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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爱喝冷饮     黑潮txt下载     黑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六章 孤注一掷

    红彤彤的落日毕竟最知晓晚霞的心意。散落在另一头的,有些模糊形状的月想来不必多说,最喜爱在这样的时段里显露出夜将到的气象。野草被黄昏打上一层病恹恹的蜡,分明是风在吵,它却先不耐烦的歪头,扎入花的根茎里生闷气了。接着是烫红的烟蒂坠落在地上,悠悠飘起蓝烟;总该遮住上方窗帘透出来的沉闷气氛。

    只是这一切都是徒劳。

    人类的情绪之多,早已超过了晚霞的色彩。

    年轻的家族舵手就坐在车里,花费了些许钱币和英格索尔的关系,才在这个稍微松懈的礼拜三进入了紫藤花。虽说是松懈,他也始终未从简陋的马车里露过头,甚至一天的吃喝都在这个车厢里解决,于是不多久,整个车厢便有一股极为刺鼻的烟味了。

    至少,刚打开车厢门的简-艾斯慢慢皱紧了眉。

    视野内,缩在座位角落的阿列克谢像是正陷入某种沉思。深色八角帽完全遮住额头,乃至下方的蓝色眼睛,都显出不一样的深沉。

    他回神的很快,露出捎带些斯文的笑容,眼睛不再看向别处,身子前倾伸手,向刚刚入座的简-艾斯送上寒暄。

    “最近还好吗?”简-艾斯温和出声,也是完全品不出多余的话语。

    “你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阿列克谢从内兜取出烟盒,递一只给对方,再被拒绝后自己叼住,低头点上火。

    简-艾斯默不作声看着他的样子,没有接上话头的意思。

    阿列克谢表现平静,偏头透过窗帘缝隙看眼外面,呼出烟,自言自语出声:“查理-詹姆斯没有告诉我他的计划,我知道这个解释来的太晚,但是有些误会理当要澄清,总比成为扎在心里的刺头要好。”

    简-艾斯闻言更加不说话,戴着红紫两种宝戒的手撑住脸颊,仿佛某种意见正在发表。

    “我把我的商会卖掉了。”阿列克谢叼着烟看他,有种漫不经心的洒脱意味,“2500亿,加上本身一些固定产业,我总共凑到了3000亿。”

    “嗯哼。”简-艾斯低头整理衣袖。

    阿列克谢从内兜中取出捂了许久的纸袋,期间掉落些许烟灰,将裤子变得更脏。

    “这是我近期想做的生意计划,另外一份是整个多格利海的地图,我打算在贴着爱泽兰海峡的这条海岸线上建立城市,成立一个足够热闹的生意区,毕竟海峡对面就是奥斯曼的主要城市之一,这绝对是一件很有盼头的事情。”

    戴着八角帽的舵手讲得大方直白,无名指上的黄金戒指光芒黯淡,有些老旧古朴。

    简-艾斯认真地听,看眼木桌上的地图;深呼吸一次,向对方开口道:“这是一项伟大的计划,不过我没钱也没势,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

    “啊。”阿列克谢笑了,身子微微后仰,夹烟的手拍下腿,又掉落几片烟灰。

    于是简-艾斯又耸了耸肩,进一步说明自己的无奈。

    香烟无声燃烧,布有些青胡茬的下巴皱起,阿列克谢深吸口烟,抓了抓有些痒的脑门,继续直白道:“我想要你为我引见英格索尔-克劳德,他是加贝

    帝斯有名的贵族,前段时间更得到了君王的封赏:爱泽兰海峡的建设权和海上行驶权等等。我计划拉他入局,我出资金,他出帝国方面的证明,一同打造这个宏大的生意。”

    阿列克谢说着说着语调流畅,一改之前的话少习惯,逐步详细叙述起来:“这3000亿资金足够买下我心仪那条海岸的土地,我还在家族挑选了两百名管理奴隶的好手,打算先用一千余名奴隶来开荒,毕竟买下我商会的是我亲叔叔,他应该会给我一个比较公平的价格。”

    “所有的房屋都是你自己建?”简-艾斯忽然出声问。

    “啊,是的。”阿列克谢点点头,身子前倾伸手,将烟蒂掐灭在桌上,“我打算将那片荒芜之地从头建起——每一栋房屋,每一座风车,每一条街道,还有每一段马道,我计划在明年中旬完工最核心区域的建设,先吸引商人入驻,再逐步往外扩张,还可以将更多土地租借给其余商人,总之能够操作的空间极多,但也是十分麻烦的事。”

    “这是当然。”简-艾斯再次接上话,并调整了坐姿,“整个冰川气候寒冷根本不适合居住,这么大片土地,你还需要顶尖祈福巫师帮你将其彻底改造成适合人居住的气候,那些大阵昂贵,每年的维护费用也极高,是需要小心考虑的事情。”

    “这方面的团队我也寻找。”阿列克谢看住这双眸子,然后转头,“我计划在这上面花费1000亿。”

    声落,正在拿烟盒的手微微一顿。

    “需要这么多土地吗?”简-艾斯看着这个人的脸颊,打开纯金的,有着某个家族标志的烟盖,将一支昂贵巫师烟递去,跟着才咬住自己的,划亮火柴,吸出几口白雾。

    “我不打算留下一枚晶币。”夹着烟,阿列克谢十分坦然的张开手,然后用尾指刮了刮鼻头,“3000亿将全部用来投入建设,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我没有想过立马得到回报,反正我已经将整个商会打包送出,只有我两个兄弟会产生一些花销,这并不影响。”

    简-艾斯慢慢点头,张嘴飘出浓雾,笑了笑,回道:“这真是令人敬佩的决心。”

    阿列克谢不可否置,并顺着讲:“这是值得一搏的生意,如果我能与英格索尔的海峡合并在一起,整个多格利海都会以我和他马首是瞻,乃至奥斯曼帝国的商人,也会加入这个队伍。”

    “嗯哼。”简-艾斯偏头,读不出悲喜。

    “你不惊讶吗?”阿列克谢追问一句,看住这双桃花眼。

    “什么意思?”简-艾斯面露疑惑的想了会,接着是生动的恍然,“整个四国的关系缓和已经是潮流趋势,我听我同学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说过,也记住了这句话。”

    阿列克谢闻言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第一轮的交流点到为止。

    气氛逐渐有些静谧,指间夹着的雪茄已快燃烧过半。

    这位舵手面色如初,向简-艾斯露出点点笑意,重复自己的目的:“艾斯,我所描述的所有计划都写在了桌上的计划书里,我听闻你与英格索尔的关系不错,前段时间还为他拍下了一枚绝对圣器,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将这份计划书送到他手中,并告

    诉他,关于土地收购的事情,我已经在开始。”

    阿列克谢叙述地非常平稳。

    狭长的桃花眸子在烟雾缭绕中微微上挑,一缕暗光悄然滑过。

    “噢。”阿列克谢终于反应了过来,先是道歉一声,然后许下承诺,“这件事情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会赠送你一千枚红晶,我知道这笔钱算不上什么,但这份迟来的歉意,请你务必收下。”

    “不,我从未有怪过你。”简-艾斯平静补充,“你我都是身不由己,我可以理解。”

    阿列克谢闻言看了会对方的脸庞,终而态度真诚地说:“我很高兴你说的这些话,我真的很高兴。”

    又要取出烟点上;陪他枯等了一天的烟盒早已见空,发出沉闷“嘎巴”声响。

    简-艾斯适宜将自己的烟盒递上前,望住阿列克谢气色苍白的脸,说:“你应该重视你的身体了。”

    “我有在服用各类秘药。”阿列克谢随意摇头,手指摸出了纯金烟盒上的标志含义,藏起心底的声音,继续用平常语开口,“英格索尔对于我的生意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一千万只是定金,如果你可以帮我促成这个生意,我会无偿赠送你0.5%的股份,这应该也能在你的武道上起到些许帮助了。”

    “谢谢你的慷慨。”简-艾斯把薄唇抿住,最终摇头,“晶币和股份我就不要了,只是一点小忙,我愿意帮你,也算是回报你的信任。”

    “噢不。”阿列克谢皱起眉了,“我希望朋友间相互平等的关系,我不想欠你人情,你也没有占我的便宜,我们都是在做自己分内的事情,不然我宁愿去寻找别人帮忙。”

    “那好吧。”简-艾斯捏捏眉心,咋下舌,开起玩笑来,“你都成为千亿级别的富豪了,阿列克谢。我从未参观过你那千亿级别的庄园,甚至都不敢想那宴席上会有怎样的美酒美食。”

    “不不不。”阿列克谢也笑了,又是那带些内敛的斯文样子,“如果你愿意,我想在这个礼拜天邀请你,不过不是在我的‘千亿’庄园,而是另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

    “隐秘?”简-艾斯认真品味这两个字,目光掠过车厢的简朴布局,有些不放心地问,“你遇到一些麻烦了吗?”

    “嗯哼,不过不算是什么难事。”抽口雪茄,阿列克谢大方承认。

    简-艾斯见此也不再多说,看眼窗外天色,收起桌上的地图资料,一面起身一面告别:“我会尽力带着英格索尔-克劳德一同参加周日的私密宴席的。如果我失败了,”他诙谐眨眨眼睛,“你也不要怪我蹭吃蹭喝。”

    “我乐意之至。”阿列克谢起身相送,在车厢门边与对方简短拥抱在一起,“艾斯,其实有一句话我一直想与你说。在些许地方上,我与你十分相似,你选择在天赋上孤注一掷,花费远超我所有资产的晶币,而我也压上了一切,去搏一个新的未来。”

    “我们算不算是同病相怜呢?”

    阿列克谢问得语调轻松。

    深色八角帽刮过自己的额头,简-艾斯看着对方,看了半响,才笑着回道:“我们并非是病人,时间会证明一切的,阿列克谢。”

第四百三十七章 全部吃掉

    今晚的月太圆了。

    马车刚刚停好,鲁塔纳接住仆人的手下车,不知怎的抬头,仿佛要最后看眼明月的美丽样子。

    这是一场太过漫长的旅行。

    喉管里还有淡淡血味,他用鼻子深呼吸几次,拿出药,让这阵痛感再轻一点。

    “简-艾斯呢?”

    “他正在侧院。刚吃过饭,武道也还算顺利。”

    “你没有回去吗?”鲁塔纳认识这个人,记得那天薪火节他举杯祝福的模样。

    “我一切都听路的。”维克多未想多言,侧身,朝着灯火通明的练武院方向抬下手,与夜空里的风打了声招呼。

    于是鲁塔纳更加沉默,将一切言语集中在手里——拍拍维克多肩膀,逐步在这熟悉又极为陌生的庄园里行走。

    有些事情已经变了……

    一路太过安静,鹅卵石小路上的树与花都是非常沉默的路人,有一些甚至是鲁塔纳亲手栽的,但依旧让他感到陌生,以至加快了步伐。

    兴许是这些泛着冰冷目光的眼的缘故,他决心说些话:“热迈厄斯最近还好吗?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这是他们团队的事。”维克多言简意赅,并看着他问,“你好像很了解这个庄园的情况,你不是刚从中庭帝国回来吗?谁在这里联系过你?”

    “不,”鲁塔纳摆了摆手,额头细汗愈多,“我回来的时候从主人那里询问过你们的情况,特别是……”

    嘴唇忽然抿紧,灰袍巫师不再往这方面多想,拉上袖子,露出半截手臂,露出上面这些蚊子包。

    维克多默默盯住他;收回眼,停在花园外的柳树下,朝对方摆手。

    这里的风与柳叶卷在一起垂落,欢闹顽皮的小溪挤着石子流动,点点星光,由藤蔓编织的圆弧门散发清新气味,往里望点,可以找到白色的秋千,和五颜六色的花。

    这已经是彻底陌生的布局了……

    短短半个月,可真是物是人非。

    鲁塔纳自嘲一笑,摇摇头,踩着松软青草往里走,并听见了旋律轻松的慢节奏乐器声。

    深棕色的吉他被戴着宝戒的手拍出稍显空的声音,弦一根根顺着指尖颤动。翘腿坐在露天茶桌边的男人眼眸轻垂,如玉般的俊朗脸庞有几分阴柔——多怪这双眼,偏生是桃花形状,像个女人,更像是薄凉夜色。

    音乐还在继续。

    这时候他不经意地停了会,茶黑色眼瞳停留在弦上,似在回忆思索;很快又弹奏起来,并抬头,向坐在旁边的女人微微一笑——就真如童话里的流浪诗人,目光纯净,比月色更温柔。

    鲁塔纳屏住呼吸,双手前放站在原地未动。有些许眼尖的仆人注意到了他;他摇摇头,便再无任何声音。

    他并不是被这音乐吸引,只是看清了坐在少年旁边的人,看清了对方足以压倒整个加贝帝斯的滔天权势。

    不,这应当说是至高王座边的人儿。

    鲁塔纳将动作放得更轻,往边上藏匿在树下,伸手抓抓有些痒的眉毛,默默等,一言不发的看着茶桌上的二人。

    马琴被拉出悠扬声音,与吉他混合,竟是让风更加温柔,围绕在少年身边起舞。

    这仿佛是一副装有辽阔草原上的画。安娜伸手将耳边头发撩到耳后,露出水晶耳坠,白皙的手腕擦过脸颊,秋眸盈盈,一瞬间盛满了笑,像是一轮新月,将整个花园都照亮了。

    乐声戛然而止,简-艾斯已经演奏不出太多,抿嘴耸肩,将吉他送还给乐师,而后苦笑道:“这首曲子的旋律还是太难了,我承认我的肤浅。”

    “记得遵守赌约,言而有信的简爵士。”安娜再看他一眼,端起瓷茶杯,与生俱来的高雅气质展露无遗,特别是低头垂眸的时候,一瞬间的美紧紧勾住了简的心神,在这个平民窟人儿的心里留下尤为深刻的印记。

    “你有在下棋吗?”

    安娜放下茶杯,闻着不知哪来的,若有若无的青草香气,神情舒缓,双手合起来放在裙上。

    “我,”简-艾斯张嘴要答,目光一转,眼神慢慢沉静。

    安娜随他一同找到站在树下的人,再看眼艾斯,起身,将手放在老女巫臂弯上,出声道别了。

    简-艾斯跟着站起来。

    安娜公主摇头示意不需送,转身走向门边,压住了周围鲜花的五彩斑斓。

    “夜安,尊敬的公主殿下。”

    这抹香气逼近,鲁塔纳低头弯腰,手在胸前点出一个图案,献上最诚挚的巫师祝福。

    “谢谢你。”安娜收回目光,像是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从灰袍巫师身边轻轻飘过了。

    最顶层的权势离去,整个庄园依旧以恭谨等候那辆马车启程,以至于其离开了许久,还是这幅静谧无声的样子。

    鲁塔纳终于站直了腰,望向艾斯,笑着张开双臂:“好久不见了艾斯,最近还好吗?”

    “还不错。”简-艾斯未有拒绝这份热情,拍下对方,好生瞧着这张脸,“你瘦了,我还闻到一阵很淡的血味,是中庭之旅并不顺利吗?我亲爱的巫师。”

    “我就知道瞒不了你。”鲁塔纳欢喜于简的态度,紧了紧握住对方手掌的手,就站在夜风中叙述道,“这一次与我们做生意的赵临时出了比较麻烦的情况,这给予了我们巨大的机会,我不得已耽搁,并受到一些有心人的关注。”

    “噢?”简-艾斯微微挑眉。

    鲁塔纳面目含笑地看着他,进一步证明自己:“查理-詹姆斯想要在路上杀了我,有武尊级别的暗杀者出手,我失去了租聘的飞龙,并依托赵等人的名声才成功藏匿在了天河府。”

    声入耳,狭长的桃花眸子上抬,眼瞳清澈倒映出鲁塔纳的模样:“你还好吗?我的意思是这一路上,他们有没有在你身上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

    “算有吧。”鲁塔纳点了点太阳穴,未多停留在这个话题,选择活跃气氛,“在天河府这几天真是一场十分难忘的经历。中庭人的习惯与我们有太多差别了,那里的人重视我们逐渐遗忘的人和事,有专门保护平民的机构,还有许多深奥至极

    的巫术禁忌,他将它称呼为‘麻将’。”

    “你让我心生了向往。”简-艾斯微笑捏捏鲁塔纳的手指,侧身邀请,带其来到茶桌边。

    鲁塔纳不敢多看公主殿下坐过的椅。桌上的茶点,他也未有动手的打算:“安娜公主找你有事吗?”

    “嗯,”简-艾斯回应的平常,“我时常请教她一些事情,殿下是一名足够亲善的人,我对此只有感激。”

    鲁塔纳点点头,小心将手放在桌边,而后环视一圈周围,抿嘴沉默半响,说出那句迟来的话:“我很抱歉艾斯,我并未想到查理-詹姆斯敢在公主殿下的宴会上出手,这是我的失误,我也向主人说明了自己的问题,并且……我想要补偿你。”

    灰袍巫师看住了简-艾斯的脸——诚恳,且有一丝很难察觉的卑微。

    这无疑让躲在鲜花里的风更安静了。

    略微发颤的腔调落在简-艾斯心坎里,像是一捧春水,将许许多多的刺冲刷得柔顺下来。

    “我并不需要。”他摇头,声音很轻,带点沙哑。

    鲁塔纳深吸口气,嘴角下弯,表情更为坚定:“请给我这个机会,我与你相识已快有三年,这是珍贵,且经常让我感慨的事,我不希望它会破裂。”

    “不不不,”简-艾斯摇头,“我们的关系不会有变化,你尽到你的责任,是我们的敌人太过狡猾,他们在暗处,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收起你的这些担心吧。”

    放下茶杯,简-艾斯伸手擦掉唇边的水渍,“我早已成长,不再是曾经那个斤斤计较的人。”

    这段语掐紧了鲁塔纳的心,令这位巫师瞳孔震颤,花费极大力气忍住喉咙管里的铁锈味,慢慢张嘴,颤声回应,“我……”他仿佛要流泪了,“我是不是一名极其糟糕的人,我总能搞砸太多的事,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

    他红了眼眶的流泪,不断摇头,抿嘴身子慢慢前倾,伸手撑在额头上,眉头皱紧,用深呼吸调整此刻情绪。

    简-艾斯一言不发的看着,看着这位巫师的灰白头发,看着对方早已破碎的骄傲与自尊,慢慢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这会很难办吗?”简-艾斯终归是善良了,“你不应该是第一责任人,也许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这也可以推在我身上,毕竟虱子多了不痒人,我没有丝毫意见。”

    “不。”鲁塔纳拒绝的干脆利落。

    只是简-艾斯摆手往后靠的样子更加强势,茶黑色眼眸不带感情,说出另一层意义:“你应该把它当做生意,我们交换筹码,这样双方都能接受。”

    周边仆人退去,鲁塔纳缓缓一顿。简-艾斯继续出声,侧脸十分立体,显出冷峻:“我们从现在开始整理你回去要汇报的语言,带上我的认错信。你帮我一个小忙,用完全不会被任何有心人察觉的方法。”

    “其内,包括我们的主人。”

    十字耳坠慢慢摇晃,少年的眼眸深邃,要勾人心魂。

    鲁塔纳完全被引足了注意力,看着对方,不经意想到王都,心瓣膜又剧烈抽痛了。

    “我能先问问这件事情是什么吗?”

    “很简单的事。”慢慢扯动鱼钩,简-艾斯声音平静,“我对于我的骑士领地十分不满意,它太过遥远,你能想到其中尴尬,所以我想要你帮我换个地方,用你积累的关系,用你这一层紫钻级巫师的身份。”

    “你的领地?”鲁塔纳凝神想了会,暗自松气,将脸上的泪渍擦拭干净,“这并不算什么难事,想要更换封赏领地的贵族不在少数,他们大都是走交易的途径,我在这方面还有一些朋友,应该可以帮你处理,你想要去哪个城市?圣克鲁斯?王都?还是其他出名的大城。”

    “都不是。”简-艾斯摇摇头,回道,“我想要将自己的领地定在爱泽兰海峡附近的海岸线上,它离加贝帝斯很近,又靠着大海,还有我的朋友英格索尔在那边,是让我很方便的选项。”

    “爱泽兰?”鲁塔纳慢慢吸口气来,仔细回忆这个海上交通咽喉,一面排查关系,一面说,“你刚才提到的英格索尔应该是这个城市的英格索尔伯爵是吧?你们是在那次轩尼诗武器店开业时认识的吗?”

    “没错。”

    “啊……”鲁塔纳眼里闪着光点,握拳敲敲腿,沉吟半响,侧头找到简-艾斯的眼睛,“那里并未被帝国改造过气候,除去些许渔民临时歇脚的码头,根本没有什么人烟。你确定要将自己的领地迁到那里吗?”

    “是的。”简-艾斯颔首回答,“这对我并不影响,我并不打算居住在那里,只是想与英格索尔更好进行生意往来——他卖给我一艘渔船,之前也有过药材上的进口生意。”

    “艾斯,与奥斯曼人打交道最好小心。”鲁塔纳不疑有他,继续提建议,“英格索尔伯爵常年面对他们有经验,可你不同,奥斯曼人与我们有着很深刻的历史矛盾,如果波斯人奥斯曼人同坐一条船,这条船大概率会翻进海。”

    “我没有想得这么多。”简-艾斯笑了笑,无害且温润,“渔船和低价药材有助于我的修炼,我需要它,希望你能明白。”

    鲁塔纳闻言不答,直到喝完了茶,才沉稳出声道:“这并不算什么难事,像这样的荒芜之地贵族部甚至会给予优待:你在那里的领地会更大,我将尽量使它落座在海边。”

    “最好是贴近码头密集区。”简-艾斯补充了声,“我在这座城还有两年多的时光,我期望它给我带来一定的收益。”

    “嗯哼。”鲁塔纳转一圈空杯,冲简-艾斯展露微笑,“知道吗艾斯,你让我想起了曾经在鹰盾边境发生过的事,那时的你也请求我将艾米……”

    他倏地一愣,以极快速度看眼对面人——确是得到了温和笑容,完全一翩翩贵族少年儿。

    是呐……

    查理-鲁塔纳长叹口气,只觉自己敏感过了头,不由干咳两声,目光慢慢停放在对方脸上。

    “这是怎么了吗?”简-艾斯宛若丝毫未觉,端起茶杯,缓缓垂下阴柔眼眸。

    “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鲁塔纳深吸口气,选择转移话题,“我这次从中庭带回来许多武技,我会将它放在你庄园里的图书馆,你有空可以挑选出一两本看看,与你那些,”

    “对了,你现在的武道进展如何了?情况还算顺利吗?”

    “还不错。”简-艾斯慢慢吞咽茶水,杯沿遮住大部分光亮,“不过在你离去的时候查理下达了新规定,我目前只能从其中选用两本武技为己用。”

    “新规定吗?难怪我没有见过霍利奥他们。”鲁塔纳皱起眉,终归接受下来,没有再聊这个话题。

    双方沉默喝茶。棕褐色的飞蛾扇动翅膀,投身炙热的火盆,将自己灼烧出道道难言气味。

    喝完了茶,鲁塔纳终于开口:“艾斯,我们的商会马上要改革了,是赵他们的管理方式,很可能会打破贵族限制,出现许多有才华的人把握权柄。”

    “你知道我并不关心这些。”简-艾斯抬起眼眸,火光映衬在瞳里,无声飘摇。

    于是鲁塔纳也收起了多余的贪心,看看对方神情,硬着头皮取出契约专用的羊皮纸;摆正羽笔,张嘴闭合,又张嘴:“我们将刚才聊的都写在契约上吧,这样百利无一害。”

    “嗯。”简-艾斯点点头,简单探讨这张私密契约的内容,却还是坐到了夜深。

    路团队的人已经过来催促休息了。

    忍住这些人的目光,头发灰白的查理-鲁塔纳厚着脸坐在椅上不动,又一遍浏览契约上的内容,再三权衡这些用词用语,手指都凹陷进皮纸里,留下白色浅痕。

    简-艾斯耐心十足的往后抬手放在椅子上,看着这人,语调平常:“鲁塔纳,你从中庭带回的武技有什么,都是传说级别的吗?”

