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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爱喝冷饮     黑潮txt下载     黑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六章 天斩煞

    剑柄再次被握住;渗人嘶哑的黑暗如潮水消退。

    一盏盏烛灯重新亮起,用七彩光晕浓郁整间房屋,吹去之前的湿冷,让月光与风都进来,带起一片使人安定的丁香花香味。

    布满皱纹的老脸又清晰映入眼眶了,剧烈跳动的心一次一次归于平常,简-艾斯目光轻闪着,殊不知额上已满是细汗,薄唇剥落出一丝又一丝的白。

    是鬼么……

    他品味之前的感觉,忍不住看眼对方手里的卡提纳,滚动了下喉结,努力吞咽口水。

    那略微使人窒息的气息还透过黑色剑身溢出——不甘的,又只能在某种禁忌的牵制下缓缓退回,发出略略清脆的轻吟。

    “这就是卡提纳的价值。”

    手中剑彻底平静,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将其翻过来放在烛光前仔细观察半晌;找到剑身上这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缝,不由摇起头来,带有凝重的开口说,“只是它的攻击欲望极强,我完全不能理解鲁尼提克为什么会锻造出这样的一次性道具来。”

    言罢,他伸手抚摸上这条裂纹,目光看向简-艾斯,看着对方这些细汗和白脸,便笑了笑。

    “一次性道具?”简-艾斯总算回过神来,迎上目光抿嘴舔了下唇,又伸手搓搓脸颊,态度实诚地问道,“尊敬的克西路阁下,请您告诉我具体的原因吧。”

    “那太复杂了,里面掺杂了高端锻造的知识。”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看眼好学的小骑士,坐回座椅上,打开竹扁圆形水壶喝一口;眼眶稍微有了点血丝,“如果你当真要学习可以找个时间询问你的主人,我之后的时光都会交给名为图波尔的城。”

    “现在我先讲得简单一点。”他清了下嗓子,显然是今晚说出的语远超过平常,“圣器级别的兵器会拥有自己的生魂。这类锻造方法五花八门,必须借用占卜巫师的许多力量才能让它们安分待在兵器里,这原理与我们现在用的空间戒指差不多,不过造价更为高昂,过程也更加的凶险。”

    他点了点尾指上的玛瑙戒,回应对面人的目光,声音沙哑好似两块瓷盘相割:“圣级以上的兵器本身具备了生魂的灵压。它们是一群高傲的孩子,对任何使用者都不屑一顾,当你握住它想要激活它时,它会时刻吸收你的气血、精力、甚至是灵魂。”

    小小骑士举起了手,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看他一眼,停下来等待。

    “它们就注定不会被驯服了吗?或者说……使用者就不能找到一种媒介与它们交谈,至少让两者能够更加的契合,达成双赢局面罢。”简-艾斯问得好奇,眸里的光慢慢闪,写满了灵动。

    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品完这幅少年心性,嘴角抿出一丝弧,也带有了些生气的回:“那双赢是什么呢?简,如果将你强制关入一个密闭黑暗的空间,在只有被使用的时候才能呼吸外面空气,这样的双赢你会接受吗?”

    这位锻造大师到此叩叩桌,仿佛要敲响少年的天真烂漫,“我们与它们天生就处于对立面,在人类存留的历史长河里,以前就曾发现过,”

    他的语戛然停住,仿佛牵扯到了某些敏感神经,立刻抬头看向对面人,在找到想要的平静面容时慢慢松弛下皱纹,交叉了十指。

    一时无声,白烛融化落下的蜡更多,一层接一层的黏叠在一起,散发出某种香,舒缓了室内的气氛。

    “简,”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终于开口,却是眼神锐利,“我现在才发现你好像从没有询问过我关于生魂的事情,你见过除去人类之外的事情吗?”

    “啊?”被问者有些疑惑的张嘴,看看对方,终而露出实诚的笑,“看来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了克西路阁下,我以为你知晓我曾在大学院冒险者协会任职的事情。”他耸了耸肩,是愈发平常的样子,“我被派遣去探索过龙世界,也听协会内的一些伙伴谈论过古老久远的事情。”

    “所以……”他再次耸肩,并递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对于此是十分能接受的。”

    对方的笑容映入眼里,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安静瞧着;低头,松开了交叉的十指,将手掌重新搭在了桌面上,淡淡跟了句:“那你的经历要比同龄人丰富许多。”

    “这是我无法决定的事情啊。”简-艾斯摊开了手,嘴角弯下抿出一份无奈,“有时回忆最近这几年,我也希望我能够像一般的孩子那样生活在快乐的柴米油盐,至少……不用在夜晚不敢去看光线的阴暗地方。”

    他说完,对面那头的老者果然接住了他的话钩,并眉头逐渐紧皱:“你这个想法太软弱,这个世间的邪恶之物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恐怖,至少在这个冰川,它们还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简-艾斯顺势往下接,脸上笼着的灰雾更深,写实了其内的辛酸苦涩:“我知道的克西路阁下,也曾这样安慰过自己,”他开始一面摇头一面讲,“但是……真正经历过人类文明以外的事情时,那种恐惧是毕生都难以忘记的,我都在想我之前是真的疯了罢,竟然会去以一名初武的身份,去参与这样的任务。”

    “噢……”

    少年开始溢出情绪;弯腰低头用双手盖住面颊,紧闭双眼的,时不时发出带有苦味的沉闷呼吸声。

    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安静看着这十八九岁的孩子,最终从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拿出一粒糖,将其递到了对面,语里有自己未曾注意到的平缓:“吃一颗糖吧,这是我孙子调制的,味道还算不错,能让你很快平静下来。”

    老人的手轻轻点桌,把自己蜷缩起来的人儿抬起头来;倔强藏起面上的情绪,拿起糖,剥去外衣放入了嘴里。

    真甜……

    简-艾斯无声用舌头拨了拨,垂下狭长又有些阴柔的眸子,向对面递去一个感激的笑容。

    “你还要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吗?”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也被染上一丝笑意。整个室内的气氛重归和谐。

    烛苗跳动得更加慵懒了,茶黑色的瞳被点出几道摇晃不定的光点,好似慢慢升腾起的旗帜,涌出一股少年独有的昂扬斗志。

    而这,亦是克西路这样的老人最中意的画。

    “请您继续教导我吧!”简-艾斯面色笃定地看着老人,语调之诚恳,让风儿有活力了几分,“我既然要成为一名武士,就理当要保护好自己的主人,更要勇敢面对这些人类的敌人!”

    他说到伸手捶桌,对面的克路西拿起旁边的水壶,目中含笑的看他一眼,语调竟有些玩笑意味地回复道:“以你现在的实力可能还并不大够。”

    “可,可是……”简-艾斯瞬间噎住了,再望望对方,实在找不到能多说的话来。

    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摆手示意其不必太在意,瞧瞧这愈发有趣的少年,仿佛看到了家族某位重孙的身影。

    于是呐,老人面上的皱纹都被夜风吹平了不少。

    “简。”克西路第一次用略微温和的语调开口,“你曾去过那片灾祸之地,就应当知晓这个世界的宏大。我亲眼见过巨人,也切实站立在巨龙的头颅上裁量过皮革,在我这不算短暂的百余年里,我可以用完全能负责任的态度告诉你……”

    “人类……远没有史书上记载的这般弱小。”

    迎面而来的话语藏有无尽深意,简-艾斯呆呆望着对面这位活了百余岁的老人,下意识的伸手放在心口,好似要得到某个小家伙的回应。

    气氛逐步安静了,分别处于工作台两端的老少各自陷入了各自的时间长河;连呼吸声都逐渐同步起来。

    时间流逝,最先回神的少年默不作声的抬起眼珠子,看着对面人,轻声开口道:“克西路阁下,那在您经历过的年岁里,有没有我说的这种例子呢?”

    “从来未有过,至少我未从有听说。”聊回正题,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摇摇头,又沉默了半响,才张开布满皱褶的唇,“不过这世界如此之大,也许真有一两位杰出者能与自己的兵器建立更深层次的媒介,掌握我们不曾知晓的文明,可那太遥远了,不是我们能够探索到的领域。”

    “还是专注于当下事罢。”略微浑浊的蓝色眼眸垂下,克西路伸手点了点黑剑剑身,语气重归平淡的讲,“每一柄圣级和圣级以上的兵器都有它们自己的规则,这取决于锻造师在锻造时所雕刻的媒介,也取决于某些兵器自身生成的纹路——它们玄妙的很,有时能够自行勾勒出某些禁忌,甚至改变本身的使用方式,调换使用者与兵器之间的关系,使人类成为它们的禁忌载体,释放出一些诅咒,有些生魂强大的兵器甚至能奴役成百上千的人,将整个山谷都化为活人禁地。”

    “中庭的古语将其称呼为天斩冢,是兵器最为凶煞的一种变化。”

    克西路拿起水壶喝了口,依旧有点漫不经心,“如果你哪一天见到两座距离很近的山中间有一条仅能入人的裂缝,且常年雾气不断,林间鸟不落地,你可一定要留神,因为那裂缝下面有很大的几率是你难以想象的凶险。”

    “你,听明白了吗?”

    这位传奇匠人曲起指关节叩桌,叩得对面年轻人跟着扩张了瞳孔;再也发不出声音。

第三百七十七章 碟中谍中谍

    “不过也别太担心了,孩子。”

    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用言语引起少年的注意力,昏黄烛光打上干瘦尖细的脸,将其皱纹沟壑描绘得更加深刻,“自从四国签订那份条款之后,像这样的凶煞已然被圣级以上的强者一个又一个的铲平,所以最近十年几乎声销迹灭。”

    “许多亡灵事,其实已快是历史了。”

    老人认真点头,背脊稍稍挺直。

    简-艾斯无声看着;再缓缓垂下眼眸,好似要牢记他的语,然后转移了话题,问:“那它呢?它的生魂会引起一场天斩冢吗?”

    “现在我无法回答你。”克西路顺着望了眼,目光平淡,声音亦如敲打窗户的枯枝,“但卡提纳既然能被轩尼诗评为圣级兵器,其内关着的生魂应不是什么脾气很好的家伙,可能神圣帝国那群主教也染上了某种精神病吧,竟容许这样的兵器流入市面,还兜兜转转越过中庭帝国的疆土来到波斯,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说着低笑了声,烛苗忽而被夜风吹得噼啪摇晃,桌上剑在光中流出一丝幽彩,仿佛某双隐秘的眼,正在悄无声息的看着二人。

    简-艾斯压根没有注意到此幕,只顾的将心中的疑问一个一个抛出来:“那您说卡提纳是一次性的兵器,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是锻造师的直觉。”对面人抬起平静又深邃的眼睛,使人忍不住信服,“也因为鲁尼提克锻造它时的种种不寻常。”

    “与其说卡提纳是剑……更不如说是关着某种东西的牢笼。”

    声落,剑身的幽光消散,重归安安静静的样子。

    简-艾斯沉默了,转眸看着这柄长度近乎170cm的黑剑,并伸手将其拿起;很快就在如玉般平滑的剑柄上留下了温度。

    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动作,又垂眸,发出刺耳并沙哑的音:“简,有些兵器的本意是祝福,有些则是杀戮。你现在握住的,就是完完全全的杀戮之剑。”

    “它定当会吞噬你的精气神,对于这样的凶兵,我本意是不赞同你持续使用它的。”

    克西路将一黑一透明两镜片收入小盒,正要继续整理桌面,一只握着剑的手便横在了眼前;抬头,是少年灿烂的笑。

    “如果真会引来祸端,那我还是不用了吧。”他说得笃定,仿佛不知圣级兵器的珍贵。

    于是,已百余岁的老人在这一刹那中恍惚了,再呼吸,依旧是看破大多人事的沉静。

    “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第五次记住这张脸,将黑剑接过,未有任何情绪起伏,“我好像有点理解米尔顿的想法了。”

    仅点题,克西路未有等对方的反应,便把话语聊回了工作:“鲁尼提克锻造这柄剑的心境过于急躁,让它出现了一些能被改造的破绽。”

    手中剑已彻底没有动静,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拿起抹有丁香油的帕子为其擦掉自己的指纹,再三抹了抹剑身裂痕,说:“它还未有真正的醒来,我会弄清楚其中的秘密,到时应能找到鲁尼提克雕刻的禁忌和媒介都有哪些,从而摸清整柄剑的规则。”

    “然后我还要调整卡提纳的剑身结构,纠正它锻造上的许多短板,并打造一个能够让它安静一点的剑鞘,顺带将些许不合理的地方完善一些,所以……整个过程可能需要三到四个月。”

    话停,他从工作台底下取出一把早已雕刻好的木剑递给少年;目光点过对方虎口,顺势看看这张秀气到不大像是武夫的脸,继续平淡出声:“你先试着用这把木剑吧,我改出来的剑应该与它差不多,不会耽误你修炼。”

    通体漆黑的细剑被扣入剑盒,简-艾斯的目光戛然而止,于是舔舔唇,向这位传奇工匠极为诚恳的出声,“谢谢你了克西路阁下,请问……”他把唇抿成了一条线,“我需要为此支付多少钱?”

    “你这样说就太笨了。”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闻声抬头,恰好看见对方迟来的倔强,不由轻笑了声,“少用些小聪明,骑士的尊严应当用在战场和主人身前,不要去纠结这些可有可无的。查理-米尔顿,绝对是一位合格的明主。”

    他到此摆了摆手,将剑盒放在左手第三个抽屉,再看眼沉默不语的孩子,又有了几分的宽慰意味地开口道:“你在锻造上是拥有许多天赋的简,只是明天的事情没有人能够猜到,潮生潮落,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情。”

    “回去吧。”

    克西路-威廉姆斯三世最后一次端起水壶,房屋的门也应声打开。

    出门,天儿终究是有些不同了。

    自西南方的敲击好似一朵朵爆竹传来幽微的动响。

    几朵云悄然遮住了月光,万般灯火皆寂寥,连带虫鸟,都匿去了声响。

    踏上了小溪边的石子路,简-艾斯看了眼腰间的木剑,呵出白气褭褭在周边;好似不甘离去的蒲公英种子,于昏暗的光里悠悠飘散。

    薪火节快到了。

    他停住往前的步伐,回头看向身后仆,沉默一会儿,用带有些沙哑的嗓音问:“后天,你最想要些什么?”

    “啊?”仆人倏地愣住,接着像被一道惊雷劈穿了脊骨,两腿抖得像筛糠一样。

    “怎么了?”桃花眸里的黑瞳上抬,清晰倒映出对面人的模样。

    “我,我……”仆人显然失语,还处于晕乎乎的状态没醒。

    简-艾斯见此也没了性子,一甩衣袖,回头继续往前,并选了条灯火明亮的路,避免再沾上一鞋的泥。

    只是他才前行了十余步。夜风带来的气味萦绕在鼻尖,令他停步;垂眸藏起眼底的幽光,看向了前方这道身影。

    “查理。”他语调平淡的出声,侧头看眼仆人,示意对方先回。

    枝叶轻摆的小道终于只剩下二人——皆未开口,也仍由风儿流转在双方之间。

    “有事吗?”良久沉默之后,简-艾斯再次问了声。

    “是的,关于你武道上的事情。”查理-希罗-霍利奥平静点头,盯住对方的脸,“还有一点小小的,来自朋友的关心。”

    “朋友?”线条阴柔的眼尾忽而上挑出弧,其内戏谑已呼之欲出,“那你觉得我此刻应该回些什么呢?”

    “先聊正事吧。”霍利奥看眼周边,动作隐晦的布下禁忌,并避开对方的攻击欲,语调转为严肃的站在路边与他交谈,“经过刚才的会议,我们一致同意你在下午用餐时的请求,决定率先攻克《重装战士》与《锁定精通》这两本武技,但是前期的准备工作需要两到三周,我与热迈厄斯-沙松的意思是,从明天开始先解决你的,有关于罗法古那本武技的观想问题,跟着在这半个多月里先专注于这本武技和内宗,毕竟这两者所需的秘药和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

    “你觉得可以吗?”霍利奥继续望向身边人。

    简-艾斯不开口,而是目光变幻的锁住路边一株野花,好似其内有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少顷,他终于出声,不带一丝感情:“这根本就是压迫。”

    霍利奥听得微微扩张胸腔了,悄无声息的抹去嘴边的弧,态度更为温和的诉说道:“简,我知道你对主人的意见很大,只是这样的声音不要再出现了,我这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旁边人瞬间转眸,目光灼灼的要在其脸上烧出一个窟窿,“如果真是为了我,你们就应当全力配合我去争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那个女人的玩具。”

    “收起你的虚伪吧,霍利奥,我已经不大想再与你们交谈了。”

    少年抬手挣脱对方,步履坚定的往前迈,不再多关注对方一眼。

    “艾斯。”想象中的那一幕发生,查理-希罗-霍利奥当即握住他的手腕,稍微停顿地,用无比真诚的话语开口道,“艾斯,你应该谨记主人对你的好,她只是不大理解武士的事,而且我可以帮你,毕竟你已经是查理家族的骑士,为了我自身的荣耀,我也会帮你,让你在这个学期取得一个好名次。对此我可以保证。”他竖起手指,表情异常坚定。

    “你?”如桃花的双眸在灯光中敛去深光了,看向对方,语调带有不屑的嘲弄,“你的确是查理家族的一员,但你只是米尔顿的一只狗而已,有什么,”

    “艾斯!”霍利奥当场皱紧眉,宛如潜藏在心底的逆鳞被人拨开来,“我与她只是一些人来人往的生意关系,如果你真要保持这样的任性和愚蠢,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会看在你悲惨遭遇的份上继续为你保守今日的谈话。”

    “但以后你就自生自灭吧!”他收手抱膀,已是极度不耐烦的口吻。

    心中倒数两个数,旁边人果然收下这一套攻势,表情转为几分不悦和忧虑,并眉头紧皱,牢牢看住霍利奥的脸。

    双方的目光在刺耳的风声中交织;终是年轻的人儿率先败下阵,深呼吸的开口询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就凭你竖起来的三根指头吗?”

    “凭我的姓。”查理-希罗-霍利奥回应出略微深意的语,再从戒指中取出一本外道经书,将其拍在对方胸前,语中带有骨子底天生的傲,“这半个月内你先好好熟悉它,之后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噢?”简-艾斯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对方手里这线装本,依旧有些不信任的出声道,“你这本经书不大像是我们帝国的东西。你……是不是在给我下套?”

    “你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霍利奥摇摇头,直接从对方身边走过,并留下一道声调很小的,像是喃喃自语的语,随风飘走了好远好远:

    “又不是所有的查理,都像那个女人啊。”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中庭与波斯

    薪火节快要到了。

    不同于加贝帝斯的严肃清冷,享有“海口明珠”美誉的圣克鲁斯已是迎来了真正的热闹。

    繁华城中心不必說,偏远一点的小镇与农庄也都在傍晚黄昏这段时日里显现出喜悦将到的气象。一层层断叠的晚云在血色夕阳内时时透出沉闷柔软的光,一缕缕枯草被风儿送到天上,泛起一阵欢快,真就如旋转舞蹈的舞女,飘出一大片一大片的灿红来。

    人声更加热闹了。

    生着双水润大眼睛的女孩一时看得发痴,拿起一块糕点,一面小口小口地吃,一面努力记住这份繁华,想要回头写给哥哥看。

    “艾米。”

    画有樱花飘舞图的门被拉开,贝琳达端着两杯果汁走近,将一杯递给女孩;略有不适应地坐在毯上,拿起一块脆饼放入嘴里,看着这间小包厢内的中庭风格装潢,声音有些唔囔地说道,“这都是什么嘛,也太小家子气了。”

    长风过,她的语压根敌不过此地里里外外的热闹。

    屋檐顶的铜制兽头衔着的铃铛在风中作响,一束束珠帘在砖瓦下如柳枝轻摇,熏香四溢的阁楼一层层旋转往下,那些红漆栏杆边的人儿正将自己脑袋探出来往下瞧,挤着看着下方大厅那群翩翩起舞的人,模样与舞台前扎满的看客丝毫不差——都盯着台上的舞女,各自拥挤在一起,踩得红毯一团斑斓,仿佛不经意涂抹出的油画,终于迷失了自己。

    他们大抵是没有见过这样的艺术的。中庭人独有的衣裳将这些可人儿衬得愈发妖艳朦胧,而遮住其大半个面容的轻纱又好似猫爪儿般在他们心上轻轻挠呀挠呀;每一次见到风吹起,都恨不得把脖子伸到佳人面前,一睹对方容貌,好让自己这后半夜有个更好的念想。

    这无疑是极为新鲜有趣的,越来越多的波斯人在慵懒乐器声里停步观望,仿佛他们所见的并不是什么红楼宝塔,而是一座座专噬人心的妖,勾着,手脚轻柔着探入他们的兜里,取出那一枚枚晶币来。

    属实是太难不去关注了,仅闻着其内飘出的酒菜香气,他们就已忍不住要一头钻入这座红灯笼漫天的高楼;好生钻个底朝天,看看这里面究竟还有什么好玩的把戏……

    于是乎,这片区域完全被人流堵死,用鼎沸人声划开了夜幕。

    坐在最顶层小包厢的女子淡然往下看,慢慢拉开手中扇子,波光潋滟的丹凤眸放在对方人面上,叩上了对方的心扉。

    “查理女士……”坐在对面的翩翩公子哥儿一口波斯语流利,一身暗红色的常服,环软玉腰带,戴软脚幞头,指上玉戒极有质感,随灯光流转幽光。

    他在敬酒,坐在对面的佳人也端起酒杯,大大方方的仰头饮尽,实在找不到中庭女子那般的娇羞模样。

    赵子敬默不作声的品完这幅画,目光不经意掠过对方的天鹅颈,又停留在盘起簪好的金发上一会儿,慢慢放下了酒杯。

    “我忽然想起你们那边的一首诗。”查理-米尔顿面色如常的与他对视,略带有英气的眼尾上挑,是说不出的勾魂夺魄。

    “扬州销金窝,动掷千万镒。”

    “这确实是你们这种酒楼的写照罢,仅仅开业三天便让周边旅馆都再也待不下去,也幸运是我先找到你们。”她用着中庭语念,而且口语流利,吐词咬字极准,确实让赵子敬多看了眼。

    “那您还是谬赞了。如果没有您家族的底蕴支撑,再好的酒楼也只是为他人生财的工具而已。”他慢慢转动酒杯,捏起一粒茴香豆放入嘴中,咬出清脆声响,“至于这首诗呢……仅是作者对扬州的一些片面描述而已。如果日后有机会,我倒希望查理小姐您能够亲自去看一看,去瞧一瞧那里的烟火人情,届时我们赵家一定扫榻相迎,尽到东道主的责任。”

    略带有浅显暗示的声音使酒杯泛起涟漪,米尔顿只是看了眼,收起小扇放在碟边,展唇一笑,颇有质感的女声融进了繁华夜色,带着不经意的疏冷:“年年人事不同,这次我们能同桌,下一次可就不说定。”

    “还是多少相信契约吧,毕竟是雷利君王的波斯,没有多写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确实是这般道理。”赵子敬轻轻点头,仰头向窗边的侍卫伸手,再仔细复查了遍契约,将其递给对方,双目始终放在这张极为冷艳的脸庞上,“撇去国与国的关系不谈,我们赵家还是希望能与您查理建议起更为深厚的友谊的,毕竟这是生意场上的买卖,而我们也都只是商人。”

