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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火星与水星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txt下载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现在,换我当坏人了(一)

    “老大?老大?我把贵客给您带来了......”

    肥虎在一旁活动地太过忘我,冯开运在门口喊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回应。

    冯开运生怕朱翊钧等急了、尴尬地朝他笑了笑,把他带到旁边一个干净些的会客室休息一会儿。

    自己去把肥虎叫过来,顺便也让他梳洗一番,免得身上的血气和臭汗冲撞了贵客。

    朱翊钧猛灌一口凉茶,强行压下心中剧烈的恶心感和几乎沸腾的杀意,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肥虎那家伙可不是好惹的,祝广昌教训他时、七八个士兵都奈何他不得,自己现在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硬碰硬的话很容易吃大亏。

    要是能先手偷袭,一刀把那家伙砍残就好了。

    朱翊钧正这么想着,他的视线突然被一柄寒光闪闪的剔骨尖刀给吸引了过去,这柄剔骨刀被擦拭地锃亮,刀面上还用油脂细细地保养了起来。

    朱翊钧反握刀柄,将尖刀执于眼前细细地端详。

    这刀有些像屠户用来杀猪的尖刀,用来割肉锋利无比、但绝对不能用来砍骨架子,越锋利的刀就越脆,用来砍稍硬的东西都会把刀刃崩掉。

    他小时候见过农村杀猪的场景,屠户一刀刺进猪的腹部、沿着骨架子把肉完整地剔下来,老练的屠户甚至可以做到刀锋全程不碰骨架,一柄刀能用数年之久。

    朱翊钧轻拭刀锋,尖刀本身的品质很好、看得出主人是花了心思在锻造和保养上的,看来还堪用,起码用来砍一头肥猪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反握尖刀,一记横削、精准无误地将墙上一盏巨烛的灯芯削了下来,整个密室又暗下去一些。

    这个动作重复了数次、直到整个密室只有一盏巨烛还亮着,朱翊钧将那唯一一盏巨烛放到自己面前的桌案上。

    偌大的密室顿时漆黑一片,只有朱翊钧面前还留着些许光亮,尖刀上泛着的寒光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危险。

    就在朱翊钧把玩着手中尖刀时,肥虎已经用凉水冲去身上的汗水和血水,随便披了件黑袍便连忙赶了过来。

    “哦哈哈!你就是冯开运嘴里的贵客吧?幸会幸会!”

    肥虎大笑着拱拱手,朱翊钧没兴趣跟一个人渣加死人浪费口水,仍旧盯着尖刀出神,场面略微有些尴尬。

    肥虎面色一滞、隐隐有些恼怒,不过他还指望着抱朱翊钧的大腿,又怎么敢轻易开罪对方?

    朱翊钧可以不理他,但是肥虎必须没话找话,肥虎看看朱翊钧手中的剔骨尖刀、突然就来了灵感。

    “贵人真是好眼力!这柄刀是小人祖上传下来的,从小人爷爷那一辈就开始用它杀猪。小人原来只觉得它杀猪利落,直到有一次用它连取三条人命才知道,原来这人比猪都好杀!”

    肥虎的搭话果然起了效果,贵人侧过脸来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

    “这么说,你用它杀过很多人了?”

    “那自然!不过比起用它街头火拼,小人更喜欢用它来做一些有趣的事情......您请过目。”

    朱翊钧接过肥虎从怀里掏出的册子,翻开一看、这分明是张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十几个名字和它们主人的详细信息。

    朱翊钧一打眼就知道这些是女人的名字,他猜测这是春缘楼的名册之类的东西,有些不明白肥虎为什么给他看这个。

    观察到朱翊钧朱翊钧面上的疑惑、肥虎立刻来了精神,这东西可花了他不少心血,不是为了抱朱翊钧的大腿、他今天说什么都不能拿出来。

    “全偃州城、我肥虎能为您弄来的美人都在这上面了!正面的现在就关在地牢里,您随时可以享用,背面的麻烦些,不过只要您开口、小人这就派人去绑!”

    朱翊钧面上赞许地微微颔首,阴影里看向肥虎的目光却更森冷了一些,他随手翻了翻手中的名册,后面居然还有几十条描红的名字,他的心里隐隐升起不安的预感。

    “......这些被描红了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额,那些......要不您再看看别的?”

    看起来、这些名字主人的下场已经不言而喻了,朱翊钧捏着名册的手不禁微微颤抖,他的指尖抚过时,名册上的朱砂就像沸腾的鲜血一般滚烫,一如他此时心中的杀意。

    朱翊钧转过脸时、他面前的烛火被风带得跳了跳,肥虎接着光亮隐约看清了他的面孔,不禁有些愕然。

    “这位贵人好生面善......我们在哪见过吗?”

    祝广昌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了,肥虎纵横偃州城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毛头小子欺负到这种地步,印象自然足够深刻。

    李荣山的易容术算不上多么高明,真摊上肥虎这种对自己印象深刻的人、被识破也就是一眼的事,不过朱翊钧早就有了这个准备,不慌不忙地冲着肥虎笑了笑。

    “我们当然见过了,阁下不妨凑近些仔细看看?要是想不起来的话、我可是会很失落的呢。”

    肥虎不敢怠慢、立刻眯起眼睛往前挪了挪,地牢里的光线实在太差,朱翊钧又在他来之前刻意灭掉了墙上的几盏烛火,让肥虎非得离得足够近才能看个大概。

    直到他把脸凑到朱翊钧跟前,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时,肥虎才猛地从记忆里找出了这张脸的主人。

    “你......你是那个祝广昌!”

    肥虎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当即就要后退,但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将自己的脖颈送到了朱翊钧刀下,此时再后撤根本就来不及。

    朱翊钧手起刀落,那柄寒光闪闪的尖刀猛地劈在肥虎脖颈处。

    他这一刀用了七分的气力,刀锋如热刀切牛油一般,轻而易举地撕开了肥虎脖颈处的皮肤、脂肪、最后是肌肉。

    多年厮杀带来的直觉救了肥虎一命,他在最后关头直接一屁股向后跌坐在地上,尖刀这才没有直接割开他的颈动脉。

第三十一章 现在,换我当坏人了(二)

    肥虎平时没有白吃那么多肉,他脖子上那厚厚的一圈肥肉救了他一命。

    换了任何一个瘦子,朱翊钧这一刀下去绝对能把他的脖子劈开一半,但肥虎居然连重伤都没怎么受,一手捏着脖子上的皮肉、一边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

    朱翊钧那一刀几乎劈开了肥虎三分之一的脖子,殷红的血水从肥虎的指缝间汩汩流出、浇在白花花的脂肪和筋络上,看上去极像一碗浇了红色酱汁的豆花。

    “有人告诉过你该减肥了吗?”

    朱翊钧一脸嫌弃地将尖刀一甩,刀锋上沾着的鲜血被干净利落地甩了出去,几缕白花花的脂肪顽固地附在刀上,将刀锋衬得更油亮发光。

    肥虎一脸惊恐地不断向后退去,尽管他已经尽力捏住了伤口,可温热的血液还是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而且越来越快。

    他早年的确是一个敢打敢拼的狠人,但这么多年富贵悠闲的生活早已磨平了他的斗志,折磨别人跟自己去玩命是彻彻底底的两码事。

    越来越快的失血不仅带走了肥虎的体温、更带走了他的勇气,肥虎只管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他甚至不敢直视朱翊钧的眼睛。

    然而如果他此时抬起头,就会发现那双看似肃杀果决的眼睛里、也有着掩藏不住的慌张。

    这一次是突然袭击完全在朱翊钧的计划之外,他虽然自小习武、更是继承了祝广昌的一身武艺,但两人都没什么捉对厮杀的经验,实战中能发挥出几分还犹未可知。

    只是肥虎的所作所为严重恶心到了他,他这才在极度的愤慨之下悍然出手,连握刀的手都在极度的紧张下渗出冷汗、险些让尖刀从手中滑落。

    但肥虎脸上的惊恐很好地抚平了朱翊钧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握刀的手渐渐平稳而有力起来。

    “快!快开门!”

    肥虎神情扭曲地朝着愣在原地的冯开运大吼一声,他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缺德事才好不容易混到今天,才有了今天的富贵和威风,他这条老命可不是用在这里、和朱翊钧捉对厮杀的!

    逃出去!只要逃出去,整个偃州城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和打手!管他什么百户不百户的,一定要做了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冯开运被他吼得浑身一颤、也反应了过来,他连忙从怀里掏出钥匙要打开地牢的大门。

    可肥虎为了防止地牢被发现或有囚犯逃出,故意将地牢大门的开启做得极为繁琐,冯开运花了整整一炷香的工夫才把朱翊钧带进来,又怎么可能说打开就打开?

