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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爱喝冷饮     黑潮txt下载     黑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一章 我帮你

    “终于要开始了。”

    五楼之上,红衣老人轻笑一声,与躺椅的摇晃频率一致,又手极稳地端起早已冷了的茶,悠然细品。

    旁边的白胡子这会儿终于是没再擦金丝眼镜了——拿着一本书,对准自己这张面色平常的脸,任由谁都瞧不出情绪。

    “倒还是沉不住气呐。”大耳胖子嚼着新的脆饼,嘬掉手指上的碎渣,看着这个孤零零的少年,极为无所谓的问道,“你觉得那小子能撑几秒。”

    “难哦。”老人笑眯眯的放下茶杯,伸腿停住摇晃的椅,侧头,目光平淡地找到那缕风,“查理这小子的毒计一环又环。抓着痛脚打,稍微有一点点心智不坚定;口头答应好了,回头就要给另一个女娃娃玩死,撑不撑的到明天都另说,要是动了那张本票,命又比狗还贱薄,若是柴米油盐不进……就得罪之前所有的圈子,也算是废了双手双脚,之后还是要走上奴隶这条路的。”

    “本来就是一挺聪明的小伙子呐。”老人一脸认真的想了想,未在意隔壁胖子散发出来的威压,“知道这段时间会有事找上门,故意躲起来,昨晚也跑这么快,估计也跟头上的主子表了忠心罢。”

    说得口有些干,他端起茶杯;上下摇两下,随后拿起茶壶,慢悠悠的倒起来。

    “只还是可惜了,没料到这张网从他入了米尔顿的门就开始编了,也算漏了这些人的决绝程度,算矮了自己的位置,是被环境改变了吧,那个矿工的儿子有没有参与不重要,只是竟专门找了位差不多的站出来……”

    浓香的茶水打得瓷杯清脆作响,老人专注的望,终而找到一片悄悄溜进来的茶叶。

    “这一手……那倒是有些复杂了,但怪不上别人,只怨自己不警觉,手破那一刻,就注定要输咯。”

    “啊,”大耳至尊扯扯嘴角,瞥眼看书人,向红衣老人漫不经心的回了句,“不过还有几个落井下石的,怎么不给评分呢?”

    茶水忽然被截断,老人抬起眼皮,冲着慢慢缩起来的大耳至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做事规矩的很,赏罚不用你多插嘴。”

    “嘿,嘿嘿。”大耳胖子明晃晃的擦去脸颊上的油汗,点点头,又咧出个讨人厌的笑来。

    至少,这位红衣亲王是彻底抓不住脾气了。

    气氛沉默片刻,老人松开皱紧的眉,瞧了眼下方的某个位置,又刻意露出笑意。

    “不过倒也说不定……”

    他目光一转,叩叩桌,向大耳胖子露出声,“如果这些人打心底就没想把人放走,那我倒是还能高看他们一眼。”

    “唔。”大耳胖子哼哧哼哧吃着饼干,爽利点头,可动作还是逐渐变慢,沉着嗓音,问,“真是这样?”

    老人点点他,眼里笑意有了些狭促意味。

    大耳胖子彻底停住嘴了,忍了半响,将面前碟盘一推,实实在在的点头道:“是,那两位是在我这里放了嘱托,而且那夜我也跟了一路啊。”

    “他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至尊突如其来的怒震动玻璃桌,无声看书的白胡子往前挪点手肘,压住一切动响。

    “别急呐。”老人吊着眼看他,笑容有了些渗人,“比上另一位赤子之心的少年,他到现在也不算毁得完全,一些名声嘛,生不来死不去,他只要还是这般嘴硬,等到实力上来了,拿的回。而且法门武技已经攒了一大堆,就算名声坏了,也只是日后赚不到钱,取舍果决些,倒也算是一亮点。”

    “千说万说……”

    老人眼珠一转,光头上的红焰纹身栩栩如生,“你说怪不怪那个加尔小子呢?”

    他在问。被白手套捏住的书本凹进去浅痕。

    “原来还没聋呢。”老人冷冷一笑,用指头叩桌,也不多计较了,继续与大耳至尊交谈道,“既然都掰得这么碎了,那就把答案先放出来;摆在他面前的方法有三种,要么直接上车跑,还能捡回点边角料,倒也不算太亏。”

    “万一不准走呢?”大耳胖子笑得讥讽,“咱们不是人人有份嘛。”

    两道灵压顷刻笼罩全身,这位一城之主旋即面色发白,谄笑地点头,捏着手帕飘动。

    “要么,”老人从他的肥脸上收回目光,“留在这里打,不在乎嘛,这还是最豁达的方法,但以这小子的小心程度,恐怕一丁点被下黑手的机会都不会给,打应该是不会打的,放毒偷袭他倒擅长。”

    “人活了?”老人忽而转眸,看向一张脸都在书后的白胡子。

    书后久久发出声音,仅剩吃着脆饼的大耳胖子,憋笑把脸都憋红,停停顿顿的接上话:“那最后一条路呢?”

    “最后一条……”老人深吸口气,往后靠回躺椅,开始摇晃起来,“就要看这教育家的水平是否真的到家咯。”

    “那还是聊点现实的吧。”大耳胖子口观鼻鼻观心,两根大拇指转圈转得极快,“他成为奴隶倒是板上钉钉的了。说得再好,讲得再多,我们也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走,只是看这苦命孩子输多输少的区别。”

    “所以先表个态吧。”普拉塔尼用指尖轻轻点桌,面色平淡,重归一城之主威仪,“外面已经有很多人在等了,这间学院的事我管不到,法律法规也不允许我管,所以我也懒得说,院外这一些,我想发发脾气,可以吗?”

    他扫过这两位,两根大拇指继续转着,若有其余法官见到此幕,恐怕早已寒毛卓竖,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剩余的两位传奇不出声——一个看书,一个喝茶,倒也默契的很。

    普拉塔尼旋即深吸口气,说起另一件打算:“我已经与那两位送去了书信,就算是奴隶也有入伍的资格,他们手里也还剩几个额度,大不了从底层做起,步步熬,死不了总能还完,至少……也留了个苗子。”

    雷利亲王抬起眼眸,其中光芒慑人。

    “不需看我,那天夜里他们也在场。”普拉塔尼摆摆手,看都不想看另外这位。

    雷琳亲王笑了,放下茶杯,吧嗒下嘴,耷拉着眼皮,好似有些无语的样子。

    “终于晓得生气了?”普拉塔尼看他一眼,双手抱膀往后倒,压得椅子嘎吱一声。

    气氛无比沉默,身处仅有那几个高位的红衣老人到底是阴笑两声,再也不遮掩,直直看着举着书读的人,声如九幽寒泉:“我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信了你这个老杂碎,真想着你那点东西,毁了这样一个好苗子。”

    普拉塔尼往后倒努努嘴,被骂的人从未将头从书后探出来过。

    “那就这样说罢。”普拉塔尼抿起嘴,“毕竟这也是几千亿的生意,那个女娃娃使出什么手段也是花费了钱的,就算是决心要把他玩死,把他捧到高处摔死,那也是生意的一部分,拿了钱,总得给别人消点灾。”

    “我走了。”他往前一拍桌子,起身,面色阴沉的看向院外某个方向,无形的浪就要扩散,送他前往远方。

    只是这浪陡然间被打碎,未等到他转头,线装书背后终于有一道声音响起。

    他说:“我不同意。”

    普拉塔尼是真被气笑了,开始不停点头,白软如馒头的脸庞涌起一片片红潮,宛如即将爆发的火山,浑身颤抖了起来。

    “你……”

    巨大的争吵即将爆发,坐在一旁安静饮茶的亲王蓦地停住;抬头,是真真切切的杀意涌现。

    五楼炸出的风浪摇晃树叶,只是围在下方这群贵族未有一人移开目光——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看着缓缓走下楼梯的那道倩影。

    扑打在面上的风儿有些凉了。

    查理-詹姆斯努力过多次想要张嘴,却还在这道身影到来时微微躬身,握紧拳头不再说话。

    她就这般越过去了,一面走,一面想着那个夜晚,想着那个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甚至敢在她母亲面前胡闹的人。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用求人的语气:弓着自己的背脊,跪在那个棋盘边,双手合十的搓,急切向她请求,向她说着从未有过的卑微的话。

    他说姐姐,我应该是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那个穷小子料定会有很多仇人,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啊……总会给人死死坑一把,到时候,就真把我的钱浪费了。

    所以姐姐……

    风起,背后站着至高皇权的少女停步于碎石路边,看向面前这生得桃花眼的穷小子,沉默看着他,最后伸手,将其还差一截就能彻底系好的绷带拆开,露出其内拳头,用平平常常的声音,就把他拉出深渊了。

    她说:“我帮你。”

第三百九十二章 天生赢家

    早晨的雾是有些凉了。

    几滴露珠下来,烛台垮下一层层已凝固的蜡。焦黑的烛芯残余点火星:一闪一闪的,确实带出几缕如丝般的蓝烟了。

    鸟儿扑翅打上窗户,在厚重沉闷的树荫里,努力发出吵闹的声音。

    安娜悠悠转醒,先闭目活动一下身躯,伸腿。守在旁边的女巫将主子身上的紫罗兰原色貂被收起来叠好,老神在在的垂下眼睑,闭合了满是皱褶的嘴。

    “现在几点了。”安娜公主抬起盛有波光的杏眼,朦朦胧的,比整片伯韩湖都要来的壮丽。

    “已是八点二十一了,殿下。”女巫聚精会神的拍掉殿下裤腿上的一丁点毛尘,再为其捋平袖口,往后些仔细检查殿下的仪容;双手交错叠在了腿上。

    安娜揉揉眼眶,抬起下巴,向棋盘对面的空位启唇道:“他人呢?”

    “在锻炼,殿下。”罗斯玛丽语调未改,“从与你连输十七局之后,他也早早休息了,四点转醒,托我寻了一个清净地方,现在应当在仆人小院洗漱换衣裳。”

    “起这么早。”安娜抿唇一笑,想起某人的丢盔弃甲,眼眸里的笑意更浓,便对女巫问,“小院也是你安排的?”

    “是他自己寻的。”罗斯玛丽感知一下那头的波动,悄然抬眸,再读到了主人的好心情后继续出声,“您在昨夜吩咐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后续影响还不清楚,但关于简爵士的事情……确是落下了。”

    安娜点点头,伸手拨动面前这枚“皇后”,转而问:“你觉得他的棋艺怎么样。”

    “很差。”罗斯玛丽不假思索,“许多思路宛如七八岁稚童一般,说得好听叫天马行空,自由散漫,说得实诚些,”她抬头,对着主人的笑声道,“完全就是一臭棋篓子。”

    “这都是在嘉奖了。”安娜笑得肩头一颤一颤,杏眼弯弯,宛如月牙儿。

    罗斯玛丽跟着露出浅浅的笑,躬身,等待殿下的后文。

    气氛重归静谧,安娜重新拨正这枚棋,再把它转过来,看着其讲:“我刚开始学棋的时候,那位国师曾与我讲,棋盘是最好了解一个人的地方,‘静而生慧’,也是他与我对手第一把所说的话。”

    “我对于这个还是有许多相信的。”

    门帘掀开,满屋的千纸鹤与纸星星轻轻摇动,端着早茶的仆人跪在她身边,着手为其洗漱。

    “那倒也确实。”罗斯玛丽慢慢点头,也说起自己的看法,“我昨夜细致观察过,从入这座庄园再到与您下棋,他期间最多的是笑,从未露出丁点愁绪,再结合上一次送药,就单论耐心和韧性来说,在这个年龄段是少有的。”

    “且不说他这厚脸皮。能爬上这个层次,入您堂弟眼的人,理当是有所优点罢。”

    话到此,她看向殿下的目光里露出了心疼:“只是殿下你不必亲力亲为,只许几个命令,昨夜那些人自然会老实。”

    “还是稳妥些的好。”安娜摇摇头,仰起素脸方便老仆擦拭,并发出软柔的声音,“昨晚事我虽然看不大懂,可他身上背负的总归是数千亿枚晶币,以那些人对于钱的珍视程度,想来是一场牵扯极广的预谋吧。”

    “殿下您是在担心吗?”罗斯玛丽轻抹这张吹弹可破的嫩脸,动作平稳。

    安娜抿嘴笑了笑,抹匀擦在手上的香香,歪着头问:“难道没有新的消息传来吗?”

    她的声音依旧很柔。罗斯玛丽缓缓停下动作,诚惶诚恐地弯腰趴跪,出声说:“殿下明-慧,今早确实有几份消息传来,不过都不算要紧事,我想您昨夜下棋劳累,就没有汇报了。”

    “那都是什么呢?”安娜端起热气腾腾的花茶,垂下睫毛,呷一口浓香。

    “普拉塔尼在今早立下了戒严令,说是提防北面奥斯曼帝国的探子,陆陆续续赶走了许多人,还有一两位法官也被他贬了职,现在正要去君王那里对峙。”罗斯玛丽保持跪伏状,“至于院内倒没有什么大的响动,维奇目送他进入这座庄园就消失了,至于您叔叔……”

    “他已经回去了?”杯后的美眸一轮,带几分幸灾乐祸。

    女巫闻声长叹,额头贴在毯上,闻着这股清香:“他是绝不会饶恕您堂弟的,啊,他又折回来了。”

    话音刚落,占星塔下方猛地响起头碰墙壁的声音,再过一会儿,这一层的门帘便被拉开了。

    一身红袍的光头老人把手里拎着的人一扔,脸色阴怒地看着这只贱犬:“一天正事不做,尽想些狗苟蝇营,早知你有这么多事,那天就该直接杀了你!”

    “废物!”他再次沉声喝骂,仰躺在地上的少年儿擦去嘴边血,抿嘴抬头,满脸血污的样子确实不能看。

    “还在发什么愣?”跪坐在毯上的老女巫抬眸。

    仆人立即慌慌张张地来到少年身边,直接抓起衣袖,将那些差点就要掉落在地毯上的血都擦拭干净。

    “我很抱歉。”浓郁的血味直冲脑门,简-艾斯咽下这股咸,桃花眸里的光平静。

    老人面色更为阴沉,干瘦的手臂露出一根筋,又想到之前查探的气血情况,总归是忍了下来,最后骂了句“蠢如猪狗”,便不再管他,转眸看向了棋盘边上的少女,慢慢平息了怒火。

    “大伯。”安娜从软椅上起身,拉住老人的手掌,调皮的吐了下舌。

    老人显然没有什么招架能力,几番深呼吸,还是舍不得多说这颗掌心珠,只能闷闷地问道:“你昨晚就在这里睡的?”

    “啊。”安娜点点头,“挺好的呀,我以前经常下棋到天亮呢。”

    “胡闹。”老人眉头一皱,看眼跪趴在地的老女巫,只能碰了下少女的头发,略略叹息地道,“安娜,我知道你性格善良,这段时间你听我说,”他稍微加重了语气,“任何人送到庄园的礼物都别要,后天大后天喊这个废物到庄园来吃茶,之后他就是死了你别再管,也别与他产生联系。”

    安娜看到了大伯身上溢出来的波动,于是颔首答应,又忍不住问:“有这么严重吗。”

    “呵。”她无疑精准踩在了老人的情绪,使之面露冷笑的,看眼王都方向的天,恨恨握紧拳头,“加尔家这小子就是个惹祸精,你以为昨晚我为何只在上面看?”

    “这可是查理家的内部事呐。”老人轻轻叹息,面色复杂的看着侄女,“现在这两个小的已然斗到了白热化,每一份助力,都会产生极其深远的影响,夺嫡之战只有你死我活,你昨晚惹怒的不只是查理-詹姆斯的本家,还有与他一条船的势力,与他一个阵营的盟友,这大大小小加起来是多少人,坐了多少的位置?”

    “这远不是你让人销毁那份死斗就能解决的。”

    他跳过沉默不语的侄女,看眼躺在地上擦血的狼狈少年,送出胸内浊气,说,“这小子总归是逃不掉的,你这次出手帮忙,下次,下下次只会更加猛烈,更加歹毒,如今你正好圆了他头上主子的意,这四千多亿……还真是花的值呐。”

    “你也别想了。”老人找到侄女藏起来这点小情绪,语气温和的劝道,“这些人事本来就与你无关,一时摸不清也正常,千错万错,全都是加尔家那个臭小子的错,我会好好教训他的,你就安心养好身体,健健康康的,就是我们这些长辈最大的期望了。”

    话完,他最后看眼躺在地上的人,收起灵压,甩袖消失在风里。

    晨雾浓郁,枝叶花草被其遮掩的严严实实,让风景显凄清,亦将人心底那点悲凉和苦闷全都勾了出来;缠绕的,缓缓发散。

    他真就像是一只病犬:衣物皱巴巴的,满脸血污,几次尝试站立都失败了。

    也没了初见时的灵气,不再有昨晚与人谈生意时的那种自信幽默,就连最突出的样貌,也显得是这般的可笑。

    安娜公主无声移开了目光,刚要下令,好不容易倚着墙面站起来的人却率先迈步,朝着门帘的方向走。

    “谢谢你。”他与她擦肩而过,语调平淡。

    一丁点说不清的感觉突然在心头发痒,使她侧过头,看着这双狭长的桃花眸,鬼使神差地说:“现在好像还属于早晨,简爵士。”

    “啊。”踉跄迈步的人停住,声音低哑,带有磁性。

    额头上磕破的口子又流淌出鲜血,他动作干脆地用手帕堵住,没有擦药,就这般躬身,用教科书般的礼仪,向安娜殿下问候道:“日安,我尊敬的殿下。”

    “日安,简爵士。”安娜伸直手臂。

    简-艾斯一只手捧住这抹芬芳,一只手捂住额头上的伤口,低头,未有让任何血渍污秽了对方。

    安娜只感觉到手背被碰了一下,这种例行公事的态度令她微微蹙眉,收回手,其上残留的触感在扩散,使整颗心好似被蜜蜂蛰了一下;越发的痒,带起一圈涟漪。

    “你要走了吗?”她一改初衷。

    “是的,我的殿下。”简-艾斯直起腰背,扯到伤口,疼得嘶了声,大大方方地站立,也不在乎此刻的自己有多狼狈,“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本来是想询问一下情况,现在看来,有点多余。”

    他表情无奈的耸肩,配上这张狼狈的脸,挥去了安娜心底的乌云。

    “你还好吗?”她目光盈盈的看着对方,一双杏眼内好似有无尽秋水。

    “这不算什么啊。”简-艾斯张嘴就答,又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目光躲闪地摸了摸鼻子,悄然往前挪了点步子。

    安娜将他所有的小细节都收入眼中,于是心情更加明媚,歪头看着这个尽在自己面前出洋相的人,开口道:“早宴已经准备好了,请不要让我得到一个小气的称呼好吗,简爵士。”

    话落,已默不作声贴在墙边上的骑士猛地抬头,眼里装满了惊愕,与她预想中的大相径庭。

    “这……”

    简-艾斯动作隐蔽的瞥了眼那头的棋盘,清清嗓子,露出极不好意思的笑,“我尊敬的殿下,我确实有着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我内心装满了熊熊复仇之火,所以,请原谅我殿下,我真的真的很感激您在昨晚对我的帮助。”

    “你要去复仇吗?”安娜盯住他的面色,语气有些重,“我认为这是一个愚蠢的做法,简爵士,难道你还不清楚昨晚的事情有多复杂吗?”

    “嗯?”简-艾斯疑惑皱眉,大大方方展示出自己的浅薄。

    安娜慢慢摇头,迈步走向出口,未曾注意到自己语气中的抱怨:“你应当学习的东西还有太多了,简。”

    “啊……”简-艾斯小心看眼对方,杵着不敢动,又在对方快要停下时迈开步子,跟着其下楼,兜兜转转的来到了庄园城堡。

    周边的雾浓到令人分辨不清方向了。

    终于来到一个花丛小院,鲜嫩欲滴的花草被白雾闷闷笼罩着,叶尖有几滴豆大的露珠——悠悠地滑,最后被一缕风吹了下来,落入雾里没了声响。

    食物的香气已极为浓郁,简-艾斯向拉开了椅子的侍从点点头,弯腰入坐,双手撑在腿上,挺直腰背的,显得十分正经。

    “你需要上点药吗?”跟了一路的老女巫忽而出声,目光始终放在这张脸上。

    “不用了。”简-艾斯接住目光,态度坦诚直接。

    罗斯玛丽又盯了他许久,直到确认无误,才耷拉下眼皮,又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巫。

    一滴汗落下来了,简-艾斯不露声色的用餐巾擦拭,却撞见了对面这双眼。

    “你喜欢什么的酒?简爵士。”安娜柔和出声。

    “谢谢您的好意陛下,能为我取一支霞多丽(Chardonnay)吗?”简-艾斯吸了下鼻子,向对面笑笑说,“如果可以,我希望是产自气候凉爽的夏布利(Chablis)的酒款,毕竟它的清新脆爽令人十分难忘。”

    “你对酒水的了解很透彻。”安娜向简-艾斯柔雅一笑。

    “毕竟霞多丽是我最喜爱的酒款。”简-艾斯看眼去取酒的侍从,回应给对方一个得意眼神。

    “那除了夏布利的呢?”她眼里笑意更浓了。

    “那当然就是卡萨布兰卡谷(Casablanca

    Valley)的酒款了。”简-艾斯想想就答,神情自然的好似与朋友闲聊般,“我在许多书籍里都看到过它的介绍,听说它的口感十分不错,只可惜它属于奥斯曼帝国的领土。”

    “这样吗?”安娜看他一眼,粉嫩的唇慢慢上翘。

    “卡萨布兰卡谷已经被战争摧毁了。”负责摆盘的女执事插了句嘴,“就在七年前。”

    一道雷劈穿心头,简-艾斯猛地闭紧喉管,好不容易才咽下酒水;急促咳嗽两声,十分不好意思的向安娜殿下露出干笑。

    “看来你对历史的了解远低于酒水。”安娜略微狭促地接上话,愈发喜欢看这个人出洋相。

    简-艾斯摸了摸鼻子,将缠在额头上的手帕取下来,确认这伤口是结痂了。

    安娜又看了他一会儿,开始优雅进餐。

    简-艾斯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拿起刀叉,动作干练地切割顶级火腿,沾点盐粒,放入嘴里品尝。

    他的吃相算不上优雅。脸上的血痕将五官显得愈发深邃,干净利落的寸头更是编织出男人独有的阳刚气息,总体来看,完完全全就是一名刚从街头斗殴回来的坏少年。

    可偏生所有的动作都合乎礼仪,愈发让人印象深刻。

    至少,安娜已是第三次观看他吃东西的模样。

    “你很饿吗?”她出声问。

    “是的。”简-艾斯咽下口里的食物,伸手捏住高脚杯转了圈,有种粗犷风格。

    “谢谢您的盛情款待,我尊敬的殿下。”他举起酒杯,显示出十足的尊敬。

    安娜举杯示意,喝一口酸爽的气泡酒,便没再动过面前的食物。

    气氛逐渐安静,坐在对面的简-艾斯丝毫未察觉的大吃特吃,用餐速度极快,每一刀都极为精准,能将龙虾肉直接从壳里剃出来,令人觉得新奇。

    他就这般专注的应付着美食,也不找话,更在此期间望了几眼对面人,点头示意食物美味,就也在没有别的动静了。

    于是安娜平静的等,顺便看着对方吃饭的模样,又多了点新鲜感觉。

    “你吃饱了吗?”她轻柔发声。

    餐盘内的食物见空,简-艾斯慢慢呼出口气,端起酒杯敬向对面,十分实诚的点了点头:“谢谢殿下的款待。”

    “不用谢,简爵士。”安娜用手帕擦了擦手,望着对面人,声音平和的启唇道,“冒昧的问一句,你现在是什么水平的武士了?”