    “你很明智。”查理-米尔顿伸手一接,仅是粗略翻看了会便交给身后执事,伸出纤纤玉手,语调不变的答,“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合作愉快。”

    相握结束,宛如暖玉般的滑-嫩手感还在心底蜇得人微痒。赵子敬不露声色的摩挲指尖,听着窗外这些热热闹闹,不由笑容温雅的开口道:“早先我父辈做生意时就说过圣克鲁斯的繁荣昌盛,今日终于有幸到此,不知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也让我能买些小物件带回去送给我那小三哥儿,省得他见面就咕哝。”

    “好玩的地方?”米尔顿伸手邀请对方端杯,长长的睫毛垂下,使这双丹凤眸子更具威严,“在这座城乃至这个帝国,人们喜欢的无非是性、酒、赌。到处都是极好偷情的地方,偶尔也有马戏团或者吟游诗人之类的表演。像我们更多的就是狩猎、歌舞宴会、诗歌戏剧、棋-牌马术。而这些都是你们擅长的东西,如果在这里都有你喜欢,我会安排一名执事为你做向导。”

    “这……”赵子敬完全听懵了,被对面这位女人的描绘震碎了一地,花了好大的功夫才重新粘合在一起;闷闷呼出口气,总归还是出声答,“那有没有什么手工饰品,或是火枪之类的奇技淫巧,我等会买上一些带给我三哥儿。”

    “这些还是有。”米尔顿望着他露出一丝笑,兴许是面对着不同又新奇的人事,语调也放得平缓,“就在楼下这条街,我们也没你们那边的讲究,不过有些事还是要避讳,这些贱民最喜欢刀斧对砍的把戏,也经常手脚藏有虱子。”

    “这倒应该不至于罢……”听到“贱民”二字,赵子敬眉头挑得极高,又凝神想起君王之间的令书,转眸看看窗外这片繁华海景,不由皱起了眉。

    “你也别想太多。”米尔顿抬眸看他,“既然我敢邀请你来,在这片城你可以完全放下心的逛一逛,一切开销,也都由查理负责。”

    旁边的女仆跪着为双方添上新酒,看衣着样貌又是一名中庭人。

    “那怎么能行呢。”赵子敬回过神来笑了笑,向身边女仆点头致谢,端起杯,声音好似谷中鸟,有种独特的空灵质感,“能被邀请入波斯已是我们赵家的荣幸,就不需你们破费了。”

    只见对面女子淡然摇头,向身后的执事抬起一根手指,使唤其出门准备。

    赵子敬对这直接简单的作风有些不适的咳嗽一声,微微停顿片刻,向米尔顿笑容温雅地出声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这是我们该做的。”米尔顿没有丝毫反应。

    而赵子敬则是微微抿唇,在心底想起某人的预言,不由赞叹一声。

    “你还在什么担心?”查理-米尔顿品出了他的神色,搭在腿上的玉指轻点,“如果是担忧你送来的这些人,我们可以单独立一份契约,如果是担心分红等问题,查理家族也不会做得如此下作之事,惹其余人嘲弄。”

    话完,正在饮酒的公子哥儿微微一呛;抬手止住女仆,自顾自的捋顺这口气,用稍微残余点红润的脸向这位异族美人致歉道:“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听你说得想起了之前些许往事,对于您和您家族的实力,我们赵家还是非常认可的。”

    “那你刚刚想到什么了?”米尔顿漫不经心的问,拍掉裤上的一点酒渍。

    赵子敬显然不适应这种波斯人的直白和开放;于是眉头微蹙的沉默半响,打消了那点美人如画的心思:“我只是想起了我那三哥儿写来的一份书信,想起他提到的一些趣事。”

    又听得这句“三哥儿”,米尔顿抬起带有英气的丹凤眸,总算有些兴趣地出声问:“就是那个给你们改名成‘赵家集团’的人?”

    “啊,啊啊,这是我弟弟的一些臆想而已,算不得数,算不得数。”赵子敬顷刻有些不好意思的干咳两声,想起自家三哥儿那些‘总裁’,‘副总裁’之类的狂言狂语,不由嘴角下弯,又想到客人正在对面;重新整理好表情。

    “我倒觉得他说得挺有意思。”查理-米尔顿的嘴角扬起弧度,话语多了份生气,“他这集团与分公司的概念我很喜欢,你能详细与我说说吗。”

    “啊?”赵子敬呆呆愣住。

    恰逢窗外烟火绽放,晕染热闹了整片夜幕。

第三百七十九章 刍狗

    月已深。

    壶中新酒添满,可赵子敬还是决计要走了。

    “查理小姐。”他朝着侍卫招了招手,往后仰些方便对方将木箱摆上桌,并开始笑容温和的介绍道,“初次来访不知该带什么礼物,所以送上点我三哥儿亲手做的小玩意,其内有注解帖,您闲暇之余可以试试。”

    “谢谢了。”米尔顿瞥眼这刻有“麻将”二字的木箱,举起最后一杯酒,向对面人颔首致意,“我相信我们之间的生意会进行的很愉快,第一笔现款会在下个月这个时候送到天河府。”

    “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赵子敬笑着点头起身,一旁侍卫拉开了包厢门,放进酒香味浓郁的热浪。

    总归是结束了。

    近处燃放的烟花声音热烈,若有若无的硝石味弥漫在鼻尖,赵子敬与侍从在各种人挤人中来到酒楼下,花了好大功夫从这些酸臭汗味里挤出来,一身常服都被弄皱了不少,细一瞧,还有些油渍指痕,令人徒增恶心。

    还真是一群蛮夷呢……

    他低头整理衣裳,忽然瞥见某个蹲在阴暗巷口出恭的波斯人,于是眉头皱得更紧,伸手在鼻前扇了扇,挥去这股香水与臭味混合在一起古怪气息,迈步往前,又有些受不了这些头发又脏又油的人的目光,直接打消了步行逛街的主意,向路那头招招手;动作迅速的钻入了查理家族的马车。

    “您好啊,赵先生。”

    车门闭合,一头金色卷发的查理执事笑眯眯站在他身边,递上波斯独有的象鼻草雪茄。

    “这也能抽?”赵子敬抬眸看了眼,拍去缠在身边的各类余臭,调动坐姿,终于被缓缓燃烧的一缕缕熏香舒缓了眉宇。

    侍从为他接来已点上的雪茄——没有想象中的辛辣和苦,转而是略带甜味的香,柔柔的,好似女人的手正抚摸脸颊。

    “嗯。”赵子敬试着抽了几口,点点头,又在窗外瞥见了某些入不了眼的场景;抬指让侍从直接把窗帘全部都封好。

    “这种烟草在哪个商铺有卖?”他看向对面这三哥儿最喜称呼为“洋鬼子”的人,语气态度也不再是之前那般敬重。

    “啊……”查理执事想了一会儿,“这种巫医雪茄仅在查理家族内部流通,不过我可以送你一些,帮你打包带回去。”

    “那就谢谢了。”赵子敬点点头,伸手拨弄下窗帘流苏,发觉这马车也是走得极慢,只能开口与这波斯人闲聊起来,“这些人平日都不洗浴的吗?我见着那人来人往之中还有不少人衣不遮体,这也是你……这也是他们的习俗?”

    他说得节奏缓慢且吐词清晰,可坐在右手边的查理执事还是慢慢消化了许久,才恍然大悟地用撇脚的口音答:

    “我们,”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窗外,“和他们,不是一个层次,我们……是贵族,有新的衣服,他们……很少换衣服,所以很,很臭。”

    “城里。”这位执事又比划手势,“有许多的,公共浴室。大家,都在那里洗澡。”

    “啊,原来是这样啊。”赵子敬看眼对方的绸缎小马甲,再对比之前所见到的那些“贱民”,只觉窗外这些繁华热闹都开始有了些讽刺,连带空气逐步热辣辣的,有种剖开人心腹的残忍。

    可这一幕……他分明不是第一次见了。

    雪茄悠悠飘出蓝烟,这位赵家长子一时没了什么兴致,将烟递给侍卫,端起桌上茶呷一口,垂下单眼皮,想与这位波斯人聊些其他的小事,但终归有些话不投机,于是不多久,他便一个人闷闷靠在窗边。

    ……

    “其余商会的管事都到了吗?”

    决定直接在此地办公,一张金丝软椅被搬入;小而精致的包厢稍微显得拥挤,浓郁喜庆的中庭红也被这抹突兀的白挤得有些刺眼。

    查理-米尔顿起身拍了拍白裤,坐上软椅,叠起曲线优美的长腿,黑色皮革的小高跟把玉足衬得更添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魅惑。

    “都已经在楼下了,主人。”

    身旁执事点头,并不露神色的看了眼窗外夜幕,进而声音更加低缓的讲,“在您进入这间酒楼时,您表哥已经从王都出发,前往了那座城市。”

    “一共几人。”听得这个名,查理-米尔顿微微垂下睫毛,遮住眸里的光。

    “只带了些随行仆人。”执事复述之前所记录的消息,“临走时还与家族元老可可齐洛共同出席了一场顶层宴会,根据其内消息,加尔家族的第一继承人也在其中。”

    “好。”米尔顿轻轻摆了下食指,起伏饱满的胸腔,有几分压不住的,女人才有的媚。

    “关于那座岛的生意呢。”她语调平淡的问。

    “也不大顺利。”执事稍稍弯下腰,在主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气氛逐渐凝重下来,米尔顿拿起小扇打开遮住半张脸,又于烟花声里听到了隔壁的少女欢笑,不由转眸看一眼,声线有些冷的启唇:“那我脚下这片海峡,不会也有什么变数罢。”

    执事闻声微微摇晃,好似被一根弦刺紧心,溢出丝丝冷汗来。

    于是,透过窗进入包厢的烟花声人声都被生生掐断了。

    温度开始变低,座上人的面色平静到看不出任何端倪,仅剩愈发浓厚的威压,使身旁仆人深深埋下头来。

    “主人。”

    包厢门忽而被叩响,紧绷的弦一松,一道高大身影被灯光映衬在了门帘上。

    查理-米尔顿抬手让外面人进来,原是这座酒楼的主管——向她微微点头,朝着外面走廊递出几道目光,把醉醺醺游荡在这一块的人全部都清走。

    “今天的生意怎么样?”米尔顿抚平袖口的皱褶,从白玉戒里取出深黑色的笔记本,提笔在其上记录着什么。

    “十分火爆。”主管用略带夸张的手势形容完自己的心情,又看了眼座上主,声音有些轻地继续说,“不过也有许多喝醉酒的贱民,就昨天,从这楼上摔死了不少,有几个贵族倒是被救下了,还向我们表达了感激。”

    “东西有被弄脏吗?”米尔顿没有丝毫反应。

    “只是几件做工粗糙的瓷器,有些人想捡,被下属们抓着打死了一个,也就消停些了。”主管略有讨好的笑了笑。

    “那还是把上五楼都隔绝开来,调几队武士守在各个关口,下面的桌椅饰品统一用降低四个档次的布置,每天从轩尼诗运来的酒水食物蔬果先由上五楼的挑,剩余做成少水多燥的食物,价格比周围便宜二到三十枚白晶,酒水就用本地或者商会里剩余的,价格尽量要贵,浓度也要低。”

    “这是一次新的尝试,你一定要把握好其中的平衡。”

    羽笔尖在纸面上一点,查理-米尔顿合上笔记本,侧头望眼躬身聆听的主管,语调不变的继续说:“还有其他事吗?”

    “有的。”主管清了清嗓子,再往前挪了些,“从中庭交换过来的这匹人有些难以管控,好像是因为……我们的待遇稍微严苛。”

    “比如。”

    “比如在衣食住行方面,他们不大习惯我们的生活方式。”主管苦笑了声,“连上厕所都要有专门的地方,而且觉得一同工作的人都有些粗鲁,还很讨厌同住人的体味。”

    “那些舞女呢?”纤细玉指夹着羽笔轻点。

    “她们的情况更有些不妙。”主管慢慢低下了头,用手帕擦拭额上细汗,“有一些……每天都在哭,工作态度也十分消极。”

    气氛开始沉默,直到他弯下去的腰有了些僵直,座上才传出慵懒的声音来:“这是我们第一次与赵产生深刻联系,做好这个表率,是中庭人就按照中庭人的标准,总之要做到有赏有罚,听取他们的意愿,再盯好酒楼里的每一位员工,如果有人打赏也随他们拿着,既然不需发薪水,每日吃住也往上看齐,特别突出的,可以按照贵族的标准配备仆人。”

    “至于我刚提到的舞女。”

    一点点淡香传来,紧跟是触感冰冷的笔尖抵在主管的下巴处,迫使他抬头,直面这双勾魂夺魄的丹凤眼,“你只需要清楚,她们是这个城市最稀缺的商品。要将她们当做最勾人的招牌,养好她们,让她们的舞永远迷人,就像一只只绚丽多彩的孔雀,使整座城的人都移不开眼。”

    “明白了吗?”

    她将手里羽笔直接递给了身旁侍从,转眸看向窗外烟花,深褐色的瞳清晰倒映出这片绚烂。

    “我知道了。”主管立即点头;小心抬眸看眼对方,十分知趣的放低声音道,“只是主人,要是她们与贵族产生了多余的情感,或者有人报出了高额价码,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声落,一捧红烈烈的烟花正巧炸响在夜空,用热烈喜庆的浪,抹匀了窗边女子的脸颊。

    “那就让所有人知道,”查理-米尔顿回头,面容被红光映衬出几分妖媚,语调却是说不清的冷,宛如刺骨的针,“谁才是主人。”

第三百八十章 聪明人

    最后一位主管离开。

    杯中茶水换了又换,深黑色的记事本又多了些意义不明的名字。

    新赶到的两位副手恭敬站在座上人两边,眼皮耷拉着观不出任何表情。

    “还有人吗?”恰值芳华的女人停下笔,裸露在灯光中的天鹅颈宛如凝霜,并被罩上一层薄光,显得圣洁不可侵犯。

    “还有圣克鲁斯的鲁塔纳。”执事低头看眼怀表,站姿依旧挺拔,“他也预约了今晚,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话音落,一名灰袍巫师踏着楼梯而上,穿过一片片镂空的护栏装饰,踩着松软的毯,找到了门边执事的眼神,不由微笑颔首打了个招呼。

    鲁塔纳看眼半掩的门,一面走一面整理着装,于包厢前站定,露出状态最好的笑容:“主人,请允许我提前为您献上薪火节的祝福了。”

    “谢谢你的祝福,欧康纳。”米尔顿将笔记本收入戒里,抬头看向走入包厢的武士,深褐色眼眸未有一丝波澜掀起,“说吧,你为我带来了什么消息。”

    鲁塔纳微笑颔首,再看看主人身后这两位竞争者,弯腰取出一封书信,轻声递向了座上人:“这是轩尼诗女士拜托简爵士带给你的,需要您在明天她答复。”

    “轩尼诗?”小扇一合,查理-米尔顿没有伸手接,略有英气的美眸清晰倒映出灰袍巫师的样子,语中有不自知的冷,“是那位从王都迁到加贝帝斯的轩尼诗?”

    “正是她。”鲁塔纳抿出亲切的弧,保持姿势恭敬。

    “直接烧了罢。”米尔顿转开眼眸,在鲁塔纳的脸上划出一道刺骨寒意。

    “好的……”鲁塔纳应声点头,小心看眼主人,未有丝毫犹豫地拿着信封走向了烛台。

    封有火漆印的信在暖色灯光里贴近烛苗;有几缕白烟飘起,信封一角也肉眼可见的萎缩焦黑起来。

    “主人。”站立在她右手边的副手忽而出声道,“轩尼诗女士与我们家族的生意来往密切,我认为您应当先看一眼,这样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嗯。”米尔顿发出鼻音,未有抬手,而是转眸看向另一人,问,“你觉得呢?”

    被点名的人儿微微一愣;跟着反应极快的看眼鲁塔纳那边,语气沉静的出声道:“我赞同海尔的说法,只是看一眼而已,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就拿过来。”于是米尔顿吩咐了声,端起桌上茶杯,宛如水墨勾挑的丹凤眼垂下。

    信封已被烧了一角,鲁塔纳伸手拍落上面的灰,走近些,自顾自的拆开来,确认无危险后交予主人手里。

    这是一张纯黑色且印有玫瑰图案的请柬,米尔顿将其夹出,左右翻动看了看;递给了身旁人:“海尔,告诉我这份邀请函的意思。”

    “好的。”机会来临,名为海尔的高大贵族打出十二分精神观察这邀请函,跟着抽空看眼其余两位对手,嘴角微扬的出声道,“主人,这是一份十分私密的邀请,我认为这代表了轩尼诗侯爵想要与您结交的决心。”

    “理由。”杯盖后发出平淡声响。

    “因为我曾经见过一模一样的邀请信。”海尔挺直了腰背,“当时轩尼诗女士还是王都炙手可热的女侯爵,噢当然,她如今的底蕴依旧深厚。她当时最喜欢邀请自己很欣赏的贵族到她庄园欣赏剧院,根据一些有人心统计,被邀请者在最后都与轩尼诗达成了或多或少的生意项目。”

    “我认为这是一份恰到好处的橄榄枝。”

    话完,他将邀请函重新递在主人眼前,目光滑过鲁塔纳的脸,在心里笑了笑。

    米尔顿随意摆手,又问起了另一位:“道格雷戈,你认为呢?”

    “我认为海尔说得很对。”被点名的副手收敛眸光,看眼海尔,已然闻到了不寻常的意味。

    海尔听得嘴角更加往上,又被对方之后那声“但是”刺痛了耳膜,当即眼神晦暗的看了眼这人。

    “但我认为这其中应当是有代价的。”道格雷戈无视身旁人的眼神,大胆表露自身的看法,“轩尼诗女士是帝国著名的商人,慈善,并不在她的字典里。”

    “继续。”米尔顿微微点头,抬指止住海尔的口。

    “我认为我们先要搞清楚她这样做的前置条件是什么。”道格雷戈清清嗓子,昂首挺胸的看向旁听的鲁塔纳,问,“鲁塔纳,你刚才的描述中还多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为什么简-艾斯会参与进来,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吗?”

    “他们见过一面。”鲁塔纳答道,“在轩尼诗武器商店的开幕仪式上。”

    “噢?”道格雷戈看眼面色如常的主人,继续向他问,“能详细说明一下吗?”

    “当然可以。”鲁塔纳耸耸肩,开口道,“简爵士代表主人在那天为轩尼诗献上庆贺,恰好遇见了轩尼诗女士也参与宴会,二人相聊甚欢,随后女士赠送了一柄宝剑给简,并让简把这份书信交给主人。”

    “就是这么一个故事。”

    鲁塔纳用词精简的描述完,感知到了某个方向的冷,立即侧身站在门边,继续充当空气来。

    “这样么……”道格雷戈快速思索这段背后的含义,刚要出声,海尔已然快他一步,并面色肃容地向米尔顿说道,“主人,

    请接受我诚挚的祝贺,我们终于有一位实力强劲的盟友了!”

    “理由。”座上人放下茶杯,碰出的声音有一些大。

    海尔速度更快的向她低头弯腰,看着眼前这双精致性感的玉足,压下心头热,语气很足的分析道:“我曾有一位朋友与轩尼诗女士的座下犬奴有过交集,根据他的描述,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断定轩尼诗女士是对简爵士产生了兴趣的,而这,就是我们的先机。”

    “她送给简-艾斯的礼物是什么?”海尔转头向门边的“木头”出声。

    “一件圣器。”鲁塔纳继续保持低眉样子,“根据克西路大师的判断,这是一件一星半左右的单手剑,由神圣帝国的传奇工匠鲁尼提克亲自锻造,有着强大的亡灵力量。”

    “什么?!!”这道惊雷直接炸响在海尔与道格雷戈的耳中,使双方都呆滞片刻;掀起更为情绪激动的声响。

    “主人!”猛地靠近一步,海尔已然忘记了某种约束,脸色涨红地开口,“我认为我们不应该错过这样的机会,只是稍微接触就能拥有这样的大礼……”他眸光激烈的闪,已是完全成熟利己的商人,“那位女士,不说定愿意为简-艾斯支付我们之前付出的晶币!甚至还要更多!”

    “这是无与伦比的机会啊!”海尔盯住座上人;却被这双平静到渗人的丹凤眼压灭了好不容易积攒的气势——像个被扎破的气球,面色发白的软到了一边,“我很抱歉主人,我……有些过于激动了。”

    “但是,”他握拳鼓足了勇气,“我认为我们确实可以与轩尼诗商谈这个交易的可能,哪怕是将简爵士,”

    “你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吗?”

    相比于某人的默不作声,道格雷戈抓住这个机会下痛脚,“简爵士是主人花费了近五千亿要培养的超级武道天才,是整个查理商会近四分之三的资产,你将他当做什么了,用于交易的商品?还是那些死在她庄园后院的床上玩具?”

    气氛突然有些剑拔弩张了。海尔冲他冷笑一声,面容在橘黄色灯光里显出几分英俊:“商品?简爵士成为第一骑士的时候就应当做好为主人牺牲的准备,而且这只是一件小事。退一步来讲,如果有一件商品的起始定金就价值一柄圣器,那我认为这也并不是不可行,只要她可以,”

    “你是说……”

    “只要她可以!”他猛地加大音量争过对方的话,“她可以支付诸如此类的慷慨筹码!那我们又有什么不愿意呢?”

    “您觉得我说得对吗?”

    “主人。”

    副手的声音清晰响在耳边,查理-米尔顿收回目光,打开小扇遮住半张脸,长睫毛垂下,声音质感很足,像是叩击石的溪水:“如果这件事交给你去协商,你能为我带来什么。”

    “最少上百亿的收益。”海尔倏地攥拳抵住心底激动,颔首,声线有点颤的出声,“简爵士的七日维新天赋十分契合轩尼诗女士的作风,依靠他,我还能进一步加深与轩尼诗家族的关系,而且轩尼诗-莱妮莎是一位帝国闻名的慷慨贵族,起码在床笫之事上,她绝对不会出手小气的。”

    说完,海尔又态度恭敬地低头补充:“而且主人,我认为轩尼诗-莱妮莎的行为未必就没有敲打的意思,毕竟简爵士已经,”他看眼鲁塔纳,“已经将圣器收下,按照那位女士历来的习惯,若是我们没有一个满意的答复……可能会影响到双方之间友谊。”

    “是么。”深褐色的美眸更暗,依托小扇与睫毛的遮掩,无一人察觉出此景,“你的建议又是什么呢?道格雷戈。”

    “我……”面对如此全面的答案,道格雷戈有些无力的垂下头,跟着心尖一颤,刺得他立即回神,想要找到这阵不知名的心悸的由头。

    “道格雷戈?”

    座上主又出声,喊动了道格雷戈曾经的记忆,让他恍然想起那日的归途,想起一连串的种种,不由在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死咬牙忍住了已到喉咙管的声音。

    “主人……”他缓缓扩张胸腔数次,终而面色平静的上前,向查理-米尔顿躬身,语气坚决地说道,“我认为这件事情完全不可取!简爵士是主人您的第一骑士!他应当是完完全全属于你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 倾国

    半刻钟之后。

    两位副手离开时的样子并不显得有多么喜悦。

    混着酒味的热风从门缝悠悠露进来,楼下的热闹总归是与他们无关的,且以更纷扰的趋势发展。

    查理-米尔顿安静看着窗外,白皙光滑的脸蛋儿被烟火抹上一种又一种颜色——姹紫嫣红,却始终进不了她的眼,融不化她的霜。

    “守着加贝帝斯的查理-卡巴罗特,你见得怎么样了?”

