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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火星与水星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txt下载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开明的封建暴君

    炎炎夏日、整个燕京城都像被笼罩在了一个无形而巨大的蒸笼里一般,连树上的绿叶都被高温蒸得蔫巴了,软嗒嗒地挂在枝头、仿佛随时会掉落下去。

    紫禁城里也不例外,朱翊钧托着下巴、不耐烦地坐在有人扇风和冰块避暑的御辇之上,指节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叩着御辇的扶手。

    这群该死的东西在想什么?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耽误今天和张居正的见面了!

    为他抬轿子的内侍们虽然都是身强体壮的太监,但奈何御辇实在太过沉重、今天的天气又实在热得离奇,太监们一个个地都像是刚才水里捞上来的溺水者,拼尽全力也不能让御辇的速度快上半分。

    朱翊钧脸上的怒气越发明显了,张居正是他的栋梁之臣,他不希望因为这种破事让张居正觉得自己没有得到重视,哪怕是有这个可能性也不行。

    费瑛和眼尖的侍从都不禁畏缩地低下了头,他们侍奉朱翊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位天子绝对算不上什么宽仁的帝王,就算仅和大明的历代帝王相比,朱翊钧的脾气都算不上有多好。

    与大部分穿越文的主角不同,朱翊钧同时接受了完整的康米主义教育和封建儒家教育,他对人权、平等、革命之类的宏大概念毫无兴趣,他十分沉迷于“封建君主”这一很有前途的职业。

    后世的见闻和教育于他而言无非是一种手段,朱翊钧或许会慷慨地给予农民土地、教育、医疗、甚至一定程度上的社会保障和政治权力,在处理国内事务时坚定地站在人民这边。

    但那不代表朱翊钧是一个康米主义者,他只是害怕被挂路灯而已,就像主动给工人们涨工资的福特公司,涨工资只是手段,本质上来讲、它还是万恶的资本家。

    朱翊钧似乎骨子里就藏着一股暴戾,哪怕是穿越前的社会主义教育和穿越后的封建儒家教育都没能将其彻底磨灭,后者甚至还加重了这种情绪。

    穿越之后,侍从和大臣们的毕恭毕敬、内侍宫女们的谄媚恭谨、甚至太后的纵容都越发助长了朱翊钧心底那股子邪火。

    几乎没有人对他说: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不能这么做。入眼所及尽是毕恭毕敬的奴仆和不敢有丝毫逾矩的大臣,所有人都把朱翊钧当成世界的中心一样供了起来。

    他开始真的相信自己是什么“天命之人”了,因此越来越不把自己以外的人当回事,所以在冯保拐着弯地忤逆自己时才那么气急败坏,宁可自己动手也要告诉所有人:朕可以做任何朕想做的事!

    按着朱翊钧往日的性子,一群奴婢居然敢害得他见张居正迟到?这必须严惩啊!

    但今天责骂的话语到了嘴边却突然又缩了回去,朱翊钧的眼前开始不自觉地浮现清儿的身影。

    说来也怪,清儿的身影一出现、朱翊钧心底腾起的邪火就慢慢消了下去,本已近乎泯灭的人性也稍稍复苏了一些。

    他们也和我一样有家人,他们会不会也有一个像清儿那样可爱的妹妹或者女儿,在家里殷切地期盼着他好好地回去呢?我之前是不是对他们太过苛刻了?

    想到这里,朱翊钧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把御辇停下来吧,费瑛,把御辇上的冰块分给他们解暑、不够的话再去内务府支,剩下的路你陪朕走过去。”

    “欸。”

    费瑛不敢置信地应了一声,这位祖宗的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放在往日早该发火了,现在这群没用的奴婢就该被拉过去打板子。

    “奴婢不敢!”

    朱翊钧突如起来的仁慈把抬轿子的侍从们吓了一跳,众所周知,朱翊钧黑着脸骂人的样子可怕但不致命,但谁要是把这位爷气笑了(比如努尔哈赤),那就不是死他一个能解决的问题了。

    “该死的东西!万岁爷赏你们的还敢不接着!想造反吗?”

    费瑛比他人更懂朱翊钧的心思,他立刻跑过去阻止太监们的作死行为,但无论他怎么踢打喝骂,太监们始终颤颤巍巍地跪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费瑛跟朕走,你们自去歇息吧。”

    眼看自己的好意之举反而把身边的侍从吓成这样,朱翊钧郁闷地一挥袖子转身就走,费瑛连忙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出些距离后朱翊钧才缓缓开口。

    “朕以前是不是对身边的人太过刻薄了?”

    费瑛被朱翊钧的这个问题吓了一跳,这是一道显而易见的送命题,皇帝怎么会错呢?物理法则会错朱翊钧都不会错,错的只能是皇帝身边的小人。

    “陛下是天下共主、是上天的儿子,侍奉您本就是奴婢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若是有一些蠢笨无能的奴婢做得不到位,您生气也是应当的,奴婢就是用来干这个的嘛。”

    “这样吗。”

    朱翊钧不置可否地微微点头,他有些不喜欢现在的状态,但真要他恢复成前世人人平等的情况......

    先不说也没有可行性,真要实现了,朱翊钧得第一个被挂路灯,最好的结果也是在北京动物园门口卖票,以后回紫禁城都要买票的那种。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图什么?

    朱翊钧能当上这个皇帝不是因为他品德高尚、更不是因为他有革命意识,只是因为他是隆庆爷的嫡长子、大臣们拥护他罢了,你指望只是投了个好胎的人能有什么高尚的情操?

    朱翊钧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个问题对眼下的自己来说还是太高深了,因此很快将之抛诸脑后,自然而随和地踹了身旁的费瑛一脚。

    “走快些吧,莫让先生久等了。”

第六十一章 所谓仁德

    紫禁城说大也不大,但朱翊钧心事重重走得慢了些、费瑛也不敢催他,两人赶到文渊阁时张居正已经等了近一炷香的工夫,他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认真地品着茶盏中的香茗。

    朱翊钧对这位名臣兼老师还是十分尊敬的,否则刚才也不会那么急切,虽然天子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欠身一礼,但朱翊钧还是歉然地拱了拱手。

    “今日天气炎热,朕看为朕抬御辇的侍从们都累极了,便打发他们去歇息、自己走了过来,让先生久等了。”

    “陛下以人为本、宽仁随和,这是明君贤主才会有的行为,能等候这样的天子是臣的荣幸。”

    张居正本来还想着该如何委婉地劝告朱翊钧遵守约定,知道朱翊钧迟到的理由后,他立刻把自己想好的那套说词抛到了九霄云外,还难得地笑了出来。

    其实张居正平日里也很喜欢笑,不过那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对朱翊钧也只是礼节性的微笑,仍带着淡淡的疏离和考量,教朱翊钧不自觉地在他面前紧张起来。

    然而他今天露出的笑容格外真诚,那是朱翊钧平时无论怎么用功读书、理政都得不到的赞许,而他今天明明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朱翊钧不知怎地有些郁闷,赌气似得朝张居正发问。

    “宽仁......自古以来只有因宽仁而失天下、而未有因宽仁而得天下的,这宽仁到底有什么用?”

    见朱翊钧提出这个问题,张居正立刻端正了自己的坐姿、身体朝着朱翊钧微微前倾。

    “好问题,陛下以为汉高祖是一位宽仁的帝王吗?”

    “这......”

    朱翊钧不禁犹豫起来,汉高祖刘邦在史书里留给他的印象其实算不上很好,甚至有些负面。

    刘邦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德不配位之人,本身并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能,把老婆孩子推下车逃命、接见投奔他的大臣时大大咧咧地让侍女给自己洗脚、对自己厌恶的人更是极尽挖苦讽刺之事,从他身上丝毫见不到一位仁君的风范。

    不过结合一下两人当前的话题,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肯定的,做题家出身的朱翊钧本能地找到了正确答案,尽管他并不明白背后的原理。

    “应该......算吧,可这跟他得天下有什么关系吗?”

    “汉高祖起兵之后数次陷入绝境,最危险的一次当属鸿门宴,自己的部众尽数来自关东、却被项羽赶到了汉中,人心涣散到了极点,之后更是数次被项羽打得连战连败。

    然而就是这样的汉高祖,却在一次次失败后变得越来越强大,汇聚在他身边的文臣武将越来越多,相比起那些一次失败后就湮灭于人群的诸侯,陛下不觉得这是件难能可贵的事情吗?”

    “这......”

    朱翊钧觉得自己的思维混乱了起来,的确,历史上不乏一次失败后就一蹶不振的诸侯势力,前秦的苻坚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只是一次并不严重的失败就把他一生的努力尽数葬送。

    有人一次失败就跌得粉身碎骨,有人屡遭危难却越战越强,这的确不能说完全是偶然。

    朱翊钧苦思冥想许久还是得不出自己的结论,只好诚恳地向张居正低下头。

    “刘邦那样的御下之道也能被称之为仁德吗?先生教我。”

    “陛下何必拘泥于仁德的形式呢?臣以为仁德的本质就是......让其他人在您身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文人想要明君、百姓想要轻徭薄赋、士兵想要好战尚武的铁血大帝......

    您是大明的天子、所有人都有求于您,只是所求之物不同罢了,赏赐、名声、权力......您能给出的太多太多了,所以尽管您什么都不做,天下的英才也会自然而然地汇聚到您身边供您驱使。”

    张居正这一番话顿时令朱翊钧豁然开朗,邓元飞、李荣山的武艺和统军远胜于他,在张居正面前、朱翊钧的智谋就像个幼童一般可笑,但他们都还是聚集在朱翊钧身边供他驱使。

    邓元飞想通过跟随他洗白,李荣山想建功立业、摆脱江湖侠客的卑微身份,朱翊钧满足了他们的这些需求,而且短时间来看、朱翊钧也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因此他们才忠诚地追随在朱翊钧身边。

    这世上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一样,朱翊钧要做的就是当一个大多数人心中的明君,而后向不同人的人展示他们最希望在自己身上看到的东西,驱使他们去做自己想完成的事。

    用后世的话来讲,他是个“卖人设”的流量明星,有过硬的真本事固然是好事,但没有也不妨事,最关键的是让把尽可能多的人绑到自己的战车上,让他们为自己卖命。

    朱翊钧的心中闪过一丝明悟,他突然想起前世某位名人的一句话,只是忘了那人是谁。

    “......天子就像是街头卖艺的人,躲在紫禁城里、以谁也不知道的戏法统治着这个国家,每个人都多少知道他的统治是戏法,但还是会安心地生活在他的统治下。”

    张居正被朱翊钧的这个说法弄得愣了片刻,虽然他也不怎么相信“天命”“天人感应”这种说法,但朱翊钧自己说出来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相当大胆而创新的说法,是您自己想出来的吗?虽不尽然,但也有那么点意思了。”

    眼看两人关于“仁德”的对话即将结束,朱翊钧犹豫再三、还是把那个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先生想从朕身上得到什么呢?”

