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又见赵风子
“真他么的晦气,抢一帮老百姓都能失手......”
朴仁勇恨恨地骂了一句、有气无力地躺下树荫底下小憩,他刚刚带队去洗劫村庄试图获得一点补给,结果被庄子里的宗族武装打得满头包。
朱翊钧杀了他三分之一的兄弟、还一波打掉了他们几乎所有缴获的军械,现在倭寇们连一人一柄制式腰刀都做不到,战斗力大幅下降。
这个年代的大明宗族势力根深蒂固,倭寇大规模袭扰南直隶的消息迅速传来,各村各镇的宗族都把族人动员了起来,用木头做成长矛、配上村里的猎人们组成了一支支民间武装来自卫。
刘栋那些的卫所军败类可以摆烂,可以临阵放三箭、然后屁滚尿流地跑回去给朝廷报一大堆战损,朱翊钧这两天已经快把这种报告看吐了。
好家伙,临阵放三箭就哗啦哗啦往后撤,那些人是怎么好意思几百几百的战损往上报的?还说贼寇的甲胄轻便坚韧灵活无比,箭矢射上去就直接划开了、连敌人的皮都破不了,一群人欺负他朱翊钧没上过战场、在这编灵异故事呢?
但宗族武装为了守护村庄是会拼命的,倭寇进村了一定会烧杀抢掠,他们的所有财产和家人都还在村庄里面,两者的战斗意志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民间武装虽然战力堪忧、但想解决他们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定的,时间拖得太久,那些跟踪他们的武林侠客就会把捕倭队招来,那可就真是万事皆休了。
“仁勇大哥,有个戴斗笠、会说朝鲜语的人想见你。”
朴仁勇正躺在树荫下迷迷糊糊快要睡了过去,右手手腕被打得红肿、一脸惊惧的手下却突然跑过来摇醒了他,手下身后还跟着个戴斗笠的神秘人。
手下本来是想直接杀了这个神秘人,结果这家伙看上去斯斯文文地、手下的功夫却是狠地可以,一柄木剑眨眼间就把三名倭寇的武器尽数打落,然后才亮出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神秘人摘下头上的斗笠,赵风子温润儒雅的面庞露了出来、还朝朴仁勇温和地笑了笑,朴仁勇却是一脸戒备和警惕地按住了自己的刀柄,仿佛那个温和的读书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朴仁勇眼中凶光乍现,那只蠢蠢欲动的右手按在刀柄上摩挲了许久,朴仁勇最终还是无力地抽手离开刀柄,挥手示意一旁的手下离开。
“我就知道是你......你下去吧,我和这个人单独谈谈。”
赵风子始终是刚见面时那张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润笑脸,他完全无视了朴仁勇身上若隐若现的杀意,见面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
“我私自做主、将其他潜伏进来的倭寇都汇聚到了你这里,再拿听我号令的山贼凑吧凑吧,你手上能调动的兵力会在三天之内达到一千。”
“......你想让我干什么?”
朴仁勇顿时警觉了起来,他自觉跟赵风子没什么交情、对方不会平白无故地帮他到这个地步。
而且赵风子的绰号是“棋手”,把所有人都看成可以随手丢弃掉的棋子的“棋手”,拿了他一分的好处、就一定会被赵风子拿回去十分,跟这种人待在一起一定会带来不幸的。
“你带人去南京,在那里大闹一番、动静越大越好。”
“哈?你这个白痴在开什么玩笑?想我死就直说啊混蛋,都打到南京去了还有活着离开明国的可能吗?”
朴仁勇瞬间就被赵风子这句话给点炸了,去南京闹事、还是带上一千多号人,那他还能活着离开大明吗?
朴仁勇从小在朝鲜和女真诸部的边境上长大,他是见过大明边军如何驰骋沙场、纵马把女真人当成泡踩的,这个时代的大明边军还没有彻底腐败、没有成为将门的奴仆和工具。
现在的九边精锐还是朝廷手中无往不利的圣剑,除了北方垂垂老矣的俺答汗和已经嗝屁了的努尔哈赤,谁都不敢说自己能和边军比划比划。
现在的大明就像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大厦,但如果有人敢上去踹它一脚,大厦里就会冲出来一帮大汉把那个白痴打成肉酱。
朴仁勇带兵去打南京,都不需要真的杀几个人,只要把南京城困上一两天就能让朝廷丢尽颜面,到那个时候,暴怒的张居正会把哪支部队调过来平叛可就不好说了。
眼看朴仁勇都暴怒到准备拔刀砍自己了,赵风子仍旧不慌不忙地笑了笑。
“你们去了,我保证你们留在潮州的亲人下半辈子能活得很好。”
突然被人拿捏住了一般,刚刚还气得张牙舞爪的朴仁勇一下就软弱了起来,哪怕是他这种人渣,也有不得不放在自己生命之上的东西。
这句话既是安慰也是威胁,能让他的家人活得好、就也能让他的家人活得很不好,到了朴仁勇这个年纪,自己的性命早就不是需要考虑的唯一因素了
朴仁勇沉默了许久,最后只用颤抖而干哑的嗓音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是上头让你这么做的?”
“关于这个问题,我既不会给你肯定的回答、也不会给你否定的回答,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赵风子和善地拍了拍朴仁勇的肩膀,朱翊钧这六年来在广西做得好大一笔买卖、他赵风子也没有闲着,倭寇只是他给朝廷准备的开胃小菜而已。
张居正前些年的一套操作取得了显而易见的成效,他打发了大量无能的京营、搭配没收田地等措施妥善处理了这些人,为朝廷整编京营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国子监学生们虽然大多是群关系户,但知识水平和见闻还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有海瑞压着不能行贿,许多文官为了自家子弟能出成绩不惜动用了许多人脉和资源,一时间税收和治安也好了许多。
但这也同样大大得罪了江浙地区的士绅和胥吏们,比起坐在县衙里的进士老爷,这些人才是一片地区真正的掌控者。
他们有几代人传承下来的财富,有用宗教、宗族组织起来的农民,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引起大规模的叛乱,朝廷必须谨慎考虑自己对这些人的态度。
现在胥吏们被赶出县衙、老爷们被没收田地,其他地区的胥吏和士绅们怎么能不人人自危?这些人是不会甘心让朝廷拿走哪怕一两银子去安抚泥腿子们的,张居正和朱翊钧太小看地主们的反扑了。
至于朴仁勇这帮倭寇?赵风子本就看不起在平民身上逞威风的白痴,玩这么一手也算是废物利用了,先用朴仁勇和熊野源内把气氛炒起来再说。
他倒想看看,大明这栋摇摇欲坠的大厦里到底还能冲出几个彪形大汉。
“启元中兴......真是个有趣的词汇,我倒想看看首辅大人这次要如何收场。”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南京被围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应天府尹钱以牧安详地躺在府衙后院的官帽椅里逗着手里的黄雀。
现在毕竟还是十六世纪、信息的流通速度极慢,只要你不是皇帝、首辅这种需要尽快给地方报告回复的要命职业,那一个月里总有那么几天是没有任何公务要处理的清闲日子,可以乐乐呵呵地享受生活。
还没等钱以牧继续岁月静好下去,一个慌慌张张的随从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府衙的后院里。
“报~~不好了大人!城外有一批倭寇正在朝南京城杀来!半个时辰内就会到!”
钱以牧被吓得猛然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手里的黄雀都险些被他捏扁,来不及思考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钱以牧立刻按着既定的流程吩咐了下去。
“......关城门,十三座城门全部关闭!城内守军各司其职、一定要把南京十三处城门都严防死守起来!派军队上街、把百姓都驱赶回自己家中,不要给可能混进来的倭寇奸细骗开城门的机会!”
虽然南京被围这种事情听起来十分匪夷所思,但钱以牧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应对,随从将命令记下后立刻狂奔出去传令,另一个随从则快步走进来给钱以牧换上官服。
大明朝廷极为注重“威仪”一说,官员们不仅不能去青楼(虽说也没人遵守吧)、不能坐逾越规格的轿子,出现在公众面前时也一定要是一副衣冠整齐的威严模样,否则就会被御史们抓住机会狠狠弹劾一顿。
虽然情况十万火急,但钱以牧还是耐着性子、让随从们尽快给自己换好官服官帽,趁着这个工夫,钱以牧焦急地向自己地的侍从了解城外具体情况。
“敢来包围南京城......那群倭寇有多少人?有三万人吗?大明哪儿来的这么多倭寇......”
“额,他们实际上只有一千多人的样子。”
钱以牧戴官帽的动作一顿、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看向身边的随从,南京城里十万守军,算上分布在周边要道的明军足足有十二万,一千人的倭寇怎么有胆子来围南京城的?
“你疯了吗?一千多名倭寇这么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他不是人多不多的问题,他......还是您一会儿自己出去看吧。”
见随从支支吾吾地嘟囔了半天还是说不清情况,钱以牧只能恨恨地瞪他一眼,衣冠穿戴整齐后和南京的文武官员一起上城观察战况。
朴仁勇没有让钱以牧等太久,一支山贼、倭寇组成的混合部队大大咧咧地从远处逼近南京城,这些人穿着杂色衣裳、没有打出旗号、拿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给人一种杂牌部队的既视感。
只有真正交手后明军才知道,这些以劫掠、战斗为生的倭寇们战斗力有多强悍,起码不是承平已久的南直隶卫所军能够媲美的。
朴仁勇穿着一身异常喜庆的大红长袍、骑高头大马,在一众倭寇和山贼的簇拥下缓缓从人群中驱马而出,他的头上甚至还有一顶明晃晃的杏黄色伞盖。
朴仁勇这个出场看得钱以牧是眼皮直跳,南京城上次面临这个阵仗恐怕还是建文帝时期了吧?
而且那个杏黄色的伞盖......这伙倭寇后面绝对有哪个缺德的落魄秀才帮着出主意,否则他们不可能这么精准地踩到大明的政治雷区。
然而朴仁勇的表演才刚刚开始,一个凄凉又癫狂的笑容他今天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既然自己今天死定了,那又何不按着赵风子给他的剧本玩个痛快呢?
侥幸从祝宣武手下逃出来的潮州仔心惊胆战地驱马走了出来,打死他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在南京城下宣读这种叛逆之词。
话说喊了这种话一定会被杀的吧?还不是寻常的斩首示众,得是《大诰》上记载的五马分尸、千刀万剐、铁刷子把人刷成骨架子那种酷刑!
但身后朴仁勇的威胁更加直接,他要是敢不念、下一秒就得被按在地上剁脑袋,潮州仔也只能哆哆嗦嗦地把背下来的那些话大声背诵出来。
“喂!城上的明国人都给本大爷听着!你们的永乐皇帝回来了!还不开城门迎接你们皇帝的祖宗?”
果然......
虽然对这群倭寇准备说什么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钱以牧还是痛苦地捂住了脸,那个落魄秀才写得太狠了,这一句话的侮辱性极强。
明成祖朱棣的上位属于皇室绝对的黑历史,按儒家的逻辑,朱棣后来就是把欧洲给打下来也别想把篡自己侄子的位这一页给揭过去,这种人是万万不能当皇帝的。
但是朱棣的刀子又是真的硬,硬到足以把天下文人的脊梁给砍软,大臣们也只好对这段黑历史视而不见,默契地不提建文帝那档子事。
这件事不仅是皇帝的黑历史、还是文官们的黑历史,大概刀子确实是比文人风骨要硬的,潮州仔属于经典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南京城头的文官和将士们一片哗然,好家伙,敢拿我们永乐爷整活?我今天必杀你!
城头一员明将咬牙切齿地冲着钱以牧一拱手、主动请求带兵出击,一千多人就敢来南京撒野,也太不把他们明军当回事了!
“请大人给卑职一个带兵出击的机会!卑职一个时辰之内一定能把这群狂徒的人头尽数砍下来,只要给卑职三千人就好!”
“这样啊......那你怎么知道对方只有一千人、后面就没有埋伏?你就一定能确保胜利?你怎么保证城里没有倭寇的间谍伺机打开城门?”
“这......”