    “有三本是。”看着契约,鲁塔纳提笔改了个略有歧义的词,“因为那个生意,赵提供了两本传说级武技作为添头,一本是《二次·般若伏虎》,属于爆发武技,威能极强,另一本是《武宗》,我发誓这本武技真的是强大极了。跟着就是康格家族的《神的恩赐》了,这是一本辅助武技,属于他们家族的传承,在帝国都十分有名,至少我认识的那些武圣、传说符合八门条件的都练习了这本武技。”

    “噢。”简-艾斯切换一个坐姿,目光沉静下来,“商会秘药分会的会长道格雷戈明天就走,我认为你可以和他一起。”

    “道格雷戈?”鲁塔纳停下动作,接住对方目光,片刻后继续检查契约,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简-艾斯无声品这一幕,敲开碟子里的水煮蛋,单手剥壳;手指十分灵活。

    “他前几天送了价值五千万的秘药给我。”他忽然扎下这剂猛药,让对面巫师的眼珠瞬间刺红,“换个角度来说,我们算是一个阵营的人。”

    “我不需要。”皮纸逐步发出嘎吱声音,茶杯摇晃出几片水渍,打湿了蓝白格子桌布。

    “鲁塔纳……”

    少年的声音继续,带着点点叹气意味,“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我认为你应该及时止损,道格雷戈是个聪明人,他会配合你,他也需要在家族中拥有更多朋友和声音。”

    “你自己考虑一下吧。”

    少年打开怀表看眼时间,起身越过这个头发灰白的男人——拍下对方肩膀,留下一道修长背影。

    ……

    夜已经极深了。

    完成路团队规定的注射和服药,简-艾斯打开主卧的门。皎洁月光在地面上投下窗户的阴影,像是一座关着透明怪物的牢笼。天蓝色帷幔无声飘动,书桌被擦拭得很干净,有些书本却被翻开了,应该是晚风灌进来的结果。

    脱去暗金色的绸缎外套,简-艾斯扭了扭脖,解开袖扣,扯松领口,弯腰坐在书桌后的高背软椅上,长腿叠起来放在桌边,显出漫不经心的慵懒。

    “说吧。”

    他对着空气出声,场面十分诡异。

    只是窗户阴影忽然扭动,慢慢散发出阴冷气味,站立起来,化为一个空荡荡的黑色斗篷。

    “查理-鲁塔纳完全可以相信,他足以处理您的领地问题。”斗篷内传出刺耳声音,像是被火灼烧过喉咙。

    简-艾斯取出支烟点上,呼口浓雾,目光有些空的看着桌面:“加布力尔-阿列克谢那边你怎么看,我需要更多更多的细节。礼拜日马上到来,掌握先机,才能让我知晓他们心底的价码。”

    “他那只是常规的生意把戏。”伫立在月光下的斗篷无风自飘,“加布力尔-阿列克谢的目的有两个:无论你是否能参与进这个生意,他都将上次的所谓亏欠通过红晶进行了弥补,这样同时维系了他与您和英格索尔之间的关系,是挑不出毛病的交际手段,也根本逃不过您的眼睛。”

    “继续。”简-艾斯点了点烟灰。

    “他的另一个目的则是试探,如果您只是简单为阿列克谢引荐了英格索尔-克劳德,0.5%的股份他并不会给你,甚至会看穿你在这项生意上并没有太大的实力和手段。连带英格索尔,也会降低与你接触的热情。”

    “毕竟这样伟大的蓝图,很少有人不会心动。”

    “所以你在星期天的会面上必须表现出强势。按照人类商人的思维习惯,他大概率会提出用资金置换股份的方案,还需要你拿到整个海岸线最关键的土地证书和律法保护的途径。他会试探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你可以表现得更为强势,顺势答应他们,承诺你会给予整个生意来自顶层的保护,进一步扩大利益,在渠道上赚取更多金钱。”

    “这样会不会很快被识破。”简-艾斯收回目光,侧头看向它,夹着烟的手挠了挠头皮,“我们的时间紧迫,学院的探查极为敏锐。”

    “我知道了。”斗篷内的黑暗传出声音,像是微微行礼的样子,“您大可不用如此担心,无论是加布力尔-阿列克谢还是英格索尔-克劳德,他们都不清楚你真实的关系网,稍微想想,他们只会被一个个名头唬住,甚至产生极大的信息差。”

    “这是我们的机会。”

    夜风吹动,斗篷的声音更加阴冷,“查理-鲁塔纳只是我为您制定的计划的第一步,等到他将您的领土锁定在了那片海岸,无论是谁都不会再怀疑您的能量了。”

    “好。”简-艾斯沉吟片刻,然后点点头,掐灭了雪茄,“你辛苦了。”

    睡觉时间到,他解开衬衫的纽扣。片片黑鳞顺势在少年周身显形,睁开猩红竖瞳,张嘴,将这道黑色斗篷完全吞入!

第四百三十八章 少年,氪金吗?

    海浪带着细密的泡沫冲上浅滩。

    黑木矮桌嵌在呈块状的白沙里,四只弯脚踩出沙的裂痕,桌面布满棋子,并以惊人的速度置换减少着。

    这无疑是极为惨烈的棋局。

    红袍稚童突然拍住要乱动的吸盘触手,拿棋的手稳稳停在空中,大眼睛闪烁着专注的光,竟有种奇妙威严。

    “将军。”

    白色的“皇后”落在最关键位置,稚童慢慢收回手,歪头看着棋局,终而露出得意的笑,“你这小样和我斗,还是差了点水平呐。”

    棋盘对面的张牙舞爪的触手们瞬得顿住,像是在思考这种不可思议,最后疯狂乱舞起来,将浅滩上的海水和沙粒拍得嗡嗡作响,飞溅出大片大片脏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

    “我果然是最强的!”

    稚童发出反派般的爽朗大笑,小手叉腰,简直来到了人生巅峰。

    “小小公主也敢跟我斗,我这次又学会了一招,你给我等着……我下次一定要战胜你!”

    “再来!”

    棋局复原,浅滩发出沉闷震颤声。

    船舷下的少年闻声抬头,握住长刀停了半响,而后左手手腕一转,耍出几道漂亮的刀花。

    “差不多到最后了……”

    布有隐晦雷纹的魂体微微发亮,少年看眼钉在船板上的《北平柔刀》详解,回想毕比导师之前的提示,继续加练这门气柔刀快的杀伐术。

    “短兵利在速进”,寸短寸险是兵家常态,单手刀在距离上并讨不到什么好的优势,也就依得脚步快速,靠着迅速贴身的敏捷,才能发挥刀的作用。同时“刀之利利在砍”,劈砍是刀的主要方法。这门子柔刀完全是个女人创造的把式;所需的刚猛有力必须借助另一只手来完成,也就是将另一只手按压在刀背上,踮脚,屈膝,用着快速换气的外功法子。

    所以说是“刀术尚猛”的技法,更不如理解成对刀刃力点的精辟见解——力点主要在刀尖、刀刃前端和中部,必须极少极少用到刀背和大拍。

    亦是这点,让很多行家将其称为女人的小家子气,可偏偏就是这种笑女人独有的计较,让这门把式成为了最阴毒的杀伐手段。

    简-艾斯一遍一遍过着导师叮嘱的话,脚尖微微往前点,双手舞刀,有了些精炼的风韵。

    毕竟这已经是时间场里的第二十八天了,仍由每天三小时的练刀时间,他依然进展神速。

    “来吧。”

    他调整好呼吸频率,背手持刀,朝着船舷下的阴影冲锋了。

    一记阴柔的小挑割出风声。就站在暗处的,手持破烂青铜长剑的阴影架招一挡,森白且全身死皮的手在月光下有些怖人,散发出腐烂味道。

    “再快……”

    它出声嘶哑,赤红眼珠狰狞盯住少年模样。

    简-艾斯闻声便动,双腿往下压,用女人那种款式的内八字积攒气劲,持刀挡在脸前,好似琵琶遮面,又有抹极为显眼的煞。

    “哗啦!”雪白刀刃如蛇抖动出风声,精准点在腐尸腋下。跟住往前的步伐密又快,扭腰抬手,白厉厉的光一圈圈舞着割向了对面“人”。

    “出刀要迅速、劲脆,准确!”

    裸露在外的血齿渗出阴冷声音,穿着破烂黑色长衫的腐尸单脚踏步,握剑翻腕,竟是狠辣劈断了少年的刀招,“舞花要圆,速度要匀或由慢加快,你这种女人手法更要将出招变得阴毒,要充分发挥腰、胯、腿、足的力量。”

    “看着柔,刀刀却能剜心剐舌。”

    惨白鬼手握剑前刺,眼球亮起红芒,又是诡异至极的跳步往侧,带动腰间的铃,发出勾魂索命的声音。

    它的换柄太过快速自然了。

    看似要劈向少年左侧的青铜剑在空中旋转出一道幽影,而后由左手握剑突击,动作之顺灵,全然超过了少年的见识。

    简-艾斯根本来不及看清这道动作;凭着本能持刀回守,却是又中腐尸下怀,被其扭腕一挑,由时之砂构筑的左手就这般掉落在了地上。

    再次完败。

    黑衫腐尸收剑贴背,暗紫色皮肤上粘着湿冷发丝,宛如蚯蚓的血管在皮下自主蠕动着,真是令人恶心到反胃。

    只是简-艾斯已习以为常,等着时之砂将左手复原,弯腰将地上刀捡起,看看对方,默默总结之前的种种失误。

    沙滩那头又发出稚童嘹亮的大笑。

    腐尸舞剑踱步,眼珠子盯住少年脸颊;目光时而狰狞,时而浑浊,像是处于清醒边缘,连同声音都变为断断续续:

    “刀法要快诈,‘短见长,不可缓’,玩刀最主要的就是眼疾手快,你这门刀法的脚步十分出色,但要达到‘技短入长’的效果,还需得强调声势,不能一味学着创始女人的阴毒。要加上你本身的天赋优势,带些霸道,蛮横的法子,刚中有柔,才是你在刀技上的出路。”

    莫名的吐信声再次将它拉回清醒。腐尸拍了拍脑袋,响起血水晃荡的声响。

    “那我应该怎么改变?”简-艾斯听着听着皱眉,握刀来到船舷边上,仔仔细细查看钉在船板上的刀法图解,最后抓了抓头。

    “这要的是经验。”

    腐尸跟着来到他身边,破烂黑衫被海风吹动,传出更多腐臭,“你的老师看人很准,这刀法确是你最好的起手势,就算你以后不学关于刀法的武技,凭借这条路,大概也能走出个名家风格。”

    “还是我来补全吧。”它的眼神倏地变为歹毒,嘴角滴落涎水,在快要失控时猛然甩两下脑袋,不再看这个人类,转身走向浅滩边上,“正所谓‘刀走黑’,快疾、狠辣的杀人刀法不沾血根本无法练就,我的用刀本能恰好就是奇诈诡秘、人莫能测。我做你学,然后我们再对练试试。”

    腐尸将青铜锈剑插回肋骨下方,接住少年丢过来的刀,试着舞两下,有了片刻清醒。

    “‘短见长脚下忙’。我先教你儇跳超距,这门足利、善跃的巧技你学好了在很多兵器上都能使用,它的本意是在运动中掩饰进攻,要的就是敌人顾此失彼,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北雪平风格的弯刀被舞出刺眼白

    光,黑衫腐尸用一种左右跳跃的氏族舞节奏在沙滩上踩出道道浅坑,其中更有手背贴刃,柔巧婉转这样完全不符合它“形象”的持刀法穿插其中,一时看花了简-艾斯的眼,整个注意力彻底放在了它暗紫色赤脚上。

    “刀手相配,这是任何刀法的根基。你学的又是女人把式,不握刀的闲手必须时刻为持刀手查缺补漏,一有助于身法运动中的平衡;二是补充刀法的力量。缠头裹脑是刀术中十分重要的方法,这点上你做得不错,剩余太多都只是经验罢了。”

    “来!”

    眼珠内红芒亮起。对面少年也抽出腰间刀,迎着对方跳砍而去!

    ……

    半个时辰之后。

    垂头伫立在沙滩上的黑衫鬼不停摇晃身体,周身溢出阴冷气息,踉跄两步,好似不经意般朝着少年的方位靠近。

    握着刀的手已有些发麻,简-艾斯看眼这慢慢靠近自己的“老师”,将弯刀丢入旋涡,而后深呼吸一次,闭目总结之前交战的所有细节。

    “啧啧,”一双肉乎乎的小脚丫飘落在他肩上;小手一伸,捏住了少年的耳朵,“这个剑鬼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了呀,你有没有学到他的绝活儿呀,老大那里也就这一个剑鬼能放在这里了,机会宝贵类。”

    黑衫鬼已快要来到稚童与少年跟前了。

    狰狞青筋在森白手背上露出,慢慢抬起头,露出赤红的狰狞怨毒神色。

    “吼!”一声尖锐嚎叫,它张牙舞爪地冲向两人,带起道道腥风。

    倚靠在少年脸边的稚童慢悠悠从袖袍里露出小手,面色平淡地打个响指。

    “哒。”旋涡现,一道扭曲空间的恐怖波动瞬间穿透黑衫鬼的身躯;往后一拉,泛起锁链摩擦的低沉声音,将这只鬼彻底扯入虚无。

    这是简-艾斯从未见过的第三根锁链。

    他沉默看着缓缓合拢的漩涡,慢慢吸气,侧头回应祖之前的话:“差不多都记得了,时间要是再多些,可能还会更顺利吧。”

    他说着说着伸手转动中指戴着的宝戒。

    祖无奈耸肩,撇嘴的样子小拽:“这就是鬼啊艾斯。没有宝器或者禁忌的保护,它们最终都只能沦为死的工具,为死抹去更多生命。”

    “其实它们也并不想这样子,但你看刚才,它有的选吗?”

    祖转头看他,用小手揉捏对方的脸颊,奶声奶气的感慨道,“所以呀……我们碰见鬼就一定要让它魂飞魄散,这对它们可是种解脱,搞不好鬼还会感激你类!”

    “啊。”简-艾斯张了张嘴,双手抱住稚童,一面防止对方的手继续作怪,一面看着这双大眼睛,“这些我倒没多想,我只是对这个世界有些疑惑。你说神灵……是不是对我们人类太过苛求了。”

    “唔……这我怎么知道呢。”祖回抱住少年,侧头贴在其身上,感受这股灵魂的温暖,“相传觉醒者定当见过神,你说你那时候怎么就不问哦,你这个大笨蛋。”

    “我吗?”简-艾斯稍稍低下头,用下巴抵在祖的脑袋上,语调逐渐迷茫,“那些事情我已经全部想不起来了,好像还有很多……特别是小时候的,一些让我感觉很重要的事。”

    “哎呀,这不是很正常。”他怀里的稚童没好气的唔囔,“谁会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呀,人只有长大了,才会有完善的记忆。至于神的事情记不得最好,那都不是什么好事。就好比你观想的那个神龛里的王,它可是自出生就有极为强横的禁忌的。”

    “探索这样的秘密,对现在的你来说还是太恐怖啦。”

    一缕海风悠悠飘荡,祖爬上简-艾斯的肩头,歪头靠在对方脸边,伸手,好似要抓住无形的风:“我们现在活得还算安逸,再赚些钱,把老大它们全都放出来,我们也就有在这个世上立足的资本了。”

    “嗯。”简-艾斯认真点头。

    对于这个计划,他与祖已经畅想了许久。

    整片星空和海失去了之前的热闹声音。少年带着稚童一同爬上船舷,坐在栏杆上,摆腿,一同眺望夜色,眺望这片广袤的海,眺望其时刻蒸腾的金色雾气,以及高挂于上方的双月。

    一时无言了。

    海水的咸味依托风吹抚上他们的脸。

    祖从他肩头滑下来坐在其怀内,捧起少年的手,不断观赏这枚圣器,皱起鼻子,仰头看着少年的下巴问:“那几本传说级武技还学吗?”

    “嗯。”简-艾斯慢慢点头,薄唇抿的更紧。

    祖不知晓少年心事,依着对方的话抬手;刻满经文和图案的纸张宛如大雪般悠悠飘落,霎时间,美得让星空都失去了颜色。

    这都是钱,是这对人儿拼命活在这世上的倚仗。

    眼里瞬间有光,简-艾斯干脆利落地从栏杆上落地,搓搓脸打起精神,带着祖一同来到摆着文房四件宝的长桌;伸手,开始观赏这一本本强悍武技。

    这些红的绿的紫的黑的大都有一米多的厚度,封面写着各自古朴的名,满满叠堆在桌面上,将仅存的空隙压得更少,仅是翻动,就已经很费力气了。

    少年绕着长桌走,伸手抚过一本又一本的武技,慢慢呼吸,只觉时间的可珍,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奇妙藤葛。

    可这些人事,并未有一件是凑巧的。

    祖漂浮在桌的上空看他,顺着其目光一个一个的看,大眼睛里的骄傲都快要溢出来了。

    《重型战士》已经被练到了第五层的力之化身。

    简-艾斯停在这本红色武技边,握拳,时之砂瞬间按照武技路线流转。

    第一层:气血编织。

    白色沙粒缠绕勾勒,在少年表面瞬间形成一道白色表皮。

    他再吸一口气,体内高速流转的时之砂忽而向全身蔓延,化为一件全防御盔甲,展露出更强压迫:藤甲。

    “速度比以前快了。”祖点评一句。

    简-艾斯到此运转第三层的反哺路线,覆盖在盔甲内部的肉体发出沉闷声响。所有的时之砂崩塌下陷,因为是魂体,它们只能不甘缠绕在少年周围。

    来到第四层的铜墙铁壁:简-艾斯拍拍胸腔,散乱不堪的时之砂瞬间重归盔甲模样,并随着每一次握拳

    抬腿,分别强化产生动作的部位。

    “啧。”祖也啧啧出声,“你对这本武技越来越精通了啊。”稚童看着不断流逝的时之砂,又点评缺点,“气血的消耗太大了,你这两个门里的容量,至多能维持这个状态三秒。”

    “我知道啊……”白色盔甲传出瓮声瓮气的音,握住拳,所有时之砂按照更为复杂的路线运转!

    “轰!”那是无形的浪在盔甲表面翻腾涌动,处于力之化身下的少年,此刻完全崭露了锋芒。

    “嗯……”

    磅礴到爆炸的力量在体内发酵,简-艾斯有些亢奋的左右侧头,干脆抽出腰间刀,迎着前方劈砍而去!

    灿烂至极的刀光自鞘口绽射,又瞬间消亡在风里,敛去一些响动。

    “威能不错了哦。”祖收回小手,吸一缕金色雾气,露出满意笑容。

    “啊。”所有时之砂消耗殆尽,盔甲崩溃,露出少年的清隽脸庞,“力之化身这个状态我只能使出一次攻击,这样的气血耗能比,好像有些高了。”

    他低头看看双拳,抿嘴,表情有些无奈。

    祖却是白眼一翻,在空中飘一圈,懒懒回道:“拜托诶,这可是王冠级武技,你这点小容量能使出来就不错了,而且中级武士谁挡得住你这一下啊,这已经快接近高级武士的上层水准了好不好。”

    “这不能一概而论。”简-艾斯摇摇头,显得十分冷静,“《重装战士》是一本强化类型的防御技,没有令人心动的破坏能力。要是我们的敌人也拥有防御手段,它作为进攻手段来说,就太过浪费了。”

    “唔。”祖顺从点头,对着另一本紫色的努努嘴。

    简-艾斯顺势将目光停放,来到这本《锁定精通》面前。散落在地上的时之砂重新凝聚进入身躯;在少年头部流转,将五感增幅。

    第一层……

    第二层……

    ……

    第四……

    漆黑的瞳瞬间收缩,皮下血管密密麻麻的亢奋凸出,并迅速蔓延向整张脸,像是道古老的符文,绽放出诡异纹路。

    这一刹那的风都好似凝滞了,藏在海风里的鳞片蠕动声清晰入耳,甚至于,他闻到了重伍独有的血腥气味。

    应当怎样形容此刻的状态呢?

    一粒砂砾滴落,漆黑的眼瞳瞬间移动,不带任何感情,已在脑中谱写出砂砾的所有落地路线。

    疯狂流转在脑部的时之砂忽然凝滞。

    简-艾斯闭上眼睛,忍住魂体深处的眩晕感:“还是太勉强了,中级武者以上的五感增幅,我的身体还没有做好准备。”

    “你知道就好。”祖悠悠然飘到他肩头,用小手指戳了下他的太阳穴,帮其舒缓这阵眩晕,“试试《步态强调·宗师专精》,我还要检查一下它的效果。”

    简-艾斯点点头,屈膝从船舷上跳下,踩着略微潮湿的白沙,目光专注地盯住了远方。

    “要注意副作用啊。”祖百无聊赖的坐在船舷上,金莲红袍下的小脚丫子悠闲摇摆,“虽然这本武技能让你的动作减少僵直,但后续追加的黑色气浪,很可能是禁忌效果额。”

    “只是第三层就开始了吗?”简-艾斯眺望他一眼,调整呼吸,慢慢弯腰,摆出起跑状态。

    时之砂流转,宛如一层层电弧在少年表面震荡,跟着以极快的速率窜出,于少年周身形成一圈白色气浪——旋转飞舞,带动更为猛烈的风。

    步态强调·宗师专精!

    “嘣!”一瞬间的动能炸飞大片白沙,简-艾斯的身躯顷刻化为残影,带着割裂海浪的刺耳音波,向遥远远方横冲而去。

    “可以了。”

    一只肉乎乎的小手忽然砸碎时之砂形成的风暴。

    祖难得一脸认真的飘到简-艾斯身前,伸手,将一根悠悠飘舞的黑色发丝捏住;拉直,看着其长短。

    周边的一切气浪都平息。

    祖绷直这根发丝转身,背对着简-艾斯将其送入某道旋涡中,然后回头,向简-艾斯奶声奶气的认真讲:“从现在开始停下这本武技的练习,它已经注意到了我们,这本武技里,掺杂了巫师的诅咒技巧。”

    简-艾斯闻言抬眸,看着祖的神情,声调放缓地说:“这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吗?”

    “不会。”祖想着想着摇头,想想花费在这门武技上的时间场,立即恨得牙痒痒,小拳头握紧,不断小声嘀咕着什么“你给我等着”,“别给我抓住”之类的话。

    简-艾斯亦是有些无奈的捏捏眉心,原地屈膝,运转时之砂蹦到船舷上,然后一面拍打身上残余的沙粒,一面来到桌边,看着面前这本纯黑色的武技,伸手轻抚封面上的名:

    “帝国排名前三的辅助类武技……”指尖滑过,狭长桃花眸里的光幽暗了不少,“这究竟有多厉害?”

    “可能也是骗人的吧。”祖打断了少年的思绪,直接坐在这本武技上,好生瞧瞧这张脸,嘻嘻笑起来,“嘿嘿,其实我早就看过了。”

    简-艾斯无奈皱眉,佯怒瞪眼这个稚童儿。

    祖十分受用的嘿嘿大笑,拍拍手,开始炫耀学识:

    “这本辅助武技是真挺猛的,基本上可以增加自身所有异常状态抗性,最先给予的勇气赐福就已能增强力量和五感了。”

    “然后是第一阶段的念力加持:延长气血和精神强度,效果恐怖,特别是练到后续。”

    “第二阶段的黎明祝福:嗯……增加气血穿透性,精通之后可以打通媒介,能在特定范围内多次祝福,而且持续时间很不错额。”

    “然后是第三阶段的黄昏祝福:这直接将气血穿透威能与气血容量和精神力挂钩,好像是双倍增幅吧……啧啧,这可真是变态啊。”

    祖在第三层就开始赞叹,难得夸了句万恶的查理。

    简-艾斯这下更是来神了,抱起这本经书就往下翻,准备开始练习等事宜。

    只是他并没有看见稚童的坏笑。

    而这个可恶的小家伙儿,还在继续勾动少年的心弦。

第四百三十九章 金钱起身

    武士是一件太过复杂的事情。

    就像是世间万千的叶——没有一片相同,也没有一片能超脱叶的形状。

    他们都是依靠树生长的孩子;油红碧绿,大都有自己心心念念的事,其内不外乎人世欲望,悲欢离合。一生说短也长,许多声音在叶上着墨,雕刻出独属于的纹路,真切到了路途尽头,回头看,才发现自己已落下了这么久,飘过了这样独一无二的风景。

    独有的人事不可复制,武道如此,经文如此。

    这是一条用晶币铺出来的捷径。

    数千亿足以买下一个城的春冬,只是放在这样一片星空山海……

    确是太过微小了。

    看完印着紫色碎花图案的经书,简-艾斯在长长久久的沉默里找到了那点吃力。

    他不由将经书合上,垮下肩头,佝偻着腰盯住桌面出神,白玉般的脸庞不带情绪,却阴影过多,有几分没精打采的意味。

    总结之前所有。

    王冠级《重装战士》已经达到了经济比最高的第五层:强化过两次身体,带来极为明显的防御手段和超越星级的稳定赋能。

    这确是极为优秀的半辅助防御技。

    已到第四阶段“剑意呼吸”的剑谱则是专门为那柄“无尖之剑”卡提纳所准备,威能不需赘述,至少在这金钻都算珍惜的学院环境来说,这简直是自天上而来的打击了。

    《步态强调》不大能朝着第三阶段使用,花销的钱也浪费了。

    不怪祖恨的咬牙,将钱财当亲生父母的简-艾斯也早已记下了这件遭遇。

    毕竟杀人父母这样的事情,极少人能不去在乎。

    《锁定精通》要多亏了路和热迈厄斯,是以微小的钱和精力,达到现在这般境界饱和的完美效果。

    这一纸长约,倒是简-艾斯这段时日来签的最开心的一次。

    还有什么呢……

    他着神想。忽而想到路-阿卜杜尔最中肯的点评——他说武士就像是一门精钢大炮,首先要本身底子厚,禁得住年月风雨;承受得起各式各样的超强火药,并很少生锈,也不大可能开上几炮就身子崩开,或是干脆炸成一堆废铁,瘫坐在地上等被拉去回收。

    这样的武士全然走不长久,所以再好的大炮都要定期擦油,不会保养疼爱自己的武夫,是压根走不到道路尽头,更可能成为急促燃烧的烟花,仅是绚丽片刻,便再无任何声音了。

    简-艾斯决心不做这样的人。

    于是路又说到了大炮本该有的威能:射程长短、装弹数量,以及是否精准。

    射程是大炮的另一个生命,这一点在波斯人身上体现的尤为突出,每逢战争,整个帝国最喜爱的战术便是炮火开路,能用一枚枚晶币炸死的军队,就绝不用生命去填。

    而提升射程对于武士来讲过程太过漫长了,只消说挡在这中间的一层层境界天堑:中级、高级、炼武、武皇……

    一门大炮走上这路就注定停不下来。既然各自都在路上挤着,那后续两个要素,也就成为超脱同类人的关键因素了。

    以简

    -艾斯现在的境界,若是真按照路-阿卜杜尔的话来说,大抵也只是一门双响炮:装个两次火药;“轰隆”一声,就只能捂着发烫的炮管在原地看戏了。

    只是艾斯这门炮的本身底子过硬,所以真是双响炮对轰,接下来的真刀真枪肉搏,近乎没有同级别武者能在这个怪物身上讨得好。

    简-艾斯到现在还记得路说着说着流露出的感慨。只是简-艾斯这样的大炮是真切用黄金浇筑的,仅仅只能双响,说实话太过令人失望了。

    而且他炮管里的火药还是王冠级,传说级。顶多一两个声音,甚至就只是炮口露出点黑烟。就算精度拉上去了,可同挤在一条路上的竞争者几乎没有呆子,不可能站着等他打过来。

    这怎么可能赢呢?