    张居正是朱翊钧唯一一个看不懂的人,他不仅仅是看不透张居正,而是根本无法窥探张居正任何的想法和手段。

    短时间来看,张居正对朱翊钧来说段位高得可怕,只要他想、就完全能把朱翊钧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能让朱翊钧毫无察觉。

    朱翊钧本能地忌惮而敬畏着这样一位恩师,因此格外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张居正沉默了片刻、而后欣慰地笑了出来,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朱翊钧的这个疑问。

    “好问题,但臣希望陛下能自己找到那个答案。现在,我们来谈谈偃州事件吧。”

第六十二章 内阁现状

    刘仁泽把消息传递回来的速度比朱翊钧想象中要快,他直接启用了“千里加急”,信使以沿途官道上的驿站为补给点,每到一处便更换精力充沛的快马,自己则吃喝拉撒都在马上,一路上换人不换马,除了补充补给、全程快马加鞭地赶回燕京。

    这是封建时代最快捷的消息传递方式、但也耗费颇大,一般只有紧急军情和灾害才会启用。

    当那个背上插着“千里加急”字样红旗的骑手马不停蹄地冲进燕京,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大明的南方出了大事,大到足以惊动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

    张居正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召开了内阁议会,再过一会儿、大明内阁的所有成员都会在文渊阁内聚齐,张居正和朱翊钧只是到得特别早而已。

    其实说是所有成员,隆庆留给朱翊钧的也不过四位阁老:张居正、高拱、高仪、吕调阳。

    其中高拱已经因为嘴上没个把门的被太后撵回了老家种田;高仪年老衰朽,高拱被赶走的时候他还受了惊,眼看着就没几天好活了、现在只是填个空缺而已。

    吕调阳是礼部尚书兼太子少保武英殿大学士,是张居正忠实的小弟,早在严嵩时期就和张居正结下了深切的友谊,高拱的倒台也少不了他出力,是个忠实勤恳的大臣。

    恐怕连隆庆自己都没想到,他留下的内阁班子在半年之内就被张居正轻而易举地收为己用,连自己最信任的太监和妻子都站在了张居正那边。

    高仪拈起刘仁泽的题本看了一眼,大致了解了偃州的情况后就把题本递给了身旁的吕调阳,随后双手拢在袖子里闭目养神,一副与世无争的恬然模样。

    高仪能进内阁就是因为他平日里是个好好先生、从不与人争辩攻讦,再加上资格够老,高拱和张居正针锋相对的时候还能指望着他从中掺和,免得两人打出真火。

    不过现在高拱落败、这位和事佬也就失去了作用,好在高仪有充分的自知之明,无论朝廷里发生了什么他都表现出一副老年痴呆的模样,只有张居正点头的时候他才会跟着点头。

    吕调阳接过题本后眼皮猛地跳了跳,他知道底下的人肯定会背着他们乱搞,但不知道他们胆子居然大到了这种地步。

    短暂的愤恨过后吕调阳瞬间兴奋了起来,他连朱翊钧还在旁边都忘了、两眼放光地看着张居正。

    “这是个机会!首辅大人,这是个扩张我们权威......额,我是说整肃朝纲的好机会!”

    江浙地区从来就是浙党——即严嵩残党的地盘,即使严嵩已经倒台数十年、浙党的高层也几乎被张居正从朝堂上赶了出去,浙党的残党依旧牢牢地把持着地方上的势力,几十年的经营下来堪称水泼不进。

    这就让以张居正为首的清流十分忌惮,浙党还能把控地方、就代表着他们仍是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只要一个浙党官员侥幸回到大明的权力中心,他立刻就能从地方上拉起一大堆党羽。

    张居正、吕调阳都是铁杆的清流领袖,他们早晚会退位,但他们的儿子、亲戚、学生、同乡还要继续在朝上任职。

    就算不为他们,为了自己告老还乡之后能有个安稳的晚年,吕调阳都要想方设法地把浙党彻底踩死。

    张居正微微点头、认可了吕调阳对这次事件的定义。

    暗网事件虽然恶劣但并不稀奇,说穿了不过是个销赃和勾连的通道,既然曝光了照常处理就好,但踩死浙党的机会可是相当难得。

    “偃州知府坚称他对此毫不知情、跟刘栋只是正常交往,暗网不过是白莲教试图构陷官员的阴谋罢了。偃州在上次袭击中死伤了十余名衙役,偃州知府认为这是严重的叛逆行为,已经先行请求了几个卫所发兵弹压,前几天才刚把请求调兵的题本呈上来。”

    大明地方知府虽然没有兵权,但为了防止消息层层传递之下给叛党裹挟百姓做大的机会,只要确实发生了杀官、称帝等恶劣行径,知府可以先行请求地方卫所出兵平叛,之后再把请求出兵的文书补交给朝廷。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知府必须一力承担擅自调动军队的责任,如果事后查明根本就没有什么反贼,或是反贼的规模远没有到需要调动军队的程度的话......

    小伙子,锦衣卫和三法司的大堂在等着你。

    也正是因此,极少有知府动用他们理论上拥有的这项权力请求援军,他们宁可让反贼壮大到足以围攻县城的地步、领个弹压不力的罪责回家种田,也不愿意因为私自调动军队被锦衣卫请去喝茶。

    现在偃州城里发生了什么?一个城门官和他十几个无能的手下死了,偃州知府居然因为这个就申请调动了好几个卫所的兵力,大明的官员什么时候这么敏感而负责了?

    “调阳兄有什么看法吗?”

    “这个偃州知府一定有古怪,先把他罢官免职、以免他再垂死挣扎吧;至于其他有关人士......卫所兵的调动会引起很大的混乱,涉案官员很有可能已经趁此机会销毁了大量证据,不过我们暂时也只有派锦衣卫和钦差前去这一条路了吧?”

    张居正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的确,没有掌握更多情报和证据的情况下他们也做不了什么,毕竟张居正只是首辅而不是皇帝。

    而今天子暗弱、内阁当政,不像皇帝可以凭着自己的封建权威越过甚至完全无视法度,首辅执政天然缺乏合法性,因此最要讲究一个有理有据。

    张居正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的朱翊钧,偃州的事情是他告诉自己的,说不定这位幼帝掌握着什么更加隐秘的情报。

    朱翊钧脸色难看地朝张居正摇摇头、表示自己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他很确定自己和手下没有杀哪怕一个官差,但对方的狠辣和果断程度显然超出了朱翊钧的预想。

第六十三章 究极二五仔

    次日的早朝,张居正当众将从偃州得到的大部分消息公布了出来,一时间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上朝的大臣们不管之前也没有得到相关信息、知道了多少,都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极大的震惊和愤慨,纷纷引经据典地对那些反贼和贪官的道德和人生进行了彻头彻尾的否定。

    毕竟有组织的腐败和杀官造反都是绝对的恶劣事件,从理论上来讲,天王老子犯了这两件事都轻则结束政治生命,重则连自己和家人的物理生命一起被结束掉。

    当然,操作过程中总是会出现各种意外的,比如你是天子的亲兄弟,天子不忍心处置自己的亲兄弟,随便罚点俸银意思意思也是情理之中的。

    这就是天朝特色封建体系的局限性之一,无论多么雄心勃勃而英明神武的皇帝,他们总有被困于一家之事的时候,天子永远无法做到真正地把一碗水端平。

    朱翊钧端坐在龙椅上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大臣们衣服的样式,凭他对这帮大臣的了解,别看他们现在都是一副万众一心的嘴脸,等会儿肯定还要出什么幺蛾子。

    果不其然,尽管大臣们对严查偃州事件的态度相当一致,但对于清查江浙官场的时间,许多官员有不同的看法。

    “而今地方民乱、袭杀官差、屠戮忠良,臣恐怕贼人已在地方上起事,当务之急应该是派军队镇压才是,此时再对地方郡县的官员动手容易引起事端,还是等民乱平息了再说吧。”

    “是啊是啊,而且万一有走投无路的贪官直接投靠了贼人,朝廷的颜面将置于何地啊?”

    一些大臣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朱翊钧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的成分:品级中下、党派不论,就连张居正的清流里面也有人混入其中。

    这些人倒不一定全都是收了钱的,毕竟文武百官里总有几个思维异于常人、或格外喜欢与众不同的,当然后两者跟收了钱的官员一样可恶就是了。

    朱翊钧端正了一番坐姿、刚想出言驳斥他们,张居正却已经在下首开了口。

    “偃州暂时还没有出现乱民围攻县衙的事件,所谓乱民聚集也更像是捕风捉影,除偃州城以外各地官员均没有官差死亡,这怎么能称之为民变呢?顶多是江湖仇杀罢了。”

    张居正一开口,刚才还议论纷纷的大臣们纷纷噤声细听,即便是反对者也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张居正身上,这才是今天的正主。

    朱翊钧悻悻地又瘫了下去,果然,根本没人在意龙椅上的那个吉祥物在干什么,朝廷大事也不需要他发表意见,他要做的只是“垂拱而治”罢了。

    “江湖仇杀恐怕用不着袭杀官兵吧?还是一次十几个官兵惨死,不管对方的动机如何,这已经是不可饶恕的叛逆行为了!寻常的江湖帮派难道有这个本事,在光天化日之下袭杀十几名官兵而后全身而退吗?这恐怕已经是民变了,还是谨慎行事的好。”

    眼看张居正都下了场,反对者们也不再只抛出些小鱼小虾来造势,詹事府事张四维站出来云淡风轻地驳斥了张居正的论断,坚持要把此次事件定性为民变。

    因为是民变,所以直接调卫所兵镇压,延后对江浙官场的清查并允许他们戴罪立功也很合理吧?

    镇压民变可是门高深的学问,镇压个一年半载的也十分常见,到那时候朝廷还清查个屁的江浙官场,大明的地方官只是坏了点、但并不蠢。

    偃州是一切的源头、也是朱翊钧唯一能将笼罩整个江浙官场的暗网撕开口子的地方,想真查就必须从偃州开始,最好是能立刻把涉案官员免职调查。

    张居正看着张四维皱了皱眉头,这家伙又给他搞事、这么喜欢刷存在感是吧?我清查浙党关你一个晋党什么事?

    朱翊钧也不禁挑了挑眉毛,这位老兄他熟啊,这不人称“赫鲁晓夫前世”的张四维吗?

    这位仁兄的生平跟苏联的赫鲁晓夫有的一拼,张居正还活着的时候他是张居正的忠实支持者,他极力支持张居正的一切主张和改革措施,甚至经常为了张居正亲自冲锋陷阵,与吕调阳并列张居正最得力的两员干将。

    他亮眼的表现和坚定的信仰赢得了张居正的认可,张居正在世时张四维可谓官运亨通,一度做到了太子太师兼武英殿大学士的显赫地位,张居正死后便是他继任首辅。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忠诚的追随者,张居正一死、张四维立刻起复被张居正打压贬斥的官员,暂停甚至废除张居正的改革,甚至暗戳戳地鼓动万历清算张居正的后代,堪称究极二五仔。

    张居正面色微沉,偃州的消息是他从朱翊钧那儿得来的,刘仁泽虽然有朱翊钧的指引、但想把案件查清楚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因为没有充分的证据、再加上对朱翊钧的话抱有疑虑,张居正给刘仁泽的权力相当之小,这点权力什么东西都查不出来,自己还得给他争取到更大的权力才是。

    “那便只给刘仁泽天子符节和尚方宝剑,允许他调动附近卫所五百人的军队,自知府以下的官员可以先行拘押免职再向朝廷汇报。”

    张四维完全无视了张居正皱紧的眉头,他和晋党平日里对张居正可谓恭敬顺服,但张居正的回报暂时还不能令他们满意,是时候告诉张居正:你开出的价码不够了。

    “这样的权力是不是过大了?符节和尚方宝剑可以给,但卫所军和先斩后奏的权力就太过分了。”

    “你以为地方政府自行其是是一件小事吗?朝廷必须握有所有的权力!这是对天子极大的不敬!这会严重损害整个大明的根基!”

    “这只是一起再正常不过的贪污案件罢了,还请不要骇人听闻、首辅大人。”

    张居正不由皱了皱眉头,张四维讨厌是讨厌了点、但本事不差,跟他一样都是凭本事得到了今天的地位,张四维完全能靠这张嘴跟他周旋很长一段时间。

    毫无疑问、最后赢的一定会是他张居正,但张四维争取到的这些时间会被那些目无朝廷、贪赃枉法的贪官妥善利用,最后导致很多巨贪逃脱惩戒,这是张居正极不愿意看到的,可惜即便是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拿下张四维。

    有时候朝廷这该死的“惯例”真是令他作呕,看来只能从长计议......

    “那伙贼人是朕派过去的,你对朕有什么意见吗?”