明将被钱以牧问得哑口无言,以常理来推断、普通的倭寇肯定是不会就这么来打南京城的,说不定城里就有不少倭寇潜伏的奸细。
虽然倭寇们有天大的后手都打不下南京城,但要是让倭寇们混进来大闹一场,暴怒的朝廷能从钱以牧开始、把南京一半的文武官员都赶回老家种田,他们实在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见将领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钱以牧的声调也不禁平缓下来,只是言语中也带着一丝愤恨和不甘。
“这里是应天府、是大明的陪都!经不起半点风险的!让倭寇打到这里已经很丢人了,应天府要是再让倭寇闹出点什么事、朝廷绝对不会放过你我!”
明将哑口无言,最终只能愤愤地瞪了城下的倭寇们一眼。
“......那就放任这些倭寇如此嚣张吗?”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钱以牧无奈地轻叹一声、眼底隐隐有一抹担忧,话说能在南京这种腹地组织起千人级别的军队,这真的是寻常倭寇能办到的吗......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出城接战
见南京这样一座雄伟的城市,居然没有哪怕一个明军敢出来与自己一战,原本惴惴不安、随时准备撒丫子跑路的倭寇们顿时又猖狂了起来,个个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在城下肆意挑衅南京守军。
“哈哈哈哈!明国人都是帮胆小如鼠的乌龟吗?我们只有一千人还不敢出来一战!”
“你们的皇帝是天子、我们的天皇就是他的父亲!祖宗来了还不赶紧出来拜见!”
“我们会把整个大明都打下来、然后回日本当幕府将军!让你们的皇帝给我们的天皇舔脚!”
眼看倭寇们在城下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肆意嘲讽大明和天子,南京城上的明军气得几乎把一口刚牙咬碎,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去把倭寇们变成用来记功的首级。
上面究竟在想什么?就一千多杂牌军而已、难道他们还能打不过吗?十万明军一人临阵放三箭都能把这群倭寇打成肉酱了!
钱以牧不忍再听下去、准备转身离开,身旁却突然传来一句冰冷的质问。
“你就这么站在这里,放任那些蛮夷侮辱君父?”
周围的文武官员都被这么毫不客气的质问惊呆了,钱以牧可是堂堂的应天府尹、正儿八经的朝廷要员,谁敢这么不客气地跟他说话?
“你是广西望海的那个千户......你在这里做什么?”
朱翊钧的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他明明意见极大地抑制了倭寇们的流窜和劫掠、打赢这场治安战指日可待,怎么南京这档子事最后还是发生了!
而且谁是谁祖宗?日本人也有资格跟大明探讨这个话题吗?
话说那个天皇是真tm嚣张啊......我朱翊钧都只敢自称是上天的儿子,你一个蛮夷居然敢自称为神明后裔了!那岂不是还比我高一级?
真是岂有此理!早晚有一天要去日本取缔这个非法组织,地球上不允许有人用这么僭越的称号!
“圣人之言真是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科考那年哪个白痴让你中的举!”
朱翊钧狠狠剜了钱以牧一眼,他现在肚子里憋了一肚子邪火,不砍两个人出气就要把肺给气炸了,不仅是因为被一群倭寇骂了很丢人,还因为钱以牧这个应天府尹是他向张居正推荐的!
朕看在你往日政绩斐然、人际关系干净、和同僚们关系也不错,这才顶掉那么多老资历的大臣向首辅推荐了你,结果你今天就这么回报朕对你的提拔?
钱以牧被朱翊钧劈头一顿痛骂倒也没有特别生气,他本就是个随和的老好人性子,放任倭寇们在城下侮辱大明和君父更是心里有愧,居然没有计较朱翊钧对自己的失礼、反而耐心地解释了起来。
“你不明白,南京城事关重大、不容半点有失......”
“那就开城门、让我带自己的部署出城接战,诸位只要安心站在这高高的城墙上等着分功劳就好。”
朱翊钧扫了周围的文武官员一眼、冷笑一声便拂袖离开,他身旁一个水蓝色衣裙的小丫头冲钱以牧“略略略”地做个鬼脸,也蹦蹦跳跳地跟在朱翊钧身后离开。
她转身时长长的裙摆轻飘飘地飘扬起来,丝丝淡金色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顿时闪瞎了不少视线可疑的倒霉鬼的眼睛。
城墙上的文武官员全都面面相觑,祝广昌那身衣服......顶多是个千户吧?这么嚣张的千户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人谁啊?说话这么嚣张......”
“似乎是广西望海的千户,本官对此人有些印象,六年前江浙动乱、此人出力不少。”
江浙动乱几乎可以称作是张居正新政的开端、自然吸引了大量关注,朱翊钧在其中东奔西走出力颇多,还有幸跟海瑞海青天合作过一阵子,在大明江南的官场上也有了些名声。
钱以牧稍一思索就从记忆里找到了祝广昌的档案,此人素以果敢善战、能任事而闻名,六年前就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平定了江浙许多叛乱,被江浙百姓敬畏地称为“红鲳”。
(祝广昌的“昌”读起来类似鲳鱼的“鲳”,他曾大量斩下恶绅和山贼的首级扔进江河中,让首级漂流到下游威慑恶绅,传说附近渔户们那一个月打到的鲳鱼都染上了洗不净的血色。)
祝广昌后来更是主动请缨,前往全大明最混乱、最危险的广西任千户(此时辽东局势稳定),居然还真让他用六年站稳了脚跟。
望海当地的治安迅速转好,该缴的税赋更是能一分不少地交给朝廷,圣上甚至下圣谕褒奖过祝广昌的光荣事迹,因此大明许多官员对此人还有些印象。
如果是此人的话......说不定还真能把希望托付在他身上!反正就算是祝广昌所部全军覆没也怪不到他钱以牧身上,稳赚不赔的买卖。
“那......给他开门吗?”
钱以牧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认命似地朝城门官点了点头,示意他给朱翊钧开门放行。
“开吧,万一战局不利,从城头放下箩筐把他接上来就是。”
反正这个祝广昌也不在他钱以牧的管辖范围之内,真出了什么事他的责任也能小很多,杀散了这批倭寇大家还能跟着分分功劳。
南京城下的朴仁勇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或者说就算知道他也已经不在意了,朴仁勇仍旧高度亢奋地对着倭寇们大声演讲。
“安德门有我们安插进去的奸细,从安德门进攻、我们今天就要杀进南京!”
凭赵风子的阴险程度绝不会就这么让朴仁勇来南京送死,钱以牧的担忧不是没有理由的,南京城里真的混进了倭寇们的奸细,正在伺机打开安德门放倭寇们进去。
还没等朴仁勇给南京城内的奸细发信号,安德门突然缓缓打开,一百名全副武装的黑甲骑士疾驰而出,为首那员明将赫然便是面沉似水的朱翊钧!
见朱翊钧迟迟不言语,李荣山焦急地拍马来到他身边询问。
“将军,您还没吩咐要用什么战术和阵型呢!”
朱翊钧猛地扣下黑铁青鬼面甲,两眼紧紧盯着杏黄色伞盖下正在大放厥词的朴仁勇,上次让这混蛋侥幸逃走了,这次他一定亲手取下此人首级!
“重骑兵打杂牌轻步兵还需要什么战术吗?一个冲锋碾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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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黑甲精骑
“大哥!那、那、那、那支黑袍黑甲的骑兵又出来了!要不我们扔下这帮山贼殿后赶紧跑吧!”
眼看那个熟悉的身影居然又出现在了安德门门口,没了一只耳朵的朴昌范腿当时就软了,他是知道朱翊钧麾下这群骑兵有多不好惹的。
一支精锐的骑兵队是很难靠单纯的人数优势来击败的,要么学会运用地形优势、要么就得有充足的军械、或是有同样强悍的骑兵,而这些倭寇们一个都没有。
然而他没有考虑到,朴仁勇今天就是来求死的、死在谁手下都一样,要是能顺手把朱翊钧这个仇人给带走那就更好了。
因此朴仁勇不惊反喜,狞笑着提起手中泼风大刀拍马迎上了一马当先的朱翊钧。
“怕什么!我们现在可是足足有一千人的兵力!给我冲上去杀了他!”
一个刚才脱了裤子撒尿来嘲讽明军的倭寇顿时被吓得断流,匆忙提起裤子就想往人堆里跑。
朱翊钧一出城就盯上了这个人,不给他逃跑的机会,朱翊钧张弓搭箭、屏气凝神,抬手便是声势迅猛的夺命一箭直奔那倭寇。
这一箭精准无比,直接把那倭寇胯下丑陋之物整个射了下来,箭矢命中后余力未尽又飞出去数米,竟是把那倭寇的子孙袋牢牢钉死在了地上,两颗丸子弹性十足地在地上跳了几跳,爆射而出的鲜血溅到了数米之外。
“好箭法!”
眼看之前嚣张无比的倭寇捂裆哭喊着逃开,城上明军精神不由为之一振,他们被一千倭寇嘲讽了半天、上面却迟迟不下令出击,大家只能咬牙憋着心里的一股邪火,朱翊钧这一箭可谓大大提振了明军的士气。
“真勇士也!本官当为他击鼓!”
钱以牧不禁抚掌大笑,这武将的骑射他不太明白,但满城将士的欢呼他还是能听懂的,当即兴致盎然地主动为朱翊钧擂鼓助威。
隆隆的战鼓声在南京城头响起,城头明军也一改之前压抑颓丧的氛围,主动为朱翊钧呐喊助威,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传来,倭寇们的气势和战意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这家伙的首级留给我亲自来取!”
朱翊钧这手箭术同样惊艳到了朴仁勇,朴仁勇顿时欢畅地笑了出来,他学着小时候那个给他讲《三国演义》的明国文人腔调,朝朱翊钧吼出了他会的唯一一句汉语。
“兀那贼将!可敢与我一战!”
“鹦鹉学舌、猴子也学人说话......这个敌将留给我!”
朱翊钧兴奋地咬紧了牙关,朴仁勇的挑战正中他下怀,朱翊钧习武这么多年已经遇到了瓶颈,单纯的训练意义已经不大了,他还需要从几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中寻求新的突破。
至于万一输了......那他不是还有个秘密武器吗?
跟在后面的清儿突然可爱地打了个喷嚏,温顺的白马不紧不慢地驮着她一路小跑过来,扬起的裙摆下闪着丝丝金光,足以给某些视线不老实的人一个教训。
清儿裙摆上那些金丝可不单是用来防狼的,清儿学过不少刺绣,她把银针和极具韧性的金丝线绳巧妙地缝进了衣服里,用肉眼只能看到望仙裙上精美秀雅的纹路,任谁也不会把它和夺命的暗器划上等号。
这种设计既好看、又能用来防狼,关键时刻一振衣袖就能变成夺命的暗器,璀璨、美丽却致命,一如某个可爱的小丫头。
朱翊钧本来是严厉拒绝让清儿上战场的,直到清儿凭着半生不熟的马术在两骑交错间轻松把他掀到了马下——九次,朱翊钧用尽一身武艺连清儿的裙角都摸不到,这孩子的武力值高得吓人,谁保护谁已经不好说了。
再加上那次的跳河事件,朱翊钧左思右想之下还是答应了让清儿跟自己上战场,不过只能骑自己送她的那匹小白马跟在后面,等双方打得差不多了再出手秒杀对面的关键人物。
朱翊钧与朴仁勇拍马厮杀在一起,李荣山和邓元飞率领的黑甲骑兵们也跟倭寇们冲杀起来。
朱翊钧没有给邓元飞和李荣山安排具体的战术,因为要是带着这么精锐的重骑兵打倭寇还不能做到以一当十,那这两个人还是赶紧回老家种田吧。
每一名黑甲骑兵的铠甲都由朱翊钧自己的工厂打造,作为圣天子,朱翊钧没费多少力气就搞来了工部的所有工艺流程,甚至还通过张维贤拐了几个熟练的匠人过来指导生产。
大明顶尖的工艺、熟练的工匠指导、优良且未经克扣的原材料,黑甲骑兵们的武器和甲胄质量可想而知,就凭一般武士刀的破甲能力是完全不够看的。
倭寇们惯用的武士刀锋利无比、砍起轻步兵来无比顺手,南直隶和江浙的卫所军在历史上不仅战斗力差,而且所谓的棉甲就是件塞了黑心棉的破袄,防御能力几近于无,倭寇们拿武士刀砍当然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但倭寇们遇到朱翊钧的私军可就抓瞎了,武士刀砍在黑甲骑兵们的小腿上跟修脚似地、连防都破不了,双方的兵刃稍有磕碰、自己的宝贝武士刀就得被崩飞出去。
日本武士刀为了追求极致的锋利牺牲了韧性,不要说拿来砍重甲单位了,就是正常的与人兵刃相接都可能直接把刀磕坏。
所以这东西就连日本本土的武士老爷们都不喜欢用,除了作为身份的象征和欺负日本老百姓,大多日本武士也只有剖腹时才会想起这玩意了。
但黑甲骑兵砍倭寇却是一砍一个准,他们也不讲什么武艺,仗着兵器更长还有马力加持、冲着地上的倭寇兜头就是一刀。
这一刀携着的力量极为惊人,只要倭寇们敢硬接,轻则被马力甩飞出去筋断骨折,重则直接连刀带人直接被砍成两半。
倭寇们也是怕死的货色,他们哪敢挡在黑甲骑兵们的冲锋道路上,一个个不顾阵型拼命避让,一千人的战场上顿时就乱成了一锅粥。
人组成的军队会怕死、会崩溃,吓疯了的倭寇还会埋头逃命、把毫无防备的后背留给黑甲骑兵们来砍,明军不用真的强到以一当十、只要杀崩倭寇们的士气就够了,而摧毁敌方士气正是重骑兵们的拿手好戏。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四十一章 真骁将也
眼看倭寇们连阻挡黑甲骑兵们的冲锋都做不到,再这么下去阵型就要被直接冲散,轻步兵要是连阵型都无法维持、那骑兵就更得欺负他们了,朴昌范一咬牙一跺脚、把潮州仔推了出去抵挡邓元飞。
潮州仔无奈地拍马迎上来、冲着带队的邓元飞劈头就是一刀,邓元飞不躲不闪,提起手中长柄朴刀抬手迎了上去,兵刃交击之声传来、潮州仔的刀居然“锵”地断成两截。
潮州仔看着断裂的刀口倒抽一口冷气,那个死奸商明明保证过这玩意的质量比明军手里的兵刃要好!现在只是稍加磕碰怎么就直接断开了?这他不是死定了吗?
