    整张会议桌更静,透明玻璃外落叶飞舞,残阳衰微。

    人手一份的厚厚资料在霞光里被翻出叹息,轻吐这些数据。

    【·JANE】

    姓名:简-艾斯

    武士层级:中级

    模板:古兰神体/“炎拳”阿瑞斯

    年龄:18

    已知最大增幅倍数:18.7倍

    最大增幅后的具体数据:

    【速度类】

    冲刺速度:/s

    变向速度:/s

    动作速度:/s

    反应速度:过万级

    瞬时速度:过万级

    欧灵克指数:2.2

    评级:SSS

    备注:骇人听闻的气血爆发能力。在中级这一层次,拥有整个冰川最快的第一步,足以媲美高级层次的变向能力和瞬时速度使其能轻松进行方向置换和瞬间搏杀,同级别无对手。

    缺点:对身体的损耗极大,速度太快以至视力和反应无法跟上,需要配合辅助或强化类武技,而且膝盖等关节的顶峰承受值为1s,超出该时限将产生不可逆的损伤

    建议:战斗时应将增幅程度控制在%,尽可能减少拉锯战,尽可能避免陡峭地形,尽可能进行百米内搏杀。

    “这份数据很详细。”

    手捏住资料放下,主座上的人儿抬起头,眼尾阴柔,“我越来越喜欢你们提议的数据化了。”

    话落,两边的巫师都沉默半响,最后由拉塞尔-德文举起手,迎着简-艾斯的目光道:“简先生,这些数据绝对是真实可靠的,而且……我认为你应该重视你这一方面的优势,毕竟你的气血最高爆发值是2.47欧灵克/秒,这意味着你可以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把1.96欧灵克的气血储备用完,既然古兰神体赐予了你每七日维新的能力,快速爆发,并且瞬秒对手才是你应当走的路。”

    “不。”

    主座人还未出声,拉塞尔-德文对面的路-阿卜杜尔举起了手,“我认为你想当然了拉塞尔,生活在这个武院的学生不会是傻子,排名靠前的学生自身也拥有武道师团队,一两次的突然爆发可能会获得战斗胜利,但这很容易让后续对手摸清简-艾斯的战斗方式,那么他们将会在这一秒内进行防备,而挥霍了所有气血的艾斯,与沙包无疑。”

    “但这是极难发现的不是吗。”拉塞尔-德文端起面前的高脚杯抿一口,“简先生,”

    “也叫我艾斯吧。”

    主座上的人儿微笑搭话,随意摆一下左手;其上宝戒的光泽迷晕了古拉通三兄弟。

    “那好。”拉塞尔-德文点头并咳嗽一声,瞧眼哈喇子都快留下来的古拉通,“咚”一声放下高脚杯道,“艾斯在气血增幅之后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任何同级武者,可以说整个冰川都找不到对手,最关键的是……”他再次叩桌,总算叫醒了古拉通三兄弟,“以艾斯当前的最高速度,我们大可为他搭配一本黄金到铂金级的速度爆发类武技,得到武技进一步增幅的艾斯足以瞬秒任何一位中级水平的紫藤花学生。”

    “你们应该知道这有多轻松。”

    白袍巫师补充一句,下意识伸手捏起碟子里的肉片吃。

    “噢不。”路-阿卜杜尔长叹摇头,大方接住对面的目光,“现在问题又绕回来了,一两场的胜利以这种方式绝对可以,但艾斯今年的目标是魁首,是整个93届的第一,这里面至少有二十场战斗!”

    “那我们把这个方案留在最关键的比赛上用不就好了。”

    热迈厄斯-沙松突然接上话,并专注的抠着手指,“反正这条思路十分不错,我们先顺着往下想,哪怕这样做只能赢下两到三场比赛,可这是我们百分之百能拿下的战斗,这不是极好的事情么。”

    “我同意。”认真听了全程的简-艾斯点点头;十字耳坠顺势轻摆。

    “你说的有道理。”拉塞尔-德文点点头。

    路-阿卜杜尔也举右手赞同。

    于是热迈厄斯-沙松换了个手指抠,慢慢讲:“按照情报,现在93届帝国班拥有十三名高级武士,其中乌迪-亚摩斯疑似达到了炼武者的行列,其余最低也是中级武士的极值,气血至少拥有二十倍的增幅能力,把他们算作准高级武士也可以。”