    朱翊钧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朝肥虎和冯开运两人缓缓走去,手中尖刀的刀锋划在粗糙的石制墙面和铁门上,异常刺耳的锐响回荡在地牢之中,仿若万千冤魂恶毒的诅咒。

    “快!快!快点啊混蛋!等老子出去了一定要把你这个废物的手给砍掉!”

    这种声音在肥虎听来简直就跟催命符差不多,他越发焦急地催促着正在开锁的冯开运,恨不得冯开运直接带着自己飞出去。

    冯开运的手抖得极厉害、以致于他直到现在都没把钥匙捅进锁眼里。

    论胆色、他还不如地上已经吓软了的肥虎,肥虎早年好歹还在街头上与人火拼过,冯开运除了欺负欺负春缘楼里的小姑娘,那是一点血都没见过。

    他深吸一口气、想把情绪平复下来,但那口气吐到一半就乱了起来,他越想冷静手抖得就越厉害,耳边肥虎的催促变得越发刺耳。

    “你吵什么吵?滚!”

    冯开运再也无法忍受肥虎的催促,一时热血上头、猛地一拳打在肥虎侧脸,直把肥虎打得跌倒在地上、连伤口都顾不上捂了,汩汩鲜血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肥虎完全没想到冯开运敢跟他来这一手,惨叫一声、又试图捏住自己脖颈处的伤口。

    然而他的伤口周围已经沾满了鲜血、滑腻不堪,他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地把皮肉捏住。

    想用袖子擦去伤口周边的血,可旧的刚擦掉、新的又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这已经不是可以轻松止住失血的伤势了。

    “混蛋、混蛋!你怎么敢?我要宰了你!”

    “我、我不是故意的!”

    冯开运面色剧变、连忙将双手举起来以示清白,但他举手时显然忘了要把手里的钥匙攥紧,钥匙掉在地上往前弹了两下。

    他弯下腰来、伸手想去够那把钥匙,一只大脚先他一步踩在了钥匙上,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时,朱翊钧正温和地冲他微笑。

    而后便是一记突如起来的膝顶,冯开运被朱翊钧踢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半跪在地上喘不过气来。

    “我们来玩个游戏,第五人格听说过没有?看好了,这是地牢出口的钥匙。”

    朱翊钧把钥匙捡起来、在肥虎和冯开运面前晃了晃,而后猛地把钥匙向身后一扔。

    钥匙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它又在地上弹了两下,而后那抹象征着希望的银光就消失在了漆黑一片的地牢里。

    “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一边躲避我的追杀、一边在地牢里搜寻钥匙,然后打开地牢的大门逃出去,规则很简单对吧?数十下就开始喽?”

    朱翊钧笑呵呵地用刀背敲击着墙面,刀背敲击在墙面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仿佛是他们生命的倒计时。

    像肥虎和冯开运这种人渣,问出情报后再一刀攮死就太便宜他们了。

    人的恐惧是会递进增加的,我是不是要死了?——哎,我真的要死了——我在地狱里等你!这个过程就显得过于痛快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不对,好像能活!——不会真的活了吧?——哇!我真的成功啦!——啊啊啊啊啊!!!

    这才是朱翊钧为肥虎和冯开运安排的剧本,整个春缘楼都没几个人知道地牢的存在,他有很多的时间可以陪这两个人渣玩。

    “现在、换我来当坏人了,你们跑,就像那些被你们害死的小丫头一样。”

第三十二章 割裂的帝国

    客房里,李荣山“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脸色阴沉地可怕。

    这都快半个时辰了、朱翊钧竟然还没回来,也没有通过任何手段给他递送信息,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要说朱翊钧沉迷在了和美人的玩耍嬉闹之间忘了时间、李荣山是不信的,那不是个会被女色迷了眼睛的女人,最起码春缘楼里的女色还差点意思。

    在李荣山眼里、朱翊钧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领袖,他永远是那么乐观、自信而激情四射,与他在一起,你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迷失方向。

    但这同时也是件很难办的事情,因为他太自信而果决了,以致于在下决断时总会不假思索依赖直觉,很少进行细致而全面的考虑。

    再加上朱翊钧饱满的激情和血气方刚的年纪,他有时会做出一些计划之外的、不理智的事情来,之前把花送给那个小姑娘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

    邓元飞显然也和李荣山是一个想法,他的面色也忍不住沉了下来,左手直往桌子底下伸。

    他提前在桌子下面绑了两把钢刀,准备见势不妙、就和李荣山一人一把砍杀出去。

    至于白七?那家伙猛地很,估计拎着把凳子都能在人群里大杀特杀,用不着替他考虑。

    “额,我们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吗?怎么两位客人都冷着张脸......”

    陪酒的老鸨见局势有些微妙,连忙朝着李荣山举酒陪笑,然而李荣山此时哪还有心思敷衍她。

    “......我有些事要出去一趟。”

    李荣山随便找了个借口、冷着脸就起身推门而出,但他很快就被门口的几个大汉给堵了回来。

    “抱歉了三位,冯爷交代了,你们公子回来之前、三位最好是哪儿都别去。”

    带头那名大汉与李荣山差不多高壮,嘴里叼着根签子、笑嘻嘻地用胸膛把李荣山顶了回来。

    “有没有搞错,上茅厕你们都管啊?”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您要实在憋不住,往里瞧,那不是有夜壶吗?”

    壮汉笑呵呵地往房间里的夜壶指了指,偌大个身躯仍旧横在门前,没有一点让开的意思。

    邓元飞冷笑着握紧了刀柄,他从进城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杀人的准备,场上的气氛逐渐变得火药味十足。

    只有白七显得与这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他仍旧在没心没肺地胡吃海塞,他的聪明之处在于:很少去活动自己不太灵光的脑瓜子。

    白五在就听白五的,朱翊钧在就听朱翊钧的,他俩都不在、那就听李荣山的,在得到砍人的命令之前,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吃货。

    白七一只手去撕自己盘子里的烧鸡,一只手很不老实在身旁姑娘身上摸来摸去,弄得姑娘频频皱眉,她们春缘楼可不是什么收钱办事的低级妓院,而是一座标准的青楼。

    大明的青楼可不是那种低档的消费场所,套用某位公知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向士大夫们提供“爱与自由”的场所,格局大得很。

    在大明,从民间到高层几乎全部实行包办婚姻、极少有人能决定自己的妻子或丈夫是谁。

    大家被迫与一个之前根本没见过面的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士大夫们为了体面,还必须强迫自己遵守礼法和道德,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举案齐眉的恩爱模样。

    几乎所有人都被礼法压制得喘不过气来,然而这种现象的产生有着相当久远的历史因素。

    当徐达带领北伐军叩开元大都的城门时,这片土地已经在战乱、异族手里度过了二百余年的岁月。

    在大元之前,汉人从没想到过自己真的会被一帮草原上的野蛮人征服。

    元朝对文化传承的破坏还在其次,他最大的影响在于将汉民族的民族自信踩到了谷底,还顺手在帝国内部造成了巨大的分裂。

    汉人终于精疲力尽地从自己的至暗时刻中脱身,看着这个建立在废墟之上的崭新帝国,新的统治者正为存在于这个中央帝国中的巨大分裂而头疼不已。

    过长的战乱已经让许多人忘记了自己的归属,在辽、金、蒙古等统治者的巨大阴影之下,被抛弃在北方的汉人变得格外尚武。

    他们几乎彻底抛弃了儒家的教诲,北地的豪强们对朱元璋和他的科举毫无兴趣,他们热衷于蓄养私兵、磨练武艺、搜罗战马,将自己的全部收入投入到对坞堡的经营之中。

    这些豪强对诗书礼乐、四书五经一窍不通,但对战阵演练和练兵之法倒是很感兴趣。

    在地方豪强的聚会里,他们扯着羊腿喝着烈酒,肆意而欢畅地就军阵、武艺、女人等话题交换意见,顺便对某个淮右布衣的帝国嗤之以鼻。

    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北地的豪强们对新帝国根本就没有什么归属感,不要忘了,神州陆沉的最后一战——崖山之战可是张弘范指挥的。

    当北宋的士大夫们带着皇帝匆匆逃往南方,在檀渊之盟、绍兴议和、绍定同盟中把北方的同胞们当成皮球踢来踢去时,南北的割裂就成了定势。

    为了尽快弥合长期战乱带来的创伤,在明太祖朱元璋的授意下,明初的大儒们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文艺复兴运动。

    大儒们开始格外强调男女大防、华夷之辩,以越发严苛的礼仪和道德标准约束人们,寄希望于用礼仪和道德来重塑人们的思想。

    他们的幸运之处在于——大明的开国之君是朱元璋,他比那个姓赵的水货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朱元璋不仅成功一统天下、复我汉家衣冠,还屡次痛击蒙古、大越等虎视眈眈的外敌,给大儒们复兴礼乐、整合思想打出了一个安定的环境。

    这才让儒家思想从容实现了复兴,日后更是涌现了王守仁、李贽、黄宗羲等具有开拓思想的创新派,缔造了儒家思想在历史上的最后一个辉煌岁月。

    然而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为了迅速弥补南北割裂,儒家不得不变本加厉地钳制人们的思想,这才造就了大明特色的社会风气。

第三十三章 剑拔弩张

    如果你是一个有钱有势的士大夫,而你遇到了这样一个姑娘,她妩媚动人、身姿绰约,谈笑间有万种风情,简直就是个动人的尤物。

    而且她平时不吵不闹,你不想见到她的时候、她绝对不出现在你面前,那张小嘴只说你想听的话,每次见面都能让你倍感欢乐。

    更难得的是你们还有共同的爱好,姑娘诗书、抚琴、歌舞、棋艺都十分高超,她甚至对当今政局都有自己独到的看法。

    请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这样一个好姑娘,一晚上五两银子她不值吗?