    “他十分的亲切,是一位真诚的朋友。”鲁塔纳躬身答。

    “那他与詹姆斯那边呢。”米尔顿揉了揉尾指。

    “并未有见他们在一起过,哪怕是平日的家族宴会和各种节日,双方间的来往都极少,更多是应付了事。”

    “哦。”米尔顿闻声点头,接着不再张口。

    “主人……”

    时间已到,鲁塔纳轻咳一下,声音低又婉转,“加贝帝斯的一些人事还需要我去处理……如果您没有吩咐了的话,我就要启程了。”

    “就有这么多事吗?”一束烟花绚烂,深褐色的瞳倒映出其面容。

    鲁塔纳不敢出声;又想起来时某人的嘱托,便抿住嘴,将头埋得很低的讲:“简爵士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早些时间就托了我,我差点忘了。”

    话完,米尔顿的眼眸移动,转而回到座椅上,打开小扇,神情依旧平静淡薄。

    鲁塔纳从储物戒里的小香包找了出来,躬身递上;中规中矩的退到了主人的右手边。

    米尔顿捏住它轻轻按了按,闻着这股素雅淡香,感受着其上的丝线触感,终于声线很平的说道:“是他自己做的?”

    “啊。”鲁塔纳点点头,回忆那天的景象,“从出城工作回来后就开始做了,挤着空闲的时间,好像……”他略微停顿,表露自己不确定的态度,“当天一夜没睡,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

    “那这些呢?”米尔顿抬起美眸,展示香包上这中庭帝国的“福”字。

    鲁塔纳犹豫了会,开口道:“应当也是吧。”

    话停嘴角扬,好似被唤醒的画在展开,露出原本该有的动人模样。

    “那倒也是难为他了。”米尔顿用食指环住串着珠子的红线,再捏了捏;将其打开,取出里面这两枚坚硬光滑的东西。

    两枚晶币在烛光里红灿灿的好似石榴,鲁塔纳不经意一瞥,旋即腿脚打颤一下,立刻埋首装作一个物件儿。

    预想中低气压并没有到来。

    他保持耐心的等呀等,总算鼓足勇气抬头,却瞧见自己主人正好生的把玩这两枚俗物,一张侧脸在光中愈发动人,好似只能远观的孤品,让人无法忘记这抹惊艳。

    她就这般看了许久,仿佛其上有什么秘闻,甚至是某种私密的话语。

    “就送了这一个吗?”她出声,让身旁巫师暗暗顺平了气。

    “是的主人。”

    “那关于隔壁这两个的呢,难不成还在路上?”

    “这……”鲁塔纳抬眼一看,读不准的苦笑道,“明日就是薪火节了,要真在路上……那怕是要错过时辰了罢。”

    “信呢?”米尔顿低头将两枚红晶收入香包中,语中有笑意,“人穷了,不会信都没带一封来罢。”

    “在我身上。”鲁塔纳痛痛快快地将其拿出来。

    米尔顿用两指夹着放在腿前,回忆之前的话,问:“霍利奥那本剑诀你有亲自探查过吗?”

    “这倒没有。”鲁塔纳面露思索,“当时您下达的指令匆忙,我没多在意这一方面,难不成……会有什么问题么?”

    “那人与他有接触过?”

    “是的。”

    “那就不用管了。”米尔顿摆了摆手,端起身边的茶。

    眼看从窗外进来的风热闹喜庆了许多,鲁塔纳一改之前模样,顺着往上开口道:“主人,您为他收购的那些武技霍利奥他们已经统计完了,一共有二十七本可以用,这样的量对于简爵士来说是不是重了呐。”

    面对此般关键疑问,米尔顿好似未听到对方话里的急促,摇摇头,放下茶杯来:“他是神体,你只需按照这个标准去要求他。”

    “可是……”鲁塔纳把剩余的话咽在嘴里,转而汇报道,“克西路大师应该快到图波尔了,关于那一柄剑……您还要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它本身值多少钱?”米尔顿问。

    “三十五万枚红晶。”

    “那就挑一个,”她将香包握在掌心里;闻到更加浓郁的清香,“挑一个与这差不多的灵魂类秘药送到她庄园去。”

    “好的。”鲁塔纳认真点头,低咳两声,

    准备撤离了。

    “你这么着急吗?”米尔顿看住他,伸手撑住脸颊,难得的调侃道。

    “啊……”鲁塔纳动作有些僵的回头,干笑了声,“简爵士打算在庄园举办宴会,到时整个团队的大都会出席,这么热闹的薪火节我已是好久没参与过了。上一次,还是在我快要从巫师学院毕业的时候。”

    “他不是要去参加安娜殿下的宴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闲工夫。”米尔顿垂下美眸,端起茶呷了口,漫不经心地问。

    鲁塔纳一时失语,有些摸不清主人这句话的含义,选出中规中矩的回答:“可能……他只想在那宴会上将您挑选的礼物送完就走,毕竟那里他也并没有什么熟人,也跟他们聊不到一块去。”

    “哦对了,”鲁塔纳又想起某个路人,“他的同学乌迪-亚摩斯也期望参与那场宴会,我擅做主张答应了这个请求。”

    “乌迪。”米尔顿复述这个姓,声音重归淡然,“随他去吧,他与他的家族如今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路远就现在出发。”她转一圈茶盘,看着这一圈圈涟漪继续道,“后天早上再去一趟康格,我已经与加尔鲁什家族提前通了信,你只管去将那本武技带出来,然后乘船去一趟中庭天河府,从赵手里拿到那本直拓本,要仔细检查。”

    一道道命令扔下来,鲁塔纳的心里半喜半忧,最后斗胆向主人建议道:“主人,您这段时间的动作已然引起了一些家族人员的不满,我认为您之前收购的那一些……大抵已是够了罢。”

    “你意思是有人找你了?”米尔顿把玩着香包,只听了后半段。

    “有。”鲁塔纳点点头,提前汇报这不太成熟的消息,“圣克鲁斯一共有三十五人,剩下两个武院加起来也有七十到八十人在试探摸索我们的口风,剩余一些零零散散的都不大出色,略微名气的武圣与传说的门徒也有一些个在与我交谈……”

    话停,他陡然想起另一个熟人,不由小心看眼对方,立即转移话题道:“不过简爵士找来的那位同学测试结果很不错,特别是其使用的宝器,根据克西路大师的判断,至少是传说水准。”

    烛苗忽而摇摆,米尔顿抬眸看他,搭在丝线香包上的指尖摁压出一抹白,最后摆了摆手。

    鲁塔纳如蒙大赦,弯腰恭敬退出,连带拉上包厢门都未发出任何声响。

    装潢典雅的小包厢仅剩下她一个了。

    正值热闹时候,一盏盏红灯笼在檐下摇摆,富丽楼阁傲然垂立在烟火之中,各式风格的孔明灯与烟花一同点亮夜幕。透过窗,波光粼粼的海浪一层一层往拱桥这边打,将停靠的船只拍得悠悠摇晃。

    她安静听了半响,起身,拉开画有山鸟鸣叫图的纸门,低头往走廊去。

    “主人。”守在门边的执事们弯腰行礼。

    她未多听,仅瞥了眼栏杆对面那一些个包厢,抬手叫退周边下属:“你们也去挑一些过节用的礼物罢,在这座城有亲人的,明天可以休息。”

    “请允许我赞美您的圣明。”下属们立刻躬身表达情感,她却是听乏了,摆摆手,来到隔壁包厢,听着其内欢声,伸手将门拉开。

    热烈烈的声浪打来,窗上祥云镂空图案栩栩如生,香炉蓝烟袅袅。桌、茶、碟、糕点与金丝边小枕都是极为喜庆的大红样子。

    坐在软塌上的两个人儿正在打闹玩乐,裙摆沾有酒水与糕点渣,更有股甘甜酒味蔓延,看皱了她的眉头。

    “米尔顿姐姐!”被压着的艾米抬头看她,又被身上这人饶了两下;大大的眼睛旋即有了些湿润,痒得咯咯笑了起来。

    “让你调皮!”贝琳达继续挠,忽而感觉后颈一凉,回头与米尔顿目光接触在一起。

    “好兴致呢。”米尔顿勾起嘴角。

    气氛忽而有些微妙,贝琳达正要出声,更为娇小的艾米起身来到米尔顿身边,

    握住对方的手,转头,指向窗外这灿烂迷人眼的烟花,小脸红润地激动道:“米尔顿姐姐!你买的这些烟花真的好好看呀。”

    女孩笑得开怀。

    又有几缕清风过,她的丹凤眸慢慢往上挑,捏到了香包里的晶币,不由想起在鹰盾的那次薪火节,终而展颜一笑,倾国倾城。

    “以后,还有更好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一路无恙

    整个冰川都统一的节日终究是到了。

    每家每户的情况不大相同,至于有国与国区别的,更是风格迥异了。

    这里的风依然很冷。

    天色灰暗,失去颜色的云闷闷压在草地上,吹出一圈圈涟漪,卷起些许草根,飞往亮起灯光的两栋木屋。

    旁边田地一直未有人犁——仅有黑色的土被翻出来,外加些小手印小脚印,宣告了之前这些人儿的努力和不甘。

    面积稍小的木屋背后有风车悠悠转着,透过巨大的齿轮,完成了排水、磨面、锯木这几个工作,大大减少了接下来这位男孩的工作量。

    所有小麦粉都已经打包装入袋里,他有些吃力把袋子扛起,临走时拍了拍噪音十分大的齿轮,像是在转达感谢。

    他们快回来了吧……

    阿谢尔默不作声的想,到下一层看看水渠情况;捞起一捧水尝了口,再捏紧袋绳,咚咚踩着木楼梯推开了门,将面粉袋扔出去,跟着屈膝一跳,拍掉膝盖上的草。

    这是新换的衣裳,瞧瞧这做工舒适的丝袜,瞧瞧这小皮靴,他不由抿住笑的拍拍布马甲,单手拎着面粉袋往旁边木屋迈步,努力学着某位先生的样子。

    “阿谢尔!”

    扑面而来的风带来热烈呼唤,他转头,向草原尽头那群人儿回应更加灿烂的笑脸。

    “嘿!阿谢尔!你看我跑的多快!”

    正在比赛往这边飞奔的男孩们个个铆足了劲,大叫的张开手,感受灌入耳内的风,终是那名个子最矮的先跑到阿谢尔身边,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噢~你可撞疼我了。”阿谢尔摸着对方的头发,再往后仰点,一面欣赏自己的理发手艺,一面笑着出声道,“今天的羊有没有比以前乖巧,唐给你们的报酬呢。”

    “在这呢在这呢!”后续跑来的男孩们兴高采烈的举起手中这一小袋面粉,“今天要剃羊毛,唐给了我们一点,还有一些干面包和肉呢!”

    他们开始叽叽喳喳的吵闹在一起,甚至滚在草地上,与风儿一同搞出更大的动静。

    “阿谢尔。”抱着他的这个男孩抬头,声音有些结巴,“我,我们今天真的可以吃到盐烤肉排吗?”

    “我也不知道啊。”阿谢尔搞怪眨眨眼睛,用脚踢了下面粉袋。

    男孩顺势往他脚下看,旋即长大了嘴巴,立马跳着向其余伙伴大喊大叫。

    “天呐!阿谢尔!我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粮食啊!”

    所有小伙伴都挤了过来,更有些不大相信的瞧瞧伸手捏了捏;确是面粉的颗粒感,不由嘴巴张得更大的看着阿谢尔,一时间都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

    “这是因为……”阿谢尔环顾一圈,用目光扫过每一张兴奋的脸,终而嘴角上翘的说道,“我们发财了!”

    “噢!!!”

    听清这道音,所有男孩都激动着用大嗓门划破了风,手舞足蹈地在地上滚,蹦蹦跳跳的,用更大的喊叫把喜悦送向天幕,好似要让其也一同知晓。

    “安静点,安静点啊。”阿谢尔伸手揉了揉有些疼的耳朵,废了极大气力才让大家都消停下来,也不着急解释,伸手将一位小伙伴拿着的布袋接过来,打开仔细瞧了会,咧出喜悦的笑。

    “唐这段时间还真是有钱了类。”他清点了众人的收获。

    周围小伙伴则是悄悄往前靠些,用灼热的目光瞅着他,围在他身边,压住心底的激动,等待着阿谢尔将最好的喜讯说出来。

    嘴角的笑意更浓,阿谢尔佯装看不见某人正焦急的跺脚,系紧这些布袋叠起来,伸手点点人数,扯开嗓子喊道:“Z呢?他没有跟你们一起去放羊吗?”

    “没有没有。”

    小伙伴们摇头,有位年纪小急得小脸通红,都开始抢答,“Z今早上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也没跟我们说他去了哪里。”

    “是这样啊。”阿谢尔点点头,正在思索,一位高个些忽而停住了抓耳挠腮,总算注意到了他的装扮,不由“咦”了一声,往前靠近一些,表情逐步变为夸张的出声说,“阿谢尔,你怎么穿着新衣裳啊,你不会偷了衣服忘记还了啊?!”

    高个这一声猛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炸到这里,于是乎,他们再也忍不住了。

    “我的天哪!我的天哪!这真的是新衣服啊!”一位肚子有些鼓的小伙伴伸手抓紧这布马甲,惊大了眼睛原地起跳,激动的指着这衣裳,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让我摸摸让我摸摸!”另一位挤进来抱住阿谢尔,闭目侧头,用鼻子在其上左右蹭,留下鼻涕的同时,发出赞叹声音,“天哪,这衣服上还有股香味,太好闻了。”

    “啊!!我们真的发财了啊!我们发财了!!!”

    一位伙伴已开始表演头着地翻滚,哪怕不知晓所谓的发财的含义,也全然抵挡不住平白而来的激动。

    “诶诶诶!千万别弄脏了啊!这是阿谢尔的新衣服啊你这个笨蛋!”年纪稍大些的男孩一脚把他踢开,望向阿谢尔,想忍住因激动而跺的脚,却总归是失败了,“阿,阿谢尔啊,你快跟我说说你发财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啊!这些粮食和衣服,都是你自己买的吗!”

    “对对对!”年纪最小的猛地扯开嗓音,吓了周边人一跳,“阿谢尔今天没有出去偷窃,他没有!他都没叫我们放哨类!”

    “啊……”

    气氛忽然安静,所有情绪已到了极点。

    一束束目光好像要把脸烧出窟窿,阿谢尔低头看看变皱的新衣服,没好气地再踢了脚之前那鼻涕虫,使唤对方把面粉袋和布袋都扛起来,再向小伙伴们出声道:“这是我这几天工作攒下来的,我碰见了一位慷慨的老板,他多给我发了些工资。”

    “原来是这样啊。”小伙伴们看看他的新衣和那满满一袋的面粉,泄气之余,开始由衷羡慕起来,“阿谢尔你的运气也太好了,上次遇见一个请我们吃饭的人,现在又是一个慷慨的老板,我,我下次也要跟你一起去工作!”

    “就你啊。”出声这位立刻被旁边人鄙视,“上次阿谢尔偷东西差点被抓还是你害的呢!你这个害人精!”

    “我,我没有!”两位小伙伴立即就上手互殴,余下的不是鼓掌看戏,就是乐呵呵的挤在阿谢尔身边,闻着对方身上这新衣服的味道。

    更有甚者,从衣服里面拿出不知风干了几天的肉骨头开始啃,啃上面仅剩的,有些萎缩的肉,陶醉眯起了眼睛,

    “好了好了。”阿谢尔止住这两个打架的,见着他们是打出真火,便一人给了一脚,面色有些怒的举起手掌,好似正在呲牙的头狼。

    周围人的吵闹瞬间停住,被教训了的二人也老实巴交的站起来,互瞪一眼,又听见了远处吹来的风,于是抬头,朝着正往这边走的那道身影兴冲冲地摆起手。

    “Z!Z!是Z回来了啊!”

    阿谢尔闻声回过头去,再微微愣一下,露出笑容,抬起手跟着大喊了声。

    本在看热闹的小伙伴们瞬间被吸引了目光;撒开脚丫向这速度有些慢的人儿飞奔;一面喊着对方的名,一面扯着对方的衣服和裤腿叽叽喳喳询问今日收获。

    “Z!Z!你今天偷到多少晶币!”

    “有吃的吗?有没有吃的啊!”

    “Z,你的衣服又烂了个口子啊!”

    挤在身边的人都太过于热情,饶是历经了许多次,名为Z的男孩还是极为不适的抓紧裤边,低头,如狗尾巴草般的灰白发松软垂下来,把脸显得愈发小。

    “Z,你回来了。”阿尔谢拍开闹腾的小伙伴,上前捏了捏对方这骨感十足的肩膀。

    Z点点头,从破出几个洞的长裤里掏出一块方布,将其递给了阿谢尔。

    “里面有多少钱啊,看起来这么薄,不会就一枚白晶吧?”有位不记打的男孩盯住这方布,一直到阿谢尔把手掌合拢,才抬头问。

    跟着,他吃到了自己最爱的大耳巴子。

    “都给我回家做饭!”无视这捂着脑袋狂揉的人,阿谢尔皱眉环顾四周,再一动脚,剩余人儿一溜烟的跑向了木屋,也没忘拿起面粉袋等东西。

    暴露在风里的只剩下阿谢尔二人。

    天空辽远,洒下有些昏暗的光线。野草依旧随风摆动,沙沙的,带有沁人心脾的清香。

    略微沉默,年纪最大个子最高的阿谢尔率先出声说:“你今天去了哪里。”

    “南街。”发色灰白的男孩终于张口,好似声带被灼烧了般的刺耳。

    阿谢尔闻声抿住嘴,回头看眼不断传出嬉戏打闹声的木屋,于是顺出口气,伸手捏了捏对方这极瘦的身板,声音很低的开口道:“前面不晓得该怎么讲,从今天开始……我们都不用去做小偷了。”

    面前人抬头投来目光,阿谢尔擤掉鼻涕,往前凑近点,用压抑了笑的声线继续道:“我们现在很有钱!而且是非常非常有钱!足够我们所有人学一门手艺了!”

    “到时候,”他伸手捏紧对方的肩膀,想要为这瘦弱递上自己的力量,“你就是个完全自由的人了!”

    话落,Z依旧看着他,看了许久,才张口道:“简,艾斯。”

    “你是怎么知道的?”阿谢尔瞪大眼珠,好生瞧了瞧对方的脸,又排查周边有没有路过的人。

    Z随即沉默了,跟着指了下木屋,指向那个“家”。

    “我正要跟他们说呢,还有些新衣服,今晚肯定又吵死人了。”

    阿谢尔坏坏一笑,转身,看着小伙伴们在窗户处翻上翻下,又看着他们在风里追逐,不禁流露出许多温暖;低头,慢慢顺直了喉咙管里的气,低头,慢慢顺直了喉咙管里的气,极度感慨的喃喃自语。

    “简先生,真是我遇过最好最好的人呢。”

    风儿都在温柔,这匹年轻的头狼仰头有笑,率先往这座木屋走,独留头发细软又灰白的人儿,孤独看了他半响,最后迈开步,依旧速度极慢的走。

    没有让脚踝上的铁链,发出任何声音。

第三百八十三章 情商

    作为本意是纪念家族血脉与亲情的节日,薪火节是少有的,适合大团聚的四国传统。

    所以,知晓了今晚热闹程度的简-艾斯已早早填好了肚子,并在管家的服侍下穿上得体的贵族衣裳——将领子立起,将手腕处的蕾丝花边叠得形状精美,再喷洒点香水,终而神采奕奕地坐上了六驾马车,前往伯韩湖区,参加这场意义重大的舞会。

    车厢摇晃,越来越多的声音出现在窗边和前方。

    他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眼,跟着听见一声极为嘹亮的龙吟;被这道翼风吹得眼睛眯起,旋即松开夹住窗帘的指,于十字型耳坠的摇晃里向身边人出声道:“这些人怎么做到骑龙进入这片地方,而且是在这样复杂的环境飞行自如。”

    “应该是一些王都贵族的掌龙官罢。”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吐掉嘴边的头发,用手整理好有些乱的发型,旁边马车车厢内的愤愤叫骂声清晰传入耳里,不禁使他笑开了嘴。

    “今天的人还真多啊。”他调整了下袖扣的位置。

    “好像整个城市和学院的小有名气的贵族都来了。”简艾斯翘起长腿手掌搭在坐垫上,暗紫色的皮革马甲配上深绿色衬衫在夜色里显得是那样的雍容华贵,只是就静坐着,就已令人忍不住沉迷在这幅色调偏暗的油画里。

    “那不是维奇他们也会到场?”内史密斯问。

    “可能吧。”带有点小高跟的皮靴轻轻往前点,简-艾斯抬起线条阴柔的桃花眸,读不出任何情绪,语调也平稳的很,“这一切都与我们无关,只要等到公主殿下出场,将礼物带到,我们就可以悄然地消失了。”

    “然后喝掉我们刚未喝完的酒,比完刚才未比完的棋。”内史密斯笑着往下答,跟着挪屁股靠近些,从戒内取出等会要送给公主殿下的礼物,有些担心的开口道,“艾斯,我送这个真的没事吗?这会不会太草率了。”

    “今晚会有多少人。”简-艾斯平静回了句。

    “嗯……应该有几百个。”

    “那不就是了。”侧头看向旁边,简-艾斯拍了拍对方的手,想给予这位极少参与宴会的人鼓励,“那可是几百件礼品呢内史密斯,你认为安娜公主会一件一件拆开,或是亲自站在大厅里接礼物么?放轻松,根据我主人的情报,她应当是会对你这件东西满意的。”

    “那好吧。”内史密斯闻声耸了耸肩,又好奇地看向对方,“诶,那你准备的礼物是什么呢?”

    “我啊。”简-艾斯捏了下鼻子,“我这算是主人送的吧。”

    片刻沉默之后,越来越多的车轮滚动声溢满了街道,相比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的左摇右动,简-艾斯倒是耐心不错的端起桌上茶杯,又看看已是第十三次打量自己着装的内史密斯,摇摇头,低头吹了吹热气,慢慢品着其内浓香。

    风确实有些大了,独属于蒂姆-奇得塔斯的庄园灯火通明,占地极大的庄园大方吞入一辆辆富丽堂皇的马车,用各种嘈杂的声音和刺鼻的香水,向所有受邀前来之人展示东道主的豪气和底蕴。

    此时正值舞会开场的前半个小时,一切的一切都太过拥挤嘈杂,掌管着六匹马儿的车夫总算在庄园仆人的指挥下将车稳稳停好;侧头对主人颔首致意,而后接过这位慷慨明主的晶币亲两口,便晃悠悠地甩鞭返回庄园了。

    当然,这肯定又是一场漫长且拥堵的路程。

    “放轻松,内史密斯,你现在代表是查理,更代表了93届帝国班的荣耀。”

    穿上外套,简-艾斯伸手拍了拍身边小伙伴的肩,于灼热的夜风里稍稍眯起眼睛,而被路灯点亮立体的侧脸,看起来是那样的令人难忘。

    “可是我没有邀请函啊。”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有些拘束。

    简-艾斯闻声深吸口气,拍下他的肩:“但你有比邀请函更为便利的关系,这是你的优势内史密斯,你应当清楚。”

    话完,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笑声,顺着转头,原是许久未见的摩帝马-里塔二世。

    “嘿,艾斯!”