此情此景不禁想起了潮州老家那个放高利贷的奸商,奸商欺负他没文化,用文书上的漏洞把他欠的银子一个月之内翻了整整三十二倍,祖宅、祖田都抢去了不算,还要卖他妻女到青楼抵债。
要不是那个奸商实在欺负人、老家的官府又不管事,他也不至于趁黑一刀攮死那个杂种当了倭寇,到了黄泉之下他怕是没有颜面再去见列祖列宗了。
“我tm这辈子最恨奸商......”
没等潮州仔把最后的遗言说完,邓元飞人借马势、反手一刀直接劈开了潮州仔小半个身躯。
那小半个身躯洒着鲜血被抛到了不远处一个倭寇的身上,肚肠和污血洒了那人一身,那人怔了片刻,突然疯叫起来、不管不顾地向远离战场的方向逃开。
邓元飞和李荣山武艺高强、又有精良的武器和战马加持,寻常倭寇在他们面前连一个回合都走不过去,以两人为锋矢的骑兵队轻而易举地凿穿了倭寇们的阵型,给倭寇们的士气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战马、武器、铠甲,甚至包括战术,朴仁勇麾下倭寇和山贼的联军被朱翊钧的黑甲骑兵们完全碾压,李荣山和邓元飞又是千里挑一的悍勇之将,倭寇们很快显露出了即将崩溃的败相。
明明战局正在向明军那边偏移、自己的部下随时有崩溃的风险,朴仁勇此时却已经毫不在意了,现在他眼里只有自己和朱翊钧这最后一场战斗。
“我是两班贵族、我是朝鲜王上!老子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你们通通都给老子跪下啊哈哈哈!”
朴仁勇疯魔般狂笑着舞动长刀,他的精神出了问题、但手下的长刀却是丝毫不慢,疾风骤雨般的攻势瞬间就把朱翊钧压制了下去。
两名将领的交锋一般只在两骑交错的一瞬间,然而朴仁勇自知马术不精,如果拉开距离打马战、他有很大的几率会在几个回合之内被朱翊钧斩于马下。
因此两骑稍一交错,朴仁勇便猛地降低身形、几乎是趴在马背上对着朱翊钧的坐骑就是一刀。
朱翊钧只能收回要刺他左肩的长枪、转而用枪杆打偏朴仁勇的刀锋,但两人的战马也因此停滞了下来,朴仁勇得以如愿以偿地和朱翊钧贴身肉搏起来。
两人走马灯一般纠缠在一起、转眼就厮杀了数十个回合,直看得南京城头一众官兵目不暇接。
朱翊钧这边是枪出如龙,他手握长枪后端和中部,气沉丹田、腰部猛地发力,手中长枪毒蛇吐信一般接连绽出数朵致命的枪花。
朴仁勇也毫不示弱,他一柄长刀舞地虎虎生风、刀法更是老道毒辣,配合灵活的身法将朱翊钧致命的突刺尽数闪开,刀锋十分刁钻地几度险些砍中朱翊钧。
两人战得正酣,朱翊钧突然虚晃一枪要刺朴仁勇面门、逼得朴仁勇停下攻势,而后突然调转马头倒拖着长枪逃开,朴仁勇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手惹得大怒。
“哪里跑!我今天一定要亲手砍下你的狗头!”
朴仁勇骑马对着朱翊钧紧追不舍,他的战马快速掠过一个水蓝色衣裙、正在打呵欠的小姑娘身旁,扬起的灰尘狠狠呛了清儿一口。
清儿被灰尘呛得连打好几个喷嚏、眼泪都呛出来了,小姑娘提起衣袖恨恨地擦了擦眼泪,这家伙太没有公德心了,马加上人比她高一大截就可以装看不见她吗?
“要不是看哥哥快赢了,我现在就给你一针......”
“那祝广昌怎么跑了......他输了吗?”
累得满头大汗的钱以牧喘着粗气走了下来,见朱翊钧一上来就被压制住、钱以牧擂鼓的胳膊都不利索了。
况且擂鼓本就是个体力活,钱以牧这种不事生产的文人抡个两下就得累瘫,他生怕城下的明军因为鼓声停歇而影响士气,这才赶紧让擂鼓的大汉接替自己。
之前请缨出战的将领紧紧盯着朱翊钧的面部,他从这个角度将两人的神态看得无比清晰,朱翊钧不仅没败、而且就快赢了。
“他没输,而且胜负已分。”
两人对拼了几十个回合、朱翊钧激昂的心情也逐渐冷静下来,朴仁勇的武艺不逊于他,而且经验极为丰富、真拼起来胜负犹未可知。
但朴仁勇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刚才的防御也几乎都是出自本能,他似乎很迫切地想杀死自己、即便是换命也在所不惜,朱翊钧稍作思考便决定采用那一招。
朴昌范越看朱翊钧的动作越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他发现朱翊钧逃跑时是倒拖着长枪的,而且一直在侧耳聆听来判断朴仁勇的具体位置。
他猛地想起了自己听说书人讲过的《三国演义》,里面有个叫关云长的人也喜欢玩这么一手!
“大哥小心!是回马枪!”
“你说什么......”
朴昌范连忙大声提醒朴仁勇,还没等朴仁勇反应过来,朱翊钧胯下战马突然高高仰起身子急停下来,朱翊钧倒转身子拎起长枪、冲着朴仁勇的面门就是一记致命的突刺。
朴仁勇大惊失色想要勒停战马,然而朱翊钧这一记回马枪来得太过突然、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朴仁勇几乎是把自己的脖颈送到了朱翊钧枪下,锋利的枪尖轻而易举地深深刺了进去,朱翊钧猛地一挑长枪,朴仁勇的脖颈被枪尖划开大半、整个人都被挑飞出去,漫天的鲜血洒了朱翊钧的战甲一身。
满城将士都被朱翊钧这一记惊艳的回马枪惊呆了,随后便爆发出剧烈的欢呼,没想到这种评书上才存在的招式今天居然让他们亲眼见到了,钱以牧也不禁感叹一句。
“真骁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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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约定
“还我大哥命来!”
朱翊钧刚刚用枪尖挑杀了朴仁勇、不禁松懈下来,还没等他抖落枪尖上的鲜血好好喘口气,朴昌范突然手持尖刀、红着眼睛跳上来就要刺他心口。
“糟了!要挨砍!”
朱翊钧猝不及防之下只能提起枪杆防御,刚才光想着怎么阴朴仁勇、忘了边上这个胖子,幸好他身上是全套的锁子甲和内衬,朴昌范这一刀最多只是让他受点皮肉之苦......
朴昌范刚一跳到朱翊钧身前,一根缠着金丝线绳的银针便悄无声息地射中他的后颈,朴昌范觉得后颈一痒、下意识地摸了摸。
清儿的内力顺着金丝线绳迅速传导过来,朴昌范的后颈猛地炸开、在空气中炸出一朵碎肉和鲜血的血雾,惨白的脊柱暴露在空气之中,丝丝冰蓝色的内力呈雾状飘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一枚声势惊人的箭矢从南京城头射到了朱翊钧身旁,直接把朴昌范死死钉在了地上。
强劲的箭力直接穿透了朴昌范的胸口,大量鲜血直接从喉咙口倒灌到朴昌范嘴里,他拼命在地上扭动着身躯想要逃开。
但那枚羽箭就是如同定海神针一般死死地把他钉在地上,任朴昌范怎么挣扎也脱离不开,最终只能被活活地钉死在了地上。
众人的目光不禁朝城上射箭那人看去,就先不说这个准头了,能把箭矢射得这么远、还能把一个大活人钉死在地上,这份神力放眼整个大明恐怕也极为罕见。
然而城头射箭者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一个身材娇小、容颜绝美的金发少女淡定地收回了手中的长弓。
少女手中的长弓型号大得吓人,狰狞凶恶的枭龙铠甲、大得离奇的长弓与少女娇小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背上那柄寒光闪闪的大剑几乎比少女人都高,看上去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爱。
钱以牧和一众文武官员看得不禁眼皮直跳,如果说他们第一眼会觉得少女那夸张的甲胄和武器只是装饰品,但远处被钉死在地上的朴昌范却切实提醒了他们:
这个小姑娘不禁舞得动这些夸张的兵器,而且舞得很好!
少女朝城下看过来的朱翊钧点点头,回头拍了拍身旁一个俊朗青年的肩膀,流利的日语从她粉嫩的樱唇中脱口而出,声音如山间清泉般清脆可口。
“他欠我一个人情,这次的火枪采购必须得给我们织田家打折。”
众人这才注意到金发少女身后那名青年,钱以牧盯着青年看了许久、怀疑人生地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是他眼睛出问题了吗?那个青年居然长得跟城下的祝广昌......不能说十分相似吧、只能说一模一样,这得是亲兄弟的级别吧?
信奈身后的田中庄司——也就是朱翊钧苦笑着挠了挠侧脸,他们这次来几乎都能算得上是偷渡了,这么嚣张真的好吗?
“不是说好了要收敛些吗?”
“欣赏他的武艺、就顺手帮了个小忙,啊,庄司、我要吃你上次给我做的马蹄羹!”
“那个是广东的点心,你完全没好好学我教你的地理啊......南京的桃酥貌似很不错,带你去吃那个吧。”
信奈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兴冲冲地拉着朱翊钧的手跑下城墙、准备趁下面的战斗还没结束去买些点心吃,朱翊钧也只能无奈地揉了揉信奈金色的小脑袋。
“不要在外人面前揉我脑袋,你当我是小狗吗......”
信奈很不爽地摇了摇脑袋、想把朱翊钧的咸猪手给摇下去,但最后还是红着脸默许了他的行为,毕竟被摸头确实很舒服。
清儿在城下不禁皱紧了眉头,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很讨厌那个金发的小姑娘,哪怕她刚刚是想帮助朱翊钧。
尤其是信奈身旁那个白衣青年,青年揉信奈脑袋的时候清儿的心都抽搐了起来,仿佛是什么原本专属于她的东西被人夺走了一样,怔怔地把手按在了心口。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她这是怎么了?
“清儿!愣着干嘛呢?小心有倭寇过去围你了!”