    “这样就有十三名了?!”正在吃东西的古拉通被呛了口,抬起眼,挤出极深的抬头纹,“93届不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啊,紫藤花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这两年都挺强的好不好。”热迈厄斯-沙松翻一白眼,张嘴将指甲边的死皮咬掉,再说,“除了91届和其余顶尖武院的比不了,这两届在帝国的名声都很不错,而且艾斯的到来加快了他们的成长,大家都想争这口气呢,怎么可能怠慢。”

    “嘿嘿,你说的真对。”壮如熊的阿拉斯加露出有些滑稽的笑,看向简-艾斯,两根指头比划一下说,“艾,艾斯就像是鲶鱼,一下就把整个学院搞活了。”

    如此生动的比喻落地,一旁的科诺伏德直接听愣,慢慢转头,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弟弟,最后举起刀叉,将带血的牛排放入嘴里,嚼出腥沫。

    会议桌的气氛忽然安静点。

    简-艾斯笑弯了眼睛,稍稍歪头,写满了灵动与柔和:“你的形容不错,这是个生动的比喻。”

    “嘿嘿,谢谢你的夸奖。”阿拉斯加伸手抓短脖子,超大号白色巫师袍依旧被勒出印子,“我,我叫阿拉斯加,你一定要记得我的名字。”

    “我记得,你们三个的名字我都记得。”简-艾斯点点头,从戒指里取出黑雪茄,再抬手,让给自己点火的莫瑞斯向所有人发放一支。

    “我知道你记得。”阿拉斯加笑嘻嘻接过昂贵的丹佛雪茄,放在鼻下闻闻,点上,呼出浓雾,一点都不隐藏自己的小心思,“我只是想让你对我印象更深刻啊艾斯,刚才数据测试的时候我一直在你边上嘞,我,我的水平还可以吧?”

    “很不错。”简-艾斯笑眯眯的点下烟灰。

    被打断了这么久的热迈厄斯-沙松也不恼,偷看眼拉塞尔-德文,藏起那点笑,故意问这人:“德文,该你将这些数据分析一下了。”

    “啊。”拉塞尔-德文闻声回过神来,看眼还在贱笑的阿拉斯加,无奈摇头,深呼口气道,“你说的那个乌迪-亚摩斯并没有什么特殊天赋,如果他修炼的是传说级内宗那这个第一就别想了。乌迪家族的武道传承经书里只有一本武技是传说级,按照当前的岁数和进院的战斗表现来说,他应该将一部分气血转化成了真气,增幅倍数应该在27倍左右。”

    拉塞尔-德文喝了口酒润喉。

    “大家都知道高级武士的增幅区间是倍,炼武者的区间是倍,按照目前的四国记录,高级武士的极限速度是/s,炼武者的极限速度是375m/s,这是不依托武技加持的武士极限,由上一代神体‘炎拳’阿瑞斯创下。”

    “所以乌迪-亚摩斯的极限速度很可能突破了320m/s,而艾斯的极限速度是/s,意思就是眨眼睛这一瞬间……乌迪-亚摩斯能拉出近一百米的距离。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有没有速度类的武技加持,想要依托爆发战击败他根本不可能,甚至被秒杀的只能是艾斯。”

    “而且我可以再说得实在一点,如果乌迪-亚摩斯真切拥有320m/s的极限速度,这说明他剩余的各项数据也碾压了艾斯。”

    “这无疑是一场无比艰难的战斗。”

    手中笔停,纸上的墨渍油亮,全是数字和符号。

    会议厅内有些沉默了。

    坐在主座上的少年儿平静接收左右两边的目光,捏住细长雪茄;侧头吸一口,薄唇抿出浅弧。

第四百八十章 一碗水端平

    “继续吧。”

    此刻晚霞正好;暖橘色。

    戴有宝戒的手将细长雪茄放在玻璃烟灰缸上,嗓音平稳,且充满磁性:“既然乌迪-亚摩斯这一方面难以攻克,可以把他排到最后,先将整个速度战的方法构架出来,确认能够以此稳稳取胜的道路。”

    主座两边的巫师闻言统一点头,酝酿片刻,依旧由拉塞尔-德文先答:“那就一口一口吃饭——帝国班拥有十三位高级武士,我们按照最坏的打算预估;其内可能有达到极限速度/s的优秀学员,以艾斯的/s极限速度,撇开身体等多变量因素,单论武技质量,我们至少要高出对方一个层级才行。”

    “而且必须只高出一个层级。”

    白袍巫师举起自己一根手指,目光移向主座人,语调十分认真,“根据沙松提供的资料,帝国班的学员们大都在使用铂金、钻石级武技,不排除拥有金钻级武技的可能,但这种情况少见,而且是速度爆发类的概率很低。”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方法很简单了,得到一本金钻4颗星-紫钻2颗星左右的速度爆发类武技,然后在最后这点时间里突击学会其内爆发方法,再搭配一本简单易懂的黄金级近身武技,应当就能完成我们的瞬杀要求。”

    “金钻4颗星-紫钻2颗星?”

