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珠联璧合
“陛下怎么会突然有增兵南直隶这种想法的?有人对陛下说了什么吗?”
张居正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朱翊钧,增兵南直隶?这可不在他们原先的计划之中。
张维贤六年前把一大批京营废物们带到了江浙,这一操作大大启发了张居正,他又在接下来的几年找了几个借口、又把一批吃空饷的废物赶出了京城。
位置空了出来,张居正立刻兴冲冲地从辽东、甘肃、甚至广西等地选拔精兵强将,以这些精锐为骨干,招募直隶地区忠良勤恳的自耕农、小地主子弟加入军队,力图重建一支精锐而忠诚的中央军。
朱翊钧也没有闲着,他提名了许多赋闲在家的年轻勋贵、宗室加入京营,成功在勋贵和宗室那边刷了一波声望和好感。
这些人能力差得一批,又从小对父辈贪污腐败的恶劣行径耳濡目染,把这批人提上来,朱翊钧用不了几年就得准备二次重组京营。
但这些人很可靠,他们都是从小就进宫当差、为朱翊钧鞍前马后的自己人,宗亲、勋贵的身份也决定了他们远比普通人要忠于皇权,而且是忠于朱翊钧个人。
而且任用这些人还能安抚利益受损的勋贵宗亲们,不至于让那些人迁怒到朱翊钧身上,在成功亲政并坐稳龙椅之前,朱翊钧谁都不想得罪。
种种考虑之下,朱翊钧最后还是捏着鼻子从矮子里面拔高个,挑了几个品行尚可、忠诚有加的勋贵宗亲塞到军队里,现阶段的京营听话比能打更重要。
至于守备紫禁城的禁卫军?禁卫军是太后的自留地,朱翊钧和张居正根本不敢打禁卫军的主意,直接跳过了这一步。
京营的整改已经步入正轨,接下来就是九边了,俺答汗的阴影无时无刻不笼罩着大明北疆,那条老狗一天不死、朝廷就一日不能安心。
重建京营、整顿九边、把漠北蒙古和辽东女真重新纳入大明的控制,这才是大明未来起码十年之内的既定国策,朱翊钧怎么会这个时候要求派兵到南直隶去的?
朱翊钧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把桌案上一大堆题本推到了张居正眼前。
“这是南直隶应天府尹和南直隶知府、知县们三年来的题本,朕命人从里面摘选出了些关键的东西,看看吧。”
张居正扫了山一样的题本堆一眼,果断从里面抽出官职任免、财政报表和户籍册,这三个数据最能反应出一地问题所在,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他就有了结论。
“陛下想说南直隶出问题了?关于农民方面的?”
“先生怎么知道朕想说的是这个?”
朱翊钧顿时大为惊奇,他自己是尝试过的,如果不靠祝广昌和穿越者这两个金手指,他必须有意识地把锦衣卫、地方太监、御史言官们的题本全看一遍。
他还是有意识地去查找相关信息,就这样尚且花了三四天的时光、头发都掉了一大把,张居正这才用了一盏茶的工夫,他是怎么做到的?
“臣一直觉得奇怪,南直隶根本没有多少可供开发的耕地,而且......而且士绅们的税从来是收不齐全、甚至根本就收不上来的,怎么可能一连三年都出现稳定的税收上涨,还主要集中在商税上。
更关键的是丁口的减少和官员处理案件的增多,百姓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告官,百姓生灵涂炭而题本上却安乐祥和,南直隶出的问题很大、大到地方官不敢往上报的程度。
这些臣早就已经注意到,方才不过核实一下数据罢了。”
张居正仍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淡然模样,这种程度的信息提取对他来说不过是基本操作罢了,他要是连这个都看不明白,底下的大臣就更得欺负他了。
听完张居正这一席话,朱翊钧不禁有些惭愧地苦笑一声,亏他还要靠祝广昌这个小号到处奔走,再配合自己的历史知识才能发现端倪,原来张居正早就盯上南直隶了。
地方官为了保政绩不敢说实话,税赋上不仅没出问题还年年攀升,这样的“模范省份”朱翊钧巴不得再多几个呢,怎么可能想到光鲜数据后的猫腻。
这就是天子最大的难处所在了,朱翊钧每天听到带着各种目的、来自各方势力、或真或假的消息太多,天子的眼睛看不到众生疾苦,只看得到桌案上精心装裱起来的一封封题本。
他必须从这些真真假假的信息中分析出关键所在、找出自己想要的那部分,否则迟早会被底下的大臣当成猴耍。
很多时候大臣们跟狗是一个道理,主人身强体壮又舍得给肉吃,他们就如狼似虎地冲出去替主人撕咬敌人;如果让他们察觉到了主人的软弱,那他们就立刻玩起了消极怠工、欺下瞒上的伎俩。
因此君主绝不能让臣子发现自己的虚弱,要么如明太祖、成祖一样实力过硬;要么像嘉靖帝一样故弄玄虚、以权术御人;要么就得像隆庆帝一样垂拱而治,懂得怎么提拔忠诚肯干的臣子。
幸好眼下还有张居正这尊大佛在前面顶着,能骗过这位狠人的大臣可不多,朱翊钧当即欣慰地笑了笑。
“朕就知道自己永远可以相信先生......不瞒先生,关于南直隶朕也已经有了腹稿,请先生过目。”
张居正立刻端正了神情,毕恭毕敬、甚至可以说敬畏有加地从朱翊钧手中接过了那封书信。
这样类似的戏码已经在六年里上演了无数次,每当张居正为大明下一步该走向何方感到迷茫时,朱翊钧就会笑眯眯地从袖子里掏出墨迹未干的一封书信,他表现得就像一位能未卜先知的神明。
朱翊钧可怕的大局观和执政能力给张居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位少帝绝对算得上一位思想上的巨人,他能拨开五十年、乃至上百年的迷雾,让大明按自己的心意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但朱翊钧同时也极为谨慎保守,他习惯了躲在张居正身后操纵朝政,小心地避免让任何怨恨集中到自己身上,对任何危害自己统治的因素都如临大敌。
如果没有张居正这样忠诚强悍、敢于为朱翊钧揽下众人怨恨的首辅,朱翊钧这六年来很可能什么都不会干,他太看重自己的皇位、也顾虑地太多了,成大事者不能太过惜身。
不过这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帝来说已经很不错了,通读完朱翊钧连夜书写的计划大纲,张居正欣慰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在国策制定方面、朱翊钧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陛下永远是如此圣明烛照,朝中每有大事发生、臣慌乱不已时,陛下就已经准备好了全套的解决方案,有这样的圣君在位,实在是社稷和百姓之福啊。”
“既然先生也认可朕的提议,那就赶紧让张维贤从江浙带兵赶过去构建防线......”
“臣的意思是,不如就让南直隶乱一乱吧。”
第一百二十章 火中取栗
“陛下认为,臣既然知道了南直隶有变,为什么整整三年都没有在朝堂上提起过此事吗?”
“.......先生教朕。”
张居正神情平静地看着朱翊钧,这种考较的阵仗让朱翊钧不由紧张了起来,见他认真地端正了一番自己的坐姿,张居正这才缓缓开口。
南直隶地区富甲天下不假,但朝廷能从南直隶收到的税赋其实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这主要要归功于大明畸形的财政政策。
大明的商税低到了令人发指的三十税一——也就是百分之三!之后万历皇帝还嫌商税太高了,又主动降到了原来的一半。
再考虑到大明低到令人发指的行政效率,豪绅、富商、权贵们无师自通的逃税漏税,大明能收上来的商税真就是蚊子腿。
这意味着大明主要的财政来源是人民的生产活动、主要的税收群体是底层百姓和工匠,对商人、贵族、士大夫这些真正的有钱人征税效率严重不足,富人们逃税漏税的现象日益猖獗。
话说得难听一点,这叫剐穷人的骨头去补贴富人,是极不健康的财政状况,朝廷根本没从明末的工商业繁荣中吃到红利,反而还要对已经大规模破产的底层人民层层加税,去赚穷鬼的银子。
虽然张居正没有把话说完、但朱翊钧还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顿时震惊地头皮发麻。
“先生难道是想收商税?这可是在断那些豪绅富商的财路,他们会恨死朝廷的......”
税赋一直是大明的老大难问题,比之卫所、京营、九边更加根深蒂固而难以改变,这个问题直到大明灭亡都没能得到解决。
朱翊钧的政治蓝图里确实有税改,但那起码是他执政十年、羽翼丰满之后的故事了,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去踩这个大坑的。
这个道理张居正不可能不懂,然而他仍旧坚定、乃至狂热地看着朱翊钧,那双精光暴射的眼睛里露出可怕的光辉和野心。
“所以才要让南直隶乱起来,让百官和天下人都看到倭患已经严重到了什么程度,逼那些商人和士绅向朝廷求援,这样朝廷才能名正言顺地把手伸到南直隶。
不求毕其功于一役,这次只要撬开一个口子就行,最起码要把厘金给收起来!”
张维贤前往江浙平叛时曾苦于四处流窜的匪寇和山贼,向朝廷提议在各处交通要道设卡,用密密麻麻的哨卡锁死流寇们的行进路线,也给手下的士兵们找点活干。
哨卡这一招迅速起到了良好的效果,流寇们不敢从大路行进、行军速度被大大拖慢,张维贤很快就锁定了他们的具体位置,集结重兵剿灭了四处流窜的匪寇。
朱翊钧曾经开玩笑地跟张居正说:这些哨卡能卡住到处流窜的山贼、就也能卡住南来北往的商旅,逼他们把商税在这里给补齐了。
朱翊钧是当成笑话说的,因为他害怕此举引起的反对声浪、十年之内根本不会去做,但张居正却把它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对于有些人来说,混乱不是末日、而是阶梯。
朝廷做事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如果平白无故就要加征南直隶的商税、赎买豪绅的土地,那就是毫无疑问的“暴政”,地方上为了抗税什么幺蛾子都能整出来。
有了“剿除倭寇”这个借口之后就完全不同了,这叫吊民伐罪,你地方上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吧?想不被倭寇侵扰,那士绅和地方官们就只能向朝廷求助。
朝廷当然是很乐意帮忙的,可王师总不能白来吧?朝廷从辽东、从燕京调兵去南直隶抗倭很花银子的,在当地想办法募集粮饷也十分合理。
而且王师都到地方上了,那交不交商税、交多少商税可就不是你能做主的了,敢有异议的人就是对抗朝廷,随手按一个“通倭”的罪名就能按在地上砍脑袋。
朝廷的主要税收依赖地税和工匠,倭寇们就算闯进来闹得再凶,只要耕地还在、娴熟的工匠还在,朝廷的税赋就不会受到多少影响。
护住运河和几个重要城市、倭寇闹得再凶也影响不到燕京的老爷们,朝廷有的是耐心等南直隶的士大夫们求着自己发兵支援。
“南直隶再富庶、朝廷收不上来税就没有任何意义,大明这棵二百年的大树上有太多太多的旁支杂叶,是时候该修剪一下了。”
朱翊钧不由被张居正冷酷的语调激地虎躯一震,张居正这番话的底层逻辑是相当残忍的:人不仅仅是人,还可以被视为一种资源、一种资产,既然是资产,那就有“负资产”这一说。
在这个逻辑下,如果一个百姓不能给朝廷交税、不能给朝廷服役,而朝廷还要承担他活不下去后造反的可能性,那这个百姓就不再是皇帝的子民了,而是棘手的“负资产”,是要尽快甩掉的包袱。
张居正觉得这种负资产太多了,所以要让他们死上一死,逼那些占据着垄断地位的豪绅和富商向朝廷让步。
朝廷把权贵们让出来的蛋糕切一切,皇室、朝廷把最好最大的一部分分走,再拿一些边角料出来镇抚百姓。
这样该死的人就死得差不多了,本来被霸占的蛋糕也分了出来,堪称皆大欢喜。
张居正今天每一句话都是诛心之言,是原本要用上一大段废话、一大段典故、拐弯抹角地让旁人去猜的核心思想,今天这番话要是泄漏出去、张居正一定会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历史上的那个张居正是绝不会说出来的,因为他知道万历皇帝平静神情下的癫狂,万历无心、也无力挽回大明日渐衰颓的危局,那还不如明哲保身、为家人考虑。
但朱翊钧是个好学生、更是个好天子,比张居正预想中还要好,好到让他那颗熄灭了的“明君圣主”之心再次火热起来。
近七年的首辅和帝师当下来,张居正已经不能再了解朱翊钧了,这是个有底线、念旧情的天子,就算两人日后反目,朱翊钧也不会追究到他的家小身上,甚至会替他们挡下外界的风雨。
张居正不怕自己身败名裂,但他不能不怕别人清算自己的家小,现在朱翊钧为他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他终于可以放手去做一些疯狂的事情了。
张居正突然抓住了朱翊钧的双手,这种逾矩的行为吓了朱翊钧一跳,他认识张居正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有这种失礼的行为。
张居正握着朱翊钧略显稚嫩的双手、眼神越发坚定,这一幕像极了明初的某对父子。
“陛下这双手还很干净、也很稚嫩,就让臣这双老手替陛下拨去棘条之上的倒刺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己卯倭乱
南直隶——扬州府——通州卫宁港
“西八saiki!这是什么鬼地方?不是说要到南京去吗?南京就这副鬼样子?”