    “嘿,摩帝马!最近还好吗?我的朋友。”

    双方伸手相握并相拥片刻,再好生瞧瞧对方,都是亲密极致的样子。

    “很抱歉昨晚的拳赛我没有去,你知道的,我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摩帝马-里塔二世耸肩撇嘴,又极有礼貌的向内史密斯点了点头,道,“这是你的新朋友吗?”

    “噢,那可真是你的损失摩帝马,你完全想象不到昨晚有多么的热闹。”

    “哈哈,我也清楚呐,只是实在是太忙。”摩帝马-里塔二世无奈地摆了下手,又话锋一转,看着这张愈发有特点的脸问,“听说……昨晚上的收入好像破记录了。”

    “这只是点小生意,而且已与我没有关系了。”试探结束,简-艾斯微笑的拍拍内史密斯的背,开始伸手介绍,“这位是我的同学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他的家族居住在南方的阿鲁加通,我们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这位是摩帝马家族的继承者里塔二世,我想……你应当听说过他的大名。”

    “当然了。”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露出训练有素的笑容,只是手掌要是再少些汗,那就更加完美了。

    “噢~我知晓这个十分有名的城市。很高兴认识你奥克斯拉德。”伸手感受对方这股湿腻,里塔二世挑挑眉,一面不露声色的抽出手,一面向嘴甜的简-艾斯笑着出声,“昨晚的比赛感觉还好吗?我听说他们找到了一位二米四左右的魁梧巨熊战士。”

    “这个你应当能从我的脸上看出来。”简-艾斯打趣了声,进而谈笑道,“还好昨天是周日,不然我都无法来参加这场盛大舞会了。”

    “那些确实如此。”摩帝马-里塔二世点点头,笑容优雅的拍了下对方的肩,在表露亲切的同时出声道,“好了简,舞会就要开始了,我们先进去聊吧,这么久没见,应该要好好喝几杯,你觉得我说得对吗?奥克斯拉德。”他朝着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眨了眨眼。

    “噢,可我还要在这里等一位朋友,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简-艾斯热情与他相拥,完完全全是交情极好的作态,“玩的开心摩帝马,我马上就会到。”

    “我听说你现在已经是骑士了。”听得此声,摩帝马-里塔二世顺势在他耳边开口道,“等会找个空余的时间,我会在阳台上等你,有一些极好的生意。”

    话完,他拍了拍简爵士的背,看眼他身边这位小跟班,笑的点头,转身走向前方的宏伟城堡,并带起更多的问候声来。

    风儿打在面上依旧很热,简-艾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将两指夹着的红晶赠予旁边的仆人,带着内史密斯往前那片光明里。

    时间还算充足,拥有十二道白石圆柱的大厅被一顶顶水晶吊灯铺洒出七彩般的梦幻光泽,圆弧顶的壁画栩栩如生,贵族们踩着花纹繁多的黑红瓷砖地板,挂着一张张优雅有礼的笑脸,说着各种风格的王都腔调——谈笑风生、推杯换盏、谱出这曲纸醉金迷。

    整个大厅内的空气都开始变得闷热,端着酒水的仆人穿梭在人群中,洛巴赫接过一名仆人递来的酒杯靠在吧台边上。作为家族直系的一员,她的各种待遇一直都很不错,也让她拥有各式各样游戏人间的资本。

    尽管这次的舞会大体是以年轻人为主,她对面这一些个快要看到发腻的蓝眼金发已然是提不起了任何兴趣,于是选了个方便观察的位置;眼神冷漠地隔开想要搭讪的男贵族,慢慢晃动杯杯子,充分展现出一名猎人的耐心。

    “洛巴赫!”

    出席的人越来越多,她抿一口回味极佳的红酒,侧头,向往自己这边走来的闺蜜举杯致意。

    “噢我的神灵呀,今天可真是太热闹了。”卡瑟娜旋转出一圈芳香,隔开周围人的同时从仆人酒盘里端起一杯果酒;一面喝,一面向洛巴赫说道,“你有找到好玩的男伴了么?我去那边转了一圈,发现几个高大英俊的人呢。”

    “还没有。”洛巴赫淡淡摇头,将高脚杯放在吧台上,问,“大家在今天都很忙,你的家族没有举办家族宴会吗?”

    “当然有呢。”卡瑟娜弯腰揉了揉裙摆下的脚跟,拉着闺蜜到角落入座休息,“不过他们都喝醉了,根本没发现我偷偷跑出来。”说到这,她贴近挽住闺蜜的手,有些叹息的说道,“有时我真羡慕你呀,有的是钱还没有人管你,你说我……”

    之后的语被闺蜜的眼神堵住。

    洛巴赫摸了摸她的秀发,涂有紫色指甲油的食指往某个方向一指,说道:“你那位哥哥正在那边,如果我现在告诉他你也在这里,并且没有邀请函,你说他会怎么办?”

    卡瑟娜闻声转头,再悄悄把身子缩起来,小声说道:“求你了洛巴赫,是我的错好吗,千万别被他发现我,不然我父亲又要把我关起来。”

    “我有什么好处?”

    “我……”卡瑟娜愤愤看一眼她,说道,“我帮你把后几天的剧院名额拿到手好吧。”

    “你要说到做到。”

    “哎呀,你就放心吧。”卡瑟娜挽住闺蜜的手,眼神有些媚的看眼正偷看自己的某位仆人,伸手勾了勾,接过对方递来的酒,与闺蜜碰了杯。

    “这人儿真胆小。”她最后望眼耳根全红的仆人,失去了所有兴趣。

    “你还是别再挑战你父亲的耐心了。”洛巴赫舔掉嘴角多出来的红渍,好似魅惑的蛇。

    “这不用你说。”卡瑟娜翻个白眼,将杯中酒一口喝尽,脸颊微红地抬起头,自顾自的嘟囔,“我又不是新手了。”

    “但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洛巴赫随意跟一句,目光又捕捉到了某位通过冷脸皱眉这方式给自己装底气的人,手中杯轻轻摇动,“你看那边,有人要被剥去脸面了。”

    “哪儿呢?”卡瑟娜跟着探过来头,恰好看见那个人将酒盘撞翻,不由捂住嘴咯咯一笑,有些揶揄的开口道,“也说不清楚是谁带出来的风气呢,上次那个也是这样,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拿不到邀请函,表情戏还多,又想着一步登天的美梦,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

    “你是在自我形容吗?”洛巴赫侧头看她,眼影被光扑打出几分冷艳。

    “我哪跟他们一样呀。”卡瑟娜羞愤掐了下她,又小心看看自家表哥的方向,小声继续道,“之前还有个武士更惊人,他竟然提前翻墙在庄园里躲了几天,为了不弄脏自己的礼服又赤身裸体躺入土里,你说好不容易混进宴会了吧,又一下子就被人给怀疑,最后被女士扯断了手脚埋在土里,听说叫了几天几夜才死呢。”

    “还有一个就好像走运一些,被一个小贵族骗着签下了卖身契,卖去矿里当奴隶,最后发了疯,又闹出几个凶杀案,被律查吊死在了集市上。”

    “你说他们是有多贱呢。”卡瑟娜软软往后靠住沙发,端起一杯酒品尝,继续看向那个引起越来越多人注意的老鼠,“这个好像就是这里的学生呢,他们以后不都是有贵族头衔的吗?怎么还这么异想天开。”

    “真是切切实实的贱人。”卡瑟娜嫌恶地啐了口,再想起那天的血腥场景,又露出更为讽刺的笑容来。

    “人总是要上爬的。”洛巴赫对此稀松平常,“对于他们这只是一场赌博,脸皮厚是基础条件,风险与收益也成正比。只是这个人高估了自己的境界吧。”

    “你又聊到这些工作了。”卡瑟娜撇起嘴,放下空酒杯,眼神又亮了起来,“洛巴赫,要是按照生意来说,他们算什么档次的投资品呢?”

    “他们没有价值。”洛巴赫淡淡出声,烟嗓性感,“任何晶币和精力放在他们身上都是浪费,如果真要形容,那应该就是命值了些钱罢。”

    “他要被赶出去了。”卡瑟娜根本没有认真地听。

    游荡在大厅内的酒香味愈发浓郁,在这片人群中,所有目光都像是一柄柄刀妄图肢解古德-讷斯的躯壳,让他十分不适地缩起身,手脚冰凉。

    我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呢……

    回忆起刚才的种种失礼,那本是一次不小心的洒出酒水,可又不知是怎么的,他越想努力平息剧烈跳动的心,却越是做出错事,惹来更多人的眼。

    再后来就根本于事无补了——不小心撞倒身边人,不小心打翻酒盘,每回忆起自己犯下的失误,整个头皮便麻得缩了起来,想弥补,周围人却越是用古怪的目光看着,急的他开始撒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以至于身体内的八门都开始嗡鸣作响,终而引来了周边的侍卫。

    “这人不会是贱民吧……”

    一道很轻的议论声钻入耳里,他旋即转过头来,盯住这个说话的人,面色发白又涨出红血,再无平日的温润模样,指着对方怒吼:“我不是!我是古德家族的第一继承人!你给我看清楚了你这个表子!我是贵族!我是贵族!!”

    “古德家族,那是什么地方,根本没有听过啊……”

    “闭嘴你这个该死的贱人!”瞪出来的眼珠忽而抹上一层层暴虐,古德-讷斯此刻宛如择人而噬的变态,动作颤抖又急促地抹上自己的指环,说话都飞溅出了涎水,再无任何教养,“钱!看这是钱!钱!我有钱额啊!!!”

    他在发狂,一只布满拳茧的手旋即想要握住他。

    这无疑是点燃了这桶炸药,使其轰然运转出猛烈的气血来。

    “呼!”狂吼的浪吹倒酒盘和周边贵族,整个大厅的人们都被这抹异动所吸引,默默停下交谈,将目光投向这里。

    死一般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女士们开始痛呼着尖叫,男士们面色阴沉的怒骂,而刮起这道风的人儿旋即被添上了更多的油,即将爆发出更为猛烈的气势。

    “你是谁?”之前的手化为爪扣住这个学生的肩胛骨,看着这双布满血丝的眼眶,声音逐步冰冷,“你是这个学院的学生对吗?报上你的名字。”

    “别问了!赶快把他赶走!”一位被酒水倒湿了大半个身子的贵族气愤出声,“这可是迎接安娜殿下的宴会,怎么能够容许如此粗鲁野蛮的武士闯进其中!你!你!还有你!立刻把他带走!”

    “你在说什么?”被扣押的古德-讷斯抬起头,挣扎地要冲向这个人。

    “怎么了?”

    众人议论纷纷,一道扎着马尾的雄壮贵族在仆人的退让里来到其身前,低头拍了拍花纹绚丽的丝绸马甲,向旁边侍卫问,“这里出什么事了?”

    他的语惹得人们开始关注,跟着,便是在种种赞美响起。

    “这位就是蒂姆-奇得塔斯,噢天哪,他长得真高大。”

    “听说就是他为安娜公主举办了这场宴会,其父亲是北境之王,与皇室有着深厚的关系。”

    “而且这个学院的帝国班学生,是不可多得的武道新星!”

    蜜糖般的语从这些人嘴里倾吐出来,扔掉像只疯狗一样挣扎大叫的人,把所有目光都放在了蒂姆-奇得塔斯身上。

    “抱歉主人,他好像是你的同学。”侍卫伸手将又要爆气的古德-讷斯打晕。

    “同学?”蒂姆-奇得塔斯转眸看向古德-讷斯这张脸,旋即眉头一皱,又环视周边一圈,伸手指了下小管家,开始处理这场闹剧的后续。

    “他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邀请名单上没有这个人。”确认是自己班上的人无误,蒂姆-奇得塔斯转头向大管家发问。

    大管家随即向门口的侍卫招手,短暂询问之后,稍稍低头向主人作答:“他是自己进来的,说找您有学习上的急事,并且出示了帝国班的证明,又证明了自己的父亲是古德伯爵,于是就放他进来了。”

    “那之后呢?”蒂姆-奇得塔斯没听出个重点。

    “之后他好像太过匆忙,于是打翻了一杯酒。”管家看眼酒盘都被掀飞到地的仆人,“就闹出了现在的动静。”

    “这样么。”蒂姆-奇得塔斯皱起眉,看看周边这些还在指指点点的贵族,面色有些不耐的摆手,示意将其抬到二楼书房,“你找人看好他,等醒了你直接问他找我有什么事,真是个冒失的家伙!”

    “我知道了。”大管家微微躬身,刚要带着这位学生离开,一名仆人便快步挤了过来,向蒂姆-奇得塔斯汇报道,“主人,门外还有一位被阻拦的学生想要见你,他好像是古德-讷斯的朋友。”

    “这又是谁?!”奇得塔斯的眉头更紧,深呼吸一次,在众目睽睽中保持住耐心。

    “他说自己的名字叫李-曼特,是91届的……”

    “叫他滚!”奇得塔斯表情十分厌烦的甩手,示意管家继续抬人,自己则转身要回到楼上,为安娜殿下处理好最后的出场流程。

    “嘿,奇得塔斯,发生什么事了?”

    另一道声音响起来,带有点点笑意,显出其轻松的心境。

    沉稳的步调使看客们四下让开。之后他们便看见一具比例完美的身躯:一米八几的个头简直是天生的衣架,将这些颜色略微鲜艳的衬衫马甲完全驾驭住,并穿出一种漫不经心的休闲感。

    奇得塔斯闻声转头,在看清这张脸后舒缓眉宇;张手,直接给予对方一个力气十足的拥抱。

    “你怎么现在才来?”他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背,看着这双写满笑意的桃花眼睛,跟着露出有些破坏冷傲气质的笑来。

    “路上堵啊,我又不住在这边。”简-艾斯透过对方这薄薄的衣物捏了下其有些夸张的肱二头肌,啧啧两声,语中带笑地打趣道,“最近又壮了啊,看来我那方法还是有些效果的。”

    “对了,我把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也带过来了,他最近在和我一起训练,所以……”他耸耸肩,“就顺路一起来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这座金山

    水晶吊灯的光晕映射在昏迷者的脸。

    酒与烟都用各自的特色引诱每个人坠入享乐,往他们的脸颊抹上绯红;往眼里撞进迷离颜色。

    至于目光所趋的三位帝国班学子们,正聊得畅快热烈。

    “古德-讷斯怎么来了?”感觉脸上有些热,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握住高脚杯喝了口,一面出声缓解,一面目送古德-讷斯被侍卫们抬走的模样。

    “哦,他啊。”蒂姆-奇得塔斯侧过头,顺带避开简-艾斯的举杯,伸手锤了对方一拳,“说是有些急事找我吧,然后撞倒了几杯酒,情绪……有点不正常。”

    蒂姆-奇得塔斯点点自己的脑门,逗得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发笑的同时,将酒杯放回了仆人的盘子内:“好了两位,公主殿下已经快要出场了,我需要再上去看看。”

    “你们先随意逛逛,等会我们再喝。”奇得塔斯向艾斯一笑。

    “这让我倍感期待。”

    简-艾斯歪头耸肩,举杯敬了下。

    被侍卫抬着的闯入者消失在人群里。目睹如此双标的一幕,周边贵族们神色各异的打量着站姿挺拔的简-艾斯,仿佛被铁网隔开的鲨鱼,被某种血腥味弄得兴奋。

    待到主人公彻底离去,围在周边的贵族们开始统一的沉默了半响,而后,掀起无比热烈的声浪和动作。

    “嘿,请问你是不是这所学院的神体简-艾斯?”

    一名年纪与他们差不多的贵族率先挤入,哪怕对方只是望着自己,心跳都已加快了许多,“你还记得我吗?在上上个礼拜的拳赛,我在加尔的带领下去那间休息室看了你,还想跟你索要一面带血的毛巾。”

    “噢,我当然记得你了。”简-艾斯微笑的举杯,“昨天的拳赛你有去观赏吗?我的意思是我在休息室并没有看到你,而且我相信那是一场极为精彩的对局,我的朋友。”

    “我根本没有抢到门票!”这位贵族立刻被带动情绪,脚一跺,将涂有蜡的头型都弄乱了点,“都怪我那该死的管家,噢天哪,我想我们还是别说这样让人伤心的事情了。”

    “我很赞同这个提议。”简-艾斯微微低头的聆听,用这份礼貌收获了更多人的好感。

    “噢,我好像都还没有介绍我自己,我叫……”

    热烈嘈杂的交谈还在继续,他们逐渐围成一个圈,发出各式各样的赞叹与笑谈声。

    “那边发生了什么?”喝到有些微醺的卡瑟娜放下杯子,迷糊糊的抬头,身旁闺蜜已起身往那边迈步。

    “嘿!艾斯!昨夜真是一场伟大的表演!”

    人群骚动,一头金色短发茬的继承者大笑的朝着眼前人张开双手,单凭动作来说,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亲兄弟。

    “噢~帕斯卡尔,你看起来心情真不错。”简-艾斯闻声侧头,是恰好到处的惊讶与喜悦。

    “任何人赢钱的时候都会是这个样子。”铂金-帕斯卡尔歪嘴摇晃下肩膀,从仆人酒盘里取下一个杯酒;伸手与艾斯相碰,释放去略微闷骚的电眼。

    简-艾斯浅笑地摸了下鼻,向身旁人告罪一声,又拍了拍内史密斯的背,这才与铂金面对面聊道:“我认为那点钱对于分红来说并不算什么,这应当才是你最开心的事情吧,帕斯卡尔。”

    铂金-帕斯卡尔被这句话刺得皱起眉,发出烦闷的鼻音,放下空酒杯回道:“我已经不再拥有那间赌场了。”来不及等待对方的神情,他呼着酒气继续道,“我、摩帝马还有加布力尔,我们早在你与查理签约的第二天就被抢走了股份。”

    “抢走?”简-艾斯眉头微挑。

    “是的,抢走。”铂金-帕斯卡尔低头揉揉眼眶,望眼周边这些热闹的人群;搂着简-艾斯往清净些的吧台走。

    “那位女人的攻势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为猛烈。”坐在吧台上转动酒杯,铂金-帕斯卡尔往其内加了片柠檬,“摩帝马的叔叔直接将赌场的股份让出,我的家族也强迫我签下了那个协议,至于加布力尔……他根本连张嘴的权利都没有。”

    “这真是个糟糕的回忆。”铂金-帕斯卡尔一口闷完辣喉咙的龙舌兰,有些痘印的脸上腾起一阵阵红色。

    简-艾斯无声的看着他的模样,指尖一收,笑得让人品不出任何异常:“对此我深表同情,帕斯卡尔。”

    “你最好付诸行动好吧。”铂金-帕斯卡尔耸耸肩,转头看向艾斯,略微遗憾地说道,“我本来还想着一直陪着你一直守护的这个生意,毕竟你知道的,这是克里曼沙的心血……只是就这样被那个女人毁了啊。”他深吸口气,写满了重情义。

    “毁了吗?”简-艾斯撅起下唇,语气平常依旧,“我昨夜去的时候整个赌场的生意要之前更好,从各地来这里玩的也更多,甚至还有一些北地人。”

    “可是这与你有关吗?!”铂金-帕斯卡尔忽而捶桌,一脸的打抱不平,“想想吧艾斯,查理-米尔顿才花费了多少钱就从你手上买走那些股份,还让你签订如此羞辱人的契约,她根本就是一个恶魔,一个只知道窃取别人成果的恶魔!”

    酒杯再次震一下,洒出味道极浓的酒气,使桃花眸子的颜色更为暗沉。

    “什么契约?”他的指尖蘸着酒水轻轻划,目光转动,看向铂金-帕斯卡尔的脸,“我记得我从未与你说过这方面的事,帕斯卡尔。”

    声停,面色涨红的铂金-帕斯卡尔微微愣了下,旋即又拍下桌子,继续用气愤的语气讲:“这件事情还用说吗?想想她从我们手上收取这些股份时所用的成本,那个精明的女人,一定会狠狠的剥削你,将你当做赚钱的工具。”

    “她真是一个卑鄙的盗窃者!再给我添一杯龙舌兰。”

    铂金-帕斯卡尔有些控制不住的要喝醉,简-艾斯看着他,而后向吧台后的侍从抬起两根手指。

    “这确实是极其难以接受的事情呐。”

    被调过味的龙舌兰在灯光里呈现出黑绿两种颜色——分层隔开,又在透明的液体飘处几条丝线缠绕交织,是说不出的美感。

    简-艾斯伸手拨弄着飘起来的冰块,狭长又阴柔的眸子低垂着,好似另一种更诱人的酒:“但是做生意就是这个样子,加尔-克里曼沙帮助过我,为了我们的友谊和这份难得的情义,他需要我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更何况这件事情并不由他主导。”

    碰杯;上下翻滚的喉结被光圈斑斓出几种颜色。

    “我知道啊。”铂金-帕斯卡尔呼出口酒气,头往前栽,像是真喝醉了那般,“只是我想抱怨艾斯,你知道的艾斯,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最见不得查理-米尔顿这样剥削你,我认为这是对你的侮辱。”

    铂金-帕斯卡尔伸手一拍简-艾斯的肩,眼神有些迷蒙地看着对方。

    只是对方的回应久久未到来——默不作声的小口小口喝酒,而且有些偏头的避开他的视线。

    于是乎,有几缕愤怒确是藏不住了:“简,你要抛弃你的尊严了吗?你!可是在整个冰川都独一无二的天赋!你是神体!”

    他说到最后有些咆哮意味。简-艾斯转动酒杯;抬头,向他递出淡然笑意:“所以呢帕斯卡尔,所以你能改变什么?”

    “你将你的股份都卖掉了,为什么是我的错误。”

    “这就是你的问题!”铂金-帕斯卡尔猛地捶桌,对眼前人怒目而视,“我有时候真的很想问你,你为什么要买那味传说秘药,做出这样影响生意的事情,你是失去了理智吗?你是真的……是那位查理的犬奴吗!”

    他来了兴头:“我们本来可以完成一个了不起的商业!是你让加尔离开了这里!你摧毁了我们的赚钱生意!都是你!都是你简!”他越说越激动。

    饮酒的手一停,茶黑色的眼瞳滑到他面上,薄唇闭合,舔掉最后的酒渍:“所以铂金,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在谴责你!我在怪罪你。”铂金-帕斯卡尔环住酒杯,腮帮咬得咯吱作响,“如果不是你突然向加尔提出那样的要求,我们的生意就不会停下,现在日进斗金的人就还是我,还是我的家族!”

    仅剩冰块的酒杯再次震动,发出乒乓响声。

    气氛有些忽而有些冷了。

    正在调酒的侍从动作一顿,垂下头,不再看向吧台上这两位人——这仅剩的两位。

    面对这份情绪,简-艾斯沉默半响,一面转动酒杯一面问:“为什么是我。”

    “这不都是你的错误吗?”铂金-帕斯卡尔看着他。

    对面人顺出刚溢上来的酒味,回应他的眼;还是用平淡的语气回道:“在我所知晓的,你、摩帝马、加尔,你们没有任何一位亏损了晶币,这还是我们生意开始的时候。”

    “也有一个人告诉过我,她花了两千亿才将整个赌场的生意全部收购。”

    “请你告诉我铂金,”艾斯伸手盖住杯口,目光平静深邃,像是雄狮,“这里面有多少流入了你们的口袋,你们又花费了多少本钱?”