    大明的士大夫们反正觉得挺值的,他们足够有钱、也有很多空余的时间,就缺这种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慰籍,因此相当舍得砸银子。

    在士大夫的追捧和富商们的附庸风雅之下,大明的社会服务行业得到了蓬勃的发展。

    像春缘楼这样的业内佼佼者、还对细分市场进行了进一步的探索,对麾下员工的个人素质进行了更高的要求,服务单价也随之水涨船高。

    要不是冯开运相当看重这次与朱翊钧的接触,他是绝无可能派这种水准的姑娘来陪酒的,

    嘴里叼着签子的壮汉压根就没把李荣山、邓元飞身上的杀意当回事儿,他平时在偃州城横行霸道惯了,一个呼哨能拉来上百个小弟,街头火拼结束敢叫衙役洗地的那种地头蛇。

    除非惹到了祝广昌那种狠角色,否则一般人还真治不了他。

    凡成年男性、大都有在美丽异性面前逞英雄的需求,叼签子的壮汉自然也不例外。

    他一脸不爽地看着闷头吃饭、手还在姑娘身上乱动的白七,走过去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

    “喂、那个死秃子!手给我放老实点!不然我.....”

    “嗯?”

    “就要骂你了哦......”

    白七猛地把头扭了过来,那种野兽一样的可怖眼神立刻就把壮汉的下半句狠话给吓了回去。

    在壮汉有限的人生里面,他还从未从一个人类的眼里看到这种凶光。

    李荣山和邓元飞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们身上只是老兵、杀手的戾气,白七身上就几乎是猛兽般的杀意,他看人就跟一块肉没什么区别。

    “你想跟我打一架?”

    “不......不是......”

    白七挺着胸膛、把壮汉顶地连连后退,壮汉身后的几名小弟见势不妙连忙过来帮忙。

    但白七只轻巧的一次发力就将壮汉直接顶翻在地,连带着还撞翻了好几名小弟,场面顿时滑稽无比,陪酒的姑娘们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本英雄救美的戏份瞬间变成了戏剧。

    “你他妈.....给我死!”

    壮汉手下一个年轻的小弟一时气血上涌,从怀里掏出短刀、撞到白七怀里挺刀欲刺。

    然而白七的动作远快过他,白七闪电般伸出大手擒住那小弟的手腕,手掌轻轻一翻,就将他逼得矮下腰去连连后退,就差没给白七跪下了。

    “放开他!”

    “往后退听见没有!”

    “得罪了我们,叫你横着出偃州城!”

    见同伴被擒、壮汉身后的小弟们顿时就炸毛了,从怀里和腰间掏出明晃晃的刀刃,指着白七大声喝骂,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冲上去。

    这场景像极了一群试图包围一头大象的鬣狗,每只鬣狗都龇牙咧嘴地叫得极凶,但谁都不敢冲上去咬那第一口。

    白七不屑地环视一眼人群,后撤一步拉开架势、猛地一巴掌扇在小弟脸上,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突然在房间内炸响。李荣山和邓元飞看得面面相觑,虽然他们早就从朱翊钧那儿听说了白七的无双战力,但对他究竟有多猛还是没有具体的了解,现在他们算见识到了。

    挨了白七一巴掌的小弟软绵绵地把头垂了下去,他的脖子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晃了晃,整张脸都已经被扇地变形,鲜血滴滴答答地从他的面部滴落下来,安静地让人不由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李荣山不禁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就算是他穿着整套甲胄挨了这么一巴掌,估计都得当场挺尸,朱翊钧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个万人敌的?

    “好好好.....老子今天就让你横着出偃州城!”

    壮汉面容扭曲地从怀里掏出刀来,他这次是真被白七给逼到绝路上了,他们俩今天必须得有一个被横着抬出去。

    白七的凶威固然骇人,但他好歹也是个当大哥的,要是看着小弟被人打成这样、自己还被吓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以后还怎么继续混下去?

    “试试看!”

    邓元飞此时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把藏在桌下的钢刀掏了出来丢给李荣山,摆好了架势准备冲上去砍人。

    白七不屑地撇了一眼面容狰狞的壮汉,从地上倒着拎起那名小弟的脚踝,居然是要拿人当成流星锤来抡。

    陪酒的姑娘们平时也不是没见过街头火拼,但像今天这么刺激的还是头一次,不仅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还有些兴奋。

    她们非常贴心地抱着板凳跑到了房间后面,以免自己的座位妨碍到双方的发挥,一人一把瓜子、兴致勃勃地准备围观这场厮杀。

    躲在阳台角落里的女孩把自己缩得更紧了些,她把一枚碎瓷片衔在拇指和食指之间、对准那名带头的壮汉,准备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

    虽然两方看上去都不太像好人,但白七他们毕竟是朱翊钧的手下,那个大哥哥对她有救命之恩,这份恩情她不能不报。

    “砰!”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将要杀成一团的时候,一只大脚突然从门外把大门轰然踹开,站在门前的一个倒霉鬼还被撞了个趔趄。

    一个喘着粗气、浑身血淋淋的人踉跄着走了进来,他擦擦几乎快遮住眼睛的血污,环视了一群房间里面面相觑的众人。

    “你们要火拼的话先等一会儿,谁先给我找套干净的衣服?”

第三十四章 地下网络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寂静之中,原本都掏刀子准备火拼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小弟们都下意识地看向那个带头的壮汉。

    壮汉此时也是一脸懵逼,他看看那个浑身血呼啦哈的闯入者,是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只好先侧开身子离他远一些。

    踢门进来那人见没人理自己也不尴尬,走到桌前、抄起酒壶对嘴就灌,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砍人还能这么费劲。

    朱翊钧原本觉得冯开运完全没有练过武、就是个普通人,肥虎又身受重伤、胆气已丧,自己要料理他们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结果冯开运确实很好料理,但肥虎的生命力大大地超出了他的意料。

    朱翊钧眼看自己捅了他十几刀,肥虎的鲜血、肚肠流了一地,这家伙居然还能生龙活虎地跟头野猪一样到处乱窜,他最后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把肥虎按死在地上,反倒把自己累了个够呛

    所以说其实胖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生命力特别顽强,下次砍这种人还是直接开枪好了。

    不过好在需要的情报都已经拷问出来了,这次进城的目的已经达到,是时候该按计划出城了。

    “公子?你这身上的血是哪来的?”

    李荣山盯着朱翊钧看了许久才敢确认他的身份,连忙跑过来这里摸两把那里掐一下,生怕他身上缺了什么零件。

    “都是别人的,我没受伤。”

    朱翊钧笑嘻嘻地冲李荣山扬了扬右手,众人这才发现他右手上还提着个麻袋,袋子里隐隐有某些可疑的暗红色液体渗了出来。

    “抱歉啊,我跟你们老板玩得太开心了,你们这儿有换洗的衣服吗?”

    “有、有!不过您手里这个......”

    壮汉有些被眼前的情形搞懵了,朱翊钧现在怎么看怎么可疑,但他的神情实在太过坦然了,没有一丝丝的异样,甚至还有心思问自己要换洗的衣服。

    朱翊钧可是冯开运特地关照过的重点拉拢对象,没有充足的证据,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和朱翊钧翻脸。

    不过壮汉也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地牢的事情,冯开运和肥虎有时候玩儿嗨了,就会和朱翊钧今天这样一身污血地跑回来,他倒也见怪不怪。

    见壮汉似乎对自己手里的麻袋很感兴趣,朱翊钧笑着把麻袋提起来扬了扬。

    “纪念品,要看看吗?”