一个衣衫褴褛、浑身都是盐粒子的海贼挣扎着从海里爬到了岸上,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朝鲜语躺在沙滩上大声骂街,身后零零散散的几十人也陆续从海里爬了上来。
“闭嘴吧白痴,那么大的风浪、我能让咱们活着着陆已经很不容易了!”
操着潮州口音的年轻人呸掉嘴里的沙子,他为了今天的行动提前在扬州府住了两三年,没想到最后还是栽在了风暴上,这个运气是真他么绝了。
九鬼源内这次来大明的主要目的是抢劫,最好是趁明军不注意、狠狠捞一把肥的就驾船跑路,因此规避明军主力就成了这次行动的重点。
九鬼源内率领大部队躲了起来,零零散散地派出了数支一百余人的先遣队登陆扬州府各地,让他们漫无目的地四处流窜劫掠,等待和大部队汇合。
这样一来可以混淆明军的视线,让他们为了扑灭这些先遣队而疲于奔命、露出防守的破绽;二来也能为主力登陆创造条件、摸清情报,免得遇到登陆在明军主力脸上这种尴尬。
朴仁勇加入某个神秘的势力已经很久了,他的武艺高强、也有一腔血勇之气,在一群朝鲜人和日本人里也混出了不小的名声,很多人都服他。
但他是个朝鲜人,朝鲜人永远不可能进入势力的核心,只能干潮州老爷们不会去干的脏活累活,比如这次九死一生的先遣队工作就落到了他头上。
更不幸的是朴仁勇和他的手下遭到了风暴的袭击,一百人里只有七十多人活着从海里爬了上来,兵刃和铠甲也全都沉在了海底,现在这七十多人就跟落难了的渔民一样狼狈不堪。
最最倒霉的是:潮州仔把地图也扔在船上了!他们现在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这他么还当个什么倭寇啊,怕不是要直接被地方乡勇团练砍了脑袋拿去邀功,要是现在有一小股白痴过来送他们点兵刃就好了......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在这里私自聚集的,是要造反吗!”
朴仁勇等人正一筹莫展之时,五六个穿着破破烂烂的棉甲、走路姿势无比嚣张的明军靠了过来。
他们本来是来查查有没有人贩私盐的,但渔民......也勉强可以,蚊子腿也是肉不是?能榨出几两是几两。
本着这种勤俭持家的明军优良习惯,领头的明军军官一边上下打量着朴仁勇等人、试图发现他们身上哪里有值钱的东西,一边娴熟地把“反贼”的帽子扣到了他们头上。
这要是寻常百姓、当时就得被“谋反”这顶大帽子吓尿,但朴仁勇跟一群手下完全听不懂汉语,一个个仍旧只顾着瞪大了眼睛打量明军身上的棉甲和武器。
队伍里唯一能听懂汉语的潮州仔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要不是这种人渣一样的**流氓,他也不至于放着好好的良民不当落草为寇。
朴仁勇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脚步虚浮、面色发白的明军军官,这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德性,真打起来朴仁勇三招之内就能拧断他的脖子。
“西八......这个狗崽子在说什么?挑衅老子吗?”(朝鲜语)
“他应该是附近卫所的明军,怎么说,搞死他们弄两把刀过来?”(朝鲜语)
“感觉可以,这帮**也就剩下欺负老百姓的本事了,弄死他们简单得很。”(朝鲜语)
“正好,潮州仔、你去跟他们搭话。”(朝鲜语)
这个时代的朝鲜、光从语言上就能分出尊卑来,贵族和文臣老爷们清一色地用汉语,朴仁勇这样的贱民就只会说朝鲜语,不是朝鲜平民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见前来盘查的明军听不懂朝鲜语,朴仁勇和同伴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大声密谋几句后就把懂汉语的潮州仔推了出去。
另一边前来盘查的明军早就等待不耐烦了,当即脸色一变,抽出腰间雪亮的腰刀指着朴仁勇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混蛋在说什么?本大爷在问你们话听不见啊!”
这些明军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就算朴仁勇这边有七八十人又怎么样?一帮遇难的渔民他还不是想怎么敲打就怎么敲打,压根就没把对面当回事。
被分配到队伍里负责引路的潮州仔笑嘻嘻地凑了上来,无比娴熟地冲着嚣张跋扈的明军军官点头哈腰,一手去掏袖子、装出翻找银两的模样悄悄走到军官身前。
“听见了听见了,我们只是想......入你姥姥!”
潮州仔话说到一半脸色突然大变,猛地一个肘击狠砸在军官太阳穴上,直把军官砸得两眼充血、眼前一黑就扑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几个明军大惊失色,他们刚想抽刀反抗、朴仁勇就已经一马当先地冲了过来,他飞起一大脚踹飞一名拔刀的明军,顺手抄起那人拔到一半的腰刀猛劈在另一个明军身上。
朴仁勇这一刀直接劈开了那个明军三
^0^分之一的身体,飞溅的鲜血滋了他和其他两名明军一身,其余倭寇一拥而上、乱拳把还活着的明军打成了肉酱。
战斗不过半分钟就已经彻底结束,上半身满是鲜血的朴仁勇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其他倭寇娴熟地蹲在地上从明军尸体上翻找着有用的东西。
“呼砍完人真是神清气爽,连在海里泡了半天的疲倦都忘掉了啊,潮州仔,下一步怎么做?”
被称作“潮州仔”的年轻人望向远方,夕阳西下,一个坐落在河边的村落上空缓缓升起几缕炊烟,这种坐落在内地的小村庄一般是不会有什么武装力量的。
潮州仔脸上阴狠的神色一闪而过,他从破破烂烂的上衣下摆撕下一缕布条、把刀柄和自己的手牢牢捆在一起,以免等会血流到手上握不住刀。
“下一步啊......先去前面的村庄休息一晚上吧。”
与此同时的应天府城下,应天府城门紧闭,应天府府尹站在城头皱眉望向远方。
远处,几百名黑袍黑甲的精锐骑兵快速靠近南京城,他们的衣甲、兵刃都被漆黑的罩袍覆盖着看不真切,胯下马匹俱是矮小精悍、但耐力出众的杂色滇马。
滇马在冲击力和速度方面都比不上塞北战马,但好处是耐性极强、能驮着骑兵和装备进行长途奔袭,而且滇马更好生养,没有豆子和精细的粮食吃、啃两口草也能凑合着上路。
整个大明会装备滇马的军队屈指可数,眼前这支军队一定来自广西甚至云南,但那里的军队怎么会跑到南京来的?
骑兵队在弓箭手的范围之外停下,应天府尹皱着眉头示意手下朝城外大喊。
“城下的军队止步!你们是谁的部属?”
为首的将领掀开面甲、坦然驱马来到弓箭手们的射程之内,他怀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轻轻打了个呵欠,绝美的容颜让城上众人都不禁为之出神。
“我是广西望海卫千户祝广昌!奉天子的密令行军至此,尔等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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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珍宝阁
表明身份之后,应天府尹顿时松了口气、挥手示意各城门赶紧打开,南京这么繁荣的大都市,哪怕只是封闭城门一天都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三百精骑进城之后,南京官员迅速为他们腾出了一片驻地用于歇息,兵部还专门派人过来警告朱翊钧,让他约束士兵尽量不要出营骚扰百姓,官员们各司其职、事情也是做得面面俱到。
此情此景让朱翊钧不禁感慨万分,南京的官员六年前可不像现在这么干练,六年前他们能看着朱翊钧带兵纵马进城你信不信?
看来张居正的考成法确实有效,它让大明的文官系统重新焕发了生机与活力,这是个不错的好消息,朱翊钧日后还有很多要用到这些文臣的地方。
朱翊钧进城之后没有回应南京城内各方势力的试探,就算有人问上门来、也是只一句“皇命在身、恕不透露”打发开来。
“皇命在身”搭配上朱翊钧锦衣卫千户的身份,足以让大部分闻到腥味的苍蝇知难而退。
嘉靖帝就不说了,敢得罪他的大臣一般没什么好下场;隆庆帝虽然不在意这种事,但谁敢给隆庆帝难堪,高拱和张居正两个顶级马仔就会冲出来把那个白痴踩死。
因此皇室给地方官的印象仍然是高高在上、招惹不起的,而且跟皇室有关的事情一般都高度政治敏感,真要知道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他们不怕朱翊钧亲政之后清算自己吗?
“皇命”的消息一传、飞鱼服往身上一穿,现在南京的官员们见了朱翊钧跟见瘟神一样躲都来不及,为了打发他赶紧离开,南京兵部就连粮饷供给都没有拖延过、给得特别痛快。
朱翊钧带兵进驻南京城之后便没了动静,因为他只知道有一大股倭寇准备在扬州府登陆,至于他们什么时候登陆、准备袭击哪里就一无所知了。
张居正是典型的揣着明白装糊涂,朝堂上一言不发,私下里锦衣卫拼了命地往扬州府派,好几个卫所的军队也是以“轮换训练”的名义偷摸着往扬州府那边靠。
现在扬州府各处都是朝廷的眼线,倭寇今天登陆、朱翊钧后天就能收到消息,三百精骑九百匹滇马,一人三马、立刻就能千里奔袭赶过去抗倭。
左右闲来无事,朱翊钧便挑了个晴朗日子带清儿到南京城里来逛逛。
由于朱翊钧特殊的身份与职业,清儿从小就习惯了跟着他走南闯北、看着他带兵火拼,两人从大明沿海到日本、安南都有涉足,甚至连南洋诸国都去过不少。
别看清儿只有十二岁,她的见闻之广博绝对超过了这个时代九成九的大人,再加上还有堂堂大明首辅张居正——的学生朱翊钧教导文学,清儿的学识和见闻都是上上之选。
但南京这种世界级的大都市清儿还是第一次来,小姑娘两眼放光在街上小跑起来,恨不得每个店铺都进去看一看。
朱翊钧怀里的零食、书籍、饰品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这些东西起码有一半是清儿永远不会去碰的,但她就是很喜欢买下来的那种喜悦和回家路上的期待。
好在朱翊钧从来就没在意过银子的事,而且清儿的心里总有一个度、买的差不多了就会停下来,倒也用不着他过于操心。
两人身前的道路格外空旷,就算偶尔有马车和牛车经过,他们也在侍卫们的眼神逼迫下默不作声地立刻绕路。
毕竟清儿身旁那十几个带刀侍卫气势实在太足了,只要有人靠近清儿一米之内,他们就立刻挺起健硕的胸膛顶上去,右手按住刀柄、用审视而危险的目光瞪着那个闯入者。
这十几个侍卫都是跟着朱翊钧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仅忠心耿耿、砍起人来更是一点都不含糊,路人一个动作不对劲他们就敢把对方手筋给挑了。
要不是祝广昌的身份不允许,朱翊钧都想出行前先派马队净街,让侍卫们占据沿途各处险要地形,把危险因素都排除干净再出行。
一方面是朱翊钧习惯了讲究排场,另一方面也是从安全上考虑,他这几年可没有少得罪人,哪个仇家安排个枪手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好,一枪开了朱翊钧的瓢都不足为奇。
清儿丝毫没有把路人的指指点点放在心里,反而逛得越发进入状态、甚至一不留神就用上了轻功,小巧的身躯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朱翊钧把怀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把丢给身后的侍卫,急匆匆地跟在清儿身后跑进了那家藏在街道拐角处的店铺,
朱翊钧一进店门就吃了一惊,这家店铺从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破旧,可这内部却是别有洞天。
这家店铺的装潢与其他店铺截然不同,一进店门、奢靡华贵的珠光宝气便扑面而来,精巧的玉石饰品随意地悬挂镶嵌在各处,稍被拨动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风铃一样动听而令人安心。
一般有这等财力的富商不会选这种没品的装修风格,但这家店的店主似乎对这种金碧辉煌的风格情有独钟,就连地砖都用雕琢着精美纹路的金箔包裹着。
话说那些不会是用来给皇宫铺地板的御用金砖上铺了层金箔吧...