清儿还望着信奈和田中庄司消失的方向发愣,朱翊钧突然在一旁大声把她的神给叫了回来,原来有三个倭寇觉得清儿这个小姑娘比较好欺负、想抓了她做人质,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朝着清儿一路狂奔过去。
清儿淡淡地看了那三个倭寇一眼,运起冰蓝色的玄阴内力,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水心”登时被内力激活、湛蓝色的剑身游蛇一般钻出来缠在清儿的手臂上,剑柄上还绑着一段轻盈飞舞的丝绸。
想去偷袭清儿的几个倭寇见状不禁停住了脚步,他们不懂什么“内力”和“软剑”,但也能看出来现在的清儿相当不好惹,冲上去的话很有可能直接暴死。
然而他们停下了脚步、清儿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清儿眼中杀意乍现,口中念念有词。
“算你们倒霉......”
众人只看见清儿身前寒光一闪、清儿水蓝的飘逸长袖微微动了动,围过去的三名倭寇站直身体晃了一晃,偌大的头颅断线风筝一般歪着从脖子上掉了下去。
钱以牧和城上文武官员看得脖颈一阵发冷,不少人都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合着这两个看上去娇小可人的小姑娘都是杀神啊......连穷凶极恶的倭寇杀起来都跟杀鸡一样,这从小接受的都是个什么教育......
朱翊钧在一旁看得眼角一抽,清儿含怒一剑直接使出了十成功力,就连他都没看明白清儿的具体动作,这孩子的功力现在真是深厚地吓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清儿动真怒,是因为他差点被砍了?也不至于啊,自己不是还穿着锁子甲吗......
不顾城上众人的惊讶和朱翊钧的疑惑,清儿直接策马朝着朱翊钧冲过去,口中还不断喃喃自语。
“我自己就能把哥哥保护得很好!不需要那种来历不明的女人插手!”
“别过来!这边还在打仗......”
朱翊钧还没把话说完,浓烈的血腥味突然从四周传来,刺鼻的血腥味只持续了一瞬,清儿小巧温暖的身躯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微甜的少女气息瞬间冲淡了四周的血腥味。
“你还在这里就好了......哥哥太容易心软了,现在成亲的话会被坏女人骗的,起码要等到九十岁以后才行,对吧?”
清儿歪着脑袋冲朱翊钧甜美地笑了出来,缠在她手臂上的水心还在慢慢往下滴血,刚刚围在朱翊钧身边的七名倭寇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全部被清儿一剑封喉。
致命伤上的玄阴真气甚至冻地周边皮肤结了一层霜,七具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周围的倭寇骇得连连后退,这已经是他们认知范围之外的力量了。
“对......对......”
这种状态下的清儿是完全没办法讲理的,朱翊钧哪敢有什么意义、只能边流冷汗边拼命点头,清儿这才满意地松开了他的衣领,还奖励性地亲了他侧脸一口。
“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哦、一生的约定,不遵守约定的人都是小狗。”
远处的山丘上,赵风子躲在树上用千里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饶有兴趣地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真是有趣的关系,看来可以从这两人的关系上做点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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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抗倭英雄
朴仁勇死后、本就士气低落的倭寇和山贼联军直接全线崩溃,就算还有几个想反抗的倭寇也迅速被逃跑的人潮冲走。
朱翊钧也没有带兵过多追杀这些溃逃的倭寇,毕竟是上千个溃逃的倭寇,一百个骑兵累死也追不死多少个逃兵,不如把这些军功交给侠客和山贼们,说不定还能发掘出几个堪用的高手出来。
清儿连收十条人命之后又变回了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心情大好地哼着歌骑马跟在朱翊钧身后。
毕竟作为击溃倭寇的英雄,朱翊钧带兵回城之后一定会受到全城官兵的高度关注,这要是怀里还揣着个小丫头就太不像话了,清儿便骑着自己心爱的小白马落后了朱翊钧半个身位。
李荣山和邓元飞一方面出于对朱翊钧的尊敬、一方面也是真怕清儿一剑给他们砍了,也自觉地落后清儿一个身位,其余黑甲骑兵再跟在这二人身后整齐有序地排成一队。
朱翊钧最前、清儿稍后、邓元飞和李荣山再次之,出城的一百名黑甲骑兵只有七人不幸战死在了这场击溃倭寇的战斗中,这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大胜。
只有赵风子和已经死球了的朴仁勇才知道,今天这支“倭寇”里正牌倭寇不过四百人,这四百人里最难缠的“浪人”倭寇更是不足十人,剩下的全是赵风子填充进来的山贼,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相当可疑。
但明军才不管这些,他们看到的就是一场振奋人心的胜利:以一当十、阵斩敌将,最后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战损比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满城的将士都不禁高声欢呼了起来,军队从来都是一个慕强的地方,朱翊钧这种既能打又有胆识的将领最对士兵们胃口,所有人都不禁为这场难得的大胜而放声欢呼起来。
城里的百姓们听到满城的欢呼声也不禁好奇地探出头来,听这意思......明军是打胜仗了?
远处山林里的赵风子惋惜地摸了摸下巴,在他的算计里,以钱以牧这支四平八稳的性格、是绝不可能允许南京守军向哪怕一千名倭寇出击的。
毕竟倭寇们素来悍勇、南直隶的卫所军表现又实在一言难尽,这万一要是被倭寇在南京城下打了个大败亏输,甚至被倭寇们赶着溃兵冲到南京城里,那钱以牧的政治生涯也就算走到头了。
这也是赵风子一开始的设计:诈一次钱以牧、赌他不敢派兵出击。把南京堵上个一天就立刻把倭寇们散开,混进来的山贼们就可以假借倭寇的名义趁机洗掠周围防御薄弱的村镇。
谁知道朱翊钧这个杀神也在南京城里,还把自己的宝贝骑兵也带了过来,那他今天不就相当于送了这家伙一波军功和名声吗?
不过也无所谓了,倭寇只是他送给大明朝廷的开胃菜,就连熊野源内所部的大股倭寇也只是枚稍大的棋子。
毕竟赵风子对日本也没什么影响力,能鼓动着熊野源内联合大股倭寇袭扰沿海只是意外之喜、能给大明添多少堵全是赚的。
真正要紧的还是白莲教那群宗教疯子,虽然赵风子相当看不起白莲教,但这一任白莲圣母和白莲教主都是枭雄之姿,再加上白莲教在大明基层深耕多年,说不定还真能让他们带着那些被宗教洗脑的愚夫愚妇弄出些名堂来。
就先让这群人再踹大明这座摇摇欲坠的大厦几脚吧,这样,他心中的那位“天命之主”才能有让神器更易的机会。
赵风子站起身来拍了拍一身的泥土和灰尘,小心地把千里镜藏进怀里、和随身侍卫们动身前往大明的湖广地区,那里才是今年的大事件。
钱以牧站在南京城头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朱翊钧说不定能赢,毕竟“血鲳”素以善战狠辣著称,他麾下的骑兵看上去也是精锐无比,只是钱以牧没想到会赢得这么容易。
从今天开始,南直隶会多出一个抗倭英雄的故事,而他钱以牧、恐怕要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一个并不光彩的角色了。
倭寇为祸大明沿海已久、沿海百姓苦不堪言,百姓们早就期望着能有一个天降猛男横空出世,直接把那些该死的倭寇通通赶尽杀绝。
今天倭寇寇城、南京十万明军闭门不出,朱翊钧率一百骑兵悍然出击阵斩猖狂的倭寇匪首,麾下士兵更是以一当十正面击溃了素以凶恶善战的倭寇大军,南直隶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振奋人心的一场胜利了。
而且朱翊钧的外形也相当过关,经过六年的影响、祝广昌的脸已经几乎完全被朱翊钧同化,老朱家百年来坚持不懈地在民间选拔美女来改良基因,传到朱翊钧这一代效果已经相当明显。
长得帅、还能打、又能在众人都退缩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还是以少胜多地击溃了民怨极大的倭寇们,这是多好的一个英雄故事模本啊!
倭寇已经溃散、南京城中的禁令也随之解除,南京百姓纷纷来到街头围观这支大败倭寇的明军。
朱翊钧也很明白百姓们要看的是什么,几乎每个黑甲骑兵的长矛上都插着一枚血淋淋的倭寇头颅,百姓先是有些害怕地看着那些人头,但很快就变成了快意的欢呼声。
沐浴在欢呼声中的骑兵们不禁挺直了胸脯,邓元飞很不适应地缩了缩脖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兵出来、百姓没有用厌恶畏惧的眼神看着他,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了。
朱翊钧突然停住战马来到邓元飞身边,搂着他的脖子、在山一般的欢呼声中冲着他大声呼喊。
“腰挺直点!你不是让百姓又恨又怕的**了,你是剿除倭寇的大英雄!有点英雄的样子!”
“大英雄......”
邓元飞做梦般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这辈子还能跟这个词挂上关系的吗?
为了不辱没这个称呼,邓元飞也尽力挺胸叠肚、作出一副威武自信的样子,一种莫名的感觉悄然在他心中流动。
田中庄司带着信奈混在迎接的人群中围观这支得胜归来的黑甲骑兵,信奈似乎对这个场面丝毫不介意,专心致志地舔着手里刚买的糖人,朱翊钧颇为意外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还以为你会有些介意这个画面。”
“哼,一群无主的野狗罢了,谁会认为自己跟这种丧家犬是一类人啊?再揉杀了你!”
信奈是老日本贵族、还是日本强藩的少主,指望她跟一群失去了主家的浪人共情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在信奈眼里,那些浪人大概真的就跟路边的野狗差不多。
另一边的朱翊钧带兵游行至此,人群的欢呼声突然高亢起来,朱翊钧迅速瞟了一眼路边正在揉信奈脑袋的“自己”,这个画面怎么看怎么有些滑稽。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清儿一眼就扫到了信奈标志性的满头金发,突然杀意凛然、警告对方不要跨越边界的狮子一般瞪了信奈一眼,又迅速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信奈被清儿凛冽的杀意刺得一激灵,她还从没被一个陌生人用这种眼神看待过,信奈心中对清儿的印象急转直下、咬牙切齿地暗骂一声。
“居然用那种眼神......真是个失礼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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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史诗级会面
入城的欢迎仪式很快结束,朱翊钧委婉地推掉了钱以牧和其他官员、权贵邀请自己去交流感情的仆人,按着原先的计划在一出僻静的院落里会见带着信奈过来的另一个自己。
“田中庄司”成为信奈的家臣已经整整六年,织田信秀对这样一个精通儒家经典的温润书生非常满意,甚至主动把信奈的教育托付给了他。
在尽量不改变历史进程的前提下,“田中庄司”这六年给织田信秀提了不少实用、且之后被证明是目光长远的建议,在织田家的地位也与日俱增、很受织田信秀看重。
朱翊钧很早之前就利用“田中庄司”这个身份与织田家做了接触,还送了一些武器和甲胄的样本到织田家以示友好。
这一时期的织田信秀正是四处征伐、刀兵不止的时候,他立刻就被朱翊钧质优价廉的军备物资吸引了,甚至在田中庄司的极力劝说下允许信奈来明国走一趟,也算是给这孩子长长见识。
织田家会在朱翊钧之后的谋算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不提太远的事情、单说眼下还在东海上大规模聚集的倭寇,织田家就能帮朱翊钧一个不小的忙。
熊野源内的本部人马、也就是熊野水军的人数是很少的,为了能尽可能聚拢更多倭寇袭击大明的富饶城镇,熊野源内在招兵买马上可以说是百无禁忌,只要手下有人有枪,不管什么身份都能加入到熊野源内的队伍里来。
这种联盟体制的部队几乎没有任何保密可言,朱翊钧没费多少力气就把自己的人掺了进去,很快就把熊野源内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熊野水军的本部设在日本,还就设在离织田家不远的志摩地区附近,信奈的父亲织田信秀在那一带的影响力很大,有织田家的人出手、策反熊野水军重要人物的成功几率能大上不少。
京营正在改组、再想从京营抽几万人出来的可能性不大,朝廷至多从江浙地区的卫所军里凑吧凑吧,凑出一支两三万人的卫所军前来支援。
毕竟从辽东或者广西调精兵过来实在太慢,等援兵到了、倭寇们早就抢得盆满钵满溜之大吉,只有浙江的原属京营和卫所军才赶得过来支援。
虽然不知道熊野源内麾下的倭寇数量,但两三万内陆卫所军的战斗力有多感人朱翊钧还是清楚的,正常去打的话极容易翻车,必须使点非常手段。
信奈毕竟是织田家的少主、两人行走在外也要注重体统,田中庄司很自然地拉开椅子让信奈坐了下去,自己背着手站在信奈身旁准备充当翻译。
朱翊钧控制着祝广昌刚想搬开椅子坐下,清儿突然挤过来一屁股坐了下去,还表情十分不善地一直盯着信奈看,全然没有平时大家闺秀的淡定和从容。
清儿今天绝对有哪里不对劲......以往这种谈判都是朱翊钧坐在主位上负责谈,清儿坐在一边负责记录,这孩子一向不怎么喜欢与外人交流,今天怎么抢着坐主位了.....