    “不......还是不用了,小人这就为您去准备衣服。”

    壮汉心底不禁泛起一阵腻歪,虽然不知道麻袋里面是什么、但看上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大概率非常恶心。

    肥虎那家伙的口味是众所周知的重,连壮汉这个金牌打手有时候都觉得他过分了,能跟那家伙一起愉快玩耍,那这个贵公子是什么成分也就不言而喻了。

    壮汉带着房间里的姑娘们退了出去,门刚一合上、壮汉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小弟也从一旁凑了上来。

    “老大,现在怎么办?”

    “......你们去给他找衣服,我有事离开一趟。”

    壮汉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可地牢的事情又不能让手下知道,他只好先让手下看住朱翊钧等人,自己去一趟地牢查看情况。

    另一边,房间里的朱翊钧就着餐桌上的食物垫了垫肚子、终于是把气喘了过来,站起身来拍拍巴掌。

    “好了朋友们,准备跑路了!”

    “需要的情报到手了?”

    “嗯,不仅到手了、而且还有了些意外收获......”

    朱翊钧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他本以为春缘楼这帮人就是只普通的坐地虎,替某位大人物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来敛财罢了,这种事情在大明并不罕见。

    结果事情的真相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这是个以偃州城为重要节点,串联了地方豪强、江湖邪派、腐败官僚等势力的巨大地下暗网。

    人口交易只是这张暗网的冰山一角,地方政府会在丰年低价买进一批粮食囤起来,以备荒年的不时之需;江浙地区的军户承平已久,朝廷每年发下的军备堆积如山。

    你看,这些东西平时就堆在那里,没有饥荒或战乱、谁都不知道东西少了没少,那么多宝贵的粮食和军械只能待在仓库里腐烂、生锈,这是多么可悲而可耻的一种浪费啊!

    因此,部分“具有主观能动性”的官员决定变废为宝,拿这些注定要被浪费掉的资源来改善同僚们的生活条件,顺便拉动一下大明的gdp。

    用句时兴的人话来说:他们人为地“报废”“挪用”了一大批粮草和军械,而后通过暗网换成了白花花的银子。

    春缘楼的幕后操纵者——刘栋刘老爷原本只是暗网里不起眼的一角,但两年前、他在一个书生的帮助下整合了全偃州的地下势力,还把几个自家子侄送进了官场,一跃而成了重要角色。

    这位的心就更大了——他想造反当皇帝!

    刘栋自己和家人居住在远离偃州城的庄园里,庄园附近就是他蓄养私兵的地方,为了掩饰军队操练发出的声响,他甚至特意规划了一片马场和养鸡场。

    和刘栋有牵扯的地方官员相当之多,只是他们大概猜不到这个地主老财的心居然这么大,最近貌似还跟白莲教那帮叛党扯上了关系。

    肥虎临死前说出的那些名字连朱翊钧听了都暗暗心惊,其中不乏江浙地区的实权人物,光是够资格给朱翊钧上奏、并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有整整五人。

    如果肥虎所言属实,那这件事就是江浙官场几十年来的最大丑闻!这可是足以在江浙地区、甚至燕京官场上引起政治地震的程度。

    政治地震啊......那就意味着有很多人会身败名裂,有很多人会下台谢罪,有很多人会把自己的位子腾出来了。

    这简直就是一次天赐的洗牌机会。

    朱翊钧的唇角不禁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这个消息、张居正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第三十五章 跟我走吗?

    “那公子......我是说老大,咱们是按计划出城还是怎么说?”

    朱翊钧沉吟片刻,把怀里那柄尖刀掏出来转了几圈。

    他对剔骨尖刀不怎么了解,刚才把刀刃都砍卷了,不过好在刀尖还堪用,刺中要害的话杀人应该不成问题。

    “肥虎的死瞒不了多久,门口那些人也不像是会放我们离开的样子,准备动手吧。”

    此言一出,李荣山和邓元飞立刻从衣服上撕下些布条来,用布条把自己的手和刀柄捆在一起,以免等会儿鲜血流到手上太过滑腻,让钢刀脱手飞出去。

    朱翊钧略微活动活动筋骨就准备冲杀出去,他的余光忽然瞥见了躲在阳台上,正偷偷往这边看的女孩。

    女孩见浑身鲜血、手持利刃的朱翊钧看了过来,不由吓得悲鸣一声,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揉进地板里。

    她虽然懂些暗器功夫、也颇有些超越年龄的胆气和果决,但这种限制级画面还是显然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朱翊钧想了想,把尖刀倒插在桌案上、赤手空拳地朝女孩走了过去,并尽力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无害一些。

    “要和我一起走吗?”

    朱翊钧脸上温和的神情和满身的血污反差极大,却在他身上实现了诡异的和谐。

    女孩呆呆地看着那个阳光之下、朝自己伸出染血右手的身影,那个笑容既柔和温良、又给人说不出的狡诈诡异之感,像极了一个堕落的圣使或光鲜的恶魔。

    不过,自己现在反而觉得恶魔更亲切一点也说不定。

    “好。”

    女孩眨巴着眼睛看了朱翊钧许久,最后重重地点点头,主动牵住了朱翊钧朝他伸出的那只右手。

    那只白嫩的小手和染血的大手重叠在一起,鲜血从朱翊钧的大手上滚落下来,暗红色的滑腻液体滴落在女孩洁白的手上,把它慢慢变成了自己的颜色。

    朱翊钧下意识地要把手抽离回来,但女孩坚定反握住他的手,任由鲜血站满了自己的手掌。

    朱翊钧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虽然就算小女孩不同意、他也还是会强行把这孩子给带出去的,但她能直接点头还真是件令人吃惊的事,现在的小孩胆子都这么大了吗?

    朱翊钧环视房间一圈,抽出餐桌上的桌布拧成布条,把小女孩结结实实地捆在自己胸前,确定一会儿跑酷的颠簸不会把她甩下来。

    “白七你来开路,李荣山、邓元飞护在我身边,白五他们应该已经买通了南城门的守卫,只要上了城门附近的马车就能脱身,要是他们还敢追过来的话......”

    朱翊钧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邓元飞,郑重其事地朝他点点头。

    “我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

    此战、朱翊钧手下的卫所兵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击的,白五也是同理,他和自己牵扯地太深,白五暴露了、朱翊钧基本上也就可以等死了。

    这次的偃州地下交易网时间,朱翊钧打算把自己手上的证据和情报都交给张居正、由他来好好地整点事情出来。

    这既是要好好地整顿一次江浙和燕京的官场,把张居正和朱翊钧自己的心腹换上去,也是帮这位新首辅好好树一次威风。

    既然是奔着搞成大案、要案去的,那人为的痕迹就需得越少越好,动用官军的动静就太大了,恐怕会给那些贪官把水搅浑的借口,也会给张居正的追查增加难度。

    所以他需要一个可以用来甩锅的外部势力,比如邓元飞手下的土匪们就很合适,偃州当地人大都知道他们的存在。

    而且既然朱翊钧有招安邓元飞的打算,那再把他的手下挖个坑埋了就不太合适,直接用的话自己又不安心,正好趁这次机会让他们交一次投名状。

    而朱翊钧之所以要把这么大一件功劳拱手送给张居正,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毕竟按历史的轨迹来看,张居正对官制和税制动手只是时间问题,官制还好说,税制可是块真正难啃的骨头,这里面牵涉了无数党派、无数权贵的利益。

    要是仅凭张居正自己,改革所需的威望、亲信、借口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历史上的张居正就最终还是输给了时间。

    他到死都没有完成自己倾尽了所有心血的税制改革,只能带着遗憾和失落抱病离世。

    据说张居正在死前始终双目怒睁,无论谁来都不能让他把眼睛合上,其中未必就没有对改革功败垂成、新君不肖的愤慨。

    朱翊钧既然来了大明、还做了皇帝,就没有只杀一个努尔哈赤的打算,他是来解决根本问题的。

    努尔哈赤算个球,李成梁的女真义子都快能凑够一个千户了,大明随着国力下降,逐渐丧失了对周边地区的影响力才是核心问题。

    现在的大明不要说洪武、永乐时期北击蒙元于大漠的壮举,就连成化时期的犁庭扫穴都做不到了,拿不出震慑一分的可怕武力,出现统一女真三大部的枭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辽东局势日趋糜烂、朝廷又拨不出大军开拔的粮饷,默许李成梁再扶持一个“建州女真”就成了几乎必然的无奈之举,这已经是成本最低、见效最快的治辽方案了。

    大明不税改,不动最核心的土地问题和宗室问题,就算女真人不入关,闯王也迟早打进京城来把朱翊钧吊死在老歪脖子树上。

    因此就算朱翊钧再不愿意看到权臣当道,再不相信张居正的忠诚,他也必须捏着鼻子在后面推张居正一把,甚至在关键时刻亲自下场力挺张居正。

    毕竟张居正是唯一一个可能解决明末乱象的男人了,朱翊钧不把希望寄托在这位天降猛男身上,难道还要寄托在王锡爵和东林党身上吗?