    “我,”简-艾斯慢慢咀嚼剩余的食物,“我现在只有初级武士水平。”

    声落,始终默不作声的老女巫睁开眼睛,仿佛要一次性记住这个少年。

    安娜公主有些愣住;看着这人许久,语调转为平淡地启唇:“我听闻你在那座赌场的表现十分出色。”

    “这并不是一个性质的事情,殿下。”简-艾斯抿了下薄唇,抬起漆黑的瞳,大咧咧的耸肩,“纯粹的搏击只考验一个人的身体和战斗素质,如果要考虑气血方面的事情,前两者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的解释简短易懂,安娜公主缓缓点头,又问:“克里曼沙知道这件事情吗?”

    “这是当然。”简-艾斯微微一笑,眼里有了之前出现过的温暖,“他还好吗?我的意思是……他目前在做什么呢。”

    “学习。”安娜公主记住他此刻的神态,语中亦有笑意地讲,“但是从今天开始,就要过上一些苦日子了吧。”

    她说,旁边的老女巫双手交叉在一起,看了眼对面人。

    果然,这双桃花眸里的暖意顷刻消散了,化为一潭幽泉,深不见底。

    安娜公主回神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误,不由声音放低了点,显出真诚的道歉道:“对不起简,我不是有心的。”

    “不,殿下,做错的人一直是我。”简-艾斯淡笑摇头,抬手方便侍从收起餐盘,又接住了安娜公主的目光,“必须要承认,是我搞砸了一切,如果不是我强迫克里曼沙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而如今,我也像个废物一样,这也都是事实。”

    他摊开手,仿佛在述说一件平常话的事。

    安娜一时沉默了。

    简-艾斯依旧笑容温和地看着她,伸手点了下额头,声音真诚的讲:“所以殿下,我十分感激您昨晚为我做的一切,感谢您的善意与慷慨,如果有机会能让我抒发这种感激,请您一定要告诉我,哪怕我只是个微小的人。”

    “这与我无关。”安娜公主摇摇头,“我只是完成了对克里曼沙的约定,是他救了你,请将这份感谢留给他吧。”

    “我好像找到了原因。”

    她端起刚热的茶,闻着这股香,声调依旧平柔的出声道,“不过契约我已经让人销毁,你不需再与他死斗,至于你与查理之间的契约,以及昨晚剩余的种种影响,原谅我帮不了你。”

    “我劝你还是专注提升实力吧,你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

    对面人的脸又重归波澜不惊,安娜公主看着他这层保护色,破天荒的生出种烦闷,于是话语,也就变得更多了,“简,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也没有绝对完美的人生,哪怕是我,也只能是尽量不要犯错。”

    “殿下。”一旁女巫出声,被她抬起的手压住。

    “公平是相对的,你要熟悉挫折极多的生活,要坚强。很多时候,人们所求的只是一个温饱,那些五颜六色的人生,是为生来有条件的人准备的。”

    “你要贴近现实,简。”她将语调放得更加温和,就像是轻风,“你只是个练气都拘谨的人。”

    “那是他们的王座,你根本无法挑战的。”

    这道语落下,对面人已是侧头看向浓雾,好似这是什么美丽的风景。

    安娜越看越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正在教导自己的弟弟妹妹。

    于是乎,她的态度愈发亲切了。

    沉默的少年也隐晦地摸了下鼻子,低垂着头,狭长的桃花眸子里,

    装有多少的不认命?

第三百九十三章 小人物

    小院内的雾薄了。

    陪着安娜公主踩了几条鹅卵石小路,简-艾斯头微垂的专注脚下,摸鼻,涌入耳内的软软细语早已似那些法门经书般——只令他觉得头有些晕乎乎了。

    “艾斯?”安娜公主停下喊了他一声,秋水明眸,在他的心上轻刮了道。

    “嗯?”简-艾斯瞬间侧头,张开嘴唇;讪笑的抓抓后颈,预图用稍显讨好的音,消去这个人儿的情绪,“不好意思呐殿下,我,我刚想到克里曼沙的事情上了。”

    “哪能与我说说吗?”安娜公主性子极好地慢慢点头,摊直手掌,示意这位小骑士表演。

    简-艾斯见状咽下口唾液,小心瞥眼跟在旁边的老女巫,身子往公主殿下面前倾,用一种悄悄话的模样,小声问了起来。

    雾中有风,安娜垂下睫毛的听着,一时分不清是对方身上的味道,还是这片小院里有了自己不曾知晓的花。

    但接下来,她便在被这声声呢喃彻底吸引注意了,张大水润润的眼,弯下嘴角,如白玉般温嫩的脸逐渐笼上一层妃红,仿佛在极力忍着笑。

    “怎么可能是这样。”她终于忍不住的拍打下这蠢蛋的肩,没好气地瞪眼他,又十分无奈的抿唇;再出声道,“王都里的许多规矩不同于圣克鲁斯,也不同于这里,我刚才与你说的那些,”她再瞪了下这人,愈发灵动真实,“是按照王都的规矩来做的,那,那克里曼沙怎么可能会这么笨嘛。”

    “蠢。”她在末尾盖下章,旁边的老女巫一瞬不瞬看着她的模样。

    简-艾斯嘴角抽搐两下,尴尬到脚趾抓紧了鞋底。

    安娜确是无言的瞥一眼他,深呼吸一次,指着其那只拎着酒的手,继而念道:“你不是戴着我大伯送得储物戒呐。”

    “把它收起来呀,怎么这么笨。”她终而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再看看对方这刚反应过来的呆笨表情,只觉这一个礼拜的情绪都在这次散步里用完了。

    “啊……”简-艾斯实在是尴尬的不知应对,将眉头硬生挤出个“八”字,脸上写满了苦。

    安娜存心盯住他,语气怀疑地说:“你真的在轩尼诗女士手里拿到了柄圣器吗?”

    “啊,是啊。”简-艾斯点点头,嘿嘿一笑,“那可是神圣帝国的锻造大师鲁尼提克亲手锻造的宝剑,里面封印了凶恶的亡灵,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宝器呢。”

    “亡灵?”安娜抓住这个词,美眸一抬,继续问道,“是那柄卡提纳吗?”

    “唔。”简-艾斯头点得飞快,又不吝啬自己的惊奇,“你是怎么知道的殿下,它很有名吗?”

    “的确。”安娜看他一眼,忍住嘴边的笑意说,“我大概知道她为什么会送给你了。”

    “嗯?难道不是因为我的主人吗?”简-艾斯疑惑皱眉,这份自信确实是独有的,“而且我还告诉了她许许多多的,关于刀剑的小细节,这对于她那间武器商店可是十分重要的,能省不少钱呢。”

    “那她真应该感谢你。”安娜展颜一笑,彻底沾染了烟火气。

    正当某种清风拂面,始终未出声的老女巫忽然张嘴,声调平静的,将气氛回归正常了:“简爵士,作为一名骑士,应当因奉献而骄傲,而不是索取。”

    “啊…”简-艾斯闻声看一眼她,点点头,敛去眼底的灰暗,抿紧嘴唇了。

    气氛更为沉默,安娜平息了所有生动活泼,又是那平易近人,举止优雅的安娜公主。

    他们就这般继续行走。沉默跟在旁边的简-艾斯忽然从戒指里取出一个锦绣丝包,并往前伸手,在公主殿下的目光里,唔唔两声的开口道:“殿下,谢谢你送我的美酒,这是中庭帝国独有的小甜果,你试一试吧。”

    “小甜果?”安娜只听见甜这个字,看眼老女巫,便接过触感光滑的锦绣丝包,很容易就闻到了一阵果香。

    白嫩又显小的手将袋口红绳拉开,探进去捏出一粒圆乎乎的红果,翻来覆去的看,品出越来越多的可口因素。

    “我确实是没见过这种水果呢,简爵士。”

    此刻公主的笑容很甜,抬头看看这骑士,于老女巫的默认许可里,拿起来咬了一小口。

    “这就是它的本名吗?”她眼睛都甜眯了起来,像只无害的小白兔。

    少年微微一愣;又顷刻恢复了过来。

    “啊,它就叫小甜果啊,听我同学说,这东西只在靠清池府那一块的农夫家里有流通,需要到山上去摘,市场里根本没有卖的。”他说完,向直直盯住自己的老女巫大咧咧一笑。

    “难怪。”安娜慢慢悠悠的嚼,粉嫩的唇在薄雾里更显鲜嫩,好似另一种绝伦水果,勾引着某人的欲望。

    “我的庄园里还有一些,需要我让人送过来吗?”简-艾斯拍拍裤腿,根本看不出丝毫端倪。

    “嗯……”安娜理所应当的点头,再凝视住他,莞尔道,“简爵士,我看起来就有这么的……吓人吗?”她俏皮眨眨眼睛。

    “啊?”简-艾斯晕了,细想之前的语句,也没找到什么问题,所以长出口气的说道,“您理解错了殿下,我只是不想因为这件小事打扰您。”

    安娜不出声,仅多望眼这个全然与众不同的骑士,忽而翘起嘴角,又很快藏了起来:“那今天的会面就到这里吧,期望你能听进去我说的话。”

    “我会早晚诵读,并奉为真理的。”简-艾斯优雅躬身,好似压根听不懂殿下话里的深刻含义。

    安娜见状看了眼老女巫,又寻得现在的时间;随即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薄雾内了。

    “请跟我来。”玛丽罗斯淡然转身带路。

    “谢谢。”简-艾斯摸了摸鼻子,跟着其步伐在白雾内移动。

    脚下的石子逐渐变成了松软绿草,又听到几声泉水歌声,他们终而走出了布局极为繁琐又精美的庄园前院,来到象牙白的门柱前,接住即将到来的别离。

    身后的影子自主移动,玛丽罗斯拍了拍手,一道铃声便在不远处响起,还带有车夫的吆喝声。

    “简爵士。”她忽而转头,用布满沟壑的老脸对准这个年轻人,张嘴,发出略带嘶哑的嗓音,“马车等会就到,不过考虑到你的身份,我特意叫了辆杂役用的四驾马车,希望你不要责怪我了。”

    “不不不,我对此并不在意的,真的。”简-艾斯笑着应答,脸上的血痕有些密,着实影响了五官。

    “你能这样想就好。”玛丽罗斯淡定点头,目光看向前方,临尾时补充了一句,“这样你今早受的伤,也不算白挨了。”

    略微阴柔的桃花眸子无声低垂,少年依旧用略微尴尬的模样搓了下鼻子,没有出声;抬头背手,站姿笔直的等着马车到来。

    “我说的对吧,简爵士。”玛丽罗斯并不想放过他,继续对准这个人出声道,“有时必要的礼仪和态度是极为重要的,虽然你可能以后都见不到陛下,但这样的忠言,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

    “对不起啊。”简-艾斯苦笑一声,是在自责的样子,“我,我平常都不是这样子的,只是昨晚……”他舞着手,努力组织语言,“你知道的玛丽罗斯,我能这样称呼你吗,对,你知道的,昨晚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实在有些难以消化了,我,我的脑袋很乱,所以才会在陛下面前洋相尽出,真是不好意思,我一定会好好反省的。”

    “如果我做出了什么让陛下和您见意的事,麻烦你们原谅我,也……”声音微微停顿,喉结上下滚出浑厚的音,“别与我这样的小人物计较了。”

    “嗯~”玛丽罗斯安静听完,脸上的阴气收敛了些,抬头看着少年,终而露出稍有点恐怖的笑容,“这才是我最想听的话,其实你一开始就应当一步步安稳的走,若不是那瓶秘药,如今的人事你也不会被卷进来,就不会像一粒尘埃那样,轻易被人碾碎了。”

    女巫笑得好似枝头的夜鸦,简-艾斯沉默的听着,读不出悲喜。

    “有些王座不是你能仰头看的,不过既然逃脱不掉。”

    玛丽罗斯低头拍拍女巫服,一串马蹄声从雾里出来,伴有风铃作响,“那就做好乖巧模样,至少被踩进泥里的时候,也让人看得顺眼一点。”

    “祝你好运了,简。”

    声落,少年弯腰钻入马车;靠在制作简易的车窗边,朝着这位老女巫摆手,笑得温顺,宛如乖巧无害的猫。

    然后,被风吹起的窗帘落下了。

    马车摇晃,独处于车厢内的人随着轻微摇摆,低头,从戒指内取出一支烟衔住,掏出火柴;动作平稳的划动,被这抹火光点亮了漆黑的瞳,以及布满血痕的鼻梁。

    浓雾深深入肺,他张开削薄的唇,慢悠悠呵出一道白雾,再侧头,看着窗外的朝阳。侧脸于一缕缕金光里,曲线完美的好似雕塑。

第三百九十四章 风暴!

    如棉絮的云飘散了。

    太阳渐渐露出它通黃的光线,庄园前院内的玫瑰正值盛放年岁。它懒洋洋地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滑下几滴露珠,几只黄脚蜜蜂在下面哼着飞舞。

    车轮碾着碎石路面停下,门开,一身衣物干皱的少年伸脚落地,回头看眼车夫,取出一枚黑晶送去;纯当是当早餐费了。

    当然,如果他没有看见对方那抹不屑的话。

    空气中有股酒味。

    简-艾斯伸手在鼻前扇了扇,迈步,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便抬头停住了。

    “主人。”莫瑞斯一脸的温和站在他面前,手里叠着一件薄外套;再看看他身上的衣着,出声道,“您需要先洗漱吗?”

    “啊。”简-艾斯沉默了半响才回应,摇摇头,顺着管家的服侍穿上外套,让自己少了点狼狈。

    “是不小心摔跤了吗?”莫瑞斯蹲下来拍掉他皱褶裤腿上的灰,又找到皮靴的剐蹭痕迹,丝毫不嫌脏的取出手帕,仔仔细细的擦拭这些泥。

    “可以了莫瑞斯,我等会直接洗澡吧。”简-艾斯将管家拉起,环顾一圈安安静静的院子,问,“他们还没有起床吗?”

    “没有,近乎所有的员工都在睡觉。”莫瑞斯耸肩抿出两个酒窝,带有笑意地出声补充,“他们彻饮了一整夜,所有人的手里都攥着一瓶酒,晕乎乎的,说着那些醉话。”

    “欧康纳他们的弟弟也来了,大哭了一场,又被莉莉狠狠的训斥,真是吵闹极了。”莫瑞斯的酒窝愈发的深,又看向安静聆听的主人,转用柔和的腔调问,“您呢,昨晚的舞会还让您开心吗?”

    “还不错。”简-艾斯伸手拭去飘到脸上的一片落叶,笑弯了眼睛,声调依旧平和,“那就让他们都好好休息吧,我回之前那个临时小屋,你让戈妮德为我准备热水,我要在浴缸好好放松一下。”

    “如您所愿,主人。”莫瑞斯点头,跟着主人往庄园深处走。

    土壤里的些许酒气越来越浓,他们一路沉默的,未有任何交谈。

    另一道路口忽然响起脚步声,跟着,是鲁塔纳这张明显睡眠不足,又刻有些焦急的脸。

    “嘿,艾斯。”鲁塔纳看清了眼前人;上下打量一下,强打起精神,露出略显狭促的坏笑,“看来你昨晚经历了一场难忘的舞会。”

    “我赞同你的看法。”简-艾斯微笑颔首,侧身,一面让路,一面看着鲁塔纳的讲,“你是要去工作了吗?是回王都吗?”

    “不,我这次要出一趟远门。”鲁塔纳用手搓了搓脸,呼出口浊气,还是停下来与艾斯闲聊起来,“主人又为你购买了几本武技,需要我去中庭的天河府收取,这可真是一场漫长的旅行。”他眨眨眼睛,等着对方的惊讶。

    可艾斯只是平淡点头,笑着回复了声:“噢,那可真是感谢呐。”

    “这是你应得的。”鲁塔纳多看眼这人,压下心底的一丝疑惑,把刚想起的正事说出来,“关于轩尼诗女士的事主人也已经解决了,等到那柄圣器被改造好就会送来,你这段时间要抓紧一点,我这次去那边,发觉周边的事情有些不太平,好像有什么风暴要产生了。”

    “关于谁?”简-艾斯平视着他,眼白不含杂质,是极其的纯粹。

    “可能是家族内部的事情吧。”鲁塔纳抓了下有些痒的头皮,终于闻到自己这身酒味,于是拿出一瓶香水往身上喷洒。

    “但是这些都是与你无关的,艾斯。”他摆了摆头,为话语增添几分生动,“你需要做的只有训练训练训练,完成主人的期许,将查理队长的职责履行,这就是你这几年要做的事了。”

    “加油吧。”鲁塔纳整理一下灰袍,本想迈步,又忽而停了下来,向这位话比平时少的人儿说,“对了,你昨夜向安娜公主请安了吗?那些礼物应当送到了吧。”

    “送到了。”简-艾斯平淡点头,摩挲了下手指。

    “你那位同学呢?他成功进去了吗?”

    “是的,他也进去了。”

    “那倒是挺顺利的呐。”鲁塔纳深吸口气,忽而觉得有一种不安在放大,不由看住这个人儿,试探性的开口道,“你们没有在宴会上犯下什么错误吧?那个奥克斯拉德,他还算老实吗?”

    “没有什么错误。”简-艾斯低下头,取出支烟,在管家的服侍里点上;整张脸被蓝雾笼住,显得十分朦胧。

    到此,鲁塔纳才注意到他脸上的伤。

    “你怎么了?”鲁塔纳猛地皱起眉头,凭借巫师该有的素养清晰判断出了艾斯这些伤口的成分,不由面色更白,声音也厚了许多,“那场舞会出了什么变故吗?”

    “没有。”简-艾斯往后躲开他的手臂,舔下唇,神情十分自然的耸了耸肩,“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整体来说,只出现了一点差错而已。”

    “真的吗?”鲁塔纳看他一眼,想继续问,但昨夜的宿醉返了上来,令他有些不适的揉揉太阳穴,打出味道极浓的酒嗝。

    “是的,鲁塔纳。”简-艾斯安静看着此幕,夹着烟的手点点,落下几道灰,“我没有必要欺骗你,安心去工作吧,在车上好好休息一会。”

    “噢,那好吧。”鲁塔纳长呼口气,摇摇脑袋,疼得嘶了一声,越过对方往庄园门口走。

    “都怪那个该死的霍利奥,尽灌我些度数高的混合酒,让我一会儿就醉了,这真是个糟糕的薪火节,等我回来一定要找他出这口气。”

    晨雾游荡,这位灰袍巫师一路碎碎念,又在快到分叉口时停下,回头向那边的主仆二人大声问,“对了艾斯,你昨晚有见到卡巴罗斯吗?他好像想要见你,你找个时间过去一趟。”

    “没有,我没有遇见他。”薄雾里传出少年的声音,“我只见到了查理-詹姆斯。”

    “哦。”鲁塔纳点点头,继续朝着庄园门口前进,坐上早早等待着他的马车,挪挪屁股,伸手拨动窗边流苏,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目休息起来。

    接着,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面色极为惊骇的流出一大片冷汗。

    ……

    嘣!

    “主人!以范戴克为首的传说级制药师已向你传达了紧急会议的请求,今早王都商会收到了大批的退货申诉,还有许多情绪失控的武夫在我们的秘药店内暴乱,引起了十多起流血事件!”

    “主人!目前新德里那边的商会全部被叫停了!我们分部在帝国南北的秘药商店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许多当地贵族对我们产生了不信任,这是他们联名发出的会议邀请,还有极个别商店主管的求助!”

    “主人,这是罗素与埃塞德那边传来了加急信件,另外还有你爷爷查理大公,以及学院派的查理-山丘,他们想要见你,在今天之内。”

    “主人,这是轩尼诗侯爵的问候函,这是霍勒斯伯爵、加尔伯爵、法利奴兄弟以及雷克诺尔兄弟的邀请信,他们邀请您在今下午一同喝茶,商讨昨晚‘三问’事件的具体应对方案啊!”

    某位拿着书信的执事倏地往前一摔,同样在汇报紧急情况的执事们压根没有看他一眼,都好似疯了般的围向中心处的人。

    气氛无比紧张激烈,身着黑色背带裤的中年执事伸手擦掉油汗,看眼周边这些脚步急促的,从各个城市赶来的同僚,愈发捏紧手中信纸,亦步亦趋的跟紧面色平静的女人,声线颤抖地汇报道:“主人,我们在安布里泽特的生意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许多贵族单方面撕毁了我们的条款,根据情报,他们的背后有查理-詹姆斯的支持,我们需要反击!”