^0^...嗯,应该不是。
店内随意地摆放着一些金银玉石、西洋的钟表和服饰、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名人字画......这些平日难得一见的珍宝就这么随意地摆在店里供人赏玩。
偌大的店铺里一个伙计也没有,只有一个白白胖胖、面容和善的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打盹,在店里乱跑的某个熊孩子和跟进来的朱翊钧完全没吵醒他,老板仍旧趴在柜台上香甜地睡着。
朱翊钧的嘴角不禁抽了抽,这老板心得有多大才能睡得这么香甜,就算有人进来扣你块地砖都得亏不少银子吧?他走上前使劲摇了摇熟睡中的老板。
“老板,你这里有什么小姑娘会喜欢的东西?”
“莫要烦我、看上什么了自己拿!我正睡......有!太有了啊这位老爷!您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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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珍宝阁奸商
老板被吵醒后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准备换个姿势继续睡觉,但余光瞟到朱翊钧和清儿的那一瞬间就兴奋了起来。
他突然站起身来热情地招待朱翊钧和清儿,甚至殷勤地给两人搬了凳子过来,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朱翊钧不禁警惕起来,右手下意识地放在了胸前衣襟里的荷包上。
虽然这个老板看上去相当和蔼可亲,但在他面前、朱翊钧总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的钱包相当危险。
趁着两人坐下的工夫,老板十分娴熟地从柜台下面抽出一块“徐氏珍宝阁”的烫金红木牌匾,随手挂到身后的墙上就回头笑呵呵地看着朱翊钧。
“我徐氏珍宝阁搜罗天下珍宝,从西洋工艺品到倭国刀剑盔甲应有尽有,二位想要点什么啊?”
朱翊钧越想越觉得不靠谱,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拉起清儿就准备走人。
“那什么......我们好像走错了,其实我们是来买零食的,我们这就走......”
老板沉吟片刻,一把抓起地上“徐氏奇珍阁”的牌子扔到后面,又从柜台下面掏出一块“徐氏百味阁”的牌匾重新挂上,顺带着还拿出了一盘精致的点心。
“其实我们对点心、零嘴也多有涉及,客人是偏好哪种口味的点心多一些?”
清儿好奇地拿起一块粉色的点心吃了起来,朱翊钧心头的危机感更重了,立刻又想出一个借口。
“......其实我眼睛不好、是来找郎中抓药的......”
“那就巧了,正好鄙人对医学也颇有涉及。”
老板笑了笑,从柜台下又掏出块“徐氏百草阁”的牌匾挂在墙上,左手宽大的袖子一抖开,里面居然整整齐齐地缝着几十枚银针。
冷汗逐渐从朱翊钧的额头上滴了下来,这家伙还真是难缠......但这反而坚定了朱翊钧走人的决心。
“其实我是来买棺材的!”
老板不慌不忙地从柜台下掏出一块“徐氏棺材铺”的牌匾,顺便指了指店铺左边那个疑似躺着吸血鬼的华丽棺木,巨大的金十字架压制下,那个棺木居然还在隐隐颤抖。
“那个棺木我至今也没有打开过,是我在西洋的一个好友送的战利品,他还特地嘱咐我一定要把那个大十字架放到棺木上,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个按理来说是非卖品,但谁让我与二位客人有缘呢?您想买的话价格好商量。”
朱翊钧听得嘴角猛抽两下,谁敢买这玩意啊?话说送你这东西的人是跟你有仇吗?
朱翊钧还从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对手,这家伙简直就像是能掐会算一样,完美封死了他每一个借口,好,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连这个也算到!
朱翊钧神情一肃,以黑暗决斗中拍出决胜牌的气势猛地一拍桌子大吼。
“其实我是来出恭的!”
老板掏出一块“徐氏公共厕所”的牌匾,笑容和善地指了指店铺后面的院落。
“小解一文、大号五文,男人左边女人右边。”
朱翊钧一脸怀疑人生地看着地上那一堆牌匾,就算把他穿越前的现代生活算进来,他在这短短的几十年人生里也从没见过这种营业模式,这个奸商是吃定他了啊。
见朱翊钧终于被自己“挽留”了下来,奸商笑呵呵地又把那块“徐氏珍宝阁”的牌子从地上捡起来挂上去,笑容依旧是那么和蔼而友善。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吧?客人有什么想要的呢?”
算你狠啊死奸商......
“拿点饰品出来吧......适合她这种小丫头的饰品。”
奸商眯着眼睛看了清儿半晌,一只胖手在袖子里不断掐捏演算、面上的笑容越发真诚起来。
“如果是这位小姑娘的话,鄙人隆重向您推荐这个。”
“我刚才为她算了一卦,此物属水德,正可中和这位小姑娘身上的煞气;而且令妹命中注定要四处漂泊,易与骨肉、所爱之人分离,系上这个也有助于让她安稳下来。”
朱翊钧原本是从来不信算命这种事的,但考虑到他都穿越到大明来了这件事......
再加上奸商说得其实不无道理,如果朱翊钧没有穿越到这个位面,那清儿的童年未免就过于凄惨了,凭清儿的武学天赋和聪明才智,将来恐怕不会安稳地度过这一生。
“把煞气什么的往别人家妹妹身上扯,你还真是好胆啊。”
奸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但还是坚定而严肃地点了点头。
“滔天煞气。”
清儿年纪还小、没兴趣看他们俩斗法,刚才一直在旁边钻研西洋的钟表到底是怎么转动的,奸商把声音压得很低,所以清儿其实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朱翊钧微微笑了出来、眼神却带上了冰冷的审视,寻常骗子不可能胡诌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身上有煞气,不然很容易遭到别人的辱骂。
但这个奸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朱翊钧用危险的眼神盯了他这么久,奸商脸上始终没有露出半点破绽,朱翊钧只好轻叹一声放弃继续追究。
算了,骗子就骗子吧,为这孩子花钱买个心安也值。
朱翊钧把在店里乱转的清儿喊过来,熟练地把她的头发披散下来,亲自给她扎了个单马尾。
“感觉怎么样?”
“轻飘飘的......还是第一次用这个来绑头发,好看吗?”
绑好马尾后清儿原地转了一圈,柔顺的发丝散落下来裙摆一样飘扬,天蓝色的丝质蝴蝶结看上去略显柔弱,却正好为平日里古灵精怪的清儿平添了几分柔和的气质。
朱翊钧一上手便知道那枚蝴蝶结材质不菲,即便是宫廷里日常使用的御制丝绸都没有那种丝滑的手感,而且入手有沁人心脾的微凉感,这绝不是寻常材质的蝴蝶结。
“开个价吧。”
“也不贵,一千两银子您拿走。”
“你知道一千两是个什么概念吗?”
听到这个报价,朱翊钧的面孔立刻扭曲了起来,我知道你这个蝴蝶结的材质不同寻常、还有玄学光环加持,但一千两这个价格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这个位面的大明一两银子约等于两千软妹币,考虑到大明的物价偏低、这一两银子的购买力还要强上不少,那一千两银子......你一个蝴蝶结敢问我要两百万???
皇宫里的太监们是出了名的黑心,清朝一个鸡蛋敢收皇帝二两银子的那种,但即便是他们也不敢用一个蝴蝶结问朱翊钧要一千两银子,因为朱翊钧不会没脑子到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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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水心
“大叔你脑子不好使吗?要不还是回去看看吧。”
清儿一脸关切地看着老板,她已经到了有金钱观的年纪,虽然自家老哥确实很有钱,但也没有多到可以这么败家的程度......
“给你银票,找个晋商的票行就能兑换。”
“多谢惠顾。”
清儿刚准备嘴臭两句,朱翊钧已经非常爽快和奸商完成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流程,仿佛那不是一千两银子而是几个铜板一样。
“你就这么把一千两给人家了?就为了这个?”
清儿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朱翊钧,就差把“你个败家子”写在脸上了,伸出白嫩的小手在朱翊钧面前晃了晃,生怕他被奸商使了什么迷魂术。
朱翊钧是个很怕麻烦的人,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绝不会弄得太过复杂,他这两年“生意”是越做越大,一千两银子还是能随手撒出去的。
刚才奸商那番话朱翊钧不是很想让清儿听到,因此也没法跟她解释,朱翊钧随手揉了揉清儿的脑袋糊弄过去。
“管那么多干嘛,买给你了就好好戴上,这个钱咱家还是不缺的。”
“嗯......我不管了!反正又不要我去赚钱。”
清儿气鼓鼓地把小脸转了过去,她现在颇有后世孩子看着父母重金买保健品的既视感,气得半死但是又拦不住他,稍微说两句就被“小孩儿懂什么”给堵了回来。
“其实我们还有一件赠品要送给二位客人,按理来说是要二位自己去挑的,但鄙人自作主张、给二位挑了件最合适的珍宝。”
奸商笑呵呵地从柜台下面取出一枚精巧的木匣,木匣中躺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清儿立刻就被那柄宝剑吸引住了,她从木匣中取出宝剑,刚一握住剑柄,丝丝冰凉安宁的气息就从剑柄上传到手心、再流入心脉,激地清儿不禁打了个冷颤。
“此剑名为‘水心’,是一柄可以贴身携带的软剑、不需要剑鞘,姑娘不妨试试用你的内力去驾驭它。”
清儿小心地将内力引导进“水心”,几乎是接触到清儿玄阴内力的瞬间,“水心”原本便精巧华贵的剑身突然通体闪着碧蓝的微光。
锐利的剑锋上寒光一闪,游蛇一样朝着清儿的面颊直刺过去,清儿还沉浸在“水心”微凉的奇妙手感中没有反应过来,朱翊钧立刻伸手去捉那剑锋。
但奸商的动作比他更快,朱翊钧和清儿只觉得面前有一阵劲风拂面,再回过神时,一只白白胖胖的大手就已经牢牢地捏住了剑锋。
被加持了清儿内力的“水心”剑身仍在不停颤抖,似乎像真的有灵性一般想要从奸商的大手中挣脱出去。
然而奸商的手上覆着一层凝练的金刚内力,“水心”的锐利的剑锋丝毫伤不到奸商,见“水心”还有挣脱的迹象,奸商伸出令一只手、猛地一指弹在水心的剑身上。
雄浑的金刚内力与清儿的玄阴内力对撞,两者的冲击几乎在空气中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冲击波。
“呀!”