    坐在拉塞尔-德文身旁的三兄弟抬起盛满惊异的眼,又一脸懵的看向对面的热迈厄斯-沙松和路-阿卜杜尔,仿佛有什么话哽在咽喉里。

    气氛忽的诡异起来。

    毫无所觉的拉塞尔-德文左右看看身边人,终而看向淡笑抽雪茄的热迈厄斯-沙松,有些不确定的歪头问:“我,我的计划里有什么问题吗?如果这种级别的武技太难获得我们可以降低要求,嗯……金钻1颗星-3颗星都可以,只要是速度类。”

    更大的沉默降临。

    晚霞将光斑和叶影洒满玻璃桌上,安静中,不知是谁先“噗嗤”笑了一声,顷刻带动这整张会议桌的人都肩膀发抖,缩着脖子捂嘴,愈发难以忍住。

    “金钻……”

    两鬓毛发极粗的科诺伏德终而哈哈大笑地拍打玻璃桌,另两位兄弟也笑声大如雷,一时将玻璃桌弄得嗡嗡作响。

    “你们……”拉塞尔-德文完全不理解地左右看。

    热迈厄斯-沙松憋红了脸,可劲坏得不出声。还是好心的路-阿卜杜尔微笑摇头,向这信息落后的人儿道:“你好像忘记检索艾斯本身学会的武技有多少了。这不是公开的资料吗。”

    “啊,啊啊。”拉塞尔-德文一脸恍然大悟的张嘴,回头对着科诺伏德的脑袋一巴掌;眼珠一瞪,三兄弟便不再有任何声音发出。

    他开始翻看资料后半段里的武技数据——眼睛一花,满脸不可置信地加翻动速度,许久后抬头,先找到主座少年的平静目光,再望向悄悄缩着脖子的科诺伏德三人,最后瞧眼脸上红润消退的热迈厄斯-沙松;嘴唇翕动,千言万语都止在咽喉,令他伸手推了下眼镜。

    “……”

    这名白袍巫师哐当靠住背垫;软椅摇转,像极了透明玻璃外的叶。

    “这就是简先生的天,”

    “好了。”简-艾斯打断了古拉通的奉承,手指点点玻璃桌,平和道,“我晚点还有一个会,所以就省去那些多余的,简单快速确定好年末考核的对战方案。”

    “明白。”

    左右手边同时发出声音。

    少年也低头翻看面前的资料,找到最后那一部分武技测评,随意瞥两眼,拿起烟灰缸上的雪茄,抽一口;几缕雾丝缠住削薄的唇:“距离学期结束还有一个多月,如果强行学习新的武技势必会打乱计划,我的本意是按照我目前所掌握的这些武技进一步强化,并且从中挑选出合适的方案组装,将效率提升到最高。”

    “这样的想法很好,”路-阿卜杜尔点点脑袋,看向简-艾斯,“不过我有一个观点不得不提出来。”

    “你说。”简-艾斯点点烟灰。

    路-阿卜杜尔整理一下思路,看眼不断记录会议内容的助理,开口:“紫藤花的制度与以赛亚神奴、希德塞龙堡不一样。紫藤花将学分看得很重。这是总分制的特点;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我们必须确切了解你在各项课程上的进展,才能精准将总分最大化。”

    “这很复杂。”简-艾斯微微张嘴,停下想一会,答,“我的日常课程有驯龙、马术、语言、炼体、野外生存、近身搏击、炼金器组合、内宗训练、历史研究、巫师精通、以及贵族礼仪。其中炼体、野外生存、炼金器组合、和内宗训练这四门对我来说难度不小,我也正为此头痛。”

    “巫师精通你也能过?”热迈厄斯-沙松听着有些好奇了。

    简-艾斯“唔”一声,摇摇头,半叹息的念:“我与罗法古导师进行了交易,你们可以理解为贿赂。”

    整张会议桌闻声哄然大笑,气氛上佳,之前被打断的古拉通也抓挠脑袋的自荐起来:“野外生存方面我可以帮你的艾斯,我拥有丰富的经验,可以让你在这个学科上突飞猛进。”