    至于他自己上阵?先不说他的水平有没有张居正的十分之一,等朱翊钧把朝政摸熟、培养起了足够的威望和自己的心腹班底,最少十几年时间也就过去了。

    万历一朝可不是什么太平光景,南有播州之乱、北有蒙古之变、东有日本入侵,大大小小的民变更是数不胜数。

    到那时候,安定的外部环境一去不复返,他恐怕不得不把自己的精力都花在整治叛乱上。

    而按着万历一朝按下东边的叛乱、西边叛乱又起的尿性,他这辈子也就不用干什么了,还改革呢,不被坐大的军头给推翻就算成功了。

第三十六章 猛虎之姿

    “快快快!把这个房间的入口给我封住!莫走了里面的贼人!”

    房间外忽然突然传来一声声怒吼,而后就是兵刃撞击声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久之后、门外归于平静,只是还依稀可闻粗重的呼吸声,看来对方已经反应过来了,这倒是比朱翊钧预想中要快上不少。

    壮汉前去查看地牢的情况时,惊恐地发现不仅拉杆附近的酒壶摆得乱七八糟,而且地牢的入口处传来了极为浓重的血腥味,无论他怎么向里面呼喊都得不到回答。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立刻派两个手下去通知书生,自己亲自带队去春缘楼里围堵朱翊钧一行四人。

    现在肥虎和冯开运都生死未卜,这二位要是有个好歹、自己再把最大的嫌疑人给放跑了.....哪个坟地的风水好壮汉都想明白了。

    “抱紧了。”

    朱翊钧掂了掂怀里的女孩,仍觉得有些不保险,便干脆将餐桌上的布整个扯了下来,当作披风裹在胸前,要不是担心妨碍到行动,他都想再垫个枕头。

    女孩默默地搂紧了朱翊钧的脖颈,把自己小小的身躯缩在那件薄薄的披风之下,而后认命似得闭上了双眼。

    准备完毕的朱翊钧朝白七点点头,示意对方开始自己的表演。

    早就在一旁等地不耐烦的白七从地上捡起一把椅子,站在原地拉足了架势、而后向前猛地一掷,木制椅子化作一抹黑影暴射而出。

    木门的另一边,带头的那个壮汉朝一名小弟摆摆手势、示意他打头阵去踹门。

    被点到的小弟一开始还试图用装傻来蒙混过关,但被壮汉瞪了一眼之后还是收起了自己的侥幸心理,不情不愿、一脸晦气地准备抬脚踹门。

    就在他伸腿欲蹬的时候,面前的大门突然被一股巨力炸成了漫天碎屑,四处飞溅的木屑甚至直接刺进了旁边壮汉的肉里,疼得他嗷嗷直叫。

    把大门撞得稀烂后,椅子的残躯依旧高歌猛进、狠狠砸在了门后那个倒霉鬼的身上。

    被木椅砸中的小弟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被白七的巨力裹挟着、一口气把身后的栏杆也撞了个粉碎,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从四楼一头栽了下去、再没发出半点声响。

    李荣山、朱翊钧、邓元飞无不骇得倒吸一口冷气,这真的是人类能拥有的力量吗?所以白七这家伙分明就是披着人皮的黑熊吧!

    “吼噶!”

    白七从喉咙深处伸出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巨大的身躯化作一抹黑影扑进眼前的人群里,趁对方还沉浸在刚才那记投掷的震撼中时、猛地一记鞭腿踢在一人腹部。

    被踢中那人“哇”地呕出一大口鲜血,他的呕吐物里甚至掺杂了些肉糜状的可疑物体,朱翊钧隐隐觉得那是什么脏器的碎片,只是碎得太厉害了无法分辨。

    那人如保龄球一样倒飞进人群里,直接砸翻了旁边的好几个小弟。

    被砸翻的小弟摸了摸自己昏沉肿胀的脑袋,又看看压在自己身上那具尸体狰狞的惨状,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看着白七圆目怒睁、大喝一声。

    “风紧扯呼!”

    壮汉的一众小弟就是帮江湖混混,平时顶多处理处理醉酒的客人和上门碰瓷的混混,哪里见过白七这等凶人。

    一见有同伴开了这个好头,十几个小弟当即一哄而散、四散奔逃,连手上的各色兵刃都“哗啦啦”丢了一地。

    生怕手里的铁片子妨碍了逃命的速度,让背后那个瘟神追上来把自己给撕吧了。

    现实世界里,几十上百个混混拿着砍刀对砍的场景不能说没有吧、只能说非常罕见,像今天这样十几个人暴毙了两个就一哄而散才是常态。

    他们本就是肥虎用银子笼络来的一批打手,除了每天点卯吃饷、欺负欺负老百姓以外屁的追求都没有,更谈不上什么为了江湖义气死战不退。

    明军英勇作战说不定还能被将领收为亲兵呢,他们拼死拼活地什么好处都没有,肥虎每个月能给他们几钱银子啊?犯不上为了这点银子把命搭上。

    “跑什么跑!都给老子回来!敢跑的话刘老爷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壮汉慌忙连踢带打、试图把溃散的小弟赶回去拼命,结果差点被急于逃命的小弟顺手一刀砍了,无奈之下也只得混在人群里溜之大吉,这十几人竟是被白七一人给打散了。

    所以古人常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中国古代大部分时候都是征兵制,大明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举个例子,如果朱翊钧觉得辽东女真人实在是太混帐了、必须要出兵斩草除根,于是下令在京畿地区征召一只十万人的大军远征辽东。

    那这十万人里最多三万人是卫所兵,剩下七万全是来凑数、来干苦力活的壮丁,他们压根就没有战斗力但人数众多。

    他们一旦溃散、势必对士气和阵型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任何明智的将领都不会试图让他们承担战斗任务。

    而那三万卫所兵也好不到哪去,除了祝广昌这样的异类、李成梁那样的边境卫所,大明内地的卫所兵已经堕落成了军官们的奴隶。

    他们几乎从不进行操练,甲胄是棉花加草絮的破袄,手里提着柄生锈的铁片、随时会炸膛糊自己一脸铁砂的火铳,除了那身衣服,你完全看不出这些人和军队有任何关联。

    这就是大部分明军的真实面貌,一万人的军队里、只有将领的百来号亲兵算得上能打,这百来号亲兵死完了,剩下九千七百人全活着也是白搭。

    即便是以朱翊钧的见识,白七的武勇也是他平生所见的最强,肉体力量强悍到白七这种程度,他就是拿着柄大锤乱砸都能成为一流猛将,这要是能收为己用……

第三十七章 起风处

    从春缘楼里突围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看来之前还是高估了这帮混混的抵抗意志。

    不过此行真正的难点本就不在从春缘楼里脱身,而在于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后、尽可能不暴露身份地撤出去,现在恐怕还要加上一条摆脱对方豢养的私兵。

    既然对方都有依靠那些私兵造反的打算了,那这几百人再怎么说、水平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好在偃州城附近就有几个千户卫所,只要不给对方继续积蓄力量、裹挟百姓的机会,剿灭掉这股还没成型的叛军易如反掌。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要是那个刘老爷在偃州城里也留了一部分私兵,那今天的这场突围就不过是刚刚开了个头。

    从白七暴起发难到击溃对方不过用了几息,春缘楼里顿时乱成了一片,各家豪商的护卫连忙用木板和桌椅抵住大门,防止有人趁机溜进来行不轨之事。

    朱翊钧也没急着走,他扒在四楼的阳台上往外看了两眼,春缘楼内的混乱还没有传播出去,但路上已经很是聚集了一批百姓,他们正围在春缘楼前方指指点点。

    朱翊钧当即解开麻袋口的绳子,揪着麻袋里两簇乱糟糟的头发,从里面提出来两枚血淋淋的人头。

    原本老老实实趴在朱翊钧胸前的女孩立刻把头扭了过来,她用颤抖的手拨开人头前面散乱的长发,长发后面果然是冯开运和肥虎狰狞扭曲的脸。

    大仇得报的喜悦和复杂之情瞬间填满了女孩的内心,她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想仔细看时,两眼已经被一只大手牢牢地遮了起来。

    “小孩子别看这个。”

    “他们是你杀的?”