清儿惊呼一声、被奸商的金刚内力震得连连后退,幸亏奸商没有伤她的意思,朱翊钧轻松在后面接住了她,清儿的右手此时仍不禁微微颤抖。
水心被奸商一指给弹得安静了下来,奸商仍旧跟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他卷起自己的长袖仔细地擦了擦水心的剑身,又笑容满面地双手捧着水心递到了清儿面前。
“永远记得把它的剑锋对向身前,多加练习,你总有一天能只凭内力驾驭它的。”
“谢谢......”
清儿怔怔地从奸商手里接过水心,朱翊钧看奸商的眼神彻底变了,武功高强、财力深厚、通晓占卜,这绝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奸商。
这六年下来他也多少清楚了清儿的武功,论内力、暗器和轻功绝对算得上一流高手,朱翊钧还从没见过有人能在内力上和清儿平分秋色。
但奸商今天轻轻一指就弹散了清儿的内力,这固然有清儿没有认真对抗的因素,但奸商的内力恐怕放眼整个江湖也排得上号。
“水心您收好,这还有一件附赠的衣裙,小店左手边就有一间封闭的小房间,姑娘可以在那里换上看看。”
清儿怀疑人生地眨了眨眼睛,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做生意的。
“......你们这儿买一个蝴蝶结送这么多东西吗?”
“水心是店里的规矩,衣裙是鄙人私人赠送的。”
趁着清儿去换衣服的工夫,朱翊钧神情凝重地看向奸商,如果对方对他有所求那还好说,朱翊钧不反感这种纯粹的利益关系。
但这个奸商一不图财、二不图朱翊钧的权势,上赶着用一千两的白菜价送给自己这么两件珍品,这就让朱翊钧十分警惕了,天底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
“你到底在想什么?光是那柄剑就不止一千两银子了吧?”
“哈哈哈,银子还是要收的、走个流程嘛,不介意的话,我给公子看看手相吧?”
“就这一个要求?”
“公子有所不知,你和令妹的命格极为特殊、是卜者梦寐以求的占卜对象,要是觉得不能白拿鄙人的东西,那就让鄙人帮你看看手相吧。”
朱翊钧刚才粗略地瞟了那件衣裙一眼,那绣工和材质,没有几个心灵手巧的绣娘三年工夫绝不可能织得出来,这就也不是一千两银子能买下的。
拿人家手软,朱翊钧也就半信半疑地坐下任奸商给自己看手相,只是还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怎样?看出我的财运还是官运了?”
“长远的看不清楚……但一个月内倒是相当明了,我要是客人您,现在就应该赶紧带兵到如皋去。”
“你懂个球……”
朱翊钧讥讽的笑容刚露出一半就意识到了不对,如皋……对啊!
历史上那伙贼寇是从浙江绍兴登陆、一路上席卷了三省八十余日,杀死明军官兵数千,甚至一路打到南京城下逼得应天府尹关闭城门,让朝廷丢尽了脸面。
但现在的浙江有张维贤留下的重兵把守,几万名京营哪怕大部分要去屯田也不是倭寇敢招惹的,倭寇再想劫掠就只能挑防守较为薄弱的扬州府。
扬州能允许大部队登陆的地点就那么几个,如皋四通八达兼有水利,无论倭寇从哪里登陆朱翊钧都能很快赶到,堪称最佳的待命地点。
朱翊钧之前一心记着倭寇袭扰南京的大事件,全然忘了如今的局势早已发生变化,大股倭寇早已不可能在原先的地点登陆了,他被自己的惯性思维给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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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武器带、命数
“你真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吗?”
虽然意识到朱翊钧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但奸商稍稍犹豫,还是决定把自己的话说完。
“有门路的话,再过两年就送令妹去选秀吧,她的命格、只有在紫薇帝星身边才能安定下来。”
朱翊钧的笑容彻底收敛了起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翊钧现在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个奸商在暗示自己什么东西,在此时的朱翊钧眼里、就连奸商招牌式的笑容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我理解客人不舍得妹妹到皇宫里受苦,因此鄙人也只是这么一说,请不要介意。”
奸商不说这句话还好,这句话说完就给朱翊钧气笑了。
受苦?什么受苦?合着进宫当朕的妃子很委屈人家女儿了?您完全不会说话的是吗?
见自己解释完、朱翊钧的眼神反而更加不对劲了,奸商也只能笑了笑低头拨弄算盘,不去和朱翊钧审视的目光对上。
就在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变得危险、朱翊钧都准备喊侍卫们进店的时候,清儿略显羞涩和窘迫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了起来。
“哥哥你过来一下......”
奸商附赠的这件衣裙名为“水蓝曳地望仙裙”,是模仿古代著名的“广袖流仙裙”的样式、再加以后世的改良缝制而成。
欣长宽大的衣袖和裙摆稍有动作便轻盈地飘了起来,精致华丽的纹路点缀其间,浅粉色的束腰完美地勾勒出了清儿不堪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望仙裙的下摆是青色的蝉翼纱外衬,为整体沉静恬淡的色调增添了几分明快,长长的裙摆一直伸展到地上,让人甚至看不到清儿移动的步伐。
六年过去、清儿也渐渐长成了一个大姑娘,虽说在朱翊钧眼里还是个经常调皮捣蛋的孩子,但那副倾城之姿已经渐渐有了雏形,有时候就连一起生活了六年的朱翊钧都会被清儿震撼到。
朱翊钧看得不禁呆了片刻,清儿着急地一跺脚,冲上去把他拽到了换衣服的小黑屋里。
“干、干嘛啊?我跟人家正谈事呢......”
朱翊钧还没反应过来,清儿突然弯腰把裙摆卷起来、直接把裙摆卷到了大腿根部的位置,一个可爱的黑白蕾丝腿环紧紧地贴在清儿的腿上,把周围的肉都略微勒了一些进去。
“这个东西是这么穿的吗?我试了好多地方、只有大腿上刚好能套进去。但是好怪啊......为什么会有这种设计?”
清儿白生生的大腿就这么暴露在了空气中,似乎很不适应穿这种过于暴露的服装,清儿俏脸微红、不安地夹紧双腿扭捏起来。
朱翊钧几乎被那璀璨的光芒晃花了眼睛,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把头侧了过去不再紧紧盯着清儿看。
话说......那个东西是叫腿环对吧?不知为什么会让人情不自禁地盯着看上好久啊......
“以后不要随随便便把裙子掀起来......这在西洋那边叫武器带,很多女刺客为了能隐蔽地携带匕首或是暗器就会这么穿,你不觉得这样很隐蔽吗?”
清儿一脸迷茫地听了半天,朱翊钧说得非常卖力、解释得也很认真,甚至不自觉地连自己特殊的魅力都使用了出来,但他说得越多清儿就越觉得不对。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
虽然朱翊钧说得一套一套的,但两人一起生活了六年、清儿对朱翊钧也有了很深的了解。
朱翊钧在她面前从不会绷着脸,平日里就算不是一脸姨母笑、神情也相当柔和,他在清儿面前严肃起来一般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失态。
而且刚刚那个眼神......貌似有些过于灼热了,实在是让人无法忽略。
“我怎么会骗你呢,以后穿这身都要好好地把腿环......我是说武器带系上哦。”
“知道啦,你快点出去!”
清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红着脸放下裙摆跑到了帘幕后面,挥手催促着朱翊钧赶紧出去。
奸商送的这套衣裙其实相当保守,表面上裙带飘飘引人遐想,实则上把清儿遮得严严实实地,就连穿的什么鞋都看不见。
只是清儿很喜欢这套衣裙、又有些不清楚腿环......武器带要穿在哪里,这才穿到一半就把朱翊钧叫了出来,以后再看到这根蓝色的武器带怕是就在长裤外面了。
清儿换好衣服再出来已经是一炷香之后的事情了,奸商脸上热情的笑容缓缓消失,他仿佛透过清儿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不由欣慰地叹了口气。
“我今日见到令妹、就像昔日曹植见到洛神一样震撼,能为望仙裙找到一位这样的主人,我也算对得起那位呕心沥血把它织出来的友人了......”
“谢谢。”
“不用谢我,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只有仙子一样的美人才配得上这身衣装,我才应该谢你帮我圆了心中的一桩憾事啊......”
有那么一瞬间,奸商的神情突然变得极为沧桑和疲惫,朱翊钧似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很多故事,但奸商下一秒就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奸诈嘴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朱翊钧的幻觉。
清儿被奸商夸得耳根有些发热,害羞地抱着朱翊钧的小臂躲到他身后,此情此景又让奸商生出许多感慨,他犹豫片刻又认真地看向朱翊钧。
“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那些话吧,本来算命人是不该说太多的、否则容易惹人怨恨,但看在令妹的份上: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一年之内一定要做完,今年是你运势最旺的时候。”
朱翊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年是什么特殊的年月吗?奸商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大吉利啊......
二人走出店门不久,奸商打了个响指,阴影里窜出几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迅速把店门封好,奸商从柜台下掏出本书不断地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词。
“奇怪了,我明明算的是紫微星要来南京啊?今天来的这小子身上虽说也有点帝王气吧,但是这印堂都块黑成煤炭了,一脸的短命相,再能活一年都是个奇迹!
倒是那个小姑娘的命格很不寻常,不行,我得再好好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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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里山村血案
朱翊钧带兵赶到里山村时已经是收到报告的一周后了,张居正遍布整个扬州府的眼线终于传回了消息:里山村似乎发生了一场激烈战斗,预测敌人规模在百人左右。
倭寇派先遣队探路倒也在朱翊钧的预料之中,毕竟历史上的倭寇们就是这么做的。
他带兵进驻如皋防的就是这一小股一小股流窜的倭寇,这些人对大城镇没什么威胁,但任由他们流窜就会祸害很多老百姓。
虽然让南直隶乱上一乱已经是定数,但朱翊钧还是希望能够尽可能降低这一过程对南直隶百姓的伤害,这才点起最适合扑灭小股敌人的精锐骑兵队,亲自带兵一路从广西赶了过来。
朱翊钧刚刚带兵赶到进村的土路上,冲天的煞气和血气便扑面而来,骑兵们胯下的战马都不安地在原地打着响鼻来回踱步,骑手都有些难以控制它们。
邓元飞心中立刻生出几分危险的预感,这种恶心而危险的预感他太熟悉了,辽东有些散落在山林里的汉民村落经常被女真人突袭,只有那种刚刚遭到屠杀的村落才有这种冲天的血煞之气。
朱翊钧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这么多战阵经历下来、他也多少有了些对死亡的预感,前面的恐怕是地狱般可怕的场景,那就不能带清儿过去了。
“你呆在这儿哪都别去,李荣山你带五十个弟兄保护清儿,一旦有情况立刻就跑。”
“可我也想跟你一起进去......”