第六十四章 君臣互谅

    就在局面陷入僵持、张居正做好了持久战准备的时候,一个稚嫩却平淡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张居正、张四维和百官不约而同地同时看向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那里原来还坐着个人的吗?真是个意外的发现,意外到值得用邸报来大书特书一番了。

    张四维被朱翊钧突如其来的指责吓了一跳,他只是出来刷刷存在感的,根本没有为此背上“不敬天子”罪名的觉悟。

    高拱已经用自己的政治生命证明了一件事:幼帝或许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幼帝的母亲很不好惹、而且很讨厌别人看不起自己的儿子,不要随便去惹一个大权在握的女人。

    “臣绝无此意!只是......额,陛下刚才说那伙袭杀官差的贼人是您派出去的?”

    百官都不敢置信地看着朱翊钧,陛下绝对是在吹牛的吧?都不用说偃州了,出了这乾清宫,陛下想指示一个太监都得看冯保和太后的脸色,哪来的本事对千里之外的偃州施加影响?

    除非......隆庆爷还给自己的儿子留了些不为人知的资本。

    “杀刘栋、搜集证据的那些是朕的人,但他们没有杀城门官和守城卫兵,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朕的近卫!”

    朱翊钧这番话立刻在百官中引起轩然大波,朱翊钧这短短的一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了,他们的大脑立刻开始飞速运转。

    第一,那伙人是陛下派过去的?他们要去干什么?为什么要杀刘栋?是锦衣卫还是别的什么?

    第二,有人陷害天子近卫?这些人又是谁,他们又想干什么?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天子是怎么知道千里之外的偃州发生了什么的?而且他怎么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派人调查腐败案件?太不尊重我们这些大臣了!

    面色凝重、须发皆白的刑部侍郎封志林走出来躬身一礼,用毫不客气、几乎可以说是质问的语气说道。

    “臣乃刑部侍郎封志林,恕臣愚钝,偃州的调查似乎没有在刑部报备过,三法司、锦衣卫也均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荒唐!朕是皇帝!你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也敢质疑朕的决定!”

    朱翊钧完全没有狡辩的打算、而是一脸震惊和愤怒地瞪着封志林,这家伙是不是失心疯了?朕想调查哪个人还得向刑部报备?朕唯一会向刑部报备的就是把你千刀万剐的行刑记录!

    封志林面上没有丝毫惧色,朱翊钧起码十年之内是完全拿他没办法的,太后虽然护犊子,但天子做了错事也绝不会姑息纵容。

    “大明与士大夫共天下,唯有君臣互信互谅、开诚布公,才能将天下治理妥当。现在陛下视百官如贼寇,以锦衣卫和宦官治天下,臣不能不为陛下感到忧虑。”

    “臣等附议。”

    封志林往下一跪,朝上的文臣有近四分之三都跪了下去,责难之声山呼海啸般朝朱翊钧袭来,让他不自觉地紧紧抓住龙椅上的扶手。

    “你们......你们......”

    等朕亲政了,朕一定要把你们都杀了!都杀了!

    后半句话被朱翊钧咽了下去,不是他在极度气愤的情况下突然理智了,而是实实在在地被这群大臣给吓到了,不敢继续放狠话。

    明末三大案朱翊钧还是知道的,正德爷那么硬朗的身子一次落水直接病死,这里面要是没点猫腻朱翊钧当场把自己脑袋摘下来。

    更关键的地方就是朱翊钧必须依靠这些大臣,没有他们、朱翊钧完全无法治理天下,即便他今天把朝上的这些王八蛋全杀了,第二天还得再提拔又一批王八蛋站上来。

    眼看朱翊钧身体微微颤抖、被封志林怼得面红耳赤,张居正不禁轻叹一声站出来为他解围,看来他的好学生水平暂时还差点意思啊。

    “陛下年幼,偶尔做事不妥当也是情理之中的,难道这就是诸位胁迫圣上的借口吗?”朱翊钧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接住了张居正的话茬,他从来没有觉得张居正那平淡的语调这么亲切过。

    “没错!这是胁迫圣上、是大不敬!谁再敢故意阻拦对偃州的调查,谁就是那些贪官的同党!”

    见朱翊钧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原本还想再说两句的大臣立刻低头闭嘴,开始思考今天下了朝该去燕京的哪家馆子改善伙食。

    他们只是收了某些人的孝敬、或有门生故旧在江浙任职,关键时刻站出来说两句屁话而已,指望他们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强出头无疑是白日做梦。

    现在天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首辅大人也已经看不过去了,再要强出头就很容易同时得罪大明目前和未来的掌控者,这得是多想不开的人才敢做出此等蠢事。

    张四维微不可察地耸耸肩膀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百官已经看到了他的胆气和从容,他也成功地提醒了张居正:詹事府事的位置打发不了我,想让我安稳些甚至辅佐你、你得拿出点诚意来。

    看着吧,再过不久、他张四维升迁的日子就到了。

    封志林也心满意足地低下了头,无论结果如何,他今天直言反上的英勇举动肯定是传扬出去了,可算是让他狠狠地捞了一波声望。

    浙党丢失在朝廷中央势力的恶果此时显露无疑,在张居正、吕调阳等清流大佬的有意推动下,早朝无比顺利地通过了对偃州事件的严查,连钦差的人选都当场推了出来、下了朝就立刻动身。

    如果浙党此时还有阁老、尚书、哪怕是御史这种级别的大佬留在朝堂上,钦差方案都不可能这么快通过,他们哪怕是胡搅蛮缠也一定会把钦差拦下来。

    大明地方上的自我纠察能力极差,地方上人情网络、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哪怕是一个外地人到了那里做官,本地豪族都有一万种方法把你拉上他们的贼船。

    再一个就是地方官的等级不够高、能掣肘他的人太多,地方豪族作恶的证据基本都停留在卷宗中,哪年哪月做了什么坏事记得明明白白,只是没人会去拿出来、也没人能拿出来罢了。

    而钦差就完美地解决了这两个问题,钦差与本地豪族和官场基本没有利益关系,等级够高又有尚方宝剑的加持,查起案子来真是有如神助,这套模式直到现代社会还仍然被沿用着,充分说明了朝廷最大的敌人从来都是自己人。

    因此,只要浙党能把前来纠察的钦差挡在燕京或是多拖延些时日,这次偃州事件就多半会和以往一样不了了之,但可惜的是,现在朝上做主的人叫张居正。

第六十五章 开新号

    “靠......我当时怎么就被那帮老头子给镇住了呢?他们能拿我怎么样?要是我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一定能把他们怼得哑口无言......”

    早朝结束后、朱翊钧屏退所有随从一个人躲进了乾清宫的寝殿里怀疑人生,他本想在这种关键时刻力挺张居正、来一次慑服百官的高光时刻,结果被封志林那个老匹夫好好地上了一课。

    正所谓让一寸海阔天空、退一步越想越气,从大臣们的威慑里回过神来的朱翊钧立马想了起来:我踏马不是皇帝吗?那些大臣能拿我怎么样?

    大臣们反制天子的手段无非道德谴责、罢工威胁、让皇帝在史书上的名声臭大街、洗脑控制,能真正危害到皇帝生命安全的臣子毕竟还是少数。

    首先、朱翊钧足够不要脸,所以道德谴责对他完全无效;其次,朱翊钧连陌生人对他的评价都不在乎,就更不会在乎后世怎么看待他了。

    至于洗脑控制,想他朱翊钧好歹也是接受过康米主义教育和资本主义洗脑的人,你一个封建思想还是往后稍稍吧,但凡朱翊钧脑叶没有出现残缺就不会真信。

    最麻烦的无过于罢工威胁了,毕竟这就是朱翊钧找来这群大臣的目的,朝廷每停摆一天都会对天下造成极大的影响,这对把天下视为家业的天子来说无疑是极为严重的。

    但现在朝堂上管事的是张居正,你们有本事去罢张居正的朝啊?而且光是按地区百官就能自行分裂成浙党、晋党、徽党等等等等,他就不信这帮人里面出不了几个严嵩那样的二五仔。

    想通了这些关节之后朱翊钧越想越气,他怎么就被一帮老头子给镇住了呢?整个人跟怨妇一样坐在软榻上不停念叨,最后被身旁的忍无可忍的神明大人一脚踹在腰上侧着躺了下去。

    “别念了师父,你都在这碎碎念半个时辰了,很影响我吃点心的胃口啊喂。”

    “下次踹我记得脱鞋,不然我会还手的。“

    朱翊钧生无可恋地把头扭过去,雨坐在他身旁抱着一袋瓜子吧唧吧唧地磕了一地的瓜子壳,还很没有女神范地盘腿坐下,膝盖上放着本皇家专供版的《道德经》。

    “话说神明都和你一样没素质吗?你就不能把瓜子壳拢到这小碟子里吗?”

    “能够不被任何规则和道德所束缚、自由自在地活在世上,这才是神明最大的快乐啊少年。”

    雨故作老成地拍了拍朱翊钧的肩膀,她最近很痴迷于老庄的学说,即便是吃零嘴的时候也要捧着本《道德经》反复地看。

    雨已经起码把这本书读了二十遍、书皮都有些翻皱了,搞得张居正还以为朱翊钧有了奇怪的兴趣方向,最近一直在他面前有意无意地贬低道家学说。

    “所以老庄的学说就教会了你把瓜子壳吐在地上吗?少看点这种哲学和思辨的学说,否则人生会变得越来越不幸的。”

    “......你这是从哪听的歪理,美国共和党那儿吗?还是你准备竞选铁锈带参议员?”

    “听着,懂得很多道理跟过好自己的一生没有任何关系,很多时候甚至是相反的,不要去探索和思考那些不属于凡人的知识,让心灵保持一定程度上的愚蠢才是健康之道。”

    “......哼,随你怎么说,反正本小姐是神明。”

    意识到自己说不过朱翊钧的雨轻哼一声,侧过身去继续嗑瓜子、看《道德经》。

    朱翊钧总是会像这样说一些猛地一听很有道理,稍一琢磨就觉得很胡扯、但你又说不清楚究竟胡扯在哪里的道理。

    聆听者在思考时智力就会在不经意间被拉到和他一个水平,然后再被朱翊钧用丰富的经验击败,只要你思考他的话哪怕一秒就已经输了,所以尽量不要搭理他的歪理邪说。

    朱翊钧却腆着个脸又凑了过去,他现在心情十分烦闷,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想招惹招惹神明大人。

    “话说你以后会不会给那个系统开发出一点新的功能?比如召唤出忠心耿耿的诸葛亮和项羽什么的?”

    “那样的话还能称之为架空历史吗?给你穿越者加第二人生的金手指已经很不错了喂,不过随着你夺舍次数增加,灵魂强度会上升倒是真的。”

    “吞噬一百个灵魂之后会送花嫁雨吗?”

    “......花嫁没有,花圈我倒是可以给你现编一个,而且保证你立刻就能用上。”

    雨顿时被朱翊钧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这家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仅敢嫌弃她的系统、还敢馋她身子!

    趁朱翊钧不注意,雨猛地蹿到他身后、以一个十分标准的十字固牢牢锁住了朱翊钧的脖颈,还一边咬牙切齿地拼命把他的脖子往上拽。

    朱翊钧立刻被憋得面色涨红、手舞足蹈地挣扎了起来,两个人抱在一起在软榻上滚了好几圈。

    “唔!唔!唔!我不能呼吸了!不过话说你的胸部是不是发育了一点......”

    “你果然还是去死吧!”

    雨的脸色一黑、猛地加大了臂弯上的力度,清脆的骨骼错位声传来,朱翊钧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主角死了,本作完结。

    好了不闹了。

    两人结束了今日份的打闹,雨把头枕在朱翊钧的肚子上,认真地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做个指甲什么的,负面情绪得到发泄的朱翊钧也开始认真地思考偃州事件的后续。

    张居正的能力他还是相信的,虽然偃州那边因为未知原因出现了一些偏差,但只要张居正意识到了这是次整顿朝堂的好机会,剩下的就不需要朱翊钧再过多费心了。

    张居正的职业素养在整个历史上都是排得上号的,现在又有了皇室和司礼监的鼎力相助,当世几乎没有能够直面他锋芒的人物,张四维也算得上能臣了,还不是只敢等张居正死了再跳出来反他。

    有张居正负责后续的跟进,朱翊钧姑且可以考虑为自己的小号谋些福利了。

    “话说,你刚才是不是说过我的灵魂强度会上升什么的?”