    “准确地说是自相残杀,我只是补了个刀而已。”

    女孩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深深地看了朱翊钧一眼、又老老实实地趴了回去,弄得朱翊钧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现在也没空想这些,探头往下覰了个合适的位置,把肥虎和冯开运的人头用力向下一抛。

    楼下的百姓看热闹正看得兴奋,半空中突然飞下来两个圆滚滚的球状物体,一个倒霉的中年妇女还被脖颈断处流出的鲜血洒得满身满脸,气急败坏地在街上大声叫骂。

    “直娘贼!哪个龟儿子在这里乱丢东西!”

    妇女骂街骂到一半、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有点不对劲,这似乎是街头肉铺里才会有的腥臭味道。

    而且一旁的路人都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避瘟神一样拼命向后退去。

    妇人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看看地上还在”骨碌碌“滚动着的那两个头颅,终于意识到了刚才砸中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当即“嗝”一声抽了过去、被直接吓晕在地上。

    肥虎和冯开运在这偃州城里也算得上名人了,当下就有不少围观者认出了他们的脸惊呼一声,春缘楼下的围观者越聚越多。

    “成功把人群聚集起来了......这样春缘楼的罪恶就大白于天下了,任你背后的人是知府还是万户,就算是藩王,这次也得通通给我下马!”

    朱翊钧的嘴角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偃州城不是什么繁华的地界、但胜在四通八达,更是处在徽帮和潮州帮势力范围的交界处,来来往往的商旅不计其数。

    这种地方出现了春缘楼这种级别的丑闻是不可能掩盖住的,一定会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弄得人尽皆知。

    更关键的是,后世东林党的老巢可就在这附近,让那群热血青年知道了这种级别的丑闻......呵呵,那乐子可就大了。

    东林党可是出了名的敢闹事,只要后续情绪煽动地到位,这帮人直接闹到燕京去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的东林党还没堕落成后世那个臭名昭著的党争小能手,目前而言还只是一群学生自发组成的小团体,暂时不成气候。

    只是由于他们的秀才、举人身份,以及乡党、师生等乱七八糟的社会关系,使得这群人出奇地拥有不小的政治影响力和舆论领导权。

    这些书生担当不了一锤定音的决定性力量,但能为张居正抢占先手优势和舆论的高地。

    他们闹得越大,朱翊钧和张居正能下的手就越重。

    这可是个把浙党残余势力彻底驱赶出朝堂,为张居正一统朝堂各派作准备的大好机会,民意有东林党烘托,证据和细节有朱翊钧口述,具体的执行方面、张居正自然有自己的亲信和乡党。

    自己都已经帮到这种程度了,要是这样张居正都把握不住机会,那他也就不用想着什么改革了,趁早混个三公回家算球。

    朱翊钧一行人走后没多久,几匹快马风一般驰骋到春缘楼下。

    骑在马上的书生看着拥挤的人群不禁皱了皱眉头,他身旁的侍卫立刻扬起马鞭边打边骂。

    “滚!滚!滚!看不见赵大人在这里吗?再聚在这里就把你们当乱党捉到县衙去!”

    “是那个疯书生......”

    “跟春缘楼这帮混蛋在一起的哪有什么好人......”

    “狗仗人势的东西......”

    围观者们不情不愿地让开一条路,书生完全无视了身旁的流言蜚语,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便从马上跳下来,从地上拎起两人的头颅仔细端详一番、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真是这两个人渣......虽然现在才死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祖上积德了,但这个死法......真是活着和死了都要给别人带来麻烦的混蛋。”

    书生看看四周挤得水泄不通的围观群众,不由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样一来就完全无法封锁信息了啊,这也在对方的计算之中吗?看来肥虎他们真是给自己找上了个格外麻烦的对手。

    “先生,城西这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我带弟兄们去封锁各个城门吧!对方现在应该还来不及出城才是!”

    “各个城门?用不着。”

    书生看也不看侍卫一眼,利索地翻身上马,带着身边的几个手下朝着东城门疾驰而去。

    “放信鸽,所有人以最快速度赶往东城门,敌人一定在那里,具体原因我之后会再给你解释。”

第三十八章 功败垂成(一)

    “我们只能去东门,就算不考虑我在东门留下的后手,东门也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朱翊钧进城时特地观察了一番偃州城的布局,春缘楼的位置在偃州城的西城偏后,而且四通八达。

    如果春缘楼出事,西门、北门、南门处的人流都会在短时间内出现明显的人流波动,而离得最远的东门反应时间最长,受到的影响也最小。

    现在西城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闻风而去的围观群众只会越来越多,这时候他们一行人再出城就会变得很扎眼。

    就算百姓因此感到害怕,这又不是倭寇或者白莲教进城了、百姓只会往自己家里躲,哪有人会现在急着往城外跑的?

    冯开运之前可是在他面前露过一手信鸽的,女孩一炷香的工夫都没到就被捉了回来,足以说明对方有在短时间内在全城传递消息的能力。

    不仅仅是刘老爷在偃州城的其他人手会收到消息,偃州城的四个城门恐怕也会在受到消息后封闭。

    相对于其他三处,东城门对具体情况是了解最模糊的,只要成功让卫兵低估了事件的严重性,朱翊钧有信心凭口才混出门去。

    朱翊钧一行人逃到半路上,忽然看见有一个穿红袄、带绿头巾的人正站在路边朝他们招手。

    跟着那人钻到附近的巷子里,一辆素朴的马车早已安静地停在了那里,身穿红袄的人从车里拿出四套衣服让他们换上。

    朱翊钧趁机把胸前的女孩给解了下来,朱翊钧他们这一路上前进的速度极快,女孩此时已经被颠地俏脸微白、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幸亏她是趴在朱翊钧的胸口,而不是被拎着衣服后襟提过来的,否则恐怕早就被颠了个半死。

    只是有一个问题:白五是按计划准备的马车和衣服,所以没有准备女孩的那份,而马车里的甲板已经不够再塞一个人进去的了。

    朱翊钧看看身旁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姑娘,这是他吩咐白五提前找的托儿。

    这个小姑娘陪自己演一场戏,报酬是朱翊钧带她出城和二十两银子,她看到朱翊钧怀里的女孩有些发懵,朱翊钧扭头看向穿红袄的汉子。

    “你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这个女人带去白五那儿,让白五想办法把她带出去,答应给她的报酬一分也不要少。”

    穿红袄的汉子立刻忙不迭地应了下来,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后就带着一旁的小姑娘离开。

    朱翊钧把女孩安置在马车上,将她身上的衣物拨弄地更凌乱一些、将那件红袄披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她一番、才满意地松开双手。

    朱翊钧尽可能让自己的动作温柔些,他两手贴在女孩的脸颊上、把她的小脸抬了起来,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女孩的瞳孔。

    他沉吟片刻、还是决定从温和些的话题入手,毕竟接下来的行动还需要女孩配合,现在的气氛已经够紧张了,还是先舒缓一下这孩子的情绪吧。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

    女孩微微把视线偏移了过去、视线似乎更黯淡了些,似乎不是很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朱翊钧不由怀疑人生地眨眨眼睛,他选的这个话题应该很稳当才对啊?

    不过情况紧急,他也没有那么多工夫去猜小姑娘的心思,只好强行把女孩的视线扭了回来。

    “时间不多了,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地记住,这事关你我、和很多人的生死。”

    第一次与异性有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女孩有些紧张,但还是异常认真地点了点头,用几乎是誓言般的语气承诺道。

    “......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偃州城东门,城门处的卫兵接下半空中朝自己飞来的信鸽,信鸽腿上帮着一段细小的白色布条。

    “紧急事件、封闭城门......这后面画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由于事发突然、加上信鸽能携带的信息并不多,书生在情急之下只能挑着重要的信息往上写,其余信息只能画一个大概上去让人自行揣摩。

    守门官盯着纸条看了半天,终于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隐约猜出了书生的意思,一脚把道路旁的木制拒马踢到路中央,把出城的道路封锁了起来。

    “都注意了啊,城门暂时封闭!特别魁梧的壮汉和看上去很有钱的年轻人都给我拦下来!”