不过清儿坐都坐下去了、朱翊钧也不可能再把她抱起来,只好也背着手站在清儿身旁。
清儿和信奈都没急着说话,她们看看对方身后的“朱翊钧”,又扭头看看自己身后的“朱翊钧”,表情逐渐开始怀疑人生,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自己那个“朱翊钧”。
这两个人长得真的好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哥,你认识对面那个日本人?”
“庄司,那个人跟你长得好像......你在明国的亲戚吗?”
面对自家妹妹和自家少主的疑问,朱翊钧早有预料、微微一笑,这时候就体现出掌握一门外语的重要性了。
信奈和清儿一个不懂汉语、一个不懂日语,要怎么解释完全就是朱翊钧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情,这种时候可以针对两人的情况给出不同的解释。
别说祝家有几口人,祝广昌的宗族有哪些人清儿都一清二楚,而且这孩子心思细腻、执行力也极强,她真的会去认真调查朱翊钧随口扯的谎,面对清儿最好还是装傻。
信奈就完全不同了,她对田中庄司背景的了解全靠只言片语,而且性子大大咧咧、对亲近的人十分信任,只要朱翊钧编的谎话够像她就不会再想起来第二遍,所以要第一次就把谎扯得够圆。
祝广昌:“不认识啊,可能这就是缘分吧,可能帅气的人都长着差不多的脸?”
田中庄司:“算是远方族亲吧,不过关系已经很淡了,也是他近年在广西发家才想起这么个亲戚。”
“是吗......”
清儿怀疑人生地眨巴眨巴眼睛,“素不相识的两个人长得出奇相似”这种事虽然离奇,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她也只好先把这个疑问压在心底。
“这样啊,那你想办法跟他攀攀关系、把火枪的价格压低点。”
信奈稍加思索后就毫不在意地把话题略了过去,而后突然一本正经地冲“祝广昌”笑了笑。
“我在城上目睹了你精彩的战斗,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勇士,有兴趣来当我的家臣吗?”
信奈的父亲在历史上进攻斋藤家遭遇惨败,之后又在今川家手下吃了个大亏,这才意志逐渐消沉、不久后死在了一次传染病中,将家督之位传给信奈。
朱翊钧生怕自己改变了这段历史、害得信奈无法上位,因此从不在织田家展现自己战略方面的才华,每次都只充当后勤管理和军师的角色,信奈一直很想要一个祝广昌这样既能打又能练兵的将领。
真敢说啊你.......嫌弃我不会打仗是吧?要不是担心世界线的变动,就斋藤家那几个臭鱼烂虾......
“信奈大人很欣赏祝兄的才华,想邀请祝兄去织田家成为她的家臣。”
虽然心中默默吐槽,但朱翊钧还是诚恳地把这句话翻译了出来,没等他委婉地表示拒绝,清儿突然黑着脸猛拍桌子一巴掌。
“哥哥才不会去给一个蛮夷之地的小酋长当什么家臣!”
朱翊钧的嘴角不禁抽了抽,清儿说的话虽然难听、但这也的确是大部分大明百姓对日本的印象:一个满是倭寇、强盗的蛮荒之地,日本的大名们就跟原始部落的酋长差不多。
“她说什么?”
“额......这位小姐说很感谢信奈殿下的招揽,但是祝广昌先生是大明天子的臣子、已经向皇帝陛下献出了他的忠诚,所以只好对信奈殿下的招揽表示遗憾了。”
“......她刚才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吗?”
信奈一脸疑惑地看着朱翊钧,她敢肯定对面那个蓝色小鬼刚刚没有说这么长一段话。
“额,汉语中有文言文一说不是吗?就像‘不胜惶恐’四个字既有委婉谢绝、也有感谢对方看重的意思,所谓汉语就是这么博大精深的东西啊。”
“这样吗......”
信奈怀疑人生地瞥了一眼朱翊钧,信奈这边刚按下去,清儿又面色不善地叫住田中庄司。
“这个女人说什么?”
“额,信奈殿下说她很了解您对祝兄的感情,刚才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十分抱歉。”
“感、感情?你在那里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
清儿小脸一红、连忙结巴着解释起来,身上的气势一下就弱了下去,谈判桌上紧张的氛围终于缓和了下来,朱翊钧赶紧开始和信奈商讨贸易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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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军火试验田(一)
“本来是给客人带了批样品过来的,但城外倭寇聚集、这个时间点带进来就太敏感了,暂时只能用这个代替。”
朱翊钧热情地递过来一本小册子,册子上画着明军绝大多数现役的火枪、兵刃型号,画像旁还贴心地为日本客户加上了日语注解,这本册子会在未来几年内陆续出现在各大日本诸侯手中。
信奈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就把那本册子子扔到一边,这些三眼铳、迅雷铳、神机铳名字是好听,但是完全没有在战场上见到过,还是鸟铳看起来相对更加可靠。
“这些杂七杂八的型号都不需要,你之前送给织田家的鸟铳就很好,那个怎么卖?”
“如果是我上次赠送给贵方的火枪,十两银子一杆。”
听到这个价格的信奈眼睛眯了眯,这个价格远远低于织田家的预期,现在的日本大名想获得大批火铳无非两个途径:本土自造或向南蛮和大明进口。
日本国内有很多西班牙、葡萄牙的商旅前来做生意或是传教,那伙鬼佬的价格更是高地令人发指,织田家接触过的鬼佬里最低报价是二十五两银子一杆火铳,还不包括弹药。
大明的海寇们价位就良心地多、甚至有一些人出价比朱翊钧更低,但那些人能卖给织田家的鸟枪质量都相当堪忧,属于连大明卫所军都不屑于用、故意找机会淘汰掉的残次品。
而朱翊钧这个渠道就堪称物美价廉,虽说朱翊钧手上的熟练工匠还不够多,目前作坊里仍然是几个老师傅带着一大帮徒弟,但他们不克扣原材料而且工艺十分完善。
这就保证了望海卫出产的火铳质量是过关的,起码不会像某些卫所军手里的鸟枪一样一扣扳机直接炸膛,把开枪的人炸一脸火药。
得益于广西望海这个地理位置,朱翊钧可以以较低的价格得到大量原材料,再加上工艺相当成熟,一支火铳的造价完全可以被压到一两银子以下。
不过朱翊钧对于卖信奈那些普通货没什么兴趣,毕竟广西的土家地主们和云南土司们很有购买力,五两一支火铳能按捆买。
这些大客户的订单已经足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满足卫所的产能了,单纯为了赚钱的话、朱翊钧完全没有必要急着和织田家搭上线,他准备卖给信奈的是最新的改良款。
信奈还在为“十两”的价格心动不已、盘算着这次的预算能带回去多少鸟枪,朱翊钧这边已经笑眯眯地把自己随身携的一柄火枪丢了过去。
“当然,如果您觉得这个价格有些高了,我们这里也是有更便宜的型号的,这个只要五两银子。”
“便宜了将近一倍???这柄火枪跟普通火枪相比有什么区别吗?”
信奈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她接过朱翊钧的火铳抱在怀里反复研究,还很专业地把火枪抵在胸口做出射击姿势、用手指伸进枪口检查枪管的内壁。
朱翊钧在一旁欣慰地笑了笑,信奈从小就对火枪、西洋铠甲很感兴趣,她第一次开枪还是朱翊钧手把手教的,那个小丫头一眨眼已经长到十四岁了啊......
“这个是实验——我是说改良品,我们的设计师在它身上进行了一些大胆而创新的实验,只是还需要一位独具慧眼的买家把它买回去发挥作用,可以的话您下次来记得说一下使用体验、以便我们为您提供更好的产品。”
朱翊钧脑海里来自后世奇奇怪怪的想法太多了,他对这个时期的火枪发展有些记忆、但又不是特别清晰,就算是工匠们成功应用到武器上也不知道效果究竟如何。
比如后膛枪到底是怎么个后法?现有的火药是否还存在改良的空间?能不能通过加入刺刀套筒、瞄具这样的小配件来提升火枪兵的战斗力?
没有经历过战火考验的武器是不可靠的,然而土客械斗实在难以作为参考,大明这些年又逐渐趋近稳定,朱翊钧迫切地需要一块试验田来检验他对火器的改良是否有效。
这时候,战斗烈度和规模与日俱增的日本战场就进入了朱翊钧的视线。
小小的一个日本岛上挤了足足上百个诸侯,日本大名之间的战争越发残酷、彼此之间人脑袋都快打成狗脑袋了。
而且不要以为日本国土狭小就是穷国,日本的金银产量极为丰富,但是石见银矿这一处的产能就高达每年38吨,也就是三千八百万两,启元六年大明的军费也不过三千二百万两,因此日本的军阀们是不缺白银的。
军阀混战、金银丰富,这简直就是让朱翊钧实验武器的理想场所,织田家只是他的客户之一,有了这块招牌,朱翊钧才能把自己的军火卖到日本更多大名手上。
至于信奈拿着这些改进了的火枪一统日本、再反攻大明怎么办?
在封建时代,日本和大明从国力上就存在着天堑般的差距,哪怕是日渐衰颓的万历后期,大明仍旧能凭一支边军把刚刚统一、气势如虹的日本按在朝鲜打,
而且明军和日军根本的差距不在火枪上,日军在兵器上与大明相比,真正的短板在于骑兵和成规模的炮兵。
日本本土的战马矮且慢、骑兵缺乏冲击力和机动性;低得离谱的硝石产量更是不允许日本大规模装备火炮,日本在侵略朝鲜时一国的火炮数量都不及辽东军的零头。
卖火枪给日本诸侯让他们回去杀自己人,再让他们为了更多火枪、逼国内的泥腿子给大明挖矿淘金,用死在战场上的那些日本人实验明军的制式武器。
考虑到火枪的对外售价,日本大名买回去一杆火枪、朱翊钧就能造出五杆火铳来武装明军,日本人或许会小赚、但大明起码能赚他们的五倍,这是个多么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如果每一个日本诸侯都能装备上朱翊钧生产的先进火铳,那不仅仅意味着他们将极度依赖从大明进口的硝石,还意味着战争死亡率的大大提高。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军火试验田(二)
毕竟农民是不能塞把兵器就拉到战场上的,不然他们分分钟就会被敌人冲散,还会在崩溃的过程中给己方士兵的士气、阵型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这也就限制了封建时代战争的规模。
但塞给农民一把火枪,花两三天教会他们怎么开火、装填就完全可以拉到战场上了,而且开枪不需要什么体力和技巧,女人、小孩、老人都可以,你猜输红了眼的日本诸侯会不会把这些人拉上战场?
到那时,日本战国将真正成为一项老少咸宜、全民参与的盛大活动,到底有多少人会死在战国里可就不好说了。
不过那种事情关朱翊钧屁事?他就是个卖军火的,谁有银子就把火枪卖给谁,顶多会刻意卖给信奈的敌人质量更好、价钱更便宜的火铳来拖延信奈一统日本,让自己的试验田维系地再长久些。
信奈抱着新式鸟枪沉吟片刻,脸上突然露出愤怒的神情。
“你这不是让我拿织田家士兵的性命来给你实验武器吗?我堂堂的织田少主怎么会做这种事!那些人可都是为我织田家效死的忠良之臣!”
朱翊钧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他知道以信奈的聪慧八成能看破自己的意图,但他没想到信奈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毕竟这才十六世纪,就连西欧也还是国王贵族们的天下,贵族们是从来不把平民当人看的。
就算是官僚化程度相当高的大明,许多官员也不过把百姓看作牛羊这样长脚的财产,要想尽办法把他们捆死在农田上好好干活。
信奈是接触了一些新思想、身边也有朱翊钧这样的穿越者没错,但她本质上还是个封建大贵族,这种出身应该不怎么把平民当回事才对啊......
朱翊钧正为信奈突如其来的怒火摸不着头脑,信奈突然义正言辞地冲他竖起两根手指。
“起码得再便宜二两银子!”