    “嘛.......祝广昌的灵魂你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现在可以做到把夺舍对象固定在一个范围内,不过范围相当大,类似于整个东海、整个黄海、甚至整个太平洋区域的样子。”

    “这样啊......”

    朱翊钧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看样子随着自己夺舍次数的增加,夺舍的范围和条件也能缩小不少。

    比如限定夺舍大明江浙、女性、青年等前缀词,虽然看雨的意思、这个范围不可能框地太小,但也总比一开始满世界地随机夺舍要好上太多。

    这么说的话,自己的后续计划就能顺利不少了......

第六十六章 赵风子

    “这次多亏了赵先生、我们才能逃过一劫啊!”

    “是啊是啊,赵先生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实在是诸葛武侯一样的人物啊!”

    “以后还请赵先生多费心,有钱大家一起赚啊哈哈哈哈!”

    偃州城云海楼的第五层,偃州知事、推官和附近州县的判官推杯换盏,一个个喝得眼晕耳热,欢笑着分享自己逃脱法律制裁的喜悦。

    这个赵风子还真是有本事,一个照面就摸透了刘仁泽缺乏权限和人手的窘境,他派出去的人无一例外地碰了软钉子,现在正坐在府衙里一筹莫展地翻着往年卷宗。

    赵风子还无私地把自己修改账目、毁灭罪证的经验和灵感毫无保留地分享了出来,大家擦屁股的效率大大提升了,贪污腐败的手段也变得愈发丰富。

    最难能可贵的是,赵风子亲自去了趟燕京为他们打通关节,硬是在张居正权倾朝野的情况下拉拢了大批愿意为他们说话的官员,甚至晋党的领袖张四维也愿意伸出援手。

    妥了、一切都妥了!再有一旬的工夫,朝廷追查偃州事件的难度就会高得让人绝望,赵风子拉拢了这么多人,怎么也能把进一步的调查拖上几个月。

    熬过这一波,大家以后就又能安心发财啦!

    被他们尊称为“赵先生”的赵风子——也就是辅佐刘栋的穷书生坐在主位上,他面上带着平淡而温润的微笑,眼神微冷地看着面前的贪官污吏们。

    如果朱翊钧在这里就会惊讶地发现:他的神情和做派居然有了些张居正的风采,看他的年纪也不过三十余岁,此人的前途不可限量!

    坐在这里的都是偃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附近州县也纷纷把自己的二把手派了过来联系感情,这些人可都是地方上的实权人物,刘栋那样的坐地虎都没资格上五楼、只能在三四楼吹风。

    毫不夸大地说,这方圆百里内九成的大小事务,都能在这场宴席的谈笑之间被轻易决定,无数人的命运和财富都在觥筹交错之间被玩笑般地来回拨弄。

    偃州知府坐在清雅的包间里眉头微蹙、冷冷地看着坐在首位上的赵风子,忍不住酸酸地嘀咕一句。

    “阻拦钦差、销毁证据、到京里和三法司打交道,这个穷书生干起脏活来倒是得心应手,这下可算是让他出尽了风头。”

    知府平日里就不怎么喜欢这个书生,虽然赵风子在做的和他们是一样的事,但知府就是隐隐地有一种预感:赵风子永远不可能和他们是一路人。

    “他再出风头、得了最多好处的也是大人您不是?那姓赵的无非是个跑腿的,您才是背后坐庄的呢。”

    同知为知府满上一杯酒,带着讨好的笑容劝他再多喝两杯。

    然而他们心里都知道,这个姓赵的书生在这次危机中出尽了风头,在地方官吏和朝廷的大人面前好好地露了一回脸,以后的地位恐怕是今非昔比了。

    一只灰白羽毛的信鸽扑扇着翅膀落在了窗户上,赵风子瞳孔微微放大,不禁流露出些许吃惊的神色。

    怎么会……他明明把一切都给安排妥当了,这都能出意外的吗?

    不等他细想,喝得满脸通红的胖子突然凑过来揽住他的肩膀,胖子嘴里喷出的酒气和口臭几乎当场把赵风子给熏晕过去,赵风子几乎是本能地试图把那座靠过来的肉山推开。

    然而胖子却完全无视了赵风子的抵抗、反而还搂得更紧了,他大着舌头对人群举起了酒杯。

    “咱们敬赵先生一杯怎么样?敬咱们的财神爷!”

    喝得酒酣眼热的众人立刻响起一片欢呼之声,在场的官员无不见识到了赵风子的高超手腕,这样的人才、给多少礼遇都不过分。

    “李大人这话就不对了!”

    突兀的反对声传来,众人不禁皱着眉头看了过去,赵风子不禁眼前一亮,难道这帮人里面还有良心未泯的好官?那等会儿不是不可以考虑带上他。

    “王老三!你他娘的失心疯啦?这么个大喜的日子在那说屁话?”

    人群里有认识的扯着嗓子骂了那人一声,出声反对那人反而大笑起来。

    “怎么也得再敬大明一杯啊?没有太祖爷给咱们打江山、没有如今在位的那位‘明君’,哪有咱们的逍遥日子不是?”

    酒席上爆发出阵阵哄笑声,揽住赵风子的胖子也不禁大笑着拍拍自己的脑袋。

    “哈哈哈哈!我疏忽了、是我疏忽了!那就敬咱们的大明和陛下!”

    “大明的皇帝嘛,自然个个都是‘明君’了!”

    酒席上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赵风子看着这些喝得横七竖八、丑态毕露的朝廷官员,嘴角不禁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和这些人坐在一起喝酒。

    “何必这么客气呢?诸位都是有碍于国的蛀虫,”

    赵风子此言一出、方才还喧腾热闹的酒席瞬间冷清了下来,达官贵人们的喜庆凝固在了脸上、似乎没有理解赵风子在说什么。

    旁边的胖子拉了拉赵风子的袖子想让他改口,赵风子却直接站起身辛辣地嘲讽了起来。

    “我说,在座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的存在对这个国家和人民就是一种灾难,你们是虫豸、是寄生虫,只要有你们在,就没人能治理好这个国家。”

    偃州知府愣了片刻,而后被气得满脸通红,站起身来指着赵风子破口大骂。

    “姓赵的、你疯啦?我们是蛀虫,你是什么东西!”

    “不过这也是我拼命保住诸位的原因,加油努力吧,我们会一起把朱家王朝的根给刨掉的。在下先失陪了,诸位继续啊。”

    赵风子理都不理知府,撂下这番话后一挥袖子扬长而去,只留下宴席上面面相觑的一众官员。

    云海楼下一个车夫模样的人凑了过来,赵风子貌似无意地低声对他说道。

    “局势有变,有狗赶过来,准备马车赶紧走。”

    “先生,那上面那群人......”

    “张居正插手了、这些浙党的余孽肯定是没救了,首辅大人想杀的人,神仙也救不回来。”

第六十七层 防患于未然

    “把整个云海楼都给我包围起来、不要走了一个宾客!”

    朱翊钧——或者说“祝广昌”大喝一声,指挥着卫所兵把云海楼的各个出口都封锁了起来。

    云海楼明面上的出入口只有三个,朱翊钧着人用烧红的铁索封住其中两个出口、只留三四个手下把守,其余人手全部集中在了正门,随时准备强行突入捉人。

    他的亲兵们利刃出鞘、骑着战马警惕地在云海楼四周游弋,万一那些官员们带了能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想踩屋顶逃跑,这些弓马娴熟的亲兵分分钟就把他们射成刺猬。

    云海楼的掌柜被明军揪出来按在了朱翊钧面前,朱翊钧没有采用心理战术或分辨他情报真实性的耐心,而是简单粗暴地一剑横在他脖颈之上,甚至故意让锋利的剑锋划破了他脖颈最外层的皮肤。

    “你们这里有什么暗道或是地窖吗?现在就告诉我、三秒钟之内!不然我就割断你的喉咙!”

    脖颈上的刺痛感和四周凶神恶煞的明军士兵几乎把云海楼掌柜吓得昏厥过去,他无暇权衡利弊或思考些别的什么东西,立刻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和盘托出。

    “有一条、有一条!在西边的民居里面,我可以带你过去!”

    “邓元飞,你带六个弟兄跟过去守住那个出口。你最好已经把所有地道都告诉我了,今天来了几个贪官我心里清清楚楚,但凡少了一个、我就把你吊死在云海楼的旗杆上!”

    朱翊钧随手把已经吓瘫了的云海楼掌柜丢在地上,任由邓元飞带人把他架走,自己则准备亲自带人从正面突入云海楼抓人。

    邓元飞那些手下都是土匪出身,悍勇有余而纪律性和服从性严重不足,因此朱翊钧只好把一些脏活累活指派给他们,正面战场上仍要依靠自己的正规军。

    今天的行动必须大获全胜、最好是一个逃跑的都没有,这也是他不惜直接用祝广昌这个小号下手的初衷。

    像云海楼这种级别的大酒楼背景就不可能干净,就算没有什么达官贵人做后台,云海楼平时也一定为某些人提供了不少便利,要是忽略了这个小人物,今天的行动就只能抓住一些无关紧要的杂鱼。

    燕京那边大局已定,虽然朱翊钧被封志林怼得很狼狈,但天子的亲自下场还是给了张居正足够的底气和正当性,也让更多蠢蠢欲动的大人物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放开了手脚的张居正效率高地吓人,他只用一天就敲定了所有细节和二次加派的钦差名单,现在第二波钦差已经带着符节和圣旨从燕京出发了。

    然而从中央把决定传达到地方上是需要时间的,就大明官场这个四处漏风的现状、保密基本就是纸上谈兵,江浙地区的腐败官员几乎必定会在钦差到来之前收到消息。

    有组织的腐败和勾连地方豪强可是重罪,最轻最轻也是要流放充军的那种,难保就不会有哪个失心疯的白痴决定殊死一搏、起兵造反。

    虽然那个白痴兵败身死的结局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但这种恶性事件一定会对地方繁荣造成恶劣的影响,

    大明虽然地大物博、足有两京一十三省,但这其中绝大部分领地都是放血槽,朝廷每年要把海量的白银投进去来维持自己在当地的统治,真正能收上税赋来的领地微乎其微。

    江浙地区就是只下金蛋的母鸡、也是大明的心头肉,它不仅是重要的粮食产地和贸易区,还扼守着京杭大运河的关键节点。

    这里今天出点事,朝廷明天就能收到恶性负反馈,尽管由于商税、士绅优待等原因收不上太多税赋,但绝对有资格位列大明的睾丸之一,最好是一点屁事都不要出。

    朱翊钧给祝广昌争取到了个锦衣卫百户的职位,任命状就在路上,但这个小号现在也能承担起真锦衣卫该有的职责了。

    “这样啊......那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冲进去抓人?”

    邓元飞把云海楼掌柜给带走后,清儿不知从哪顺了把长剑过来握在手上,小手扯扯朱翊钧的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朱翊钧低下头看见清儿清纯秀美的笑颜、当场被吓了个半死,他劈手夺过清儿手里的长剑把她抱了起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清儿!小祖宗,你是怎么跟过来的?我明明下过死命令:任何人都不允许带上你的啊?”

    清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还为自己瞒着朱翊钧跟过来的小聪明感到骄傲,她撒娇般地晃了晃朱翊钧的胳膊。

    “我躲在运火器的那辆马车上跟过来的,谁都不知道,哥哥就不要责怪他们了嘛~”

    “火器......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万一哪个王八蛋掉进去一粒火星子,你让我怎么办?”