    简-艾斯忽而感到一阵气闷,伸手揉搓脸颊,想着到了第五层的《钤虎》,想着《诸佛龙象》,也想着其背后所需要的海量金钱。

    这是顽疾。

    少年的眉皱成了“川”字,脸颊已被搓到发红。而花钱这条路啊,他是完全无法离脱。

    “想好了嘛?”海风吹动稚童的袍,烫眼的红飘舞,有股厚重。

    “嗯……”简-艾斯继续垮下肩膀,双手无力垂在大腿内侧,眼里已经没有光,“按照之前商量的来,这一味‘白银圣光’能撑多久。”

    “唔。”祖抓了抓痒;将肉乎乎的小手掌张开——收起一根手指,又很快抬了起来。

    “五个月?!!”简-艾斯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哎呀~”祖悠悠飘下坐在少年肩头上,两手叉腰,慢慢算起财迷账,“我这是说不依靠所有外力,单单依靠时间场把《钤虎》、《诸佛龙象》、《火》这三本内宗效率拉到至极——回归现实,直接吃上药就可以练!而且一日千丈,没有任何副作用!”他捏住小手比划一下,耷拉眼皮,确是可可爱爱,“我们三功齐练,足以吓死路和热迈厄斯,让他们在你的天才面前哆嗦。”

    祖提到的《火》正是那位亲王的本命经书,这种只用上了四道门的传说经书,可想其上手难度,也正是简始终未下定决心的缘由。

    如今年末考核真切快到了。

    稍稍一想,如山般的压力便闷在了少年心口,让他无法再死守“节约”这项天赋。

    “这,”他终于出声,鼻音重到败给了现实,“好吧……可是热迈厄斯并没有准备太多关于《火》所需要的辅助秘药,《诸佛龙象》已经是一本不小的支出,如果不是道格雷戈及时的帮助,我们已经停下了这方面的练习。”

    “啧。”祖一下听惊了,“你当你是神啊!《诸佛龙象》和《火》你能在毕业前学会第一层就已经很不错了!你以为白胡子大叔给你定下的期许都是好玩啊,他这已经是让你提前做好准备了。”

    “啊……”简-艾斯有气力气的摸了下鼻,偏头看着脸前的稚童,嘴角弯了下来。

    “想到什么就说。”祖翻个白眼,已与简-艾斯培育出了深厚默契。

    “我们,”简-艾斯看眼天上月,问出压了许久的问题,“我们就不能把其余七个解开束缚,多打开几扇门吗?”

    海风被说得有些喧闹。

    祖像是在看真正怪物般看着这个少年,艰难张嘴,皱眉奶声说:“艾斯……你,你可真狠啊,魂界十八层,你知不知道你体内这缕生魂的分量啊?”

    简-艾斯张开嘴,稚童儿用无比嫌弃的样子掠过他的脸,摇摇头,态度有些模糊地回道:“哎,反正你别管了,你按部就班的练,达到要求老大它们自然会找你,给予你试炼或是开启门。”

    稚童的语仿佛得到了风的佐证——一捧捧飘上少年沉默的脸,宛如跨越时空的吻,在其眉心留下安慰。

    世间事有太多不如意了。

    与其念此八九,不如常想一二。

    祖起身飘向长桌,简-艾斯抬头望,收敛一切瞻前顾后,伸手;将眼前筹码推上桌:“先从雷利亲王留下的法门武技开始吧,我相信维奇。”

    桃花眸子垂的有些低。祖看着他的模样,抿下嘴,很快藏起笑容,抖抖袖袍;透明旋涡扩张停在头上。

    风起,无数纸张飘舞。

    桌上的武技自主往旋涡内飘,形成一道白色的旋风,不断呼啸,不断往上舞,以几乎温柔的态度席卷少年,慢慢念出其上学识。

    金色的雾从海面散出更多,双月变化,细一听,原是晶币消散的悲凉声音呐。

    已完全没有退路。

    风暴中心,简-艾斯闭目接收所有经文图案,巨量信息冲刷魂体,逐步在他表面形成道道驳杂字符,告知最后计划。

    《极鬼之御》:传说级法门,以五府为炉,汲取死的力量。心之府、肺之府、肝之府、脾之府、肾之府,增加与亡灵间的沟通。

    Lv1鬼神之力:呼唤“吉格”降临,所有攻击附加诅咒状态。

    字图入体,金色符文闪耀,简-艾斯深呼吸一次,张开双手,顺着风浪踮脚,慢慢漂浮起来。

    《二次·般若伏虎》:传承级武技,引爆气血!加持势以及所有杀伐手段!持续时间:3-45秒

    Lv1气血外放:引爆八门,瞬间增幅五十倍!并带动连环攻击赋能,随特定技法、时间、空间,及八门律动释放伤宫气浪。

    《念力感知》:传说级辅助类武技,通过赐福精神力感知天地山水,勾勒巫师之势,自主控制气血流转,加持五感。

    Lv1山之势:双眸暂时赋能法令“看破”,吸取山之势回复气血。

    《绝迹》:传说级净化类武技,终极武学,强制取消一切负面状态,屏蔽死之探测,赋予“强权”法令,自由穿梭魂界。

    Lv1乱舞·千叶花:强制取消自身负面效果,净化!

    《武宗》:传说级传承武技,爆发技。强制破防、强制僵直、强制贯穿,释放不可逆,气血流转不可中止。

    Lv1擒焰跃:爆发死门之气,单手强制控制技,暂时收取法令“不可撤销”。

    《湮灭惩戒》:传说级爆发技。

    Lv1神圣神圣:单体爆发,强制贯穿,可连续释放!

    “来!”时空震颤,写满经文的纸张升空,红袍稚童抬头看向海面上最大那道旋涡,双目绽射金芒!

第四百四十章 打工人

    人间。

    处于城市中心的巨大赌场刚结束最后一桌的忙碌。

    酒杯、烟蒂、血……

    今日又是一个极好的大太阳日子。甘米尔-卡洛福德早早下班,熬了一夜的面容有着无法抑制的黑色素;稍微两个哈欠,本就有血丝的眼珠更显红润,青色胡茬乱糟糟贴住下巴,被扯开一半的领结,传出阵阵难言的酸气。

    他今年已经三十五了。

    自从来到这座城,他便无一天有过空闲日子。人们都喜欢给自己定一些短暂的,或是立即能收获快乐的目标。

    甘米尔-卡洛福却觉得极其无聊,尤其对每天攒着钱,憧憬在隔壁那条街的街角,买下那栋红墙都有裂痕房子的老杰克深深叹息。

    人生来就是为了证明这个世界的残酷的——得不到太多,却要付出灵魂,甚至是永恒这般的代价。

    剥削是个赞美词,越高位的权势者,甚至连欺骗都懒得给予;而且最喜欢在孤高的王座上看着这些为他们流干最后一滴血汗的人,目光就像是看着牲畜。

    对,牲畜。

    带有铁锈的门锁合上,拉袖露出最近流行的腕表看眼时间,蓝色条纹的布衬衫是有些脏了,外面套着的皮马甲,也有几个显眼的,烟头烫出的洞绽放在胸口上。

    甘米尔-卡洛福确实有些心疼;本就苍白瘦削的脸笼上一层青灰,布有胡茬的嘴唇微微张开,吊梢眼将整个精气神搅碎的一干二净,油卷油卷的发,正好说明了他心底那层对废物的期许。

    “啊……”

    不断看着皮马甲上的洞,这位三十余岁的颓废大叔无奈抓抓头,转身看眼空无一人的走廊,两手插兜,吧嗒着嘴往总经理的办公室走。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他双目无神的慢慢想,长脖子往前倾,背有些弯,骨头明显的手拿出皱巴巴的烟盒;扯开挡住视线的黄纸,夹起最后一支烟送入嘴里,低头划亮火柴;吞云吐雾着,连同一米八几的个子都像是加入了迟缓药剂,慢悠悠的走,生怕了早到一秒。

    自从前几日那位大人物向肥头大耳的基洛夫许下承诺,甘米尔-卡洛福所在的追-债部立马鸡飞狗跳,根本是一刻都不安宁。

    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蓄着烟灰的香烟慢慢震动,甘米尔-卡洛福抬起毫无精神的眼睛,伸手擦了擦门上这块“总经理”门牌,压根搞不清楚这个词的含义,也不想去了解这样无聊的事情。

    早点回家……它不香吗?

    敲敲门,甘米尔-卡洛福自顾自的扭动门锁,然后将香烟顺势在皮马甲上摁灭——反正都有几个洞了,再多些也是更有个性咯。

    “基洛夫,你找我啊。”

    棕色长靴越过木板来到地毯上,踢斜椅子。椅子随即发出沉闷嘎吱声,像是不堪重负的苦力,再次感慨起生活来。

    “嗯。”办公桌背后的丝绸外套贵族慢慢点头,眼镜停留在长满肉的颧骨上,精心打理的八字胡黄的发亮,肥手带着文件往抽屉一丢,眼镜后的小眼睛便抬起来了,“你这段时间的收益不太好啊,甘米尔。”

    “啊……”甘米尔-卡洛福有气无力的摆下手,自带颓废风,在脸上写满了“废物”二字。

    基洛夫对此也习以为常,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皱眉看着这快要睡着的人,咳嗽两声,慢慢开口道:“这段时间赌场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生意,你们这个部门的卡拉什赚的盆满钵满。再看看你,”他伸手叩桌,“我就是让你们去放个贷,找一些输红眼的赌徒,这件事情就有这么难吗!”

    这位胖贵族说着说着有些生气,猛一拍桌,瘫软在椅上的甘米尔-卡洛福睁开惺忪睡眼,扯扯领口,吧唧两下嘴道:“放贷是有风险的基洛夫,为了我们赌场的名声,我不可能去找那些还不起钱的人啊。”

    “你总是这个借口!”

    桌面再次震动一下,查理-基洛夫面色阴沉的盯着这个老油条,不过再想想对方未从出过错的工作履历,也就喷出两道浊气,语调极不耐烦的吩咐道,“我们赌场这段时间有新生意要引入,那个……很需要紫藤花学院的千亿先生帮忙,你等会收拾收拾去学院找他,我会给你开出具体证明。”

    “啊……”预想中的事情果然发生了,甘米尔-卡洛福垮着肩靠在背垫上,手伸进马甲里挠挠胳肢窝,顺便摸了摸裤兜;想起烟确实抽完了。

    查理-基洛夫将一支雪茄丢过去,阴沉着面色,再次敲桌,用加重的语气强调:“这件生意极为重要,而且工作要求也很简单,就是将轩尼诗大人留下的信封送到千亿先生面前。”

    “我们不能发邮件么。”甘米尔-卡洛福夹住雪茄,找出火柴点燃;猛吸的呛了口。

    “雪茄不是这样抽的。”基洛夫瞥他一眼,慢条斯理熏好雪茄,擎着抽一口,脸上写满了惬意,“发邮件这些事我早已经派人尝试过了,紫藤花的戒备森严,而且千亿先生应该在忙于训练,没有时间回复吧。”

    “哦。”甘米尔-卡洛福撇了下嘴,握住雪茄放在嘴前抽了口;只感到一阵苦味,可这是白送的,于是又继续抽了。

    基洛夫到此也不想再多跟这个咸鱼费口舌,摆摆手,示意对方赶快去落实。

    “那个,”甘米尔-卡洛福竟然坐在椅上未动,挠挠嘴唇,依旧声音懒散的说道,“我记得我这半年好像攒了三天的假期,这份工作能不能先给别的部门的做一下,我连续看夜场看了五天了,”他适时打起哈欠,并流下疲惫的泪来,“再不好好休息一会儿,我感觉我要一头栽在街道上醒不过来了。”

    “哎,假期的事回来再说。”主座上的胖贵族闻言极为不耐,抬手摆摆,像是驱赶苍蝇般驱赶对面人。

    吊梢眼里的光有些沉寂了。

    一身体味浓厚的甘米尔-卡洛福讷讷收起抽到一半的雪茄,刚张嘴,办公桌后头的

    查理-基洛夫立马涨红了脸颊,仿佛即将爆炸的气球。

    他于是收起一切声音。椅子“嘎吱”摇动,送着这人来到办公桌前头。

    “拿好。”查理-基洛夫将信封递上。甘米尔-卡洛福的个子挡住了他大部分的光,“千亿先生的庄园编号是七十七,我允许你借用赌场的马车,早去早回,根据我费尽心力打听到的消息,他会在每天下午一点有些许空闲时间,你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哦。”薄薄的信封被长手指捏起,另一只手随意插入兜,甘米尔-卡洛福背有些弯的转身离开,于临近大门时停下,微微偏头,发出平淡声音,“这份工作结束了我能休假吗?我已经半年多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啧,你先去忙!工作要专心!”主座上的人皱眉瞪他一眼,未有承诺也未有拒绝——模棱两可的,让人徒增恶心。

    “到时会给你晶币,额外的晶币。”

    又是这句千篇一律的回应。

    甘米尔-卡洛福回头看眼基洛夫,看看后者正在摆弄“总经理”身份牌子,握住有些生锈的门把,不缓不慢的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就像猪圈里的猪。

    猪吃喝睡是为了被杀出更好的价钱。而他可能要更惨一点,连吃喝睡,都快比不上猪了。

    想着有些困,甘米尔-卡洛福揉揉眼睛。

    本就没有精神的眼睛缺少更多光芒,像是一滩永远不会起皱的水坑,将身处底层的麻木,彻底沉入坑底。

    离开空气浑浊的赌场大厅,刚推门的光总是无比刺眼,哪怕这位打工人已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面对灿烂朝阳,还是被刺眯了眼睛。

    在原地停了会等候眩晕,他稍稍找了个背光的阴影小路走,皱巴巴的马甲和衬衫撑不起干瘦如柴的身子,让骨架显得更高。

    还是先回去洗个澡吧。

    他抓了抓油腻腻的卷发,叼着未抽完的雪茄,双手插兜往隔壁街的住所走,并特意避开了热闹的街道和人群。

    赌场买下的是一栋红砖外墙的老楼。不知什么品种的藤蔓吸附在墙壁上,简单制作的木窗完全漏风,说不清它的风格了。楼道更是阴暗潮湿的很,稍微停下脚便能看见几只老鼠在黑暗中觅食,墙上挂着的烛台压根就没有人续蜡烛,坑坑洼洼的墙面更是血、汗、唾液,以及各种不知名的液体混合。

    无视这些小事,一脸懒散的颓废卡洛福停在自己的蓝色房门前,从兜里扯出右手推了下;捡起掉落在的小木签,确认没有遭窃,便放心的开门进入了。

    整个室内远比想象中的干净。

    他脱下马甲和蓝色条纹衬衫,隔壁又传出木床撞击墙的咚咚声,些许女人的闷声也藏在里面,让这个始终单身的打工人撇了下嘴,伸手挠挠后脑勺,弯腰坐在了床边上。

    “好想睡觉啊。”他轻声说,整个房间里的东西自主活动。

第四百四十一章 我饿了

    亲爱的玛格丽塔女士:

    我很荣幸能收到你的信件,也很自豪能聆听你内心的声音。

    谢谢你这样的相信我,对于太多人事,我其实是没有太多话语权的。

    秋日已经带着它的风降临这个城市了,最近的天都昏暗的很快,太阳像是在偷懒,在这个半熟悉半陌生的城市,我时常一个人在学院里闲逛——漫无目的地走上三四十分钟,闻着木槿和千日红的香味。

    它们长势喜人,我最喜欢千日红;中意它花干后不凋谢的美,以及经久不变的骄傲性格。就在我构思这份回信时,一缕不知哪里吹来的微风,吹散了我脑海里的思绪……

    人生原来是这样有趣的呐:有这样片刻的美好,有你写来的信件,谢谢你让我感觉并不孤独,也让我马上振作了起来。

    这片晚霞下的三四十分钟?,就是我最想对你说的话。

    谨上,简-艾斯。

    ——

    书写结束,羽笔挑出最后一道风格华丽的字迹。

    巴里德慢慢放下手中羽笔,吹干信纸上的墨水,将其拿起来检查一遍;有些满意的点头,然后把这封回信放在左上方桌角,拉动铃声,叫来外面的仆人。

    “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留着干净发茬的仆人微微鞠躬。

    巴里德将信封内剩下的本票递上,阳光将其马甲上的扣眼表链照得光彩四溢:“把这张支票提现,然后上报给大管家莫瑞斯,贡献者是……”他再次看眼来信上的落款名字,“玛格丽塔-维拉,玛格丽塔女子爵,有关头衔你一定要记载清楚。”

    “我知道了。”仆人弯腰手下本票,看眼其上的六位数,已然觉得稀松平常了。

    深红色的梨花木门再次闭合。

    巴里德十足惬意的端起咖啡喝一口,一面品着这股昂贵的醇厚,一面在光线充足的室内散步;时不时看向落地窗外的鲜花绿草,调整思绪,着神构思下一份回信的内容。

    很快,他又开始提笔书写了。

    ——

    尊敬的杰丝翠得女士:

    感谢你对我上封信件的认同,我只是一名来自贫民窟的贫贱骑士,你的这些用词让我受宠若惊,也更加感激你对我的好印象。

    我其实是很想与你见上一面的,只是这段时间的学院任务太过繁忙,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谢谢你上次的慷慨,这确实帮上了我一个大忙,让我空空无也的口袋又多出支付给庄园仆人的薪水。

    我对此真的十分感谢你。

    好几年前,大雪风吹的一天,春天倦慵地躲藏在自己的被窝里,不知名的花落在我破旧的窗户上。

    烧得漆黑的壁炉已经没有了柴火,街道上的流浪猫有气无力的叫着,那时我在海边为生计努力捕鱼,浪花跳起掠过码头上的铜瓶,我始终都记得它发出的清脆声响。

    我想大雪风吹的这一天,我不知道为什么。

    如今是不同的城市。

    我也是不同于之前身份的骑士。凄冷的庄园内阳光无力,仆人们在工作,我在窗边看着他们,手里拿着笔,想着关于你的文字,听着树叶在风中的簌簌声响。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更加想念大雪风吹的那一天了。

    太多感激书写不完,我感谢你在我的孤独岁月里给予的陪伴,看呐,一缕阳光横斜的抱住了我的窗帘,这些碎花状的阴影,让我想起了你曾穿过的长裙。

    布谷鸟都唱倦了.

    我继续低头书写,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带你去看那日大雪风吹的模样。

    谨上,

    简-艾斯。

    ——

    停笔,写入情绪的巴里德闭目强忍住眼中泪水——好生回忆曾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的女人们;慢慢平息下来,拭去眼眶上的湿润。

    “这样写主人应该会非常满意吧……”

    忠诚的小管家自我肯定了片刻,将这封信件内的本票拿出来;不由啧声,赞美杰丝翠得女士的慷慨。

    “下个该用什么风格呢……”

    他从厚厚的信封内挑选出自己较为熟悉的名字,将其放在眼前,然后看看墙上挂着的,主人亲笔书写的文字;着神过一遍字迹,就要继续动笔。

    一封边角有金线的信封忽然在阳光下刺眼。

    巴里德顺势抬头,皱眉将这份挤压在纸堆里的信封拿出;看眼其上名字,冷汗倏地落了下来。

    “叮叮叮叮叮!”

    铃铛快速摇晃,仆人推开门,一面整理着装一面来到办公桌前,刚张嘴,眼前人的怒火便倾泻而来了。

    “你们是在亵渎自己的工作吗?!”

    堆叠满信纸的桌一阵颤动,巴里德指着这名仆人起身,将手中信封一甩,勃然大怒地呵斥道,“莫瑞斯与我一同强调过多少次,不要!不要将伯爵以及伯爵以上的来信送到这里!你们这是耽误主人的事情!”

    “把今天的收信人叫来!”

    桌面再震颤一次。仆人脸色煞白的迎接桌后人的滔天怒火,不断弯腰鞠躬,并步伐极快的向后倒退,顷刻要消失在门外头。

    “这里是什么情况?”

    一道十足平静的声音随风飘荡进来。

    巴里德与倒霉仆人一同停下;用各自的眼注视门边的大管家,弯腰行礼。

    “你好,莫瑞斯。”

    “日安,莫瑞斯先生。”

    满头冷汗的仆人表现得尤为卑微。

    一缕风从窗外吹入,摇晃窗帘,也让前额有些微秃的大管家先生收回了眼:“不需要这么客气,我们都是为主人服务的仆人,高效无错,才是这个庄园的主基调。”

    “不要再注意这些琐事了。”莫瑞斯抬手止住巴里德的张嘴,转而向身边这名仆人询问:“告诉我刚才发生的事,在城堡内大声喧哗是绝对不允许的,何况现在是主人的宝贵午休时间。”

    他的眼神平静。

    仆人汗如雨下,看眼站在办公桌后的小管家,复述刚才的问题:“巴里德先生好像收到一封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信件,他很生气,让我将今天的收信人找来。”

    “嗯。”莫

    瑞斯点点头,伸手等待片刻,接过了巴里德递来的信件。

    “这是查理赌场的标识,”巴里德小声补充,“肯定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赌场主管。”

    “我知道了。”莫瑞斯直接将信件打开,低头看看里面的落款,然后两根手指往里夹,左右翻动另一张纸,看着其上的感谢寄语,慢慢抿出酒窝,“这段时间的来信多吗?”

    “确实有些繁忙。”巴里德慢慢点头,动作幅度很小的挥挥手,叫退了旁边仆人。

    莫瑞斯继续将这张小小的纸翻来覆去查看,确认无误,才抬头盯住面前人。

    气氛在这刹那凝滞,巴里德无奈低下头,拳头握紧又松,说出了这声“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并不是我。”莫瑞斯收起纸张,拍拍这位同乡,声调依旧平静,“巴里德,整座城市有太多人想让主人下地狱,我们作为主人最信任的管家,要时刻牢记自己的责任。”

    浅浅敲打几下,大管家莫瑞斯话锋一转,并伸手将房门闭合:“堆积在你桌上的信件至少有一个礼拜的量,它掺杂在其中,责任很难追究到个人,也没必要大发脾气引起仆人的惶恐,这对你的管理起不到好处。”

    “我知道了。”巴里德慢慢颔首,表情沉静,又问,“你认为庄园里又混入了不该进来的人吗?”