    “其实我是不想谈论这件事情的,当初要感谢你们的信任,没有你们,我也不会有现在的名气。”艾斯端起重新添满的酒,望着这失语的人,说出最后一句;给对方背后人听的话,“是你铂金,是你和摩帝马,以及那位加布力尔,是你们……”

    “送出了我这座金山。”

第三百八十五章 舞

    这场聊天最终不欢而散。

    放下酒杯,简-艾斯看着铂金-帕斯卡尔离去的背影,转而低头看向手掌,瞧着这七日维新后的新皮,五官在灯光中显得更为深邃。

    “各位……”一身正装的大管家站在楼梯口处。

    纷扰热闹的人声忽然被扼住;听得一道轻细的高跟鞋声,再抬头,看到其父为北境之王的年轻贵族站在楼梯口弯腰伸手,用极致的礼仪和添堵迎接某一只玉手的垂青。

    纯白色的裙摆在地毯上抚出痕迹,手工工艺水准极高的蕾丝手套在璀璨灯光中迷晕人眼球。

    当这只玉手停在了蒂姆-奇得塔斯的掌心的时候,安静躺在杯里的红酒被一道道嘹亮掌声震得泛起涟漪,跟着在喧闹燥热的声浪中被晃出,散发出暗色的红,被狂热贵族们的脚步践踏入地毯里。

    整座大厅都被点燃了。

    孤独坐在吧台的简-艾斯无声看着这位踩着阶梯往下的绝色,看着这枚被群星环绕的明月,终而端起酒杯,仰头饮尽。

    如雷鸣般的掌声愈发激烈。

    她提着裙摆下楼,露出曲线完美的足,踩在松软地毯上。

    她伸出手,有一头柔顺飘逸的棕发。琥珀般的眼睛盛有一池秋水,明亮又柔和,又有若有若无的笑意,使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想要为其献上生命。

    所有贵族的掌声都跟随消失了。只知晓看着她这张精致的面容,仿佛在欣赏一朵高高在上又温柔绽放的幽灵兰花,舍不得移开一丁点目光。

    “各位。”她向台下人露出和煦优雅的笑,“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参与这场舞会,作为这个王国的公主,我要在这个薪火节感谢我的父王,感谢我的母后,更要感谢你们,感谢你们陪伴我度过这个难忘的夜晚。”

    “谢谢。”安娜公主提起裙摆行礼,像是优雅的天鹅,再次引起所有人的掌声与赞美。

    舞会正式开始,各式乐器和演奏者从红色帷幕后露出;指挥师轻点指挥棒,最后一次整理着装,仰头,姿势挺拔的向面前这一群乐师们做出开场手势。

    曲声响,蒂姆-奇得塔斯一脸庄重的握住安娜公主的手,弯腰行礼,牵着这唯一的月亮来到大厅中心,带起第一只舞。

    “艾斯!”在另一头的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举手朝他示意,自己的臂弯还被一位女贵族握着,显然是要一同进入舞池跳舞的样子。

    简-艾斯望着他举起酒杯,咽下有些辣的龙舌兰,并不打算参与这场群舞。

    只是,他闻到一阵极为浓郁的香水味了。

    “你果然在这里。”

    略微沙哑魅惑的烟嗓入耳,这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女人:一头漂亮的金棕色长发,尖尖的下巴却展露出一种攻击欲,抹有眼影的美眸十足妩媚,与偏瘦又立体的五官相得益彰,肩宽撑起了深黑色的一字肩礼服,将高挑身材展露出十二分模样。

    外加嗓音,她整个人透露出一种颓废慵懒的气质。

    “这本来就是一场盛会,”简-艾斯看眼这一只手就能掌握的盈盈细腰,放下酒杯,抿出淡淡笑容,“好久不见了,维多利亚女士。”

    “我更喜欢你称呼我为洛巴赫。”维多利亚-洛巴赫伸出一只手,直白又简洁,“现在整个大厅的人都在舞蹈了,尊敬的简先生。”

    “那真是我的失礼。”桃花眸稍稍垂下,简-艾斯嘴角勾出一丝薄弧,握住这只玉手,态度大方又沉稳的看着这位女士,带着其一同往舞池走。

    前奏总是平淡且舒缓,笼罩在大厅上面的水晶吊灯光彩依旧。

    终而环住这只细腰,手感果然是预想中的那般出色。

    “我记得我之前给予过你一张门票。”维多利亚-洛巴赫将头贴在简-艾斯耳边,“也记得我向你庄园送去过几份信封,但它们都失去踪迹了。”

    “原谅我女士,这段时间太过繁忙了。”简-艾斯笑得握住她的手,跟随音乐和对方的节奏慢舞,且动作优雅,“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武士,与空闲是完全绝缘的。”

    “你是在评论我的工作吗?”洛巴赫抬眸看他,读不出任何涟漪,“或是你认为我这份邀请很廉价。”

    “我想你误会了。”乐器声更为悠扬,简-艾斯往前踏出一步,顶住怀中人的小脚,“我很爱诗歌,更喜欢音乐给予人的放松,至于歌剧,那是我之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它只存在于我见过的书里。”

    握住对方的柔荑,简-艾斯扭腰将怀中人往前送出些许,并在下一道乐声来临时将对方搂回怀中——一切,恰到好处。

    那是眼眸被灯光映出些许颜色了。

    维多利亚-洛巴赫看着这张五官深邃的脸,看着对方高挺的鼻梁,忽而感觉腰一紧,心也跟着送出更多热量,温暖了四肢。

    “你走神了,女士。”简-艾斯垂眸闻着对方身上的香味,开始引导对方的节奏。

    “我喝过了许多的酒。”维多利亚-洛巴赫发出鼻音,尖尖的下巴抵在对方肩膀上,闭上双眸,随着对方轻摇。

    “嗯哼。”简-艾斯抽出自己的手;轻柔将其耳边的发丝整理好,又问,“昨晚的比赛好看吗?”

    身体有些紧了,洛巴赫望着他不语。简-艾斯扬起嘴角,勾勒出温顺无害的弧度,仿佛慢慢察觉猎物的猫:“我拥有一双能在人群中清晰找到你的眼睛,我能闻到你身上的香味,我……看台上找到你了。”

    话完,洛巴赫的耳廓也随之酥麻,泛起几道微弱电流,令她掌心有些细汗。

    舞曲进入中段,他们开始贴得更紧,节奏亦更为缓慢。

    “你这个礼拜有时间吗?”洛巴赫问,“是从中庭来的乐师和舞者,更是你的主人最喜欢的艺术。”

    “我主人吗?”略有些阴柔的眸子往上掀,简-艾斯闻到了她语中的气味,“那可真是个珍贵的消息,我会将它好好记住的,谢谢你,洛巴赫。”

    这远不是自己期许的答案,洛巴赫缓缓深呼吸,用抑制不住的冷意回了句不用谢。

    没有硝烟的狩猎还在继续。

    周边忽然有些拥挤,洛巴赫被带的紧贴住了男人的胸膛,清晰感受到了其薄薄衬衫后的肌肉,以及其内的磅礴力量。

    正当她失神,简-艾斯忽而出声,语调平稳的听不出任何恶意:“我记得今天是个家族意味浓厚的节日,为什么你却独自在这里。”

    “你之前的朋友呢,洛巴赫。”

    脚踝扭动,他将怀中女子顺着放出,又随着乐声轻柔收回来。

    “这好像不是重点,而且我们都好像是孤独的人。”洛巴赫仰头看他的眼睛半响,“有一位这样愿意为你付出的主人,是很美妙的感觉对吗?”

    “好像这也不是重点。”简-艾斯轻笑了声,银色十字耳坠轻摇,吸引住了对方的目光,“每个人都要找出一个目标活着,作为她的第一骑士,我继续尽到责任。”

    “那你与传闻中并不一样。”洛巴赫想要伸手推他,且在抚上其胸膛时再也用不出力。

    “我从不相信流浪者和诗人的语。”简-艾斯想都未想的答,又快与旁边的舞者发生碰撞,旋即搂着洛巴赫旋转一圈,滑出几缕轻风,“我曾听闻过那座歌剧的些许消息,那确实是我所向往的。”

    “那这又为什么。”洛巴赫始终看着他的眼睛。

    简-艾斯微微一笑,将对方拉得与自己更近些,低头回应这双眸子说道:“因为我不想用一身的伤痕唐突了女士的邀请,那些血味,会令人不适。”

    “就好比昨晚那样。”

    乐声进入末尾,洛巴赫忽而与背后的一对舞者碰了下,于是脚步往前,踩上了简-艾斯的靴子。

    “我很抱歉。”

    她正要推开这个男人的胸膛找到重心,可这只环住自己腰的手更加的滚烫和紧,引导着她,让她将另一只足也踩了上去。

    “船儿在轻飘了。”

    男人独有的磁性声音响在耳侧。再之后她与其十指相握,被其完全引导着,踩着对方的脚悠悠舞蹈。

    这确是极为新奇的感觉,双方间的一举一动都联系在了一起,仿佛能听清对方的心意,找到对方肢体语言的细节。

    一曲罢。

    洛巴赫已感觉到那阵最深的灼热了。

    “很高兴能与你共舞,洛巴赫。”简-艾斯平静看着她,漆黑的瞳清晰倒映出对方神情。

    新的舞即将继续,整个大厅泛起喧闹,朝着最前头那位殿下送去最诚挚的祝福。

    相握在一起的指缓缓抽开,洛巴赫吸气吸到锁骨明显,终而忍住某种颤,向面前的男人出声:“你现在有时间吗?”

    她承认,她有些喜欢上这种感觉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人心博弈

    月已摆脱了乌云。

    在某个极为安静的角落,维多利亚-洛巴赫已不知是第几次看向旁边这双眼。

    “所以这个城市还有这么多吸引人的地方?”

    简-艾斯眼中带笑的摇晃酒杯,耸耸肩,表达自己的情绪,“看来我有必要去欣赏一下歌剧,再和他们一起去看看那几片平原的风景才行。”

    “你确实应该抓住这个机会。”维多利亚-洛巴赫听声一笑,是大方且不做作的妩媚,“这里面有几家是我家族的产业,一般的时候,它并不会向外人打开大门。”

    “嗯哼。”简-艾斯轻轻摩挲手指,回应对方的眼眸,“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洛巴赫,按照我之前所听的;你表哥确实有过人之处。”

    “这是他的工作。”维多利亚-洛巴赫喝了口红酒,烛光就装在她的眼瞳里,“他最善于利用身上这层皮找到即刻利益。”

    “这听起来十分有趣。”简-艾斯放下酒杯,用手帕抹去嘴边的一点酒渍,“也许我们真的可以找个时间会面。”

    “就在这个周末。”维多利亚-洛巴赫找到他的眼睛,手指一根根搭在对方手背上,“真正的绅士不会拒绝同一个女人三次。”

    “我更不会如此。”简-艾斯举起酒杯,与对方轻轻一碰;品着这股微微有些涩的口感,被逐步蚕食了理智和教养。

    维多利亚-洛巴赫反射性的用尾指划了下高脚杯,再举杯,杯中酒于光里愈显红艳。

    气氛忽而有些旖旎,维多利亚-洛巴赫看着他,撩开锁骨上的黑色丝巾,大胆往后扩肩,露出更为丰润的曲线,带着女人独有的幽香,向男人展示这份资本。

    欲望在叩门,桃花眸底的光汹涌。

    要开始了。他闻着洛巴赫身上这股情动的气味,食指抬起,找到对方的手;轻轻摩挲上去,开始一场暧昧至极的小游戏。

    火在愈燃愈烈,一道醉醺醺的人影陡然间闯入其内,打断了二人。

    “女士,您的朋友喝醉了。”

    意识完全模糊的卡瑟娜无力趴软在维多利亚-洛巴赫身边。再抬头,仆人脸颊上有口红印,且耳根也是十足红润的样子。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气氛顷刻消散,简-艾斯挺直背脊整理着装,将刚才弄乱的袖扣重新戴上。

    “简爵士。”此时奇得塔斯的大管家也走了过来,瞧瞧这个私密的角落,向他出声邀请道,“我主人正在呼唤您的名字,现在轮到你去行礼了。”

    “我知道了。”简-艾斯点点头,向身旁这位沉默的女人微笑颔首,用轻柔的话缓解对方的情绪,“我们这个周末再见了,我会期待那次会面的。”

    “我也一样。”维多利亚-洛巴赫深吸了口气。

    简-艾斯起身跟随管家离开,此刻的乐曲节奏有些欢快,正在舞池内起舞的男男女女好似一朵朵颜色各异的鲜花,旋转出各自的芬芳和美。

    简-艾斯仅用片刻就找到满脸笑容的内史密斯,再看眼其怀里的女伴,抬手对大管家示意,走到了小伙伴身前,露出无可挑剔的笑:“看来这真是一场精彩的舞会,内史密斯。”

    “谁说不是呢。”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耸耸肩,介绍起怀中女伴。

    简-艾斯简短的听,最后向这对舞者表达祝福,继续随管家前往了大厅最前方。

    响在耳边的音乐愈发清晰,他已能听见许多虔诚至极的问候与祝福,以及些许声调很低的,正在磋商的对话。

    终于见到这个正在发光的人。

    大管家重新在主人身边站定,仰起头,旁边侍从旋即用嘹亮的声音喊道,“简-艾斯,帝国骑士。”

    正在相互交谈的贵族们闻声转头。顶着一头圆寸的少年拉了下暗紫色丝绸马甲,腰背挺直,步伐沉稳显露出自信。

    “艾斯。”站在安娜公主身边的奇得塔斯招了招手。

    于是在众人的惊讶之中,简-艾斯来到好似明月般的安娜公主身前,微微屈膝,用教科书般的姿势完成骑士礼:“您好,尊敬的公主殿下,很荣幸能得到您的邀请,也很荣幸能参与这场舞会。”

    “薪火节安康,我的殿下。”

    “无需多礼,简爵士。”

    极为柔和的声音响在头上,像是一场划开云层的春雨,落在这位骑士的心田,滴出圈圈涟漪。

    众人都在观看,简-艾斯抬起头,从戒指内取出两份精心包装的礼盒,背脊挺拔的向眼前人呈上。

    “再次感谢殿下您能在这样美妙的夜晚邀请我。”他看着这张好似白玉雕琢的脸,嗓音沉静,宠辱不惊,“这是我与我朋友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为您准备的一丁点礼物,还请殿下收下这份祝福。”

    “谢谢你,简爵士,也谢谢你的朋友。”

    侍从将礼物接过。雷利-伊丽莎白-安娜向这位骑士颔首,又不知怎的露出微笑,点亮了整个舞台。

    简-艾斯亦望着她,最后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干咳了声。

    流淌在二人间的乐声更为柔和了,知晓事端的奇得塔斯倒是一脸不在意,可周边这些有名有势的贵族,思绪却活络了起来。

    殿下认识他吗?

    很多人都发出了这样的疑问,被这信息量极大的猜测搅乱心神。

    难道是在这间学院?那也不可能呐,没有人能在不被允许的情况下靠近那座庄园,如果是在王都的舞会上露过面,那肯定会给人留下印象的。

    或许……这与那位加尔有关……

    不远处,一位衣着饰品极为华贵繁多的年轻贵族默默打量这幅场景,再望眼身旁同伴;开口道:“你与安娜殿下私底下接触过很多次,在她的庄园里见到过这个人么?”

    “没有,但是有一天我遇见了加尔-克里曼沙。”同伴摇摇头,习惯性的抿出一个温柔的弧,配上这双勾人的丹凤眼,时刻都在散发着该死的魅力。

    “哪一天?”王都而来的继承者停住酒杯摇晃,片刻后,勾勒出微不可查的轻笑。

    “查理的人今晚也来了。”气质偏暖又长相俊逸的男人顺带提了声,眼里始终只有公主殿下,且目光温柔到令人有种不适感。

    “那倒还有些热闹了。”这位继承者举杯,淡淡勾唇。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某个贵族圈也在交头接耳,各自交换着情报。

    “能以骑士身份得到公主殿下的邀请,不会是他头上那位查理……真花费了四千亿来打造这个武者吧?”

    “加上这段时间的武技市场消息,我认为这极有可能。”

    一位挂着珍珠项链的贵族接上话,甚至已在将这段时日的消息全部联系起来,开始谱写等会与简爵士见面的台词。

    “帕尼,我听闻你好像与他还有一门生意。”

    另一位偏胖的贵族转动扳指,看向旁边这络腮胡旺盛的男人。

    “确实如此。”帕尼轻轻颔首,始终观察那头的一举一动,“这件事情是由加尔-克里曼沙为我牵头搭线,涉及的金额不大,才几千枚红晶而已。”

    “能够为我们引荐一下吗?也许我们可以让这份蛋糕做得更诱人呢。”最先说话的人端着酒杯靠近一点,无声点燃了某种气氛,使整个圈都在以帕尼为中心汇聚,卷起愈发汹涌的暗流。

    另一头的猜测也还在继续。守在这里的贵族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二人相视而笑;且眼神无声交流的场景,越琢磨越觉得不大正常。

    “这是棋盘吗?简爵士。”安娜公主忽而看到了那个礼盒上的英文字,随即移开了目光。

    “确实如此。”简-艾斯点点头,又在这双如水秋眸中拘束的缩起肩,好似还沉浸在之前那段不好意思里。

    安娜公主笑得愈发明亮了,不在意周边人的持续惊讶,问道:“那你的棋艺怎么样?”

    “我……”简-艾斯抿起唇,实话实说,“从上周才开始研究。”

    “是吗?”安娜公主忍不住抿出酒窝,被这个喜感十足的骑士弄红了脸颊,是心情极为不错的样子,“那你先退下吧,我可爱的骑士先生。”

    “好的。”简-艾斯弯腰行礼,松垮下肩,埋着头长呼口气,好似接收了什么奖赏。

    而这一幕,恰到好处的进入了安娜公主的视野中,使她又多望了眼这位不一样的骑士。

    一支舞曲结束,由于像简爵士这般头衔的贵族属实少见,依照舞会的等级制度来讲,他确实是最后一位向公主殿下表达祝福的人。

    所以他刚转身,周围的年轻贵族们便开始朝着台上的明月走去,用各自的脚步和勾心斗角想要成为第二位与公主殿下共舞的男人。一时间暗潮涌动,无形的硝烟弥漫并摩擦出火花来。

    这是权力场的拼比,在其内逆流的小小骑士低头摸摸鼻,藏起眼底的幽色。

    “简。”一道声音忽然唤醒他。抬头,原是生得绿色眼眸的乌迪-亚摩斯。

    “你原来在这里。”简-艾斯笑着握住他的手掌,“与公主殿下请安了吗?我亲爱的乌迪。”

    “这是当然的。”乌迪-亚摩斯笑得温文尔雅,一头金色卷发在灯光中熠熠生辉,“很感谢你这一次的帮助,我会记住这份人情。”

    “不,乌迪,这是同学间理当有的相互帮助。”简-艾斯回应微笑,不露声色的品出对方的细微动作,便识趣地接着道,“内史密斯还在那边等我,所以……我先告辞了。”

    “噢,那我也不多打扰了。”乌迪-亚摩斯点点头,向公主殿下的方向走去。

    这片场地有些空旷了,简-艾斯看着亚摩斯的背影涌入人圈,回过头,对上一双写有戏谑的眸子。

    “好久不见了,神体先生。”斯托-纳纳优雅行礼,一身颜色鲜艳的吟游诗人礼服,配上遮住点松软卷发的小礼帽,确是一位灵动乖巧的小正太。

    简-艾斯停顿片刻,才点点头,用平常语气回礼:“好久不见了,斯托-纳纳。”

    “你没有邀请公主殿下一起舞蹈么?”斯托-纳纳显然很有时间,一脸玩味地盯住这张脸颊,“刚才可是个大好机会,说不定,那位殿下就对你印象深刻了呢。”

    “不不不,我想殿下应该会很忙,所以就不打扰了。”简-艾斯歪头耸肩,依旧滴水不漏。

    “噢~”斯托-纳纳点头,向旁边仆人打个响指,取来一支调味酒递给艾斯。

    对于他这模样,简-艾斯给予了十足耐心。

    双方碰杯,足足矮了对方两个头的斯托-纳纳踮脚往上看,看对方这张磨出棱角和个性的脸,啧啧了两声。

    “还有其他的事吗?”简-艾斯放回空杯,跳过这个矮子看向后方。

    “确实有点事情找你,队长先生。”斯托-纳纳往前靠近些,打出个哈欠,揉揉眼睛道,“我十分喜欢迪,你能拉我进入查理战队吗?”

    “不好意思,我能用的名额已经满了。”简-艾斯回道。

    “是吗?”斯托-纳纳转动眼珠子,滑出更多的戏谑,“那位废物一般的扇子先生确实让我印象深刻,而且我还记得……另一位长枪先生好像看不上你吧?要不这样也行,你把你的名额让出来,这不就大家都满意了嘛。”

    “你是喝醉了吗?”简-艾斯脸色平静。

    “嘻嘻,我也是实话实说啦。”斯托-纳纳双臂抱膀靠近些,仰头看向对方,笑容更为灵动,“还记得上一次你在武道馆说过的话吗?我已经打到第七名了哟,可能下下个礼拜……”他咧开嘴,露出白牙,“我就可以与你进行第一次较量了呢。”

    “这可真让人激动呀。”他想得踮脚跳了下,是逐步激动的样子,“还有迪也来到了第五名,噢天哪……到时候我应该他多少钱买赢才好。”

    简-艾斯沉静地听完,收缩胸腔呼出点酒气,迈步就要离开。

    “别走呀,沽名钓誉先生。”

    背后的音带有点阴暗,回头,是小男孩笑得略微狰狞的脸,“你从迪身上抢走

    的东西、依托这张脸得来的资源,还有所谓天赋骗来的赞助和人脉,马上就都要归还给迪了哦。”

    漆黑的瞳顷刻幽静,简-艾斯抿住削薄的唇,最后微微一笑,转身,来到这个小正太面前蹲下,伸手,并在对方的侧身中继续伸手,终而触碰到眼前这布料;将其胸口的饰品戴正,用极为平和的语,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讲:“我等你们来拿,小矮子。”

    他轻轻拍了下对方起身。

    斯托-纳纳的心在这一刻凹陷了,一双大眼睛扩张,收敛了所有伪装,仰头看着这个人,笑容怖人的点头答应:“那我们在那一天见了,大个子先生。”

    “好。”简-艾斯最后看一眼他。

    一只手掌正好拍上肩头,化解了诡异的气氛。

    “嘿,简。”

    “嘿,切尔西,你就叫我艾斯吧。”

    “那你也应当称呼我为阿含图。”切尔西-阿含图笑眯眯的收回手,看眼消失在人群中的小身影,“那位是你的同学吗?”

    “哦不,他是92届的学生,我们只是亲切的聊了会。”简-艾斯从侍从那儿取来红酒,向对方举杯。

    “原来是这样。”切尔西-阿含图举杯回应,然后抹去嘴边酒渍,与简-艾斯一同后退点,给这些要进入舞池的贵族们让路。

    “你现在是贵族了吗?”他问。

    “是的,我主人在前段时间赐予了我骑士头衔。”

    “噢。”切尔西-阿含图点点头,做工考究的服饰又不失低调,“我这段时间忙于处理南方的生意,近期才回了学院。”

    “我看到你的邀请了。”他看向艾斯,“只能说是在不好意思,一直拖到现在才回来。”

    “这不是什么大事,我这段时间也很忙。”简-艾斯摇摇头,问,“对了,你不需要上课吗?”