    朱翊钧的肺都快被清儿给气炸了,他现在切身体会到了自己手刃努尔哈赤时太后的感觉:想狠狠揍这个小混蛋一顿让她长长记性,看着那张纯真的笑脸又实在下不去手。

    就在朱翊钧准备好好给清儿来一次思想教育的时候,堵门的小旗迟疑着凑了过来,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朱翊钧,但局面已经紧急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程度。

    “那个......将军?侧门那边已经有人在砍铁链了,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朱翊钧一手捂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挥手招来李荣山和两名悍勇的亲卫,这三个人本来是要贴身保护他自己、充当机动队的,现在看来只好临时征调他们保护清儿。

    “等会儿你跟在李荣山叔叔后面,他什么都不干、就盯着你,你再敢乱来,哥哥以后出来说什么都不会带上你!”

    清儿不仅没有乖乖地点头,还一脸兴奋地蹦跳欢呼起来。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能一直跟着哥哥了?”

    朱翊钧疑惑地瞪大了眼睛,你关注的重点是这个吗?而且我什么时候说你以后可以跟我来这种危险的地方了?

    “你们是哪个卫所的官兵、居然敢到这里来撒野!知道楼上的都是什么人吗?都给本官散开!”

    偃州城内的判官冷着一张脸、站在酒楼门口大声呵斥明军,四周的明军处于对文官的敬畏都不敢拿他怎么样,纷纷扭头看向正抱着清儿的朱翊钧。

    朱翊钧见此情景、情知今天是没有教育清儿的机会了,只好轻叹一声、慢慢把清儿放在地上,而后走上前一刀鞘猛地把那个判官砸翻在地。

    “都愣着干嘛?进去抓人!”

第六十八章 抓捕现场

    “都不许动!锦衣卫办事!敢乱跑的一律当成乱党就地砍死!”

    朱翊钧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明军士兵立刻全副武装地冲进了云海楼内,朱翊钧刚才的行为已经给了他们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尽管动手打砸,只要不出人命、老子给你们兜着!

    贪官们在楼上谈论大逆不道、违法乱纪的事情,怎么可能让寻常百姓在楼底下好好吃饭?

    今天整座云海楼都被包了下来,最上面的两层是贪官和坐地虎,底下也坐满了他们养的打手和本地的地头蛇们,总而言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么批大奸大恶的货色怎么可能被一帮明军给吓到,起身大声呵斥者有之、拔刀准备拼命者有之、到处乱窜企图逃跑者有之,云海楼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带队的一名总旗不禁面色一黑,这也太不拿我们明军当一回事了,偏偏他手下的兵丁还不怎么敢对这帮人下手,总旗干脆一把揪住个乱跑的倒霉鬼,右手猛然拔出腰刀。

    “说你呢、还跑!当老子不敢杀人吗!”

    总旗冷声一喝、也不给那人辩解求饶的时间,反手一刀砍在那人胸膛上,雪亮的刀锋一闪而过,挨砍的那个倒霉鬼惨叫一声瘫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液慢慢渗了出来。

    云海楼内的地头蛇和家丁们都惊呆了,他们是真没想到、眼前这帮明军居然真敢杀人。

    “看见没有?老子连人都敢砍、让你们打他们一顿算什么?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没有明天了!但是老子还有!”

    卫所兵也愣了片刻,但他们好歹也是经常见血杀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并且大受鼓舞,纷纷有了用暴力制裁捣乱者的勇气,捣乱者见明军真敢杀人也没了抵抗的底气,只好低头认栽。

    云海楼一楼迅速平静了下来,士兵们把已经屈服的人用浸过油的麻绳拴在一旁,只留几名士兵看守,他们的人数不够多,不可能在继续抓捕的情况下还留太多人看守。

    朱翊钧见了这一幕不禁眼前一亮,对那名挥刀砍人的总旗赞许地点了点头,总旗也不无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旁人只看到他凶神恶煞、一刀之下被砍者生死难料,只有挥刀的总旗自己知道,这一刀根本就不可能致命,连残疾都不会落下,他跟着祝广昌砍了这么多年人、这点分寸还是知道的。

    朱翊钧再扭头看清儿时,发现这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那个被砍到的倒霉鬼旁边,还试探性地伸脚出去够他,连忙冲刺过去把小姑娘给抱了回来。

    “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姑娘家家的能不能文静点。”

    清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试图萌混过关,她的眼力也不差、看出了总旗这一刀的门道,因此十分好奇总旗是怎么做到的,只是这个理由没法跟朱翊钧说,她眼睛转了转、立刻把话题转移开来。

    “看上去好危险的样子......哥哥每天就是在这种环境里工作的吗?”

    “跟你说了很危险、很吓人吧?非得跟过来。”

    清儿立刻认真地看着朱翊钧,她当初跟着那个老者学暗器吃了很多苦、甚至多次面临生命危险,她无数次想要放弃,但最后都为了一个信念而坚持下来:

    她不想当自己爱的再次面临危机时,她还是只能躲在角落里掉眼泪,她想站出来保护自己爱的人和事,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那我就更要过来了,我不一定能帮你解决问题,但能保证不让哥哥一个人面对问题。”

    朱翊钧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暖流,紧张的面部表情也放松了些,但仍旧嘴硬地揉了揉清儿的脑袋。

    “小鬼头,说得好听......”

    跟普通的卫所兵不同,朱翊钧手下的这批卫所兵都是被好好养起来的,生活不能说小康、但也敢说家里人都有口饭吃,也不用担心家人被兵灾和流民袭扰,这在明末可以说条件十分优厚了。

    而且祝广昌是个有抱负的人,不仅自己勤练武艺、苦读兵书,对部下的操练也没有落下,他本人在平望卫所内部的威望相当之高,就算他失心疯了要造反,这些部下也起码有一半人会高呼万岁。

    这样一批营养正常、忠诚敢战的士兵自然不是群地痞和家丁能够抗衡的,放开了手脚的士兵们如法炮制,轻而易举地镇压了二楼和三楼那些牛鬼蛇神,把他们很不体面地用浸油麻绳拷到了一边。

    任务很快就进行到了最后、也最关键的地方:抓捕顶楼的腐败官吏。

    之前那名总旗正带人拿未出鞘的腰刀和棍棒站在最前面,把挡路的家丁和奴仆一一打到一边,清儿耳朵动了动,突然趴在朱翊钧耳边说了一句。

    “有人从五楼施展轻功逃了。”

    朱翊钧下意识地相信了清儿的话,立刻奔到三楼的窗口处向外张望,一个精干高瘦的男子背着名官员羽毛般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趁着亲兵队不注意的时候瞬间加速狂奔。

    朱翊钧被气得指着云海楼外的亲兵队破口大骂,他明明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的!

    “你们瞎了吗?看这!放箭射他们!”

    朱翊钧的大吼和指示立刻让祝先率领的亲兵队发现了那两个试图逃跑的敌人,祝先亲自引弓搭箭,一阵箭雨就把那个侠客给逼了回去。

    那个高瘦侠客还想趁亲兵队不注意、从另一个方向施展轻功离开,然而祝先等人早已有了戒备,十几匹战马直接在街道上奔驰着来回巡逻,就算他是神仙也不可能再逃过亲兵队的视线。

    毕竟武林高手厉害的是轻盈迅捷的身法,狭窄地形的巷战能力和暴起杀人的可怕破坏力,于肉体上也只是一群肉体凡胎。

    再厉害的侠客,撞上祝先等人手中的硬弓也是一箭一个血窟窿,那些外功大师真要是接硬弓劲弩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那还有朝廷跟明军什么事?养他几千上万个飞檐走壁的侠客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一帮废物!还好我们家清儿......等等,话说你是怎么听到那家伙开窗逃命的?我一点动静都没发现,李荣山他们也是。”

第六十九章 江湖高手

    朱翊钧突然回过神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手边的清儿,他和李荣山一个练沙场纵横的功夫、一个在绿林好汉之间称雄,他们可是一点动静都没发现,清儿一个小姑娘是怎么发现的?

    清儿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因为我练了内功,部分珍稀内功对人的五感是有很大加成的?

    清儿虽然不是很了解江湖事务,但也知道最粗浅的内功也不是什么大路货,而是足以被很多门派奉为至宝珍藏起来,只有门派内最核心的那批成员才能得到完整的习练方法。

    清儿自己习练的内功就更厉害了,教她的老乞丐自称这是某个蜀中名门的顶级内功,现在连那个名门自己都没有完整的心法,清儿基本上就是这门内功的唯一传人,消息传出去足以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那种。

    可惜这个真正的原因清儿不是很愿意让朱翊钧知道,她还是想在朱翊钧面前当一个普通的孩子,再多享受几年朱翊钧对自己的关爱和维护。

    毕竟内功在普通人心中太过神秘,她不确定朱翊钧会不会因此觉得自己是个怪物而讨厌自己。

    而且一般来说,男人都会对过于强势的异性心生反感,谁不希望有一个柔弱乖巧的伴侣呢?

    苦痛的经历让清儿变得更加敏感和谨慎,她只犹豫了两秒、就果断决定向朱翊钧隐瞒自己会武功这件事,随口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嘛......可能是因为哥哥的注意力都在那些坏人身上了,没有认真去听周围的声音?你看,小孩子和狗总是能听到大人听不见的声音的。”

    “......是这样吗?”

    朱翊钧有些怀疑人生地挠了挠侧脸,这个说法他貌似的确在哪里听说过,但用在这种地方真的合适吗?

    不过眼下大敌当前、还是把那帮贪官豪强一个不落地给捉住才是当务之急,朱翊钧也没有过多怀疑清儿,随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以示鼓励,而后就又把注意力放回了正面战场上。

    在朱翊钧看不见的地方,清儿躲在他身后歉疚地低下了头。

    抱歉了哥哥,再等等吧......等你变得更在意我一点,我一定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的。

    就在总旗带人打翻所有拦路者快要冲上四楼时,之前那个施展轻功的高瘦侠客手持一条齐眉棍跳将下来,赤裸着上半身露出一身肌肉,朝着明军中显而易见的领袖朱翊钧大喝一声。

    “敢和我打?”

    “你就是那个使轻功的?有趣,我来会会你!所有人都别动手!”

    朱翊钧顿时就来了兴致,他还从来没跟一个货真价实的武林高手交过手,据说紫禁城里也养着一支完全由武林高手组成的军队。

    朱翊钧有一次不慎从墙上摔下来,一个黑袍假面的神秘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把他救了下来,他也是从那时起才知道、皇室手里的底牌原来不止锦衣卫一张。

    可惜这支部队暂时被太后捏在手里,就算朱翊钧是皇帝也无法召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朱翊钧一直很好奇这些武林高手到底多有破坏力,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

    反正所有的出入口都已经被他带兵封死了,就算再给他们一点苟延残喘的机会也翻不了天,朱翊钧便挥手命明军退下,自己舞着双刀迎上那名男子。

    清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朱翊钧在她心目中可不是这么一个逞匹夫之勇......好吧,会放着群殴的机会不要、跟别人公平决斗的人。

    直到她见朱翊钧把手背在后面朝李荣山打了个手势,朱翊钧和李荣山、邓元飞等人交代手势的时候没有背着她,清儿也看懂了那个手势的意思;

    情况不对就直接放箭射死他,把我救下来!

    李荣山苦笑一声,还是挥手招来一名擅长弓弩的手下和他耳语几句,那名手下点点头、转身消失在了嘈杂的人群里。

    然而清儿眼尖,还是发现了那个手下躲在西南的角落里窥视着战局,只要朱翊钧和那名江湖高手的对决稍有差池,他手中的劲弩就会瞬间把对方射爆。

    没事了,看来这个还是她的哥哥。

    清儿放下心来、从旁边的酒席上抓了把瓜子,饶有兴致地边磕瓜子边看戏,顺便还把半枚瓜子壳藏在右手指间,准备随时出手支援。

    事出突然,朱翊钧没有带上自己最擅长的长枪,但双刀也勉强凑活,便抢占先手冲了上去。

    他左手钢刀斜上方直劈过去、右手钢刀自右下一记狠辣的突刺,这是军队将领较为常见的双刀架势,左手的直劈看似凶猛实为恫吓、随时都能抽刀回防,右手那记看似不起眼的突刺才是杀招。

    “来得好!”