    “这种可能性很大,但学院这段时间对我们很关照,所以这显得很矛盾。”莫瑞斯深呼吸一次,逐步梳理道,“可能真是最近太繁忙导致的错误吧,今晚你组织所有收信送信人,将他们全部探查一边,注意其言行举止,回头给我一张详细的表格。”

    巴里德记下莫瑞斯的任务,思绪转动,终而将目光移到被打开的信封上:“那这份信呢?主人明令挡住赌场方面的沟通,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将它拆开,直接将其送回去不就好了。就像之前那几次一样。”

    “我很高兴听到你的这个建议。”浅浅的酒窝浮现,莫瑞斯拍拍巴里德的背,抿出笑容,“只是目前已经来不及了,庄园外有一位查理赌场的员工等候了许久,他正是为了回信而来。”

    这道声音宛如不轻不重的锤砸在心间。

    巴里德皱眉慢慢张嘴,脸上浮现出愤怒,跟着转为阴沉的紫红。

    “关于这件事的表格一定要详细。”莫瑞斯捏捏他的肩膀,迈步离开了。

    庄园依然是欣欣向荣的热闹模样:各式各样的精美瓷器有序摆放在铺有花纹地毯的大厅,墙柜上的小型风景画更是彰显了居住者的艺术素养,白色圆柱被巧手雕刻出许多的图案。

    所有的一切都未有灰尘,所有的一切都焕然如新。

    路上的尊敬招呼都要溢出了。莫瑞斯不紧不慢地走过大厅和走廊,踏上楼梯来到城堡二楼,于主卧门前整理会着装,而后敲敲门,轻轻扭动了门把。

    天鹅绒帷幔全然将光挡住了。

    黑暗内,书籍和墨水的香味交织着,空气有些寒冷;入肺刺痛。

    眼珠有些涩,莫瑞斯起伏胸腔调整呼吸,抬头:主卧深处的大床笼着一层深深的阴影;慢慢起伏,像是长眠在黑暗中的怪物,溢出森冷气息。

    对此,莫瑞斯只觉主人是更强了。

    想想那日早会路大人和热迈厄斯大人的狂喜模样,忠心的大管家抿出两道很深的酒窝,慢慢来到床边上,忍住这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冷颤,伸手,语调很轻的呼唤道:“主人,主人……”

    “哈……”宛如千万人轻叹的声音响起,夹杂着鳞片蠕动的诡异声音。

    跟着,是难以言喻的冰冷灵压在这片黑暗内睁眼。

    桃花状的眼眸闭合再睁开,像是某种凶物的本能,最终于瞳孔深处凝聚幽光。

    “出什么事了吗?”他问的很轻,是人类的温和气质。

    “有关于城中心那座赌场。”莫瑞斯保持鞠躬模样,“巴里德收到了他们的来信,用词比较诚恳,与此同时,一名赌场员工正在庄园外等着想要见您。”

    “嗯,又是这些烦人的家伙。”被窝内响起息息索索的声音,露出少年穿着睡袍的身子,以及微微发亮的宝戒,“这件事情有仔细查过吗?我记得我说了要隔绝查理方面的私人联系。”

    “我当然记得您的命令。”莫瑞斯抿出酒窝,“探查的事情,我已经让巴里德去做了。”

    “啊。”揉了揉脸颊,简-艾斯掀开被子坐在床边上,低头捏捏眉心,朝着莫瑞斯摆摆手,“他最近的工作完成的很出色,嗯……你让他注意一些用词,有时我都觉得自己像个情场浪子。”

    “我已经与他谈过了几次。”莫瑞斯耸耸肩,迈步走向窗边,“但他的人事经历让他只能写出这样的东西。”

    帷幔拉开,刺眼阳光瞬间驱散所有黑暗。

    简-艾斯偏头避开这道强光,眯着眼适应片刻,才出声道:“我都不知道我的庄园里有这么多天赋者。”

    “如你所愿。”莫瑞斯微笑接下这道幽默,双手合在身前,看着愈发相貌出众的主人,心里泛起阵阵感慨。

    “那封信里面有什么?”简-艾斯穿上了拖鞋。

    “一张字迹不算潦草的说明信,一张声情并茂的感谢信。”

    “那可真让我听着头大。”简-艾斯抿了抿嘴,扯松睡袍带子,一面起身脱衣,一面来到窗户前,欣赏这片蓝天白云。

    穿上深色长裤、黑衬衫、灰色条纹马甲。

    蹲下的莫瑞斯为主人穿上棕色牛津鞋;打上一个蝴蝶结,将裤腿扯直了些。

    该死的高级感快要溢出画卷了。

    捋平马甲上的皱褶,由克西路亲手制作的水晶雕文腕表闪着蓝色幽光,至于指上宝戒,更是刺芒耀眼。

    望着镜内的自己。简-艾斯微微抬起下巴方便大管家整理领结,整个身子活动一下,伸手扯扯袖口,迈步往门外走。

    “来的人的名字你们知道吗?或者说他重要吗?”

    铺有深红地毯的廊道静谧,鲸油烛灯飘起缕缕蓝烟,有几缕风从尽头的窗飘过来,吹缓了少年紧皱的眉。

    “他只自称是赌场的员工,目的是赌场高层的嘱托。”莫瑞斯先一步为主人打开书房大门,拍拍手,让站在楼梯口的仆人将客人带上来。

    “那你认为这封信是他写的吗?”

    走入宽敞大气的书房大厅,简-艾斯抚平马甲扣子,弯腰坐上办公桌后的软椅,头往后一仰,取出细长的黑

    雪茄衔住,“给他两分钟,无论是运气还是真切有人帮他,也算是我给予赌场方的答复。”

    随意将柴火抛到烟灰缸里;浓雾从削薄的唇内飘出,把鼻梁衬托的更为高挺:“另外通知路的团队,准备下午的武技训练。”

    “我知道了。”莫瑞斯认真点头,刚要转身,又不确定的补充了声,“被拆开的信件要拿上来吗?这样显得我们诚意更足。”

    “精妙的细节。”简-艾斯伸手点点烟灰,书房大门恰好响起了声音。

    “请进。”

    大门打开,仆人一脸肃容的在前面带路,期间对大管家莫瑞斯微微颔首,然后站在侧边,抬头喊道:“帝国平民,甘米尔-卡洛福请求会见。”

    简-艾斯抬了下夹着烟的手,读不出任何情绪。

    仆人伸手邀请门外来客。莫瑞斯顺势看眼这写满颓废的赌场职员,暗自摇头,下楼去处理其余的人事。

    书房大门闭合。

    甘米尔-卡洛福发誓,这绝对是他迄今为止待过的最豪华的地方。

    正所谓一寸紫檀一寸金,放目望去,这间书房放置的桌椅书柜都应该能被抵当成一根又一根的金子了吧。

    还有这魔尾草编织的地毯……

    长叹口气,青黑的眼眶里失去更多的光,这位底层的打工人弯着背脊,双手依旧插兜,纯纯的懒散风格。

    “欢迎来到我的庄园。”

    主座上响起不大不小的温和声音。

    甘米尔-卡洛福扯出手抓抓脑袋,目光往办公桌后一看,人确实呆住了。

    “怎么了?”眼前这位颓废大叔的神情像是要崩溃,简-艾斯略有不确定的晃了晃手中雪茄,还是选择掐灭了。

    “没,”布满青色胡茬的嘴唇微微颤抖,甘米尔-卡洛福调整的很快,低头抓抓洗干净的卷发,声音如常,是咸鱼的味道,“我没想到您长得这么帅。”

    “咳。”一口烟呛住了,简-艾斯伸手捏了下鼻头,望着这不知该怎么形容的人,薄唇闭合又张开,终是带有笑意的回道:“我记得我上周才在赌场完成过一场拳赛,你难道没见过我吗,还是说你是新来的员工。”

    “我的工作区域不在那边。”甘米尔-卡洛福吸了下鼻。淡绿色的布衬衫使他显得更加消瘦。

    “嗯哼。”简-艾斯礼貌点头,伸手邀请对方入座;摊开话题问,“你或是你们赌场的信封我已经看过了。请问,我有什么能够帮到你们吗?”

    “啊。”甘米尔-卡洛福看眼对方,弯背坐在软椅上,本着快速完成任务的态度讲,“我的主管查理-基洛夫想要我将一份信亲自交到你手上,所以我就来了。”

    有些大的手掌伸入马甲内兜中摸索。

    简-艾斯不露神色的看眼他的动作,收敛起那份小心,笑着递上支雪茄,问:“抽吗?”

    “谢谢。”甘米尔-卡洛福一只手接过雪茄,一只手继续找,最后取出折叠了几次的信封,将其递给了桌后人。

    简-艾斯伸手接过。余光中的风铃未有发出声音,他便放心的打开了。

    布有折痕的信封内容简单:一张本票,一张有着查理-基洛夫落款的手写信。

    大概翻个样子,他将所有东西都递了回去:“帮我向你那位主管转达谢意,但是这张本票不属于我,这是客户自身赢得的金钱,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还有其他的事吗?”

    做工优质的软椅慢慢下陷,少年往后靠住背垫;十字耳坠摇晃。

    “啊……”刚点上雪茄的甘米尔-卡洛福微微一愣,讷讷点灭烟头,收起这根雪茄,一面搓裤子一面出声道,“您可不可以在纸上签个名给我,我怕基洛夫说我旷工。”

    “嗯?”桃花般的眼眸微微上抬,简-艾斯瞧着这位大叔的神态,思索片刻,声调慢柔地回,“我让一名庄园仆人和你一起去吧,这样还会有问题吗?”

    “哦。”甘米尔-卡洛福看眼腕表,想到即刻要下班,嘴角的弧度都快要挡不住了。

    简-艾斯拉动书桌边的绳铃。仆人敲门而入,向座上两位鞠躬;来到桌边,将莫瑞斯拆封过的信封弯腰递上。

    “直接给他。”简-艾斯抬了下手指,面色平静的出声吩咐,“然后你跟他一,”

    “嗡!”一道无比恐怖的波动突然在体内窜动苏醒,气血不受控制的席卷冲向八门,紧跟着伤门泛起阵阵难以言喻的麻痒,最终“轰”的一声,竟是被完全冲开!

    “不会吧……”

    星空下,正举着棋的红袍稚童,一脸茫然地看着传出剧烈波动的方向,小嘴张开,然后伸出手算了算;闭合嘴,略微艰难的咽下唾液,眼中盛满了十足疑惑的光:“这,这怎么也轮不到老四先出来啊,它不是……”

    某种猜测宛若惊雷炸响,稚童慢慢转头。

    人间的少年也完全呆滞的睁大眼瞳;倏地握拳,低头清清嗓子,作出喉咙管发痒的烦闷模样。

    “主人,您还好吗?”仆人小心提问。

    “没事,只是之前被雪茄呛了口,你带他去吧,我想要休息一下。”若有若无的吐信声在耳边,某种阴暗扩散,漆黑的瞳逐步转为翠绿色,竟是慢慢收拢,化为怪物般的竖瞳形态。

    仆人有些疑惑的看看埋头看不清面容的主人,再看看同样神色茫然的颓废大叔,只能无奈耸肩,向这位打工人伸手邀请。

    “啊,真就下班了啊……”

    心底泛起这道声音,甘米尔-卡洛福抬手停在空中,看看庄园仆人,再看看好似在埋头沉思的少年,膝盖慢慢伸直,一面起身,一面有些不确定出声:“那,那我就带着他一起走了啊,您……没有别的事了吧。”

    座上人继续低垂着头,摆摆手,指上宝戒发出绚烂的光。

    甘米尔-卡洛福终而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揉揉发黑的眼眶,将信纸等东西收入兜里,最后习惯性的双手插兜弯背,迈着不快不慢的步伐,奔赴下班的路了。

    书房大门闭合。

    就是这一墙之隔,已完全像只厉鬼的少年慢慢抬头,咧嘴,神情十分狰狞的盯住甘米尔-卡洛福离去的方向。

    碧绿竖瞳飘忽出阴冷的光,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带着无法抑制的渴望,向这位少年传达最为原始的……

    饥饿!

第四百四十二章 还有七个

    重肆的性格不大好。

    简-艾斯牢记住祖这句话,闭目,慢慢调整呼吸。

    耳边响起海浪拍岸的细碎声响,没有风,整个感觉有些沉闷,甚至于入肺的空气都有种难以言喻的浑浊感。

    他睁眼了。

    入目一片黑暗,依稀能见着浪花溅跃的模糊阴影,就像是仅有黑白的素描,朦朦胧的,有种无法述说的不真实感。

    这就是伤门的世界么。

    黑白的世界里仅有自己,且近乎是漂浮的伫立在海浪上。

    少年低下头,在片片波浪中找到浅显的倒影,于是垂低眼眸,抿住嘴,稍微抬起手——摸索着,就要迈出第一步。

    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却缠绕住了他的足;往上移动,压紧少年胸腔,随着其呼吸起伏慢慢收紧,压迫感愈烈。

    他完全无法动弹。几捧顽皮的浪打上脚尖,竟是如此寒冷,宛如千年不化的坚冰。

    逐步窒息中,少年努力张开嘴,漆黑的桃花眸未起波澜,也有任何瞳纹浮现。

    “嘶……”

    低缓阴森的吐信声在耳边萦绕,能感觉到些许湿润点在耳廓,似在催促,并继续收紧缠绕住少年的鳞。

    快要断开了。简-艾斯闭上充血肿胀的眼,细汗从失去血色的脸上滑落,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握紧拳的手血管凸出,尤为双肺灼烧到好似要爆,整个脊骨……也传出快要断裂的痛苦声音。

    耳朵开始鸣响,鳞片在皮肤表面的冰冷触感愈发深刻。

    嘴边已溢出血沫了,少年无声抬起头,努力呼吸,却敌不过越来越多的殷红自七窍流下来。

    “喀嚓~!”

    被缠紧的手骨从中段断裂,肋骨被挤压下弯插入肺中,心跳一滞,黑红的脏器碎块混着血从嘴里喷出,仿佛要将灵魂一同吐出来。

    对呐……

    灵魂……

    狭长的桃花眸里泛起碎影,已满脸鲜血的少年儿咧嘴露出有几分洒脱的笑,骨头再次悲鸣;整个身体被挤压成恐怖的枝条形状。

    “喀嚓!”森白断骨插入心脏,少年的瞳瞬间失去光泽,头后仰,嘴唇张开的露出死去模样。

    是真切的死了。

    一条细长阴影无声从他的手腕滑落,融入下方海浪,未带起丝毫水花,却让整个海面霎时平静了。

    整个黑白世界彻底失去声音。

    不知是多久的光景。

    一道涟漪扩散,眼瞳的光又慢慢凝聚,再抬头,又是一模一样的海,一模一样的黑白颜色。

    是幻觉么?

    简-艾斯慢慢吸口气,低头看向双手;握拳,心脏被碎骨刺穿的痛感历历在目,乃至每一次呼吸,都还残余着肺泡爆裂后的灼烧感觉。

    他有些迷惘了。

    不远处的海浪忽然冲天而上,带着深沉的黑晕染天空,再过一秒,显露一道极其巍峨的尖塔轮廓。

    “我说了吧。”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自高高塔尖响起,震荡太多太多海浪,“简-艾斯是不可能使用他的箴言的,你输了哦,老四。”

    来不及回应,震颤世界的鳞片在黑白世界中显形,几次快速移动,于黑色海浪的哗啦声响中缠绕住尖塔,然后睁开翠绿色的竖瞳。

    它太大了:泛着阴森荧光的双瞳点亮了三分之一的海面,单单是缠绕住塔身的鳞,就已密密麻麻数不到尽头。

    黑白的世界里多出了其他颜色,少年呆呆漂浮在海浪上望,嘴唇张开,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慢慢合上。

    “嘿嘿。”小脚丫凭空点在少年肩头,金莲红袍飘荡,肉乎乎的小手习惯性抓住了少年的耳朵。

    “你怎么进来了?”简-艾斯看着祖,眼里有光。

    “老四的世界也很隐秘,不怕。”祖呜呜囔囔的没做过多解释,提着少年的耳朵一跳,于落地时踩在了漆黑寒冷的砖面上。

    眼前的一切仿佛经历了某种缩放变化,简-艾斯看着面前这扇黑色石门,跟上祖,伸手将门推开;带有些许甜味的风吹打在了面上。

    这是一座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大殿。殿两侧伫立着一个又一个的石碑——仿佛笼着一层极浓的雾,根本看不清其上雕刻的文字。

    一条淡青色的蛇就缠绕在殿中心的石碑上。

    简-艾斯与祖一同走在殿内,时不时左右观察,发觉些许石碑竟有点点光芒亮起,像是其内封存着某种东西,在流转的注视这对人儿。

    “喏,你该履行承诺了哦。”人已带到,祖在空中飘舞两圈;慢慢落在青蛇旁边,跟着十分无聊的伸手撑住下巴,将“无聊”写在了脸上。

    青蛇转动竖瞳看祖一眼,吐吐蛇信,从唯一的水晶碑上下来,扭动蛇身,仰头爬上少年身体,顺势缠绕,然后将生有犄角的蛇头抬起,竟带有一丝无奈意味的往下压,贴住了少年的头顶。

    “轰!”无法言述的繁奥智慧如潮水冲入少年脑海,使这双瞳孔不停颤动,表情逐步惊愕。

    “这,这是……”

    接收完这道箴言的信息,简-艾斯眼睛上抬的看看趴在自己头顶的蛇,喉结上下翻滚,然后将目光投向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和疑惑。

    “咦。”祖十分平常的摆摆小手,学到了简少年的几分精髓,“这就是重肆的本命天赋‘忏魂曲’,是专门为觉醒者准备的。”

    小手拍拍,祖从水晶碑上跳入风里,以仰泳姿势悠悠飘着。

    “箴言者在觉醒的时候都会受到七宗罪的冲击,他们的灵魂在神灵看来已经污浊,重肆可以净化它,换句话来形容……”

    趴在少年头顶假寐的青蛇一动未动,祖伸手做出勾抓模样,小嘴翘得有些酷,“重肆能把将死之人的箴言剥出来,然后吞噬,化为己用!”

    话落,少年双膝一个不稳,“扑通”一声,差点就跪在了地上。

    缠住自己的青蛇发出不满的嘶嘶声。惹得这位人儿再次吞口唾液,十分讨好的摸摸重肆的鳞,嘿嘿笑着有些傻。

    “你怕什么呢。”祖扔过去一个不屑眼神,悠悠来到少年肩头,将占

    了自己位置的蛇鳞挪开,侧头看着这张脸儿,心情极好的安慰说,“你与重贰、重肆、重伍都已经是一伙的了,以后只有你吃别人,没有别人吃你。”

    “啊,”简-艾斯应和的点点头,左右站着也累,就坐在水晶碑下方的台阶上。

    黑色大殿内依旧是这般空荡荡的冷。

    缠绕在少年身上的青鳞慢慢移动,卷起其右手,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在黑色发茬内闭上了翠绿色竖瞳,直接休息了。

    红衣稚童依旧坐在少年左肩,小脚丫一上一下的晃着,望着空荡的殿门,竟是有些孤独。

    “祖,”沉默中,显着胆最小的少年儿出声找话了,“重肆给予我的这个箴言……是不是我刚才经历的幻境?”

    “嗯。”稚童双手捧住小脸,一面发呆,一面回应,“这是重肆成为生魂前吞噬的箴言,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大概还可以使用三,啊,是两次,刚刚它用了一次。”

    简-艾斯闻言摸了摸鼻子,小心瞥眼右手边的青蛇,问:“你们做出了什么赌约?我感觉我刚才是真的要死了。”

    “赌你怕不怕死啊。”祖推开简的脸颊,露出些许坏笑,“箴言‘镜花水月’虽然序号在一百名开外,但毕竟是神的能力,不是那些巫师手段能够比拟的。”

    “怎么样,刚刚是不是印象很深刻?”

    祖眨眨大眼睛,是这样的可爱。

    “嗯哼。”双手垂在腿边上,简-艾斯扬起嘴角,眼里噙着笑,“其实我有一瞬间将它当真了,但我现在是魂体模样,怎么可能有血肉,能吐出内脏呢。”

    他说着轻松,只是之前的痛疼是完全真实的。

    趴在头顶的蛇懒懒吐了下信子,与祖保持某种默契,继续听着少年的语,听着他慢慢倾倒出来的疑惑。

    “唤醒重肆的条件是什么?”

    “嗯~”祖发出鼻音,看眼什么事不管的懒蛇,叹气回道,“重肆的神通与箴言有关,那唤醒它的肯定就是一个个鲜活的箴言者呀。”

    “鲜活的箴言者?”简-艾斯闻声蹙起眉,目光变化几次,“这可真是一个惊人的信息。”

    “哼哼,还有更惊人的呢!”祖白眼一翻,后续的语也带了些怅然,“想要唤醒重肆必须要有九位箴言者的鲜活气息,除了这一次和你自己,你已经遇见了七个觉醒者了。”

    “七个?!”

    简-艾斯的瞳瞬间收缩,头微微后仰,一言不发的看着祖。

    “是真的。”祖点了下头。

    于是,一道刺骨冷意自脚底窜上脊骨,简-艾斯忍不住身体发颤,好似不小心窥见了冰山下的黑暗,整个人被包裹在巨大的惶恐里。

    七个……

    这是在开玩笑吧?

    浅显回忆这段年岁的人事,简-艾斯合住颤抖的手,着神思考,嘴唇煞白的向祖发问:“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当然是带我们出来的时候咯。”祖漂浮在他肩头坐下,想说话,又失去了言语,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轻抚这个人儿的脸,“你也别怕呀,我和老大它们都不是好惹的,本来……我不打算告诉你这些的。”

    “可能是重肆被箴言的残余波动给惊醒了也说不定。”

    稚童奶声奶气的宽慰,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肉乎乎的小身子就被对方给抱住了。

    大殿内忽然没有了声音。

    拥抱许久,简-艾斯伸手捏了下祖的脸蛋,略略低头,讲道:“没有关系的,没有什么能击倒我们,就算是箴言者,也不行。”

    “嗯!”祖歪头靠在简-艾斯的脸边,沉默片刻,讲,“那我们还是把甘米尔-卡洛福杀了吧,这次的觉醒者十有八九是他。重肆无法定位到个人,只能察觉箴言者使用能力后的气息,而且必须是短时间内,所以说……那个颓废大叔的可能性最大。”

    “这样么……”简-艾斯微微眯起眼睛,顺着仔细思索,习惯性的摩挲手指,“你这里提到的气息具体指的是什么,他已经在我面前释放过箴言了吗?”

    愈发多的猜测在心底翻滚,他的面色逐渐平静,藏起一切情绪,宛如逐渐露出利爪的老辣猎人。

    “你担心他在你身上留下什么可怕的东西吗?”祖跟着神情凝重起来,看眼早已睁开翠绿竖瞳的重肆,起身飘向空中,小手叉腰的回忆过程,“已知的箴言序号将近一千个,它们的能力、内容完全不一样,单单按照气息来说,只要沾染过箴言能力的东西,都会具有这种气息。”

    “那能不能将它当做被承受者?”简-艾斯瞬间找到一个精妙角度,“承受过箴言能力的人或物,就会具有可以被重肆捕捉到的气味。”

    “嘶~”趴在少年头顶的青蛇吐信,像是在回应这道声音。

    “可以呀。”祖有些惊讶的看眼不藏拙的少年,“你这样的解释更加直接,重肆的苏醒不会有假,那个甘米尔-卡洛福……”

    “这会有危险吗?!”祖握住了小拳头,眼中光一闪一闪,“我们就不应该放他离开,重肆苏醒时就该把他给吞了!”

    “那无济于事。”

    头顶的青蛇已爬到了少年脸颊边。简-艾斯伸手拨动一下它的犄角,眸光平静,是从平民窟一步步爬上来锻铸的深沉心思,“这里面还有一个时间差,如果重肆的苏醒具有瞬时性,在我第一眼见到甘米尔-卡洛福时重肆并没有反应,这样的结果只有两个……”

    稚童与青蛇沉默聆听。

    狭长的桃花眸子慢慢上挑,挑出这点阴柔,这点煞气:“要么甘米尔-卡洛福是在与我交谈片刻后开始使用箴言——我给过他一支雪茄,这里没有进行身体接触。如果他的箴言不需要触碰我便能释放,那他大可在进门时就对我使用箴言,这可能包括了他的小心谨慎,甚至可能是玩弄猎物的戏谑。”

    有着黑眼圈的瘦脸在脑海中久久不散。

    简-艾斯习惯性的坐回台阶上,无意识的伸手抚摸着重肆的青鳞,慢慢摇头:“这是最糟糕的情况,另一种可能则是承受过他箴言的人或物在那个时间出现了,这可能是莫瑞斯,也可能是带他进来的仆人,或是后来送信的仆人。”

    “对了,还有信……”

    急速运转的思维让简-艾斯的魂体都显得莹亮

    了几分。

    祖已经完全沉浸地听,被少年抚摸的青蛇收拢竖瞳,继续懒懒的享受。

    太多太多种可能被推演出来了。面对这种神灵赐予的绝对力量;任何的惯性思维,或是任何的侥幸都会带来深刻死亡。

    这种能力已超脱了一切常识——神的法则,永无法被揣测。

    对此,简-艾斯有着亲身体会。

    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安在放大,同属于觉醒者的他慢慢揉捏眉心,调整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碎碎念般的呢喃:“在重肆苏醒的时候身处室内的只有送信仆人、甘米尔-卡洛福和我。他可能是在这个时候向我或者送信仆人释放了箴言,也可能是那封信,或是更加精巧的小东西小细节。”

    “这样想太过复杂了,只会让思维更乱。简单来说,他要么是刻意戏弄或观察我,要么是沾染了他箴言气息的人或物来到房间,唤醒了沉睡的重肆。”

    “第一种情况我已经中招。”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这份信是承受者的可能性很大,院长维奇已经肃清了我庄园内的不同声音,莫瑞斯和巴里德都是可以相信的仆人,恰好的工作失误,恰好的登门拜访,如果不是重肆的能力,我绝对不会朝着这样的方向思考。”

    “他站在庄园门外,信封却来到了巴里德的办公室,可能是查理-基洛夫告知了他我庄园的详细布局,也可能是他通过某些手段自己查看到了。”

    “这不可能是巫师手段,热迈厄斯和路设置的禁忌充足。站在第二种情况总结,他很可能能够控制封信自主移动,甚至能通过其查探周边的布局。”

    “所以……”茶黑色的眼眸里滑过幽光,简-艾斯再次轻抚青蛇的头,看向一脸发愣的稚童,问,“祖,你所知的箴言里有没有能够操控物体的能力。”

    “我吗?”祖慢慢从简的头脑风暴中回神,指了指自己的小脸,嘴一撇,飘下来踢了脚还在偷懒的青蛇,“叫你呢老四!该干活了!”