“听话,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清儿不甘地撇撇嘴,一踩朱翊钧的大腿从马上腾跃起来、施展轻功飞到为她准备的那匹小马上。
这匹小马是清儿从小亲手养大的,性格温顺、身材娇小,就算是完全不会骑马的人骑上去也不会急眼,平时就留给清儿骑着玩或者代步用。
李荣山驱马来到清儿面前恭敬地点点头,带人从各个角度把清儿紧紧地保护在中间,即便有人暗箭偷袭也会被周围的骑兵用肉身挡下。
朱翊钧将剩下的二百五十名骑兵分成十队,每二十五人为一组,张弓搭箭从各个方向围绕着里山村游弋,搜索附近地形有没有潜藏的敌人。
虽然已经离收到报告过去了整整一周、村里应该早就没了敌人,但要是在这种地方被打个埋伏可就完蛋了,骑兵在巷战中就是一个个骑在马上的活靶子。
这三百名骑兵都是朱翊钧的心头肉,要是被一群倭寇换掉十几个能心疼地他直抽抽。
出于谨慎考虑,朱翊钧挑了十几个精锐骑兵悄悄地下马潜伏进入里山村,自己亲自带队、为后续的大部队进入探明情况。
朴仁勇等人早已离开里山村不见了踪迹,十几个穿着杂色衣衫、神色猥琐的山贼悄咪咪地行走在里山村之中,见到还完整一些的房屋就进去搜索财物和粮食。
“马的,这帮倭寇还真够狠的,三百多口人硬是没留下一个活的......”
“这手法我看着都瘆得慌,这帮日本鬼子做事是真不怕损阴德啊......”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赶紧找找有没有什么没被倭寇找到的金银财宝,重点搜地窖!”
他们是里山村附近一小缕山贼,平日里靠着坑蒙拐骗、欺负村民和路人过活,有钱人他们不敢惹、穷鬼榨干了也没几两银子,因此他们也只能勉强过活下去。
前几天一群人正躺在山寨里睡觉,不远处的里山村突然冒起冲天的火光,他们以为是村里失火了、想赶紧跑过去想趁乱偷鸡摸狗,结果正好撞见了大肆屠杀的倭寇们。
凶残的倭寇们给这些山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倭寇们平日里打的都是接舷战,这是种极为混乱而残酷的战斗方式,能打老了接舷战却活到现在的倭寇,每个都是武艺高强、心狠手辣的主。
因此虽然里山村的青壮们英勇抵抗,还一度靠人数优势打死了两三名倭寇,但终究还是无法弥补双方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倭寇们仅用一炷香的工夫就彻底击碎了青壮们的抵抗,战斗很快进入了一面倒的屠杀环节。
倭寇们的屠杀和劫掠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等第二天中午他们心满意足地带上粮食、财物离开里山村时,村子里已经没有一个能动的活物了。
山贼们当天晚上就收拾细软、连夜逃到附近的山头避难,直到今天才壮着胆子过来搜索一番还有什么值钱的财物。
山贼们四散开来到废墟中搜索,一个山贼很快就发现了什么、大声呼唤着自家头目。
“老大,你看这边还有个活的!”
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无力地躺在房屋的废墟中,倭寇们最后嫌挨个搜屋太过麻烦,干脆直接在整个里山村里纵火焚烧,把还活着的村民从屋子里逼出来方便屠杀。
女孩家的房屋被大火烧塌了,母亲知道出去了也是死,便在屋顶倒下的最后时刻把女孩护在身下,用自己的一条命换来了女孩的侥幸存活。
“啧,怎么是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不过小的也别有风味就是了。”
山贼
^0^头目打量了废墟里奄奄一息的女孩半晌,突然猥琐地笑了起来,和同伴们不怀好意地朝女孩靠了过去,山寨里没有女人的日子可不好过。
“死来!”
就在女孩绝望地闭上眼睛时,一种猛兽扑击产生的呼啸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接着就是诧异的惨叫声、绝望的求饶声,和尖锐铁器贯穿人体的奇妙声响。
女孩再睁开眼时,方才那些围着她的猥琐山贼们都已经变成了地上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无力地挣扎着。
一个黑盔黑甲、长发披散下来的将军停滞在她面前,他手中的长枪似乎有千钧的力量,降魔杵一般将一名山贼死死地钉在女孩身后的土墙上,山贼挣扎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黑甲的将军低头看向女孩,他的眼睛里闪着猩红的妖冶光芒、简直就像是噬人的凶兽在打量自己爪下的猎物。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女孩小小的心脏,即便是刚才被山贼们围住她都没有这么害怕,她颤抖着用最后一丝力气求饶。
“怪兽先生,请不要吃我......”
听到女孩稚嫩的声音,黑甲将军眼中的红芒一滞,歉意地朝女孩点点头便拔出长枪转身离去。
“抱歉......请稍等一会。”
女孩怔怔地看着那尊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黑甲战将,幸存的山贼们惊恐地朝着黑甲将军嘶吼着。
“你这个混蛋究竟是谁!”
黑甲将军猛地一抖长枪,甩净枪杆上缓缓流下的鲜血不让它们流到自己手上,霸气地冷声一喝。
“广西望海卫千户——祝广昌!”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一百二十九章 捕倭队
送走那个被救下的小姑娘之后,朱翊钧再也无法压抑住心中滔天的怒火,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吩咐邓元飞。
“邓元飞,你不是从辽东军出来的吗?分析分析他们可能会从哪个方向离开。”
按朱翊钧和张居正最初的计划,朝廷是准备放这些倭寇猖狂一阵子的,只有倭寇问题恶劣到了所有人都不能忽视的地步,朝廷才能占据舆论优势、借“乱世用重典”的名义推行自己的私货。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在军队和国子监学生们的协助下、政策的落实速度极快,而且地方百姓也知道改革的必要性,更不容易被利益受损、怀恨在心的保守势力煽动起来。
但今天里山村的惨案给了朱翊钧很大的震撼,坐在金銮殿里决定送别人去死,跟亲眼目睹这些百姓是怎么惨死的完全是两码事。
朱翊钧不会去妨碍张居正的计划,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非常清楚,大明这六年来的吏治清明、国库丰盈、武备修整不是真的因为朱翊钧自己多有德行,而是因为大明的首辅叫张居正。
在不妨碍张居正计划的前提下,朱翊钧希望自己能尽可能救下一些人,如果张居正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痛心疾首地劝他不要有多余的妇人之仁。
但朱翊钧必须尝试一次,事情的成功与否是一回事,但要不要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邓元飞看着地上的脚印面色一滞,分辨敌人留下的踪迹确实是斥候的必修课,但这痕迹也太稀碎了。
“时间太久了有些难以辨别啊......而且不知道他们的人数和战力如何,要不咱们还是想办法联系其他明军......”
邓元飞这番话也是从整体的利益考虑,若是放在平时、朱翊钧说不定还有心思考虑考虑甚至给邓元飞解释一番。
但朱翊钧现在胸膛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去他么的利益和算计!我今天一定要把这群人渣给找出来、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插在木桩上风干!
“姓邓的、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把老子说的话当放屁了!你这么有主意,你上来我下去?”
朱翊钧几乎是嘶吼着指着邓元飞的鼻子破口大骂,邓元飞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他也是看朱翊钧平时没什么架子、善于听取部下的意见,这才敢壮着胆子提出不同的意见。
毕竟南直隶遭灾关他们广西卫所什么事?真论起来他邓元飞也不是南直隶人啊?这种时候肯定是要想办法把危险性拉到最低。
这个时代的人基本都没有觉醒过民族意识,在辽东人邓元飞看来、自己和一帮南直隶的泥腿子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才理解不了朱翊钧此时熊熊燃烧的民族情感。
见朱翊钧和邓元飞起了冲突,周围的士兵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隐隐将邓元飞包围起来,只要邓元飞敢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下一秒就会有十几个大汉飞扑出来压在他身上。
这支部队是朱翊钧带出来的,这些士兵每个月指着朱翊钧发饷、指着朱翊钧保护他们的家人、跟着朱翊钧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上百场,忠诚度和纪律性极高。
朱翊钧的权威在这里是绝对的,他执意要干什么没人拦得住,邓元飞再敢多废话一个字,朱翊钧直接把他按在地上砍脑袋都不是不可能。
“小的该死、请将军息怒!我这就把那帮倭寇的底给您探得明明白白!”
邓元飞再不敢多言,哆嗦着翻身下马、趴在地上试图从残存的痕迹中推断出那伙倭寇的去向。
李荣山站在后面无声地摇了摇头,为将者不可因怒兴师,朱翊钧今天为了惨死的村民而发怒是仁义的体现,但从另一方面看,朱翊钧太容易被自己的所见所闻左右情感了。
“邓将军也是就事论事,偌大一个南直隶、单凭我们这些人如何追得上四处流窜的倭寇?还请将军三思。”
见李荣山这种谨小慎微的人都出来劝告自己,朱翊钧稍稍平复了自己激动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完善的对策。
“我们不是带了九百匹滇马北上吗?回如皋征集有经验的骑手,再让地方官府出面搜集马匹、骡子,以一百五十人为单位组成尽可能多的捕倭队。
地方锦衣卫和卫所有向捕倭队报告倭寇行踪的义务,捕倭队沿着官道搜索敌人踪迹,告诉所有人:祝广昌是能直接给皇上上书的锦衣卫,他们所有的功绩都能直接被皇上看到!
另外广发悬赏令,有能拿十枚以上倭寇首级献官者,除谋逆、弑亲等罪无可赦者皆可通过参军偿还自己的罪孽。”
朱翊钧不假思索,极度的愤怒之下、他的脑子转得极快,既然哨卡的方案暂时不能拿出来,那就用笨办法、让四条腿的骑兵去追两条腿的倭寇。
一支三百人的骑兵确实抓不到到处流窜的倭寇,但六支一百五十人的骑兵、全扬州府的锦衣卫、想要洗白的山贼盗匪加在一起呢?
倭寇们不会派太多人来做先遣队,因此这次的先遣队可能有好几支、但总人数不会过千,只要被朱翊钧组织的骑兵队逮住、当场就得团灭。
四处流窜、热爱屠村的匪寇本就让人心惊胆战,朱翊钧又把阵仗搞得这么大,南直隶的百姓用不了多久就会生活在巨大的恐慌之中。
到时候流言四起、大股倭寇直接在沿海登陆,南直隶的火药味就会直接被烘托到极致,介时就是朝廷插手南直隶的最好时机!
李荣山在旁边听地一愣一愣地,要不是他知道自家将军素有急智,他几乎要以为这是朱翊钧早就想要的说辞、只是想借题发挥罢了。
“将军、您真能给皇上上密报吗?擅自拿皇上做筏子可是要被御史们参大不敬的。”
我不仅能给皇上上密报,还能让皇上自己把那份密报手写出来扔到司礼监备案你信不信?
朱翊钧也没有心情多解释什么,大大咧咧地打了个哈哈就把这个话题给糊弄了过去。
“放心,我每年往京里运那么多银子贿赂的不是别人,皇上就是咱们的后台,他的名义随便用。”
不顾身后李荣山等人疯狂抽搐的面部,朱翊钧取下背上的长弓、对着里山村入口处的牌匾拉弓便是一箭,箭矢深深地扎进了木制牌匾里、尾部犹在微微颤抖,朱翊钧策马离去恨声高呼。
“不把那帮倭寇抓回里山村剁脑袋,我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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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积极的卫所军
泰兴县县衙之中,知县姜正轩满面愁容地看着桌案上厚厚的一沓报告,愁地眉毛都拧成了“川”字。
朴仁勇干完里山村那票后就一路向西流窜,由于他们没有扬州府的地图,这伙贼寇跟无头苍蝇一样沿着官道猪突猛进,粮食吃完了就洗掠、屠杀周边防守薄弱的乡村,
而且熊野源内派出的先遣队远不止朴仁勇这一支,扬州府内其他匪寇、邪教势力也趁乱活跃了起来,沿途缺乏明军庇护的乡镇多有遭到袭扰甚至洗劫者。
扬州府虽说往日也没少被倭寇袭扰,但让小股倭寇这样大胆地往内地流窜还是第一次,雪花一样的预警和求援报告飞到了姜正轩面前,姜正轩咬牙切齿地看向身旁的幕僚。
“这些倭寇也太过嚣张了......把守城官兵派出一部分去追捕他们可以吗?”