    那名高手低喝一声、根本不理会朱翊钧架势间的虚实,仗着自己兵器更长,手中齐眉棍棍头向下、一记自上而下的突刺直点朱翊钧的眉心。

    高手兄的棍法来得极快,朱翊钧自衬没有在关键时刻靠步法闪躲过去的把握,只得停住脚步,斜后方一个后跳避过对方锋芒。

    朱翊钧气势受挫、高手兄却得理不饶人地欺身上前,他手中齐眉棍不仅灵活迅捷还势大力沉,每一次与他硬碰硬,朱翊钧的虎口都被震得酥麻无力、险些连双刀都要脱手。

    更让朱翊钧恶心的是:高手兄对距离的把握极准。始终把两人的距离卡在最让朱翊钧难受的程度,他的齐眉棍可以随时点爆朱翊钧眉心,朱翊钧就算把双刀扔出去、他也能靠神经反射躲过去。

    朱翊钧在这场比斗中是越打越窝火,只能憋屈地被高手兄打得连连后退,看对方的眼神几乎喷出火来。

    马!我的战马呢?给老子一匹战马,我直接人借马势活劈了眼前这个崽种!

    朱翊钧和祝广昌习武的轨迹出奇地相似,两人一身本领起码有一半在马上,毕竟皇帝陛下就算上了战场也是不可能步战的,祝广昌也是个百户,怎么也得弄匹战马才符合自己的身份。

    夺城先登?但凡明军里还有一个能喘气的,这个活都轮不到朱翊钧来干。

第七十章 我还是蛮厉害的嘛

    清儿在一旁看得不住摇头,哥哥这样打下去实在太吃亏了,不管是手中兵刃还是接战思路,哥哥的本领都完全不适合用在这种地方。

    将领间的决斗绝大部分时候都是马战间的错身而过,生死只在接敌的一瞬之间,没有一击得手就只好调转马头再冲刺过去,人借马势挥出致命迅捷的一击。

    基本上没有哪两个将领会牛皮糖一样原地打转着厮杀在一起,顶多是一人马快,追着马慢的那个人持续追杀,不能借战马的速度攻击你还骑马干什么呢,原地打转甚至停下就更失了骑兵灵活的优势。

    因此朱翊钧攻势受挫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后退,重整旗鼓再寻找合适的时机冲上来,一击不中后绝不和对方做过多的纠缠。

    高手兄却是完全的江湖思路,就是要靠灵活的身法和招式不断与敌人缠斗,直到对方应接不暇或气力不济而出现破绽,再以擒拿或杀招终结这场战斗。

    朱翊钧从兵刃上就吃了大亏,长年固定的思路一时又转不过弯来,高手兄的实力并不弱,他这都能赢才是见了鬼了。

    眼看朱翊钧是越打越窝火、眼看就要急红了眼,清儿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抓住朱翊钧步伐紊乱、高手兄抬棍欲击的机会,指间半枚瓜子壳带着几乎肉眼不可见的冰蓝色内力飞出,在高手兄的右臂上留了道细微的割伤。

    高手兄正准备手中铜棍用力一拨打掉朱翊钧一柄钢刀,发力的右臂却突然一痛、全身的气力有一瞬间的迟滞,整个人的动作顿时就变了形,被自己的力气带地向前扑倒过去。

    朱翊钧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还以为对方在背上藏了弓弩之类的暗器,准备用这个下跪的姿态来迷惑自己趁机发射,连忙一刀护面门、一刀护心口向后急退。

    扑通。

    然而令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高手兄没有什么后手和暗器、他真的就是摔倒了,还是四肢着地的那种,要不是高手兄反应够快、用胳膊撑住了身子,他还能顺势直接给朱翊钧磕个响头。

    朱翊钧当时就愣在了原地,这是个什么套路、没见过啊?他接下来是要运蛤蟆功、再用铁头把我顶飞出去?虽然有些搞不懂情况,但这并不妨碍朱翊钧习惯性的嘴臭。

    “啊这......你是哪个门派的?这是准备给我疯狂磕头来让我折寿,最后达到让对手当场暴毙的目的吗?好恶毒的招式!”

    “哈哈哈......磕头折寿、好毒的武功啊......”

    离得近的明军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然而更多明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点想笑又觉得有点怪异。

    刚才挥刀砍人的总旗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没过几秒钟就发现了朱翊钧逻辑上的漏洞,并本着好学敢问的心态当众指了出来。

    “不对啊老大,那不是长辈跪晚辈才折寿吗?您这比喻是否有点.....”

    就你话多!就你聪明!下次打仗老子就骑你冲阵嗷!

    总旗的话刚说完一半、就被朱翊钧杀人般的眼神给逼了回去,然而这个比喻实在过于搞笑,加上朱翊钧平日里还算平易近人,一众明军纷纷恍然大悟地哄堂大笑起来,云海楼内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清儿也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看朱翊钧吃瘪就是会觉得特别有趣。

    本领高超的吐槽者就是这样,只一句话就能把对方和自己同时拉下水、达到极限一换一的神奇操作,朱翊钧和高手兄同时不堪受辱地涨红了脸、又提起兵刃厮杀在了一起,双方的杀意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清儿接下来也没有闲着,只要朱翊钧处于下风或有了危险,她弹指就是半枚附着内力的瓜子壳。

    朱翊钧也不是什么弱手,高手兄与他战得正酣、哪有什么心思防备暗器,因此屡屡被清儿偷袭得手,面对朱翊钧也逐渐力不从心起来。

    李荣山虽然不会内功、但好歹也是在江湖上打拼了多年的人,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他恐怕是现场唯一一个发现了清儿在干什么的人。

    至于朱翊钧和其他将官?士兵和将领一般不会特意锻炼自己的视力和听力,毕竟再怎么敏锐也比不上火枪和炮弹,战场上真要是遇到了就得靠盔甲和下意识的闪躲,发现了也没什么用,只有江湖侠客才会刻意锻炼这些能力。

    他不知道清儿使的到底是什么暗器手法,但把高手兄放到江湖上、怎么也算得上地方上一个有名有姓的高手,现在居然被一个六岁小姑娘如此戏耍,当真是高一线就高了一重天啊......

    清儿的暗器功夫自然不是没有缺点,它足够隐蔽和突然,但用于正面对敌就十分拉跨了,再加上清儿年纪尚幼,对外家功夫、轻功、内功全都是一知半解,正面对敌的话连一个普通壮汉都打不过,只能像今天这样躲在角落里释放暗器。

    不过清儿今年只有六岁,能有这种程度的暗器功夫已经堪称惊世骇俗了,等她长大后把其他功夫练了起来,这孩子一定能成为一名顶尖高手的。

    高手兄不堪其辱,终于在自己又一次被暗算后愤怒到失了智,也不管身前虎视眈眈的朱翊钧了,朝着暗器射过来的方向无能狂怒。

    “谁!到底是谁一直在捣鬼......”

    “是你爹我!”

    朱翊钧抓住机会一刀把砸在高手兄脸上、直把他砸了个七荤八素,而后没有丝毫手软,右手猛一刀掼进高手兄侧腰,直接把他扎地一头瘫倒在地上抽搐、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结束了一场恶战的朱翊钧长出一口气,这场和真正武林高手的对决比他想象中要困难,看来他的确应该在这方面多加训练了,比如找李荣山当陪练就很不错。

    不过对面这家伙看似凶猛、实则菜得一批啊,各种失了智的无脑操作,简直是在把自己的脖子往他刀底下送,所以这家伙到底是能打还是不能打......

    陷入沉思的朱翊钧突然想起来,高手兄临死前貌似说过有人暗算他?

    “这家伙刚才说什么?我没让人放箭啊......”

    “哥哥好厉害!”

    坐在桌子上看戏的清儿兴奋地朝朱翊钧挥挥手,朱翊钧不由自得地挺起了胸膛,看来我还是蛮厉害的嘛,所谓练了几十年武艺的侠客也不过如此!

    管他的呢、赢了就好!说不定那家伙自己武功练得不扎实就那么菜呢,还是先把楼上这群王八蛋给抓起来比较重要。

    站在他身旁的李荣山看看朱翊钧、又看看清儿,最后只无奈地苦笑一声,行吧,你开心就好。

第七十三章 鸟哨

    张居正最后还是被朱翊钧掏出的第二封题本给说服了,那封题本他看了很久很久,最终只是神情复杂而落寞地长叹一声。

    “陛下大才、臣自愧不如,只希望陛下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愿天佑大明......”

    “监外历练政事”的复苏已经板上钉钉,但两人都觉得不能就这么拿出来,他们必须先压服百官中不同的声音,以铁腕处理了那批贪官才能真正推行这条政策。

    同一条政策在不同时间出台,就完全可能从“拉拢”变成“屈服”,动手之前给好处叫求饶,把对方打跪下了再给才叫“赏赐”。

    张居正毕竟是臣子,有些事不能做、有些话不好说,朱翊钧只能亲自出手来把这趟水彻底搅浑,偃州事件的后续处理就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朱翊钧获得锦衣卫百户的册封后,邓元飞和白五那群手下总算是有了个合理的身份,很多时候可以摆到明面上来驱使了。

    锦衣卫本就是服务于皇帝本人的特务暴力组织,干的都是窥探、暗杀、腐化等脏活,堪称大明限定版FBI,上层的指挥使、镇抚使还好,中下层的来源就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锦衣卫的指挥使们经常以“销罪”作为筹码来与江湖侠客交易,朱翊钧以这个借口为邓元飞、白五等人打掩护虽不甚光彩,但也是锦衣卫内部的潜规则,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朱翊钧这次大规模地抓捕地方官和豪强,一下让地方政府出现了很大的权力空缺,难免就有犯人的家属和心怀叵测者趁机起事。

    控制、拘捕与犯人有关的非官方武装力量军官,打击、威慑试图浑水摸鱼的混混和贼寇,追捕刘栋和某些贪官、豪强的私兵......

    地方上等着朱翊钧去做的事情多如牛毛,在燕京把具体的章程和人手拿出来之前,其他卫所百户、千户们不敢也没有意愿去插手这些事。

    没有兵部的批文就调动军队可是杀头的大罪,朱翊钧敢肯定自己的任何行为都能得到朝廷的背书,其他卫所敢肯定:只要他们敢插手就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现在案件还只挖到了很浅的表面,落网的贪官也仅局限于偃州区域,只要深挖下去、整个江浙地区都会有大批官员被连根拔起。

    偃州事件的特殊性在于:一个区域内大量官员、甚至卫所军官心照不宣地共同犯罪。

    涉案者的地域分布相当密集,要么不查,一旦开查就是拔起一个带起一片,朝廷的人才储备朱翊钧可太清楚了,根本就拿不出足够的候补官员。

    朱元璋时期就出现过这样的问题,太多官员被抓获导致地方政府停摆,以致于盗贼滋生、地方治安和民生陷入混乱,朱元璋不得不让那些犯官戴着枷锁处理地方事务,等朝廷派来了接替者再将犯官依法处置。

    那一度是洪武朝的奇景,戴着枷锁的犯人垂头丧气地被衙役带到公堂上,一抬头、审自己的地方官也生无可恋地戴着枷锁看着你,说不定审着审着这哥们就直接被锦衣卫拷走了。

    犯人要是被判了个流放或是斩立决也不用悲伤,说不定判你那哥们过两天就跟你蹲一个号子了,俩人将来上了路还能做个伴。

    因此朱翊钧手上这二百人是肯定不够用的,朝廷的章程和人手也不是一时之间能下来的,想要在那之前把最起码偃州这块儿稳定住,他还需要点别的助力。

    看来有必要亲自跑一趟英国公府了。

    在得知朱翊钧出宫是为了前往英国公府邸后,太后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他出宫的请求,并表示就算误了宫禁也没关系,只要朱翊钧能赶回来上第二天的早朝、睡在国公府里也是可以的。

    对于英国公这种忠心耿耿的顶级武勋,天子的确应该注意和他们交流感情,毕竟大臣们再想攀附天子当亲信,天子也得给他们这个机会不是?有自己的班底,将来亲政了才不会被小人左右。

    况且国公府的安全系数也不比宫里差多少,天子驾临,国公府上下一定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做好安保工作,但凡朱翊钧在那里破了块皮都没英国公好果子吃。

    “最近学业和政事都完成地不错,出去玩玩也是可以的,不过英国公家那个张维贤是个不学好的纨绔,别跟他学那些有的没的听到没有?”