    “你不是巫师吗?”简-艾斯抬眼看他。这一下将三兄弟都激活;呜呜囔囔的点着自己胸口,不断说着什么“近战巫师才是巫师”,什么“枪与火也是巫师的浪漫”,什么“仿兽拳”之类的奇特言论。

    “你们能一个一个来吗?”拉塞尔-德文伸手叩桌,面色平静,像是已处理好了的心情。

    只是古拉通三兄弟压根不搭理自家老大的言,不断争着抢着出声,想要拿到这份额外工作。

    简-艾斯一时有些无言了,捏捏眉心,看眼拉塞尔-德文,看眼对方额上青筋,终而温和笑道:“有关这方面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谈吧,我导师毕比的实力高超,主要是我最近抽不出时间进行专注学习。”

    “那炼体呢?”热迈厄斯-沙松到此搭腔,语调疑惑地问,“你的身体素质已经能排进这个学院的前三,这一门为什么还有问题?”

    “我导师。”简-艾斯转眸答,“导师的期许在这10分里还占了2分,她希望我的卧推、硬拉等数据能达到自身体重的十倍。”

    “噗!”正品酒的拉塞尔-德文喷出一道夸张的水箭,直接送了对面热迈厄斯-沙松一脸湿漉。

    只是所有巫师都来不及注意这道小插曲。

    一脸酒水的热迈厄斯-沙松干脆用手擦擦,瞪大眼珠,向简-艾斯点头念道:“十倍?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你这一门的导师是不是有毛病?还是根本没有相关常识。”

    “她是一名了不起的炼体师。”简-艾斯点了下热迈厄斯-沙松,往后靠住背垫,于耳坠摇晃中继续出声道,“她定下这个期许应当有自己的理由,目前还未到学期结束,一切都还有机会不是吗。”

    “这不可能。”正在擦嘴的拉塞尔-德文接上话,往后仰些,方便大管家莫瑞斯将这片水渍弄干净,“卧推自身体重的十倍人类不可能办得到,就算是‘力盛之体’也至多是七倍,她没有要求你的体重是多少?你这位导师。”

    “91公斤。”

    “哦,那让她去死吧。”拉塞尔-德文张口一句粗,后靠背垫且十指交叉,“她根本是在戏耍你,她究竟是有什么……”

    “可以了。”

    戴有紫色指环的指抬起,再往上,是阴柔如桃花的眼,让这位白袍巫师讷讷闭上嘴唇。

    温度倏地降下来,却又在主座少年的温笑里复原,宛若一切都未发生:“我理解你的意思德文,也很感谢你为我说话,只是许多事你还不清楚,她与许多导师一样,都是对我有恩的人。”

    “我很感激他们。”

    简-艾斯五指并拢地点自己心口,声音平且慢,有令人放松的魔力。

    至少拉塞尔-德文身边的三兄弟收敛了那点脸色,弯背扎在软椅上;但也不再有之前的活泼与多话。

    “德文。”热迈厄斯-沙松亦在这份沉默里向白袍巫师递去笑脸,“我们该继续了。”

    “啊。”拉塞尔-德文推下眼镜,没有看简-艾斯,仿佛自言自语的开口,“想要达到这个期许是绝无可能,这两分可以放弃了。”

    “炼金器组合呢?”热迈厄斯-沙松继续抛出话题。

    “有一点复杂。”简-艾斯丝毫不受影响的抬手摸下鼻子;桃花眼眸显出更多阴柔,“枪械的使用都要达到规定靶数,基本组装也管控在了15s以内,不过没有什么大问题。”

    “嗯。”热迈厄斯-沙松点点脑袋,“内宗训练呢?院长维奇期许你的内容是什么。”

    “老实说我也没读懂。”简-艾斯忽的挑眉,眼中含笑的看住端酒饮的白袍巫师,歪头问,“德文,门的亲和度应该怎么提高呢?用你这种数据化的方式来分析。”

    “德文?”

    正对面的目光一同打在脸上,喝着酒的白袍巫师抬头,眼珠木木动两下,整个人一激灵,旋即回应:“啊啊,对不起简先生,我刚刚想其他事情去了。请问……您可以复述一下刚才的问题吗?”