    “不用这么麻烦,一切按照帝国法律走,拿到他们的违约金,这样就足够。”被包裹在声浪中的查理-米尔顿稳步行走,金色秀发一丝不苟的盘起,气场全开,宛如冰山女王,“负责药材进口的代表都到齐了吗?”

    “已经全部到齐,正在会议厅等您。”道格雷戈点头回应,快步跟在主人身边,远比周围这些执事要沉稳淡然,“还有你父亲,他是这一次会议的家族代表。”

    “我们在武士协会的那些人呢?”查理-米尔顿闻言毫无反应,接过一位执事的书信,仅看一眼,便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奥斯丁阁下与玛西亚阁下出席了本次会议,家族方派出了泽维尔阁下,以及马约尔卡斯阁下,他们都是成名已久的武圣,马努钦阁下也会出席会议,不过是通过禁忌媒介。”

    “好,你组织今天来的所有下属去四楼会议厅等我,安排一个时间,把关于秘药生意的代表全部召回,我要在八点之前见到他们。”

    “我知道了。”道格雷戈记下笔记,长长的走廊已走到了尽头。

    周边的声音依旧嘈杂,掌管了整个商会的女舵手在鎏金色的大门前停住,抬头,一道灵压让这些聒噪的执事们闭紧了嘴。

    “主人。”

    守在门边的老武夫恭敬弯腰,再侧身,巨大的金门轰鸣打开,展露会议桌两侧的众多权势。

第三百九十五章 谁欠谁

    这间会议厅内的气氛不算和善。

    手中小扇打开,查理-米尔顿抬眸看眼面前小香炉,笔直修长的腿叠起来,白色鞋尖往前,抵住抹有深棕色漆面的桌腿。

    “那就开始吧。”

    最后一条禁忌成立,她合拢小扇贴在脸边,面色平静,坐得四平八稳。

    分布于长桌两侧的帝国名流们相互交流眼神,单看一张张脸来说,是根本读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的。

    “我先汇报一下大概情况。”杯盖发出轻响,终是长桌中段的某位贵族抬头,向主座上的人儿和煦出声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已经彻底在王都贵族之间流传了,单论生意来说,我们的药材进口商会所受到的冲击确实很小,甚至可以称为忽略不计。只是人心呐……已然有些急躁了。”

    他重新端杯,仿佛是某种信号。

    “那我再从帝国武士协会说起吧。”坐在他对面的人伸手拍下桌;在吸引所有人注意的同时,低垂着眼皮出声道,“在座各位应该清楚,我们的药材进口生意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么大这么强盛,主体是因为活跃在各式各样岗位上的武者——他们抵御运输路上的各种强盗、在充满怪物的灾祸大陆辛苦搏杀、又包围着你我之间的安全献上忠诚,完全可以说是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我们这项生意的昌盛格局!”

    “可是现在呢?!”掌变拳锤桌,茶杯“哐当”一跳,这位环着蕾丝领巾的胖贵族怒气冲冲地看着在座所有人,说出的语也极为严厉起来,“一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贫民窟小子,依靠书上形容的所谓天赋,竟然就一人抵得上整个商会的武士开销,这是多么荒诞的事情?!”

    “而且,”他伸出一根手指,目光沉沉的环顾桌上一周,“我完全想象不到他竟然还是初级武士,在消耗了四千亿晶币的前提下,他还是初级武士,噢天呐,谁能够来打醒我,告诉我这是在一场梦。”

    他皱眉呼出挤压的浊气,一脸不可置信地摇头,左右望望邻座人,摊手,大肚腩往前挺,成功得到了些许善意的笑。

    “看看呐,看看一位连三级凶物都打不过的武者,能够在我们这里窃取什么。”

    “也不怪我这些亲善忠诚又任劳任怨的武士们会用一种极度怀疑的眼神看我,也不怪他们其中有人会站在我面前,跟我说他也有隐藏的天赋,认为他也应该享有更多的注意力,获得更加充足的资源。”

    “而且你知道那个孩子是怎么说吗?”胖贵族伸手比划了下,终而说出令众人哄堂大笑的语,“他跟我说维利克洛提阁下,我昨晚做了个梦,我梦见我在梦里有了无穷的神力,而且我在今早,确实比别人多采了几株药材呢。”

    众人的笑声愈演愈烈,一时间端茶声不不断涌起。

    维利克洛提一脸无语的垂下双手,朝着身旁人耸肩,再伸手叩了叩桌子,止住了这些笑声,讲:“我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人都是因为看到了中庭帝国那位无敌亲王的统治力而产生了臆想,臆想我们的神体先生也会成长为这样的帝国砥柱;抱着旺盛的期许,有时就算是牺牲自己下属武者的利益也在所不惜。”

    “你们这是太理所应当了。”他看眼桌右边前头的两位尊上,继续开口道,“诚然神体先生的天赋惊人,但是我现在想与你们说的是:都醒醒吧,都好好清醒的看看,看看这个从贫民窟出来的,善妒的,又心肠歹毒,不知道感恩的贱民。”

    “看看他做出来的事,看看他在整个帝国丢尽的脸面。”

    “这不是让人倍感羞愧的事情吗?”

    戴有宝戒的手张开,桌上贵族们的笑脸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压抑和沉默的气氛。

    “我先不论这些事情的真假性。”维利克洛提的目光钩住某一位同僚,又很快挪开,“就先说说这件事情的另外一位主角,同样从贫穷地方选召到顶尖武院的学生——91届综合排名第二,而且得到学院大多数学生的尊敬和喜欢,可以说帝国现在立马给予他毕业贵族头衔,也不会有任何一人会站出来质疑。”

    “与这样的人才相比,与这样的帝国种子相碰,我们的神体先生在昨夜可谓是输得一无所有,就连最后的武者尊严,也彻底抛弃,并逃之夭夭了。”维利克洛提冷酷笑笑,“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让安娜殿下出手解围的,但趁着这件事情的影响还不算太恶劣,他的身上还算有一丁点天赋带来的价值时,我们应当迅速将他解决了吧,至少……不会让这几千亿败得太过难看了。”

    话完,他看眼主座上的女人,拉下眼皮重归了安静。

    可是众人的火焰已被点燃了——各自交头接耳发出声音,好似飞蚊的翅膀嗡嗡的,在会议厅上空盘绕,在寻找,新的,能被吸取的人儿。

    更多双隐晦的眼在默不作声的品着主座人的模样了。总归是千百人有千百种神态;精彩纷呈的,绘出了人事的多变,以及利益交织的扭曲藤葛。

    “我赞成维利克洛提阁下的意见。”多番讨论中,一位夹着雪茄的手掌举起;中指上的铂金戒指在阳光内耀眼,“现在神体失去了最重要的名声,也让近半数的帝国武者知晓了他那卑微的实力。”

    “而且最最最令人感到无语的是,”生得几缕白发的贵族吸口烟,朝着那头始终沉默的查理-米尔顿阁下点头微笑,然后向众人说,“91届的魁首,正是我们商会培育的另一位人才——迪-兰姆达,他近乎是奴隶出身,不过被查理阁下捡回来了,到目前为止,他也就花费了我们几千枚红晶而已。”

    在座人的眼神变幻,这位贵族轻声一笑,点点烟灰后双手抱膀,朝着前面空气皱起下巴,说:“好好比较一下吧,比较一下花费了我们如此多金钱的人,究竟在紫藤花武院里闯出了个什么模样。”

    “我不由要再说一句在书里听说的箴言:再像狮子的狗总归还是狗,就算它幸运得到了狮子的力量,看到路边的屎,它还是会吃的。”

    声落,他向主座人歉意一笑,重新靠在了背垫上,“这就是我个人的意见,而且我们也不应该认为它没有给我们造成影响,毕竟在各位手底下讨活的武士们,是切切实实,有血有肉有欲望的人。”

    雪茄被掐灭在烟灰缸,整个会议桌上的气压瞬间绷紧,只差一线,就要彻底断裂了。

    “所以,是该取舍了,”

    被肥肉挤压的长凳发出悲鸣,坐在会议桌两侧的权势皆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和反省。

    越来越多的目光往主座上汇聚。查理-约克默默看眼女儿;深吸口气,藏在发丝中的银霜,确实更多了。

    也是此刻,处于主座右手边第二个位置的气盛老人张开了口,语调沉稳地说:“作为整个生意的伙伴,我想要尽到职责地说上几句。”

    老人侧头向查理-米尔顿微微点头,此番动作,也让某个查理伯爵眯起了眼睛。

    “查理阁下。”老人依旧向唯一的主讲,“就在这个早晨,普锐斯阁下向协会内的十二位长老发表了的简短讲话,他说每一位帝国武士最重要的品质是善良、真诚、以及敢于奉献。”

    “至于有一些异类。”老人转动眼珠子,收入查理-约克的平静神情,“不应当因天赋就享有如此多的关注,也更不应当因天赋而为所欲为。这终究不是一人一城就能改变的四国局面,只是那些无意或者有意的负面影响,是会长久留存的。”

    “所以……我希望查理阁下您能明白,其内利害关系。”干涸如柴枝的手掌交叉,老人耷拉眼皮往前倾,进而用沉厚沙哑的语,发起第一轮攻势。

    代表武士协会的声音出现了。

    代表着查理的人儿睁开或抬起了眼睛,毫无表情地看着这位老人,以及其身边的同伙。

    “奥斯丁阁下。”见到座上人始终未开口,老伯爵身旁的圆顶中年人轻轻咳嗽一声,微笑说道,“作为一个利益共同体,我能清楚在座所有人所面临的难处,也能,”

    “你真的知道么?”

    某道声音从座位末端传来,名为查理-塞-泽维尔的中年人脸色倏地一僵;凭借大毅力保持微笑,握紧拳,继续用友善的话语说:“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于整个药材进口生意的深远影响,说实在话,我外甥女米尔顿确实在处理神体这件事情上抱有太多的信心了。”

    他看向了主座上的女子,发觉对方依旧是不出声的;并端起茶细品。

    于是乎,这位改了姓氏的舅舅,笑得更加自然了:“按照目前的情况,我同意在座各位的提议,也会将关于简-艾斯的生意,”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这个名,“摆上谈判桌,妥善处理整件事情的后续影响,向在座的所有人给予一个交代。”

    查理-塞-泽维尔的话语带起一阵密集的讨论声,只是这样的讨论来得快去得也快,最终,一位城区的代表迫不及待的举起了手,建议道:“我在来的时候得到了许多熟悉人的报价暗示,根据他们所提供的,简-艾斯至少还可以抵得三百亿。”

    “三百亿?”代表着查理的马约尔卡斯笑了,从会议桌上找到这个目光短浅的商人,摇头,语调残余冷意,“那将整个商会都转型到药材进口这一块如何?”

    “话不能这么说呐,马约尔卡斯阁下。”对面的老人笑眯眯的看他,令人有种发毛感,“‘三问’事情在帝国造成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有时候……一个态度就决定许多事了。”

    “毕竟,这可是普锐斯阁下的指导。”

    茶杯碰盘,一些无形的硝烟在凝聚;搏杀着,并不见血。

    马约尔卡斯淡定耸肩,看眼主座人,不再张口。

    也正是这个时候,某位城区的代表举起手,向查理-塞-泽维尔这位新晋伯爵直白的说:“不好意思,查理先生,关于这样的事情,我们还是需要听取查理阁下的意见。”

    “尊敬的查理阁下,我们的情况已然汇报完了。”他侧头,全然不顾某位舅舅的感官,写完了这抹现实的狠辣。

    趁着这抹沉默,坐在奥斯丁身边的玛西亚无声看眼这个伯爵,再看看了另一位始终沉默的,资历更老的伯爵,最后将目光悄然放在座上女子身上,嘴边勾勒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人也来了几分精神。

    “我也认为应当听取查理阁下的意见,她是一位英明的领导者。”

    “对此,我从不怀疑。”

    火推到这儿,坐在左手边一个位置的老伯爵抬眸看他一眼,终于有些了神情变幻。

    “这是怎么回事?”

    气氛诡异,坐在维利克洛提旁边的贵族悄然出声。

    “嗯?”维利克洛提斜睨这个新面孔一眼,喷出嘴里烟,声调平常的回道,“你就是碧瑶

    (Baguio)的新人吧?”

    “是的,我叫维尔逊,是当地的一名伯爵。”这位八字胡贵族笑得点头,没有丝毫伯爵该有的气焰。

    “那你可真是幸运。”维利克洛提点点烟灰,巧妙看眼周围人,便不再张口。

    八字胡贵族先是发愣,最后呵呵一笑,在桌底下找到对方的手背,轻轻写上一个数字。

    “唔。”维利克洛提垂眼放下茶,看看这人;咧嘴露出亲切热烈的笑容,也乐得踩上这个梯子,拓宽生意路,“你来的算是好时候,陪同整个商会一路走来的贵族都知道,上面那个伯爵,也就徒有亲切温和之名了。”

    “噢?”维尔逊挤出抬头纹,眼神极快的瞥过会议桌前头;老神在在的等着对方的下文。

    只是维利克洛提也不再多提,仅拍了下对方的手,在桌下用一根指头悄悄向那边指:“无论如何,你只要记住,那个主座上的人,是决不可被替代的。”

    话完,他的手掌合拢摩挲,又一次看眼主座上的年轻女人——在感叹时间奇妙的同时,打心底的认为,有些事情就应当由天生的人去做,就好比武圣级别的武夫、传说级别的巫师;像这样的,单论努力是实在不可能;天赋和命数,缺一不可。

    维尔逊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深呼吸一次,驱散了之前那点阴霾。

    亦是此时,就在主座右手边的玛西亚武圣无声笑了笑,端起茶杯,进一步阐明自己的立场:“根据我参与的会议,除去普锐斯阁下,整个武士协会对于‘三问’事件的态度是极为宽容的,我们只需要处理好一些细致末梢,整体来说是不会有什么影响。”

    “你觉得我说得对吗?奥斯丁。”他笑容亲和的问。

    奥斯丁武圣无声看了他半响,低头,用浅笑态度,回应了这位生意人的提问:“你的理解十分中肯,这也正是我们来时讨论的意思。”

    “那可真是太好了。”玛西亚微笑点头,将主动权重新交予了会议桌上的其他人。

    只是如今,绝大多数的权势都不大想蹚入这场风波诡谲的生意场。

    气氛逐步,逐步,逐步的微妙,或许是打在脸上的目光有种隐晦的,带有戏谑的味道。

    查理-塞-泽维尔,属实是笑容有几分僵硬的侧头,向主座上的女人轻声问道:“米尔顿,该轮到你说话了。”

    “嗯。”查理-米尔顿发出鼻音,放下茶杯,仅是抬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瞩目,也让所有人闭合了嘴。

    “我大体听清楚了目前的情况。”她点点桌;看着茶水重新倒满,语调平淡的继续讲,“我们是一个集体,有一些话就开诚布公,简单直接点的摆在桌上,一起好好商谈。”

    “你觉得呢?奥斯丁阁下。”深褐色的美眸一转;倒映出老人的脸。

    “我认为可以。”奥斯丁单手转动茶杯,忍住这一丁点的火,讲,“简-艾斯的契约在协会饱受微词,如果您可以转而用一种温和的方式,我想协会内的声音会少上许多,也会有更多的武士选择查理这个名。”

    话入耳,查理-米尔顿抬眸看他一会儿,此番气场,让人很难想象她仅有二十岁。

    坐在旁边的玛西亚也看眼这个贪婪至极的老武夫,在心底笑笑,藏起眼底的讥讽。

    有些人……也不怕被撑死呐。

    他端起茶杯,细细摸索其身后的网,隐去一切表情细节。

    “那你呢,玛西亚阁下。”米尔顿转而看向他。

    “我的意见是妥善处理好后续影响。”玛西亚放下茶杯,朝着这位让他盆满钵满的女士笑道,“目前对于简-艾斯最大的冲击在于名声,以及那份契约累计的武士怨气。如果可以的话,我认为我们需要一些严厉的惩罚措施。”

    “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

    他的语点到为止。这一团的贵族赞许点头,显然是极为满意这个方案。

    “那你意见呢?papa。”

    米尔顿的话落下,正盯着茶杯的老伯爵微微一顿,抬头,于良久的犹豫中,将话语权交给了身边人:“还是让泽维尔来说吧,我太老了,已经跟不上你们的节奏了。”

    他深深叹气。主座上的人就这般看着他,敛去所有表情。

    而查理-塞-泽维尔已经找到了感觉,隐晦向查理-约克投去感激,目光变化,用认真的语回道:“我认为再在锦,再在简-艾斯身上花费如此多的晶币是绝对不行的。”

    米尔顿闻言端起茶,垂下了睫毛:“那我们应当如何呢。”

    “取消他的特权。”他点点桌,看眼周边人,只找到完全的沉默。

    “你继续说吧。”查理-米尔顿平淡接上话,化解了这位舅舅的尴尬。

    只是查理-塞-泽维尔一面说一面看着对面人,未有回应米尔顿的言语:“我认为应该收回简-艾斯身边的专属团队;毕竟这是一份不菲的花销。”

    话到此,有几道目光投来,让这位新伯爵的神情更加淡然,好似回到了那片平原,掌控整个庄园生死的模样:“然后我们会收回简-

    艾斯所拥有的武技经书,并且将这些武技经书,用租聘或者积分抵销的方式,回馈给在座每一位人。”

    “噢……”

    巨大的吸凉气声音泛起,连同闭目养神的奥斯丁,都看向这个衣着稍显浮夸的贵族。

    他们沉默半响,开始用掌声为这名慷慨人喝彩。

    查理-泽维尔张卡双臂,笑容优雅的看眼主座上的人,腰背挺得笔直。

    就在他身边的查理老伯爵也无声看着,又瞥眼座上女儿,吧嗒下嘴,彻底成为一个糟老头子,不再有任何动静。

    回荡在会议厅的掌声久经不衰,玛西亚听着听收敛了所有情绪,皱眉看眼沉默不语的奥斯丁;眯起眼,目光向其余鼓掌的贵族扫去,慢慢压下心底那一丝戏谑。

    “谢谢,谢谢各位。但还是留取一些时间,让我的外甥女发表意见吧。”查理-泽维尔站起来,伸手往下压住越演越烈的掌声,向主座上的米尔顿微笑躬身,藏起嘴角的阴暗。

    喜庆之后的等待是迷人的。

    如此热闹中,查理-约克合拢杯盖,低垂着头,背脊弯得,好似一颗果实沉淀的树——似乎多摇两下,果实就要掉下来了。

    米尔顿收回目光,看眼某位已然喜悦到面色涨红的人,不动声色的喝口茶,开口道:“泽维尔舅舅,我认为你还说漏了一点,你觉得呢?”

    “噢?”正在意气风发的查理-塞-泽维尔看向米尔顿,脸上涌现出一丝警觉,旋即皮笑肉不笑的回道,“不知道你具体指的是什么呢,米尔顿。”

    “这个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查理-米尔顿打开小扇;整个会议厅的掌声全部平息。

    心底有了丝不妙,查理-塞-泽维尔右手边的人轻轻碰了下他,投来一个隐晦的眼神。

    他随即恍然大悟,嘴角笑意更加自信的,姿态更为高昂的,向在座所有人许诺另一个足以引爆人心的方案:“我还认为我们应该要收回简-艾斯的队长头衔,开放战队名额,并且将他除,”

    “泽维尔,你并不是这个商会的会长。”

    声落,本该爆炸的气氛猛地被扼住——追随者的脸色青紫红白,连带举起来的手,都无限尴尬的停在半空中,更有甚者,差丁点就被这口气的给噎死。

    查理-塞-泽维尔宛如被雷击,呆呆转头看向这位出声的人——表情先是惊愕,跟着转为愤怒,最后更是带着狰狞,双拳握到颤抖。

    至于被他死死盯住的老伯爵,正在平静看着自己的女儿,眼里有千万种愧疚。

第三百九十六章 底牌

    热烈的太阳散开云朵溢出光芒。正午时间到了。

    私密的办公室,玛西亚阁下摇灭雪茄的明火,看着旁边座上女人,嘴角的弧度十足亲善:“奥斯丁与普锐斯并不能代表什么,这一点,我与我的朋友们都可以做出承诺。”

    “我当然相信你们。”

    白蓝色条纹的瓷杯飘出热气。查理-米尔顿往里面加了点奶糖;用茶匙摇匀,端起来尝一口,面色平静的说道,“我们商会在七月初会开放另一轮港口,其中有三个空余名额,”睫毛掀起,露出深褐色眼瞳的流光,“我会拿出来与你们分享。”

    “好,我们会好好为此准备。”玛西亚的笑容在扩大,视线点过她旁边的人,起身,一面扣上外套,一面出声告退。

    这名武圣离去的背影十分挺拔。

    发色略微驳杂的老伯爵看完他的消逝;转动眼珠,终于从女儿身上找到一丝陌生感。

    这逼迫他松开嘴唇皱褶,喉咙管已开始震颤,另一道声音却抢先从旁边响起,刺痛了他的耳膜:“米尔顿,我认为你对于简-艾斯还是太过于宽容了。”

    查理-塞-泽维尔翘起二郎腿,未动手肘边的茶,目光直直的,脸上还残余着之前所刻下的狼狈:“难道你现在还看不清楚吗?简-艾斯并不是一位值得下注的人,他的品性已经恶劣到令人不忍直视,听听之前人们的发言罢,我认为彻底处理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些意见你应当在刚才发表。”正在查看计划书的女人头都未抬,“现在会议已经结束了,我亲爱的舅舅。”

    “那你……”查理-塞-泽维尔猛地攥紧扶手,又咬了咬牙,松弛大腿绷起来的筋,把目光看向查理-约克,眼中盛有一丝不满。

    被迁怒的老伯爵垂下了眼皮,放下茶杯,换了个态度的出声道:“尊重大家的智慧吧泽维尔,有时太过慷慨的馈赠,会给予人一种变相示弱的感官。”

    “但我们如今的情况就是如此紧急。”查理-塞-泽维尔放下刚端起的杯,嗓音在这片狭小又熏香浓郁的空间内回荡,“詹姆斯的狼虎已经扑在我们面前,我们要是还不有所行动,船上人的心,难免会散。”话完,他看向了外甥女,眼神直勾勾浮出慑人的光。

    空气忽而有些粘稠,书写的羽笔停,主座上的女人抬眸接住这道目光;侧头,向门边的老武夫说道:“把他扔出去。”

    “你!”椅子被猛地往后推,茶杯“哐叽”一声磕倒在桌面,这位长者的狰狞还来不及完全摊开,便被拎垃圾一样的甩了出去,只留下几道热风,还有茶水流了一桌的狼藉。

    “米尔。”身旁的父亲发出声响——浑厚,且低沉。

    米尔顿淡然抬眸,已是完全拥有了风骨的花,在这些绽放里,露出丁点女人独有的妩媚香气。

    “这样的试探有意思吗?”她放下厚厚的计划书,连带茶杯都推远了点,“这次事情产生的影响我会去解决,也乐得听取所有生意伙伴的意见——他们在会议提出的许多条件很中肯,不需要父亲您专生找一个丑角摆上台面。”

    “对于这些生意人来说,切实可行的晶币,才是最好的鞭子。”抬头,这位女人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我与他们打交道够久,从你将整个商会交给我到如今,已然经历几十次这样的场景,如果是因为爱,父亲您就应该坦白,很多事情,你大可与我直接说,不用浪费时间。也不需绕出这样的弯弯道道。”

    “我与你简白又直接一些,如果你现在让我退出去,或是交出这间商会,我当即可以卸任会长位置,也可以让我那位便宜表哥,坐稳屁股下的凳。”长腿翘起,她最后看眼一手培育出自己的人,打开小扇,低头欣赏其上图案来。

    长长久久的煎熬转移了。

    查理-约克于此般寂静里不断去看女儿的神色,皱紧眉,有许多的话塞满了喉咙管,但不知怎么去选,也不知怎样出声了。

    可惜早已长大了的人并没了耐心,伸手扣住被自己推远了些的茶,端起来,低头看着其内漂浮的茶叶,说道:“如果他什么都想要,那我宁愿将整间商会都烧了。”

    “米尔!”手掌拍下;整套茶具发出刺耳声响,老伯爵的眼里全是威严,直接向她怒斥,“整个家族走到如今并不是因为某一人某一个商会,这是集体的生意!是共同的摇篮!争斗也好,夺权也罢,一切终究该待在一个小圈子里,你应该知道这些规矩!”