一旁的幕僚忍不住苦笑一声,这个提案他已经和同僚们商议了许多次、实在是不具备可行性,他这位县长大人在关键时刻还是不够沉稳啊。
“禀告大人,守城官兵和官府衙役平日里只负责城内治安、从没经历过两军厮杀,战力比起穷凶极恶的倭寇怕是远远不如,贸然派兵出城恐怕有些欠妥。
而且如果我们前脚把官兵派出去,倭寇们后脚出现在了泰兴城门前要为之奈何?”
姜正轩烦躁地把手中的报告团成一团,幕僚的话说得难听、但不是没有道理,在朝廷眼里,多少个被血洗的里山村都比不上泰兴有失更值得震怒。
大明的行政效率十分低下,远离城镇的乡村治安状况就更难言理想,说句难听的话,宗族械斗、乡间仇杀这种破事哪年不发生个几次?就算是整个村子被山贼屠了也不是太过罕见。
皇上和内阁也知道朝廷的基层掌控力有多差,地方治安甚至押运粮饷、劳役都要地方士绅配合,因为这种事处罚官员就显得太过苛刻了。
但到了县一级、情况就完全不同,朝廷在泰兴县里有一套完整的行政班子,从行政到司法再到军队一应俱全,县城就是“皇权不下乡”时代大明的一条条血管。
太平年间,一个泰兴县的影响力足以辐射周围数万户百姓,押运粮饷和劳役、地方上有了灾害或盗匪、村民需要交换生活物资......
这些事情都必须到泰兴县城来解决,泰兴县城一旦有失,地方民生、治安、经济立刻就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朝廷也会失去对这片区域的掌控力,这是朝廷绝对无法忍受的。
十个里山村被血洗,天子最多下旨申饬姜正轩办事不力;但如果有倭寇闯进泰兴县城大肆烧杀抢掠,京里来的就是抓他去燕京问罪的钦差和锦衣卫了。
姜正轩烦躁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每看那些报告一眼,就觉得眼前仿佛出现了倭寇残民的地狱景象,那种恐怖的预想让他实在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难道本官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流寇残害百姓而无所作为吗?那我还算得上什么父母官!”
“如果大人真的看不过去、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泰兴周围不是有一个千户卫所吗?卫所千户刘栋弓马娴熟,还养了几十个好勇斗狠的家丁,他说不定能帮上大人。”
姜正轩跟见了鬼一样不敢置信地看着幕僚,找刘栋派兵抗倭,亏你想的出这个馊主意!
“你说那个把士兵当成农奴使用、克扣军饷到军队差点哗变、***女被苦主一刀差点刺死的刘栋?这种人难道会主动出兵抗倭吗?”
提到刘栋的种种“光荣事迹”,给姜正轩出主意的幕僚也只能苦笑两声,他也不想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人渣身上,可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们眼下还有别的办法吗?”
姜正轩沉默良久,最后只能无奈地放下文人老爷的架子,抱着对刘栋还残存最后一丝人性的期望前往千户卫所驻地,找到正甩开膀子和军官们赌钱的刘栋希望他能出兵抗倭。
然而令姜正轩倍感诧异的是,千户刘栋不仅没有推脱,反而还欣喜若狂地把出兵抗倭的任务揽了下来。
“弟兄们早就看那帮狗娘养的倭寇不顺眼了,只是苦于没有出兵的号令罢了。既然姜大人愿意为我等做保,弟兄们明天一早就能出城抗倭!”
姜正轩被刘栋豪爽的态度给惊呆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猥琐粗鄙的黑胖子竟能有这等拳拳报国之心,顿时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地劝告刘栋。
“你可要想好了,出兵抗倭凶险无比,你今日就算不出兵本官也不会怪罪于你。”
“瞧大人说的,咱们不比北方的边军老爷、年年有朝廷拨银支援,但太祖爷留的地还是够种的,食君之禄就要担君之忧嘛。”
谁说我大明的卫所军已经烂到了根子里的?这不就还有一个敢战的忠勇之人吗!
姜正轩顿时被刘栋感动地热泪盈眶,自己总算对朝廷和百姓都有了交代,当即神情肃穆地朝着刘栋躬身一礼。
“想不到你竟有这等拳拳爱国之心......好!泰兴的武库里还有些兵器,我再从府库里抽调粮草和军饷一并支援给你,本官必不会让大明的忠良之臣饿着肚子空手上战场!”
姜正轩兴冲冲地跑回县城组织粮饷和军械,同时上书朝廷、准备把刘栋擅自出兵抗倭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刘栋一个武将都这么够意思了,他一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又怎么能甘居人下?
姜正轩刚走出营门,陪着刘栋赌钱的军官们就一脸担忧地凑到了刘栋身边,你要是让他们带兵押送物资或是垦田、这帮人还自认为能够胜任,但跟倭寇拼命……这题貌似超纲了吧老大?
“将军,咱们真就为了姓姜的一句话去跟倭寇玩命?听说那帮倭寇可是帮杀人不眨眼的凶人……”
刘栋毫不客气地朝着手下的后脑勺甩了一巴掌,另一只肥硕油腻的大手把几枚骰子捏得“咔咔作响”,脸上浮现出奸计得逞的得意笑容。
“白痴!咱们不是去拼命的,而是去发财的。”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卫所军现状(二)
眼看一阵密集如黑云的箭雨从明军阵型里蓦地腾起,一大片黑云快速飞向自己头顶,朴仁勇顿时被吓得腿都抖了起来。
“西八!那些明军都是神箭手吗?居然离得这么远就开始放箭!这个射程比日本人的弓箭手还要远三倍不止啊!”
倭寇们完全没想到明军会在这个距离放箭,这跟他们认知当中的弓箭射程差得未免也太远了。
往后跑的话阵型一定会乱,轻步兵的阵型一乱,那不就是抢着给明军骑兵送人头吗?朴仁勇不敢让手下散开,众倭寇只能匆忙捡起地上的财物放在头顶躲避箭雨。
一枚羽箭径直砸在朴仁勇毫无防护的脸上,朴仁勇心中顿时一片冰凉,他今天算是中头奖了,以他能获得的医疗条件,被羽箭射中面门几乎必死无疑。
朴仁勇在极度的惊恐下瘫软在地、手中的遮挡物也滚落到地上,密集的箭矢毫不留情地射中朴仁勇身上各处,砸得他痛呼连连、满地乱滚。
等等,砸得满地乱滚......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察觉到有哪里不对的朴仁勇翻身坐立起来,一脸懵逼地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别说被箭矢射中后血流如注的伤口了,他连皮都没破一块,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仁勇大哥,这些箭......好像是芦苇做的啊?”
其余倭寇此时也发现了端倪,明军的箭矢射到他们身上后就相当顺滑地掉了下去,仿佛倭寇们身上穿着无形的藤甲一样。
潮州仔从地上捡起一根明军射过来的箭矢,稍稍用力一掰,那根箭矢就从中间发出一声脆响、立刻断成了两截,这种箭矢怎么可能射得死人!
“好啦,临阵放三箭、咱们也算对得起皇上了,兄弟们撤!”
三轮箭雨放完,刘栋心满意足地挥着马鞭甩出一声脆响,骑马的亲兵们轻车熟路地收起兵器、掉头准备跑路。
弓箭手在封建时代是一个十分珍贵的兵种,和现代人印象中弱不禁风的后排不同,真正的弓箭手各个长得五大三粗、绝对是士兵中最强壮的那一批,平时不吃点肉根本养不出足以开弓射箭的壮硕肌肉。
弓箭手的日常训练、弓箭的保养、付给弓箭手的饷银......考虑到这些成本和一个合格弓箭手打底三年的训练周期,弓箭手在任何一支军队里都足以成为精兵,数量不可能太多。
因此刘栋手下真正能张弓搭箭的人其实很少,大部分士兵使用的都是“毛箭”,也就是芦苇做成的箭矢。
芦苇制成的羽箭随便谁来都能射得极远,而且大大降低了一轮箭雨的花费,保证弓箭手们能在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放完箭就跑,除了没有杀伤力以外堪称完美。
刘栋主动揽下出兵抗倭的任务可不是为了报效大明,这一个千户的编制、刘栋吃了近一半的空饷,一千二百人的编制只拉的出不到六百人来。
这么大的缺口不想办法弥补早晚会出事的,而且刘栋前几天跟人玩骰子输了一大笔白银,被迫把卫所的兵器和火器卖了一批出去抵债,这就又是一笔巨大的漏洞。
南直隶的卫所军经常被抽调前去抗倭,时间长了、刘栋做的这些丑事早晚会暴露出来,到时候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现在好了,刘栋自告奋勇和凶残善战的倭寇善战一番,众将士个个奋勇争先、杀敌如麻,血流如注以至敌之鲜血积于刀柄、滑腻到不能握住,给敌军造成了惨重的伤亡。
但奈何倭寇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倭寇们的甲胄轻便坚固、寻常箭矢根本伤不到他们,刘栋带兵鏖战一日、从日出战到日落,最终还是死伤数百人被迫撤退。
这样一来吃空饷的账平了、贪污军械的账也平了,天下竟有这等好事!
刘栋身旁的亲兵不安地看了看远处的倭寇,硬着头皮劝了刘栋一句。
“咱们要不还是冲上一波吧,真放这群倭寇走好多老百姓要遭殃的......”
“一个月六钱银子你拼什么命啊?真死在这里,朝廷还能帮你养一家老小怎么的?”
亲兵当时就被刘栋骂得缩了缩脖子,士兵们每个月能拿到的固定军饷只有六钱银子、也就是差不多1200块,这笔银子养活他们自己都困难,就更别说养活一家老小了。
更别提朝廷还经常克扣军饷、将军和官吏们还要对军饷上下其手,发到大头兵们手里的就更少了,做员工是要讲待遇的,你这点钱我很难为你做事啊。
而且一个成年男丁在古代家庭中是十分重要的,不仅仅是生产和安全,按照中国古代的宗法制度,如果一个男人死了、家里没有成年男丁,他的表亲和兄弟是能够瓜分他剩下家产的,也就是所谓的“吃绝户”。
真为了大明英勇奋战死在战场上,没有荣誉也没有抚恤不说,家产还得被族人吃绝户,老婆带着孩子改嫁、儿子还得跟别人姓,就这条件谁愿意给你拼命啊?
倭寇们祸害老百姓就祸害吧,不祸害到我家头上就行,弟兄们撤!
临阵放完三箭,刚刚还严阵以待的明军立刻一哄而散,百余名骑兵扬长而去,跑得比来的时候都利落。
朴仁勇等一众倭寇呆若木鸡地看着一路溃逃的明军,明军一边跑、一边把自己的铠甲兵器扔了一地,这下倭寇们从铠甲到火器全都齐活了,那些明军甚至贴心地留下了不少子弹,完全没拆封那种。
朴仁勇等倭寇此时的心境堪称跌宕起伏,这就好比你一个人玩吃鸡,什么都没搜到的时候迎面撞上开车过来的四排战士,每个人身上都是顶配武器和头甲。
你本来都在原地等死了,结果对面四个人直接在你面前把所有武器、弹药、头甲脱下来,整整齐齐地码成一摞,四个人车都不要了拔腿就跑,这种事情堪称闻所未闻啊!
一群倭寇看着满地的芦苇箭、前方一地的铠甲和武器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那帮明军为什么突然溃逃了,但他们似乎活下来了?