    “门的亲和度。”简-艾斯端起水杯喝口,声调依旧平和,“正如我之前的体测数据一样,我想要提升我死门和景门的亲和度等级,如果用你的数据化方式来呈现,我应当进行怎样的针对训练。”

    “原来是这个啊。”拉塞尔-德文推了下眼镜,想一想。旁边的三兄弟也开始吃起了零食。

    简-艾斯耐心等待。晚霞的光抹匀在侧脸上——火红的有些梦幻。

    “按照武士的角度来说,死门是土属性,景门是火属性,想要提升,就要学习对应的内宗,而且是专门强化这两道的内宗。”

    拉塞尔-德文挺直了腰背,“但站在我们巫师的实验角度来说,所谓的亲和度其实与门的活性挂钩,这个知识点你应该懂的。人体有正经12条。有八条奇经。奇经八脉里边只有任督二脉自己带有腧穴,其他的六条经脉自己没有腧穴,需要借助其他的穴位形成自己的一条经脉。比如阴跷脉,在下肢并肾经走,然后到腹部又并胃经走,并经而行。”

    拉塞尔-德文愈说愈快,一时间将紫藤花学院第二年要教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如果说正经有十二条正经,阴阳对仗。任督二脉在人的正中线上,还有六条经脉都属于奇经八脉。人体有经穴,十四经的经穴一共有361个,还有很多阿是穴以及经外的气穴。每一个穴位都可以和奇经连贯成经脉,稍微算算这里面就已经有上千万种可能性。”

    “上千万种经络路线。这导致了每一本内宗的经络路线都十分繁奥且不尽相同,它浩瀚的就像是星空;气穴就是那数不尽的星星,在一望无际的天幕排列,形成各种各样的势,描绘出各种各种的图案和意思。”

    “这其实与我们巫师编织禁忌的原理差不多——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催动气血将特定的穴位以特定的路线连接。快与慢,多与少,都是影响结局的因素,更不是说辅助秘药等成因。”

    “我这样说你听得懂么?”

    拉塞尔-德文到此话停,望着完全一脸懵的简-艾斯,再看看对面两位巫师同僚,看着他们因沉思而紧皱的眉,表情忽的巧妙起来。

    庞大浩瀚的学识如海啸在会议厅内回荡。

    已是极静。

    主座上的人慢慢拿出一支雪茄,背对晚霞,偏头接住大管家的火;抬头呼口浓雾,最后向这位了不起的巫师道:“你打开了我的眼界德文,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有自己撰写内宗密法的念头,这根本不是人干的事。”

    “也不需这样悲观的简先生;熟能生巧,等你境界上去了,关于武道的理解自然就不一样了。”拉塞尔-德文推下了眼镜,并低头咳嗽两声,“其实是我一不小心讲多了,反正想要提升门的主亲和度,根本来讲就是依托对应的经络路线来强化赋能,就好像现在这个会议厅的大门,不就是因为刻满了纹理和媒介,才能够拥有禁忌能效吗。”

    “生动的形容。”热迈厄斯-沙松从知识的海洋里回过神来,深深看眼这有些陌生的老熟人,慢慢道,“不过新学习一本内宗对于艾斯来说还是太紧迫了,《钤虎》拥有强化八门的能力,练到第六层,应当能加快效率。”

    “这点我不否认。”拉塞尔-德文耸了耸肩,“但是想要快速提升门的亲和度,还是要依托专生负责这一块的内宗,《钤虎》是冲级用的内宗,这一点在数据报告里说的很详细。”

    “噢~那你是想说……专业的人就该办专业的事么。”

    热迈厄斯-沙松突然插一句嘴,像一堵墙生硬插在空气中间,将会议桌一分为二。

    本活跃起来的风悄悄收起动静了。

    此般压抑,许久未开口的科诺伏德三兄弟各自扔掉手里刀叉,低着眼,看不清任何情绪。

    拉塞尔-德文的面色也有点暗,表情收敛,慢慢握拳。

    这一行人的火气刚刚爬到半山腰。引起一切的黑眼眶巫师突然笑起来,伸手抓抓脸,嗓音像是更热的风,轻易将局势烘暖了:“我的老朋友,你可别误会我的意思了,其实我想说……”热迈厄斯-沙松耸了耸肩膀,“我本来就是不专业的那个。”

    “你们才是真正专业的人才。”

    忽的语像石子抛入有些沸腾的湖;“咕噜”一响,掀起更多躁动。

    拉塞尔-德文的表情有点精彩——睁大镜片后的眼睛,握住拳的手十足僵硬,挪挪屁股,挺直的腰背被扭出“嘎巴”声响。

    科诺伏德三兄弟也完全摸不着头绪——挠着后脑勺左右瞧。

    那头的路-阿卜杜尔居然也举起了自己的手,笑的接上话:“我赞同沙松的观点。实不相瞒,我在这一方面就是门外汉,毕竟我只是一名理疗师,除了人体保养,其余的登不了场面。”