    李太后一手翻着朱翊钧最近的课业,一手握着他的右手絮叨着临行前的嘱托,朱翊钧一脸无奈地盘腿坐在软榻上,有些厌烦又有些珍惜这个时刻。

    “娘,我今年才十岁。”

    “那就更得小心了!你爹......算了没什么,这种事情很伤身体的,皇帝的身体出了问题可是大事。”

    貌似无意中听到了一些关于先帝的黑料啊......看来即便是“仁君”玩得也是很野的。

    可能是张维贤“京城四大恶少”的名声实在太臭了,虽然觉得张维贤已经没那个胆子带着皇帝乱搞,但太后还是又不放心地询问了一句。

    “不过你怎么突然想去英国公府玩了?老张家那个不学好的准备给你塞两个外室?”

    朱翊钧迟疑了一瞬,下意识地挠挠侧脸把张居正给搬了出来。

    “额,我最近从先生那里学了些帝王之道,就觉得自己也应该跟勋贵们多走动走动......”

    李太后用余光瞥了一眼朱翊钧挠侧脸的右手,当朱翊钧不得不对一个他不愿意欺骗的人撒谎时就会有这种小动作,这孩子最近撒谎有些频繁啊。

    不过李太后也没有要拆穿他的意思,孩子长大了、有点自己的小秘密也是正常的,只要别跟着老张家那个小子养成些不健全的癖好就行了,她就干脆顺着朱翊钧的话帮他分析了起来。

    “嗯......相当稳妥的选择,英国公的忠诚可以保证,但最好不要对他们的积极性和个人能力抱有太大期望,只利用他们的身份、职位和影响力就好。”

    李太后虽然不问政事、给了张居正绝对的尊重,但还是在朝中留了些心腹和娘家人,紫禁城的守卫军更是被太后牢牢地捏在手里,是铁三角中最为低调而神秘的一角,绝不能把李太后当作寻常妇人看待。

    朱翊钧跳下软榻准备离开时,太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又把他拉住。

    “娘最近看了不少话本,有一个故事的内容是幼帝被白莲教掳走然后冒名顶替,虽然我知道这听起来挺扯的,但你还是把这个旋律记下来吧。”

    一阵奇异的声调从太后嘴里哼了出来,朱翊钧隐隐觉得寝殿外桃树的枝头颤了一下,一个小巧的黑影扑闪着翅膀悄然飞走。

    “娘、我怎么会......算了,这是什么?听起来好奇怪。”

    “能够吸引特定鸟类的口哨,大明绝大部分的重要城市都生活着这种鸟,它们会把你的位置带给附近那些......额,为皇室服务的武林豪杰。”

    太后的话大大出乎朱翊钧的预料,这就触及到他知识盲区了,史书上可没提过皇室除了三厂一卫还建立过别的特务组织。

    “我以为我们只有锦衣卫和太监来着?为什么我以前完全没有听说过这回事?”

    “傻孩子,摆在台面上的东西最多只是诱饵,除了那些人尽皆知的东西、你还得藏一手底牌不是吗?至于第二个问题,所有事情都需要等待一个成熟的时机。”

第七十四章 张维贤

    英国公府的正堂上,朱翊钧一手把玩着茶杯、百无聊赖地研究着茶杯上的纹路,英国公张溶并着英国公一脉的几位长者坐在两边,额头上隐隐有冷汗冒了出来。

    双方已经就家长里短、战阵纵横交流了半个时辰的意见,大家说得舌头都快抽筋了,可张溶的孙子——张维贤至今还是不见踪影,在座的诸位面上淡定从容、实则急得直出冷汗。

    英国公张溶已经把府内的下人全都撒了出去寻找张维贤,奈何这个小混蛋不知躲到了哪里去,连他的贴身小厮都说不清他究竟在哪,搜寻工作迟迟没有进展。

    朱翊钧本就不是什么宽仁的性子,而且极度厌恶别人浪费他的时间,即便他屡屡低头喝茶来掩盖自己的神色,脸上隐隐的怒意也已经呼之欲出。

    英国公张溶的面色不禁又苦了几分,身旁几位长者疯狂朝他打眼色示意他说点什么,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请陛下稍安勿躁,拙孙......额,拙孙和友人出去交游了,只是不知去了谁的府上。臣已经派人出去搜寻,应该很快就有音信了。”

    虽然心中略感烦躁,但出于对英国公这种顶级勋贵的尊重,朱翊钧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年轻人交友广泛、喜欢游历是好事,英国公倒也不必过于急躁。”

    朱翊钧就是知道张维贤这家伙的德性,这才特意挑了个大白天过来,没想到这都能扑了个空,这家伙平时是不在府里面待的吗?

    朱翊钧很小的时候就在勋贵和皇家供奉的指导下习练武艺,太后为他挑了几十名勋贵子弟担任侍从,张维贤就是那时进入了他的视线。

    张维贤在一众大明青年勋贵里可谓是鹤立鸡群,不仅底子扎实、一杆长枪舞得出神入化,而且军略方面的才能也十分出众,对于战机的把握极准、堪称万里挑一的天赋型将领。

    然而就是这么优秀的一个青年勋贵,却存在着令朱翊钧难以直视的问题:他极为酷爱与异性进行人与人之间的连接,还是花钱的那种。

    而且他不是一般的喜欢P,简直到了可以被称之为“热爱”的程度,还伙同一帮狐朋狗友每月给京城的姑娘们排名打分,还把排名和评鉴印在《论语》后面、每月一期刊印出去售卖。

    这个排名在京城里据说颇具权威,许多有类似爱好的人都会买一本来参考,就算去不起也要每个月买一本当小黄文看,《论语》在燕京的销量持续攀升,不知道的还以为燕京人民有多热爱学习。

    这种恶劣的行为引来了全城读书人的强烈抵制,他们现在只要敢在公共场合掏出经史子集来看,就会招来旁人看变态一般的嫌弃眼神,这严重损伤了他们作为读书人的自尊。

    奈何管的了张维贤的人不乐意插手这种小事,想管的也得罪不起堂堂国公府,张维贤就这么放荡不羁地成长到了今天,直到朱翊钧驾临国公府。

    英国公张溶暗暗发誓,等把朱翊钧这个小祖宗给送走了,他一定把张维贤那个小混蛋吊起来一顿死打、打死了就趁自己儿子年轻再生一个。

    就是因为张维贤出色的天分和天子的看重,张溶之前才对他多有纵容和疼爱,即便他行事荒诞了些也舍不得责罚。

    反正英国公一脉在勋贵这条路上已经做到头了,张维贤再怎么出息或再不怎么不堪、他的结局也是注定的:与国同戚的英国公。

    既然如此,那他又何不纵容孩子一些呢?

    但英国公张溶今天终于意识到了:品行不端真的会出大事!

    天子第一次驾临国公府,自己就让他坐在大堂上喝了半个时辰的茶水,这让朱翊钧怎么想英国公一脉?

    此事过后,他不把张维贤那个不孝孙捆起来死打一顿他就不姓张!

    就在张溶急得咬牙切齿的时候,正厅的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小缝,张维贤的贴身小厮探头探脑地比划着手势和嘴型,张溶花了不小工夫才看明白:公子找回来了!

    那还等什么?快把他带进来啊!

    张溶疯狂地朝他打眼色,门口仆人的神色有些迟疑,但见张溶神色十分急迫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悄无声息地关门小跑出去。

    没过几息,那个仆人从正门进来跪下。

    “启禀陛下、老爷,公子已经回来了,正在外面等候陛下的召见呢。”

    朱翊钧轻轻颔首表示赞同,张溶终于松了一口气、把有些发潮的后背靠在了椅子上,这噩梦般的一天总算是要结束了......

    “放开!本公子自己会走!”

    一名面若冠玉、英武挺拔的青年踢开搀扶自己的仆从,醉醺醺地走了进来,过度透支身体让他的面部看起来苍白浮肿,否则这应该会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张溶忍不住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眼前这个醉鬼就是他的孙子,未来的英国公——张维贤。

    张维贤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大厅中央,见了朱翊钧身上明黄色的龙袍、忍不住咧嘴一乐。

    “唔,好大的太阳!”

    “你放肆!没有礼数的东西!还不给皇上跪下请罪!”

    张溶又惊又怒、浑身的血压都冲到了脑门上,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的玉带解下来抽这个逆子一顿,朱翊钧轻叹一声拦住了他。

    “张维贤,你喝得连朕也不认识了吗?”

    “皇上?”

    张维贤被这个熟悉的称号惊得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熟悉而平淡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张维贤,你还认得朕是谁吗?”

    张维贤循声看去、果然是朱翊钧那张熟悉的面孔,他这才有些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张维贤被朱翊钧吓出一身冷汗、连醉酒都解了大半,尽管他无论从年岁还是武艺上都远胜朱翊钧,但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张维贤在朱翊钧面前就十分拘谨、不敢有丝毫逾矩。

    这不是身份压制带来的敬畏,而是那种......对危险人物下意识的敬而远之,他每次见朱翊钧微笑都不寒而栗地轻微发抖,像是见到了一头准备扑击的狮子或豺狼。

    张维贤立刻跪倒在地上、浑身汗如浆下,颤颤巍巍地一句话也不敢说,朱翊钧见他这副德性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你们都退下吧,朕和他单独谈谈。”

第七十五章 土木堡之后的大明

    空荡荡的英国公府正厅里,张维贤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朱翊钧侧眼打量着他沉默不语,正厅里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张维贤此时已经完全被吓醒了,喝下去的酒都混着冷汗滴了下来,他是真害怕朱翊钧,不断在心里后悔为什么昨晚没有回府休息。

    朱翊钧神色复杂地看着张维贤,他其实是对此人抱了很大期望的。

    在原本的历史上,由于泰昌皇帝朱常洛突然死亡、群臣和宗室对此没有一点准备,后宫和天启皇帝朱由校就此落入了魏忠贤和李选侍手里,朝政有被女人和宦官把持的风险。

    英国公张维贤在这危急关头亲自坐镇拱卫京师的三大营,而且顶住了魏忠贤和李选侍的威逼利诱,配合群臣将朱由校硬生生从李选侍的魔爪中抢了出来,这才保证了天启皇帝的顺利继位。

    换句话来说,张维贤不仅颇具才干,而且对皇室的忠诚是经历过历史考验的。

    如果朱翊钧非要选择一个值得信重的勋贵,那张维贤就是他心目中的第一人选。

    英国公一脉从张辅传承下来已有百年,堪称树大根深、声名显赫,如果这样一个显赫的顶级勋贵中出了一位圣眷隆厚、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也许就能把大明崇文抑武的局面搅浑。

    大明的文官在土木堡之变后迅速崛起,他们将武勋彻底踩在了脚下,不仅武勋们的兵权被兵部夺了过去,就连武官的升迁、任免都被文官们捏在了手里,没有外力介入,武勋们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

    大明在土木堡之役的前后完全是两个大明,土木堡之前、大明与勋贵宗亲共天下,勋贵把文官从轿子里揪出来抽鞭子都是常事,文官们也奈何不了这群手握重兵、深得圣眷的大老粗,只能暗自恨得牙痒痒。

    然而土木堡之役堪称华夏文明史前五的惨败,明英宗朱祁镇又堪称中华五千年独一档的烂人,

    大明精锐的中央军经此一役全军覆没,无数的军备、牲畜、资深军官全都丢在了北方,直到大明灭国也没能再掏出一支像样的中央军。

    这就导致了朝廷对戚继光、李成梁等手握精锐的地方大员极为忌惮,一旦这种人起事,朝廷几乎没有任何反制的手段,因此只能绞尽脑汁地防备和迫害这些骁勇善战的边将。

    古代臭名昭著的昏君做事好歹也有个由头、起码人家心是好的。

    纣王剖比干的心是为了威慑附属部落和保守势力;隋炀帝挖大运河、征高句丽是好心办坏事,严重透支国力;哪怕是完颜构冤杀岳飞,你也可以勉强用徐徐图之和害怕谋反给他洗地。

    但英宗就是烂得与众不同、烂出了新高度,当他宠信王振、在土木堡把大明的中央军和勋贵宿将们一波送走的时候,你觉得这是个堪比隋炀帝的昏君,但也只是个没有自知之明还专断的白痴。

    当他被也先押着为瓦剌叫门,你觉得这个人简直不要脸皮了,他一个皇帝怎么有脸做出这种事来的?这也能叫皇帝?完颜构都不至于此!