朴仁勇看看满地的兵器和毫发无伤的同伴们,这真是他这辈子过得最魔幻的一天了,他过了良久才不敢置信地自言自语一句。
“这就......打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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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亡命追逐战
没等朴仁勇他们为上一次“大败明军”喜悦多久,倭寇们就从偶然截获的一只信鸽身上发现:有人锁定了他们的位置,并且在持续地把这个信息分享给追在他们后面的一支明军。
刘栋麾下“卫所军”的英勇表现给了朴仁勇等人莫大的勇气,再加上刘栋的部下还顺手送了他们整套衣甲和军械,倭寇们一瞬间战力大增,有了和明军叫板的底气。
朴仁勇发现有人在后面追自己后不仅不想着摆脱,反而还有了利用地形设伏、狠狠干明军一次的大胆想法。
这个大胆的想法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同意,他们这些日子里虽然“连战连胜”、缴获无数,但始终没有获得最关键的扬州府地图。
大明的寻常百姓一辈子活动范围不超过百里,倭寇们连抓人带自己回海边都办不到,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击溃一股有地图的明军,或在胜利后擒获明军的向导。
计划既定,朴仁勇立刻挑了处遍布密林、略微隆起的丘陵作为伏击地点,让潮州仔带两个手脚灵便的手下埋伏在前方的小路上,发现了追上来的敌人就把他们引入埋伏圈之内。
由于朴仁勇等人一直沿着官道行进、而且丝毫没有遮掩自己行踪的意思,遍布整个扬州府的锦衣卫们很快就把他们的位置提供给了朱翊钧。
终于找到了里山村血案的始作俑者,朱翊钧立刻带着一百五十名骑兵亲自上阵,从如皋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泰兴县附近。
负责放哨和诱敌的潮州仔当时就傻眼了,朴仁勇让他去吊鱼,没想到咬钩的是他么史前巨鳄!
这一百五十人俱是黑袍黑甲、马术娴熟的精锐,阵型即便是在极速行进中也没有丝毫变化,但是这份纪律性和马术就已经相当难得。
潮州仔又仔细观察了一番骑手和马匹,战马膘肥体壮、一看就是用精细粮食喂出来的;骑手上半身有些肥膘、下半身却是精壮的罗圈腿,这说明他们经常骑马操练而且伙食很不错。
养这样精锐的一支骑兵队,非得是将领十年如一日、金山银山不要钱一样地填进去,还得有懂骑兵的将领带着才能养成,这么精锐的一支骑兵不去北边打蒙古人、拿来南直隶抗倭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潮州仔心里不该有的小心思立刻就没了,精锐的骑兵打轻甲、甚至无甲步兵,还是在这种只略有起伏的丘陵地形,猪头都知道没有一点胜算。
潮州仔战战兢兢地趴在草丛里大气也不敢出,朱翊钧的马队跑出去老远才敢出来放烟花,潮州仔烟花一放完、立刻拔腿就跑,生怕被明军回头逮住。
烟花爆炸声吸引了朱翊钧的注意力,他回头看看烟花升空爆炸的地方,远处朴仁勇等人匆忙撤退、人类的大规模移动惊起了树林里一片飞鸟。
“宣武,带十个人去把后面放烟花那小子逮住。”
戴着狰狞黑铁面具的祝宣武眼中闪过一抹仇恨的火光,他沉默地点点头,带着十名骑兵转身快速消失在了树林里,十一人从不同的方向朝着潮州仔包抄过去。
祝宣武最终还是被朱翊钧艰难地抢救了过来,只是他没了耳朵和鼻子、此生怕是都只能戴着黑铁面具过活了。
对朱翊钧感恩戴德的同时,祝宣武对倭寇们的仇恨值达到了顶点,伤还没好利索就主动请求追随朱翊钧出兵剿匪,见了倭寇就跟看见杀父仇人一样两眼喷火。
由于潮州仔被朱翊钧的马队吓破了胆、没敢第一时间放烟花,朴仁勇等一众倭寇直到朱翊钧的先头部队越过丘陵时,才看到潮州仔连放的两支烟花。
按着朴仁勇教给潮州仔的命令,敌人肯定能吃得下就不要放烟花;有些困难放一支烟花;绝对打不过放两支烟花。
现在把敌人放得这么近才连放两支烟花,说明潮州仔那个废物已经被明军吓破胆了,这次来的恐怕不是之前那样的水货部队。
朱翊钧的马队彻底越过山丘、朝着倭寇直冲过来的时候,朴仁勇吓得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还是他有生第一次见到这种规模的精锐骑兵队。
单是看到那些按着特定阵型井然有序地奔腾着的战马,朴仁勇就已经丧失了所有战斗的欲望。
“仁勇大哥,咱们还按原计划伏击他们吗?”
“伏击个头!你看不到那些明军身上的甲胄吗?真要在这个地形打起来、咱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所有人快往林子里跑!散开了跑!”
眼看钓上来的这条大鱼已经大到足以撑破自己的渔网,朴仁勇当机立断、果断放弃了伏击的计划,让各队队长带着手下四散开来跑路。
朱翊钧率兵沿着飞鸟惊起的方向疾驰而来,朴仁勇选择的伏击地点只是一处略有起伏的丘陵,倭寇们站起身后、稀疏的障碍物根本无法遮住倭寇们的身形。
倭寇们惊惧之下甩掉身上的甲胄就开始狂奔,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倭寇们足足分成了五股满地乱窜的小部队,试图扰乱朱翊钧的视听。
“抓到你们了......”
朱翊钧低语一声,他拍拍怀里清儿的脑袋,清儿游鱼一样灵活地抓住朱翊钧的侧肩、轻松荡到了朱翊钧的身后,紧紧抱着朱翊钧的腰防止自己被颠下去。
双手终于得到解放,朱翊钧拈弓搭箭、屏气凝神,在马上冲着朴仁勇身旁那个大黑胖子的后脑猛地射出一箭,这一箭带着他整整十五年的骑射功夫!
朱翊钧这一箭瞄得相当精准,可惜双方隔着一小片树林,箭矢擦到树皮上、瞬间把大树上近半的树皮射得迸裂,可箭矢的方向也被稍稍偏移。
本来瞄着后脑的箭矢擦着一个黑胖子的耳朵飞了过去,黑胖子杀猪般惨嚎一声、耳朵直接被这一箭射得炸裂开来,左耳的软骨和血肉飞得到处都是。
黑胖子疼得一个骨碌倒在地上,但立刻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狂奔,鲜血顺着他捂住耳朵的左手一路流淌下来、滴得满地都是。
黑胖子就这么一边狂奔、一边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鬼哭狼嚎,整个追逐战的场景出现了一种又搞笑又血腥的诡异观感。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三十四章 嘉兴决堤
“昌范!那个明将射到你哪儿了?”
见黑胖子被朱翊钧射中,原本跑在最前端的朴仁勇咬着牙跑到黑胖子身旁,扶着他的一条胳膊两人继续向前狂奔。
“半只耳朵没了!那明将射得忒准,小心啊大哥!”
被称作“昌范”黑胖子疼得眼泪鼻涕齐刷刷地往出冒、浑身都忍不住抽搐,耳朵上的痛觉神经其实不少,他现在全靠剧痛之下的力气奔跑着,稍有松懈就会疼得在地上打滚。
他和朴仁勇是亲生的兄弟,两人并肩在那位大人的倭寇集团里打拼了数年,朴仁勇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这个弟弟。
“切!”
眼看自己一箭落空,朱翊钧侧头往地上“呸”了一口,两指扣成环形含在嘴里,一声尖锐的哨声瞬间传到了马队全员的耳朵里。
一百四十人的马队立刻分散成数股,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从大部队分离出来、朝着四散而逃的小股倭寇追猎而去,朱翊钧辛辛苦苦追了这伙倭寇这么久、怎么可能让他们有逃跑的机会。
骑兵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朱翊钧对倭寇们有机动性上的绝对碾压,倭寇们闷头往前跑、明军就从后面用马刀砍脖子收人头;倭寇们想反戈一击,明军就立刻拉开距离、始终吊在他们身后。
这也是蒙古人对付出塞明军的惯用伎俩,远远地吊在明军身后、不给明军喘息的机会,明军稍有松懈就冲上来一波箭雨,直到明军筋疲力尽才发动最后的进攻,狼群一样狡猾而阴险的战术。
眼看朱翊钧麾下的明军不仅训练有素,而且这帮明军跟倭寇有仇一样在后面穷追不舍,朴仁勇只能在心里祈祷他的备用方案能够生效。
“都朝着预定的地点跑!老子还准备了备用方案!不狠狠给这帮明军一个教训谁都跑不掉!”
朴仁勇的思路相当清晰,就凭嘉兴四周这么平坦的地形,被朱翊钧的骑兵队盯上了基本就是个“死”字,正常方式根本摆脱不了这么训练有素的骑兵。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奏效......但是只能把性命堵在那个最后的方法上了!
朱翊钧带着马队不紧不慢地跟在倭寇们身后,既不追得过紧、把倭寇们逼得反戈一击;又不离得太远,保持在一个能保证骑射命中率的范围,而后悠哉悠哉地取下了战马身旁悬挂的弓箭。
朱翊钧养这些骑兵已经有了三四年的光阴,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朱翊钧一样、弓马娴熟到足以在颠簸的马背上直接开弓射箭,但控制好距离后把马停下来,坐在静止的战马上射箭还是能保证准头的。
利箭划破空气的“咻咻”声不断在倭寇们耳边响起,不时有一个倒霉的同伴被利箭射中扑倒在地上哀嚎,明军赶上来一马刀砍在落后同伴的脖颈上,揪着头发提起一颗大好人头,战场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朱翊钧的部下不紧不慢地跟在倭寇后面,用马刀和弓箭收割被甩在后面、已经耗尽了体内的倭寇,逐渐蚕食倭寇们本就不多的兵力,不一会儿就有十几名倭寇成了明军的刀下亡魂。
在明军马刀和弓箭的催促下,所有倭寇都发了疯一样拼命透支自己的体力、不管不顾地向前狂奔,士气和体力迅速跌到了谷底,。
眼看战斗就要进入最后的收割阶段,但朱翊钧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这种不详的预感在倭寇们逃到一条浅浅的小河那边时达到了顶点。
为了追击逃亡的倭寇,朱翊钧麾下的明军马队已经大半驱马进入了河流,这条河的水位极浅、只没过战马的小腿,但也成功迟滞了明军骑兵的行动。
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淌过小河,已经跑到力竭的朴仁勇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他绝望地看着身后快速逼近的明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掏出怀里的烟花点燃,绚烂的烟花猛地窜上天空炸开。
“再不爆炸老子命就没了啊!快点放水啊混蛋!”
朴仁勇癫狂地朝着西北方嚎叫,剧烈的火药爆炸声突然从远处传来,即便是隔得这么远、朱翊钧麾下的明军依然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感。
骑兵们胯下的战马纷纷不顾主人的命令、打着响鼻在原地踌躇起来,说什么都不愿意跨过面前这道浅浅的河流,明军追击的势头一滞,就连朱翊钧也被迫停下来安抚胯下战马。
地震般的剧烈响声从远处迅速逼近,朱翊钧在原地犹疑着、不知是否该继续过河追击,清儿来之前就已经把嘉兴的地图背得滚瓜烂熟,她紧张地在后面拍打朱翊钧的后背。
“快跑!那个方向是嘉兴附近的河堤!他们把嘉兴的河堤给炸开了!”
朱翊钧顿时被惊得寒毛倒竖,他再顾不得什么追杀倭寇、立刻调转马头招呼着其他明军撤退,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把河堤给掘了!快撤!”