    就在东门官兵忙活着封闭城门的时候,一伙儿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不知什么时候聚集在了城门不远处,白五端着个破碗、赫然蹲坐在人群的正中央,皱着眉头偷偷在角落里观察着城门。

    “反应过来了吗?那事情可就有些风险了......话说这信鸽可真是个好东西,回去说什么都得养上一批。”

    白五身旁的十几名乞丐俱是蹲坐在地上,神情略显不安地用手中竹棍一下下地敲击着地面,幸好平时没什么人会去在意一群乞丐的面部表情。

    如果此时有人细心观察一番,不难发现乞丐们手上的竹棒似乎格外沉重,而且距手掌握住最近的那段竹节更是不时闪过一缕寒光。

    为了应对可能的血战,朱翊钧在进城前特地采购了一批较为厚实的竹棒,从中间把这些竹棒掏空、做成类似刀鞘的形状。

    由于竹棒内部的空间实在太过狭小,普通刀刃无论如何都塞不进去,幸好白五消息灵通,及时从附近采购了一批单手苗刀过来。

    苗刀的刀刃远比普通刀剑锐而薄,兼集中了刀、枪两种兵器的特点,既能当枪使,又能当刀用,既可单手握把,又可双手执柄。

    因为单、双手交换使用时便于发挥腰背整体力量,且结构优良。

    所以在临敌运用时,辗转连击、疾速凌历、身摧刀往,刀随人转,势如破竹,杀伤力极为恐怖,又被时人称为“御林军刀”。

    朱翊钧采购的这批是便携式的单手苗刀,威力和破甲能力远远不如真正的苗刀,但砍起无甲单位来还是易如反掌的。

    谅刘老爷的私兵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甲胄给穿出来,普通明军身上的棉甲更是跟劣质棉袄没什么区别,单手苗刀完全能够胜任这种程度的战斗。

第三十九章 功败垂成(二)

    在白五和一众“乞丐”冰冷的目光注视下,一辆车辕上做着特殊标记的马车疾速驶向城门。

    见朱翊钧他们已经到位,白五手中的竹棒在地上重重一顿,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都给我准备好了,老子说话算数,谁要是点子背、栽在偃州城里了,我保证他的家人能一文不少地收到五十两安家费。”

    白五顿了顿,语气和眼神突然变得极为凶厉。

    “但谁要是敢出卖弟兄......我能往他家里送银子,就也能送刀子!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

    众人低喝一声、眼睛里也闪出跃跃欲试的凶光,连握刀的手都不禁开始微微颤抖。

    白五是个说一不二的男人、他的话众人信得过,说给的银子就连一两不会少,说杀你全家、就连一条狗都不会放过。

    况且五十两银子听起来不多,但实际上已经是大部分人三四年的收入之和了,一个知县老爷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二十几两银子。

    以大明的物价和平均工资之低,这笔钱省吃俭用一点,完全够家里给老人养老送终、或是把孩子抚养长大了。

    马车在城门处被毫不意外地截停下来,驾驶马车的人戴着个奇怪的斗笠,驾车的技巧似乎很不熟练。

    他在被叫停后还很不甘心地试图继续驱车前行,但拉车的驮马眼看自己要撞到木制拒马上,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前行一步,马车这才被拦了下来。

    “你们、停下!城里现在出了紧急状况,任何人都不得出城。”

    想蒙混过关吗臭小子?胆子不小啊!

    城门官一脸不爽地走过去踹了一脚马车,马车里发出一声颤抖着的、细若蚊吟的悲鸣声。

    城门官满腹狐疑地掀开车帘子往里一瞧,一个梨花带雨、衣衫凌乱的小姑娘正瑟缩着把自己裹在红色棉袄之下。

    见他把脑袋钻到车厢里看着自己,女孩抖得更厉害了,看样子险些就要哭出来,让人看上去忍不住心生怜惜。

    没等他仔细观察,驾车的年轻人突然慌慌张张地把车帘子拉了下去。

    “但我们必须现在就出城......麻烦你了!”

    “啊......嗨!你这后生!弄得老子好像在讹你钱财一般!”

    年轻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大庭广众之下就往城门官怀里塞。

    城门官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仿佛那钱袋子烫手一般,城门官连忙把它往年轻人那里推。

    大明官场虽然贪污腐败成风,但大家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有所收敛的,还远没有堕落到天启、崇祯时代公然卖官鬻爵的地步。

    这一幕要是被有心人看到了,再往同知、判官那里一捅,城门官今天就得沾一身的屎。

    话虽这么说,但城门官还是忍不住揉搓了一番手里的钱袋。

    这分量、少说五两那是有的,他要是说不想拿那绝对是屁话,但钱要拿,该干的事还是要干的。

    城门官一面做出把钱袋子推回年轻人怀里的动作,一面手腕一翻、不动声色地让钱袋落进自己的袖子里,故作严肃地咳嗽了一声。

    “城西那边的事情,跟你们两个有关系吗?”

    年轻人为城门官娴熟的动作感到深深的震撼,但还是老实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我只知道有一个壮汉、跟一个公子模样的人好像跟春缘楼的人起了冲突,双方争执地很厉害,都动上刀了。”

    “可死了人?”

    “不清楚......我只见有人从楼上被抛了下来,接着春缘楼里乱成一片,其余的就不清楚了。”

    有人在春缘楼里动起刀子来了吗.......这倒是不稀奇,这来来往往的江湖侠客、土匪盐贩、潮州海商哪个是好相与的?

    大家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主,平时在自己的地盘上都豪横惯了、哪愿意在美人面前向别人低头?

    这种争风吃醋的场所,再遇上几个刻意拱火的好事者,双方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来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春缘楼今年已经闹出三条人命案子了,每次都要他们前去收尾、实在麻烦地很,肥虎给的银子再多也不能把官差当下人使唤不是?

    城门官的情绪放松了些,但视线还是满腹狐疑地在马车和年轻人身上逡巡一圈。

    马车里的小姑娘情绪看上去不太对劲,可这个驾车的年轻人看上去又不像什么歹人,反而有几分书卷气息,这倒是令他有些拿不准了。

    “她是你什么人?怎么那副可怜样?”

    “车里的是家妹,小生在外游学半年方归,这才知道家妹不久前被花子(人贩子)拐了去,母亲的眼睛几乎都哭瞎了,小生百般寻访、这才把她找了回来。”

    本着一名半文盲对知识分子本能的敬畏,城门官对年轻人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但也没有只听他的一面之词,掀开车帘看了看里面的女孩。

    “读书人啊......他是你哥哥?”

    女孩还是瑟缩地看着他,但用力地点了点头,城门官这才相信了年轻人的话。

    “既然是你妹妹,那又何必做贼一样匆匆忙忙地逃出城去?你先带她寻个客栈住下,再请个郎中看看嘛。”

    “......不瞒您说,我妹妹是被春缘楼的人掳了去,那些人说什么都不愿意放过她,我在春缘楼附近等了十几天,这才趁那里大乱把这孩子救了出来。”

    年轻人这番话情真意切、逻辑也通顺得很,城门官当时就信了这个“救妹”的故事。

    城门官的眉头皱了皱,春缘楼那帮混蛋也太不是东西了,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城门官踌躇时,年轻人——也就是朱翊钧渐渐握紧了袖子底下的刀柄,脸上诚恳急切的神情也出现了些许松动。

    不能再拖了......要是面前这人再不放开一条道路,他就会暴起发难、控制住城门官,配合着白五的伏兵硬闯城门。

    不过那样就有被诬陷为倭寇、白莲教徒的风险,对之后的朝堂清算无疑会带来不好的影响,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就在朱翊钧即将按捺不住的时候,城门官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背过身去摆了摆手,连钱袋子都一并丢了回来。

    “......罢了罢了,拿着这笔银子给她寻个好郎中看看吧,就当我今天没看见过你。”

第四十章 功败垂成(三)

    “啊这......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朱翊钧被城门官态度突然间的转变弄得有些懵圈,右手连忙将袖子里的短刀放下、朝里塞了塞。

    城门官对眼前的危险毫无察觉,满不在意地朝朱翊钧挥了挥手。

    “有了女儿之后就看不得这种事情啦......我好歹也是个城门官,春缘楼的人还没胆子来找官差的麻烦,你们赶紧出城吧。”

    大明的基层公务员系统完全可以用“诡异”来形容,像偃州城这样数十万人的大城里,能被衙门登记在册、刑部能查到的差役最多百来号人。

    这百来号官差别说保证地方治安了,连维持衙门正常运作都够呛。

    明初地方人口稀少,大部分人又被户籍制度牢牢地锁死在了地方上,衙门差役们的工作还勉强能够完成。

    但随着户籍、路引制度的崩坏和商贸的大繁荣,城市里的流动人口大幅增加,再想依赖这百来号人手治理地方无疑便成了痴人说梦。

    为了应对这种棘手的局面,大明的地方政府无师自通了“临时工”技能,他们招募了大批没有编制的临时工来维持衙门的日常运作。

    这些“临时工”不在刑部档案上,也用不着朝廷给他们发俸禄,月薪多少全凭他们的“业务能力”和上司有没有本事、良心。

    别看这些“临时工”领不到俸禄,但能披上一身官皮的好处可太多了,百姓和流氓们纷纷踊跃报名,以致于临时工和官差的比例几乎达到了十比一。

    得益于这种诡异的基层系统,有编制的官差在民间地位相当之高,就算城门官今天收了钱不办事、肥虎也奈何他不得。

    城门口的卫兵刚把拒马搬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迅速逼近城门,为首的骑士指着朱翊钧的马车大声喝斥。

    “那边那个,把马车给我停下!”