    “嘶!”青色蛇鳞顷刻竖直,重肆用竖瞳盯住这个红袍稚童,在对方的大耳巴子来临前侧绕行进到地上,仰头吐信,感知大殿内这些石碑的气息,终而不耐烦地下砸尾巴,砸出噼啪声响。

    “它说这方面的箴言太多了,总共有几十种相关的。”祖向简-艾斯翻译,并抓了抓小脸,“还问你能不能再推论的详细点,这样搞的大家都很累,而且很浪费钱啊穷鬼!”

    “咳咳……”一瞬间的尴尬让简-艾斯低头摸鼻,之前的幻境都不如一句“穷鬼”带来的伤害多。

    气氛有些凝滞,一缕不知名的冷风悠悠回荡在黑色大殿里。

    简-艾斯迅速调整好心情,再次干咳两声,皱眉想到:“甘米尔-卡洛福明面上的目的是完成基洛夫的嘱托,如果只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而使用箴言……”

    “这不可能吧,”思维到这里卡住了,少年的大脑已经盛不下如此多的疑惑,“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存在吗?不然信封根本说不通,他从未见过我,轩尼诗女士这张赌金本票是上个礼拜的事,这应该是一个长久而周密的计划,所以他没必要将箴言用在信封上啊,只是为了见我吗?见完我的后续呢?”

    “不会真是为了完成工作吧?!!”

    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要爆了,这位推理小能手陷进了巨大的惶恐和迷惘,“箴言在使用后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不不不,这只是针对我所得知的情况……”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的能力又究竟是什么……”

    第二种预想已经完全被否定了。

    坠入蛛网,少年不断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稳定下来。

    只是记忆里这张写满颓废的脸已经变得怖人了:如鬼面般的潦草青色胡茬,苍白的肤色更像极了只在夜间行走的鬼物,深深凹陷的黑眼圈极好掩饰其内的恶,甚至有些死皮的干涩嘴唇,恐怕早已藏满了种种戏谑和不屑吧。

    简-艾斯愈想愈察觉到了这个“赌场员工”在面对自己时的玩味心态,不由握紧拳,目光坚毅下来。

    如此强大的对手,是他短暂的十余年人生里绝无仅有的。

    “你可以的……”

    竖起手掌贴在嘴边,闭目深呼吸几次,这位来自贫民窟的人儿拍拍胸腔,看向祖和重肆,温和一笑,声音平静:“我想我们还是不需要在这上面浪费金钱了,甘米尔-卡洛福是一个极其小心的对手,仅是这点线索,不足以我们揭开他的底牌。”

    “那我们该怎么办?”祖慢慢飘到他面前,皱眉,语调带着认真,“箴言者的能力不是开玩笑的,你当时就不应该阻止重肆,我们现在有大麻烦了。”

    “这是最坏的情况。”简-艾斯出声安抚气息有些不稳的稚童儿,“目前看来他对我们没有什么恶意,可能是监视,可能是提前埋下炸药,想在最关键的时间引爆。”

    “我打算先去摸排他的信息。”

    “他的目的我们一无所知,站在他背后的人我们也并不清楚,但是他现在并没有动手,这便给予了我们抢先的机会。”

    话语到此,简-艾斯眼眸里的光芒一闪一闪。

    “你想要提前动手吗?”大殿内的气息忽然变得阴冷,稚童与青蛇一同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少年,散发出丝丝恐怖至极的波动。

    良久的沉默在酝酿。始终不语的少年儿终于抬起眼,出声,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你与重肆它们的身份绝不能暴露,先探查一下对手的情况吧,他借用了赌场的身份,这是绝对绕不开的一个点,而且院长维奇已经察觉到了重贰的存在,我可以以此为借口,向他求助。”

    “这样会招惹来更多人的啊。”祖皱眉起伏胸腔,“甘米尔-卡洛福在你身上究竟施展了什么箴言我们也不知道,提前惊动他,可能让我们陷入更深的危险。”

    “要不按我的办法来吧。”

    祖张开双手,隐藏在大殿上方的八道旋涡全部浮现。

    整片黑白世界开始震颤,重肆朝着大殿外蜿蜒爬行,青色的鳞逐渐变幻,最终显露真身。

    各式各样的恐怖灵压一同从旋涡内散发,其中两道是简-艾斯极为熟悉的。

    孤注一掷的疯狂绽放出暗沉的花了……

    面对如天地山海般浩瀚蛮横的灵压,渺小少年讷讷摸了摸鼻,想着如何劝下这位红袍的王。

第四百四十三章 只觉吵闹

    那只猫今天没来了。

    一般都是这个时候,在墙角藤蔓的阴影里,小心抬着琥珀色的猫瞳,观察走来给自己送食物的人。

    黄昏的光把影子拉得极长。

    高瘦的骨架撑起了绿色的衬衫。他将双手插在兜里,卷发被笼上一层金光,至于毫无精气神的,布满青色胡茬的脸,依旧是这般平静。

    “啊……”

    嘴里衔着的香烟快要烫卷胡茬了,颓废大叔抬手取下,没有光的眼睛慢慢转动,跟着蹲下来,用夹着烟蒂的手整理这片绿色藤蔓;找到那点点吃剩的鱼骨,以及棕色的脏乱毛发。

    可能是吃饱了吧。

    这位大叔嘴角下弯的挠了挠头皮,戳灭烟头,将另一手提着的小鱼干和猫草放入藤蔓深处——兴许那只猫儿只是暂时吃饱,晚一点还会来的。

    但这一切其实并没有影响。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谁会特意等谁,太阳不会,月亮不会,星星更不会。

    已过的世代,无人记念。

    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记念。

    所谓感人泪下的,大都是不甘心在作祟罢。

    眼眸忽然垂的很低,瘦到脸色苍白的大叔终于直起身子,双手再次入兜,最后看眼面前的小窝,转身,进入了阴暗漆黑的楼梯道。

    烛台还是没有人续蜡烛。血色霞光从断云从渗透,透过窗留下点念想,照亮甘米尔-卡洛福的侧脸,勾勒出这幅始终弯着的背。

    皮靴踩在砖面上的声音很好听,点点水滴从不知名的地方扩散过来。

    停在自己的房门前,他习惯性的做完检查,取出钥匙开门;于门锁扭动的那一刻里,缓缓转过头了。

    那是什么?

    水滴下来的声音更清晰,能见到某个模糊的阴影被吊在隔了几个房门的天花板上。

    风把它轻轻摇摆,有更多的水滴声,以及无法抑制的血腥味。

    甘米尔-卡洛福面无表情的看。插入一半的钥匙被取出,带起金属摩擦的声响。

    一步两步,他慢慢在这条无人又昏暗的走廊前行,像是从不被人理解的旅行者,孤独,又背负着巨大的沉默。

    “啊……”

    布满胡茬的唇慢慢张开。布满血迹的麻绳一左一右的晃荡,索套内的猫睁大死灰的眼睛,表情有些狰狞露出牙齿,像是在恐吓某人,只是最后失败了。

    琥珀色的猫瞳不再漂亮。

    被剖开的肚子流出各种血腥,白色的爪呈现出努力挣扎的僵硬。

    哪怕是在这般绝望里,它依旧努力求生过吧。

    真羡慕呢。

    脸上表情平静到近乎麻木,甘米尔-卡洛福稍微想想,低头取出新买的香烟,含住一根;火柴的光划亮垂下睫毛的眼。

    他仿佛能听见这只猫儿曾发出尖锐嚎叫,听见它的惶恐,听见它的种种怨恨。

    恨谁呢?

    浓烟入肺,甘米尔-卡洛福用夹烟的手擤了下鼻

    子,看着猫儿这双死不瞑目的眼,沉默半响,还是伸手将它取下了。

    房间的门关起,拉开窗帘,夕阳大方将所有余光铺洒室内。

    将脖子上套着绳的猫放在桌面上,他挽起满是血污的袖口,衔住烟,一边脱鞋一边走向浴室,打开水龙头,动作不急不缓的清洗。

    血和水珠将绿色衬衫搞的更脏了。

    他甩干净指尖上的水,直腰看看镜子里的人,侧头吐掉烟蒂,赤着脚回到摆放着床的角落,取出一块麻布擦掉脚上水渍,刚要往下躺,一股子臭味便传了过来。

    这股味道很近。他绷紧了脖,左右偏头,然后抓起灰色格子被一掀,终而看见了整个臭味的源头。

    竟然是一只死老鼠,而且还是一只体型足够大,看着有些肥的老鼠。

    甘米尔-卡洛福一时间愣住了,手掌攥紧;将麻布揉成一个团。

    沉默许久后,他伸手捏起老鼠的尾巴,举在空中看了半响,再看看桌上那只死不瞑目的猫,将老鼠随手一扔,自己便躺在床上了。

    真是一点也不嫌脏啊……

    他吧嗒两下嘴,双手合起来搭在腹部,双脚叠在一起,读不出情绪的看着前方——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发呆。

    这全然怪自己的无聊了:能够抓到这样肥美的鼠,又能找到他的房间,想来是个聪敏且能力高超的捕手。

    搞不清那天为什么扔下食物,也搞不懂自己这卑劣肮脏的心。

    什么善良?只是自我感动而已。

    压在手下的烟盒发出干瘪的叹息声,眼里不带光的他取出一支放入嘴里,点上火,闭目后躺,好似要将一切都呼出来。

    他是一名箴言者。

    在前三十年的人生里,他并不知晓这个词组的含义,也不大清楚什么神灵,甚至于最贴近身边的君王,也是极其遥远的。

    生来只有工作,不,应当说在这个底层,在这个只能依托工作存活的阶级;生活,其实早已被这些因素填满。

    那是怎么出现了变化呢。

    思绪到这里,甘米尔-卡洛福取下嘴边的烟,放在床边点点烟灰。细雾缭绕在脸庞上,将一切都显得朦胧。

    那日的病床太过苍白了,也是如血的阳,布满深蓝色羽毛的鸟。

    记忆在坍塌,像是一团黑洞,将那日的一切场景都破碎消失在黑暗;无形的手握住抓拢——缓缓转动,不留下一点色彩。

    耳鸣。极具刺痛的耳鸣震荡在脑中。

    无形的波扩散,像是沸腾的水溅出热渍。

    活了,一切都活了……

    横躺在桌面的猫儿诡异转动眼珠,饶是被开膛破肚,依旧晃悠悠的站起。趴在地上的硕鼠翻滚身体开始移动,倚靠在墙角的扫帚蹦蹦跳跳的清理地上灰尘,缩在角落的衣裳自顾自走向衣柜,最后都不忘关上柜门,显得极有素养。

    傍晚的霞带着风悠悠歌唱,窗帘在飘舞,高高在上的日,红的有些怖人。

    些许住客,也发出了凄厉的叫。

    ……

    帷幔轻轻摆动一下子。

    风铃叮咚。简-艾斯侧头看向窗外,恰好见到枝头上的鸟儿被野猫捕获。

    “主人。”书房大门敲响;莫瑞斯拿着一封纸袋走入,停桌前,微微鞠躬,“有关于甘米尔-卡洛福的所有资料查理-鲁塔纳都已经统计好了,他评价这是一名普通至极的查理员工,世世代代都在家族工作,是查理-詹姆斯的爪牙的概率极小。”

    “帮我回复我的感激。”简-艾斯伸手接过纸袋,来到红色软椅边坐下,往后靠住垫子,慢条斯理的解开纸袋上的绳。

    “主人……”莫瑞斯沉默片刻,保持恭敬态度地讲,“庄园内部的查探没有发现端倪,需要将巴里德手下那批人都解雇吗。”

    “这太过武断,现在没有出现什么实际损失,他们其中有人生活拮据,需要这份工作。”简-艾斯摆了摆手。

    “主人良善。”莫瑞斯弯腰行礼,带着这份指示离去了。

    一张张薄纸从纸袋里露出,光线正好,其上油墨单词小而密,将某人的三十余年都详细注释了。

    甘米尔-卡洛福:

    王都人,平民身份,于新西泽大道十七街三栋202有房产,.七七年学习商会管理知识,八一年参加查理药材商会培训,八二年以举荐人全票通过的表现结束考核。

    母亲可利亚在甘米尔-卡洛福十六岁时患病而亡。

    八二年其父亲甘米尔-宾西去世,病因为奇怪肿块状物“a”——扩散迅速,并伴随有溃烂的病状。该种疾病治疗费用昂骨,甘米尔-卡洛福以举荐人查理-罕默的担保在查理银行贷款两百万,在拿到钱的当天,甘米尔-宾西不治而亡……

    读到这里翻页,简-艾斯神情平淡的伸手打开旁边烟盒,取出一支细长雪茄点上,再慢慢阅读后续内容:

    甘米尔-卡洛福此后一蹶不振,因为欠款百万,先后于王都西区、哈瓦那、安布里泽特的查理分会无偿从事管理工作,被评为好吃懒做的寄生者,带坏许多分会的工作环境,却又因极低的犯错率始终未降级,直到商会新会长上任,甘米尔-卡洛福才被降职为普通员工,经历一系列人事调动,现于查理加贝帝斯赌场贷款部任职。

    三十余年的人生被读完。

    细长雪茄坠落烟灰,简-艾斯擎住烟吸了口,桃花眸放低,继续看着其后续的工作评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雕刻有花纹的白色烛台散发温暖光晕。

    放下最后一张纸,简-艾斯摁灭烟蒂,往后靠住背垫,烛火在茶黑色眸子里摇晃。

    这分明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如果真要多些评价,便是运气有些不好罢了。

    思绪沉浮,烛光将少年侧面突显的更加立体深邃。窗外慢慢收拢光线,几片落叶从枝头上摇晃下来,云朵散开,一两颗星星快要藏不住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夜晚要来临了。

    “主人。”华贵的紫檀木大门又被敲响。

    简-艾斯抬头看眼;通过腕表确认时间,将桌上所有资料收入左手第三行的抽屉里,起身,预备去享用晚餐。

第四百四十四章 近朱者赤

    幸福始终充满缺陷,尤其是在星期六。

    早晨的赌场懒洋洋的十分安静,六驾马车驶入连通岛谷后花园的员工马厩,车夫收起长鞭,回头看眼打开的车厢门,拿出卷烟,又木木收回了。

    新买的皮鞋被擦拭得足以反光,脸皮好似白松面包般细软的查理-基洛夫慢慢下车,抓了下腰带,肚子往前挺挺,耷拉眼皮,迈着稳稳当当的步子,丢给了老员工一枚黑晶。

    “诶……”车夫瞬间散开脸上皱纹,真如老菊,“谢谢您的慷慨。”

    “嗯~”查理-基洛夫摆了摆手,看眼同样在停放马车的赌场员工,微微抬起下巴,在各式各样的晨间祝福里走进了赌场后门。

    残余火星的烛飘起蓝烟,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十分混乱,像是香水里加了码头工人的酸臭汗水,然后倒了小杯口水;一同风干,真是恶心极了。

    一步一步踩着地毯楼梯往上。

    查理-基洛夫根本忍受不了这样的攻击,抬手在鼻前扇扇,喊住个印象比较好的管事,伸手招招,并皱起眉来:“今天的清洁工呢?为什么是这幅模样?!是要让我们赌场给客人看笑话吗!整个!整个五楼全是这种怪味!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啊,啊啊。”管事弯腰搓搓手,嘴闭合片刻,再张开,“很抱歉查理大,”投射而来的目光突然更凶烈,这位管事立即露出谄笑,十分小心地继续开口,“很抱歉总经理,负责调控清洁部员工的维纳布尔斯今天请假了,好像是说……”

    “请假?”查理-基洛夫捕捉住这个词,小小的眼睛里慑出光点,“看来你已经不大清楚整个赌场的流程了埃里夫。”戴着宝戒的手慢慢点手背,之后声音,让空气震动,“任何人!我强调过是任何人,任何人进行该死的请假!都要通过我的同意!!!”

    飞溅而来的唾液像是火药钢珠,名为埃里夫的管事往后缩脖,紧闭眼睛,快速出声转移这位掌控者的怒火:“我真的将这个规定告诉过维纳布尔斯了,我发誓我说了五次,可是他根本等不到你的到来,切确来说,他在昨晚就离开了自己的住所……”埃里夫小心品了下基洛夫的阴沉表情,慢慢张嘴,“他自述自己遇见了难以想象的恐怖事物,好像是亡灵,又像是手段可怕的巫师。”

    “亡灵?巫师?”查理-基洛夫涨红的脸色一顿,稍微蹙眉,歪头看着这位主管。

    气氛忽然安静,终而,代表了愤怒的大耳巴子呼啸刮在管事埃里夫脸上。

    “这样的借口你也信吗?!”

    查理-基洛夫猛地抓住埃里夫的领口,大力摇晃,用唾液为对方洗脸,“这里是武夫圣地!是加贝帝斯!你跟我说有亡灵?你跟我说传奇和武圣存在的地方会有亡灵?!!”

    “你这……”

    胖胖的他抬腿就要踹,埃里夫缩在墙边,一面抬手挡住侧脸,一面大声的抱歉。

    查理-基洛夫随即忍住怒火,冷冷瞪眼这人,甩开对方往前走去:“去把那该死的维纳布尔斯找到!让他马上来办公室见我!!”

    放在走廊边的烛台“哐当”摇晃一声,查理-基洛夫伸手拉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刻有“总经理”这个单词的门牌在

    晨光中发亮。

    “该死的,真是气死我了!”

    将桌上这些密密麻麻的账单推到一边,这位暴躁的赌场总经理仰头扯松拉夫领,深吸两口气,拿起羽笔,又停下来想想,拉动绳铃。

    “您好总经理,请问有什么吩咐。”

    “到克雷格-普莱斯的办公室看看他在不在,让他现在去安排今天的清洁工作,要是还没来就去找博斯特,发布同样的命令,另外,扣除普莱斯这个月的奖金。”

    “我知道了。”

    助理出门关紧门,挂在墙壁上的会长画像轻轻摇晃。

    查理-基洛夫到此咒骂一声,立即起身来到墙边,将这幅画像小心调整好,然后看着其长呼口气,用手帕将额上汗渍擦拭干净。

    “还好今天是星期六啊……”

    查理-基洛夫喃喃自语,跟着眼里亮起闪光,且愈发明亮,最终化为压抑的狂喜,让这位胖贵族在原地蹦跳起来。

    一千万!

    我昨天竟然赚取了一千万!!!

    紧闭的唇“叽”一声,查理-基洛夫猛地捂住嘴在原地跳动,直到疯够了,发泄够了,才逐步平息剧烈起伏的胸,伸手抹脸,握紧拳打两下气,斗志昂扬的回到了办公桌后。

    “甘米尔-卡洛福还真是一个人才啊……”仔仔细细擦拭掉指缝的汗,他目光闪闪的思考,旋即拿出右手抽屉里的某张申请,一时心绪复杂起来。

    这是一封辞职信,落尾的署名也正是这位在商会内部都小有名气的男人。

    当然,这里的名气并不是褒义词。

    查理-基洛夫忽然有些发愁,想想昨日后者为自己赚取到的红灿灿晶币,又想到了他这几个月的业绩——那上面画着的零也同样鲜红,让他一晚上吃不下饭。

    脑袋里的声音开始有些乱了,查理-基洛夫伸手拍下脸,调整思绪,拿出有关甘米尔-卡洛福的贷款账单,仔仔细细的过了遍账;有些郁闷的喃喃出声:“怎么就还完了呢,我记得刚来的时候他还欠着十多万呢……”

    “肯定是太会偷懒耍滑了……把他放走也不错,而且欠家族的贷款还完,我也没什么好理由留下他了呐。”

    “难不成给他发工资?”

    收起这个恐怖的想法,查理-基洛夫笃定点头,拿起羽笔甩甩,准备在这封辞职申请上批示自己的名。

    “总经理!总经理!”

    门忽然被敲响,一滴浓郁的墨滴在纸上,绽放出深沉的花。

    “又是怎么回事!”查理-基洛夫抬头就吼,“说了多少次不要大惊小怪!这门敲烂了你赔吗!”

    “对,对不起啊。”助理站在打开的门边鞠躬道歉,跟着看住办公桌后的人,语调里的焦急一点未改变,“简!简-艾斯来了!他的马车现在就在马厩停下!”

    楼道忽然传来一阵阵轰动,走廊边挂着的画被众人脚步声震的摇晃;情绪狂热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将整个办公区比集市还要热闹。

    “简

    -艾斯?!”查理-基洛夫猛地从办公桌后起身,脸上肥肉抑制不住的颤抖,“快!!!快跟我一起去迎接贵客!”

    堆叠在桌面上的纸张被风吹的飘起,这对胖瘦查理正要出门,一缕好似旷野青草的清新气味便游荡了过来。

    跟着,是宛如猫儿般灵动的温和笑脸。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空气都好似被掐紧了脖……

    查理-基洛夫与助理对视一眼,浑身一哆嗦,用无比热烈的笑侧身伸手,向这位千亿先生表达祝福:“日安,简先生,原谅我没有出门迎接,我,我并不知道你今天会到来。”

    胖胖的赌场总经理苦笑一声,左手隐晦摆摆;让助理出去。

    “这是我的唐突。”简-艾斯笑着表达歉意,看眼慢慢闭合的门,语调平和的继续出声,“我打扰到你的工作了吗?”

    “噢不,”查理-基洛夫立刻摇头,弯腰将飘到地上的几张纸捡起,整理下着装,才想起未有让助理上茶,不由掐了下大腿,向简-艾斯笑笑,来到桌后扯动绳铃。

    “准备一些红茶,要这个城市最新鲜的奶糖,然后……”

    他看向站在原地的简-艾斯。

    “给我一杯柠檬水就可以了。”简-艾斯对又出现在门边的助理微笑,然后看向了桌后的查理-基洛夫。

    查理-基洛夫点点头,抬手摆摆,再回应简-艾斯的目光,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霎时安静,朝阳散落的金光自百叶窗缝隙透进来——长的短的,在地上留下一幅幅风格不一的阴影。

    简-艾斯认识这件起源于中庭的设计;上前,如桃花般的眸子被晨光抹的金亮。

    “它的中庭名字好像是直棂窗。”

    少年回头看向身后人,从窗叶上收回手,转身,是这样的气质卓然。

    查理-基洛夫完全不知道怎么答了,愣愣看着这个从平民窟出来的骑士,竟是品到了顶层权势的气场。

    “查理先生?”简-艾斯微微歪头,笑得依旧温和无害。

    “啊,”查理-基洛夫终于缓过神来,飞快点点头,笑着揉搓双手,“这个赌场是铂金方面的人设计的,我们只是购买者,所以……我也不怎么清楚这些。”

    他说完飞快整理下发型,左右观看,迈步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摆正,然后伸手邀请,这才回到了桌后。

    双方入座。

    简-艾斯低头拍拍腿上的灰,桃花眸挑出阴柔的弧,深邃立体的五官在光里不断展露高级感。耳上银坠,更是令人难忘的点睛之笔。

    查理-基洛夫又看愣了,真切分不清这位少年儿究竟是骑士还是某个财阀的继承人。

    可能他并不理解“朱赤”这道中庭语的含义。

    身处顶层的圈,简-艾斯早已被带出了顶层独有的习惯和神态。

    狮子只有出生在狮群里才能被称为狮子。

    这是财富,亦是人脉的伟大体现。

第四百四十五章 月薪一千五

    黑雪茄被点燃。

    骨节分明的手夹着它自然垂落。指上宝戒绽射幽光,引人注目。

    这应当是圣器了吧……

    从抽屉里取出烟袋,查理-基洛夫悄然转移目光;一手捏着象牙白镶宝烟斗,略略低头,从锦绣烟袋里取出黑色烟丝塞入烟斗,慢慢端起来,向对面人笑着开口道:“差点忘记祝贺你了,上周日的比赛,你打出了了不起的表现。”

    “嗯哼。”简-艾斯伸手点点烟灰,看着雪茄升腾起的雾丝,未有再浪费时间,“昨天来到我庄园的那名赌场员工,他现在在哪里。”

    “What?”查理-基洛夫一时未听清,抬眼找到简-艾斯的平静目光。

    霎时安静,正在小烛台上烘热的烟斗溢出香,飘起近乎实质的白雾。

    “他好像叫甘米尔-卡洛福。”简-艾斯大方回应对方的眼,削薄的唇抿出浅弧,“他在我面前的表现很有趣,引起了我的注意。”

    “所以,我想要雇佣他。”

    少年的语气不似说笑。

    声落,烟丝“吱吱”萎缩,查理-基洛夫擎住抽一口;喷出浓雾,表情有些费解:“我能问问昨天他在你面前说了什么吗?我的意思是……他可能并没有你想象中的这么好。”

    “噢?”简-艾斯挑了下眉,依旧是极有涵养的微笑,“你能详细解释这句话的意思吗?”