......合着您刚才这么愤慨是觉得价钱太贵了是吗?
信奈的思路也相当清晰,她刚才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朱翊钧递给她的那柄实验品,朱翊钧似乎在尝试缩窄枪管、减少弹药量以提高鸟铳的稳定性,这与日本大名们的需求不谋而合。
日本战场对鸟枪的破甲能力本就没有什么要求,武士老爷们的铠甲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吓人,实则连农民们的草叉都防御不住,鸟枪现在的杀伤力属实有些多余了。
还有这个枪托的设计也十分别致,信奈尝试着以跪姿进行射击时,这个枪托的设计似乎更有助于火枪手进行瞄准,这个微小的改动能有效提升火枪的命中率,这是信奈之前完全没有考虑过的事情。
设计者在设计这柄火铳时相当保守,他没有动大明制式鸟铳的任何核心设计,而是最大程度地借鉴了鸟枪发展到今天的经验,只在具体方面用常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加以改良。
这样做的坏处是创新程度不足,新的火铳很难产生质的飞跃;但好处是下限极高,几乎可以保证对原有设计的改良,毕竟是第一次卖给信奈实验品,朱翊钧必须得让她有个好的消费体验。
信奈不知道谁是这柄火铳的设计者,但光从入手的第一体验来看、那个设计者一定是个天才!能以五两的价格买回去这么好的火铳、织田家简直赚大发了。
既然信奈愿意买回去那就好办了,
“优秀的武器就应该配上信奈殿下这样优秀的主人,不过价格实在是不能再低了,而且由于是实验品、我们能出售给信奈殿下的只有一百柄这种型号的鸟枪。”
信奈表面上表示失望、心里却对这样的安排十分满意,毕竟人家都说了是实验型号,具体的使用效果谁都不知道怎么样。
万一这种看似完美的产品投入战场后出现致命问题,她织田信奈就是拿织田家战略资金打水漂玩儿的罪人,这次的采购肯定还是以普通的鸟铳为主。
对面那个叫“祝广昌”的还挺会做人的嘛,虽然大家是第一次见面,但除了那个蓝衣服小鬼,对方今天所有的安排都十分符合信奈心中的预期。
信奈越看祝广昌越觉得可惜,庄司是个难得的后勤人才、内政管理也十分出众,但他一直没有显现自己在军事和商贸上的才华,眼前这个祝广昌真是一块极好的拼图,她不禁二度开口招揽。
“你真的不考虑来投奔我吗?我将来是会统一整个日本的人,到时候五大老五奉行的位置随你挑,不比你在大明当一个小小的千户有前途多了?”
由于两人距离较远,信奈直接双手撑在桌子上、两眼放光地把上半身探到了朱翊钧面前来。
恶龙铠甲的外形相当夸张且厚重,但为了保证穿戴者不被过于紧密的铠甲磨伤,铠甲的领口处会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块通风用的缝隙。
这个缝隙只有信奈向前俯身时才会露出来,若隐若现的一抹白腻突然晃花了朱翊钧的眼睛,他的喉结忍不住滚了一下。
一直埋头记录的清儿突然抬起头来,一把将朱翊钧连人带椅子往远离信奈的方向拉出两米开外。
水蓝色的游蛇隐隐在清儿宽大的衣袖中游动,清儿的瞳孔也慢慢染上一抹妖冶的樱红,这是她发动内力的前兆,清儿对信奈的忍耐已经几乎到达极限了。
把这句话照实翻译出来的话会出事的吧......还是直接跳到今天的第二个正题好了。
朱翊钧连忙控制着田中庄司把信奈按了回去,咳嗽一声进入了今天的第二个正题。
“说起来,熊野源内这个人信奈殿下有印象吗?”
“熊野源内啊......我记得是伊势那边一伙儿海贼的首领,他们是依附于北田家的,怎么了吗?”
熊野水军就在织田家的尾张附近,这一时期的日本大名们几乎没有建设海军的余力,水上力量全靠寻求武家庇护的海贼们提供,因此海贼在这一时期扮演着相当特殊的角色。
信奈十分希望织田家能拥有一支强大的水师,毕竟日本各处可供登陆的地点非常多,如果没有一支可靠的水师拱卫、织田家随时都面临着被登陆和袭扰的危险。
只是离织田家近的大股海贼只有熊野水军,这支力量还被北田家牢牢地握在手里、不给织田家一点插手的余地,长久以来织田家的海上力量都几乎等于零。
这一时期的熊野水军早已衰落,熊野源内带人与五岛、津坊等水军势力几度恶战却一无所获,在日本本土实在是快混不下去了,这才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赵风子、被他鼓动着纠结人手来大明抢一回。
朱翊钧不禁露出胜利的笑容,他就是咬定了这一点才会向信奈寻求帮助。
他一个大名的千户说得再好听,九鬼嘉隆也不可能放弃自己在日本的根基、说服其他海贼背刺熊野源内那个混蛋,但织田家的少主来劝说效果可就完全不同了。
“那不知信奈殿下有没有兴趣让熊野水军改换门庭、依附于织田家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祖传的御姐控
紫禁城的寝殿之中,七八个小太监正有条不紊地为朱翊钧穿戴冠冕和龙袍,雨变成家猫大小在朱翊钧面前飞来飞去,时不时突然冲到朱翊钧脸上做鬼脸吓唬他。
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朱翊钧早就对雨这种程度的恶作剧免疫了,他不仅面上毫无波动,甚至趁着抬手的时候狠狠揉了一把雨的脑袋,把她精心梳理的长发揉成了一团鸟窝。
雨委屈地猫一样试图把自己的头发理顺,她一边理头发一边用心灵感应与朱翊钧聊天。
“你这人真的好过分......话说你这样算是把张居正的计划给打乱了吧......这种行为算是昏君吗?”
“我有更好的,而且现在反对张居正的人......”
没等朱翊钧在心里把话说完,费瑛突然小跑进来驱散了给朱翊钧换衣服的太监,确认四周没人后才恭敬地小声禀报。
“皇上,燕京城里的探子来报:皇上要的那支马队已经到燕京京郊了,半个时辰之内就能到京城。”
“终于来了吗......比朕预料的要慢一些,不过也足够了。”
朱翊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微微一抬下巴、费瑛立刻受宠若惊地过来帮他把剩下的龙袍换上。
费瑛的动作极为熟练,朱翊钧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轻轻抚摸那只张牙舞爪的金龙,他的思绪和声音似乎都飘得很远,过了许久才喃喃低语一声。
“最近宫里也太过冷清了些,挑个好些的戏班子唤进宫来热闹热闹吧。”
费瑛愣了片刻、随后用力地点头应下,朱翊钧想见一些不想被外界知道的人时就会用这个手段。
以召戏班进宫的名义混淆视听,把自己想见的人打扮打扮混在戏班子里带进宫来秘密接见。
这样虽然传出去有些不好听,容易被人怀疑是对唱戏的戏子有不良想法,但天子今年都十六了、有点成年人该有的爱好也很正常,张居正和太后也没有说过什么。
费瑛给朱翊钧换好龙袍后就恭敬地退了出去,伺候朱翊钧这样的皇帝要格外用心,因为他平时不喜欢有人跟着、但他有什么需求时费瑛必须立刻赶到。
“你又要养小姑娘了?算上朱含情和信奈这都是第三个了吧。”
“别这么说,我对十八岁以下的小丫头一点兴趣都没有,无论是多美丽的女子,看到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就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兴致来啊......”
朱翊钧惋惜地摸了摸自己还没长毛的下巴,随着他年纪渐长,太后也有意无意地开始把一些小家碧玉的宫女往乾清宫里塞,为全是太监的乾清宫很是增添了一些色彩。
可惜太后似乎不是很了解朱翊钧的取向,派过来的这些宫女一个个年纪小得离谱,看看那些纤细到足以被称之为瘦弱的宫女,朱翊钧实在是下不了这个黑手。
而且论容貌而言吧......朱翊钧平时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分饰三角,既要当大明天子学习政务、又要贴身照顾幼年期的清儿和信奈,这两个丫头各有各烦人的地方。
清儿是极为粘人、朱翊钧到哪儿都想跟过去,就连出恭的时候都得让朱翊钧在茅厕外面站着跟她聊天,十秒钟看不到朱翊钧就能急得哭出来。
信奈是金发少女经典的傲娇属性,玻璃心、十分敏感,经常因为一点小事觉得朱翊钧不喜欢自己了而大吵大闹,是需要格外用心关照的类型。
烦人归烦人,但信奈和清儿的容颜绝对是无可挑剔、甚至是能比肩神明(雨)的存在,天天对着这两张可爱的小脸,朱翊钧恐怕很难被成功色诱到。
朱翊钧不是没有被宫女们撩拨地意动过,但看到那一张张还有孩童影子的脸就瞬间意兴全无,他确实在给清儿和信奈当保姆兼老师没错,但这跟他的个人爱好没有关系,他更喜欢成熟丰满的异性。
“你该不会......”
雨愣了一会儿、突然无比嫌弃地看向朱翊钧,大明统共一十六位皇帝,除了酷爱修仙的嘉靖爷,似乎很多天子都与大自己许多的御姐......好吧其实是熟女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远的不谈,成化皇帝就深爱着小时候一直照顾着自己的万贵妃,这可是明史上第一位在世至死皆为皇贵妃的人物,她比成化皇帝大了足足十七岁。
朱翊钧没有正面回答雨的质疑,而是嘴角勾起一抹谜之微笑、意味深长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听说俺答汗的王妃三娘子聪慧过人、柔美刚毅,要是让她按历史上那样再嫁给黄台吉就太可惜了,我看这大明和蒙古的关系也是时候变变了。”
按时间线来看,这个位面的俺答汗离咽气只剩下三四年的时间了,俺答汗那头老狼一死、大明最大的敌人土默特部就将迎来分裂的大危机。
出于稳妥考虑,大明在历史上放弃了这次干涉草原的机会,但朱翊钧现在还有整整四年的时间准备,张居正对于边军和京营的改革已经上马,到时候说不定就能一举解除土默特部这个心腹之患。
“......你这还不如萝莉控呢,魏武帝曹操都没你这么过分啊。”
可惜神明大人完全无法体会到启元皇帝的良苦用心,一脸看垃圾的鄙夷神情把朱翊钧看得有些心潮澎湃,忍不住笑着把雨揽到怀里揉她的头发。
“话说你是系统精灵对吧?有没有达成了什么成就可以换看板娘皮肤的选项?都十几年了也不见你发育发育的。”
雨拼命在朱翊钧的臂弯里扑腾着拼命挣扎,可惜她现在的体型只有家猫大小,被朱翊钧牢牢地钳制在臂弯里不能动弹。
“你见过会成长或是苍老的神明吗?神明的形态从一出生就是固定的!还有,别揉我的头发啊死渣男!我花了好大力气才理好的!”
燕京城郊,祝广昌的家将祝子辉带着四名黑甲骑兵护送着一辆马车缓缓地行进在官道上,他望着远处那座雄伟的城池不禁松了口气。
“总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护送到地方了......”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东厂
朱翊钧救下的那个小姑娘还十分幼弱,一路上因为水土不服和战马颠簸吐得小脸发白,本就纤弱的身子直接痩得几乎能直接摸到骨头。
十六世纪的医疗卫生水平极为有限,死于水土不服和劳累的人不在少数,祝子辉生怕半路上就把这个小丫头给累死了,只能以拖慢行进速度为代价租了辆马车,让小姑娘坐在里面慢慢赶路。
“咱们到了吗?这是哪儿啊......”
空灵而迷茫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少女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望着远处雄伟的燕京城发呆,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以后恐怕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祝子辉意外地扭头看了一眼,这个小丫头家人和朋友都死了、自己又差点遭到山贼的毒手,整天跟失了魂一样缩在角落里喃喃自语,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跟祝子辉搭话。
“这是燕京、天子住的地方,全天下的好东西和有本事的人都在这里,到了燕京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天子住的地方......那个救了我的大哥哥也在这儿吗?”