    “不,我并不需要做这一些。”切尔西-阿含图淡笑回应,“我来到这座城市只是为了调理身体,我得了败血病,医生建议我在这座学院静养。”

    “噢……”简-艾斯慢慢皱眉,嘴角下弯表达歉意。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切尔西-阿含图对此显得十分平常,“依靠那座练气塔,我的病情好转了许多。”

    “练气塔?”简-

    艾斯沉吟片刻。酒杯摇晃出点点水渍,“你的意思是那座塔有治疗功效吗?”

    “嗯哼。”切尔西-阿含图递出杯与他碰了下,“这并不是什么私密的事,那株神药帮助了绝大多数的贵族摆脱病魔,也因此得到了许多资助。”

    “其中就包括我们家族。”切尔西幽默补充一句。

    简-艾斯听得入神,最后摇摇脑袋,笑道:“我倒是不知晓这件事,但是神药,应当效果极佳吧。”

    “祝您早日得到健康,我亲爱的朋友。”

    “这是当然的。”切尔西-阿含图放下空酒杯,看看正在舞池中心起舞的公主殿下,还是补充道,“安娜殿下也会一年过来几次。”

    “。”简-艾斯静静咀嚼这句话里的信息,端起酒抿一口,用舌根感受红酒的香醇。

    一时间有些安静,切尔西-阿含图安静等待简-艾斯回过神来,才笑容温和地说道:“有关于我那几位叔叔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他们对你的评价极高,在家族宴会上也多次提起了你。”

    “谢谢了。”切尔西-阿含图轻轻拍了下对方的背。

    “这不算什么。”简-艾斯笑得温顺,“你与克里曼沙是朋友,我理当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对了,他们的牧场现在怎么样了。”

    “这些我没有过多了解,只是点小生意。”切尔西-阿含图接过侍从递来的酒,收回思绪,“整个家族都在一起过薪火节,过几天我可以帮你问问。”

    “不不不,这点小事就不用劳烦你了。”简-艾斯表现坦荡,又举杯,向对方递去微笑,“我相信你也相信克里曼沙,对于我来说,这只是应当做到的一点帮助。”

    “谢谢你,艾斯。”

    双方再次碰杯,切尔西-阿含图酝酿了会儿出声,嘴角始终有温和的弧,“我之前听克里曼沙说你缺少一位好的贸易官,我身边恰好就有这样一位朋友,需要我为你引荐吗?”

    “噢……”简-艾斯故作惊喜地张大眼睛,再握了下对方臂弯,表达自身情绪,“这可真是太感谢了,阿含图,我,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这份谢意。”

    “那就麻烦你再发一封邀请函到我庄园。”切尔西-阿含图幽默地眨眨眼睛,谈吐显露的涵养极高,“我近期可不会离开。”

    “哦天哪,”简-艾斯笑容和煦地张开双臂,“这是当然的了阿含图,我发誓我会用珍藏的美酒来招待你和你的朋友,也会尽全力为你们带来一场难忘的宴会。”

    “我对此表示期待。”切尔西-阿含图笑的点头,正要出声告退。

    一支舞跳完的内史密斯来到了他们身边,向简-艾斯送上个大大的笑脸。

    于是,简-艾斯拍拍小伙伴的肩,开始给其增加曝光度:“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同学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这位是切尔西-阿含图,也是这间学院的学生。”

    “你好。”切尔西-阿含图微笑点头,举起酒杯示意。

    内史密斯跟着从侍从那取了支酒举杯,默不作声的将杯中酒喝完,往后靠在了艾斯的肩膀边。

    切尔西-阿含图看眼他的脸,而后向简-艾斯微笑颔首,转身离开了这里。

    对方的背影已经消失。简-艾斯依旧能清晰感觉到内史密斯的手臂在微微颤抖,随即转头,向明显不大对劲的小伙伴问:“你认识他吗?”

    “啊,啊?”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愣愣回头,看着艾斯半响,终而拭去额头上的汗,说道,“他可是切尔西家族的首席继承者,阿鲁加通……就是他们家的领地。”

    声落,简-艾斯的眉慢慢紧蹙,立即问:“就是被誉为‘南方王都’的城市?”

    “对。”内史密斯狠狠点头,再挠了下脑袋,“他绝对认出我了,我的家族就在阿鲁加通旁边,依靠他们的生意存活。”

    “而你……”他神情有些复杂的看向艾斯,进而用羡慕的语气说道,“你是怎么认识这些大人物的啊,我刚才好像听见他说他要去你的庄园做客,这真是太惊人了艾斯。”

    “只是朋友介绍的而已。”

    慢慢顺出口气,简-艾斯已整理好了情绪,端起酒杯,将最后一口干红饮尽。

第三百八十七章 说鬼话

    指尖落,阳台唯一的装饰物蔷薇的叶又蜷缩起来消失在黑暗里,如明镜般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反射出星点,黑夜就此更深。

    “这就是与安娜殿下共舞的滋味吗?”

    一曲落,无论是衣着还是相貌都极为出众的年轻贵族微微一笑,一双丹凤眼好似装着千万种柔,比水晶吊灯的光更使人温暖,“我感觉我现在可以即可去见神明了。”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不着调,雨果。”安娜公主抿出柔弧。

    “我确保我所说的句句属实,我尊敬的殿下。”年轻贵族捧住安娜公主的手低头一吻,嗓音醇厚,仿佛夜里的莺。

    “谢谢你的赞美。”安娜公主收回手,又想起对方在这段时间里的陪伴;声音更为柔和,“也谢谢你的付出,如果你明天有事就回去吧,我不需要你一直在这里。”

    “不,公主殿下,这并不算些什么。”雨果摇摇头,眼里的深情已藏不住,好似从诗歌中走出来的男主人公那般完美,“如果还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够为你做的,请您一定要告诉我殿下,我对此梦寐以求。”

    他说着躬身出一记优雅的礼,藏起恰到好处的忧伤,并极为识趣地离开了。

    新的舞又要继续了。

    安娜看着雨果离去的方向,不由回忆起昨夜无意间看见的那一幕,于是对这些正在向自己展露羽毛的孔雀没了兴致,转过身,将手掌搭在了奇得塔斯的臂弯,往舞池另一头走。

    趁着转身这机会,蒂姆-奇得塔斯在安娜殿下耳边低语:“殿下,王都还有几位贵族想与你交谈,你要见他们吗?”

    “算了吧,我有些累了。”安娜摇摇头,稍稍加快脚步,“就在那个通风的座位,给我准备一杯果汁。”

    “我知道了。”蒂姆-奇得塔斯看了眼大管家,陪着公主在静谧角落坐下,接过仆人递来的杯,顺带望眼旁边阳台;动作便停住了。

    “怎么了?”安娜接过果汁,顺着其目光往那边看,也逐渐停住了言语。

    这是一幅略显孤独的油画:夜风里,他背对的靠在栏杆边,长腿叠着有几分松闲散漫,骨节分明的手掌夹着一根烟,狭长阴柔的桃花眸更是整幅画的灵魂——于月光中,溢出令人难忘的颜色。

    “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艾斯。”

    站在旁边的摩帝马-里塔二世伸手拍上栏杆,仰头望着天上月,语中尽是叹息,“我到现在还在后悔,当初我要是在那个女人面前强势一点,更坚守住,我们也不会失去这样的机遇。”

    “这真是让人感到挫败的。”

    他抿紧唇,瘦到颧骨突出的脸肤色极白,只是眉宇间有团黑气,像是纵欲过度的样子。

    “我认为这个提议并不大好。”简-艾斯抽了口烟,肺部挤压地细细品,再抬头,十字耳坠一阵摇晃。

    “为什么不可以。”摩帝马-里塔二世问。

    “因为……”简-艾斯稍稍沉默,用低哑的语说,“你要相信我摩帝马,你要相信我是十分珍惜与你们之间的友情的,只是我已然签订了契约,有许多事情,不再像之前那般简单。”

    “噢不。”摩帝马-里塔二世摇摇头,端起自己放在栏杆上酒,一面品尝,一面思索地答,“我说过我与铂金以及加布力尔都会为你承担这份后果,这很简单艾斯,你只需要宣布你不再参与那个赌场的拳赛,至于那些欠款我们可以按照市面溢价百分之十五支付给查理,而且是现款。”他最后这个词咬得很清晰。

    “现款?”简-艾斯望着他的眼眸,然后低头抿嘴,用带有些许笑意的语问,“这可是个不小的数字,是不是有其他人也参与了进来?”

    “你应当知道。”

    看到阳台外那个人入场造成的动静,摩帝马-里塔二世高举手臂向其招了招,又看眼面色平淡走来的铂金-帕斯卡尔,继续侧头对旁边人说,“现在所有人都到齐了简,除了之前已经与你谈过的加布力尔,我们整个的联盟都已摆在你面前,让你清楚我们的力量。”

    他拍拍简-艾斯的手背,震落几片烟灰下来。

    “艾斯。”铂金-帕斯卡尔朝着这边走并露出笑,好似之前喝醉的人根本不是他,“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我就知道……”他拍了拍简-艾斯的肩,“你不会抛弃我们的友谊的。”

    “哦对了,我还要为之前的争吵向你说声抱歉。”铂金-帕斯卡尔弯腰向他行礼,致以诚恳的歉意。

    “那倒不用。”简-艾斯有点烦躁这些试探,点点烟灰,最后抽一口香烟,呼着浓雾将脸颊遮掩得朦胧。

    “看呐,我在这片阳台发现了什么。”

    一道笑意浓郁的声音闯入;几名侍卫将阳台封锁,再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脸,生得蒜头鼻,还有些雀斑。

    查理-詹姆斯。

    简-艾斯终于见到了真人。

    “嘿,詹姆斯。”铂金-帕斯卡尔两人向这位熊腰虎背的高个送上问候,四下分散来,为其让出前进的路。

    “噢……”穿着紧身礼服的查理-詹姆斯动作有些不雅的挠了挠胯部,再歪头好好看着面前这小有名气的骑士,伸手,咧出豪迈爽利的笑,“你好啊简-艾斯,相信你应该听说过我了,”他淡笑点点脑门,“我的名字叫查理-詹姆斯,正是你那位主人的,表哥。”

    “哈哈哈哈。”

    他拍拍这个相貌阴柔人儿的肩;没有想象中的瘦弱感。

    “你好,查理阁下。”简-艾斯反应平淡的点头,伸手与之相握。

    “叫我詹姆斯就好了。”查理-詹姆斯捏了下再松手,然后从侍卫手里接过雪茄盒,取出一支给了自己,把剩余的停在简-艾斯了前面。

    “对它很熟悉吧。”他看着艾斯的眼问。

    简-艾斯顺出胸内浊气,伸手接过雪茄盒,用指尖摩挲其上的家族标识;取出一支,简单干脆的咬开了茄头。

    “噢该死的,这可真是粗鲁啊。”

    这一幕无疑惹得查理-詹姆斯哈哈大笑,夹着雪茄看向旁边,使摩帝马二人也扯开了嘴角,总之就是跟着大笑了起来。

    阳台的风一时间有些热闹了。

    唯一面色平静的人吐掉烟丝,自顾自地将这黑色雪茄点燃,未有丝毫分享的意思。

    于是摩帝马与铂金的表情有些僵,再扯了扯嘴,笑声断断续续的断了。

    “你们之前谈的怎么样了?”查理-詹姆斯压根不在乎这些,仅盯着眼前人,咬着雪茄的嘴张开,飘出道道蓝烟来。

    “我已经了解的差不多,很感谢你的邀请。”简-艾斯抬头回应,夹着雪茄慢慢转动着。

    “那你的答案是?”查理-詹姆斯的目光闪闪,取下嘴里的雪茄,笑容有些收敛。

    风儿忽而有些凝滞,三对目光打在身上,

    简-艾斯依旧平静的低头点点烟灰;出声,仿佛无形的手捏住对面三人的心:

    “我拒绝。”

    查理-詹姆斯开始吸气,不自主的皱眉,又在伸出手时停住,化为霸气至极的笑。

    “把本票给我。”他打个响指,当着另外两位的面在这张薄薄的纸上写零。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铂金与摩帝马的目光控制不住的闪动;属摩帝马最快反应过来,转头看眼还是平静无声的艾斯,思绪开始流转。

    “我昨晚见到了你的朋友克里曼沙,我们聊了许久,这让我对你的感官极佳。”

    足有三千亿数额的本票好似第二道月光般明亮。查理-詹姆斯抬头,对眼前人露出轻笑,“也许我还没有好好介绍过我自己,毕竟米尔顿近期不大喜欢我,可能说了些不好的事。”

    “那就让我来亲自澄清吧。”他夹着本票递给对方,仿佛递出的是一张餐巾纸,“我目前是查理家族的第一继承人,查理-佛能是我父亲,整个查理的五分之三都属于我们,我妹妹只占取其中一份,而且这段时间做得很好,这是我必须说的实话。”

    “然后呢,我的产业目前正朝着军火和制造业转型,顺带一提,查理银行也是我父亲名下的产业,本质上也就是我的。”

    他将本票往前招了招,盯着这双桃花眸子,“所以我不需要向米尔顿那样分批支付,也不需要通过贷款等手段收拢资金为你购买武技,我父亲的那座藏书阁里任何传说武技都应有尽有,也无需依靠这些小手段来回本。”

    “更可况她现在已经很焦头烂额了。”查理-詹姆斯稍微想了想,弯下了嘴角,再次将注意力放回了生意上。

    “我这个人看待事情很简单的。”

    他侧头看向旁边这两位,对他们笑了会,“我很乐意分享:铂金、摩帝马、加布力尔,你们都能拿到百分之五的股份,而且并不需要他们投入本钱和精力,坐着收钱,作为本次牵桥搭线的酬劳。”

    “噢……”摩帝马-里塔二世立即微笑,张开双臂表达自身的感激,“你真是个慷慨大方的人啊,詹姆斯。”

    “我只是按照约定行事。”詹姆斯抬手止住了铂金要表露的情绪,看向始终未出声的艾斯,停顿了会,夹着本票的手指再次一挪,“至于你简,这三千亿是我支付给你第一笔资金,你可以用它解除与米尔顿的契约,剩余的用来买下她为你提供的武技和团队,如果不可以,你就随便付个百八十亿挽回名声,我会让专人全权配合你,让你保留现在的名誉,之后的金额全由你自己支配。”

    “然后,光明正大的为我工作吧。”

    他将本票拍在了简-艾斯胸前。

    铂金-帕斯卡尔很难移开目光,刻意端着的脸泛起青白色,眼角不受控制的抖着,仿佛要将还未出声的人盯住一个窟窿。

    这确实是难以置信的。普通二流家族的产业总和加起来大体也就是这个数,而且能拿出这样的现款,换做这场舞会内的任何一个人,大都无法拒绝,或是深思熟虑吧。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公主殿下。

    思绪又转动几圈,摩帝马收回放在铂金脸上的目光,又不露声色的看眼始终波澜不惊的受恩赐者;深呼吸几次,忽而睫毛一颤,想明白了其中的人事。

    他……是拿这个幸运儿作为那件生意的跳板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摩帝马微微眯起眼睛,从心底掀起一阵无法抑制的嫉妒。

    好想……毁掉啊。

    摩帝马-里塔二世最后看眼这个神体,闭上眼眸,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众人的思潮如何翻滚简-艾斯并不清楚。

    他只是安静看着面前这张本票,终而抿住唇,有些劳累的捏了捏眉心,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这并不是一件小事情,您还是先将这些条件收起来吧。”

    “啊。”查理-詹姆斯慢慢点头,却未有将本票收回,而是当着其余两位二流继承者的面,将其慢慢对折成小方块,放入了简-艾斯马甲的内兜,并拍了拍其胸膛。

    “我只会在这里一晚上。”他挪开了视线,向阳台外那一桌的人儿招手行礼,跟着整理好着装,一面往外走,一面留下平淡的语句,“如果在我回到王都之前银行那边传来了消息,我就知道我多了一位可靠的下属与朋友,如果没有,那就说明我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

    守在阳台边的侍卫们躬身行礼,查理-詹姆斯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安娜殿下的休息区,留给简-艾斯一个自信又豪放的背影。

    那头的交谈声被隔绝在风外,摩帝马-里塔二世与铂金-帕斯卡尔最后看眼这个固执的人,转身,跟上了查理阁下的步伐。

    阳台上的人又收下孤独。烟蒂有些烫手,他将其甩向栏杆外,看着这道红亮的火星熄灭,双手插兜,挺直了自己的腰背。

    他忽而感觉到一丁点目光,于是转动漆黑的瞳,恰好与那头人群中的美眸接触片刻;面无表情地收了回来。

    而这,亦然加重了她的印象。

    “夜安,我尊敬的殿下。”

    查理-詹姆斯坐上对面的沙发,向蒂姆-奇得塔斯点点头,端起侍从递来的酒。

    安娜将视线收回,向对方柔柔一笑:“节日快乐,查理爵士。”

    “感谢殿下您的祝福,这是我为你准备的……”

    新一轮的交谈开始。作为本场舞会最引人注目的人之一,简-艾斯能够享受到的清净也并没有多少。他刚刚收起雪茄盒,一个算是熟识的人就走到了眼前,朝他微微一笑。

    “节日快乐,简爵士。”

    “你也是一样,英格索尔阁下。”

    千篇一律的寒暄套路结束。英格索尔-克劳德收回自己的手,笑着望向对方说道:“你出席的那家‘帝国的剑’武器店如今的生意极为不错,他们即将拍卖的绝对圣器,你有兴趣吗?”

    “噢,那可真是我的荣幸。”简-艾斯点点头,用温雅地语调回应,“绝对圣器是所有武士都梦寐以求的,我想我也不能够拒绝,如果条件允许,我当然会参与其中。”

    “呵呵。”又是这样熟悉的废话,英格索尔-克劳德举起酒杯,问道。“那你现在确认了自己的武器风格了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而已。”

    “还处于探索阶段吧。”

    简-艾斯认真的想了想,抿一口酒,说出了实情。“毕竟我才刚开始正式接触武道训练,所以……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呵,呵呵。”英格索尔-克劳德笑得脸颊有些僵,晃匀杯中红酒,终于揭露目地,“‘帝国的剑’放出来的这一批绝对圣器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如果可以的话……我期望能够与你展开一些合作,你觉得如何呢。”

    “噢?”简-艾斯轻轻挑眉。

    英格索尔-克劳德正要赓续出声,终于找到这边的内史密斯朝着艾斯摆手,快步来到对方身边站立。

    “这位是?”英格索尔-克劳德决心不丢掉礼貌。

    “这位是与我一个战队的同学,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简-艾斯简短介绍双方,主动接上刚才的话题,“你刚才所说的合作是什么?英格索尔阁下。”

    “噢~”英格索尔-克劳德看看内史密斯,摊开来讲道,“实不相瞒简爵士,我看中了那批绝对圣器里的一件增幅宝器,不过我儿子如今还未到正统学习巫术的年纪,而拍卖这件宝器所需要的资金又有些多,所以……”

    “所以你想要与我们合作?”简-艾斯接上话,把“我们”这个单词念得极为清晰。

    “大抵就是这个意思。”英格索尔-克劳德点点头,向内史密斯举起了酒杯。

    “我能知道它的具体功效吗?”简-艾斯拿出之前的雪茄盒;一人递上一根。

    一旁的仆人熟练将雪茄剪开,英格索尔-克劳德接过雪茄衔住,又无意间看见了其上标志,旋即脸皮一颤,用笑声掩饰起来:“这是当然了简先生,我想要的那件宝器名叫‘精神之戒’,它是一枚圣级一星的巫师宝器,它所拥有的绝对属性是牢固,顾名思义,它能够稳固并且提升使用者的精神属性。”

    “而且它能强化你的三魂,简先生。”眼见对方的神情瞬间平静,他立即出声补充,且态度十分亲和,“作为一件防御类型宝器,它足以抵挡大多数的精神攻击,还能巩固你门里的世界,还能够帮助你更快进入入定状态,以及……”

    英格索尔-克劳德陆陆续续倒出其数十种详细功效。简-艾斯保持神情不变,听着脑海里的童音,举杯喝了口酒,慢慢摇头道:“对不起英格索尔先生,我对于这件巫师宝器没有任何兴趣,可能它比较适合你那位年幼的儿子,我祝你拍卖成功。”

    “等等。”见到他转身,英格索尔-克劳德终而有些端不住了,“等等简先生,我知道这个提议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我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

    “你能再花一点时间听我说说吗?我会记住这份人情。”

    “那好吧,在这杯酒喝完之前,我想我还是有时间的。”艾斯回头看向这张认真的脸,演技逼真,得到某个财迷的点赞。

    “我会按照银行利息向你们借款。”英格索尔-克劳德盯住他,眼里有沉静的光,“而且这件宝器我会无偿借给你半年。”

    “三年。”

    “两年。”

    “三年。”

    “两年半。”

    “三,”

    “噢好吧,三年就三年。”英格索尔-克劳德无奈点头,将真实情绪藏好。

    简-艾斯亦是微微一笑,看眼一脸懵的内史密斯,拍拍其肩膀,示意其再去跳一支舞。

    “那我该为你做什么呢,尊敬的英格索尔阁下。”他放下空酒杯,被越过阳台的夜风吹眯了眼。

    “大概这个数字。”英格索尔-克劳德举起两根手指,“二十年内还清,而且我还希望你们能够代替我参加那场拍卖会,让那个该死的森伯格收起念头。”

    “那太复杂了,英格索尔先生。”简-艾斯平静回应,“干脆这样吧,我会尽力促成这件交易,并让我主人查理-米尔顿派人与你交谈,你觉得如何呢?”

    “噢……”英格索尔-克劳德露出恰如其分的惊喜,“那可真是太好了简先生。”

    “这是我应该做的。”简-艾斯面含笑意的看着他的表演。

    双方都默契沉默半响。英格索尔-克劳德忍住喉咙管里的脏话,扯出笑容,向这个贪婪的人儿开口:“我突然想起来我在英格利海峡有一批动物类药材快要腐烂了,你觉得我将它打包处理掉怎么样?”

    “快腐烂了吗?”简-艾斯严肃点头,再砸了下舌,无奈道,“像这样的药材运送起来是很麻烦的,要不将它折……”

    “那就直接送给你们吧。”英格索尔-克劳德捏住高脚杯,手掌有些颤。

    “这样吗……”简-艾斯面色愁苦地叹了口气,看眼对面这嘴唇有些发白的人,语调沉静地说道,“那我就努力试一试吧,不过那些药材都烂成什么样子了呢?”