    “他肯定在你面前撒谎了。”查理-基洛夫到此表情笃定,往后靠住背垫,端着烟斗,刚要说话,办公室的门被助理轻轻敲开。助理向他作出某人来了的口型,查理-基洛夫没应。

    于是门闭合,谈话继续。

    “虽然甘米尔-卡洛福拥有王都户籍,他的父母在上任会长查理-约克的手底下也曾担任过中层管理,新西泽大道十七街的那套房子就是他父母那个时候攒下来的。”

    油得发亮的肥脸呼出浓雾,这位姓氏为查理的贵族,语调平淡的像是在述说一只虫子的一生。

    “只可惜,从甘米尔-卡洛福的母亲病死的时候,这个家就有了分崩析离的味道——甘米尔-宾西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后续还多出了情妇和私生子这样的传言,要是没有甘米尔-卡洛福的母亲生前捏紧了钱袋,甘米尔-卡洛福后面的生活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他的祖父祖母也得了类似痴呆的病,整个家已经被酒鬼宾西搞的乌烟瘴气,那段时间闹出了不大不小的动静,甚至他祖父母的房子也没保住,好像是被那对母子拿走了,当时在王都总部有很多人都这样说。”

    查理-基洛夫摇晃两下手,找到叙述热闹的调子。

    “所以商会就是那个时候被欺骗的,我们的会长查理-约克看他可怜,就帮他找了几份简单的工作,他的纠正人查理-罕默也照例帮助过他很多次,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养成了令人厌恶的懒惰习惯。”

    戴有铂金戒指的肥手往下点桌。

    简-艾斯

    一言不发的听,雾丝从口鼻悠悠飘出。

    “查理-罕默后来还帮他搞到了工作进阶机会,这可是了不得的培训,只要他表现好,被赠予姓氏‘查理’、改变阶级的机遇就在眼前。”

    “只可惜他那性格啊……”查理-基洛夫幽幽叹口气,摇摇头,找到简-艾斯的眼,“查理-罕默作为纠正人已经仁至义尽,他的酒鬼父亲得病查理-罕默还帮忙弄到了商会贷款,甚至在甘米尔-宾西死后,查理-罕默还帮他保住了那栋房子,让那对母子的贪婪没有达成。”

    “结果他自己像是释放了天性那般,每一年的工作履历都惨不忍睹,到处破坏工作气氛,本来几百万的贷款好好工作他绝对能够还上,我们商会越来越强,新会长又喜欢使用老员工,本来我以为来了个帮手……说到这真是气死我了!”

    这位总经理终于发泄完长长的抱怨:不断摇头,嘴噘起贴住烟斗;吐出两口烟来。

    “现在他还欠多少?”简-艾斯接上话。

    “快,”查理-基洛夫忽然一顿,改了口,“已经还完了,也向我提交了辞职信。”

    “嗯。”简-艾斯发出鼻音,摁灭雪茄,抬眸看住桌后这张脸,“所以他已经离开这里了吗,昨晚,还是我刚好错过的今早。”

    无声转动指上宝戒,少年语调平淡到有些慑人。

    “不不不,”气氛有些许不对,查理-基洛夫立即收起这点小心思,笑容满面的合拢手搓搓,“其实他的辞职信我还没有批下来,”他开始在桌面这堆纸里寻找,“本来他还欠商会一万多,我,我看他昨天完成了赌场任务,所以就当做奖金给他免了。”

    “那他还在这个城市对吗。”简-艾斯伸手接过这张薄薄的纸,随意看眼,语调更加平淡了,“我需要你现在把他带来这间办公室,以正当名义,不要透露我的到来。”

    简-艾斯抬头,将纸张重新折叠好:“你可以认为这是雇佣前的小小试探,这样能节省一些金钱,我希望你能够配合我。”

    “啊,”查理-基洛夫在这样的目光里讪讪一笑;将双手撑在桌上,深吸口气,保持耐心地说,“我能知道原因吗简,我已经阐述了这个员工的……”他酝酿下措辞,“懒惰、没有责任心、以及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劲的毛病。”

    “我对你的总结没有异议。”试探来临,简-艾斯颔首表明态度,“只是甘米尔-卡洛福也有十分突出的特点:厚脸皮、不在乎旁人目光、交流方式也很直白,这恰好是一名谈判者的品质,所以我想试试。”

    话到此,查理-基洛夫的疑窦消除些许。

    简-艾斯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微笑着,像是倒映在水面的月——近乎于真实:“你知道的查理,我身上的契约极多,想与我合作的人也并不在少数,生意的特性是多样,一味的柔和只会失去利益,总要有人扮演不讨喜者。”

    查理-基洛夫赞同点头,看眼对方;被其十字耳坠反射出的光芒刺了下。

    “我的来意很简单。”简-艾斯伸手拨动下耳饰,继续说

    ,“我相信我们商会培养人才的能力,本来是想向你借用几天考核一下他,既然他的情况是这样的糟糕,这倒能省去许多金钱。”

    “你愿意帮我吗?”

    少年拿出了纯金烟盒。

    “我……”查理-基洛夫犹豫半响,略略低下下颚,终归不放心的问,“你只是想要一位谈判者吗?我这里有……”

    简-艾斯已在摆手,金色袖扣与黑衬衫显得如此契合,乃至贵不可言:“我比较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也不大想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位置花费太多心血,用不好就换,金钱才是真理。”

    “而且,”少年伸手抓了下额头,直视对方眼睛,读不出任何情绪,“我并不在乎你与轩尼诗女士之间的交流,做生意都是凭本事,就算你得到了什么,我也不至于下作的分一杯羹。”

    “不要否定我。”他抬手止住了这位胖贵族的语,灵动的眸子稍稍弯起,显出点点温和,“我与轩尼诗女士的来往比你想象中的要复杂。”

    最后的子落在了心间,查理-基洛夫不再有任何疑虑,点点头,拉动旁边绳铃。

    “去甘米尔-卡洛福的住所找到他将他带来,就说是昨天奖金的事,告诉他假期照旧,只是过来领取晶币而已。”

    “另外不要让他知晓简先生的到来,你一路上要把控好这一点。”

    “我知道了。”助理鞠躬回应,取出怀表看一眼,快步离去了。

    时机恰好了。

    简-艾斯从椅上起身。

    桌后的查理-基洛夫也站了起来——笑着张开手,与这位千亿先生拥抱:“甘米尔-卡洛福是一个极其懒的人,你有把握改变他吗?”

    “我并不喜欢改变任何人。”简-艾斯低头看着这位胖贵族,薄唇抿出浅笑,十字耳坠在晨光里摇摆,“利益才是最好的驱动力,我想我会给予他无法拒绝的理由,他也会乐得为我发热发光。”

    “嗯哼。”查理-基洛夫拍拍他的背,未有打击这份自信。

    双方分开。

    简-艾斯透过百叶窗看眼已上了街道的马车,慢慢开口:“他的纠正人现在在哪里。”

    “查理-罕默?他被会长调到南方去工作了。”查理-基洛夫注视他的面容,挺出肚腩,然后开起了玩笑,“你来的时机恰好,不然这个员工可能需要些许红晶才能带走了。”

    “啊,”简-艾斯顺着他的话讲,“那我可能会心疼这些晶币了。”

    查理-基洛夫哈哈大笑,点点这位年轻的剥削者,忽然有些好奇了:“那工资呢,你预计给他开出怎样的价码,等会他来了,我可以先埋下这个心理暗示。”

    简-艾斯闻言侧头,看了这位主管半响,半打趣地回道:“月薪一千五,你觉得怎么样。”

    查理-基洛夫终于露出知己般的肯定赞赏,看眼放在角落的摆钟,亲热握了下简-艾斯的臂弯,伸手,邀请他在这座赌场参观。

第四百四十六章 差点的失控

    现在正是早上最热闹的时候。

    人们开始工作,相同的还有游荡在花丛中的蜂,以及站立在枝头的鸟。

    太阳的光透过白云了,马车在红砖老楼前停下,前院的铁门满是锈迹;轻轻拉扯,便发出指甲抓挠墙面般的刺耳声响。

    听说这栋红墙楼出现了亡灵。

    戴上方框眼镜的助理在车上观望了一会儿——虽然他大抵是不信的,但关于死的东西,属实令人很难不在意。

    一秒,两秒,三秒……

    才赚了枚黑晶的车夫有些不耐烦。

    马儿哼哧甩鼻,这位干瘦黑人忽然把长鞭一拉;“噼啪”一下,让探出窗的脑袋吓得收了起来。

    “你……”推门下车,助理气急败坏地指着这该死的黑人马夫。却不知对方冷冷一瞥,往这栋红砖楼努努嘴,好心提醒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先生,等太久,主管大人可是会生气的。”

    这无疑挠住了矮壮小助理的痛处——气着跳脚,咬紧牙,狠狠瞪了眼这人。

    “该死的,别给我抓到机会……”

    他侧头吐了口唾液,迈步,猛地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被这声刺耳激的牙酸,整个背部都泛起鸡皮疙瘩。

    头顶的光线有些暗了。

    布满杂草的破败院子不时传来湿润土壤的气息,阳光被红砖老楼的另一面阻挡,整个前院笼罩在阴影里。攀爬吸附在墙面上的藤蔓像是老楼亢奋凸出的血管,总体望去,整个楼宛如一颗埋在大地里的方正脑袋——张着嘴,双目留下青色血泪。

    愈发感到不对劲了……

    矮壮助理搓了搓手臂,回头看眼,发觉车夫早已驱赶马车走远,不知停到了哪里。

    “大家应该都去工作了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安静……”他嘀咕一声,低头推下眼镜,呼口气,忽而余光一飘,看到了那头阴影角落里的小窝。

    “这里还有人养猫吗?”

    藤蔓缠绕出来的窝里的鱼干有些腐烂了——大睁着灰白无神的眼,看住天空,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助理微微蹙眉。一阵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萦绕在鼻尖,让他不自主加快了步伐,一头窜入漆黑阴冷的楼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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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这里是真的冷……

    背光外加蜡烛残缺的楼道此刻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将转角的窗户也给封上,根本没有让一丁点光线进来。

    脚下有些湿滑,助理不慎踩空的踉跄了下,手掌握住扶手,抬起头,于这片黑暗中寻找方向。

    气温忽然更低,一只皮鞋无声从黑暗里露出来,就在他身后,就在他脚边。

    “这里究竟是谁负责的啊!”

    助理毫无所觉的张口骂了声;皮鞋很快隐入黑暗,不再有任何动静。

    “是你吗甘米尔?是不是你负责这里的卫生啊!”矮壮助理到此愈发的火大,直起腰背,收回放在楼梯栏杆上的手;皱眉,慢慢揉搓手掌,被这些黏糊糊的东西搞的反胃,于是深呼吸一次,脖子上的青筋暴出,快要压不住

    积累的火。

    “甘米尔!!!”

    忽然的怒吼震动整片黑暗,顷刻间,整个楼道响起各式各样的诡异声音,仿佛长眠在黑暗的楼,彻底苏醒了。

    阴冷的风在黑暗中呼呼游荡。

    一阵腐烂气味从身后传来,只是这位助理太过愤怒,攥紧双拳,猛抬腿往上迈,嘴里的斥责声愈发嘹亮:“甘米尔!!!你这个该死的究竟干了些什么?!是不是你负责这里的卫生啊!起床!现在给我起床!”

    “甘米尔!!!”

    整个楼道更加颤动,恍惚响起啮齿类动物移动的息息索索声,以及硬物蹦蹦跳跳的沉闷声。

    助理浑然不知的往楼道上冲,每次都把栏杆拍的嗡嗡响,也让整片黑暗更加狂躁起来。

    “工作!放假不代表不工作!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一只黑紫色的猫爪无声探出黑暗,停在这位助理的脖颈边。

    不知是不是这声“工作”太过于振聋发聩,让这片黑暗剧烈颤动起来,轰然炸开。

    “喵!”矮壮助理的头顶忽然响起猫儿的凄厉惨叫,然后整个楼道失去了力气,变为咸鱼般的懒散,以及浓浓的颓废。

    “Damn!”助理被头上的猫叫声吓一大跳,缩肩撞在栏杆上,站稳扶好,随即更加愤怒的敲动栏杆了。

    “甘米尔!”

    “铛!铛!铛!铛!铛!铛!”

    “甘米尔!你这该死的快来接我,这里太黑了我看不见!”

    “铛!铛!铛!铛!铛!铛!”

    “主管要给你发奖金了!你听见了吗!听见就别再睡了!快起来啊!”

    “咚咚咚咚!”

    被大力敲到震颤的栏杆发出类似下班休息的敲钟声。静谧黑暗悄然消退;些许光透进来,将整个地方的阴冷驱散了。

    楼道终于回到原来的样子。

    或是说整个红砖老楼,慢慢变回之前的真切死物,少了些许诡异感。

    助理压根搞不清这些改变的由来,只觉着看得清路了,便快步踩着楼梯上到甘米尔-卡洛福的楼层,停在这扇门面前,就要用铁拳把这门都敲烂。

    虎虎生威的风裹住拳头冲锋,刻有名为“起床”的法令。

    只是眼前的门突然“嘎吱”一声,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男人面容。

    “你到底在干什么?我反复叫了你多久了!”拳头停住,助理盯着这张脸,短粗脖子涨红起来,“你就从不注意你们这栋楼的楼道有多脏吗?楼道!还有那些烛台一根蜡烛都没有!买蜡烛的晶币也没有吗?噢该死的……赶快去收拾吧,主管要见你。”

    残余点烟味的飞沫像暴雨般砸在打工人脸上。

    甘米尔-卡洛福瞬间感到精神清新,伸手往脸上一抹,哆嗦一下,整个人确是活了过来。

    “啊……”他挠了挠头皮,看眼气势汹汹的主管助理,根本忍受不住脸上这股子臭味,立马要去浴室好好洗洗。

    “你这房间是藏了女人吗?”助理将门“哐当”推开;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于是眉头皱成“川”,背手走进摆放着床、桌、椅、衣柜的简单地方,左右打量,发觉倒也算干净整洁。

    “你这里的臭味是哪来的?”他扇了扇鼻子,来到木桌边,拉开椅子想坐,却还是放弃了。

    “啊……可能是死老鼠吧。”

    紧闭的浴室门传出大叔的颓废嗓音,“等气味散散,应该就好了吧。”

    “要注意周边卫生,去年的鼠疫你忘了吗。”助理侧头看了眼,背身靠在桌边,拿出马甲内兜里的烟盒,再到这些抽屉里找了找;用甘米尔-卡洛福买的火柴将香烟点燃,“听说昨晚这里出了亡灵之类的诡异事情,好像是维纳布尔斯说的,这事你看见了没?”

    浴室内水龙头突然变大,隔了半响,才传出甘米尔-卡洛福的回应:“我昨天很早就睡觉了,不知道这些,大家都住在这里,不会有人没去上班吧。”

    “整栋楼就剩你了。”助理眼珠一斜,语调里全是不客气,“大家都是努力工作,为了更好明天的奋斗者,有多少人想进我们商会?想在查理的庇护下成为人生赢家?”

    “你啊……”夹着烟的手停在空中,这名矮壮身材的打工人闷闷叹口气,背也有些弯了。

    浴室里此刻仅有水声。

    隔一会儿,穿着大裤衩的甘米尔-卡洛福一边擦拭一边走了出来,看看捏着烟出神的主管助理,越过对方,一点儿也不客气的从其烟盒里取了支点上;深吸口烟,一米八几的个头瞬间垮了下来。

    “我好久没去城里的公共浴室洗澡了啊。”

    他讷讷的讲,布满青色胡茬的嘴含住香烟,画风是这样的沧桑颓废,“每天缩在水龙头下洗,水还有泥巴,为什么我们要住这么偏的地方……”

    “你……”主管助理瞥他一眼,恨这份不争气,又有些无可奈何的将烟灰点在废纸上,“基洛夫要奖赏你昨天的工作成绩,你现在收拾一下,说不定新的工作岗位就要来了。”

    “奖赏?”毫无精气神的吊梢眼忽然有了点光,甘米尔-卡洛福闭上嘴一吸,烟头烫出亮红,“是多少钱啊,不会是刚好把我欠款抵掉吧。”

    “哎。”助理抬手摆摆手,捏住烟最后吸口;一面呼出浓雾,一面脸色平常地回,“如果只是这点事他也不会让我来,肯定是对你有好处。”

    “赶快穿衣服吧。”

    助理来到阳台边看看,接收从天幕吹来风,感觉一身的腐烂臭味都淡了不少。

    甘米尔-卡洛福穿衣穿得很快,兴许是奖金的魅力,让他的动作快了十倍有余。

    有些划痕的皮靴贴住墙面踢了踢,整理整理有些水渍的卷发,背稍稍弯曲,两手插兜,又是那位摸鱼者。

    “那个,”他从衣柜下的缝隙收回目光,看住阳台边的主管助理,犹豫的张嘴闭嘴,最终鼻音有些浓的说,“我去赌场,这应该算在我的工作时间里吧,所以我的假期……要延长一些吧。”

    话完,清爽阳台上响起了破防的咆哮,并随多余的风一起飘出了好远,

    好远……

第四百四十七章 捕获

    停靠在碎石坪的马车缓缓上路。

    甘米尔-卡洛福低头闻了闻刚喷的香水;挪下屁股靠在车窗边,掀开窗帘,让一缕缕夹着晨光的风吹进来。

    今天应该是个幸运日罢。

    他舒服到眯起眼。金色太阳镶嵌在蓝天白云的画布里,有几只鸟儿自好远的地方传来脆鸣,叽叽喳喳的,说着盛夏快要到了。

    甘米尔-卡洛福随即联想到了昨晚的声声尖叫,转过头,向四平八稳坐在丝绸坐垫上迭戈说:“维纳布尔斯请到假了吗?”

    “嗯?”迭戈睁开眼睛,瞧着面前这张胡茬脸没好气哼声,“他去个鬼类,今早的赌场卫生压根没有人安排,这惹得基洛夫发了好大的脾气,整个五层都为他的个人问题买单。”

    “啊……”甘米尔-卡洛福缓缓点头,目光停在面前的茶几瞅瞅,发觉没什么可吃可喝的东西,于是吧嗒下嘴,继续侧头看风了。

    “你要吃个早餐吗?”迭戈忽而出声,并伸手递了支烟过去。

    甘米尔-卡洛福摇摇头,接过香烟点上,靠住木墙深深吸一口,没有精神的吊梢眼装入对方模样,沉默半响,还是问:“基洛夫究竟找我有什么事,像他那样的主管,可不会将慷慨当做美德。”

    “你应该管好你的嘴。”迭戈瞪他一眼,端着烟嘬一口,眼角余光一直在观察周围,生怕些许烟灰将坐垫搞脏。

    甘米尔-卡洛福挠了挠头皮,看着一片烟灰自眼前掉落;咳嗽两声,立马出声转移这位主管助理的注意力:“你吃了早餐吗?我知道一家酒馆的味道不错,而且物美价廉,我可以请你吃一顿。”

    他说完紧绷着肩。

    迭戈瞥他一眼,眼神里的嫌弃嘲弄不加掩饰:“在外面吃就算了吧,这些所谓的酒馆饭店都瞄准了穷人的口袋,小心哪天吃到死老鼠,到时你就会记得我们酒店的好,也不会这么犯贱的花钱找罪受了。”

    “啊。”甘米尔-卡洛福瞬间放松双肩,夹着烟的手悄然护住钱袋,长呼口气,不再多说一句。

    只是身旁人的谈话兴致却是打开了:“卡洛福,不要照顾这些该死的伪造品的生意,整个酒店娱乐行业都是由我们伟大的会长带进了新的领域,想想之前那些贵族开的酒店,”这名助理伸手点点,学到了查理-基洛夫平日的神韵,“他们只是用此来炫耀自己的帝国地位和名誉,酒店中往来的也是一些王公、贵族、官宦和社会名流。平民只能蹲在街垃圾桶里捡些剩饭剩菜,多看一眼?这可都是该死的亵渎。”

    “可是现在呢?”

    他找到甘米尔-卡洛福的脸颊,并被对方的走神气得不轻。

    “嗯?”甘米尔-卡洛福讷讷移动目光,吸口烟,露出温良的笑。

    查理-迭戈只能深呼吸一次;算是自言自语的继续叙述道:“在我们之前,没有任何酒店出现了盈利情况,也没有人像我们一样名利双收,看看我们的岛谷,它建得就像梦境城堡,所有波斯人都享受到‘客人至上’的一流服务。现在整个贵族圈都在学习我们,甚至是有些钱的平民,也依靠模仿我们赚取了不少金钱。”

    “我们是多么伟大啊。”迭戈捏住香烟点点,目光如炬,却依旧得不到这位颓废人的反馈。

    于是乎,某道实质性的杀意在车厢内凝聚了。

    “啊?”甘米尔-卡洛福再次回过神,转动没有光的眼珠,努力表情认真的回道,“我一直在听啊呢迭戈,你说的真好,赞美我们会长的智慧和远见,赞美她让我们过上了好生活。”

    “我想你还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查理-迭戈闷闷吸口气,将烟蒂扔出窗外,说,“我们正在从事一项了不起的事业,卡洛福。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呢?在会长的领导下绽放光热,不是足以使灵魂颤栗的事情吗?”

    这已经是第三次谈论了……

    甘米尔-卡洛福眼里出现点暗光,抬手将烟蒂送到窗帘外的风里,看眼朝阳,变得沉默。

    车厢久久未传出声音。

    驶出拥堵街口的马车提速很快,也依着距离不远的关系——巨大的查理赌场,立即就出现在视野内了。

    终点临近,搭在裤腿上的手掌慢慢握拳,这位高瘦的胡茬男人抬起眼睛,兴许是嗅到了即将别离的气味,兴许是某种念想压抑了太久,于是张嘴;是极少见的嗓音低沉:“迭戈,为了生存而工作我毫无意见,我尽力让自己不会犯错,不会因为我让商会产生损失。”

    “只是灵魂……”

    手指缓缓捏在一起,这位三十五岁的打工人像是在笑,又分明能读到悲,“它是我作为人的证明,不应当为这些事而牺牲。”

    车厢摇晃驶入终点。

    迭戈一时听懵,张开嘴,面前的人儿已开门下车,先一步进入金色阳光里。

    双方无声向赌场的五层工作区前进。

    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小小的办公室挤满了工作者。他们吵闹着,忙碌着,每双眼每双手都不得空闲,每双教也将地板踩着咚咚作响。

    一路好像没有人与自己打招呼。

    甘米尔-卡洛福有些奇怪的挠挠头皮,与迭戈一同上到最为静谧的第五层,顺着走廊看看自己工作的那间办公室,然后双手插兜,慢慢吸气的往前;停在挂有总经理牌子的门前。

    门敲响。还有许多工作未完成的迭戈站在他旁边,待办公室里这声“请进”响起,向甘米尔-卡洛福摆摆手,示意自己要去工作了。

    甘米尔-卡洛福抬手回应,另一只手转动门把;一阵风拂面,吹闭了他的眼。

    “咚……”

    他毫无任何意识的瘫倒在地,像是一根提不起劲的软面条,横在了办公室与走廊的界线上。

    里头桌后的查理-基洛夫闻声抬头。

    才离开几步的助理迭戈也重新回到甘米尔-卡洛福边上——蹲下来伸手推推,用同样疑惑的眼看向总经理,耸肩,脸上写满了惊奇。

    “他怎么了?”

    隔壁办公室的门开,戴有宝戒的手从黑暗里显露,跟着,是少年略显疑惑的脸。

    “他好像晕倒了。”助理迭戈有些吃力的扶着甘米尔-卡洛福起身,伸手拍拍这人的脸颊,十分不解的抿住了嘴,“我们上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说晕就晕。”

    “是不是太劳累了?”

    简-艾斯站在边上观察片刻,向走来的查理-基洛夫点了点头,然后伸手,率先走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一行人将这个男人放在软椅上。

    查理-基洛夫探手感知下对方的呼吸;松口气,皱眉对助理问道:“你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干什么?”