    “那我的钱呢?”米尔顿平静回问,窗外的光抹上两鬓,映出刺目的金色。

    “你说什么?”查理-约克微微一愣,然后,是真正的怒。

    “我说,”杯沿后的美眸彻底抬起,好似不知死活的,完全与过去撕开的回,“我的钱呢。”

    “闭嘴!”一力耳光蓦地甩上这张玉脸,沉默养神的老武夫睁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这个老伯爵,自然下垂的手掌轻微动了下。

    气氛倏地凝固了,米尔顿偏回头,抬手止住身后下属的动作,于父亲的复杂目光里,拿起手帕,擦拭唇边的血。

    “好……好啊。”

    见此幕,查理-约克气笑地颤抖,满胸的悔意粉碎,面色变幻地,终是那副无比阴沉的样子。

    “出来!”他沉声怒喝,略微弯曲的背脊散出上位者的压迫。

    两道风声瞬间在狭小紧凑的室内交手,再往后点,是整栋建筑外响起惊雷般的巨大嗡鸣,把懒洋洋贴在墙边的窗帘炸出刺耳响动。

    “你……”座上人依旧安然无恙,查理-约克一脸不可置信地抬手指向她,除了惊愕,竟有一丝难言的喜悦欣慰萦绕心间,催使他笑得摇头,可自身散发的杀气又是如此猛烈——矛盾的,令周边人皆是一脸复杂的看。

    “你喜欢吗?”

    窗外与室内的风响平息,窗帘慢悠悠的重新落下来,好似只遇见了一场玩闹的风。

    她在问。一道道身影在其背后显露;环绕着主座,好似护住月亮的凶星,每一位都散发着令人寒毛直竖的气息。

    “又见面了呐。”

    群星中的玛西亚冲着对面人笑笑,就处于其身旁的,正是查理家族的另一位代表——查理-马约尔卡斯。

    “马约尔卡斯……”

    查理-约克嘴巴微张的看着这群人;闭眼深呼吸数次,还是忍不住气到颤抖地道,“这是我们查理的家事,你们,想好后果了吗?”

    “我们没有任何兴趣参与你们的家事。”头发半黑半白的卡迪伦-烛台武尊,哦不,卡迪伦-烛台武圣平淡接上话,“只是作为合作者,如果连基本利益都保不住,才是真正愚昧。”

    “这也是我的看法。”玛西亚冲着对面的奥斯丁眨眨眼睛,看不出丁点火气。

    气氛开始沉默。查理-塞-泽维尔留下的这张空椅子好似一条天堑,使这对父女各自分在两头,遥遥对望,相顾无言。

    风铃轻吟,最后的弦终于崩断了。

    查理-米尔顿低头捏住这根线头,想将它重新刺入扇子里,却怎样都是徒然,仿佛那年鹰盾的大雪:任何一片雪花,都是独一无二,落入掌心就会消失的。

    每想到此,这位十六岁便上生意场的女人总会熄灭许多性子,亦如此时,亦如此刻。

    “还是快些聊清楚罢,我还有会,就不多待了。”她继续整理手中断线,留下最后一份体面。

    “你还有其他的话吗?约克。”查理-马约尔卡斯冲着这位父亲冷冷一笑,没有了任何情义,也彻底摸出这位素以温和友善出名的族人,心终究是个什么颜色,“游戏是要在线圈里玩的,如果两家上桌个个都想着抽掉对方的椅子,一起摔死,又讨得什么好处呢?詹姆斯年轻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吗?”

    “这可是你的女儿呐。”查理-马约尔卡斯眯起了眼,盯住这逐渐颓然的人,宛如毒蛇,森冷吐信,“大公也定然不知晓这件事情罢。”

    “好狠的手段呢。”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坐在另一端的查理-约克闷闷吸口气,双手在腿上搓了又搓,把面料考究的裤子打湿成皱巴巴样貌,单看款式,正是自家女儿让人做的。

    “我,”他开始出声,声线有些颤,“我能与我女儿好好聊聊吗,她大了,确实长大了。”

    “我说了不算。”查理-马约尔卡老神在在的闭上眼睛,诚心要给这位侄女出气。

    “米尔……”查理-约克嘴唇颤抖地看向眼前人,颜色驳杂的头在阳光中刺眼,整个好似沟壑的皱纹,也愈发让他变得丑陋了。

    沉默依旧,女人身后的管家动作极轻的擦拭主人脸上的红印,用最为上品的巫药,将这些淤痕,一点一点的消磨。

    已然孤高绽放的女人无声看着父亲,看了许久,最后看到曾经那个正午,看到父亲与自己说话的模样。

    想到这里,查理-米尔顿合拢手中小扇,向他轻声问:“父亲,这就是你说的感情牌了,对吗?”

第三百九十七章 贪婪者

    风飘走了。

    摆满书柜的办公室只剩下父女二人。

    镂空香炉悠悠飘出白烟,茶杯内的水也没有了仆人来添上。

    查理-约克认认真真的看着自己女儿,深吸口气,率先讲:“我很抱歉米尔,我知道我的行为有些伤害到你,我也不应该一时生气,做出完全不可饶恕的事。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米尔。”

    “我没事。”查理-米尔顿抬手避开父亲的亲昵,从戒指内取出透明药瓶,放在鼻尖处嗅了嗅。

    “你的身体还好吗?”查理-约克看得面露担忧,又整张脸一白,缓缓叹气道,“你已经长大了,无论是为人还是处事,都已经有自己的轮廓,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是我对你是绝对没有坏心的,没有哪个父亲,会加害自己的女儿。所以不要听信马约尔卡斯的言语,今天的事,还有许许多多你不知道的隐情。”

    他说完找到自己女儿的眼,往前伸手,终是握住了这只柔荑:“米尔,你在这三年做出了了不起的成绩,没有人可以掩盖你的功绩,甚至于我来说,很多帝国闻名的贵族当面向我赞美你的时候,我一度想要流下热泪来。”

    老伯爵真的红润眼了:“你是如此的聪明,又是如此的孝顺,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晓究竟有谁能够我配上这样出色的女儿。整个商会蒸蒸日上:秘药、药材进口、酒店娱乐,都已经形成了令人难以忽略的规模,而且你才仅用了三年的时间,就抵上我这位父亲几十年的心血了。”

    被握住的手持续传来热量,米尔顿淡然摇头:“这都你打下的底子,没有你的人脉,我做不到这般规模。”

    “但他们现在都属于你了啊。”查理-约克看着她,和蔼一笑,用另一只手拍拍其手背说,“刚才我看到他们都在你身后时,我是十足惊讶的,”他继续展出笑容,“但是惊讶里包藏了自豪,毕竟作为一名父亲,最骄傲的莫过于自家的孩子超过自己,你已然做到这一点,这是令我十分开心的。”

    “然后呢?”米尔顿侧头,看着父亲这张脸。

    温情忽而被打断,查理-约克在她的目光中缓缓低头,沉吟半响;捏了下女儿的手出声道:“你先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吧,关于这场斗争,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想要听你说。”米尔顿抽出手掌;十指交叉放在腿上。

    “你还真是全都学会了。”查理-约克苦笑一声,也顺着女儿的意思,讲道,“正如我之前与你说的,我们查理经历了千辛万苦,总算来到了第一梯队,这是足以载入家族史册的成就,这让我们在整个帝国拥有了更多的声音、更多的家人

    、更多的土地、还有更多的财富。”

    “这是所有人一同奋斗出来的结果。”他伸手轻点桌,“只是在整个查理还未彻底站稳脚跟时;家族里的最有希望的两个新星却斗在了一起,甚至相互消耗,满足了外人的需求。”

    “这不是极为荒唐的吗?”

    查理-约克盯住自家女儿的脸,十足疑惑的摇头,伸手抠了抠头皮,“当我听说你与詹姆斯之间在生意上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差丁点就从那张木床上跳起,我是真的想不清楚,明明是我的最爱的女儿,为什么会做出这样让家族难堪的事。”

    “所以我想要带你走,我想要劝说你,想要让你放弃这些毫无含义的斗争,换取家族的一片平静。”

    “这就是我的所有想法。”

    他一面说一面点头,眼里倒映出女儿的模样。

    米尔顿安静的听,搭在膝盖上的手松开,慢慢起伏胸脯地答:“我说过,我可以退出这场斗争,可以将手里的一切都相送。”

    “可这是不完整的。”查理-约克猛地皱紧眉,手又攥紧了大腿上的布料,“这个商会只有在你的手里才能绽放光芒,为什么要因为一些矛盾将它放弃?!这是我近三十年来的心血,也是你亲自发展壮大的珍宝,真的就要因为一些矛盾,让它重新回到以前的模样吗?”

    “那他们就是神灵吗?”米尔顿找到父亲的眼睛,语调里终于有了些情绪起伏,“我将这座商会当做父亲你的产业,詹姆斯要成为第一继承者我也没有任何意见,但是为什么要用一种施舍的态度,好像这只是他仓库里的一枚晶币,而我,也是为他制造晶币的老鼠。”

    “他真的认为他无所不能吗?”

    父亲在迟疑,米尔顿伸手撩起耳边的发丝,露出脸颊的红肿;当即惹得老伯爵心疼皱眉,也让有些紧张的气氛,重归平和正常。

    “我很抱歉,米尔,我真的很抱歉。”查理-约克一脸懊悔的看着女儿,左右探头,最后狠狠的锤击一下右手。

    “这并不怪你,papa。”米尔顿握住父亲的手臂,接住对方传来的愧疚,慢慢眼眸低垂的,说出平静的语,“看看其他几个家族吧,不论是现金流雄厚的轩尼诗,还是以枪炮闻名帝国的加尔,他们的家族板块都是相互支撑,又各自独立的格局,我先不说这样做的安全性是什么,单单观看历史——没有人可以做到所有生意都占取又精通。”

    “他们并不是神,查理-詹姆斯也远算不上优秀。”米尔顿摇摇头,鞋尖点在茶桌边上,掀起一阵涟漪,“前几日有位中庭朋友教会了我一种生意管理方式,其实这世上的聪明人是极多的,与其妄想一口气把自己吃成一个胖子,完完全全成为一家独大,倒不如各自经营好各自的领域,至于家里那张头椅究竟给谁,我一丁点兴趣也没有。”

    “我这样说,父亲你明白了吗?”

    米尔顿看着这位陪伴着自己成长的亲人,眼里的冰霜终而有丝丝松动。

    查理-约克叹气良久,低头揉揉皱纹良多的脸,最后呼出口气的,回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用这样数额的晶币拿下这个神体,又花费如此多的现金收购武技法门……”抬头,他的眼里残余血丝,“究竟是为了什么?”

    窗帘飘出一道弧线,悠悠风声里,这对父女一同沉默了许久。

    米尔顿收回目光,像极了母亲的温婉面容却处处透露出贵气的冷:“你是真的担心我会与詹姆斯分庭抗礼吗?”

    查理-约克张了张嘴,窗外的风打在脸上,卷动几缕浮尘。

    “是的。”他终是这样的点头。

    “那他可以自己去争取,”米尔顿眼里的霜重新溢满,“我的生意需要我与帝国武士打交道,而且其内所有都是生意往来,只要他能拿出更高的利益,他们自然会去他那里。”

    “不要跟我说他心疼钱。”她止住了父亲的语,略微无言的起伏胸膛,最后扬起嘴弧,笑得极有攻击性,“名声也要钱也要,我有时都觉得查理是他查理-佛能的查理,连同我的父亲,都是他的幕僚。”

    好似不经意的语点疼眼球,查理-约克反射性的抬头看向女儿,愣一会,变为稍显阴沉的愤怒:“米尔,不要说出损耗家族名声的话,查理-詹姆斯是你的表哥,查理-佛能是你的亲叔叔,就像我说的,再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

    “嗯。”米尔顿嘴角弧度未变,往后靠打开小扇,遮住半张脸的同时,用很轻柔的声音问,“那父亲你与我说说,我的亲叔叔和表哥,究竟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这不是得到。”查理-约克眉头更紧,之前的平和在此刻粉碎,“你依旧什么都不会失去,依旧是这个商会,依旧拥有至高的权利,你,”

    “这一点我不接受。”米尔顿打断了他,略有英气的丹凤眼往上掀,仿佛画里的天山神女,正式踏入人间里。

    “你……”查理-约克觉得胸腔内又多了团郁气,看看女儿身后,只能怅然作答,“那就这样罢,按照如今的情况,简-艾斯最多成为战队的替补,队长头衔和剩余两个席位,都交给你表哥打理,再统一扩散消息,也算是挽回局面的途径。”

    他说完看向女儿;发觉其依旧是沉默聆听的样子,不由顺出两道浊气,向女儿柔声问:“米尔,你有更好的意见吗?”

    “我只有一个名额给他,而且不是队长。”小扇“哗”一下合拢,米尔顿轻启红唇,语调依旧平淡,“那人可以退位,这也是之前会议里的内容。”

    “不过话说回来,”她看眼家父,“他这么想要这个头衔,自己在武士协会花钱买一个不就好了吗?”

    “这样不行。”查理-约克伸手叩叩桌,提示重点,“如今的名额极难操作,而且一个家族同时出两个战队也根本不合规矩,你……要不就留下两个位置吧,不然也很难让外面这么多双眼睛信服。”

    “这又是什么意思?”米尔顿听笑了,显得从容优雅,“我怎么全然听不懂了。”

    “你与詹姆斯之间的矛盾。”查理-约克看着女儿的眼,思索之后讲,“整个事件总要有个结果,如今只损失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接下来要适可而止,让事态得到控,”

    “爸爸。”老伯爵的理所应当已经要呼出窗外,米尔顿低头看向手腕;仿佛要藏起某些快要破裂的心境,只能看着手掌,好似自言自语地念着,“一名价值四千亿的人,会是小人物吗?”

    话音落,随风飘舞的窗帘又垂了下来,

    将光线,变得无比昏暗。

第三百九十八章 他命大

    “米尔?”

    风铃摇晃,查理-约克的语响在耳边,米尔顿抬起头,阳光下的俏脸依旧平静:“战队名额我可以给他两个,至于队长,我会交给迪-兰姆达。”

    “这样可以吗?”

    她将茶杯内的水倒掉,亲自动手为父亲和自己泡上一壶春井。其动作之娴熟,被认作中庭人也不为过。

    “这样很好。”查理-约克轻轻点头,掐掉嘴唇上的一块死皮,深褐色眼睛里的光一闪一闪,仿佛在酝酿某些东西。

    “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吧。”旁边的女儿伸手在他面前放下茶杯。

    查理-约克苦笑一声,抓抓头皮,往前倾弯下背脊,想张口,又自我否定的摇摇头,闷闷哼出口长气:“有关于那个神体,我们就一定要留下么?”

    “这要看价码。”米尔顿侧头而望,眸底滑过流光。

    “价码……”查理-约克揉揉眼眶,再轻拍大腿,望着女儿的脸点头道,“我们的秘药生意已经因为这件事情得到了猛烈的冲击,转个角度来说,这次花费的几千亿全然打水漂了,或许他能够打拳,但是这样的生意真的能持续三年吗?”

    “这里算1500亿。”米尔顿没有顺着父亲的语往下讲,而是点点桌,示意杯中茶恰到好处了。

    老伯爵端起茶杯,仔细闻了闻这股香气;慢慢抿一口,向女儿露出赞许的笑容。

    米尔顿平静回望他,两根指尖一点,尽显商人的逐利性:“减去刚才,我在他身上还最少投资有3000亿,虽然其中有很多是通过分期和股份抵押的方式消化,但那一味传奇宝药,确是送去了王都的。”

    “所以别再用其余人的话术来试探了。查理-詹姆斯要是能将这一株宝药补偿给我,这份契约直接转给他也不是不可以,甚至那座赌场,我都可以当做礼物打包写在契约上。”

    “请问他愿意吗?”气氛逐步微妙,她欣赏着父亲这张慢慢变化的脸,好似要撕下这些锁链,露出其内阴暗,放在阳光下彻底烘烤。

    “米尔……”老伯爵的脸上开始涌上一层黑青,整个皱纹缩起来,渗出浓浓的压迫意味,“这件事情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你表哥主导,我知道这观点极其不可信,但若是站在生意的角度来说,詹姆斯没有义务要为你处理末端。”

    “但这些话不是他要你来问的吗?”米尔顿嘴角微翘的靠在扶手边,伸手撑住脸颊,从容不迫的梳理道:“生意上的失误确实怪我学艺不精,对待家人也做得不够警觉,如今这一步我也不想分对错,也没有什么追究的想法,仅按照生意来谈,他若是真想拿下这个神体,一株传奇级别的生命类宝药,我明天就可以把简-艾斯送到他庄园去。”

    “这样听明白了吗?papa。”

    “这根本不现实。”查理-约克慢慢摇头,“神体已经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人文价值,单论天赋,500亿已是詹姆斯能给出得最高价码。”

    “那就跳过这个话题吧。”米尔顿端起热茶喝一口,听着外面屋檐上的风铃声,竟是心静了点,“爷爷那边我如今也能有交代,所以……您还是别再浪费时间了。”

    老伯爵的眉间纹一紧,不带情绪的看眼女儿,宣告这场谈话已彻底转为生意。

    米尔顿安静的等,连同自己最爱的茶,都没有再端过了。

    光阴一粒粒的坠落,窗外的阳光悄悄斜着透过窗来,留下一圈圈光斑,密密麻麻的,将整个茶桌都烤得棕红。

    “米尔。”查理-约克终于发出声音,只是说出局外人的视觉,“我知道你自小就好强,詹姆斯也是不肯认输的继承者,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再插手,只是希望你能站在整个查理的角度来考虑,不要去做一些莫名须有的报复,詹姆斯犯下的错,大公自然会惩罚他,你要是还想与他争,那就继续在生意桌上,在我们查理的传统里。”

    话完,这位老父亲佝偻着腰,仿佛老了十多余岁。

    “我没有这么无聊。”米尔顿听得无声勾唇,抬起美眸盯住父亲,声音清丽婉转,只是掺了蜜毒,“从之前会议到现在都是父亲你一直在跟我绕圈子,生意和谁都能做,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样把你说服,但是你成为这个代表,我是一丁点意见都没有的。”

    “我们就开诚布公的好好谈谈吧。”

    温热白皙的手搭在桌上,茶壶悠悠飘着热气,一些不甘寂寞的水渍,在木头的纹理上蔓延并发热着。

    “关于昨晚事所带来的损失我不会追究,父亲你也不必再绕着说一些拗口的语,大可以少一些试探,帝国东南方的那些土地和零碎产业其实我是不大有什么兴趣了,全部打包转给他也行,溢价百分之十五是我最后的底线,如果愿意,我们现在就签订契约。”

    她从戒中取出早已拟好的契约书,无视父亲愣住不动的模样,将契约书往前推;打开小扇,往后靠椅不再有任何语言。

    茶杯的热气打在脸上了。查理-约克不止一次看向面前的契约,眸里的光颓暗,一头驳杂的发把精神显得更差。

    他好似背负着更多巨石,所做一切都是抟沙弄汞,到头来,还是坐回了生意桌,倾诉着无比现实的与。

    几番吸气呼气,这位老伯爵已然弄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境,只知晓自己养大的鹰,确实是飞向天空——高高的,不再有踪影。

    “这是一份精彩的契约。”他三两下翻完纸上内容,不再看旁边的女儿,努力用生意的口吻谈到,“不过一次性付清有些强人所难,如果可以,我希望是百分三十五,再分五期,享有帝国律法的利率。”

    “不行。”米尔顿直接摇头,“你知道这些产业不是无人问津,所有款项必须在一周之后全部结清,必须使用现款,必须都是红晶。”

    “可这,”查理-约克抬起头,在与女儿视线触碰的刹那避开;叹息地颔首应了下来,“那好吧,但是我也希望,你别再做冲动的事了。”

    米尔顿未出声,转开视线,轻轻拍手两下,一道身影便在她身后凝聚。

    查理-约克看眼这位新晋武圣,收起契约,推开椅子往门边走;迈出几步,又转身折回来,向座上的女儿,慢慢伸出手了。

    “合作愉快,米尔。”

    “合作愉快。”

    自小握到大的手掌还是这样的热,她看着父亲的手慢慢抽离;吸气,锁骨曲线更加突出来。

    门闭合,查理-约克的身影消失在灿烂阳光里。

    一名一名仆人重新进入:擦拭桌面,清洗茶具,重新为主人泡一壶热气,并用手轻扇,把这股香气往那边多去一点。

    “坐吧。”米尔顿的情绪调整得很快。

    卡迪伦-烛台闻声坐上了相隔最远的座椅,在显出尊敬的同时,用平和的语问道:“遗忘群岛的事已暂告一段落,关于你父亲,还需要多余的表现吗?”