    “我又何尝不是呢。”热迈厄斯-沙松幽默笑笑,眼眶周边的黑色素在晚霞中如此鲜明,“我只是一名晓得炼药制药的巫师,我懂个屁的武者。”

    “你们……”

    拉塞尔-德文愣着推了下眼镜,腼腆望向正面的热迈厄斯-沙松,隔几秒,倏然变脸出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

    三名巫师全都不顾形象的放肆大笑起来,极具穿透性的嗓门把杯里水都震荡飞溅,洒地一桌都是。

    “……”科诺伏德愣愣指着这三位重归于好的巫师,眼睛张得圆圆的,是真真正正的大脑停止运转。而有猿类特征的古拉通也彻底呆坐的抓挠后脑勺,至于熊一般肥壮的阿拉斯加,张开的嘴巴都忘记合上。

    人心……都有如此难猜吗?

    三兄弟真切沉默了许久;对视几下,找到各自眼睛里的茫然。

    与此同时,简-艾斯一脸淡笑的伸手撑住脸颊,好生看戏;不知怎的摇摇头,略有些心疼的捏捏眉心。

    “我们继续吧。”他耐心等到笑声结束,拍拍手,十字耳坠摇晃,闪出刺眼的芒。

    “唔。”热迈厄斯-沙松擦拭掉眼角的泪,拿出手帕擤鼻涕,往前一抛,朝拉塞尔-德文眨了眨眼睛。

    五彩缤纷的热闹沉淀入杯底。

    涟漪扩散,充盈了整个会议厅的晚霞更柔美。

    新的雪茄被火柴熏出蓝烟;各自抽一口,拉塞尔-德文擦掉眼角的湿气,好奇出声道:“我有个问题,为什么紫藤花学院的年末考核在七月份?我记得其他武院都是在入冬时结束一年的课程,你们为什么会提前这么多呢?”

    “那是因为紫藤花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平民和小贵族。”

    热迈厄斯-沙松接上话,尾指拨一下雪茄,“七月是丰收的年岁,大量的工作岗位和武者协会任务等着需要历练的学生,这段时间最为热闹,各大财阀和帝国机构早已订好了心仪人选,等年末考核结束,便又是一场场人生方面的考核。”

    “所以我们的艾斯也会混入大潮,毕竟各位都听说过他在武学上的巨额花费,不出门赚钱点,恐怕连庄园都养不活了。”

    热迈厄斯-沙松笑呵呵的补充这道语,宛若意有所指。

    “好体贴的制定。”拉塞尔-德文伸手推下鼻梁,镜片后的眼滑过主座少年的面容,端起酒喝一口。

    “你在想什么?”热迈厄斯-沙松捏住雪茄,向拉塞尔-德文笑笑,大方指向微笑旁听的少年,“刚才我只是在开玩笑,你放心,这座庄园会永远停在这里等艾斯,不管岁月变迁,也不管刮风下雨。”

    “倒也抵不上这样的评价。”简-艾斯浅笑摇头,回头看眼身后晚霞,跟着不再开口。

    拉塞尔-德文点头收下这道保证,左右看看这间豪华会议厅,搓搓手,脸颊笼上一层红光。

    会议继续。

    简-艾斯将目光从腕表上移开,停顿片刻,抛出之前的话:“有关几位导师的期许我们已经详细分析过了,院长维奇的期许有二,另外一个我已经达成,现在只是死门和景门要达到《火》这本经书的入门线。”

    “对此你们有什么好方法吗?”

    “有的。”拉塞尔-德文举起手,神情举止比之前更自然,“首先这个问题充满歧义,如果只是要达到《火》的入门线,那我们可以通过秘药增幅来取巧,如果是门要达到这种硬性要求;按照我团队演算出的数据来说,这必须是土属性死门达到Lv3,火属性景门达到Lv5,这根本不现实。”

    “所以我们只能用秘药增幅的方式来取巧。”

    拉塞尔-德文双手插胸,向对面的热迈厄斯二人露出笑脸,最终对主座人开口,“换句话说呢,就是撒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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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龙挣翼,百鬼夜行,巨人遍野……
他于寒冬里睁眼,伸手,握住了整个世界!黑潮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黑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黑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