    “好像在睡觉,我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才将他叫醒。”

    “这是怎么搞的。”查理-基洛夫喷出两道气,有些不放心探查下甘米尔-卡洛福的心跳脉搏,跟着收回残余点温度的指尖,向简-艾斯苦笑地道歉,“让你看见这一幕真是不好意思,我会让医师为他治疗的。”

    “这需要多久?”简-艾斯来到另一张椅前坐下,往后靠住背垫,茶黑色眼眸里光始终平常,“我还剩下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查理-基洛夫闻言有些犯难了,看眼助理,实在对这个麻烦精不感冒起来。

    助理立即就要出门找医师。

    独自坐在窗户边的简-艾斯取出雪茄衔住,平缓出声:“我本预计在今早处理好关于他的工作观察,现在这个情况,”张嘴飘出雾丝,桃花眼眸里盛有碎影,“我没有这么多的时间等待,将他送去我的庄园吧,让我的理疗团队观察他,并克扣同样多的金钱。”

    查理-基洛夫闻言犹豫了,看看瘫坐在椅上,体征如常的甘米尔-卡洛福,总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却总是找不到源头。

    “查理。”简-艾斯开始引导,“我没有你想的这么不近人情,如果只是一些普通疲劳问题,我不会计较酬劳。”

    “啊……”心底这点异样找到了疏通点,查理-基洛夫绽放笑脸,伸手轻拍下甘米尔-卡洛福的头,不知是喜还是恨。

    毕竟是自己手底下的员工啊……

    这位总经理感慨片刻,冲杵着不动的助理摆摆手,让其带着昏迷的甘米尔-卡洛福下楼

    简短的商议到此结束。

    艾斯点点烟灰起身,侧头看眼百叶窗外的阳光,长睫毛垂下来,遮住一切情绪。

    “那就预祝你们签约顺利了,”查理-基洛夫上前握住他的手,“甘米尔-卡洛福虽然很懒惰,但毕竟是我们商会培训过的工作者,希望他能在你手上有所改变吧。”

    “我会试试的,”简-艾斯微笑回应,“有关他的剩余欠款我会派人来缴纳,预计在今下午,或是明早上。”

    “好的。”胖胖的贵族总经理微微点头,取下衣帽架上的帽子,笑呵呵的对简伸手邀请,“来,我送送你,明天又是奇迹倍出的星期日,希望我们再次创下了不起的成绩。”

    简-艾斯平静“嗯”了声,与甘米尔-卡洛福肩并肩下楼,期间引起了许许多多的寒暄与祝福声响。

    一楼的工作大厅算是人满为患了。

    被助理扶走的甘米尔-卡洛福无人在意,简-艾斯默不作声看眼他们离去的方向,侧过头,露出温和亲善的笑容,并道别:“查理,很感谢你的配,”

    “简!你能教我怎么战斗吗?!”

    突然的声音打断他,宛如一记重锤,将热热闹闹的大厅砸入诡异的安静内。

第四百四十八章 秒杀!

    威尔斯-邦齐其实等这个机会等了许久了。

    自那夜薪火节的惊涛骇浪,自那个平民武士的一夜成名。

    有太多太多的武士想着这样的登天之梯,甚至出现了一个独有的武士团体——公正者。

    他们自名“Coveter”,热衷于从下至上的挑战,用热血与无畏标榜信仰,用李-曼特那样的赤子之心面对强权。

    他们自诩良善。

    “自烈火锻铸的钢不会弯折,它会斩平不平事,求一个道理,讲一个公正。”

    现在,向一切罪恶源头说一句公正话的机遇终于到来了。

    威尔斯-邦齐闭目深深呼吸,握住腰间刀的手轻微发颤,仅是往前走出两步,背脊和额头便都被汗水打湿了。

    周边人的目光逐步变得炽热且精彩,乃至呼吸声都压低起来,仿佛面前有什么极其有趣的异象,稍微大声一些,它便被吓跑了。

    查理-基洛夫的脸色尤为阴沉,夹在肉-缝里的小眼带着慑人冷光寻找侍卫,咬紧腮帮,压出刺耳的“吱吱”声。

    “简。”

    威尔斯-邦齐仿佛走过了漫长的世纪,漆黑的脸上布满坚毅,暗色厚唇抿住,极短的卷发像是一个一个小圈贴在脑袋上,又像是某个氏族的文明。

    气氛彻底安静了。

    他望着面前这戴有十字耳坠的阴柔少年,望着其项上的金链,其指上的宝戒,终而蹙眉,用近乎坚决的声音,向这个罪恶源头躬身请求道:“帝国武士不避讳战争,在这个逐渐和平的年代,我们背负了帝国的希望,所以……”他的声音带了些颤音,好似缅怀,“我希望您帮帮我,教我如何战斗!”

    多日反复背诵的结果总归不会骗人。

    他已经听到了周边泛起的吸气声,还有些许复杂的眼,其内甚至有以前从未收获到的钦佩。

    他知道他赢了……

    厚唇翘起浅显的弧,多亏是埋头模样,不然又要多背些“Coveter”的道理。

    身旁的少年已经彻底没有声音。查理-基洛夫小心往边上看;飞快收回目光,抬起手臂大吼道:“侍卫!侍卫!你们这样该死的都是干什么吃的!赶紧把这个神经病赶出去!让今天的负责人现在来见我!”

    “现在!立刻!!!”

    胖胖的身躯炸出巨大的能量。

    围在周边的赌场员工们四下散开,持刀背枪的赌场侍卫气势汹汹的挤进来,看眼卑微鞠躬的黑人武士,各自交流眼神,实在不客气的上前绑住这个蠢蛋。

    “简!”情绪已渐入佳境,威尔斯-邦齐睁大圆眼,愣愣看着面前人,眼眶顷刻红润,“就不能教教我吗?我们都是一个帝国的武夫,我,我虽然没有你这样的天赋和训练环境,但是我拥有一颗真心,一颗想要变强的心啊!”

    “你们放开我!”

    他开始激动的挣扎,偏生不使用气血手段,被一些个暴躁侍卫砸中脸颊,流下殷红的血,“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公平对战?!你是在害怕吗?你是在享受资源,却堂而皇之的欺骗吗?”

    “我只是想向你学习啊!”

    威尔斯-邦齐怒目指着这个阴柔少年,宛如不畏强权的勇敢斗士,“我不要金钱!我不要名望!我只是想要学习如何变强,这也有错吗!!!”

    “放开我!!!”

    一身正气的黑哥儿甩头砸在了实木枪托上,霎时的红尤为刺目,真切让这些还未彻底离开的看客们有些不

    忍了。

    “只是一场比试而已啊……”

    终于有员工忍不出出声,眼神躲闪,将自身藏在人群深处,“明明每个礼拜都要在铁笼里比赛,为什么就不能完成这个可怜武士的心愿呢。”

    “是啊……他又是带着善意的,看长相……也不是什么坏人呢……”

    暗流在人群中穿梭扩张,太多的眼神产生变化了,也有太多的良善,被深切摆上了明处。

    查理-基洛夫的咆哮快要喊破嗓子。

    侍卫拉着这个不断挣扎哭喊的武士往大厅外走,模样确实有些可恶了。

    “简!简!!”威尔斯-邦齐还在激动跳着,如泣如诉,“人族式微,我们本应该互帮互助,我辛苦求武这些年,只想见你出拳一次,这样也不行,也不愿意吗?”

    他的泪一束束落下来,阳光照在身上,为其披上金色的外衣。

    要被彻底扯出大厅了……

    些许感性者闭目忍住鼻酸,更多的眼,戳上了少年的后脊。

    查理-基洛夫已经喊到喉咙冒烟。

    始终站在原地未动的少年儿忽然眼尾上挑,漆黑的瞳抹过幽光,脸庞如玉,又五官深邃。

    “这些人哪里要什么真相呐,他们要的只是自己的心声灵验,要自个儿开心。”

    “你也少花时间来管这些破事,就你这点本钱,我出去谈生意都提不起劲,害怕给别人认出来,丢脸呐!”

    “人跟人之间也没有这么多感情好谈吧,一手钱一手货,少跟我废话!”

    耳边的女声消散,飘过来的风伸手弹在少年额头,恍然回神,原来是那位夏奇拉伯爵翻来的白眼。

    简-艾斯不自主的笑出声,再回头望眼周边这些人,向死活哭喊在大厅门口的吵闹抬起左手,出声,眼神不起波澜:“放开他吧,我愿意为我这位支持者花费一些精力。”

    “简……”查理-基洛夫倏地愣住,看看这张立体的侧脸,被十字耳坠晃得刺了下眼球。

    简-艾斯继续抬手示意,左右打量周边环境,向这位主管说:“边上有空旷地方吗,我也想活动活动。”

    “可是……”查理-基洛夫深知这不是小事,但大厅门那头又闹腾了起来,甚至吸引了许多住在岛谷的客人。

    事情好像闹大了。

    威尔斯-邦齐完全进入状态的哭吼呐喊。身边侍卫也确实不想被人当做精神病,于是离远了些,冷冷看着这位武士。

    “你跟我来吧。”

    处于绝对中心的少年儿不急不缓地迈步。绣有金边的外套轻轻从威尔斯-邦齐肩头飘过,留下绿草的清新淡香。

    “他好像是一位高级武士。”旁边的侍卫低声说出情报。

    简-艾斯看眼这人儿,未说话,继续朝着门外走。

    挤在大厅的人流轰然跟随,半靠在石柱边的威尔斯-邦齐微微抬头,产生了被忽视的怒。

    浩浩荡荡的人群都杀入豪华马厩的前院草坪停下了——交头接耳着,只要稍提“简-艾斯”这个名,便让这场风暴轰动席卷向整个赌场了。

    “发生什么事了?”

    坐在八驾马车里的助理迭戈好奇探头。

    正在前头抽烟的莉莉转头来看他一眼,喷出烟雾,用不带起伏的声调回了嘴:“有个傻逼要挑战我主人,他的头可能要被踢烂了。”

    莉莉想起那座练武院近

    期的动静;不由摇摇头,将烟蒂吐在地上用脚踩灭,仿佛踩着的就是某人的小脑袋。

    “比试?!”迭戈彻底失声了。

    而那头的黑压压人群也把前院草坪彻底围起来,大声的,激烈的讨论着,时不时能瞧见衣着光鲜的贵族取出晶币下注,并指指点点圈中心的武者,好似在分析局势。

    油绿的草被踩焉了精神。

    威尔斯-邦齐此刻的心跳声……像极了两军对垒的响鼓。

    这么容易就实现了吗……

    远远围在边上的,一片黑压压的观众让他产生了巨大的压力。

    背脊有些发冷,额头布满细汗,厚厚的唇逐渐转白,甚至有些耳鸣噪声,以及口干舌燥的应激反应。

    “冷静……你要冷静啊邦齐……”

    威尔斯-邦齐紧紧握拳,不断吸气呼气,忍住眼皮的抖动,微微低下下巴,盯紧面前这个阴柔少年——他好像是站在原地看风景,外套都未脱下;偏着头,笑容温和的与某个贵族隔空闲聊。

    “这是挑衅吗?”

    眼里凝聚出精光,威尔斯-邦齐往前探脚点点,活动脖颈,默不作声计算双方间的距离,计算风,甚至是当前的天气。

    “距离薪火节不超过一个月,传闻简-艾斯只是初级武士,我按照最坏情况预计,将他拔高到中级武士层次。”

    分析继续,这位黑人武者找到了最好的状态。

    “中级武士的最低增幅超过了十五倍,假设他已经达到了二十倍,查理的王冠武技无需考虑,他绝不可能入门,所以都是紫藤花学院的武技……”

    眼神闪动,威尔斯-邦齐的嘴角有弧度。

    “铂金,至多是钻石,配上二十倍增幅,草坪环境,连带隐蔽地形都不需要考虑,武技种类不要考虑太多,我只需要先用防御迎战……”

    三门缓缓释放气血,拳握紧,身体也逐渐紧绷。

    临时充当裁判的查理-基洛夫站在了二人中间段的土坡上,举起双臂,示意倒计时。

    “不,我不能够打赢他。”

    威尔斯-邦齐忽然泛起这个念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人,思绪急速运转。

    “我没有李-曼特的学院和财阀后盾,如果我打赢他,很可能走不出这个马厩,或是永生关在阴暗的铁牢里。”

    “这不是我想要的……”

    裁判的一只手已经放下,他垂眼深吸口气,确认所有战略。

    “那就刻意打成平手或者拼招之后输给他吧,要让这些人看到我的潜力,也要……”

    威尔斯-邦齐脸上浮现出绝对自信的笑容,站立在对面的人儿也慢慢转动了眸子。

    原是查理-基洛夫的另一手落下了。

    顷刻有风,踮脚,提膝,肌肉收缩冲刺。

    八门内的气血咆哮着狂吼着冲破限制,拔高体温飘起白烟,在一瞬间完成武技的路线运转!

    “昂!”宛若残影的高踢映上威尔斯-邦齐脑门,细一听,其内还有八门轰鸣的滚滚雷吟!

    “Bang!”

    皮靴与面容接触;面骨的碎裂声清晰入耳,鼻梁崩塌下陷,动能进一步穿透,威尔斯-邦齐嘴边的戏谑弧度还清晰可见,但整个眼球,已经在神经破坏中充血。

    简-艾斯干脆利落的踢爆了威尔斯-邦齐的头颅!

第四百四十九章 敌人

    对面庄园又新进了一批紫叶李——羽状,圆锥花序,着生紧密;是颇为秀丽的紫。

    它朦朦胧的遮住墙里头的一切。

    法布雷加斯-罗肯考特麻木望着这片喜人的紫,想着对面人的名;慢慢低头,边摸鼻子边下阳台,来到侧院的小草坪上。

    他其实每日都要经过这里,又在每每经过时,想起交织在两座庄园间的人事。

    这像是鸿沟,又像是天上的鸟和深海的鱼,兴许缘分会让两者遇见;却只能看一眼,便立即忘了。

    圆拱门周边这片紫树真是像极了墙。

    罗肯考特往前走了些距离,照例拿出长枪,站在太阳底下舞,闭眼,压住沉沉重重的心。

    一连套的基本把式都打完了。他仍然坚持在圆门前头练着。期间仆人来劝,他答说已经习惯,并解释今天的天气很好,怕等会变天,也就在这里训练了。

    “要将训练师也叫来这边吗?”仆人点头。

    “不用了吧。”罗肯考特沉默半响,习惯性的持枪背手,细汗从额上滴落。

    仆人又点头,要走。

    罗肯考特却开口;眼神晦涩,双唇也抿成一条线:“今天,隔壁庄园有什么动静吗?”

    “什么?”仆人有些疑惑,回头望向主人的脸,跟着心里清明,说,“都是老样子,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啊。”罗肯考特张了张嘴,宛若松了口气,要进一步说,却又哽在咽喉里,支支吾吾半响,只能是闷头练枪了。

    草坪上仅有的花被风吹飞了最鲜嫩的那几瓣。

    浅显的脚步声忽然从对面这片紫树内响起,罗肯考特倏地停住把式,抬头,脸上分明闪着紧张与惊喜的光采。

    脚步声更加近了……

    他忍不住整理一下着装,左右看看有没有仆人守在这;侧身靠在墙边上,清清嗓门,扯动手掌上的绷带,把长枪放在边头,余光始终罩住圆拱门后的紫树林。

    里头的人终于出来了。

    罗肯考特一时紧张的张嘴吸气,松拳握拳,只觉得脸更加滚烫。

    “你,你……”

    他略微结巴的出声,只是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女子的脸。让他在这刹那抽紧心脏,所有的情绪,也都沉浸进了心底。

    穿着亚麻色长裙的乐师明显有些惊讶,看看这扇拱门,再看看拱门外头的庄园坪院,忍不住前进一步,说道:“原来你们两个的庄园都是相通的呀。”

    “嗯。”

    对面人回应过来的情绪明显很冷漠,哪怕她的声音清丽如黄鹂。

    乐师倒也不觉脸热,看看这少年,用好奇模样继续开口:“内史密斯这段时间经常约我来庄园,我都没见到过你呢,是年末考核的缘故吗?”

    “关你什么事?”罗肯考特的脸瞬间涨红,的确还出现更红的点子,眼珠也稍稍凸出来,声音极大,像是掩盖着,“这与你有关吗?你这卑贱的乐师最好放清楚自己的位置!”

    “我……”乐师有些疑惑的张大眼,指尖扎入掌心,全是不解与茫然。

    “她是放清了自己的位置,也远没你这般粗鲁。”

    一道声音忽然从紫色海洋中传来。两人回头,并神情不一。

    内史密斯眼里盛着的冷意宛如实质,穿着中庭款式的衣襟,中短头发扎起来用帻裹住,背手前走,宛若一名中庭武者。

    气氛有些凝滞。

    内史密斯伸手握住乐师的手肘将其拉过来,刻意不去看罗肯考特,转身,立即就要离开这片紫色树林。

    罗肯考特无声张嘴,脸也麻痒起来——站着,却似乎站在了针尖上。

    好疼……

    太阳的光分明燥热。在紫色树叶的懒散飞舞中,在他的观望中,内史密斯的每一次脚步声他都听得分明,像是逐渐拉长的细丝,钩住他的心;溢出丝丝鲜血。

    但是他还未开口,刚鼓起勇气,那背影却早已经消失在紫的海洋。于是他惘然地回身,有些无力的靠在拱门边上,看着自家仆人们的到来。

    坪院内仅有的几朵花在仆人脚下,病恹恹失去最后色彩。

    “罗肯考特。”

    突然一声虫鸣。这是他平日常常听到的;那庄园主屋三楼,就正被这些虫儿占据了三四个房。但他现在确实没什么心情,抬手摆摆,轻轻走入仆人簇拥起的圈里,收起长枪,向又在叫他的远方亲戚点了点头。

    “罗肯考特。”这名亲戚明显不满意他的态度,“你的团队正在找你,有关年末考核只还剩不到两月了,赶快来吧孩子,赶快来追上进度。”

    “我很清楚这件事。”罗肯考特慢慢点头,越过这人,并在走出坪院时看见了躺在亭子里的另一位亲戚——他闭着眼躺着,满脸悠然自得,仿佛这个地方全然被他掌控;也时不时开口,吩咐调度周边的仆人。

    大概是听到这些噪音了,脸上坑坑洼洼的莱恩-肯普抬起头,露出亲和的笑。

    “罗肯考特。”他抬手打着招呼。

    面前的外甥未应,这位管家旋即皱眉,从躺椅上起身,看看其身旁的弟弟,收到了同样疑惑的回答。

    “你刚才又去那片坪院了吗?”他了然的问。

    “不……”罗肯考特微微低头,有些失措,结巴的毛病也显露了出来,“我,我,我只是想,想单,单独训练一下,”腹部忽然温热起来,他的声音也平顺不少,“那块院子的阳光不错,而且种满了树,很安静。”

    这是查理赠予的巫药的功效。

    罗肯考特愈发觉得别扭。

    莱恩-肯普淡然点头,向弟弟招招手,盯住外甥的脸,用稍微低沉的语警示:“年末考核不能出一点问题,这事关你之后能得到怎样的资源扶持,任何事情,记得我所说的,现在任何事情都没有它重要。”

    “你明白吗?”

    他皱眉地讲,势要在外甥口里得到答案。

    罗肯考特闷闷垂头。

    霎时有急促脚步响起;姓氏为莱恩的亲戚冒冒失失冲入他们正中,双手抬起来,于这些疑惑目光内惊声喊道:“简!那个简!他刚刚战胜了一个高级武士!”

    “仅仅只用了一招!”

    声落,这对舅舅外甥皆露出震惊色彩,尤为莱恩-肯普的反应最为剧烈——伸手抓住这个亲戚,瞪

    眼看他,声线阴怒地问:“是谁和你说的,这是不是假消息。”

    “现在,”亲戚喘的一上一下,“整个城,整,整个学院都传开了。”

    “不可能!”莱恩-肯普猛地将其推开,表情有些吓人的看眼外甥,大口呵着粗气,眼睛微眯,宛如冰冷吐信的毒蛇。

    ——

    摆满古玩书画的室内。

    沸水烫香的茶悠悠飘在水面上,有些镂空花纹的梨花木椅子散出阵阵幽香。

    “我为罗肯考特刚才的话向你道歉。”内史密斯弯腰入坐。

    跟着进来的乐师不露声色看眼有些红的手腕,然后将视线放在这个少年脸上,声音轻柔地回:“他说的并没有问题,不过你……是跟他吵架了吗?”

    内史密斯不答話,端起手边的茶,低下头,另只手伸直,让对方也品品这香茗。

    乐师从善如流,杯沿后的目光不断掠过桌上墙上的古玩字画,收起心绪,耐心等着内史密斯的答案。

    气氛静谧的很快。

    这位一身中庭打扮的哥儿伸手撑住脸颊,看眼窗前的书柜,稍稍垂下眼眸,终而问:“我有些不明白我现在的想法,我很困惑,也难以静下来。”

    他伸手捂上整张脸,弯腰低头,聆听自己的呼吸声音。

    “你们发生了什么?”乐师拨撩一下耳边的发,用漫不经心的口吻继续问,“你另一位朋友呢,上次比赛你为什么不去见他呀?”

    “他是在保护我。”内史密斯顺势想起那双阴柔的眼睛,心绪更为复杂,“简-艾斯身边藏有太多的危险了,他让我先沉静下来,约定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年末考核进行真正的清算。”

    “嗯。”乐师轻声回应,换个坐姿,压下心头的破坏欲。

    内史密斯抬头看她一眼,垂下双手,脸上露出苦笑:“他让我不要责怪罗肯考特,其实换句话来讲,让我们心生间隙的是他那名舅舅。很多事情他也迫不得已,这些我都知道,可在我真正站在他前面的时候,我确实会不自然。”

    “这真的让我,”他握紧了拳头,“很困惑。”

    被泡散开的茶叶沉入杯底。

    乐师收回目光,向少年儿笑道:“也许你们要好好谈谈,朋友之间有争吵,有意见都是常见的事情,总要有人先做出让步,我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你觉得呢?”

    她的声音依旧好听。

    内史密斯看着她半响,张嘴,会客室的门却被管家贝推开了。

    “主人。”略有富态的管家微微躬身,来到主子身边,弯腰耳语几句。

    内史密斯的眼瞳慢慢扩大,先有些不可置信,再是担忧,最后变成复杂地讲:“这个情况属实吗?”

    “就是今早的事。”管家贝回头看眼座上乐师。

    “我先走了。”乐师识趣起身,向内史密斯颔首告别,“感谢你这几天的盛情款待,如果还有什么乐器上的疑问,我随时有时间。”

    “你,”内史密斯看她片刻,伸手,对其招了招,“这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坐着一起听吧。”

    “这真的可以吗?”乐师显得受宠若惊。

    内史密斯再次点头。管家贝看眼这乐师,适时沉默。

    “继续说吧。”内史密斯在食指上的戒内找找,取出一颗药丸,放入舌下。

    管家贝深深看眼主子这好似下意识的举动,调整呼吸,平稳开口:“根据赌场方面的目击者证实,简先生好像使用了种腿类爆发武技,瞬间越过百米距离,不论这门武技的具体作用,单看此类爆发功效,已经至少有了钻石品阶。”

    “当然,他自身也迈入了中级武士阶段,这次并没有展露势的模样。”

    “他的对手呢?确认是高级武士吗?”内史密斯追问。

    “持有高级武士证半年有余。”管家贝微微躬身,再次看眼座上乐师,“简先生一脚踢晕了他,二级伤害,目前律查已经介入了。”

    “这关帝国法规什么事?”内史密斯最听不得这个单词,身子微微前倾,语调也焦急,“难道又是有心人的阴谋?”

    “目前不大清楚。”一只羽毛鲜艳的鸟儿在窗外扑打翅膀。管家贝上前开窗,探手将这小家伙接了进来,解开其脚上信息,照着念,“不过好消息是简先生已经从律查那里出来了,学院作保,总共只在里面待了五分钟而已。”

    “那真是太好了。”内史密斯闻声露喜。

    旁边的乐师悄然收回目光,放在扶手上的手掌习惯性划拉一下。

    管家贝将鸟儿放飞,回头,向主人提出建议:“你现在不去找他吗?这是个好机会,百利无一害。”

    “现在吗?”内史密斯有些意动,又转眸,看向某个方向,表情略微收敛。

    霎时无言了。

    其实每个人都应当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某一次站队,某一次伸手,许多许多的东西,都已然身不由己。

    这近乎于赌,又是人生不可避免的常事。

    收起晦暗念想,管家贝随主子的目光看着那个方向,像是开玩笑般的出声道:“莱恩他们一定很着急吧。”

    “啊……”内史密斯瞳内的光瞬间变暗了。

    “你觉得呢?乐师小姐。”管家贝笑着看向另一位听者,不打算心善,“戏剧最常见的复仇剧情就要活生生出现,用你的见解……”他的嘴缓慢扩张弧度,泛起些水光,“我们应该从哪方面找到这个坏人?或者说,你认为哪位才是好人。”

    “被踢成活死人的可怜武士?还是迫不得已的简先生?”

    “更或者……大肆传播打败简-艾斯这件事情的法布雷加斯-罗肯考特?”

    “这与他没有关系!”内史密斯忍不住出声了,眼珠有些红,声音有些颤,“这都是因为他的舅,”

    “舅舅。”贝露出恭敬的笑,看眼不说话的乐师,双手合拢入袖里,“舅舅可以逼迫他做不喜欢的事,可以让他低头,但绝不可以让他的利益受损。”

    “他分明是受益者。”

    戴有金戒的宽厚手掌温和搭在主人肩上,像是给予他力量,又像是逼迫他抬头,让其好好看看这现实,“现在,莱恩会用尽一切守住这份利益,法布雷加斯-罗肯考特……他会拒绝吗?”