    “最低也是铂金的。”英格索尔-克劳德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再次刷新了对这位神体的认知。

    “这样吗……”

    某一道目光中的笑意愈发浓厚了。简-艾斯保持忧伤地四十五度角仰望夜空,用舍生取义的沉重语调,喃喃说,“那就明天送到我庄园吧,毕竟我是神体,应该能够抵挡这些腐烂药材的副作用吧。”

    “哎……”他再次叹息,从侍从那儿取下一支酒,向完全说不出话的英格索尔-克劳德点了点头,“你放心吧,就算是这样,我也会完成我对你的承诺的。”

    “呵,呵呵。”英格索尔-克劳德此刻只想离去。

    而坐在某个角落的公主,也抿住笑的收回了目光,佯装整理裙摆。

第三百八十八章 局

    有些钱是极为烫手的。

    从自家庄园驶来的马车缓缓停在了碎石路边。车夫技术娴熟地收起鞭子兜进腰袋里,擦拭下油亮的辕座,往后一躺,在虫儿的歌声里等待主人。

    “确定不在这里睡吗?我的城堡有一百多个房间,还有许多新到的女仆。”蒂姆-奇得塔斯一路将二人送到城堡前院。仅是看他面上的潮红,就已知酒精为此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我确实有事。”简-艾斯无奈耸肩,伸手止住这走路都有些打飘的人,额头与鼻梁被对方身后的灯光罩住,愈发突显这双眸子的阴柔。

    “什么事?”蒂姆-奇得塔斯皱起眉,抬手摆摆,回应了大管家的催促。

    “只是一些必须的修炼,奇得塔斯。你喝的太多了,舞会里还有许多客人等你。”简-艾斯找出一支烟衔住;呼出浓郁的雾来。

    “他们不算什么。”蒂姆-奇得塔斯直接甩了下头,眼睛吊着看住艾斯,伸手点点对方,露出酒味很浓的笑,“你知道吗艾斯,我看见你和那个詹姆斯在一起聊天了,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伙计,他们之间的事情有些绕,你最好别掺和在里面。”

    “我知道。”简-艾斯点点烟灰,望眼向奇得塔斯走来的大管家,于是拍了拍奇得塔斯的肩膀,“回去吧,我的马车已经在那边等我,很高兴你今晚的招待,这是一场令人难忘的舞会。”

    “这本就是我的初衷。”蒂姆-奇得塔斯弹了下舌,笑得有些闷骚,是平时少有的神情与动作。

    “对了奥克斯拉德,你也和他一起回去吗?”蒂姆-奇得塔斯打出一个酒嗝,看向始终未出声的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眼神有些飘忽地讲,“你,你之前那个舞伴呢?”

    “她还在舞会里。”内史密斯挠挠头,偷看了眼艾斯。

    “那你这样子太不够绅士了。”蒂姆-奇得塔斯责怪地瞪他一眼,转过头,忽而捕捉到了某个坏心情的人影,登时眉头紧皱的看向不远处的路灯,抬手向刚到自己身旁的大管家比划了下。

    他的动作无疑惹来了简与奥克斯拉德的注意——一同侧头,在看清楚所来之人后,各自露出了各自的表情。

    “是你。”蒂姆-奇得塔斯挣开侍从的搀扶,两步走到对方身前,一阵上下查看,“还没滚吗?”

    “我在等待我的朋友。”李-曼特望着他的眼反驳道,“还有我的名字叫李-曼特。”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蒂姆-奇得塔斯冷冷笑了笑,看着这个衣着还算过得去的人,发现了其额头上的十字纹身,于是问,“早先就听说你为了救霍勒斯断了一半的根骨,现在还没好么?”

    这本来是极好顺着开口的语句,只可惜李-曼特摇摇头,面色平常的讲:“这不关你的事。”

    “呵。”蒂姆-奇得塔斯笑哼的点头,多看眼这个人,终于对大管家开口道,“我那位同学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苏醒了,不过没有走出那个房间,也不允许仆人进去。”大管家躬身回答。

    蒂姆-奇得塔斯点了点头,看看这硬是等了一晚上的臭石头,顺出鼻腔里的酒气,侧身让了点,略微不耐烦的摆手:“你倒也没辜负学院里传的名声,进去吧,不过别下楼。”

    “谢谢。”李-曼特缓缓出声,显得十分真诚。

    “唔。”蒂姆-奇得塔斯往后退让路,一名眼尖的侍从越了过来,走向李-曼特身边,预备带着后者上台阶进入城堡。

    一片落叶被埋入泥里了,李-曼特低眉顺眼地跟着对方走,放在兜里的手缓缓伸出。

    看了一大会儿戏的简-艾斯二人向奇得塔斯出声告别,转身;生得桃花眸的少年儿便留在了这里,慢慢握住拳头。

    气氛有些安静,蒂姆-奇得塔斯后知后觉的回头看,酒醒了一大半。

    这是一张普普通通略有皱褶的羊皮纸,通过上面的对折痕迹就能很容易知晓它被放置在口袋里的时长,也大约能从侧面阐述某人的决心。

    “请你收下。”李-曼特的声音很轻,有一种不可忽略的倔。

    简-艾斯身旁的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已然开始张嘴皱眉;咬动腮帮往前走,可这位头衔都没有的贫贱人就木愣愣地站着,用自己的身躯,挡住这条前进的路。

    “请收下。”他再问,从未想多事的人的眸子愈发阴柔。

    沉默在回荡。

    一身酒气的简-艾斯慢慢平复了心情,继续迈步,再也不想理会这个人。

    只是这块石头就是要往前挪,并用极硬的手骨沾上他的外套,使他忍不住皱眉,转身看对方,是被气笑了的开口:“有意思吗?”

    “有。”李-曼特继续迈步,仿佛一块牛皮糖黏在了简-艾斯身边。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呢?”内史密斯蓦地伸手要抓他,可对方却也极快的反应往后躲,甚至亮出了一抹白光。

    八门顷刻发出低吼,简-艾斯往前一步压住内史密斯,再伸手捏住李-曼特的手腕,殊不知其等的正是他这一出,竟生生凭借自身气血的爆发反手划破他的掌心;洒出几条血渍落上了羊皮纸。

    烫眼的火无声燃烧,写满单词的羊皮纸逐渐被烧出几个窟窿,散发些许香味。

    “你他妈的……”由于这一幕发生的属实是太快,待到契约生效,蒂姆-奇得塔斯才目眦欲裂地回过神来;抬手一道拳风就要打穿这个贱民的头。

    “主人!”大管家伸手拉住他,面色肃容在其耳边劝导。

    “给老子滚开!”蒂姆-奇得塔斯已然是暴怒,身子猛地往前一冲,一面挣脱大管家的手,一面来到李-曼特身前,带着狂怒的气势就要把对方生吞活剥。

    “蒂姆。”拳风猛烈,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却握住了奇得塔斯的腕。可蛰伏已久的内史密斯却没有这么好的慈悲,直接一脚快准狠的踹在李-曼特的大腿根,朝着怀德尔导师教过的那个穴位下了死手。

    衣物响动,李-曼特也极为迅捷的用手中刀划破内史密斯的脚肚,差丁点就要割断对方的脚筋。

    双方同时倒地,简-艾斯倏地回头,看看捏紧小腿面色发白的内史密斯,又看向另一边的李-曼特;慢慢张嘴,眉头皱出一种渗人意味。

    这一下的动静彻底让城堡内的贵族们走出来一大半,站在台阶之上,透过黄灿灿的灯光看着这群年轻人,不停交头接耳。

    “这,这是李?!”有一位91届帝国班的学子看清了被踢趴在地上人儿,旋即快步跑下楼梯,扶起对方,十分心疼的观察其腿上的伤势,随即面色恼怒地对简-艾斯三人吼道,“你们是有什么问题吗?他只是一名平民啊,就算是不允许参加舞会,也不需要这样做吧。”

    “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蒂姆!”他扶起李-曼特起身,而上方贵族中亦有更多同班同学走了下来,围在沉默不语的李-曼特身边,关心起对方的伤势。

    “我没事。”面对同学们的关心,李-曼特露出温润内敛的笑,让周围人确是更为气愤。

    “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呢,这可是有关于公主殿下的宴会啊。”一位同学拍掉李-曼特背上的灰,盯住这个总是自己吃亏的人,语中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意思。

    “古德-讷斯找他的同学有些事。”李-曼特垂下眼睑,抿起发白的唇,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我担心他。”

    “你……你为什么总是要别人付出呢!”最先扶住他的人闻声更加气愤,恶狠狠的看了眼对面三人组,握住了后者臂弯,将其扶稳。

    围在这里的91届学子瞬间有些安静了。片刻后,是一位家族底蕴不错的贵族学子出声:“蒂姆,跟着李一同来的那位古德呢?”

    “他正在城堡的客房里休息。”大管家抢先作答。

    “休息。”询问者冷笑一声,摇摇头,对93这一届彻底没了好感。

    夜风起,被某人攥紧的契约已经化为一片片灰烬消失在了夜幕。凑得很近的一名同学反映过来,看看李-曼特这一手的灰,忍不住惊愕道:“这,这是死斗契约吗?”

    “什么?!”同学应声侧目,连带台阶之上的热闹声音也稍稍停住,跟着化为更为嘈杂的声浪,掀起更多精彩表情。

    “死斗呐……这座城市快有大半年没有出现过死斗了吧?难道就是那位平民小子吗?他想要挑战蒂姆?”

    “不不不,如果真是这样他恐怕连取得蒂姆鲜血的机会都没有,毕竟蒂姆身边的侍卫不是吃素的。我猜想这应该与那位神体有关系。”一名大腹便便的贵族露出笃定神情。

    “噢,这是真的吗?”旁边人惊讶挤出抬头纹,明显是去那座赌场玩过的熟客,“挑战简?他怕是没有与这个怪物在铁笼里待过吧,这可真是不自量力的事情。”

    “也许是通过武士的手段呢……”

    “武士?就算是武士我也不认为他能够战胜神体……”

    这一圈的讨论声越来越激烈,许许多多的贵族都从城堡内被吸引出来,并在搞清楚具体情况之后,大胆预测双方情况,更有甚者现在就要对赌。

    武士间的死斗么……

    英格索尔-克劳德安静看着台阶下的简-艾斯,摇晃酒杯,把目光慢慢移到了被93届学子们护住的人儿身上,无声翘起嘴角,最后端起酒杯,品着这股醇厚。

    “这是怎么了,新的舞曲马上就要开始了啊各位。”

    人群骚动,一名名侍卫将人群隔开,礼服颜色鲜艳的查理-詹姆斯走到最前面,向左右两边露出豪迈的笑,再望眼下方;迈着休闲自信的步子,终而在简-艾斯身边站定,对前面这伙人努嘴,声音如钟的出声:“怎么了。”

    “没什么。”简-艾斯看他一眼,徐徐摇头。

    “噢?”查理-詹姆斯直接拿起简-艾斯这只被割伤的手,看着指缝内的血,面色阴沉的皱起眉头。

    “谁干的?”他沉声发问。本就酒意还在的蒂姆-奇得塔斯深吸口气,还是气得颤了下,面露狞笑的看向对面这群91届的人,抬起手指指着就要张嘴。

    只是一只手用力拉了下他,让他有些恼怒的回头,却没有再出声了。

    “是我。”被同学扶着的贫贱少年轻轻地挣开站起来,迈着蹒跚的步,回头看眼身后同学,向他们露出有些令人鼻酸的温润笑容。

    “这一切都是我做的。”风儿有些悲,他从容直面眼前这位顶尖权势,态度不卑不亢,使同学的目光更为复杂。

    “你?”查理-詹姆斯望着他半响,皮笑肉不笑地拍拍手,指着身边人,说,“你知道简-艾斯是什么身份么?”

    “我知道。”李-曼特缓缓点头,语气沉闷,“他是骑士。”

    “那你可知道自己刚才犯下了什么罪行吗?”查理-詹姆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条趴在地上求饶的狗。

    这无疑激怒了其他91届的学子:还是那位身份最高的学生迈出一步,面色铁青地咬动腮帮,阴沉出声:“詹姆斯,就算李做出了什么违反帝国法纪的事也应该是先由学院审理,之后再反馈到城里督察……”

    他的话还未完,那一头的男人已经往前迈步,并向周边侍卫摆摆手。

    “詹姆斯!”瞳孔微缩,他轰然炸开了八门的气血,就要上前去阻止。

    狂躁的风撕裂光线卷起几片落叶,几道人影瞬间挡在所有91届学子身前,单用自身缓缓散发出来的势,便让他们只能钉在原地;用各种颜色的脸死死盯着前方这道单薄身影,那些感情丰富的,更是直接哭了出来。

    查理-詹姆斯只在行进的过程中往这边看了眼,扬起嘴角笑了笑,又看看身后这些看戏的贵族,只见往前一步,抽出侍卫腰间长刀;动作干净利落的摆在贫贱少年肩上,而后冲着他身后这些满脸愤怒的人们露出笑脸,盯住一个咬住下唇流泪的学生,嗤笑一声,语调不变,依然有着舍我其谁的霸气:“我现在就砍下他的头,你们又能拿我怎样呢?”

    他说完直接横向一刀,于烈烈风声中拍向贫贱少年的脸颊,留下一道乌紫血印,使李-曼特发出不大不小的闷哼。

    “挺有骨气的啊。”查理-詹姆斯又用刀尖挑起李-曼特的下巴,迫使对方抬头;好生观赏这双清澈见底的眼眸,表情更为玩味地出声,“我好久没见过这么有骨气的贱民了。看在你这么有骨气又是这间学院学生的份上……”

    “我允许你做一下自我介绍,并现在给你三句话的机会为自己开脱。”

    “大家都安静一下。”他到此回头看向台阶上头的众人,又掠过蒂姆-奇得塔斯的脸,有几分豪气地拍下对方的肩,语调颇为真诚的开口,“蒂姆,今晚这场舞会已经足够精彩了,这场小变故就看我的表演吧。艾斯是我们查理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他吃亏的。”

    说完,他又用劝勉意味的手掌拍打简-艾斯的肩,最后转头;霸气至极地点着眼前这只贫贱少年,说道:“跪下,报上你的名字。”

    李-曼特纹丝不动。查理-詹姆斯乐得更起,于是握刀上前,却被身后人喊住了步伐。

    “谢谢你的帮助詹姆斯。”简-艾斯看着他,分不出悲喜,“但这件事情不用这么麻烦,我熟读《贵族》,知晓自己应当享有什么权利。”

    “这样啊。”查理-詹姆斯回头看向这张平静至极的脸,咧嘴一笑,费了好大的耐心才摁下这股杀意,“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他的道理呢。说不定……他还能说出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呢。”

    “你说是吧,艾斯。”他朝着表妹的第一骑士笑了笑。

    一旁的奇得塔斯已递来眼神,可被点名的骑士还是神情不变地出声应道:“我全然听你的。”

    “那开始吧。”雪白的刀刃挪开,反射出月的光芒。

    “李,李!”站在李-曼特身后的同学们焦急跺脚,不断给其筹谋划策,只有最先顶撞的那位悄然松了口气,看眼笑眯眯站在一旁的查理-詹姆斯,凝视住李-曼特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复杂。

    有些人……可能一夜就要扬名了。

    “曼特,”他收敛心神,用平静的语出声道,“你只要做好你自己,想清楚自己来这里的初心,不要怕曼特,詹姆斯,”他转移视线,对查理-詹姆斯露出稍显歉意的笑,“是一名讲道理的人。”

    “现在说太迟了,吉德。”查理-詹姆斯冷冷一笑,回头向始终沉默的简-艾斯比出一个OK的手势。

    不过简-艾斯并未有回应出任何表情;低头拍了拍外套,握起血渍已干涸的手。

    势态已经超出预想了。

    越来越多的贵族从城堡内走出来,围满了台阶和护栏,其中不乏那位衣着服饰极其华贵的年轻贵族,以及与安娜殿下共舞过的雨果。

    “这个查理又在表演什么节目?”年轻贵族抿一口干红,看看那身形单薄的贫贱少年,于夜风中稍微眯起眼睛。

    “可能只是要砍头吧。”帕英-德-雨果随意望眼李-曼特,嘴角噙笑。

    “你还是这么的不着调雨果。”年轻贵族掠过身旁人的脸,皱起了下巴,朝前面人出声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啊?”被抽中的贵族回头,再看清了他的面容后下意识躬身,用讨好意味的声音回道,“好像是那位平民要与简爵士进行死斗,而且用了些取巧的方法签订了契约,可惜这并不符合帝国的规矩,所以……查理阁下想要处死他。”

    “取巧的法子?”年轻贵族摇晃酒杯,看向查理-詹姆斯挺拔的站姿,嘴角勾勒出意味不明的笑。

    与此同时,手持长刀的查理-詹姆斯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穿着铆钉皮靴的脚踢了踢地面,一转刀柄,就要往前迈。

    “我不是贱民。”嘴角有血的人儿轻声开口,眼神清澈,好似山间溪水。

    “这是第一句。”查理-詹姆斯面色阴沉的回,用刀身拍拍裤腿。

    “其次我不服。”李-曼特未去看缓缓举起的长刀,自顾自的讲,仿佛一颗石,叩问天地心,“我不服他可以随意折辱同学,人人都是平等,不能因为一些天赋,就做着不讲道理的事。”

    “就这个?”查理-詹姆斯听笑了,用刀尖点着对方额头上的十字纹身,刺出殷红血珠,“那就按照你说的道理,我这位骑士又做出什么事了呢?”

    这句“我的”入耳极为清晰,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倒也没在意,而另一头的奇得塔斯,终于琢磨出了味道来。

    “主人。”大管家再次拉住了他的手,摇头,用深邃的眼,让主子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挤满人头的台阶和平台更为热闹,忽而有种清雅恬静的香,使频频交谈的贵族们张大鼻孔,也让帕英-德-雨果猛地回头,向这道慢步走来的身影露出最为温柔的笑,跟着动作一顿,向其身边的乌迪-亚摩斯颔首致意,只是笑意再也不达眼底。

    一旁的年轻贵族见此转头,放下空酒杯,向殿下献上赞美。

    台阶之下,查理-詹姆斯望着半天憋不出一句的李-曼特脸色有些不悦了,一甩-刀柄,用刀刃将这个贱民的另一边脸颊也打出血痕。

    “詹姆斯!”吉德死死盯着查理-詹姆斯的动作,攥紧拳头,已是极为刻意的藏起愤懑,故意转移话题,用一种无比揶揄的语气,啧啧笑道,“我今天倒是见识到所谓神体的骨气了,不过趋利避害……倒也是人之天性呢。”

    查理-詹姆斯听得有些烦,瞥他一眼,又是一刀甩在李-曼特脸上,直接将这人打趴了下来,惹出更多91届学子的惊呼和不忿,又碍于他的权势,只能用喷火般的目光,聚焦在了沉默不语的简-艾斯身上。

第三百八十九章 心鬼

    挂有明月的夜,几百人站在花园内相互讨论的场景很难不让人注意。

    城堡最高的第五层,三位穿着各异的人儿围着玻璃小桌相对而坐。茶杯飘香,碎花图案的碟盘摆满了手艺精巧的小点心,整个弧形阳台未有多余人的阻挡清风,连同月色,也在这没有烛的玻璃桌上映出点点银光。

    “好毒的计呐,不像是这个查理小辈的作风。”

    悠然靠在椅上的老人收回目光,布满沟壑的手指交叉放在腹部,看眼对面的白胡子,微笑不语。

    邻座的大耳胖子用两指捏起小茶杯,小眼睛滑过这两位传奇,没有选择张嘴说话。

    气氛沉默。城堡下方的吵闹声交谈声依旧热热闹闹的往上方飘,震落一块叠好的脆饼,也让正在擦拭金丝眼镜的白胡子停住了动作。

    “我就是试试。”大耳至尊呵呵一笑,有着极为明显的憨厚与老实,却又在笑声结束时收敛表情,略微阴阳怪气的跟了句,“你这一碗水倒是端的够平。”

    言罢,他在放下茶杯时忽而心尖一颤,原是白胡子稍稍抬起了眼眸——平静深邃的,吓得他赶紧讪讪一笑,干咳两声,转头瞥了眼另一个看戏的。

    “别找我呐。”红袍老人淡淡一笑,其光头在月色里极为显眼。

    这一下算是彻底聊死了,大耳至尊也不多说,豁达地耸肩摊手,一副关老子屁事的豪放模样,再往前伸手,夹着四块小曲奇就往嘴里塞,嚼得“酷嗤酷嗤”的,展示自己的胃口极好。

    “今天漏进来多少个人。”红袍老人跟着松手往前探,捏起一粒葡萄干,

    细嚼慢咽地榨出这股甘甜。

    “我不知道。”大耳胖子爽快甩头,真正做到目不斜视的讲,“大节日难免人多拥挤了点,飞龙都允许进学院了,多一些声音,也正常嘛。今晚当着面浮出来的也就四五家,还有几个后手……也算是进来了,不过我也不大知道。现在还是刚开始闹,再过两下会更吵,到是省下一场门票钱,也不知道这些大大小小怎么就没人管,一天天的仍由着打出狗脑袋,也不怕真引来火,到时候可真就好玩咯。”

    他最后一句话明显又踩线了。

    只是红袍老人率先抬了下手指,接上了大耳胖子的话:“好不好玩自有人擦地,你就别操这个心了,会挨骂。”

    老人说完嗤笑一声,吮干净指尖的甜味,瞥眼对面人,嘴角弧度未改。

    “那可不是捣乱嘛。”大耳至尊听得拍了下桌,说是在说,可小眼睛偏偏就停留在白胡子身上,就差嘴巴没放在那人耳边上了,“学院总归是清净练武的地方,是看不见广场的红晶碑吗,还是定的规矩太少了。”

    红袍老人感到无趣,双手又交错搭在腹部,闭眼,慢悠悠的接上话:“有些人不是不想端,是这碗一递出来就是歪的,你说该怎么办呢。”

    “所以说计是毒计,人也是绝户人,多出来个小的,却也把我给算到了里面,这一层层看下来,是真要把这小子踩进泥里,踩得彻底翻不了身,才舒心畅快吗。”

    “多大的仇呐……”

    老人赞叹一声,摇晃座椅。一旁的大耳胖子听得满头大汗,细小的眼睛里逐渐凝聚出慑人的光。

    “别气呐。”老人笑地安抚,“今晚的事见者有份,虽然满屋子都是阴毒戾气,可该有的城府和牌面,他们一样都不会少给。也圆了某人的教学理念,不是一举十多得嘛。”老人拍了下手。

    大耳胖子“哦”一声,无声挺直背,继续吃着盘子里的小点心,再也不想理会某个还在低头擦镜片的人。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以为顶天高了,仗着自己有拳头就想要捏住道理,这世上倒也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可不多煽风点火几下,后续的戏又由谁能演来呢?

    红袍老人一声轻笑,耷拉眼皮,不再多说一句。

    ……

    花香四溢的城堡前院,所有暴风和人心都随着湿冷的夜风扑打向沉默人的脸。

    腿部时刻在流血的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多迈一步挡在简-艾斯身前,只是面前这些骂人的语,属实是精准踩在武者最看重的本质上了。

    “简-艾斯……”其中一名91届的把牙咬得咯咯作响,“如果你是个真正的武士,真正的男人!就答应李-曼特的挑战,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对!不要让我们看不起你!”

    “废物简!你这个懦弱的胆小鬼!有本事站在擂台上,用刀剑和气血结束这一切!”

    “你根本不是个男人!你这个娘娘腔!带着你的天赋回到贫民窟去吧!”

    “你这丢尽武者脸面的小骑士!李-曼特才是真正的贵族!你这个卑鄙的小偷!我会永远记住今晚!记住你这幅贪生怕死的样子!”

    “你永远得不到我们的认可!你这个臭表子!”