    查理-米尔顿慢慢摇头,端起热茶抿了口:“这样的火候刚刚好。”

    “谢谢主人。”正在泡茶的仆人低头回应。

    旁边的黑白武圣也勾勒起嘴角,多望眼门的方向,眼里光芒流转,将所有念头,都装进这个小瓷杯,与茶水一同吞入。

    鹿,还不知死谁手呐。

    他慢慢垂下眼皮,在心底笑笑。

    此时拿着厚厚笔记本的海尔敲门走来,笔直站立在米尔顿身边,掀开第一本念了起来:“主人,关于这一次会议的总结我已经做好了:简-艾斯的团队人数将会调整,具体名额还需要你的指示。关于他在武道上所有的原生药材资源也按照会上的意思降低了两个档次,每一年所能支配的金额,也需要你来敲定具体数字,不过按照之前会议的内容,上限是三千万。”

    笔记本闭合,夹起的风吹动几缕浮尘,在光里更为自在的摇转。

    “那就批给他两千万。”米尔顿放下茶,接过仆人递来的手帕;一面擦着指缝,一面语调平静地讲,“留下热迈厄斯-沙松,其余人都调回来,路-阿卜杜尔也放在那里。

    “可是主人,”海尔接上话,低头,找到了茶桌边的玉足,“如果留下的人数太多,恐怕还是会引起武士协会和些许生意伙伴的不满,比如维利克洛提,他在您与奥斯丁阁下交谈时,与身旁人交流了这件事情。”

    “那就留下路的副手,让他带领一半人留在那里。”米尔顿稍稍抬下手指,显得极为好说话。

    “好的。”海尔低头将其记录;打开了第二个记事本,“有关于您收购的武技经书,我们要按照查理-塞-泽维尔提议的去实行吗?”

    “可以。”米尔顿颔首,目光停留在茶杯前,“你把这些武技划分好一个格度,做出一份详细的积分制度给我,王冠级别的参与给第一梯队,剩余的传说级……”

    “鲁塔纳已经出发了吗?”她随之一问。

    “已经租聘飞龙前往了边境。”海尔认真点头,又细致地补充了点,“而且没有传来其余信息,有关简-艾斯的,也没有任何信件过来。”

    “好。”米尔顿放下手帕,读不出情绪,又沉默半响,才出声,“卡迪伦,你去看一看。”

    “好的。”卡迪伦-烛台从椅上起身,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问,直接消散在了风里。

    海尔收下这个细节,侧头,继续用恭敬的姿势盯着主人的美腿:“主人,目前存放在圣克鲁斯的武技都直接收回吗?”

    “等到所有的武技都到齐再说吧。”米尔顿回应,“给他留下两本王冠经书,关于那个新成员的安排,一切照旧。”

    “我明白了。”海尔点头,将鞋尖慢慢往侧面移,好让自己的影子,能离这双美腿更近一些,“秘药商会传来的消息非常多,与我们保持长期合作的几位大师都发表了些许情绪意见,认为简-艾斯这个祸端不应当再享用他们的馈赠,这是具体的书信和一些联名申请。”

    他躬身递上夹在笔记本里的纸袋子,头往前一点,终而闻到了这股淡香。

    米尔顿接过纸袋打开,没有多看这垂头的副手,转而翘起另一只腿,露出如荔枝般滑-嫩的脚踝:“这些事情由道格雷戈负责,你把他叫来。”

    “好的。”正在心底蔓延的藤迅速收回,海尔抬头迎着阳光,回应一个认真的神色。

    他离去;偷偷进来的风还未欢快一会儿,道格雷戈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边,带着满头大汗,与稍显白色的脸。

    “那边的事情很复杂吗?”米尔顿朝着他拍拍身旁的椅子。

    “只能是用焦头烂额的来形容了。”道格雷戈苦笑得回应,点头接住主人的馈赠,弯腰入座,把身子都缩起来,留下一大片空间,再组织了会语言,说道,“马尔卡斯大师,已经宣布退出我们商会了。”

    “嗯?”带有英气的丹凤眼抬起,光芒流转,贵不可言。

    道格雷戈回应无奈至极的苦涩,笑得都有些可怜了:“我已经用尽全力留他,事情太仓促,如果不是这边爆发的太快,我都不会离开北雪平(Norrkoping)。”

    “所以……”

    他一直用手擦裤腿,肩膀收起来,嘴角下弯得快要延伸到下巴。

    米尔顿安安静静的听,指尖点桌,回道:“走了就走了罢,估计在那头的契约,都已经签好了呢。”

    “好吧。”道格雷戈颓败的点点头,迅速调整情绪,向主人说,“执事那边的会议呢?他们等你许久了。”

    “直接由你主持。”米尔顿摇摇头,一时也喝腻了茶水,便拿起小扇开始把玩,“我之前让你看得那些管理理念是极为不错的,其中精髓,你一定要掌握。”

    热茶刚刚入嘴,道格雷戈被这道音弄得差丁点就端不稳杯子;原本发白的脸庞,也彻彻底底涌现出巨大的红润了。

    “谢……谢谢。”他的声音都有些变形,年近四十余岁,却还是这般喜怒形于色。

    “这是你应得的。”米尔顿温和笑笑,好似修为到了顶层的妖女,披着千万张皮,可全是假的。

    道格雷戈的泪确实下来了,忍住一切言语,伸手盖在脸上,想抹去油汗与泪混合的狼狈,又舍不得放下手,于是这般的哭了起来。

    米尔顿伸手拍拍他的肩作安慰,望着这个人,语调也渐渐柔和:“道格雷戈,整个秘药商会你也熟悉了几年的光景,他们的所有意见无非就是钱和资源,就像巫师的蛊,我们把着命门,仅点点枝条,它们便相互咬得精彩了。”

    “一个‘钱’字累一世,你要做好准备。”

    她的语彻底落下。

    道格雷戈抹去脸上的泪与汗,从椅子上下来,跪下双膝,向座上主跪伏行礼:“主人,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我一定会守住我们商会的鼎盛模样。”

    “那倒是极好。”查理-米尔顿扬起嘴角,拍拍扶手,示意其坐回来,“整件事情其实也很容易处理,药材进口这一面已经定下了主要基调,你按照海尔的计划书再加两条:把简-艾斯在秘药商会那里的年额度也消减成两千万,所有秘药可以转为中等水平,反正热迈厄斯-沙松也在那边,就多给他加一点工作吧。”

    “关于新秘药的调配要放得更快一些,虽然有波折,但这件事情一定要继续,而且要做好。”

    “我明白了。”所有情绪平稳,道格雷戈抬头望眼主人,说出了另一件要事,“主人,商会内已经有声音,是关于简-艾斯得到的那柄圣器,他们认为应当将其收回来,而且,还往波尔图送去信件了。”

    “克西路呢?”米尔顿拿出秘药细闻,眉头不自知的微蹙。

    “他目前还未有回话。”道格雷戈深吸口气,语调放平地慢慢讲,“从昨夜这件事情扩散开始,我已经往那边发去了几封书信,前一些是他的孙子回应的,后来点,便没有消息了。”

    米尔顿收起秘药,指尖在扶手上轻点,移动视线,看向窗外朝阳。

    道格雷戈一动不动的等,又转头看看周围仆人,再次拿出手帕,将脸与手积攒的汗渍,彻底擦拭干净。

    鸟儿在蓝白的天空飞远,深褐色眸里的光敛去,垂下睫毛,是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倒是可以完全相信的。”

    “嗯?”道格雷戈侧耳聆听。

    “那边不需要你再关注。”米尔顿往后靠住椅子,鞋尖往前一踢,使茶杯发出清脆轻鸣。

    “可是……离开的马尔卡斯与他相交莫逆。”道格雷戈斗胆出声,已然不再相信那些对手的底线。

    “他分得清轻重。”米尔顿平静看他,打开小扇,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情,“那个人,你查出来了吗?”

    “还没有进展。”道格雷戈沉吟片刻回,“从王都到加贝帝斯,查理-詹姆斯这一路上确实没有任何人跟随。”

    “侍卫呢?”

    “侍卫也都是熟面孔。”道格雷戈抬头答。

    米尔顿闻声合拢小扇,点点空了的茶杯,仿佛又来了些许性子。

    道格雷戈陪着她一同思前想后;排除一个个人名,记起一张张脸,连带一些不可多揣测的角度,他也放入了心思,却终是没有答案。

    也是此刻,主人已平淡出声说:“有关加贝帝斯里面的人,你有没有详细的记录。”

    “加贝帝斯吗?”道格雷戈抬头思索,被窗外一束强光射眯了眼,“我们在加贝帝斯的商店都是一些老,”

    老人……

    瞳孔骤然扩张,他猛地偏头往主人那处望,整个人完完全全的惶恐起来。

    巨大的恐惧使他跪趴在地,道歉的语还未来得及说,座上主已放下茶,歪头撑住脸颊,嘴角的弧度愈发动人:“我听说简-艾斯与他曾经接触过,鲁塔纳当时汇报上来了,你那里有记录吗?”

    “有,有的。”道格雷戈动作有些哆嗦的取出记录册,找到那一天,指着其上内容念,“简爵士在参加完轩尼诗的宴会之后,曾经向鲁塔纳请求说要多一点私人空间,当时,”他的声音在颤,埋头挡住主人的目光,“简爵士还被敲打了一番。”

    米尔顿发出鼻音,拿着小扇一挑,示意这个敏感又气弱的下属坐回:“这件事情也怪不上鲁塔纳,本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刚才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既然找到这个人,那总体出谋划策的,应当就是他那二孙子了罢。”

    伸手捏住小扇之前崩断的线;慢慢拉直,好像是要从这一个角度,将整件事情都理得清清楚楚:“三番五次试探我的底线,再放人进庄园,用加布力尔他们来做明面,一层层的,可不谓不是处心积虑,但之前那些麻烦事情……又是什么含义呢?”

    生得丹凤眸的女人悠悠然的想,握住小扇,再转眸看向了道格雷戈,进而确认说:“前晚王都的宴会,有希罗家族的人吗?”

    “啊,”道格雷戈张嘴点头,急速想起那人的特征,“确实如此,不过一直待了许久,现在都还在王都里游玩。”

    “这样吗?”手中线彻底绷直,米尔顿继续拉着它,依旧是不起波澜的音,“那有关于霍勒斯-阿德巴约-欧文,简-艾斯又见过了几次。”

    “总共有两次,一次是在岛谷酒店,一次是单独的邀请。”道格雷戈越答越觉得心跳不受控制,眼皮急抖,大片的汗进一步浸润了内衬。

    细线“嘣”一声断裂,整个小扇瞬间失去力气的散落开来——坠落着,躺进地毯的怀里。

    细线在白皙的指上留下红痕,米尔顿面色平静的看着,笑哼一声,不知是为谁,接着的声音,清澈似小溪:“想一口气吞下,又想拿着主动,最差的,也要割我一些肉,真是面子里子,当分都不留给我。”

    “倒也真是难为我家的骑士了。”

    “一路走来,竟能完完整整的,还是双手双腿,还是活蹦乱跳。”

    “这钱花的也真值。”

    她想着想着抿出笑,于光里,绽放出另一种灿烂神采,

    至于沉默垂头的道格雷戈,也早已在这些云里雾里,找到了无比清晰的人事规划。

第三百九十九章 星星

    “该你了。”

    深绿色赌桌,刻有帝国徽章的红晶贴上桌面,戴着绿玛瑙宝戒的手将它推到下注区,往上看,是雪茄燃烧的蓝烟,以及一张普普通通的,理着利索短发的脸。

    桌子下又有了点动静。

    查理-詹姆斯眯着眼吐出浓烟,最后一次掀起底牌;笑笑,伸手止住了某人的建议,将注意力全都交给右手边的加布力尔-阿列克谢。

    这是略微长久的思索。

    加布力尔-阿列克谢收着肩膀,八角帽檐遮住大半张脸,藏起他的眼神。

    “一百枚。”

    叠成小堆的红晶被尽数推出,周围观看者表情各异,确是被勾起一些兴头来。

    “他不会是3吧。”范-布鲁图斯往后靠住背垫,伸手要来一支酒;一面喝,一面观察两位对赌人的神情。

    “也可能是使诈。”帕英-德-雨果接上话,右手娴熟地把玩着晶币,看眼坐在对面的人,而后把目光移到了范-布鲁图斯身上,笑着道,“我们小赌一下,十枚。”

    “嗯哼。”范-布鲁图斯放下酒杯,捏住一枚红晶点点,随即用戴有宝戒的尾指,从这堆财富里划拉了点停在他与雨果的交界处。

    这场牌局愈发有趣,查理-詹姆斯取下嘴里衔着的雪茄,豪爽一笑,用夹烟的手点点这位土生土长的加贝帝斯人,将面前的牌全都翻起盖住了。

    “谢谢。”加布力尔-阿列克谢身子前倾将这些红晶全部收入怀中,端起酒喝了口,跟着面色平静地将两张底牌往前飞。

    写有谜底的纸牌就要旋转着加入牌堆,只是一只手忽然将它们拦住,并对面色平常的加布力尔-阿列克谢笑了笑,捏住这两张牌靠回椅子,然后撅起嘴,慢悠悠地掀开了。

    “啊……你这个撒谎的人呐。”

    毛发粗-硬的眉头上抬,查理-詹姆斯似笑非笑的看眼阿列克谢,将纸牌一飞,

    示意游戏继续。

    “我都说了阿列克谢是高手。”

    趁着新一轮下注的空档,始终没什么存在感的摩帝马-里塔二世笑着向主座上人出声;再端起酒杯抿一口,瞥眼旁边这两个不大打理他的人。

    “他那张底牌并没有很难猜,只是简单的记忆力考验。”正在收钱的雨果头都未抬,更是举杯与范-布鲁图斯相碰,实实在在将这位摩帝马当成了空气。

    “就只有我又输大了啊。”坐在最末尾的铂金-帕斯卡尔张嘴一个哈欠,揉揉眼眶,明显是还没补回来精气。

    “输多赢多也只是游戏嘛。”查理-詹姆斯笑的看眼他,往前顶了下胯,调整坐姿,并舒服的吸了口凉气。

    “贝尔蒂埃,你要帮我玩吗?”他忽而问。

    被点名的瘦哥儿推下了方形眼眶,看看整张赌桌上的对手,掀起自信的弧。

    于是镶有金丝边的红木椅响动,露出赌桌下的美人,也露出了查理-詹姆斯下身空荡荡的样子。

    他就这般抱着女人走了,余下一道道不曾收敛的喘息,在空气中慢慢消散。

    “请再洗一下牌吧。”

    查理-贝尔蒂埃嘴角上扬地看眼荷官,丝毫未受影响。

    两个小时以后。

    收获颇丰的他推开了休闲室的门,兜兜转转,来到藏于喷泉花园的水池边,弯腰,坐在了正在享受女仆揉捏的查理-詹姆斯的隔壁。

    “赢了多少?”查理-詹姆斯闭眼问。

    “输完了。”查理-贝尔蒂埃摊开手笑了笑,仿佛引以为荣,“你放在那里的一千多枚红晶,加上给荷官的酬劳罢;一枚不剩了。”

    “嗯。”躺在椅子上的继承者发出鼻音,掀开点眼皮,瞧着这瘦骨嶙峋的人,转而老神在在的问,“那这些人呢,你是什么看法。”

    “只是稍显有趣。”查理-贝尔蒂埃抬腿把自己放入白色的躺椅里,闭眼调整一下方位;享受着女仆小手的揉捏,慢慢开口道,“那两个没事凑进来的需要你亲自去面谈,特别是穿着前几年皇室手工款式的那位,不怎么好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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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啊。”查理-詹姆斯闻言哼一声,伸手揉捏某种松软,嗓音依旧霸道,“只是一个永远不敢面对现实的可怜虫,就算真能躲过君王的制裁,也不能再将范这个姓氏坐稳顶层了。”

    “噢?”查理-贝尔蒂埃侧过头,正在为他按捏的女仆只觉这幅骨头属实是硬。

    查理-詹姆斯缓缓侧身,直面这个智囊,闭目哼道:“他你不需多想,就连另一位也一样是个吊死鬼,爬不上的……”他收缩胸腔,喷出味道有些浓鼻息,“你父亲那里,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会有什么问题。”查理-贝尔蒂埃拿起热毛巾放在口鼻处擦了会;笑得更加张扬了,“那这样说我还输亏了,另外那几个根本不够看——有个想拿的没本事,其余的呢,有心又不敢要多,只需些钱就能打发了。”

    “你觉得应该给多少。”查理-詹姆斯回。

    “差不多一人两到三万枚罢。”查理-贝尔蒂埃伸手拍了下女仆的臀,“与另一位大师相比,零头都当不上。”

    “那倒是小事。”查理-詹姆斯旋即转回来平躺,睁开眼,听着喷泉的欢乐歌唱,伸手拨开垂在自己脸上的女仆的发丝。

    查理-贝尔蒂埃“嗯”了声,稍稍沉默,笑得问:“心疼刚才的钱?”

    “不然呢。”查理-詹姆斯对这人心智已然见怪不怪,“老子刚才就输了一千多万,要不是有甜心帮我泄火,老子早给他们放脸色了。”

    “也不需要罢。”查理-贝尔蒂埃听得无奈摇头,看向对方,眼神清明,“如今的名气很重要,一些细节,都可能会被有心人抓住。”

    “这些表子又不算什么,我这表妹呢,也绝不会报复我的。”查理-詹姆斯拿开女仆的手,坐起来,从小桌上拿起雪茄剪开,毛发旺盛的肚子袒露在浴巾外,带有刺鼻的味道。

    查理-贝尔蒂埃仅是闭上眼睛,双手枕在脑后,慢慢出声回应:“我不认为我们赢了。”

    捏着雪茄的手一顿,查理-詹姆斯抬眸看着他。

    被盯住的人十足从容,侧过身拍拍腰;被女仆按得鼻音加重:“事实就是这样,别看你昨晚给予了简-艾斯毁灭的打击,可对于米尔顿而言,这只是一点点挫折而已,谈不上伤筋动骨。”

    “那我应该怎样?”查理-詹姆斯听笑了,凹陷脸颊吸了口雪茄,吐出浓浓的蓝烟,“整个帝国都只是她花四千亿买了个初级武士,这个简-艾斯……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道坎。”

    “他绝不可能倒下。”查理-贝尔蒂埃睁开眼,蓝色的瞳,好似有霜。

    “噢?”查理-詹姆斯配合的出声。

    贝尔蒂埃将身子彻底翻过来,看着蓝天,大拇指习惯性地刮着食指:“根据我父亲了解到的情报再加上我的一些亲身观察……”眼珠转移,让詹姆斯抽烟的动作一顿,“你不应该让他毫发无损的走出去。”

    气氛忽然沉默,查理-詹姆斯倒也没怒,通过鼻子喷出两道烟,点点烟灰,语调略微无奈的回应:“我怎么知晓他与安娜殿下还有一层关系,而且就算李-曼特运用那瓶巫药侵蚀了简-艾斯,我不认为上面那些传奇会坐视不管。”

    烟灰落入男仆的手,在这些厚厚的疮疤上涂上灰色。

    查理-贝尔蒂埃坐了起来,还未出声,詹姆斯已对他抬手笑笑,摇头,示意点到为止。

    于是乎,贝尔蒂埃只能依托女人来平息情绪了。

    “这样也够了呐,贝尔蒂埃,我们已经让人们知道米尔顿用几千亿买了个笑话,那间商会也绝没有那么平静,她的领袖地位,很可能会受到一波又一波的质疑,这无疑是符合我们的计划的,至少霍勒斯-布吕歇尔那边,下手会方便点。”

    “好吧。”贝尔蒂埃推了下眼镜,手指放在女仆丰腴的大腿上;慢慢往上摸索。

    詹姆斯露出豪爽的笑,好生盯着这个人,咬住雪茄喷烟,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贝尔蒂埃,我有些幸运是我先遇到你了。”

    话完,他等着对方的表情。

    “你说的太过了,詹姆斯。”贝尔蒂埃摸下这湿润,收回手,“你是一名手段强硬的领袖,也只有配上我这样歹毒的智囊,才能是互补。”

    “我们……”嘴角扬起年轻独有的气盛,使对面人越看越满意,“本就该在一条船上。”

    “哈哈哈哈。”查理-詹姆斯霸道大笑,拍拍身旁女仆的背,让她也去那头。

    风景一时间无比旖旎了。

    带有香气的吻令人迷失,贝尔蒂埃的表情已然有些迷醉。詹姆斯表情不变的盯住他,终于放心的躺回椅子,双手搭在腹部,不紧不慢的问:“那头来消息了吗?”