    “我要回去了。”茶叶不适时的浮出水面,乐师向处于关键抉择的少年笑笑出声。

    贝的眼神显然幽暗几度,转眸敛去这点杀心,轻拍了下主子肩头。

    “好的。”内史密斯未有在意她的去留,低头捏了捏紧皱的眉心,深深呼吸一次。

    足够喧闹的马车声已经被风带来停在窗头了。

    局势已定,贝收回手掌,低头态度恭谨。

    “他们是要去哪里?为什么要出门?”内史密斯远没有这般平静,微微起身,握住扶手的手有青筋展露。

    贝无言闭目。正在推开的乐师背对他们垂下睫毛,分明看不清面容。

    哄闹的车轮声即将走远,拉紧了内史密斯心底的弦,扯动,撕裂还未结痂的,血淋淋的伤口。

    少年终于露出了阴鹫神色,宛若觉醒了某种特质,让眼神变得更具有攻击性。

    贝舒适地顺出胸内浊气,袖内的手轻点,勾勒出道道媒介。

    “备车。”

    座上少主出声,连带站起来的影被日光斜射得极长。

    “好的。”贝恭敬低头,侧身伸手,带到主人先走;动作轻缓将门带上。

    他们的时间选择太过恰好,阳光下的紫树呈现出童话一样的梦幻色泽,外出的路仅有一条。

    两座庄园,共用这一条。

    四驾马车从庄园门口冲出,车轮碾着碎石飞溅出尘埃,大片大片的,将空气都变得污浊。

    无形的禁忌忽而展露威能。

    狂奔的马受惊抬起马蹄,整个车厢剧烈晃荡一下,车门猛地被扇开,将一个身材矮胖的人甩了出来。

    “是谁?!”

    莱恩-肯普跳下马车,抱起满口血污的弟弟,掀起不加掩饰的怒吼。

    在庄园门口的内史密斯刚要登车,皱眉侧头,便看见了气势汹汹走来的麻脸男人。

    “你这个小杂种……”

    两门轰然打开,他赫然俯冲举拳,模样要吃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管家贝无声挡在主人面前,袖里的手点点,这位炼武者便再无任何声音了,“每天死在马蹄车轮下的人常有,不加考证就迁怒我主人,是不是不大好呢。”

    “你在说什么?你这个该死的贝……”

    莱恩-肯普目眦欲裂的看着贝,看着对方的脸,太阳穴狠狠鼓起来,“我能闻到你像老鼠释放禁忌的气味,你这个该死的杂毛巫师,杂毛!杂毛巫师!!!”

    “轰!”炼武者独有的真气挣脱禁忌,莱恩-肯普举拳。

    贝慢慢扯出袖子里的手,眼里流转暗光。

    “舅舅!”略微失声的喊叫从侧翻的马车内传出,内史密斯闻声侧头,是罗肯考特的身形映入眼眶里,让他抿紧了嘴,压住心底感情。

    “舅舅!”罗肯考特运用气血冲到莱恩-肯普面前,抓紧舅舅这只举起来的手,声调焦急的安慰,“这里面有误会!我们不应该就这样责怪别人!”

    “这怎么可能有误会?”莱恩-肯普瞬得气笑了,看着心软蠢笨的外甥,再看看站在贝身后的内史密斯,点点头,嗓音略显怖人的赞赏,“好啊,我还在说你们到底能够忍多久,终于不用强忍恶心的住在一起了对吧。”

    “舅,”

    “闭嘴!”莱恩-肯普勃然怒吼,扯起罗肯考特的衣领,指着这对主仆,指着这份恶心,“你还看不出来吗?罗肯考特?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伸手拍打外甥脸颊,双目赤红,再指向自己那可怜的,躺在地上的弟弟,“他们已经要挑起斗争了,从那天你拒绝查理起,你们的友谊,你们的情义就已经彻底斩断,你们现在是敌人罗肯考特,在最后的擂台上,你们当中只能存活一个。”

    越来越多的仆人围上来抢救或是对峙。

    “不……”

    一道无形的天堑产生,罗肯考特神情发愣的看着舅舅的脸,嘴唇下弯,找到那边尽头的小伙伴的脸,眼瞳颤动起来。

    争吵,推搡……

    原本和和气气的双生庄园终而被暴力和血腥统治。

    “诶,你们是从小就认识了吗?”

    “怎么可能,我和他是在来的路上认识的,当时雪大,一来二去的,就熟了呗。”

    “我叫他大结巴,说话超级卡,卡,卡壳哦~”

    “你,你,你,你又学,学我啊!”

    “哈哈哈,你看啦艾斯,他就是这样,哈哈哈。”

    “好,好,好啊!看我揍你!”

    阳光太烈,那日的欢声与笑飘舞上卷至高空被灼烧成灰。

    挤压推搡在一团的仆人们已开始相互攻击,相互投掷,赤红着眼,倾泻谩骂的语。

    “内史密斯!”少年突然发出滔天吼叫,仰着头,闭上双眼留下最后一滴泪,“这究竟是不是你!”

    “回答我!!!”

    他歇斯底里的声音扼住暴乱的脖。

    片刻安静,始终站在管家贝身后的内史密斯看着不再结巴的大结巴,恍惚指尖收入掌心,微微张嘴,又皱眉。

    “别心软。”身前人的音低缓。

    这位打扮的像中庭人的哥儿闭目深呼吸半响,睁眼,越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天堑边缘,看着对面这泪流满面的小伙伴,微微仰起下巴,饶是声音颤抖,亦有一往直前的决心:“是我干的,是我让贝干的。”

    “为什么?!!”法布雷加斯-罗肯考特神情狂暴的吼。

    殊不知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爆发出更加狰狞的模样:“你又是为什么啊?!!”

    “踩着自己的朋友上位!这就是我们的友情吗!!!”

    罗肯考特愣神噎住,内史密斯已宛如狂兽,“你什么!什么!什么都说是你舅舅!没有你的同意,他真的敢吗!”

    “你知道你最让我觉得恶心的地方是什么吗!!!”

    心底的某片柔软彻底碎裂,内史密斯吸气扬起头,忍住通红的眼,念,“简-艾斯可以不在乎,反正他已经被伤害的习惯了,可我们是他的朋友,凭什么,凭什么我们都要拿捏他这点习惯?!这算什么友情啊?”

    “你从来没把他当过朋友,你不要再骗人了,罗肯考特。”

    眼角的泪抑制不住的落,内史密斯维持最后的倔强,看着无声失神的罗肯考特,闭目,说出最平静的语,“我跟你,以后只能是敌人。”

第四百五十章 可悲的

    鸟在刺眼的阳光里像是一束摇摆不定的风信子。

    微风伸出了手,慢慢将窗户的帘布吹开,带着光照亮桌面,也照亮了烟蒂最后一缕气丝。

    蓝色雾丝悠悠盘旋在上空,衣领上的金纽扣闪着炫目的光。

    少年往后靠了靠,精简干练的圆寸显出个性,薄唇抿的很平,稍有些阴柔的桃花眸里,分明是平静从容的光。

    “我可以走了吗?”指上宝戒熠熠生辉,他抬起漆黑的瞳,装入对面律查的愤怒,有些调笑,“时间已经不早了,有些学院导师的课,我无法做到缺席。”

    “帝国的法律法规才是第一要素,简先生。”白手套-紧握,负责审问的律查冷冷盯住面前人,将墨渍未干的巫师信息甩上桌,皮笑肉不笑的念,“被帝国承认的高级武士威尔斯-邦齐已经确认是一名活死人,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任何武士对于帝国都是一笔财富,你无视律法做出损害帝国底蕴的事情,并还未有一点悔改之心,还在向我大放厥词!”

    五指张开砸上桌面;“嘭”一声,压迫的气势便从律查身上渗透出来:“你,你贵为帝国顶尖武院的学生,在被君王赐福的城做出这么野蛮的行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有多么大胆!”

    “回答我!”

    木桌再次“嘭”一声的震动。

    对面人垂下狭长眸子,慢条斯理地摩挲指上宝戒,宛若观光取景的游客,举手投足间写满了淡然:“你的推论其实是很精彩的,尊敬的律查先生。但是我的所作所为都合乎法规,整个查理赌场的员工都可以作证,些许在岛谷游玩的贵族亦然。”

    “你这是在狡辩!”律查再次拍桌,指着这嚣张至极的人儿怒喝,“你踢开了威尔斯-邦齐的脑袋!这样的极端手段也能算为切磋吗!你就是冲着杀戮而去的!”

    “噢不……”对面的唾液都快要飞溅到脸上了,简-艾斯稍稍往后仰头,摊手耸肩,薄唇抿出无奈的弧,“如你所说,这位……”少年简单想了想,“威尔斯-邦齐,嗯,威尔斯-邦齐已经是一名高级武士,而我只是一位经验稚嫩的中级武者,为什么你就不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呢?”

    简-艾斯找到了对方的眼睛,顺势压住其想开的口:“在这场友好切磋里我是那个弱势方,我很害怕,我的身体甚至都在颤抖。”

    律查的眼神愈发吓人。

    少年依旧在讲,脸上的确有些后怕:“我要全力以赴地应对这次切磋,这样的我怎么会想到高级武士威尔斯-邦齐会如此脆弱,他根本没将注意力集中在切磋上,我对此真的十分无奈。”

    “所以你就一脚扼杀了一个生命?”律查冷冷笑了,眼角边的疤自主蠕动,十分唬人,“他的家人,他的爱人都随着你这一脚进入地狱。不管你是怎样的巧舌如簧,本次事件的结果终究触犯了帝国律法,你会受到最为公正的审判!好好祈求吧,神体先生。”

    律查说完双手抱膀,盯住座上人的眼里全然是愤怒之火。

    气氛有些沉默了。

    窗帘后的一束光将少年食指上的紫戒照亮,使其反射出幽暗光泽。

    “你是最近才来到这座城市的吗?”他忽而问。

    “这与你无关。”律查皱紧眉头,伸手拍拍胸口的徽章,“不要想用任何方式取巧,这只会你多吃些苦头。”

    “嗯。”简-艾斯稍稍垂低眼睑,过一会儿,抬头展露出温和亲善的笑,“你真是一名令人钦佩的律查者,我很高兴认识你,也想要趁这个机会与你分享一个小故事,这是我在龙世界探险时学会的一个道理。”

    年过四十的律查冷眼旁观,脸上的不耐烦已呼之欲出:“我没有任何兴趣听你的道理,我们队长马上回来,他会作出最终审判。”

    “我会耐心等待的,所以麻烦你也耐心一点,毕竟你也年纪不小了。”简-艾斯取出一支细雪茄衔住,低头点火,声音平和,“我大概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明面或是隐秘,任何到来者都要熟悉它,都要学会在这些规则下生存。”

    身子前探,质地考究的黑衬衫被阳光镀上一层淡金,是说不清的贵气。

    “在这个城,或是在这个以武者为主调的象征地,一场切磋与一场死斗都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情,这是无法摆上明面的态度。我可以说得更简单一点,”

    简-艾斯举起一根手指,看住对方的眼睛道,声音略带磁性:“十秒,十秒之后这个房间便会被打开,然后有一名比你们大上一个阶级,或是直接统领你们的法官出现。他会招手让我离开,说不定还会带我去他的办公室喝茶,聊一聊明天的拳赛。”

    “你相信吗?”

    简-艾斯捏着雪茄吸一口,稍稍歪头,茶黑色眼眸里流露出幽光。

    律查的表情彻底阴沉了,缓缓垂下手掌,穿着黑皮靴的脚往前迈出。

    “笃笃笃……”

    很轻的音突然间扩散,下一刻,紧闭的木门确是打开了。

    “简-艾斯。”

    脸上打着粉底的胖法官出现在二人的视线内,跟在旁边的是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

    “彼诺修老师。”简-艾斯从椅上起身,越过面色完全铁青的律查,就像是越过了一团空气。

    “你没有受伤吧?”彼诺修恨铁不成钢的瞪眼这神体,招手将其拉过来,左右仔细检查,才放心顺出胸内浊气,“看来院长对你的管制是对的,才一个早上的时间,你又惹下了不大不小的事。”

    “我对此十分抱歉。”简-艾斯摸了摸鼻子,表现的温顺无害。

    彼诺修再看眼学生,转头,向法官笑了笑:“既然这样我和简-艾斯就先走了,谢谢你们的通情达理,学院会出示一份证明给你们。”

    “啊。”胖法官呵呵笑了笑,看看毫发无损的简-艾斯,对二人客套了声,“现在时间还早,不如去我办公室吃些茶点,等太阳小点再走吧。”

    “可能时间比较紧迫。”彼诺修推了下镜框,拍拍简-艾斯的肩膀,向法官解释,“帝国班的学业十分紧凑,维奇对此事很重视,原谅我的粗鲁。”

    “噢,没事没事。”法官怅怅叹息,又笑笑,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今天让你受惊了,不过那个

    该死的平民已经得到了该有的惩罚。”

    “这错误在我。”简-艾斯笑眯眯收回手,语调诚恳,“是我失手在先,我会为此事负责。”

    “这事情学院会处理。”彼诺修顺着出声,并看向法官,将整件事引入更平的缓冲区,“虽然不知道一名高级武士为什么会这么脆弱,也不知道他这股自信是从哪里来,但是对其造成伤害的终归是我们学院的学生,具体赔偿事宜会有专人来商量,而简,也会受到学院的教导。”

    “我对你们的明事理深表赞美。”法官笑呵呵合拢双手,“这件事情可以当做一个生动的例子处理,我认为这次的赔偿不应超过二十枚红晶,你们觉得呢?”

    “你是最终定夺的法官,我想学院会记住你这份支持。”彼诺修斯文笑了笑,拍拍学生,就要离开这里了。

    “哈基姆大人。”突然的声音打断了这份和谐。

    三人一同回头,以胖法官哈基姆最为疑惑。

    “法官大人。”独自在室内的律查改变了称谓,抬手,指着面色如常的行凶者,一字一顿的说,“他刚刚才将一个帝国高级武士踢成了死人,这不是普通的事,也不是几枚晶币就能处理的情况。”

    “这可是武士,可是……”

    “够了。”哈基姆抬起带有宝戒的手,蹙眉,法官的气势显露了出来,“你是谁?你的领队人又是……”

    “我是他的领队人。”一道略显不羁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顺势去望,暗红色外套上的律查标识栩栩如生。

    整个走廊顷刻安静了。

    绿色的树叶已经摆脱了窗户的刻意模糊,清清楚楚显露出来。

    红毯上光线充足,黑色长筒靴踩着其缓步前来,带着淡淡烟味。

    “啊……”精心打理的山羊胡棕黄,这位队长摘下了红色的羽帽,眼皮慢慢往上掀;打量面前三人,终而向哈基姆笑着问,“请问我的队员有什么地方冒犯到您了吗?尊敬的法官大人。”

    他问。哈基姆很快收敛表情,整理下有着蕾丝花边的领子,向其回应:“罗伯特-彭斯,请你注意你的礼仪。站在你面前的是两名伯爵和一名骑士。”

    “噢~”名为罗伯特-彭斯的律查煞有其事的点头,优雅颔首,却刻意掠过的某位少年。

    “这位先生。”彼诺修皱起了眉。

    “对不起伯爵大人,”罗伯特-彭斯微笑盖住对方的话,看眼艾斯,直接表明心声,“我从不对潜在罪犯表达尊重,对于我这样的律查来说,君王制定的法规才是最高准则。”

    空气忽而有些凝滞了。

    在室内的律查快步来到队长身边,挺直腰背,找到了四十年人生里的信条。

    哈基姆的神色霎时有些难看,彼诺修则是多看眼这律查队长,推下眼镜,就要带着沉默的学生离开这里。

    这对师生的走动并未有阻拦。

    窗外的光铺洒,飞尘从红毯里溅出来,缠绕着,飞往了更高处。

    “屠龙者终究成为恶龙了,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

    不大不小的轻笑响在脑后,“布有恶臭的骑士徽章戴在胸前不会流出污血吗?平民的素洁,就是这般不值得回忆么?”

    这道声音显露出了清晰。彼诺修皱眉握住学生的臂弯,继续往前走。

    可下一瞬,一张留着山羊胡的脸就出现在少年鼻尖前了。

    “你不打算回答我吗?”罗伯特-彭斯看着他问,跟着抬手止住彼诺修等人的语,“我也拥有伯爵头衔,并且可以肯定的说,这项荣誉里未有掺杂任何污渍,也没有依靠任何的财阀。”

    “你呢?”他始终看住少年的眼睛,“你又是怎样看待自己的骑士身份,贵为神体的简爵士。”

    流动在中间的风有些诡异。双方对视着,读不出任何情感。

    “罗伯特……”大法官哈基姆率先出声,双手交叉在身前,“我才是整件事情的法官,我现在命令你,立即,让路。”

    “噢~”罗伯特-彭斯闻声挑眉,回头看眼这法官,歪头笑道,“《贵族》里有着关于伯爵权利的详细记载,这一刻我并不是律查,而是伯爵,罗伯特伯爵。”

    哈基姆闻声沉下面色了,盯住这人,没有选择开口。

    所有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少年身上,罗伯特-彭斯伸手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看着眼前人,继续道:“我现在可以请你喝一杯稍微聊聊吗?尊敬的简爵士。”

    “我并不同意。”彼诺修将简-艾斯拉到身后,抬头直视这位伯爵律查的眼,“想要见简-艾斯的贵族足以排到下个礼拜天,我很抱歉,而且我也代表了整个紫藤花学院。”

    “我希望你能搞清楚。”

    导师最后的语明显带有震慑。

    罗伯特-彭斯不可否置的举手投降,笑得看眼始终不出声的哑巴骑士,摇摇头,脸上写满惋惜:“原来只是一位躲在鸟巢里的失败者,是我太过较真了,这也真是扫兴。”

    “紫藤花,现只有这样的学生了吗……”

    他说完撇嘴,摆摆手回身。

    彼诺修压根不理会这拙劣的激将法,习惯性去抓学生臂弯;眼瞳慢慢扩张起来。

    那是极轻的脚步声从红毯上响起。

    罗伯特-彭斯停在原地不动;回头,看见了向自己走来的少年儿。

    他们的距离不断靠近,风吹拂在周围,卷动点点尘埃,升起些许温度。

    “我希望你收回你刚才的话。”安静中,宛若三月桃花的眼眸上挑,茶黑色瞳孔里未有一丝涟漪,“紫藤花的荣誉不容亵渎,无论是所谓伯爵,还是所谓律查,大抵都没有这个资格。”

    “简。”彼诺修已往这边走来。

    罗伯特-彭斯看眼这眼镜导师,再看向面前的人儿,笑容开始收敛:“请问你说这话的依据呢?尊敬的神体先生。”

    “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简-艾斯直面这道目光,面色如常,“在武者的角度,我越级战胜了他。他输,我赢,站在这一点上我并不是失败者。”

    “嗯哼。”罗伯特-彭斯认真点头,竟是赞同他的话。

    简-艾斯不收任何影响的举起一根手指;并摇晃着点点:“然后我们再来聊你刚提到的律法。我与他的切磋可以归类为私斗,这件事情双方都要承担一定责任,这确实如此。”

    “那你付出的责任是什么呢?”罗伯特-彭斯笑了,好好看着这张利嘴,“如果是所谓的学院处分,或者些许晶币赔偿,我认为你现在就可以闭嘴了,爵士先生。”

    此时彼诺修来到了双方边上——刚张嘴,却看见简-艾斯举起的手指往前点,显得有些失礼。

    于是他要出声,可少年嘴角上翘的弧度,是这样的温和友善。

    “你刚才已经说出答案了,亲爱的伯爵大人。”这抹弧度扩大,轻颤着,竟有些戏谑意味,“《贵族》第三条第一句有详细的解释:‘平民永不可挑衅贵族,结果或是死亡,或是赎罪’。”

    “换句话来说,就在威尔斯-邦齐对我作出这种亵渎时,我大可杀了他,我大可以……割下他的脑袋,血淋淋的放在你面前。”

    “所以你知道了吗?尊敬的律查先生。”

    桃花眸里的碎光已经遮不住了,宛如从暗处探出的鬼,嬉笑着,展露最阴暗模样。

    罗伯特-彭斯眼神已彻底沉静。

    着装华贵的少年又缓缓摊开手,大大方方地看着他,咧嘴,又是这般令人讨厌的弧度:“你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我亲爱的律查先生,继续你这冠冕堂皇的借口,用律法的方式已然行不通了。不如用您这一尘不染的伯爵头衔来逼迫我罢。享受着律法对你的天然保护,又故作圣洁的去寻找正义……”

    “你从不觉自相矛盾吗?”

    少年往前迈步,歪着头,神情灵动地看着这个人,“你是吃饱了撑得,还是海水入脑,让你产生了这样的奇思妙想。”

    “不要再恶心我了。”

    少年最后看眼这人,握住早已目瞪口呆的彼诺修的手臂,走向回去的路。

    突如其来的烈风势必不会让他走的这么轻松。

    本表情有些呆的彼诺修瞬间眼露精光,回身抬起两根手指,看不见的媒介勾勒出重重禁忌挡在拳风前。

    “嘣!”整个走廊都震颤起来。

    来不及等到其余人发声,一缕缕影子从四面八方浮现,三两下摁住了还要前冲的伯爵律查。

    “这是怎么一个该死的情况?”为首的白发法官脸色阴沉到能滴水,大多数影子见此又悄然回到黑暗处,继续忙着各自的工作。

    眼见惊动了如此多的声音,大法官哈基姆脸上的血色尽退,愣愣看着被制服的罗伯特-彭斯;身子一抖,露出要吃人的狰狞神情。

    麻烦,这个脑子抽风的伯爵律查终而捅出了天大的麻烦!

    “你……你……”哈基姆哆哆嗦嗦的伸手指着这人,慢慢往前,就要伸手将其肉生撕下来!

    “够了!”白发法官猛然怒斥,拎起这个伯爵律查就是两耳光扇打,再看向完全陷入自我情绪的哈基姆,直接一脚将其踢倒在了地上——如此暴力执法,直接让整个走廊再无任何声音。

    “真是荒唐!荒唐!”金发法官伸手丢掉宛若死狗的罗伯特-彭斯,深吸两口气,用蓄势待发的阴怒抬眼,看向了那头的学院师生。

    只是,彼诺修的态度远比他想象中的强硬。

    “你们完了。”整个人气到发颤,戴着眼镜的导师指着这些法官律查点点,嘴唇抿紧,脸色升腾起狂怒之后的潮红,“你们……全完了。”

    他宛如用灵魂起誓。

    最糟糕的情况终究是发生。

    金发法官抑制不住的握紧拳头,看看讷讷不言的罗伯特-彭斯,整个人都抖动一下,仰头闭目深呼吸,压住差点升腾上来的火。

    “彼诺修。”他开始挽留。

    拉住简-艾斯行走的学院外事部导师蓦地转回脑袋,指着这位首席大法官,用近乎失礼的表情怒吼:“闭上你的臭嘴!迟了!一切都迟了!就算是普拉塔尼在这里,也迟了!”

    “等着迎接紫藤花的怒火吧!”

    彼诺修说完拉着简-艾斯两三步下楼,扯开停在门口的马车的门,将这个孩子率先丢了上去。

    “立即回学院。”

    向车夫吩咐一声,彼诺修上车将门关好,坐在自正中座位上,双拳紧握放在膝盖前,闭目深呼吸几次,终而表情坚决的抬手夹住一张画有禁忌的皮纸;手一摇晃,皮纸便燃烧了起来。

    “Subpoena……”

    独有的媒介生效,整件事情的经过自主化为文字出现在燃烧皮纸上。

    一缕缕紫烟自车窗飘向远方,像是声声呼唤,散布在蓝天白云里。

    事情彻底闹大了……

    简-艾斯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幕,倚靠在窗边,十指交叉停在膝盖上。

    “你不应该撕碎他的正义。”

    耳边忽然响起声音,侧目而望,是彼诺修在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正义?”简-艾斯垂下狭长的眼,声线很低,却有种沉静,“我没有看见正义,只有一个用权利自我满足的,高高在上的人。”

    彼诺修听着沉默。

    简-艾斯慢慢呼吸,进而讲:“他沉浸在自己的梦,没有人叫醒。”

    “为什么这样说?”彼诺修看向这十足独特的学生了。

    “因为这本来就不公平。”简-艾斯平淡回,“他竟想要站在不公平的天秤上寻找公平,这本身就是愚蠢。”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彼诺修更加看紧这张脸,坐直些,追问说,“你之前遇见过相同的事吗?”

    简-艾斯摇摇头,温笑,读不出真实:“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一些,有感而发而已。”

    “那你的有感而发威能不错。”彼诺修开上了玩笑。

    简-艾斯不可否置的“嗯”了声,脸贴在窗边,闭目感受不断吹拂来的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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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龙挣翼,百鬼夜行,巨人遍野……
他于寒冬里睁眼,伸手,握住了整个世界!黑潮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黑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黑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