祝子辉不禁头疼地龇了龇牙,他本来是怕小丫头在路上把自己憋疯了,这才硬着头皮每天跟小丫头搭话,为此不知道吃了她多少冷脸。
等小姑娘总算愿意搭理他了,除了吃饭喝水就是问他朱翊钧到哪儿去了,她似乎格外执着于这个话题,只有提到朱翊钧时眼睛里才会泛出些许神采。
祝子辉哪知道这个,朱翊钧只让他把人完好无损地护送到京城,到了京城自有一个能对上暗号的人把小姑娘接到她该去的地方,除了这些东西他一无所知。
但为了安抚小姑娘的情绪,祝子辉也只好尽量跟她讲一些关于朱翊钧的趣事,骗她朱翊钧就在燕京城里等着见他们,这样才哄得小丫头愿意跟他上路。
一路相处下来、祝子辉此时竟然有些放心不下这个小丫头,只是他也不知道朱翊钧要把这丫头安排到什么地方去,只能含混着安慰她。
“能的、能的,你安心在马车里再睡一会儿就好。”
就在祝子辉分神时,一声极脆、极响亮的鞭花猛地在祝子辉耳边炸响,战马和拉车的驮马受惊般痛苦地嘶鸣一声、停在原地筛糠般抖起来,马上的骑士们几乎因为剧烈的耳鸣摔下马去。
祝子辉的后颈“飕”地冷了一下,极度的寒意和恐惧从后背爬到他的脊梁上,如果这一鞭抽在他脖子上,恐怕他的整个脑袋都要被抽飞出去!
“快回去!”
顾不上从心底泛起的晕厥与无力感,祝子辉一把将小姑娘的头塞回到马车里去,带着四名黑甲骑兵勉力振作起精神、掏出兵刃准备与敌人接战。
江湖侠客们在两军交战中的表现差强人意,但他们的手段诡谲多变、隐蔽狠辣、令人防不胜防,在小规模作战中是很棘手而危险的存在。
被这种人盯上了千万不能急着调头跑、骑着马也不行,否则说不定就会刚跑出几步便毒发攻心,或是被暗器从后背透甲射死。
众人回身一看,官道旁一个不起眼的寒酸茶铺里,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妇人正眯着浑浊的眼睛清洗陶杯,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老妪干瘦的手里提着造型怪异的牛皮软鞭和善地朝黑甲骑兵们笑了笑,她笑起来就和普通的乡下老人一般朴实而无害,很难想象刚才那一鞭是她挥出来的。
但祝子辉的观察力很强:老妪的面容干枯苍老、一口牙齿却是整齐紧密,这说明她衰老的同时却十分健康,甚至比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年轻人都要健康,这是极不正常的表现。
还未等祝子辉先下手为强、直接纵马过去砍杀了她,老夫人突然慢悠悠地开了口。
“客人可是从广西来、要给宫里送些皮货?”
祝子辉怔在原地,暗号对上了,这就是将军交代给他的接头人吗......
祝子辉迟疑片刻,还是冲身后的黑甲骑兵们挥挥手、示意放下武器,他自己按着朱翊钧的吩咐和老妪对上暗号。
“可不是?只是天阴生虫,东海的路有些难走罢了。”
对完暗号,老妪笑呵呵地冲祝子辉点点头,她枯瘦到能看见骨节的手腕轻飘飘地一扬,手里的软鞭却“簌”地化作一道残影打中木桌上的铜碗,铜碗掉在地上发出奇异的清脆声响。
七八个镖师模样的大汉听到响声从茶铺里走了出来,附近的林子里有人赶出一辆朴素的马车,为首的大汉掀起斗笠冲祝子辉点点头。
“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有我们接手、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将军从来没有提起过你们的存在。”
祝子辉仍旧不敢放下兵器、警惕地望着身前的大汉和老妪,这些人怎么看都只是寻常平民,但老妪刚才那一手属实惊艳,不是一流的江湖高手绝不可能有那种声势。
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是金子般的存在,他们要么被名门大派用武功秘籍笼络、要么被官员用大义和权力招揽到自己麾下,
朱翊钧确实很富有、也堪称望海的地下皇帝,但这个身份貌似还不足以降伏这种程度的高手。
“我们啊......你是自己人、告诉你也无妨,我们这些人按理来说应该是东厂的人,但首辅大人觉得任用东厂是视臣子如仇寇的表现,想尽办法劝皇上废除了东厂,我们现在只是群无主的野狗罢了。”
见祝子辉问起自己的身份,老妪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自豪和追忆,若是再往前推个几十年,祝子辉这种小角色单是听到他们的名号就要腿软,可惜时代变了啊。
由于东厂、锦衣卫的名声实在是烂大街了,徐阶、高拱、张居正在掌权时纷纷对这两个特务机构重拳出击,誓要把这些臭名昭著的天子鹰犬赶尽杀绝。
隆庆爷是个不管事的,启元皇帝朱翊钧年纪尚幼、朝中大事一直都是首辅张居正在处理,失去了皇权庇护的东厂和锦衣卫第一次发现:原来文官们根本就不怕自己,他们怕的是背后的皇上。
锦衣卫的命运还好些,张居正需要他们提供地方叛乱、蒙古土默特部、辽东女真的相关情报,因此只是砍了他们的规模和人手,禁止他们随意调查文官和权贵。
但东厂可就惨了,东厂的诞生就是天子为了监视百官和锦衣卫,由于其组织高层大部分是宫里的太监,东厂的行事作风格外嚣张、残忍、贪婪,从普通百姓到权贵文臣都一视同仁地进行迫害,民怨极大。
张居正直接把东厂的高层一网打尽,洗白的江湖人士或充军流放或就地斩首,东厂的太监们一律撵到凤阳给太祖皇帝守陵,就连东厂的典籍和档案也全都投入火中付之一炬,可以说是连东厂的根都给刨了。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五十章 刑巧如
乾清宫的寝殿里,朱翊钧在书桌前愁眉紧锁,悬赏令、捕倭队、提前调兵剿灭熊野源内,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将张居正原本的谋划全盘打乱,那很多细节就需要重新商榷了。
他倒不完全是被朴仁勇那帮狗杂碎气昏了头,只是朴仁勇那种级别的倭寇战斗力太差了,顶多去袭击一些防守薄弱、没有强大宗族势力的村庄,这样完全起不到朱翊钧和张居正期望的效果。
流窜的倭寇规模必须要大,最好是在正面战场上被击溃、成建制地带着武器跑路的大股倭寇,这样他们才有真正冲击地方秩序的能力。
张居正有一点没有说错:必须让倭寇们四处流窜、烧杀抢掠。否则便无从打破南直隶上百年来稳固的“宗族——宗教——士绅”生态系统。
大明毕竟是传统的中原帝国,除了大秦和西汉,中原帝国拿地方士绅一般都没有太好的办法,大明几代帝王最终也没能解决了南直隶和江浙那帮抗税的地主,张居正都得绕着这帮地头蛇走。
历史上的万历皇帝曾想过直接派太监过去监督征税,地方上也有徐民式这种能臣意图改革税制,但这些尝试无一例外、全都被激烈抵抗的南方士绅们破坏了。
派过去的钦差和太监们都被一帮不知从哪来的“义民”吊死,朝廷往往只能追究几个木匠、农民的责任,不仅起不到改革的效果、还平白让自己背上了“苛政残民”的骂名。
只有让南直隶的一潭死水乱起来,朝廷才能借着抗倭安民的大义浑水摸鱼,大明现在面临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必须打碎一些东西、让一些人去死才能让这个王朝延续下去。
朱翊钧正仔细检查着自己接下来的谋划,费瑛突然指挥着宫女们抬着一个卷起来的被子进入寝殿。
费瑛以前从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朱翊钧,朱翊钧猝不及防之下连忙将手里的文书随手塞到了题本堆里,再抬起头时、费瑛已经把那些宫女给赶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和一床奇怪的被子。
两人相视无言,朱翊钧看看床上鼓鼓囊囊的被子,又看看一脸骄傲、几乎是在邀功的费瑛,一时间居然连费瑛擅闯寝殿的事情都给忘了。
“费瑛,朕不是让你把人带过来吗?这床被子是个什么情况?”
“这不就是吗?奴婢听说那前朝的宫里都是这样的,这第一次侍寝的妃子啊,都要梳洗完毕、沐浴熏香后再裹进被子里给您送过来......”
费瑛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他为了能在第一次安排妃子侍寝时就给朱翊钧留下好印象可是下了不少苦功,不仅请教了许多之前侍奉隆庆爷的太监,还特地参考了一些前朝秘闻,可谓是兼顾了实用性与想象力。
朱翊钧顿时就被费瑛气笑了,先不说你这个龌龊的思想,人家用被子裹妃子好歹还给留个透气的口,你这捂得严严实实地是想闷死她吗?
“混账!朕找她有要紧的正事、不是找她来侍寝的!在你眼里朕就是这种人渣吗?而且你有没有考虑过她会被闷死?这人都没动静了,赶紧给朕把被子解开!”
“里面这位姑娘可没穿衣服,奴婢来解开......不合适吧?”
费瑛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他伺候了朱翊钧十几年、是天底下最了解朱翊钧性格的,如果他今天把被子掀开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但凡朱翊钧日后对这个小姑娘有了一点感情、他都会死得相当难看。
“这......你......叫个宫女进来啊?”
“额,周围的宫女和太监都被奴婢赶走了,等她们过来是不是就有点晚了?”
朱翊钧一下就被费瑛给整不会了,你说费瑛缺心眼吧、他方方面面考虑得还都挺周到;可你要说他聪明吧,费瑛今天算是拍马屁拍到马脸上了。
见自己似乎把朱翊钧的心思揣摩错了方向,费瑛立刻献宝似地把一套水蓝色宫装呈了上来。
“没事儿,考虑到皇上您可能会喜欢脱的这个过程,奴才连备用的宫装都给您备好了,大小和尺寸正合适,还是皇上最中意的水蓝色。”
“这不是脱不脱的问题!你给她穿上......不对,你立刻给朕出去!”
眼看着被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弱了,朱翊钧抓过衣服、一脚把费瑛给踹了出去,随后自己捏着被子的一角犹豫了半天也没敢掀开。
“今晚零食怎么还没来......你终于决定走上犯罪的道路了吗?”
就在他踌躇不定的时候、雨的身形突然在空中浮现,她扫了朱翊钧手里的被子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起来,宛如看到了什么犯罪现场。
朱翊钧看到了救星一样把怀里的宫装塞到雨的怀里,虽然不知道雨在一边看了他多久的笑话,但不得不说她的出现真是太及时了。
“你来得正好,来,帮我把这件衣服给被子里的小姑娘换上。”
“我能理解你作为青少年的悸动,但人不能、起码不应该......噗哈哈哈哈!看看你平时都给人什么印象,费瑛居然会以为你对她感兴趣哎!”
雨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朱翊钧的肩膀、以母亲看不孝子的痛惜目光看了过来,然而这副严肃的神情没能维持多久就彻底破防了。
雨抱着衣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出来了,朱翊钧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催促她赶紧给刑巧如把衣服换上。
“你这家伙到底躲在旁边看多久了......赶紧给人家换上!”
“好啦好啦,真是没情趣的家伙......咦?掀不开?”
雨又尝试着掀了掀被子,结果被子里的刑巧如拽得更紧了,宁愿自己在里面闷得喘不过气来也不愿意让雨把被子掀开。
刑巧如完全没有搞懂眼前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原本以为沐浴焚香是拜见天子的礼仪,谁知道那些宫女把她洗干净以后不给衣服穿、卷吧卷吧就把她塞进被子里给扛过来了。
她刚刚在被子里被闷晕了,直到朱翊钧稍微掀开一个角才清醒过来,雨尝试着掀开被子的一瞬间,刑巧如几乎是本能地死死拽住被子、说什么都不让雨掀开。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五十一章 幕后操纵者
雨又尝试了几次试图强行把被子拽开,但刑巧如在里面死死地把被子扯住不让她拽开,雨折腾了半天还是没能成功,只能很不爽地踢了朱翊钧小腿一脚。
“啧,快想想办法啊皇帝陛下,比如用你精妙的话术让她觉得能献身给皇帝是莫大的荣幸,然后乖乖把裸体露出来什么的。”
“......你最近的思想真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朱翊钧不禁以手抚额,他严重怀疑雨这家伙最近接触了些不好的思想,怪话说得越来越多了,他清了清嗓子,尽力找到哄清儿和信奈时温柔到令人发腻的声线。
“这里面有一点误会,还记得吗?朕就是那个人让你见的天子,我的眼睛是闭上的,你一直待在里面的话可称不上是见面啊。”
好熟悉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刑巧如惊地浑身一颤,抓着被子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她敢肯定自己在其他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声音,只是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
刑巧如救下自己的朱翊钧印象极深,而且六年时间过去、祝广昌这具躯体早已被高度同化,除了身份和修行的武功不同之外几乎毫无区别,要是有人能同时认识这两人一定会大为震惊。
这实际上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幸好“祝广昌”和“田中庄司”两个小号都接触不到什么有资格面圣的贵人,之后还得想办法解决这个弊端。
“你原来还能用这么恶心的声线说话吗?第一次见。”
“少废话、趁现在!”