    他们愈骂愈难听,站在一边的查理-詹姆斯竟也没阻止,而是面上含笑的回头看眼简-艾斯,举起手中刀挑眉,示意一切由他定夺。

    所有的目光都在往这个方向聚焦,沉默不语的人儿掀起了阴柔眼眸,不带任何感情的,看向挣扎从地上坐起来的人。

    “那就让他说吧,我正好也想听听,他所谓的道理。”简-艾斯低头拍了拍外套上的污渍,指尖往上一摸,才知道这是一滴滴的血。

    查理-詹姆斯的眉头蹙起来,忍住这点点情绪翻滚,朝着对面91届的学生作出噤声手势;上前踢了脚快要爬起的贫贱少年,声音沉静的吩咐道:“来吧,把你的道理全部念一念。”

    “好。”用手肘撑住地面的李-曼特努力抬起头,将满是血痕乌紫的脸曝露在灯光下,让许多心善的贵族默默皱紧眉宇。

    一切都已然沉寂,烛苗在夜风里摇出噼啪声响。

    此时此刻围聚在这方前院内的人,大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位好似狗般卑微的贫贱少年身上。

    之后,他果然是未有让他们失望的。

    “我李-曼特,今日求战神体简-艾斯,只因其有三恶。”

    夜风嘹亮,一身衣着朴素又不失礼节的少年单膝跪下,抬头,虽有鲜血从嘴角滴落,却挡不住他这双正在发亮的眼睛,更挡不住这颗赤子之心。

    “第一恶,随意折辱同学,心性暴虐,只因一些口舌纠纷便出手毁其根骨,使其至今都无法练气。”

    “这一点,你认不认!”

    他骤然冷喝,双眸炯炯有神,背脊挺拔如同天地梁柱。

    “我再告你嫉妒!嫉妒战胜你的同学!拉拢无果,就凭借查理对你的重视肆意打压,甚至还用堪称侮辱意味的契约毁其心境,你,为何不敢与他堂堂正正一战!”

    “你怕吗!”

    “如果你怕!我可以用初武境界与你交手!用我这条命,证明我们这些普通武者的骨气!”

    李-曼特指着他暴喝,脖上青筋展露,一身正气浩荡天地之间!

    “我最后告你欺诈,你分明就是用下毒手段偷袭那两位炼武者,并依托律查之手损耗其实力!最后竟然将所有名声据为己有,如此恶心小人!令我等武者不屑为伍!”

    “你这个学武不正的恶人,引诱同学聚赌参赛,玷污武道,用你的目光短浅,你的金钱至上,侮辱武夫这个身份!侮辱查理赏赐给你的第一骑士!”

    “他们可都是整个帝国的武道新星!是帝国下一代脊梁!是要刻上那个红碑的武者!”

    “这第三恶,你认不认!”

    再拍手,李-曼特单膝跪地的身影宛如一道惊雷,炸亮整片黑夜!

    滚滚雷鸣过,所有的声音都消逝了,跪天跪地不跪恶人的贫贱少年郑重侧身,朝着面色复杂的查理-詹姆斯三叩首,用轻又坚决的声音,说道:“紫藤花武院91届学生李-曼特,恳请查理阁下还我心愿,请战简-艾斯,生死,不论!”

    誓言落,所有人转头看向沉默方。

    “就没了?”面色始终平静的简-艾斯慢慢抬起头,直视查理-詹姆斯脚边的人,深吸口气,却被一道灼热的风打断。

    “艾斯。”站在栏杆处的摩帝马-里塔二世忽然出声,语气有些颤,“你就答应他吧,你拥有人类最顶尖的天赋啊,只是一个你最常说的贱民,你就答应他呗……”说着说着,他终是管理不住表情,露出略微扭曲的快意,“你不是喜欢操控输赢吗?我可以投资你,这场比赛,你能拿到很多很多的钱啊。”

    “打,打吧。”

    他说完,人竟是忍不住的抖了抖,仿佛灵魂都得到了释放。

    众人一片沉默,有种不一样的风在烘热所有人心,哄着他们,就要他们张嘴,说出压抑在喉咙底的这道声音。

    哪怕是之前那位搏击迷,也用深刻的眼,最后一次看向艾斯。

    已有人无声张嘴,可被猛地撞开来,发出声声痛呼,面露怒容的看向这位冒失人。

    “把他拦住!”查理-詹姆斯指着这破坏气氛的狗东西怒喝,一甩长刀,就要给其一点教训。

    “不要求他!李!不要求他啊!”被侍卫扼住双臂的古德-讷斯双目赤红,脖子和面色都宛如火炭,唾液飞溅的发出歇斯里地的音,“不要为了我求他!他不配!他就是个表子!他不配!”

    古德-讷斯蓦地转眸盯住沉默不语的简-艾斯,死死的盯着,目光恶毒到仿佛要把其生吞了才解心头恨:“你!你这个表子!亏我之前还邀请你到我庄园做客,请你喝酒,与你谈心,你……你竟然故意坏我根骨,又在舞会上折辱我让我丢尽脸面,你真心是不得好死呐…你这个贱民,你这个不知感恩的,从贫民窟里爬出来的野狗!我恨啊,我恨我为什么要对你抱有心善,为什么想要教化你这样的恶魔!你,你去死啊!去死!!!”

    他面色扭曲地伸出五指往前抠,就要立马挖下这个恶毒人的眼珠,生啖对方的血肉!

    “噢…”听得如此真相,站立在台阶上方的贵族们慢慢倒吸一口凉气,其中不乏正义者,已开始用充满疑虑的眼神看向简-艾斯的背影。

    他们开始躁动了。查理-詹姆斯阴沉的脸走上来,一甩-刀刃,直接这个聒噪的人的牙齿打出来几颗,让他呜呜囔囔再也说不出话。

    “詹姆斯!这位学生也是贵族,请你注意你的态度!”上方贵族中响起极度不满的声响。

    查理-詹姆斯置若罔闻,用鼻子哼气。

    单膝跪地的李-曼特一下子就泪流满面了,看向另一位沉默不语的恶人,低头抚胸,用平民叩见贵族的礼节,努力保持平稳的声线,却还是略带哭音的请求道:“此事与我朋友无关,我所求,只是与人为善的本意。”

    “这一战,只希望我能唤醒你的本心。”贫贱少年抬头,泪痕洗涤许些血污,眼神清澈如星辰。

    打在背上的目光有些刺人了。如桃花般的眸子低垂,遮住其内破碎的光影。

    “艾斯……”内史密斯看着身旁人,又愣愣回头,才发现周围仅剩下他们两个——空出一大片地方,好似无人沾惹的瘟疫。

    他望着不知何时站在台阶边上的奇得塔斯等人,忽而感觉脸颊有些燥热,一阵念头顺着脊柱涌向大脑,催促着他赶快逃,赶快离开这个丢死人的地方。

    “你走吧。”一只布满鲜血的手掌拉回他的意识。内史密斯抬头看,是如猫儿般温顺灵动的笑容。

    于是乎,盘旋在他心头的念想都在刹那间灰飞烟灭了。

    “我不,”

    “带他走。”简-艾斯低头抖了下外套,目光直指奇得塔斯背后的大管家。

    这位大管家也破天荒没有恼火,深深看了眼面色阴柔的少年,往前扬起下巴,两位侍卫顷刻将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拉走。

    “别心软。”两鬓生有些白发的大管家轻声细语。

    身材高大的蒂姆-奇得塔斯面色僵硬,紧紧握住双拳,咬得腮帮突起。

    他分明记起来了,那日送邀请函时,他在那抹月光前做下的保证。

    可笑吗?这道念头在耳边轻响。蒂姆-奇得塔斯花费好大的代价才平复下来,睁开眼,面色阴沉到吓人的转身,留下一声不容置疑的命令。

    “半小时后,关门。”

    他踏上台阶前往顶层,一旁的大管家无奈深叹口气,看看孤零零留在原地的简-艾斯,眼神略有复杂的垂下脑袋,跟上主人往上方走。

    挤入全是贵族的人群,蒂姆-奇得塔斯推开眼前人往城堡大门走,一道微不可查的声音却响起,带有不知名的恶意。

    “至于这样包庇么?”

    这道声音带有些许笑意,蒂姆-奇得塔斯猛地侧头。一旁的大管家早已目光如刀地盯住这个人,在认出其身份后,皮笑肉不笑地出声道:“北平这几日有雪,坎贝尔先生,你要注意点了。”

    话落,躲在群人中的某个贵族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脸色“唰”一下发白,瞬间如自身衣物一样,并颤巍巍后退一步,于旁边这些嬉笑目光中,哆嗦起嘴唇。

    是呐,蒂姆这个姓氏,代表着某位真正的北境之王。

    气氛沉默中,站在下方的查理-詹姆斯陡然回头看向这些人群,神情有些阴鹫地记住蒂姆-奇得塔斯消失的背影,扯开嘴角,用豪迈的语气向简爵士喊道:“艾斯,还要继续听这个骗子的话吗?要不就杀了吧。”

    他的声音极为洪亮,以至于所有人的目光又放回了这里,继续观看这场审判。

    “我都可以,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回去休息了,”

    “毕竟,这是很累的。”

    送离仅有的同伴,简-艾斯笑的抬头,仿佛重新有了生气,狭长眸子一瞬不瞬盯住詹姆斯的脸。

    “你说我说得对吧,查理阁下。”

    他歪头笑得温和,再大方回头,向上方这些居高临下看着他的贵族们举手示意,向面色更为扭曲的摩帝马-里塔二世挥手,宛如时间已到,向主人们告别的客人。

    他迈步,

    一切仅剩下火苗在舞蹈。

    查理-詹姆斯似笑非笑的看他,竟侧身让路,在对方过来时轻声说了句话。

    往前走的人儿停住,侧头看向这位继承者,也用温和亲切的笑容,营造出好似与老友聊天般的态度:“这个战队,才是你的本意吧。”

    “啊。”查理-詹姆斯挑了下眉,将清凉的风灌入肺里,低头,看着鞋尖上那一点点灰尘,“你是个聪明的人,现在答应我,我保证你一样都不会失去。”

    “毕竟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不是吗?”

    他率先哈哈大笑地拍了拍简-艾斯的肩膀,想进一步搂住,骇人杀意便从心底溢了出来。

    “我想还是不用了。”躲开他亲近的人儿微微一笑,看眼上方那些看客,继续用和和气气的语,轻声道,“书上告诉我,取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你根本不会放过我,从你到这里来的那一刻,我的结局就已然注定了吧。”

    面前人的表情快要控制不住,简-艾斯又笑了笑,与其擦肩而过,往前那条小路。

    单膝跪在旁边的李-曼特抿嘴看他,叹了口气,神情沉闷的埋下头,待到对方快要越过自己时,缓缓张开了嘴。

    “好。”未等到他出声,越过他的人儿已留下这句轻飘飘的话。

    包括查理-詹姆斯在内的些许贵族蹙紧眉,紧紧盯着这个人的背影,眼里有了几份惊愕。

    简-艾斯很快就穿过了所有侍卫,缓步走向马车边,眼看就要踏上车夫为他拉下来的阶梯。

    “要不现在就打吧。”

    一道声音叫醒了人群,众人回眸,纷纷向其身边的殿下躬身行礼。

    身旁人无声投来目光;帕英-德-雨果大方侧头与殿下对视,笑出温和的弧,嗓音温润,使人忍不住生出好感:“殿下,虽然那个平民学生说得真假我们也不清楚,但是古德-讷斯身上的伤是确实存在的。当然,在这样一个**的节日,我与殿下您一样都不想见到任何的死亡,所以……”

    他望向下方,望着这一直吸引着殿下目光的骑士,笑容更加和煦:“只是简短的切磋就好了,也当是传统的武斗节日,之后的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你认为我的提议怎么样呢?简。”

    话音完,所有人都只能在这位翩翩贵族的脸上找到善意,于是各自心生感慨,略略有些遗憾的顺着发出声音。

    “是啊,简,就当是一场搏击比赛吧。”

    “其实这也并不算什么大事,说不定你们之中还有许多误会。”

    “那就打吧打吧,刚好我也想看看神体在使用气血到底是什么样子。”

    “嗯……这确实是令人期待呐,我压十五枚红晶,买简爵士。”

    “那我还是买那个平民,他看起来挺有骨气的,实力应该不差吧。”

    “艾斯!来吧艾斯!现在就打!”

    围在上方的贵族逐步热闹起来。造成这一切的雨果故作轻松的呼出口气,再看向身旁公主,优雅行礼,用十足无奈的语气请罪道:“对不起殿下,是我做主张了,请您原谅我。”

    安娜闻声不语,片刻之后,才移开视线,用柔柔的声音回:“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我用生命保证。”帕英-德-雨果拍了拍胸口,站姿挺拔地取出手帕,仔仔细细的擦拭掉额上的汗,并长长呼出口气来。

    安娜公主只能瞪他一眼,独有一番风情。

    帕英-德-雨果苦笑耸肩,无声移动目光,与端着酒杯的年轻贵族对视半响,悄然藏起了眉间的暴虐。

    原来,你也早早发现了呐……

    嘴角勾勒出若有若无的弧度,他再度将视野投入台阶下面,终而找到了一脸阴沉不定的查理-詹姆斯,十分不好意思的耸耸肩,举起酒杯隔空敬了下对方。

    柴,我已经给你加好了。他微微一笑,仰头喝尽杯中酒——血红的,仿佛正在生吞人心。

    查理-詹姆斯气得发抖,死死咬紧腮帮让人看不出多余变化,跟着望向站在车边没动的那个死人,眼中浮现出一丝凶狠的坚决。

    事已至此,那就痛痛快快的毁掉吧。

    他开始迈步,不再有任何的迟疑。

第三百九十章 阴鸷

    在范-布鲁图斯看过的某本书里:

    一些动物会在捕猎时戏弄已经无法逃脱的猎物,还常常把能捕到的猎物统统杀死,从不放生,这种行为叫作“杀过行为”。

    而在他最喜欢的另一本探险手记中:历来被流浪诗人歌颂是人类最好海洋伙伴的海豚,也会在特定的时节蜕下温和无害的外表,用一种种罕见的残忍手段,将新出生的海豚幼崽压在身下溺亡,甚至这个过程还伴随着更加令其痛苦的撕咬。

    它们最终目的只是为了发泄最原始的欲望而已——食物、领地、繁衍。

    动物亦是如此。

    那……

    人呢?

    一丝晦暗的弧度展露,这位服饰华美的年轻贵族从帕英-德-雨果的脸上收回目光,再看看另一位站在安娜公主的人,端起酒杯,好似闲聊般的慢慢开口道:“乌迪,你与简-艾斯是同班同学对吗?”

    “嗯?”乌迪-亚摩斯抬起深绿色的眸。

    “他前几天收下了轩尼诗女士赠予的一柄圣器,这个你有看见吗?”范-布鲁图斯接着问。

    “我不知道。”乌迪-亚摩斯摇头,款式古朴的金丝眼睛使他看起来气质极佳,“但我确实在那一天遇见他过。”

    “那就是了。”范-布鲁图斯细品口齿间残余的醇香,目光悄然掠过默不作声的安娜公主,继续出声,“查理-米尔顿为他买下了整个市面的武技,现在又有了轩尼诗女士赠予的圣器,我现在要买简爵士十枚红晶赢,请问有谁愿意陪我对赌。”

    镜片后的睫毛轻轻一颤,乌迪-亚摩斯立即不开口。

    “我来吧。”帕英-德-雨果笑眯眯的入场,伸手进入公主殿下的目光,变戏法般的取出一枚枚红晶坠入侍从的酒盘里。

    “安娜殿下。”

    某道人影忽而靠近,安娜公主抬起美眸,望着这个呼吸都有些沉重的人儿;自身不带丝毫情绪。

    围在她周围的三位继承者慢慢让出点空间,蒂姆-奇得塔斯只是用目光扫过这些人,继续对殿下开口道:“今晚的舞会马上就要结束了,那些礼物需要我现在给你送过去吗?”

    “不用这么着急,蒂姆。”安娜柔柔一笑,有些俏皮意味地说道,“这会让我认为你是在迫不及待的要我离开。”

    旁边的大管家立即要出声,蒂姆-奇得塔斯抬手止住,深呼吸一次,摇头沉声答:“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殿下。时间已经不早了,这本就在计划之中,但是我会遵守您的意见。”

    安娜抿出鼻音,又露出浅笑,确定了某件小事。

    待到这位坏气氛的继承者离开,帕英-德-雨果望眼前面这些黑压压的人头,听着各式各样的热闹声音,“啧”了一声,说道:“我现在又有点犹豫了,布鲁图斯。”

    他转头,看向范-布鲁图斯的演技逼真:“那可是查理和轩尼诗,我想还是算了吧。”

    “你也太过小心了。”范-布鲁图斯无奈一笑,倒也不强求,大方将之前下的注赏赐给了侍从;于后者的激动红脸中取下一支美酒,与帕英-德-雨果十足亲密地举杯相碰。

    猩红的酒在摇曳,乌迪-亚摩斯目不斜视地听,于是面色更为平静的笔直站立,并悄无声息的看眼身旁殿下,再一次选择了明哲保身。

    但是下一刻,身材修长的帕英-德-雨果向他投来了视线,面色惊奇,仿佛发现了什么新的趣事:“乌迪,我刚才好像听到那位平民说简爵士只有初级武士境界,这是真的吗?你没有跟他较量过吗?”

    “你不会让我错过了赢钱的机会吧?”帕英-德-雨果运用打趣意味的皱眉,巧妙遮掩了眸底的那一丝讥讽。

    “这想来是谣言。”可等不到他作答,范-布鲁图斯就接上了话语,“好像是你们班上的某个人吧。”

    范-布鲁图斯冲着这头病狮笑笑,势要诛心:“一直拿着击败神体这件事谋取利益,你作为帝国班的魁首,应该调解这个矛盾。”

    “还是说,这件事情是真实发生的呢。”

    他问完,站在一旁饮酒的雨果轻轻摇晃酒杯,等着某份即将要挑明的态度。

    是妥协,还是维持可卑的原则呢?

    帕英-德-雨果沉默不语的想,一转酒杯,朝着身旁殿下露出优雅温柔的笑,躬身敬酒。

    其实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哦。

    慢慢饮入杯中酒,他的丹凤眼不再柔和,于月光中极为阴桀。

    时间在流逝,乌迪-亚摩斯垂下镜片后的眼睑,伸手推下镜架,抬头,向这两头围剿着他的雄狮,露出温和笑脸:“我这段时间都在准备年末,毕竟在那场考核之后的魁首,才是真正有说服力的事情。”

    “嗯~这确实是极为重要的。”帕英-德-雨果认真点点头,放下酒杯,公主殿下的声音同时响起,“我站得有些累了,请为我拿着椅子过来吧。”

    答案要揭露了。围绕在殿下身边的狮子们略微不安分的露出了爪与牙,把气氛摁向更为微妙的层次。

    “雨果,你愿意为我行动吗?”

    殿下的话语定下。乌迪-亚摩斯竭尽全力忍住从脚底往上窜的这股冷意,保持最后的优雅,端起酒杯,目光略微空洞的看着前面,用红酒盖住发白的唇。

    身边人已然在优雅躬身并往前城堡,临走时那一抹戏谑划破了乌迪-亚摩斯的心防——捏紧他的心瓣膜,刺出满目的红。

    是从一开始就输了吗?

    他终而回过神来,尽力盖住眼里的阴冷,直直看向淡笑品酒的范-布鲁图斯,慢慢抿紧了唇。

    有时候,圆滑和不得罪本身,就已然代表了某种主观意见。

    他,终究还是沦为帮凶了。

    而且醒悟的太迟。

    金丝眼镜滑下鼻梁,乌迪-亚摩斯伸手将其推正,弯腰,向公主殿下作出最后的道别:“我想起一些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了,尊敬的殿下,这是一个令人喜悦的夜,我会永远记住它的。”

    “我也一样开心,乌迪爵士。”安娜侧头向他颔首,犹豫一会儿,还是伸出了戴有蕾丝手套的玉手。

    乌迪-亚摩斯只将其当做最为神圣和尊贵的礼物,慢慢弯腰,用完美无瑕的礼仪,捧住这只柔荑亲吻,然后留下一道步调沉稳的背影,逐步消失在了人群中。

    看呐,又一位外来者被驱赶了。

    范-布鲁图斯用手帕擦掉嘴边残余的酒渍,往后回头,望向栏杆下方的场景,望着那个沉默站在原地的,孤零零的人,缓缓收敛了情绪。

    其实刚才这一步又一步,已经是火中取栗,刀上跳舞。

    为了对付这个难缠的落寞贵族,他已不惜一改在公主心头的印象,先后用小家子气的话挑明问题端,再用豁达配合出雨果的酸意。毕竟这位盟友已经花费这么大的心血要拉人入水,作为同样立志成为驸马的人,怎么能无视这根橄榄枝呢。

    之后,他先用乌迪-亚摩斯的配合引出了名声浪荡的女侯爵,只用一把圣器,就让下面这个神体彻底被判上死刑。

    其实这时已经没什么悬念了。范-布鲁图斯复盘到这里,不由捏住高脚杯,不露声色的看了眼未显出任何端倪的安娜公主。

    值得吗?

    范-布鲁图斯的剑眉蹙紧,看眼亲自搬着椅子往这边小跑的帕英-德-雨果,悠悠叹出口气,抿住了这一点点郁闷。

    事实也证明,想蹲在伯韩湖守株待兔的武士并不是什么强大的对手,稍稍引诱,就输的这般完全了。

    要再多一些……可是会吓到这位大公主了罢。

    范-布鲁图斯到此轻笑一声,压住从内心深处溢出来的晦暗;得亏周边贵族众多,将他完完全全遮盖住了。

    哪像下面这不需要脸面的人。

    扎扎实实缩起来,像个乌龟,压根不在乎名誉。

    眼底的残忍已如实质,突然有人转身,范-布鲁图斯抬头又是那名高高在上的继承者,淡漠接住对方的寒暄,与之碰杯,从始至终都是这股薄凉。

    待到人离开,他看眼已开始与殿下温柔交谈的雨果,叠腿往后一靠,把中心彻底交给了栏杆,于夜风里微微眯起眼睛。

    其实,安娜公主是最不喜欢财阀的了。

    或许是随了她的父亲,也可能是某些书籍的耳濡目染,但不管怎么说,也真是不知道收敛的呢……

    范-布鲁图斯弯下嘴角,想起前几年与雨果在那座庄园里丢尽的脸面,不由仰头喝掉杯中红酒,朝着侍从招招手,要来一杯入口更厚的黑皮诺(Pinot-Noir);慢慢摇晃,低头闻着其内的香味。

    “你又还能撑多久呢?”他在夜风轻声的问,透露着一股血腥味。

    ……

    已经有贵族在开盘下注,晶币叠在一起的声音十足悦耳。

    查理-詹姆斯慢慢走来,手中刀刃亮如白雪,时时刻刻流露出寒意,提醒眼前人,它是切实见过血的。

    “艾斯。”

    脚边的碎石“嘎巴”一声,查理-詹姆斯抬头看着这静待下文的人儿,忍不住咬了下腮帮,这才压下想要撕裂这张脸的心思,“既然大家都一致同意了,你就好好让他们看看神体的天赋吧。”

    他用刀身拍了下大腿,回头看眼还跪在那里的贫贱少年,扯开嗓子的语调豪放道:“让他们看看!我们查理战队的队长!有他妈的,怎么样的实力!”

    “打!”这位第一继承者倏地弓起腰背狂吼。

    “打!!!”

    所有亲卫都顺着他的呼喊举刀狂吟,用各自汹涌的气血,炸裂整片夜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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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龙挣翼,百鬼夜行,巨人遍野……
他于寒冬里睁眼,伸手,握住了整个世界!黑潮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黑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黑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