    当他冤杀于谦、清洗忠良之臣,你觉得这个皇帝实在是烂到家了,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

    然而他还能整出一手给也先立生祠、夺门之变篡自己儿子的位、把民族英雄于谦的妻女赏赐給胡人随从的烂活出来,就是能烂得超乎你的想象、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英宗的事迹已经离谱到了只是简简单单地复述一遍,就已经足够匪夷所思到让人觉得史书在瞎编的程度,即便封建帝制是纯看运气的嫡长子继承制,大明的运气也实在是烂到家了。

    这是个眼里只有自己和权力,把天子的责任、民族的自豪、起码的良知当成狗屎的烂人,中华历史上所有的昏君与他一比都相形见绌,英宗已经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昏君”能概括的了。

    就算是把纣王、隋炀帝、司马睿、完颜构都穿越到大明来,每人封一个皇帝搞一出“四帝共治”,其结果可能也不会比英宗差到哪里去。

    “叫门天子”对大明的损害超乎了绝大多数人的想象,要不是他儿子属实给力,后面又出了张居正为大明续命,大明哪里还轮得到崇祯来祸祸,嘉靖爷那时候就没了。

    朱翊钧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代言人,去在明面上替他引导武勋和将领们夺回本应属于他们自己的一切,让大明的文武地位重新回到合理的水平,张维贤就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张维贤是根正苗红的顶级勋贵,他天然地和文官集团就是死敌,朱翊钧只要给了张维贤足够的权势,都不用他挑拨、张维贤自己就会跟文官厮杀起来,而且几乎没有和解的可能。

    而且由于英国公一脉的尊贵身份,其他勋贵和武人能够毫无心理障碍地聚集在他麾下,到时候,一盘散沙的勋贵们就会重新被整合起来,朱翊钧躲在幕后就能让自己的江山铁打不动。

    尽管朱翊钧也很讨厌那些文人老爷,但他至多出手打掉几个过分的文官,绝不可能亲自站在文官们的对立面,甚至当文官势弱时候他还会出手扶上一把。

    封建帝王驾驭一个国家靠的无非三驾马车:勋贵、文官、宗亲。

    如果不是这三者,就一定还有部落、八旗这样的替代产物,帝王想要稳固自己的统治必须培养出复数的特权阶级,并通过这些人来间接统治这个帝国。

    这些特权阶级或许会腐化、堕落,甚至有的时候成为王朝的敌人,但天子和他们永远是互相依存的,指望封建帝王消灭特权阶级,无异于希望一个人砍掉自己的脑袋、把自己的血肉送给所有人分食,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文官、勋贵、宗亲都是朱翊钧统治大明的利器,只是宗亲和文官现在太过分了,朱翊钧要提拔一下勋贵,打压、改造一下文官和宗亲而已。

    一个膨胀且一家独大的阶级是十分恐怖的,现在的文官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拥有多么可怕的权力,除了免除赋税和徭役,他们能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但张居正总有一天会死,到那时,真正足以把大明拖入坟墓的“大党争时代”就将到来,如果不能在那之前培养出强力的勋贵或宗室,朱翊钧的下场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第七十六章 面对面快传

    “走近些,朕有两句话要交待给你。”

    结束了过深的思考,朱翊钧招招手、张维贤唯唯诺诺地凑了过去,还没等朱翊钧开口,“欢宜香”的浓烈香气混合张维贤身上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差点把朱翊钧给熏晕过去。

    “欢宜香”是一种广受大明各大青楼欢迎的熏香,其气味浓烈甜腻,能掩盖某些青楼女子身上的异味、让她们闻上去也可口动人。

    毕竟这一行的长期从业者几乎必然感染一些奇怪的疾病,尤其是那些从事中低端销售端、直接面向广大人民群众的从业者,那身上的气味,但凡鼻子还好使就不会对她们有一点兴趣,必须依靠大量的熏香遮掩。

    二十年前、潮州帮里出了位赫赫有名的“三足金蟾”徐四,此人武功高强又兼心狠手辣、对药理也有很深的见解,带着潮州帮的大量人手和资金北上,誓要在中原也开辟出属于潮州帮的市场。

    然而在他面前横亘着的是树大根深的徽商,他们团结勤勉且敢打敢杀,几乎抢占了中原所有的关键行业,徐四通过正常手段根本无法立足。

    万般无奈之下,徐四选择了进军青楼与高利贷行业等灰色行业,并在这两个行业充分发挥了自己精通药理和心狠手辣的特质。

    经过“金蟾徐四”的改良,欢宜香在客人饮酒后的催情功效大幅加强,女子长期使用这种香薰可能导致不孕不育。

    改良后的“欢宜香”同时解决了青楼行业的两大难题,青楼行业从此迎来了蓬勃发展的上升期,只是金蟾徐四后来退出了江湖,鲜有人知道他究竟去向何方。

    然而徐四的改良也使“欢宜香”多出了些不为人知的负面效果,太医院的某位太医曾在自己的医书中有过记载,欢宜香会使男子体弱恍惚、气血虚浮,还远比常人更容易感染恶性疾病。

    朱翊钧夺舍的这具躯体原主是历史上的万历皇帝,万历皇帝在后世以“三十年”不上朝而闻名,他在位期间的怠政程度达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后世对万历朝的严重怠政议论纷纷,其中一个说法就是:万历晚年患有极为严重的疾病,他在重病的影响下已经无力正常处理政事。

    考古学家挖开他的陵墓时,万历皇帝的右腿严重残疾、满口牙齿掉了近三分之一,可以想象他生前到底经受了何种程度的折磨,万历扭曲阴暗的性格恐怕和他的健康状况也脱不了关系。

    按雨的说法,夺舍躯体的同时也就继承了原主的命运,幸而朱翊钧自己的命运和万历的命运纠缠影响、给了他幸免于难的机会,只是他自己必须极为注重健康才行。

    朱翊钧因此极为注重自己的身体健康,他几乎从不饮酒、从不吃甜腻的食物、很少吃大鱼大肉,保持规律的作息和锻炼,唯恐自己真的走上万历皇帝的老路。

    他闻到欢宜香味道的一瞬间就吓得亡魂大冒,整个人登时两脚一蹬地面、连人带椅子往后蹦了半米,一脸嫌恶地冲张维贤疯狂摆手。

    “离朕远点!你到底在青楼里面鬼混了多久?这么浓的欢宜香味道,你也不怕下半辈子不举!”

    明明是你叫我凑过来的......

    张维贤十分委屈地退到了一边,朱翊钧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没办法、谁让自己手边没人呢,也只能暂时将就着用了。

    “英国公一脉在偃州附近有势力吗?店铺、田庄都行,最好是有充足的人手和马匹。”

    张维贤眨了眨眼睛,偃州......最近那个贪腐的案子吗?陛下不问地方卫所或者锦衣卫要人手,跑来找英国公府做什么?难道......

    张维贤荒唐是荒唐了一点、但脑子还是好使的,他立刻就明白了朱翊钧出宫找他的用意:这件事一定是大多数文官不愿意看到的,陛下这才舍近求远、找到了英国公府头上。

    话说这件事连陛下都办不成、恐怕有点棘手啊?贸然插手的话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张居正那个老狐狸可是凶得很......

    张维贤正暗暗地在心里权衡着利弊,朱翊钧因为等待回复的时间太久微微皱眉,张维贤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糊涂了!这种时候怎么能跟那些文官一样瞻前顾后的,勋贵们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皇帝。

    张维贤念头微转、很快就想起了英国公府在偃州的确有几处产业,不过都是些钱庄、赌场之类的灰色产业,这些店铺开在京城太过招摇,开在江浙靠英国公的名号捞钱就刚刚好。

    “确实有几处产业,臣待会儿立刻着手整理出来,并着国公府的信物送进宫去......”

    “用不着那么麻烦,你把那些产业的位置和掌柜的信息说出来,再告诉朕一个可以调动那些人的口令就行。”

    “额,真的不用臣去寻一个信物吗?左右不过是枚令牌,和口令一起送过去会不会更稳妥些......”

    张维贤一脸迷惑地看着朱翊钧,口令也好信物也好,那不都得靠信使或者信鸽往南边送吗?再加块令牌又不会影响消息的传递。

    “用不着,现在告诉朕就行。”

    朱翊钧找张维贤就是为了应急的,要是等他把信物送到偃州双方再做交接,那他还不如直接去给地方卫所写调令。

    口令就是最方便的东西,张维贤现在说、朱翊钧另一头就能直接控制小号去提人手和物资,虽则这样一来有被人怀疑的风险,但偃州地区的稳定对事件接下来的发展至关重要,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偃州府一处土豪劣绅的宅子前,朱翊钧目视远方似乎在发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佃农们躲在角落里畏缩地看着宅院前的明军,祝先正带人一一清点着跪在地上的豪强家人,避免有人躲到什么地方逃过了抓捕。

    朱翊钧的身体微微一颤,终于从呆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祝先手里拎着还在滴血的钢刀走过来挠了挠后脑勺。

    “人都在这儿了将军、一个不落!不过县衙的那个地牢都快塞满了,这批人要关押到哪儿去?”

    朱翊钧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英国公府的几处产业和口令,确认没有记错后拍了拍祝先的肩膀。

    “我留在这里看押犯人,你带着几个兄弟分头前往这几处商铺提人手来物资过来支援,就说这是英国公的意思。”

    “英国公......将军,咱们这是不是有点太......”

    祝先被吓得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英国公可是大明顶级勋贵、武人仕途的终点,一个卫所百户在英国公面前就是鼻屎大的人物,人家放个屁都能把他们给崩飞了,朱翊钧怎么敢扯英国公虎旗的?

    “怕什么!本将军在朝里面有靠山,而且比你想象中还要大得多!愿意扯英国公虎旗是给他面子,你照办就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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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介绍:
万历元年,朱翊钧在张居正和冯保的搀扶下坐上了皇位。
文官专政之势已成,党争之风渐起,皇权逐渐被文官们挟持。
士绅问题尾大不掉,天下耕地十之六七尽入士绅之手,朝廷财政日渐窘迫。
不能再犹豫了,这种时候一定要出重拳!
看朕亲自扮演李自成、张献忠,带着流寇们把你们这些蛀虫统统送上天!
朕确实没本事解决这些问题,但朕能让导致问题的你们消失!
(可以看作架空文,部分人物和事件会提前或延迟出现)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