刑巧如因为那个过于熟悉的声音愣了片刻,雨趁机一手遮住朱翊钧的双眼、一手掀开了裹住刑巧如的被子,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用法术一个响指把衣服套了上去。
“不、不要看......”
外界微凉的空气打在刑巧如赤裸的洁白身躯上,刑巧如的脑海里“轰”地变成一片空白,她把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试图用手遮挡,然而手贴在肌肤上却传来了布匹的触感。
刑巧如呆呆地上下摸摸自己,确实是柔软丝滑的绸布触感、而且布料相当上乘,她明明记得自己被塞进去的时候一件衣服也没穿啊?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身衣服很好看啊?不喜欢的话我再让他们给你换一件。”
朱翊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微笑地夸赞了刑巧如的衣装,凭良心来说确实蛮好看的,虽然比不上信奈和清儿,但也是小家碧玉、别有一番文静和可爱,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明明自己身上整整齐齐地穿着一套水蓝色的宫装,但朱翊钧的目光扫过时,刑巧如还是跟被火烫了一下一样缩紧身体,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不是的,他们之前明明......”
刑巧如急得手舞足蹈、结巴着想说明现在的情况,刚刚抬起头,一张异常熟悉的温润面庞映入眼帘,刑巧如的眼眶瞬间红润起来。
“你是......那个黑色的大哥哥!祝子辉没有骗我,你真的在紫禁城里等着我!”
刑巧如脸上所有的紧张和惶恐突然一扫而尽,她欢呼着跃入朱翊钧怀里,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把自己这些日子来的畏惧和恐慌全都发泄了出来。
朱翊钧的出场方式算不上多友善,甚至称得上是凶恶狰狞、险些把刑巧如也一并击杀,但有了那些恐怖的经历,狰狞凶恶的“黑甲将军”也许更能给刑巧如安全感也说不定。
毕竟“黑甲将军”可比那些坏人凶恶地多了,只要待在他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怕。
朱翊钧被她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想到刑巧如能一下把自己和祝广昌联系在一起,私自向他人透露金手指可是会被系统变成白痴的!要不是雨保证过不会有风险,朱翊钧是绝不会冒险与刑巧如见面的。
朱翊钧一脸惊恐地扭头看向一旁嗑瓜子的雨,雨不屑地冲他做了个鬼脸,这家伙胆子也太小了,她保证过没事就一定不会出事,她在大事上可是很靠谱的。
按照“第二人生”的系统规定,朱翊钧不能主动向任何人透露他金手指的内容,但刑巧如完全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猜到的,朱翊钧没有主动泄漏过任何信息,因此系统判定他没有违规。
心神稍定,朱翊钧立刻娴熟地把刑巧如安抚下来开始询问倭寇入侵的具体细节,其中一个细节显得格外细思极恐。
“你说那些倭寇里有潮州人?而且他们在搜寻地图?”
朱翊钧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为祸大明的倭寇一般分成两种:受日本大名资助、来大名抢劫的浪人;实在活不下去,被迫落草为寇的本土倭寇。
之前被朱翊钧剿灭的朴仁勇等人就是典型的外来倭寇,这帮人异常残暴贪婪、就是群单纯的人渣,绕过大明水师随便在哪里登陆后就放开了烧杀抢掠。
这种倭寇没什么好说的,就是群满脑子杀人、抢劫的土匪而已,找到他们在沿海的藏身点就能将其一网打尽,属于简单的军事问题和治安问题。
而本土破产渔民组成的倭寇则复杂地多,他们的目标是商队、盐场、粮仓等有价值的目标,很少、甚至从不对普通百姓下手,只在自己熟悉的区域流动作案。
这种倭寇就极其难剿,他们与沿海许多村镇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些村镇充当着倭寇们的销赃处、补给点和藏身处,官府组织的围剿还会被附近村民主动透露给他们,官府在情报上处于绝对的劣势。
这两种倭寇很少合流,顶多是做大做强了的本土倭寇招募日本浪人作为打手,历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五峰船主”就很喜欢玩这一手。
而东海上的那群倭寇显然以熊野源内、这个彻头彻尾的日本海贼为主,这是相当罕见的事情,一定有某种未知的力量将他们串联在了一起,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
见朱翊钧摩挲着下巴沉默良久,刑巧如忐忑地拽了拽他的衣角,她已经尽力想起最多的细节了。
“抱歉,我只记得这些了......有帮到你吗?”
“帮大忙了,没有你的话我该怎么办?”
意识到自己表情太过严肃的朱翊钧立刻换上一副温润的笑容,能得到这些信息就已经足够了,刑巧如的话印证了他心中很多猜想。
“将军......我这么叫你你不会生气吧?毕竟他们都是这样叫你的......
你说我来了京城就能见到你、还能给家人报仇,这是真的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先不急,一路从南直隶赶到燕京来辛苦你了”
朱翊钧温和的态度给了刑巧如很大的信心,她立刻把自己的担忧和疑惑全问了出来,一双莹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朱翊钧。
面对刑巧如连珠炮似的发问,朱翊钧笑呵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以示安慰,莫名的安心和温暖从头顶那只大手上传来,刑巧如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的确还需要刑巧如接下来配合自己演一出戏,但不是现在,刑巧如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和培训,而另一位演员眼下还没有进京。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选妃
大明的东海上风起云涌,倭寇们一反常态的大规模聚集已经引起了沿海官府的水师的警觉,离熊野源内发动总攻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朱翊钧控制着祝广昌带清儿去勘探地形、发动武林侠客,这时候再等朝廷派锦衣卫和斥候过来已经来不及了,最好是朱翊钧把一切准备妥当,张维贤带兵一过来就有完整的情报信息。
田中庄司则带着信奈乘小船混入了倭寇阵营,信奈凭借“织田少主”的身份和个人魅力成功诱降了倭寇中的一个重要人物,此人将会成为此次抗倭战役的关键角色。
刑巧如被费瑛藏了起来,她现在的情绪和精神状态还很不稳定,幸好朱翊钧有当初哄清儿的经验、现在再哄刑巧如算是熟门熟路,再过段日子就能领小丫头去自己为她准备的舞台上了。
所有事情都在按朱翊钧预想的方向进行,除了今天一早突然造访的太后以外。
“选妃?怎么这么突然,之前完全没人跟朕提起过啊?”
朱翊钧一脸诧异地看着太后,选妃可不是什么“地方官把美女进献上来”的小事,而是覆盖整个大明的政治活动,要大赦天下、蠲免拖欠税赋的那种盛事。
天子要选妃、整个天下都要在一段时间内禁止婚娶,地方上的官员选拔出本地清白未婚、出身干净、样貌端庄的女子进宫选秀,然后还有入宫审查、天子和太后面试等诸多环节。
为了防止天子暗弱时发生外戚干政,大明的皇后一般都出身小门小户、也没有过多的兄弟宗亲,这就更显出在天下普选妃子的重要性,朝廷上上下下都要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来应付。
这是一套极为复杂而宏大的流程,要是这么大的动作、朱翊钧在燕京布置的情报网都没有一点察觉,那他还是趁早把那帮东厂的废物赶走算了。
“嚷嚷什么?不是那种正式的选妃,哀家只是把燕京城里有这个意向的权贵们叫过来了而已,这次选妃也不涉及皇后之位,用不着想那么多。”
太后淡定地抿了口茶水,朱翊钧却越发警觉了起来,太后在女色这块向来是对他严防死守,今天怎么突然主动张罗着要给他纳妃子了?
被朱翊钧警惕的眼神看烦了,太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干嘛这么看着哀家?你也是个大孩子了、再过几年就要亲政,总不能在朝堂上连一个自己人都没有吧?”
“还是母后想的周全。”
朱翊钧顿时了然地点点头,照常理来说、大明的太子在登基之前是会有一批太子属臣的,比如隆庆帝在登基前就有张居正和高拱为他讲课,隆庆帝一登基就立刻重用二人。
奈何朱翊钧的父亲——隆庆皇帝死得太早,朱翊钧登基的时候年仅十岁,他还没跟自己的太子属臣们交流交流感情就直接登基了,身边十分缺乏堪用的大臣,直接亲政的话得被那帮老狐狸欺负死。
“这只是次小规模的选秀,选上十几个填一填后宫就行了,不然这偌大的紫禁城里都是些前朝的旧人、实在是冷清了些。”
“说起来、母后对这次选秀有什么提示吗?类似于哪家的姑娘必须最好是选中那种。”
“今天怎么这么懂事了?”
太后惊讶地挑起眉毛,她的确是有这个想法、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说出来,没想到朱翊钧自己主动提了出来。
朱翊钧倒是波澜不惊地接过了太后早就准备好的画像,既然当了皇帝,他就没有过“婚姻自由”这种幼稚的想法,收谁当妃子还不是收啊,无非是多收几个呗。
随手翻了翻太后准备的画册,朱翊钧皱着眉头嘟囔了两句。
“这几个看上去年纪是不是太小了点啊,一个个身上没二两肉......”
“年纪太小?那你喜欢几岁的?”
太后立刻警觉了起来,她在考虑朱翊钧的教育问题时就担心过这点,没想到最让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虽说皇上喜欢什么女人是他自己的事,但大明的皇帝们喜欢的“御姐”年纪实在太大了点,已经大到会影响生育的地步了,大明末期越发严重的绝嗣事件就与这个脱不了关系。
嘉靖爷就是因为正德爷一脉绝嗣才当上的天子,到了天启皇帝时代甚至来了出“兄终弟及”,而子嗣稀少通常被认为是一个皇朝衰落的征兆之一,太后不能不担心朱翊钧走上父辈们的老路。
太后的表情彻底凝重了下来,朱翊钧这个儿子就是她目前最大的心事,然而朱翊钧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仍旧在一旁大放厥词。
“怎么也得二十出头?得比朕大上几岁吧?”
“那哀家直接给你选生过孩子、知道怎么伺候男人的呗?是不是有姐妹的那种最好?”
“啊这?这貌似过不了宫里验身的环节吧?而且传出去也太难听了,不行不行。”
朱翊钧的头顿时跟拨浪鼓似地摇了起来,他可是一国之君、要为天下人做表率的,带头搞这一套像什么话?
太后稍稍松了口气,看来朱翊钧虽然XP不太健康,但作为一位天子的操守和底线还是有的……
“宫里不是有世宗皇帝留下的道观吗?不如母后让她们以带发修行的名义进宫、朕晚上再偷偷过去,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昏君该干什么你真是熟门熟路啊......但凡哀家还能喘气、这种事情你就想也不要想。
哀家知道你是个有心气、有本事的皇帝,张先生对你的评价也很高,但起码的规矩和体统是不能乱的,选妃七天之后举行,你给哀家仔细着点!”
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用力点了点朱翊钧的额头,要不是朱翊钧长大了、还是个皇帝,她现在就打得这臭小子满地乱爬!这都跟谁学的毛病......
天子的第一批嫔妃尤为重要,进宫越早、就越可能受到皇帝的宠爱甚至诞下子嗣,这是一个延续家族富贵的良好机会。
张居正这样的文官固然权势滔天,但权势的传承一直是困扰着他们的一个难题,财富好说,能在大明爬到高位、店铺和田地这种东西根本就不会缺,可儿子能当什么官就是文官们不能控制的了。
与皇室联姻虽然不是最理想的选项,但作为备用措施也是极好的,朝中应该有不少大臣会把自己其中一个女儿送进宫来碰碰运气。
也就是说,如果七天之后紫禁城内有什么大事发生,恐怕一天之内就会在整个燕京城传得人尽皆知,这是个释放政治信号的好机会。
虽然与朱翊钧最初的计划不符,但这个机会显然比朱翊钧自己的谋划好上不少,现在就只等嘉兴县的那个倒霉鬼就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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