    “唔。”贝尔蒂埃躲开面前的红唇,偏头,脸色有些红润向他回道,“应该还忙着吧,估计与我们料想的没多大差别,反正后续无论是谁……我都做好了详细的计划,下一次,可不会再让他轻易逃脱了。”

    “我对此很期待。”查理-詹姆斯笑了声,搂住新来的女仆,开始上下其手。

    “詹姆斯。”身旁人忽然出声问,连同射来的目光都有些亮,“我到现在都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她父亲查理-约克站在你们这边的。”

    “这啊……”查理-詹姆斯翘起嘴角,拍下女仆,示意其往下挪,“这里面的事情解释起来太复杂了,总之是我papa告诉我我还有这张牌,说起来,我也和你一样惊讶啊。”

    “那不是神灵都站在了你这边。”贝尔蒂埃笑了。

    查理-詹姆斯跟着哈哈大笑,掐灭手中雪茄,侧身看向对面人,一面说,一面仔细观察后者神色:“我爷爷更加喜欢米尔,就算你的计策再周到,我回去也免不了那一顿鞭子,至于我这个叔叔呢……”詹姆斯冷哼一声,“你完全不需要怀疑他,这个没用的长辈最喜欢把家族大义挂在嘴边上,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毕竟是这个家族,让他这样的伯爵不会被人看不起,不会无法迎娶那个女人,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声音极大,默默听着的贝尔蒂埃悄然睁开眼眸,又无声闭合。

    隔壁花丛忽而响起一阵吵闹的脚步,跟着,是略显粗犷的嗓音震动空气:“詹姆斯,有什么事如此开心啊。”

    查理-詹姆斯闻声识人,坐起来叫退女仆,向从鹅卵石小道内露出来的壮汉豪迈一笑,拍了拍右手边剩余的躺椅:“好久不见呐,昆。”

    “最近忙着训练。”克莱尔-昆倒也没跟他客气,大马金刀地坐下,一摸有些发茬的光头,向其笑着开口道,“昨晚的事,你做得漂亮啊,就是没打断那人的第三条腿,实在可惜了。”

    “以后日子还长。”查理-詹姆斯哼一下摇头,招招手,让贝尔蒂埃退下了。

    “噢?”克莱尔-昆没有多在意这根瘦柴,挑一下眉,省去弯弯道道,直接地讲,“布吕歇尔正在专心训练,你之前答应的那些产业和秘药都准备好了吗?这里面还有我们格莱斯顿老师的那一份,千万别忘了。”

    “后天之前我会给你答案。”拿起酒杯,查理-詹姆斯笑得有些淡。

    “是全部都能落实吗?”克莱尔-昆继续问。

    “是。”查理-詹姆斯抿住胸内的浊气,看看这位武夫,又说,“药材进口那里你们准备多少钱了?能做成吗?”

    “这些不需要你管。”克莱尔-昆摆摆手,兴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于是解释了些,“我已经说服格莱斯顿老师,他会负责站台,剩余的由布吕歇尔和伊芙特出,资金绝对充裕。”

    “哦。”查理-詹姆斯点点头,对克莱尔-昆这幅竹筒倒豆子的态度十分满意,藏起眼中的情绪,又半开玩笑地问,“拜耳先生没有投资吗?前几年……不是在我妹妹身上搞了不少钱。”

    “你说什么?”克莱尔-昆瞬间皱紧眉,完全就要翻脸。

    查理-詹姆斯立刻伸手往下压,多看眼这武夫,忍住窜起来的火气,用豪迈的语调回道:“哈哈哈,我只是开玩笑昆,拜耳爵士,可是帝国闻名的武道新星了呢。”

    “你知道就好。”克莱尔-昆竟是接住这句话,全然没有注意到对面人的脸色,“你们那查理-米尔顿目不识人,选了这样的蛀虫当第一骑士,有时候啊,我都为查尔斯感到不值得,否则我与布吕歇尔他们也没有这么容易答应你。”

    “要说起财阀权势,不说格莱斯顿老师,就布吕歇尔与伊芙特,已经不弱于你们查理,所以呢,我也希望你能搞清楚。”他这结满拳茧搭在腿上,小小的深色裤腿,好像要被肌肉撑爆了。

    “是啊。”查理-詹姆斯阴阴一笑,捏了下拳,拿起桌上的雪茄,分给这个傻逼,“来,试试这一款雪茄吧,对你们练武也有些作用。”

    “这不就是你们商人的噱头。”克莱尔-昆张大鼻孔哼口气,接过雪茄,歪头接住仆人的柴火,抽两口,眼睛确实眯了起来。

    “有趣吧。”查理-詹姆斯哈哈大笑,直接拿起桌上这一盒,全部塞进了对方手里。

    “谢了。”克莱尔-昆吐出口烟,依旧拽的二五八万。

    气氛忽而有些凝滞,查理-詹姆斯认认真真的深呼吸片刻,冲着这人直白问:“还有别的事要说吗?”

    “有。”克莱尔-昆擎着雪茄,另一手拍拍裤腿,回道,“我听说你这次还找了和布吕歇尔同姓的那个欧文,这段时间能约到他吗?”

    “嗯?”查理-詹姆斯明知故问,刻意火上浇油。

    “我找他有事。”克莱尔-昆点点烟灰,屁股下的白色躺椅已发出“嘎吱”悲鸣。

    “这我不好说。”查理-詹姆斯呼出口烟,眼珠停在这张惹人生火的脸上,豪迈笑笑,继续道,“他不是霍勒斯-伊芙特的姐夫吗,霍勒斯小姐应该比我更加了解吧。”

    克莱尔-昆直接摆手,落下几缕烟灰,眉头皱得更紧:“那不一样,是我单独找他。”

    查理-詹姆斯品出了他的面色,不由露出点点笑意,低头,换了只手夹雪茄。

    什么人,都觉得自己能战胜欧文么?

    逐步想起那位拜耳被打成狗的模样,查理-詹姆斯抬起头,瞥眼这全是肌肉腱子的蠢货,吐出口烟,平息一切言语。

    “你能约到他吗?”克莱尔-昆又问。

    “很难。”查理-詹姆斯点点烟灰,换了个话题,“我们昨晚的主角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现在可是红人,就不怕跑走了。”

    “这不用你管。”克莱尔-昆继续手一摆,张嘴飘出蓝烟,把雪茄掐灭,犹豫半响,还是提醒般的说道,“布吕歇尔十分喜欢他,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几年的友谊,等到格莱斯顿老师点头,他就会是我们战队的替补,这件事情的后续,与他无关。”

    “啊。”查理-詹姆斯平淡回应,又想起某事;语中带笑的补充了点,“霍勒斯-布吕歇尔看重的这个人是极有骨气呢,我昨晚本想要给他一定的报酬。”

    “他告诉我……”

    “他什么都不要。”

    语出,查理-詹姆斯钩住对面人的脸,嗓音带点笑;漫不经心的,像是在逗弄苍蝇,“在这样的年代里,我已好久没见过这样纯真又仅为了正义的好人了。”

    “那是你的经历太少。”克莱尔-昆看他一眼,起身,留下最后一句话,“查理战队队长的名字定下来了吗?这件事情连同我格莱斯顿老师,都有些关注。”

    “可能是迪-兰姆达吧。”查理-詹姆斯揉了揉小腿,还是给足了这人面子,跟着站起来。

    克莱尔-昆点点头,就要转身离去。

    “诶。”

    阳光灿烂,一片绿叶上的露珠滴落,打湿黑色的土,溅**点芬芳。

    “那位拜耳最近在干什么呢。”查理-詹姆斯没有忘记自己智囊的叮嘱。

    “在训练。”克莱尔-昆回头,不带任何表情,“而且是宛如拥抱恶魔般的地狱训练。”

    眼中人隐晦地瞥了下嘴,克莱尔-昆未有多在意,回头,大步朝着花丛小道走:“查尔斯会在那场四国之战中跌破你们的眼球,对此,我可以保证。”

    ……

    “嘣!”

    浴室地板的瓷砖被打裂,鲜红的血蔓延,独自处于这片狭隘室内的人儿痛苦的蜷起身体——张嘴,又被一条条黑色的血管彻底堵住了。

    半男半女的古怪诵经声还在脑中回响,好似一束又一束看不见的枷锁,要将这个少年儿完完全全锁起来——架在那座金色大殿上,活活烧死。

    以神力变娑婆世界……

    除众秽恶及诸丘山、瓦砾荆棘、坑坎堆阜、旷野险隘……

    风尘云雾皆悉澄霁,七宝为地平坦如掌……

    无量众宝以为林树……

    我……我要请战简-艾斯……

    带有扭曲孽障的音打断万千诵经声,越发嘈杂的撕扯着,令他忍不住摁住自己的头,闭上眼眸,留下许多痛苦的泪来。

    你有罪……有罪……

    你就是个废物……

    啊,人是要有自知之明的,我尊敬的简爵士……

    其实,你是连练气都拘谨的……拘谨的……

    贫民窟的小偷啊……谁在乎呢……

    一时间千百种讥笑在耳边回荡;四面八方的水流也灌入口鼻与耳,像是一记带有死亡意味的拥抱,将这个意识快要崩裂的人儿,紧紧搂入了怀里。

    睡吧……

    死这位母亲在呼唤,少年的眼瞳逐渐扩散起来,嘴角流下神志不清的涎水。

    艾斯!艾斯!

    被蒙在一层雾里的稚嫩童语在敲门,动作愈发急促,一拳一拳的,砸疼了这个人儿的耳膜。

    醒来啊!!!

    “呵额……”水面倏地炸开,躺在其内的人猛地抬头,嘶吼着,望着天花板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有如此难做到吗?

    眼球里的血丝慢慢退去,肺部依旧残有爆炸般的灼烧感。

    他垂头深吸口气,伸手抹干净脸上水渍。十字耳坠随之轻摆,将下巴曲线映衬得更加硬朗。

第四百章 鲤鱼

    “你太急了啊!”

    祖的声音响彻,仿佛攥紧了线,拉得简-艾斯皱起眉,“就算有卓米(Dromi)的帮助,

    你也不可能两晚上就迈入《钤虎》的第二层啊,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就算再急,你也不能拿性命来开玩笑!”

    稚嫩的语带上些哭腔,默默无言的少年抿住薄唇,侧头看向浴室门,终而抬起手——露着森白带血的拳骨,不停揉搓着伤痕很密的脸。

    “我很抱歉。”他发出的音很低,像是野兽在舔舐创伤。

    “我生气了!”祖勃然怒吼。

    简-艾斯的心脏骤地缩紧;差丁点,就没忍住这声痛哼。

    确实快要崩断了……

    茶黑色的眼眸里沉住暗光,躺在红水里的人儿慢慢站起来,瞧瞧这浴室内的血腥模样,取下放在木凳上的浴巾,将挂在身上的水珠都擦拭干净。

    “我真的很抱歉,祖,我真的……我只是想试一试,你知道的祖,我比任何人都要珍重我的生命。”

    “这是我的问题。”

    眸里不带有任何情绪,他一面擦完发茬,一面看向面前的镜子,最终抿出无奈的苦笑,弯腰坐在了木凳上。

    “我很抱歉,”

    他最后一次念,盛有一朵朵血花的浴巾无力垂落,“请你原谅我。”

    时光一滴一滴的流逝,静谧中,他的心脏终是再抽痛了下,使他露出和煦的笑来。

    “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祖吸了下鼻,哪怕是威胁,都有种萌萌的味道,“我也真搞不懂你,你不是一直都没什么事的吗,怎么听那个老女巫乱说几句,就发这么大脾气类。”

    “啊。”简-艾斯摸了下寸头,忍住那根敏感的神经,语调平稳的转移话题道,“祖,为什么我在内宗上会出现这么多变数,《钤虎》第二层的经络路线我确实完全掌握了啊,怎么还会气血紊乱,差丁点就逆流冲死我了。”

    “那是你想当然了。”祖傲娇哼一声,“‘时之砂’是死的,你体内的气血是活的。它们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听话嘛,就算你已熟练密宗法门,它们也不见得会完全配合你,只要你的节奏有丁点不对,两下就炸死你!”

    “而且有些法门更加严苛,必须在规定的时间配上规定的秘药,连同地方,都得精心策划好。”

    “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之前的放羊书啊。”

    祖一通批完,简-艾斯摸了摸鼻,弯下嘴角,把握住的浴巾一扔,打开门,往最前面那张床上倒去。

    大床被闷闷炸出风,重新吸收阳光的绒被弥漫有淡香。简-艾斯侧头贴在枕头边,狭长的眸子半阖,又深吸口气的,把头钻进了被窝里。

    窗帘垂下,名为“安静”的路人坐上了窗边,摆动着小脚,就这般看着床上的人儿。

    太阳慢慢落山了,火烧云占据了半边天幕。炊烟自各式各样的房屋内飘起,人知道,这已经是晚饭时候了。

    “主人。”

    门外有人敲门,布满血丝的眼眸睁开;一掀灰色绒被,从床上坐了起来。

    “主人……”管家还在轻唤。

    一缕风吹入,火红又暗沉的天,窗帘随风铃声飘起,好似某位路人,又悄然走远。

    “我来了。”门锁已经在转动,简-艾斯简单的穿了件内衬,踩着地毯到门边;拉开门把,看眼莫瑞斯的脸色,表情收敛的更为平静。

    “您是在睡觉吗?”莫瑞斯显然没有藏好语调里的颤。

    简-艾斯点点头,侧身让管家进来,而后看眼自己身躯,双手张开方便对方服侍:“是庄园内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是有一些事情。”莫瑞斯熟练地为他搭配穿着:站在其身后,帮他把裤袋系好,面色也逐步平静下来,“刚才收到通知,有关于您团队可能会有一系列的人事调整:查理-希罗-霍利奥、路-阿卜杜尔以及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都会被调走,其中路先生会留下一半团队,热迈厄斯-沙松没有变动。”

    “啊。”简-艾斯仰头呼出口气,没有多余反应地回,“整座庄园的扩建已经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大体上都完成了,包括最新的,足有六十余个房间的城堡。”

    “那也就不管他了。”简-艾斯点点头,顺从的转过来,抬手好让管家套马甲。

    “只是他们现在要见你。”莫瑞斯捋平丝绸马甲的皱褶,为主人扣上纽扣;退一步,好生观察了半响,“好像是关于武技和金钱方面的事,还有很多很多议论,原谅我没有听清楚。”

    简-艾斯笑了声,垂下手活动片刻,抬脚穿上皮靴,耳垂上的吊坠一晃一晃的,好似夜里最先亮起的星星:“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学院方有人找我吗?”

    “目前还没有收到书信。”莫瑞斯动作老练地为主人处理好袖口,停了会,继续说,“但是你同学奥克斯拉德前不久来找过你,在练习场转了一圈,又很快离开了。还有许许多多未曾见过的学生,在庄园门口徘徊,见着我关上门,也没什么动静了。”

    简-艾斯点点头,扯了下马甲,侧身伸手穿起外套,看眼窗外天,率先往门边迈步:“把我的剑也拿上。”

    “好的。”莫瑞斯找到桌上的木剑握住,跟上了主人的步伐。

    温度稍凉,拍打在面上的风十足清爽。

    整个练武院还是往常的热闹喧闹,只是来来往往的人儿,都背着行囊,或是手提着箱子罢了。

    “路。”

    正在指挥仆人搬运的黑人闻声回头,眼珠一顿,旋即露出和善的笑来:“简,你醒来了吗,休息的怎么样?”

    “还不错。”简-艾斯笑眯眯的颔首,路边灯火照亮了半张侧脸。

    双方同时陷入沉静,还是这位理疗大师先反应过来,出声谈论工作,绝口不提多余的事:“我与我的团队今晚就要回到王都了,你知道的简,”他耸了耸肩,“像我们依靠工作生活的人,无法不听从雇主的安排。”

    “噢,路,我当然不会在意了。”简-艾斯笑得摇头,让交谈更加融洽,“只是我很惊讶你为什么不明天再走,毕竟作为整个庄园的主人,我好像还没有好好的招待过你们。”

    “以后会有时间的。”路-阿卜杜尔抿嘴点头回应,拍拍这个孩子的肩,略微叹息的说道,“这并不怪你简,我和这里的许多人,都很相信你。”

    “嗯。”桃花眸子顷刻低垂,简-艾斯取出一支烟点上;于烟雾朦胧里,继续语中带笑地说,“我会怀念我们一同共事的时光,虽然十分短暂,但依旧令人印象深刻不是吗。”

    “我深表同意。”路-阿卜杜尔捏了下对方的肩头;摊开手,与之进行一个热情的拥抱,“你要继续坚持下去简,你拥有无人能及的天赋,你要确信这点。”

    “谢谢你的安慰,路,谢谢你。”简-艾斯轻轻拍下这人,夹着烟的手震落几缕灰。

    “能帮到你就好。”路-阿卜杜尔抿出笑来,朝着旁边招手,唤来一位骨架很大的白人,“这是我的助理阿拉迪,他会代替我留在这里工作,不要小看他简,我敢保证他是一把好手。”路-阿卜杜尔眨了眨眼睛。

    “我当然相信了。”简-艾斯轻吐口烟,向这个白人点头微笑。

    “你好。”阿拉迪吸下鼻,伸出手与之相握,凹进去的眼眶让眼睛分外明亮,只是带了点烦闷,与前几天完全是两种状态。

    简-艾斯默不作声的品,收回手,最后望眼路-阿卜杜尔,准备继续往前。

    “嘿,简。”路-阿卜杜尔忽而叫住他,指着他腰间的木剑说道,“你还打算练习霍利奥的武技吗?”

    “为什么不呢?”简-艾斯扬起嘴角,显得阳光自信。

    一旁的阿拉迪听得摸了摸鼻,动作隐晦的藏起心里的不屑,态度愈发随意起来。

    轮到路-阿卜杜尔出声,一道带起阵阵风响的身影横插在二人中间;二话不说,抓起简-艾斯的手腕就往旁边小花园走。

    “这不是热迈厄斯阁下吗?”阿拉迪瞧出对方模样,回头看看路-阿卜杜尔,思绪活络了起来,“他……不会是去找简的麻烦吧。”

    “不可能。”路-阿卜杜尔皱眉看他一眼,明显注意到了阿拉迪的情绪,不由深叹口气,出声劝导,“阿拉迪,简先生是一位天赋顶尖的武者,你要保持在这一点上的专注,这会是一份珍贵的履历,不要去理会那些有的没有。”

    “噢~”阿拉迪听着笑笑,摇头,默默从鼻腔顺出浊气。

    路-阿卜杜尔也知晓了对方态度,多望眼热迈厄斯-沙松的方位,犹豫半响,还是走了过去。

    鞋底与石子摩擦出“嗤嗤”响声,停在树荫下;他看见热迈厄斯-沙松放开了简-艾斯的手。

    “你,”面前这个巫师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劲,“你真的已经掌握了《重装战士》第一层的部分经络图吗?”

    “啊。”简-艾斯摸摸鼻子,无视某个偷偷跟来的人,点头回应,“这里面掺杂了我曾经学过的经书,有些经络穴位我很熟悉,所以我……”

    “。”热迈厄斯-沙松急促扯了下简-艾斯的手,面色涨红,眼神甚是怖人。

    “在这里吗?”简-艾斯侧头打量周围花草,佯装看不见另一颗树下的人。

    “请快一些,我亲爱的孩子。”热迈厄斯-沙松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将握着小刀的手自然垂下来,让另外那颗树下的人伸长了脖子。

    “好吧。”简-艾斯闷闷深吸口气,抬起左手,慢慢捏住了拳头。

    集中精力;看不见的气血从八门内窜出,以极快的速度走完特定经络路线,激活出一道道穴位关,无声赋能这只手臂。

    “唰!”热迈厄斯-沙松直接出刀;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堪堪挡住阻隔刀刃的这股古怪气流。

    只见他的手在不停摇晃,仿佛面前有层极为柔黏的空气膜,让他根本无法着力,连同手中刀都再也下不去一寸。

    他最后咬牙发出嘶吼,拼到青筋展露地往下压,却听得小刀“啪”一声从手里脱出去,甩进旁边草丛不见踪影。

    “啊……啊……”

    那是无比兴奋又狂热的目光在黑暗中摇曳,热迈厄斯-沙松好生看着少年,又看看自己手掌上的红痕;呼吸粗重的,好似发现了什么传说宝藏。

    “热迈厄斯先生?”简-艾斯瞧眼这好似要疯掉的人,吞下唾液,颤巍巍的后退点,小心说,“我……我练习得还算合格吗?

    “噢……”话入耳,这名巫师发出悠然叹息,抬头盯住这珍宝,神情瞬间收敛,嘴边的弧度亦是未从有过的自信,“你真的太小看你自己了艾斯,你……一定会让整个帝国都为你感到震惊。”

    “我可以保证。”

第四百零一章 跃龙门

    夜里已经有星星了。

    站在画满古怪图案的木门前,查理-希罗-霍利奥将镀金钥匙收入戒中。

    “

    这里的武技怎么办。”他身后人问。

    “主人说先留着,到时候一起带回去。”霍利奥转身面向他,拍拍袖口上的脏颜料。

    克里斯蒂安-伍达德二世闻声挤出抬头纹,多看眼这新建的图书楼,不知怎的发笑了。

    “有什么问题吗?”霍利奥看着他,倒也没着急走。

    “只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伍达德二世翘起嘴唇,眼珠子往上点;倒映出对方这张平静的脸,“你,好像对昨晚的事情不怎么惊讶。”

    “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霍利奥的神情依旧淡然,“就算没有昨晚,也会有今晚、明晚,他是没机会安安稳稳学武的,从那味传说秘药开始。”

    “你的观点很辛辣。”伍达德二世颔首附和,也不再多说,侧身给对方让路。

    “你不回王都吗?”霍利奥见此问。

    伍达德二世沉默了半响。旁边路灯有灰烬从火苗里飘出,悠悠落在了他头发上:“我需要去哈瓦那一趟。那里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着我。”

    霍利奥稍稍歪头,盯着他看了会,轻笑了起来:“你应该感谢他背负了这么多债务。”

    “不不不,”伍达德二世跟着发笑,缓缓收缩胸腔,嗓音有些浑厚地道,“我恰恰认为我不需要这些。”

    “嗯哼。”霍利奥安静等下文。

    伍达德二世看一眼他,说道:“他搅乱了整个行情,我就不提那些有名望者了。总之拨乱反正,只是迟早的事。”

    “你的分析很对。”霍利奥附和出声,忽然似有所感的抬头,看着不远处黑暗内的那个人影。

    伍达德二世跟着眯起眼睛,未有任何动作。

    “是我来晚了吗?”一身白色披风的少年终于露出在路灯下,一双桃花眸阴柔,好似未察觉到这里的微妙气氛。

    面前二人沉静片刻,接着由霍利奥笑得开口,冲淡了气氛:“你来的不早也不晚,我刚好要去找你。”

    “噢。”简-艾斯应了声,向伍达德二世点头打个招呼,继续回道,“是出了什么不大好的事情吗?”