朱翊钧话音未落,山一般的巨大水流沿着河道从山上冲刷下来,朱翊钧这才知道了什么叫“洪水猛兽”,那是人力根本无法抗衡的恐怖力量。
原本只浅浅没过战马小腿的小河水位极速暴涨,明军的马队被河水所迟滞、无法立刻脱身,最外围的明军很快就被汹涌而来的水流淹没,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眼看已经来不及避开汹涌而来的水流,朱翊钧一把提起清儿的衣领、咬牙把她抛到了不远处的一颗树上,那个位置应该能躲过汹涌而来的洪水。
确保清儿的安全后、朱翊钧稍稍松了口气,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汹涌而来的水流便轰然拍击在他胯下的战马身上。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三十五章 命悬一线
战马短促地发出一声哀鸣、随后就被卷进了汹涌的浪潮之中再无声响。
眼看朱翊钧也要被卷进浪潮中,在树上站稳了身形的清儿匆忙挥动衣袖,数道细如发丝的金丝线绳从朱翊钧的背后缠绕过去、把他的上半身捆得结结实实。
清儿自幼修行神秘老人传给她的功法,朱翊钧之后又给她找来了皇室珍藏的“龙心决”修炼,她的气力和筋骨绝不能按常理来推断。
她脚下扎好架势、丹田中凭空涌出千钧的力气,居然一把将朱翊钧给拽了上来。
还没等朱翊钧稍微松口气、清脆的鸟枪声突然从远处传来,朱翊钧下意识地抱住清儿猛地移动身形,鸟枪的子弹正好打在朱翊钧头颅左侧两寸,飞溅起来的树皮划破了朱翊钧的脸颊。
“好运的狗崽子......你最好祈祷自己能一直有这么好的运气!”
朴仁勇骂骂咧咧地丢下手中枪口还在冒烟的鸟铳,扶着犹自哀嚎不已的弟弟一瘸一拐地朝着远处逃跑,虽然最终还是摆脱了明军的追杀,但他今天可算是倒大霉了。
百来号弟兄被明军杀了近三分之一,活着的人也差不多把缴获来的军械、甲胄丢了个干干净净,除了大家手里的铁片子,他们等于说是又回到了刚登陆时的三无状态。
看看四周失魂落魄、士气跌到谷底的同伴,朴仁勇只能咬牙收拾残兵遁向远处,看样子、这些倭寇短时间之内是不可能闹出什么动静来了。
朱翊钧此时却没有半分喜悦的心情,那次狙击他的确侥幸躲了过去,但躲闪的动作貌似太大了。
两人身下的树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朱翊钧情急之下随手挑的这棵树本就不怎么粗壮,清儿一个小姑娘呆在上面问题不大,可再要呆一个穿着甲胄的成年男子就太过勉强了,现在枝干随时有断裂的可能。
朱翊钧盯着几欲断裂的树枝沉默了片刻,突然平静地扭头冲清儿笑了笑。
“去找祝宣武,他一定会带你回广西的,祝先那小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看在我的情分上会认你这个少主,关键时刻、李荣山和祝宣武最可靠。”
祝广昌只是个小号、自己是不会真死的,只要从紫禁城里的那张大床上醒过来,他立刻就能再夺舍一个小号回到广西接手自己现在布局,朱翊钧有这个信心让祝先他们继续跟自己混。
他用了六年时间在望海经营出的摊子异常大,大到天下只有朱翊钧自己玩得转,他一死、这偌大的家业顷刻间就会分崩离析,祝先那小子但凡还有点脑子、就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来。
唯一值得担心的是白家兄弟那两条恶犬,白家兄弟从未真正臣服朱翊钧,不过那两人左右只是替朱翊钧干脏活的罢了,
他可以死,但清儿不能有事,那接下来要做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清儿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去抓朱翊钧的手。
然而朱翊钧远比清儿想象中果决,清儿伸手抓了个空,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决然地跳入了汹涌的河水中。
“哥哥!”
清儿紧张地不禁带上了些哭腔,她把绑上银针的金丝线绳猛地向朱翊钧跳水的方向抛去,希望能将银针射进朱翊钧的甲胄里、再把他拽上来。
但倾泻而来的洪流太过湍急,清儿的银针刚探进水中、她的内力就泥牛入海般地消失不见,浪潮里溅起一朵白色的水花,朱翊钧的身影很快就被洪流所吞没。
朱翊钧是尽力往没有洪流冲击到的地方跳的,从上流倾泻而下的洪流虽然不是特别宽、但也没有窄到可以让他可以让他一个跟头跳出去,朱翊钧还是被洪流卷了进去。
朱翊钧尝试着解开身上甲胄的钩锁,但锁子甲的穿戴和卸甲都极为麻烦,朱翊钧只竭力解开十分之一的钩锁便失去了全部力气,只能任由水流把自己卷走。
激烈的水流从朱翊钧的七窍里直接灌了进去,无法呼吸、耳朵里只有水流灌进来的声音,浑身变得越来越僵硬而沉重。
汹涌的水流很快就把朱翊钧的理智淹没殆尽,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抹一跃而下的浅蓝色身影、和一个竭力托住自己的小巧身躯。
清儿毫不犹豫地施展轻功从树上一跃而下,赶在朱翊钧被浪潮冲走之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向硬生生拽着朱翊钧游上岸去。
虽然有精深的内力加持,但想一边抗衡汹涌而来的洪流、一边带着一个穿成套锁子甲的成年男子游上岸还是太困难了。
清儿很快被冰冷的水流冲得浑身僵硬,内力的运转逐渐停滞、全身的气力也在极速流逝,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匹快马风一般赶到岸边,洪流中猛然射出两枚系着金丝线绳的银针,银针恰巧卡在了马上骑士的盔甲缝隙中,一股巨力从线上传来、几乎直接把骑士从马上给拽下来。
骑士接着马势稳住身形,也顾不上戴手套、直接一双肉手抓着金丝线绳拼命把清儿和朱翊钧往岸上拉,周围的明军迅速赶来帮忙,汩汩鲜血从骑士抓着金丝线绳的手上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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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幸中的万幸
朱翊钧再从床上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清儿和李荣山已经把队伍带到了附近的驿站里休整,清儿正一脸疲惫地坐在床边守着他,摇摇晃晃地仿佛随时都会睡过去。
“辛苦你了。”
朱翊钧感动地笑了笑,伸手想捏捏清儿的侧脸以示鼓励,但清儿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掉了他的咸猪手,用异常冷冽的眼神剜了朱翊钧一眼。
“醒了?我去给你端药。”
见朱翊钧醒来,清儿脸上有一瞬间的欣喜和激动、紧绷的身体一下就放松了下来,但她随即就把小脸给板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撂下一句话抬腿就走。
朱翊钧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侧脸,这孩子貌似还在记恨他为了救自己主动跳河啊......看样子得哄好久才能让今天这件事过去呢。
因为童年的某些悲惨经历,清儿平时学习和练武都异常努力,为的就是当危机再度来临时,自己不用再像小时候一样躲在床底瑟瑟发抖,只能无力地看着悲剧的发生。
朱翊钧这次舍身救她可以说是戳到清儿的雷区了,担忧、耻辱、恐惧、糟糕的回忆潮水般涌来,清儿没有当场昏过去就算精神强大了,现在只是甩朱翊钧臭脸已经相当乖巧。
但朱翊钧也是没办法,那种情况他不跳、两个人就得一起死,反正祝广昌的灵魂已经被朱翊钧消化了整整六年,就算这具身体现在崩溃也不会有什么反噬了,他肯定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这个小号去救清儿。
只是按着系统设定、朱翊钧也不能主动向任何人坦白关于金手指的事情,清儿想知道真相就必须自己去猜了。
趁着清儿自己躲到房间里生闷气的工夫,朱翊钧把李荣山叫来了解了一番具体的情况。
原本去追潮州仔的祝宣武在最后关头及时赶到,带着其他明军硬生生用手拽着清儿的金丝线绳把两人给拉了上来。
作为代价,祝宣武的两手被金丝线绳勒出的伤口深可见骨、险些把他的十指都齐刷刷地割下来,祝宣武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以后能不能再上战场都不好说。
嘉兴附近的河堤年久失修,朴仁勇估算了一下、觉得自己手里的火药分量应该是能炸开的,于是便设计了这么一出埋伏战。
本来这计”水淹七军“是留给明军大部队的,但朱翊钧追得实在太急,再不使点手段、朴仁勇自己都要被明军的马刀把脑袋给砍下来,朴仁勇只好就这样浪费掉了自己的水攻用来脱身。
朱翊钧麾下大部分骑兵反应都比较快,只有二十多个倒霉蛋被倾泻而下的洪流卷走、而今生死未卜,李荣山还在带人沿着河流搜救,不过最好是不要抱任何期待。
这次虽然十分凶险,但朱翊钧只是被洪流给冲昏了、狠狠地呛了一次水,清儿出手相当及时,没让朱翊钧被洪流裹挟而来的树木或巨石砸中,
朴仁勇等人好不容易暂时摆脱了朱翊钧的追杀,还没等朴仁勇找了深山里的乡村躲起来喘口气,被悬赏令吸引来的武林侠客和山贼盗匪就纷纷找上了门来。
朱翊钧先前在如皋的布置此时发挥了作用,在如皋官府的帮助下,他凑出了整整八支“捕倭队”,这一千多人比起倭寇们有绝对的机动性优势。
南直隶这种平原和丘陵的地形,就算是一百五十个骑着骡子和驮马的山贼都能把明军当傻子溜,因此追上了能不能打赢完全不需要考虑,这场战役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情报的获取。
那些四处张贴的悬赏令吸引来了大批身上背着案子的武林侠客,这年头的侠客在江湖里混久了,想不背上几个案子都难。
但很多侠客已经在年轻时捞足了名望和财富,随着年岁渐长,他们越来越渴望能够把自己洗白,好安心享受自己辛苦打拼下来的财富,这次“猎倭令”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考虑到倭寇们的武力值过高,这次活动对独来独往的武林侠客们来说可能难度过高,朱翊钧贴心地为悬赏令添加了一项条款、以方便侠客们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
能累计十天向捕倭队提供倭寇行踪者,同样视为完成了十枚首级的悬赏任务。
侠客们的心思一下就活泛了起来,打他们是打不过的,一百多号身经百战的倭寇就是名门大派围剿起来都相当麻烦,但他们不是会轻功和暗器吗?
朴仁勇这几天算是被那些武林侠客给恶心坏了,这帮人仗着自己轻功好、会隐匿气息的功夫,一直远远地吊在倭寇们的身后跟着,随时用信鸽或同伴向明军提供信息。
而且某些邪门歪道异常不讲武德,他们的阴损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易容故意骗倭寇们往明军刀尖上撞、色诱倭寇让其落单然后暗杀、故意让倭寇们抢到有毒的食物......手段突出一个阴险毒辣、五花八门。
其中还不乏一些武力逆天的神人,朱翊钧前几天就接待了一位独自杀散百余人的倭寇,割了四十多枚头颅来揭悬赏令的大和尚。
那个大和尚一边从布袋里把首级拎出来给朱翊钧展示,一边慈眉善目地捋着自己的大胡子、口中喃喃地念着佛门法号,好像他不是再拿倭寇的首级邀功、而是在超度他们的亡灵一样。
这些成功洗白了的侠客朱翊钧另有安排,对抗官府的罪过可不是十枚倭寇的脑袋就能抵消的,他们还得用其他方式来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为圣天子效力就是个很好的方式。
被迫落草的贼寇们个个也是摩拳擦掌,这倭寇虽然凶得很,但悬赏令上只要求十枚倭寇的首级,他们仗着熟悉地形、趁倭寇们不备打个埋伏战,虚张声势吓跑倭寇们再割人头还是可以的。
倭寇们虽然武艺高强、战场经验丰富,但他们上一次被朱翊钧在嘉兴打得丢盔弃甲、手上缴获的军械丢了个干干净净,硬拼起来还真未必打得过大批山贼,朴仁勇也只能不断仓皇逃窜。
不只是朴仁勇所部的倭寇,被熊野源内撒出来侦察、破坏的其他倭寇们也正经历着同样的遭遇。
随着捕倭队和南直隶的江湖、绿林势力活跃起来,小股倭寇袭扰和屠杀村庄的惨案迅速减少,倭寇们能收集到的情报也越来越少,不少倭寇都被迫离开,真正的大战马上就要来了。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