    一滴蜡油顺着路灯杆落地,霍利奥与伍达德二世对视一眼,皆缓缓吸了口气。

    “你的同学刚来找过你。”伍达德二世率先出声,盯着这个脸皮极厚的人,“他问我,你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什么?”简-艾斯稍稍歪头,眼瞳有了些松动。

    得到满意的反馈,克里斯蒂安-伍达德二世侧身让路,摆手,不想多与这佯装平静的人说话。

    只是由他点起的引线已快要烧到心口了。

    袖边的拳头握得轻微作响,简-艾斯闭目收敛表情,向霍利奥微微一笑,迈步,就要越过这个武夫。

    伍达德二世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与自己擦肩,终究没忍住兴头,多了最后一句嘴:“boy,我劝你把心思都放在武道上,幸运不是每次都有,下一次,没有人能够救你。”

    话入耳,简-艾斯目光平静的看眼他,就这样沉默的走过去了。

    “我们能进去谈吗?”

    简-艾斯向霍利奥露出微笑。

    霍利奥点点头,望眼大步走入黑暗的白人武士,转身拿出钥匙;一面激活禁忌,一面打开金锁,推门进入空间小又密的图书馆内部。

    “就让我们长话短说吧,简。”

    靴子与木板接触出沉闷响动,霍利奥伸手感受下烛台的温度,看眼墙壁上的鲸油灯;转过身,靠着书桌直面这少年,取出了最终的信,“根据查理总商会的商议:简-艾斯从明日起不再享受以药材进口商会、秘药商会为代表的优质补给,每年能上报的训练经费也消减为每家两千万,并基于昨晚的种种变故,总商会将收回以我代表的辅助团队,仅留下热迈厄斯-沙松的十人小队,路-阿卜杜尔的助理阿迪拉,以及他所在的五人小队。所有武技也将收回,你只享有两本借阅权。而且是王冠级。”

    “你听清楚了吗?”霍利奥盯住他,本该有嘲笑,却变为面无表情。

    “我知道了。”简-艾斯摸了下鼻,慢慢呼吸,用舌尖顶了下腮帮。

    气氛沉默。霍利奥忽然冷笑一声,把双脚叠起来,两手往后撑在桌边上,欣赏这幅极力伪装的平静,残忍补充道:“还有件事情忘记通知你,从现在开始,查理战队的队长已经更变为了迪-兰姆达。”

    “你……”眼前人的脸色愈发平静,他笑得更冷,以至于声音都多了几分沙哑,“已经成为了战队的替补,整个四国之战,你都只能看着你亲自推荐的同学,在上面大放异彩了。”

    “咔!”袖里的拳头发出闷响。

    查理-霍利奥哈哈一笑,遥想起前几天,不由摇起头,用开玩笑的口吻持续撒盐:“我本以为你是个识时务的人,想想我们之前的谈话吧,想想你错过了多少,就算你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再相信你。”

    “我都不清楚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是吧,简?”他直勾勾盯着这个人,不言而喻。

    话完,立在桌上的烛台忽而摇曳。

    太阳穴上的青筋在跳动。简-艾斯死咬住牙,再三看看面前这人,闭目深呼吸几次,声音低哑的回:“我本就在牢笼里霍利奥,我……本就无法逃脱。”

    听到这不同的答案,霍利奥也收起了所有的讽刺,倏地皱眉,不清楚心里这抹悲凉的由来。

    “你还不懂吗?”简-艾斯向他大方一笑,仿佛即将腐烂的青竹,“其实……我们都是被牵着的鸟。”

    “仍由天空再辽阔,也与我们无关了。”

    他的语轻声落地。霍利奥的心尖泛起涟漪,并不断发酵,溢出无限酸麻,涨得他面色铁青。

    查理-霍利奥慢慢低下头,抓在桌沿边的手逐渐发白,泛**点噪音。

    “不要再谁笑谁了,”手掀开白披风暴露在烛光里,取过霍利奥手指夹住的信封;将它郑重收好,声音……也是这般平淡,“对于我来说。最遗憾只是没与你们一同过上昨晚的薪火节。我在所经历过的年岁里,这本应是最热闹的一次。”

    霍利奥抬起头。简-艾斯抿出浅笑的拍了下他肩膀,半开玩笑地出声道:“我们以后还会有见面的机会吗?霍利奥。”

    嘴不知该如何张开,查理-希罗-霍利奥只能收下从肩膀传来的温暖,终是稍稍笑着点头:“可能会有的吧。”

    “你今晚就要走吗?”简-艾斯嘴角也上翘了,“关于内史密斯,这件事不会影响到他对吧。”

    “我没有收到关于他的惩戒。”霍利奥看着这双眼睛,还是没忍住那点同情,“我等会就要去他哪里,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给他吗?哪怕是一个你平安无事的信号。”

    “那就按你说的吧,我现在只想找到安静。”简-艾斯垂下头,还是让霍利奥目睹了这抹脆弱。

    于是乎,他更觉得乏味了。

    时间走到这一刻,他伸手拍了下简-艾斯的背,独自走向木门。

    “霍利奥。”简-艾斯忽然出声,依旧是垂头看不见情绪,仅余声线里那点颤,“我能够再看看你那本武技吗?整个完整的,让我再看一次。”

    霍利奥停住步,回头,很轻易就能看穿对方的倔强与不甘。

    也许是残余的情绪还在作祟,他沉默半响,取出家族的世代传承,语调有些怜悯开口道:“我会在一个小时后回来。”

    “谢谢。”简-艾斯将这五本厚厚的经书放在桌上,再把手掌搭在上面,便没有其他动作了。

    霍利奥利索转身离开,可在出门时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激活了图书馆的封闭禁忌,迈步消失在了路灯光芒外的黑暗内。

    至于独留下的人呢……

    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只是搭在经书上的手在不停活动指尖——手指每一次抬起,都有一片片透明的鳞在烛光内流露幽芒。

    仿佛有条看不见的蛇,

    正随着他指尖的轻舞,慢慢将这些经书,吃掉。

第四百零二章 王的真容

    夏天的夜晚,穿着金莲红袍的孩子在沙滩上玩耍。泡沫细密的海浪冲上他小手。白色的沙里,一小块木头腐烂得厉害。孩子将剩余的轮廓挖出,费力帮其挣脱出细沙的拥抱;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在沙滩上了。

    “这就是你说的大东西吗?”

    同样赤脚的少年就在旁边,由时之砂组成的血管脉络宛如有生命般蠕动着。

    “不然类。”祖没好气的抬头看他一眼,拭去不存在的汗,拍拍红衣,好似一粒蒲公英种子,在潮汐声连绵的星空下飘起来了。

    简-艾斯张了张嘴,仔细瞧着这款式古朴的神龛,并透过这些腐烂成暗青色的木,大体知晓了其年岁的久远。

    “这里有什么。”他继续问。

    “有个很厉害的王。”稚童悠悠在他肩头落下,娴熟地握住对方的耳朵,另只手摸了下自个儿的朝天辫,往前努嘴,讲,“那个什么什么秘药巫师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嘛,你今晚的任务呢就是盯着神龛里的它的骨骸,做到能记住它的轮廓。

    “真的?”简-艾斯的眼睛亮了,又很快变为疑惑,“还有人把怪物当做神灵来供奉吗?”

    祖没再开口,调整重心站直,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一拍;立在不远处沙滩上的石碑浮现出了对应的文字。

    “罗法古这一款武技完全有资格刻入我的宝库,通过‘文殊师利的书’,它已经进化为完美版本了。”

    小小稚童把简-艾斯的脑袋一推。艾斯随即像一片没有重量的柳絮,悠悠飘到这座长满了青苔的迷你石碑前面。

    “赶快记住武技开篇的要义吧,召唤‘文殊师利的书’好贵的,我们浪费不起类。”

    “哦。”

    盘膝坐在沙滩上,少年拿起这恰好与手掌符合的碑;略感不适的眯着眼睛去看上面的小字,“祖,这上面的字我有许多都看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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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祖正在吸取从海面吹来的风,“你着神看,我们之间早就有共同的媒介了啊,入神,认真点!”

    “啊……”简-艾斯挠了挠后脑勺,闷闷吸口气,硬是眼睛张到老大,好似要把这些字体瞧出一朵朵花来。

    从大海表面蒸腾的热气氤氲,皆是一团团金色,随着海浪与星空的转移,悠悠往上飘走,消失不见。

    兴许是他太过于认真。恍恍惚惚,迷你石碑上的字体逐步变成能看到的模样,促使他张嘴,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

    天原篇:清气上腾,轻浮者天;浊气下凝,重厚者地。阳精为日,阴-精为月,余为星辰。分布四方,二十八宿,列于四维,九宫八卦,十二宫神。

    青灵主东,木德为岁,结山曰泰,号曰东岳。甲乃生木乙乃生草。盛德司春,卦管艮震,施于羊角,气变含和,万物始生;绛灵主南,火为荧惑。结山曰衡,号曰南岳。乃丙生火,丁乃生烟。

    盛德司夏,卦管巽离。施为黄雀,气乃炎蒸,万物以盛;皓灵主西,金为太白。结山曰华,号曰西岳。庚乃生金,辛乃生石。盛德司秋,卦管坤兑。施为阊阖,气乃凝灵,万物以成;玄灵主北,水德曰辰。结山曰恒,号曰北岳。壬乃生水,癸乃生泉。盛德司冬,卦管干坎,施为广幕。气乃凝结,万物归根。

    黄灵主中,土德为镇。北斗司中,号曰天心,亦曰天车。紫微太微,尊帝二阙。结山曰嵩,号曰中岳。昆仑之山,名曰地心,扶桑日出,揜山日入,戊乃土,己乃生灰。寄旺四季,成始成终。天一以清,地一以密。在天成象,在地成形。玄牝之门,为天地根。

    “这,这都是什么啊。”作为波斯人的艾斯完全被搞蒙了,回忆起《罗法古养龙手册》里记载的文字,哭丧着脸向祖说,“我想还是不要这什么文殊的书强化了罢,我现在根本看不懂了啊。”

    “所以说你笨呐。”祖白眼一翻,飘到他脸边上,探头,跟着琢磨起这篇《狐首经》;有些疑惑地看眼简-艾斯,“嘶,怎么强化强化就变成这样了呢,这好像是讲山水大势的经书罢。”

    “难不成两者间还有联系?”

    祖皱眉摸了摸下巴——没有老学究的风韵,倒是显得更加可爱。

    简-艾斯只能安静的等,摸了摸鼻,也没打算闲着,继续练习《重装战士》的第一层,想要将这复杂多变的气血编织完全掌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挂在夜空的双月还是这般皎洁,祖凝神思索了许久,最后抱住石碑,踮脚飘到了风格诡异的神龛前,左看看右看看,犹犹豫豫的伸出小手,想要把神龛打开。

    “呼~”看不见的黑烟缠绕住祖的指尖,还未来得及吞噬蔓延,便被这肉感十足的大拇指给摁灭了。

    “原来是这样啊。”祖总算找到了答案,不屑看眼神龛,直接伸脚一踢,让这不死心的家伙好好尝尝沙粒的滋味。

    “你这是在干嘛?”简的声音响在脑后。

    “没什么。”祖转过身来摆摆手,瞅瞅少年,还是解释道,“这神龛里供奉的东西还没死呢,难怪‘文殊师利的书’会解读出《狐首经》来作为武技的开篇,是想帮我们定位,去找这条恶龙的巢穴啊。”

    “什,什么?”简-艾斯双腿一软,差点就没缓过这口气,“这神龛里供奉的是一条龙?而且还能活着?!!”

    “哎呀。”祖实在烦闷的止住他的嘴,思前想后,干脆一屁股坐在了神龛上,小腿翘着喃喃出声,“没理由啊,按道理来说也快有个七八百年了罢,而且我又是透过媒介照做了个神龛的仿制品,没理由还有这么大的威能,难道说……”红衣稚童转头,望向了少年,“它还真的有后代活下了?那可真是不妙了……”

    “你问我吗?”简-艾斯瞪眼指了指自己,也是觉着时间紧迫,就劝导了起来,“既然观想不了它的骨就算了,我今晚偷吃了这么多武技,完全可以练别的。”

    “别的不贵啊!”祖小脸一黑就开怼,“我们现在负债千亿,穷得都要去吃树皮了,还不趁着他们之前就做好的秘药多薅点,真就不报仇,不好好教训这些坏人了嘛!”

    “但是这样我们会浪费得更多。”简-艾斯微微蹙眉,明显看到了之前的异象。

    “就它?!”祖的骄傲瞬间被点醒,从神龛上起身,最后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眼艾斯,鼻子一哼,小手从**内抖出来,抬头,直接叫人!

    “老五!!!”

    稚童的声音冲破海风,下一瞬,整片天地山海开始颤鸣,两轮明月逐渐变化形状,伴随阵阵鳞片蠕动的巨大声音,盛满深不见底的猩红和凶戾。

    “打开!”阴风咆哮,祖倏地回头一指,脸上写满了傲气。

    此刻好似末世了。

    简-艾斯闻声颔首,小心观察这位王的神色,搓了搓泛冷的肩膀,于狂风中艰难迈步,跪在白沙里,眯眼抵住刺耳噪音,伸手,摸向了嵌入沙中的神龛。

    指尖即将要触碰到暗青色的木,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感扼住咽喉,令他呼吸稍显不顺的呵了口气。

    最后,他硬着头皮把手掌放在了湿硬的腐木上。

    蓦地一切声音消失,包括触感与嗅觉,都沉入这份空荡荡。

    水滴坠落的声音清晰入耳,在死一般的静谧里,简-艾斯疑惑睁开眼,没有任何预想中的鬼怪异象发生。

    入目是黑暗,他茫然地左右转头,又伸手,依旧是一片虚无。

    “祖?”他尝试轻喊。

    一团明锐的光焰猛地在眼前炸开,飞扬的尘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好在某个沉睡的王醒来,瞬息之间把整片空间烧灼成火海炼狱。

    “嗯……”

    漫长悠静的鼻息使少年心头震颤,足以令人失明的火海攀高,往上缠绕交织,露出大到骇人的轮廓。

    温度迅速上升,白色蒸汽弥漫,哪怕少年知晓自身是魂体,依旧在这片赤红色末日里失去了语言——瞳孔大张的,被火舌点亮了整张脸。

    “嗯……”浑厚的龙语继续震动,漫天火海自天幕坠落下来。

    片刻之后,一道巨大的,看不清轮廓的利爪从火焰中探出。赤红色的岩浆顺着龙鳞间隙流淌,像是蜿蜒的火河,把空气烤得萎缩扭曲。

    炙热的岩浆沸腾冒泡,咕咕噜噜的欢快舞蹈,仿佛在进行一场上古祭祀,在庆贺,在歌颂某个王的降临。

    “哈……”宛如山岳般的火焰龙爪之下,刮在少年脸上的热风都是如此刺耳,焦灼狂躁的,融化了他的一块面皮。

    就像是太阳升起来了。

    王独有的灵压遍布每一束光里,泛起神圣的吟诵,带着愈发狂暴的灼烧气息,狂欢的,要俯下身亲吻整个世界。

    少年看到了,通过这刹那,他看到了永恒燃烧的巨大轮廓。那上面的鳞片好似大地般开裂,不断滴落熔岩,澎湃如海潮的火焰在鳞片表层流淌,每一次动作,都有数不尽的火雨,朝着地面坠落下来。

    它在挣翼,滚烫的火浆随着震荡出一圈圈赤红色涟漪,混合有白茫茫的蒸汽,使整片火海,烧的更加骇人。

    全部……焚烧殆尽。

    “吼!!!”

第四百零三章 鬼的由来

    星空下。

    模样狰狞的蛇头从旋涡探出,掀开森冷毒牙,逐渐扩张嘴部,将浑身布满粘液的少年吐了出来。

    “怎么样。”

    他还是一脸的呆滞。祖悠悠飘到他眼前,凑近些,白如藕节的小手晃了晃,乐得喜笑颜开。

    “尼玛啊!!!”简-艾斯终于回过神来,哆嗦的往后退,双脚踢起飞沙无数。

    祖“咯咯”的笑,双手抱胸,好似最喜欢看他这胆小样:“不就是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王么,至于这么怕嘛。”

    简-艾斯白他一眼,艰难咽下唾液,细一闻,立即有些恶心的站起来,跑向海浪边清洗身体。

    “你,你是真不知道那场面有多猛啊。”艾斯一面清洗一面出声,忽而发觉祖的笑容有些耐人寻味,不由心慌慌,声线低了些的讲,“简直就是几十座火山一起喷发,满天满地的全是火,还有那爪子,真,真……”

    “啪!”一道不知名的风猛地将他拍进沙内。他一脸懵逼的抬头,又被一鞭砸下去,不小心吃了好几大口。

    祖捧腹大笑,在空中踢两下小脚丫,低头拭去眼角的泪,看眼天上月,再看看一脸泥沙的狼狈人,噗嗤一声,说道:“叫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下被老五教育了吧!”

    “老五?”简-艾斯疑惑张嘴,又被“啪”的一声,继续摁进沙里吃土。

    “老五是你能叫的嘛?!”祖跟着一同训斥,双手叉腰,真是神气极了,“我们可都是王级别的存在,你个小垃圾,给我搞清楚身份啦!”

    “还敢嫌弃老五的口水,没有它,你都要成为神龛的龙奴了!”

    天上月又无声变幻,祖抬头止住这脾气暴躁的生魂,清清嗓门,挑着好的说,“想想是谁帮你把这些经书都吞进这片天地呢!哦对了,我差点把这事搞忘咯。”

    祖打一响指,几十道旋涡浮现;一张张纸从中悠悠飘落,数目繁多的,像是一场盛夏的雨。

    “这可都是钱啊……本来不用复制到这里的,都怪那些势利眼,小气鬼,还有那个李-曼特,我记住你们了!”闷闷发泄完情绪,祖十分心疼的使唤这些纸张分类叠好,看眼小心从浅滩上爬起来的人儿,心情瞬间明朗;忍住眼里的笑意,朝着天上俏皮眨了眨眼。

    回应来的是一阵阵凉爽的风,祖十分舒服的扭扭小身子,左右转头,挑了本最厚的留下,其余都丢入破船的船舱了。

    “哟,在忙啊,我,我能看看不?”浑身沙子的少年嘿嘿笑着凑上来,低头哈腰的,让本不搭理他的风也吹过来了点,使其瞬间恢复成干净模样。

    祖傲娇一瞥,只望着没有说话。

    他显然是小看这人的厚脸皮了;禁不住其上手挠,咯咯笑着拍开简的手,再往前飘,回头做个淘气鬼脸:“你这个胆小鬼,还怕不怕那家伙了!”

    “嗯?”简-艾斯立即转化为孤傲,眼神忧郁的,语调也沧桑的很,“你是说刚刚那条龙吗?啊……它扭出的动静太小了,我没注意呐。”

    祖闻言“哼”了声,忍不住破功,笑嘻嘻的冲向艾斯,要把刚才的挠痒痒仇报回来。

    他们浅滩上尽头打闹,海浪依旧翻滚,夜风盘旋在边上,像是另一位看不见的伙伴,瞧着这两个长不大的孩子。

    “好了好了,卓米(Dromi)的时间场是很贵的!”战力差距太大,祖被挠晕了,手脚并用的踢开小小艾斯,整理形象飘到空中,看眼不断蒸腾出金雾的海,十足心疼的皱起眉。

    “嗯哼。”简-艾斯耸耸肩,眼神明亮灵动,是极少有的样子。

    祖静静瞧着他,瞧着重新盛开出神韵的红莲,佯装什么都不知晓的,让沙滩上的武技一页页飘起来了。

    “根据我的评估啊,再过两晚上,这《重装战士》就可以先放一放了,着重学习《希罗的剑》。”

    祖拍了拍手,写满了经文的纸张就要进入刚刚开启的漩涡。

    “诶!”简-艾斯叫住他,确是心疼的咬着嘴皮道,“这都是传说级武技了,就不需要那什么文殊来强化了吧……”他说完看眼被埋在沙里的神龛,“我们,也没这么多钱啊……”

    “对啊。”祖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伸手一划拉,所有纸张围着他旋转,发出各种各样的诵读声,真就是自动念给他听。

    简看得愣住了,羡慕的咽口唾液,也没催,坐在一旁回忆神龛里这个王的模样。

    炽天锁领域内的时间在艰难流淌,待到所有纸张都重新飘回叠好,祖目光闪闪的摸着自个的婴儿肥小脸,侧头,踢了下神游天外的少年。

    一道看不见的焰苗消散,简-艾斯木木抬眸,接住祖这意味深长的眼神,甩甩头,站起身问:“都搞好了啊。”

    “嗯。”祖慢慢点头,先不问刚才的事,认真讲解《希罗的剑》的奥义,“这本剑诀的立意很高,也是你们冰川最常见的,依靠高阶宝器来展露伤害的武技技巧。根据我的划分呢,它大体可以分为:LV1:藏剑、LV2:出鞘、LV3:鬼道附魔、LV4:剑意呼吸、LV5:剑感、LV6:冥鬼、LV7:瞬·剑光如龙、LV8:恶灵感知、LV9:虚灵化。它的所有威能都要依托你兵器内的恶灵,恶灵的级别越高,这个剑诀的威力就越不容小觑。”

    “想想你的剑里要是关着一个王,这本剑诀的威力……恐怕能媲美绝大部分武圣级强者的普通攻击了吧。”

    “这样就能媲美武圣?”简-艾斯认真的听,找不到任何玩闹时的轻挑,“只要我彻底精通,并配上一柄传说级兵器就可以?”

    “理论上是这样。”祖附和点头,最后整理下这本剑诀的架构,彻底将其剖析开了,“《希罗的剑》能被评为传说级剑诀的大部分原因也在这里。毕竟这种跨度惊人的战力提升,在所有武技里都少有,而且这本剑诀最高超的地方就是它只需要用到死、惊、伤这三道凶门,基础条件压得很低了。”

    “卧槽……”简-艾斯听愣了,眼里开始闪出危险的光芒。

    “也别把它想得这么简单呀。”祖伸手推了下他的头,捏起对方耳朵,继续奶声奶气地讲,“它的层层递进是很难的,每一阶段都需要你对死的力量有深刻的认识。要是没有完美的导师,很容易迷失在死的国,甚至被恶灵吞噬。”

    “而且呢……传说级的兵器有这么好找嘛。”他轻轻揪了下这耳朵。

    “嗯~”简-艾斯沉声颔首,收敛目光,皱眉摸着下巴,“还好我们拿到了完整的剑诀,对比查理-希罗-霍利奥前几次给的,简直是要我的命……”

    思索中。祖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看看对方,藏起嘴角坏笑。

    “他前面给我的线装本对这方面有用吗?”简-艾斯又想到这一点。

    “哪本啊?”

    “就是我与他吵架那晚,他不是拿了本给我看了一晚上么,我们上次也没复制,会不会对修炼这门剑诀有影响?”

    “那个啊……”祖吧唧下嘴,是这样的高傲,“那就是教你怎么掌握死之力的,像这种小垃圾书,给我当柴火都不够。”

    闻言,简-艾斯瞬间踏实了。

    “你看着我干嘛呢?!”祖有些受不了他这闪亮目光,故作老气的干咳两下,也懒得再戴老学究眼镜,“有关于死的力量呢……其实也很好理解,你也学了这么久武了啊,应该知道人都有天地人三魂的,也就武士很重视这方面,其余人呢只需要知道有这个东西就行了。”

    “而灵魂并不是人类独有,反正只要是活的基本沾边,只是取决于各自的物种强度,比如一颗杂草,或是一株快要成为传说的草,后者灵魂的强度完全可以把前者碾压成渣而且灰都不剩,就像维奇大叔之前说过的那样,众生势其实能用任何活物作参考,哪怕是一颗杂草的魂,传说级巫师也能将其提取出来,移植给武士做众生势。”

    “不过这样太逊了些啦,和用人当做自己的众生势一样。”

    祖摊摊手。面前人听得如痴如醉,于是他立即就不累了,“灵魂的强弱分析完,关于恶灵也就更好解释啦,从古到今,一般极其厉害的武者死后的凶魂都能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但也因为死了,他们沦为了死的奴,只知晓杀戮活物,仅有极少数能通过宝器保留神智,却也只能依托在宝器里,等着自己魂体消散那天。”

    “而这一类鬼呢,一般就是强度高速度快,没什么别的本领,毕竟那些武技法门潜意识释放不出来,也没有气血这个条件,只能算是恶鬼,被关在某个地方咯。”

    “但要是像传说级巫师这样的呢……”话停,祖的笑容愈发邪恶,“他们有些知晓禁忌媒介、有些专注精神力运用、有些懂得神乎其神的神术,像他们死去之后啊……”

    “才是真正恐怖的鬼。”

第四百零四章 都是赌徒

    祖的语让简-艾斯打了个寒颤。

    一缕缕海风拂面,帮他将眸里的光平静下来,身子也重归温热。

    “那基础的经络路线呢?”他回过神问。

    “比《重装战士》要好记一点。”祖看眼他,摆手让这本剑诀也飘去船只残骸,仔细回忆之前内容,红袍上有数道幽光浮现,“一阶段的藏剑只需要走惊门,一共八十四种变化,一晚上就背的全了。”

    简-艾斯缓缓点头,视线飘散,颜色寡淡的唇抿紧。

    “在想那荡妇送你的剑呐。”祖轻易猜出他的担忧,“先不管呗,现在的时间场都增强到一个半月一晚上,老实照着剑诀上的练就好了嘛。”

    简-艾斯对此不可否置,弯腰一屁股坐在白色浅滩上,望着大海,声音都轻了点:“这都是钱呐……卡提纳不见得能够拿得回来,而关有恶灵的兵器,大体也都不便宜……”

    “那我们怎么办呀。”祖悠悠落在他肩头上,双手撑住下巴,“要是没有利害的剑,这本剑诀大抵也只能媲美黄金水平了额。”

    “这样都有黄金水准。”简-艾斯侧过头。

    祖空出一只手将他脸推过去,吸两下鼻子,显得心态极好:“反正不学白不学嘛,剑诀上关于死之力的运用,可以帮你省去许多事情类。”

    稚童搞怪的眨了眨眼睛,是愈发可爱的白润。

    简-艾斯噘嘴点头,用舌尖匀了点水分,扩散胸腔,说出另一件事:“还是先练习《罗法古养龙手册》吧,它比较贴近我们的情况。”

    “啊?”祖张大了眼睛,“我们……不是不学那个了吗?”

    “我有说吗?”简-艾斯十足懵圈的往后仰,仿佛之前的,趴在地上激动-乱喊的狼狈人儿并不是他。

    祖一时觉得绝了,竖起大拇指表扬;小脚一踢,悠然飘到半空里,招手将沙粒里的神龛唤了回来。

    “这东西已经不能用了。”祖一面查看神龛一面讲,“根据刚才的反馈,本来被供奉在里面的王肯定有了后代,而且它也记住了你,所以说……你只能通过刚才目睹的场景,对它进行观想临摹了额。”

    “你……”祖挤眉弄眼的看着少年,就差在脸上写下幸灾乐祸,“究竟看到了多少呀?”

    “差不多是全部。”简-艾斯转过来微微一笑,不含杂质的桃花眸,闪着与星空相似的光。

    于是祖再啧了一声,飘上前捧住少年的脸颊——揉捏的左右看,嘴角扬起自豪的弧:“嗯~我就知道我家小艾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真好!”

    “那我可差多了。”桃花眸顷刻弯成温柔的弧,真如一江春水,也不知是遗传了哪种南方的温润。

    祖望着这双眼片刻,皱皱鼻子,往后飘回了半空中:“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咱们就先从描骨开始吧。”

    “咳咳!”

    肉乎乎的小手从红袖中探出,两道旋涡浮现,中庭书生最珍视的文房四宝一件件掉落下来;整理组合在少年面前,被海风吹气了纸角。

    “观想一只王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是很多的。像这样级别的凶物;每一层龙鳞,每一个部位都刻满了各式各样的禁忌,且是天生,是被神灵宠爱的证明。”

    毛笔立起来飞到简-艾斯手中。祖亲自为他磨墨,虽然身子极小,可动起手来却是极快,“也就是说,你在观想它的同时也是在学习这些禁忌。你是武者,许多巫师的窍门你不懂也很难去懂,因此你每一笔临摹,都要按照武技上面的内容来,这过程很枯燥,一定要有耐心呀。”

    小手响指一打,被“文殊师利的书”强化过的武技首篇忽忽飘到了案几上,挤入墨砚下方,向小小少年儿展示其上的人体经络图。

    “这个人你认识嘛。”祖把磨好的墨用尾指撇上一点;淘气画在少年脸上,看这大花猫,笑声清脆极了。

    简-艾斯佯怒瞪眼这孩子,低头,品着武技首篇上的人体全身像,确是吸了口凉气,摸着下巴思索起来:“我什么时候长得这么丑了……”

    “我呸!”祖啐了这厚面皮一口,抢过对方手里的毛笔,丢入砚台里沾墨。

    简-艾斯直接被溅了一身,愤愤看眼稚童,向案几弯腰凑近些,一寸一寸的品着全身像,眉头就皱了起来:“第一层描骨都有这么多经络路线要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啧,所有的门它都需要了呐,这本金钻武技……可就难学了啊。”

    “这不是废话。”祖回应过去个白眼,傲娇一哼,翘腿坐在对方肩头,“王有王的威严,要个个都像克里曼沙那头地龙样,你们也不至于龟缩在这片角落了额。”

    简-艾斯被怼的无言;摸鼻遮住尴尬,盘膝在白沙上坐起来,握住毛笔,姿势真是辣疼了祖的眼。

    “哎呀,毛笔不是这样拿的啊!”

    “啧,这是描骨!描骨!把你的猪蹄拿开!看清楚这上面的经络路线,都是你要牢记的呀!”

    “这一笔太重了啊!你这大笨蛋,给我好好重新来!”

    “你……”

    风声萦绕,黑色海浪与银白星辰遥相对望。

    浅滩边的人声打闹声,随它们飘远了好远,好远……

    ……

    被搬空一大半的训练场,阿拉迪斜靠在墙边,低头点燃深褐色的烟草;吸两口,白烟遮住了胡须旺盛的脸庞。

    路-阿卜杜尔默不作声的看着,作为与他合作过许久的伙伴,已然猜到了对方此时的情绪。

    “你真不想留下吗?”他问。

    “啊。”油暗的烛灯散出橘红的光圈,烟从鼻腔喷出,阿拉迪看看准备去庄园城堡入住的那小撮同事,蹙紧眉,伸手点了点烟灰,“我在你手底下也工作了这么久,对于那座武士协会的影响力,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

    话停,他勾住了路-阿卜杜尔的眼珠:“我不认为简-艾斯能够在这种高压下重新站起来,没有那个91届的学生,也会有一大堆武圣与传说的门徒,让这位千亿先生知道破坏规则的代价。”

    “就像我来时曾与你说的那样。”阿拉迪深吸口烟;劲道十足的眯起眼睛,“你太在乎你的履历了阿卜杜尔,诚然像我们这样的武道师想要再往上一步是极其困难,但你也不应该放在简-艾斯身上赌。”

    “他根本不是纯粹的武士,一如克里斯蒂安阁下的评价。”

    烟呼出,好似一团深蓝的实体,将聆听者的胸腔摁的下陷了。

    路-阿卜杜尔深呼吸几次,看着对方,做出最后的挽留:“我刚才听见了简-艾斯与热迈厄斯-沙松的交流,他……”神经倏地紧绷,他想起了简-艾斯的叮嘱,“他目前应该有了长足的进步,换句话来说,古兰神体的天赋,远没有被兑现出来,对此我可以保证。”

    阿拉迪听得摇头,扔掉烧了大半的香烟,皱眉回应道:“我想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阿卜杜尔,我们在讨论的不是神体的天赋,也不是简-艾斯当前的进步有多少,”他颠两下手,酝酿好之后的语,“我们面对的是现在的大环境,所有帝国武士都知道千亿先生是钓名沽誉的懦夫,你现在是在逆流阿卜杜尔,在与整个行业作对。”

    燃着火星的烟蒂逐步黯淡,一只皮靴踩上,彻底断绝了它的余热。

    “你怎么会这样想?”路-阿卜杜尔皱起眉,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简-艾斯……”

    “不要再说了,我们说得根本不算。”阿拉迪摆手拒绝,不露声色的瞥眼这黑人朋友,指关节慢慢叩响,“我女儿在想念我这位父亲,索克隆的团队在等我,但我可以不辞去这份工作,只要你想留在这里,我依旧尽心尽力的做好助理职责,而且你知道的,在专业方面,我们的差距并不大。”

    “你想换吗?”阿拉迪看住这张黝黑脸庞,品着每一个微小动作。

    沉默良久,路-阿卜杜尔笑了,用宽厚手掌盖住下巴;摇头,半打趣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与索克隆有了联系?”

    “这与此事无关。”阿拉迪平静作答,眼珠上下移动。

    “啊。”路-阿卜杜尔慢慢颔首,抿嘴忍住快要溢出胸腔的情绪,转头看看在训练场门口等候的员工,终而伸手,“啪”一下握住阿拉迪的手掌,眼里有光,语调甚是沉静,“那就祝你好远阿拉迪,祝你在那边工作愉快。”

    阿拉迪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路-阿卜杜尔继续拍打他的手背,是极度干净利落:“有关于契约最后一年要支付的违约金我不会要求你支付,毕竟我们共同工作了五年,有许多珍贵回忆。”

    相握在一起的手都有青筋展露。阿拉迪目光阴沉的看着,鼓动腮帮,也笑的点起头,说道:“我知道你身上有一本未曾给任何服务者看过的经书,如果你真对他这么有自信,为什么不拿出来试试呢?”他抽回了手。

    “噢……”路-阿卜杜尔眼里划过了然,许多人事也在这一瞬间得到验证,多少好坏,也只有他不停分泌着汗水的掌心,最为清楚。

    “祝你在这里工作愉快。”阿拉迪半挣脱性质的整理好衣服,迈步,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烛灯的光晕里。

第四百零五章 诡谲

    新加入的薄荷中和了偏甜的口感。蜂蜜蛋糕有股朱古力的浓香,闪闪发亮的银勺按下去;香滑细腻的清晰可见,特别是兑上些许牛奶——挖上一勺,热迈厄斯-沙松沉醉在这口奶香味里,舌尖细细磨,一股冰凉冲淡了蜂蜜的甜腻,配上蛋糕的蓬松口感,让这位巫师眯紧了眼睛。

    “这才是人活着的意义啊。”热迈厄斯-沙松将银勺上的残渣抿干净,掀起眼皮,向坐在对面的路-阿卜杜尔伸手邀请。

    “我戒掉了。”路-阿卜杜尔抬手摆摆,面前的蛋糕一勺未动。

    热迈厄斯-沙松闻言耸肩,又勺一口细细尝,出声道:“我看到你那位助理坐上了去王都的飞龙,你们之间谈好了吗?”

    “不,他已经不再属于我的团队。”路-阿朴杜尔摇头回应,将盛有蛋糕的碟子往那边推了点。

    “那可真是见鬼呐。”热迈厄斯-沙松啧啧两声,慢慢咀嚼完蛋糕,面无表情地附和道,“我的团队里也有四五位员工提交了辞职信,其中两个还是小队队长。”

    “这还真是奇怪的事。”热迈厄斯-沙松笑哼了声,话锋一转,看住对方这张脸问,“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气氛陡然间跌入诡异。

    路-阿朴杜尔不说话,端起盛有热盐水的杯,小口小口温养身体。

    毕竟此时的夜,已有圆月在正空挂着了。

    双方沉默了许久,直到最后一口蜂蜜蛋糕被吃完。热迈厄斯-沙松一面擦拭嘴巴一面抬头,看看路-阿朴杜尔的右手,说:“我这段时间的动作还算快,《钤虎》、《重装战士》、《《锁定精通》,还有学院给他的四本传说内宗武技,我都准备了一系列的药材,已经完成了六分之一的配比熬制,有关于查理-霍利奥那本,我也准备了前两步的药材。”

    “目前可以确定,简-艾斯将会学习《重装战士》和《锁定精通》这两本,有关于霍利奥那本武技所准备的药材,倒还可以整理一下,添进去用用。”

    “总体来说,这一个学期药材储备都是宽裕的。”

    热迈厄斯-沙松的语句结束。路-阿朴杜尔端杯的手停在空中,尝着嘴里剩余的咸,好生盯住这个略微发福的巫师,好似第一次认识。

    “不要惊讶,路。”热迈厄斯-沙松巧妙敛去杀意,于这般目光里更加淡然,“你不了解查理那位会长,从我被定下留在这里开始,我就知道之后的生活定然不平静。”

    “所以,我选择梭-哈。”

    说完,这位巫师把空盘子推过去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再吃一块的欲望。

    到底好的东西,都需要慢慢回味的。

    “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实情。”路-阿朴杜尔终于出声,并随着尾音垮下了肩膀,双手撑在桌面上,不停揉搓眼眶,“我加入。”

    “恭喜你作出了正确的选择。”热迈厄斯-沙松微微一笑,扔下餐巾,往后双手抱膀,压住身后背垫,“现在我们是一张桌上的下注者,如果赢了,我们的生涯都会进入全新的阶段。”

    “嗯哼。”路-阿朴杜尔发出浑厚嗓音,决定已出,他也不再纠结了,“根据你的测试,简-艾斯在《重装战士》上究竟精进了多少?”

    他紧紧看住热迈厄斯-沙松的脸庞,双拳不自主紧握。

    “你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呢?”热迈厄斯-沙松翘起嘴角,是这样的自然、自信,“我记得你也是见证者,简-艾斯还不够相信你么。”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这很重要热迈厄斯。”

    “那应当就是彻底掌握了气血编织这一层吧。”热迈厄斯-沙松的笑意再扩大,欣赏对方逐步惊愕的面容,把椅子压得嘎吱轻响,“一本王冠级别武技,从简-艾斯接手到如今不过两三个晚上,说句实话,他要不算天才,我脚下这间学院的所有人恐怕连普通人都算不上。”

    “嘭!”桌面震动,精心摆好的蜂蜜蛋糕歪出一层黄油色的蜜。

    热迈厄斯-沙松看着这不能自已的人,低头擦掉袖口上的污渍,忘记了自己知晓这件事情时的癫狂模样——那,好像比路还要精彩。

    肉眼可见的风潮在吊有油灯的室内凝聚。

    路-阿朴杜尔瞳孔扩散的呆住了许久,终于慢慢坐下,靠在椅子上浑身无力,是极度兴奋的,也像是情绪处于临界值所导致的。

    他已然知晓前方是怎样的金山了……

    光芒在眼瞳深处凝聚,这位黑人动作极慢的摩挲下巴,挤压胸腔,背脊挺得笔直。

    “已经思考完了吗?”热迈厄斯-沙松平静看他一眼,对着桌腿的脚尖转回。

    “我心知肚明。”路-阿朴杜尔点点头,问,“如今需要我做什么,或者说,简-艾斯想要我做什么。”

    “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复杂,现在他需要的只是时间和经验,”热迈厄斯-沙松直直勾住他的眼,嗓音低沉,“还要绝对安全的,不会被打扰的静谧。”

    路-阿朴杜尔认真颔首,深吸口气,擦了擦黑里透白的脸,回头观察周围场景:“是仅限于少数几人吗?那应该不是很大的工程。”

    “可是王都这几天还会有人要过来。”热迈厄斯-沙松十指交错,又一次强调重点,“有关于简-艾斯的事绝对是延绵不绝的,他现在已经放弃了在外面的脸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花费了极大的代价,所以我不希望这件事情被多余人知晓,哪怕是查理-米尔顿,我们也要默契保持沉默。”

    “那这比我想象中还要严峻。”路-阿朴杜尔咬掉下唇的死皮,目光在他周边流转,“六十余天,确实是一项考验。”

    “你可以这样理解。”热迈厄斯-沙松慢慢颔首,把烛台边刚滑落的蜡油止住,“藏在暗处的破坏者足够致命,在内宗上,他也与我完全展示过。六十余天,已经足够了。”

    双方在昏暗灯光里缄默。一缕夜风忽然飘摇烛火,晃悠悠的,映在桌上二人眼瞳中;明暗交替。

    这确实是一场豪赌。

    路-阿朴杜尔再三擦拭脸上的汗,为了职业的未来,也为了最耀眼的金钱与名利。

    于是,他语气逐步笃定的出声了:“明天我会自费将训练场再打造出一片绝对安静的区域,在那里,我希望能得到简-艾斯高效的反馈,以及源源不绝的要求。”

    “他的气血表现不会作假。”热迈厄斯-沙松摇头,默许他的提议,“古兰神体被誉为全知全能,也应该有书籍不曾记载的神迹才对。我相信简-艾斯,只是可惜了查理-霍利奥那本武技,那可是极好的杀伐术。”

    无心言入有心耳,路-阿朴杜尔擦掉掌心的汗,再三看看对方,缓缓点头道:“我这里还有一本武技,明天,我会仔细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Fine。”热迈厄斯-沙松耸耸肩。烛苗摇晃得让他有了些困意,他却只能苦笑一声,将桌对面的蜂蜜蛋糕装好收入戒指里,起身,一面收拾残局一面说,“今晚我是无法休息了,你赶紧去睡觉吧,明天早晨的内宗,就由你来把关了。”

    “好的。”路-阿朴杜尔接住对方递来的信任,拿起座椅上的绿色外套,戴好礼帽,从内兜取出一支烟衔住;在柴火光亮里消失在了门外。

    于此同时。

    海德古堡某间房的房门被敲响:声音极有规律,透出敲门者的沉稳。

    “笃,笃笃,笃,笃笃......”

    这敲门声响了许久,处于最里面的卧室终于传出动静;门锁一扭,穿着睡衣的彼诺修出现在了皎洁月光下,迷糊糊擦着眼睛,往持续作响的门走去。

    “谁啊?现在可不是工作时间。”

    他闷闷深呼吸一次,直接两手握住大门门把,猛地往后一拉。

    “嘎……”雕有花纹的棕色大门发出刺耳噪音,月光下,面前人的影子被拉得极长,甚至来到了走廊画像边,透出几分诡异味道。

    这是一抹常年与书籍打交道才会有的气味。

    彼诺修从睡衣兜里找出眼镜戴上,眯眼往前一瞧;人差点被吓得僵直往后倒。

    “维,维奇?!”他十足惊异的看着眼前人,一个不慎咬到了舌头,疼得嘶嘶直叫,“噢我的天哪,这个时间你不应当在休息吗?上面又有什么特殊任务吗?”

    “不。”月光下的白发更为刺眼,这位传奇推上去眼镜,呵呵一笑,回道,“我记得上个礼拜的入院名册在你这里,你能现在找给我吗?”

    “外来人登陆名册吗?”彼诺修搓搓脸,很快进入的工作状态,“我把它放在了我办公桌右手边第三个抽屉里,哦该死的,是不是学院里又混进了想要偷东西的人?”

    “没有。”维奇温和回应一声,见到彼诺修没有反应,就再重复了遍,“你的抽屉里,没有。”

    “嗯?”彼诺修有些懵,看看这位院长,十足疑惑道,“这不可能啊……”

    他说完就要自己去找,仅迈了两步;就察觉到今晚的走廊格外湿滑,于是低头往下看,整张脸倏地变为惨白了。

    维奇平静望着他,镜片反射出刺眼白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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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龙挣翼,百鬼夜行,巨人遍野……
他于寒冬里睁眼,伸手,握住了整个世界!黑潮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黑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黑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