    该死!还是慢了一线!

    临近城门时、书生心底突然泛起一抹不祥的预感,他看看道路两旁虎视眈眈的“乞丐”,默不作声地把马速降了下来,掉到队伍的末尾。

    “斩马腿!”

    白五眼看马队就要逼近城门,果断暴喝一声、甩掉竹棍的外壳露出里面雪亮的刀刃,猛地一刀、精准无误地斩在飞驰战马的膝盖上。

    白五这一刀来得极稳,锋利的苗刀轻而易举地滑过战马腿骨间的缝隙、将马腿斩成两段,战马硕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马上的骑士被巨大的惯性狠狠拍在了地上,整个人软倒在地面上几乎昏死过去,白五趁机扑过去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其余十几名乞丐也如法炮制,只是他们的刀法不如白五娴熟,有的人在砍马腿时正好砍在了腿骨上。

    巨大的冲击力反作用在刀手身上,倒霉的整个人都被抛了出去躺在地上呕血,幸运些的也把自己整条胳膊搭了上去,和那些从马上摔下来的骑士一样在地上挣扎着哀嚎。

    但总的来说、他们还是拦下了大部分的骑士,由于事出突然,书生只来得及召集十名骑兵就匆匆赶了过来。

    除了早有警惕的书生和一个落在后面的骑士得以幸免,其余八名骑士全都被埋伏已久的乞丐们连人带马砍翻在地。

    一时间滚滚刀光闪过,从伤口喷溅而出的鲜血射出一丈远、溅了路旁的房屋满墙满门。

    被苗刀斩断的马腿、人类断肢滚地满地都是,由于神经反射,被斩断的手臂仍在血泊中微微抽搐扭动。

    白五带着幸存下来的乞丐们继续追砍幸存下来的骑士,伤者和濒死者如那些断肢一样,在血泊中抽搐、扭曲着挣扎哀嚎,简直就是一派地狱景象!

    书生被这一幕骇得脸色有些发白,他擅长的是幕后操纵和运筹帷幄,手上连条人命都没有,哪见得了这种血腥场面?没有立刻爬在马上呕吐已经是他心理素质过硬了。

    白五的突然发难不在计划之内、也没有等朱翊钧的暗号,但不得不说他动手的时机选得很好,再晚一些就会错过伏击机会,给这些骑士逞凶的空间。

    “那个自行其是的混蛋!”

    虽然朱翊钧嘴上这么骂着,但手上还是利索地一刀柄砸在城门官脖颈左下方。

    这是他从张维贤那儿学到的一招,不想杀人又必须快速结束战斗时,用力击打脖颈、后脑等血管密集的地方,可以快速使对方进入昏迷状态。

    城门官突遭重击,涨红了面庞、捂着被刀柄砸中的地方连连后退。

    奈何他的双腿突然不听使唤、整个人“噗通”一声仰倒在地上,很快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之中。

    守卫城门的卫兵们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举起手中刀剑、朝着朱翊钧劈头砍来,朱翊钧只得舞起短刀拼命遮挡。

    见朱翊钧前进的马车受阻,刚刚料理完了马队的白五立刻带人前来支援,朱翊钧连忙朝他高喊。

    “不要杀官差!”

    今天双方在城门口死多少人都可以算作民间火拼,但只要有一个有编制的官差死在这儿,那就是民杀官,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民杀官形同于造反,在任何封建王朝都是绝对不能宽恕的大罪,对于反贼、朝廷一般会选择诛他的十族。(即杀光所有和他有血缘关系、亲密关系甚至只是认识的人)

    一旦发生此类恶性事件,地方卫所可以立即上奏朝廷,并在兵部回复之前带兵前去平叛。

    朱翊钧对明军的军纪没有半点指望,大部分明军就跟猪八戒的武器——九齿钉耙一样,走到哪儿就要把哪儿的地给犁一遍,对民生的损害甚至超过了大股匪寇。

    这张地下暗网里可有不少百户、千户、把总参与,他们要是想趁着平叛的机会毁灭些证据实在是太简单了,因此最好是不要给他们出兵的借口。

    听了朱翊钧的话,白五和乞丐们按下杀人的心思,朝着卫兵们手里的武器乱砍一通。

    偃州地区承平已久,大部分卫兵虽然号称是兵、但实际上连血都没见过,又怎么敢跟面前的这群凶人拼命?不一会儿便纷纷败下阵来。

第四十一章 白五害我!

    就在白五好不容易清理出了一条道路的时候,刘老爷留在城里的大部队也终于赶来。

    十几个骑着马、拿着马刀的骑兵朝城门处飞速冲来,他们身后是百余名乱糟糟的杂鱼,举着砍刀、长矛、猎弓等五花八门的武器跟在骑兵后面。

    白五嘴角猛抽一下,也顾不上前面马车上的朱翊钧了,带着还能跑路的手下撒丫子就跑。

    十几人的马队或许是忌惮他们手里的苗刀,或许是不屑于追赶这种小角色,纷纷弃了眼前十余名乞丐,直扑朱翊钧所在的马车而去。

    朱翊钧扭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马队,看见他们手里的猎弓、梭镖时不由咬了咬牙,猛地踹了一脚马车的侧壁。

    “别在里面装死了!出来干活!”

    白七、李荣山、邓元飞从马车的夹板里钻了出来,李荣山和邓元飞挤到朱翊钧身旁保护他专心驾车,白七比较生猛,爬倒马车顶上准备和追兵搏命。

    “你来驾车!”

    四人准备完毕后朱翊钧似乎想起了什么,把手里的缰绳丢给邓元飞、自己一头钻进了车厢里。

    “老大你搞什么!”

    邓元飞被朱翊钧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手忙脚乱,连忙接过缰绳稳定住马车前进的方向。

    朱翊钧钻进车厢,女孩果然还老老实实地缩在角落里,见他进来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小心!”

    朱翊钧顾不得那么多,一把将还处于懵杯状态的女孩揪过来、把她的头按了下去。

    几乎就是在这个动作的一秒之后,几枚羽箭和梭镖疾速飞来、“笃”地一声扎在车后的木板上。

    其中两枚梭镖的威力格外大,直接穿透木板飞了过来,要不是朱翊钧及时把女孩拽了过来,她现在身上就得多几个透明窟窿。

    “抱紧我的脖子,小心别掉下去!”

    之前准备的斗篷现在派上了用场,朱翊钧随手抓起马车上的一个垫子放在女孩背后,让她像树懒一样挂在自己胸前、又钻出了车厢。

    骑兵的速度远比朱翊钧他们的马车快,那些追兵此时已经追了上来,对着正在驾车的邓元飞挥刀就砍。

    朱翊钧和李荣山及时支援了上来,他们手里的短刀攻击范围不大、很难威胁到用马刀的骑兵,但用来防御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个骑兵挥刀要砍车顶上的白七,奈何白七眼疾手快、一把就攥住了他挥刀的手臂,孩子扔玩具一样就把那人随手抛了出去,还顺带砸翻了一个追赶的骑兵。

    一众追兵大惊失色,当即就有数骑弃了朱翊钧而去围攻白七。

    然而白七看似魁梧笨重、其实动作极为灵活,连马术都无比娴熟,在马上辗转腾挪、上下翻飞,离得远一些甚至看不清他的身形。

    远处的骑兵几次举起梭镖欲射、最终还是无奈地放下了手,他们根本无法锁定白七的身形,贸然出手只会伤到自己人。

    而且白七这厮的力气奇大无比,即便成功用刀格挡住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击也能把马上的敌人砍个趔趄,而后便被白七的大手揪住衣服从马上丢了下去。

    眼看单对单的厮杀就是送死,骑兵们只得拼命发挥自己半生不熟的马术,在局部对白七形成了三打一的优势。

    “喝啊!死来!”

    白七抡圆了臂膀、大风车似得狂舞一刀,一人躲闪不及、喉咙口骤然暴出一抹血线,偌大的头颅直接被白七整个儿砍了下去!

    第二人眼疾手快格挡住了这一刀,然而白七的怪力山一般压了过来,他甚至来不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甩到马下。

    第二人正落到后方同伴的马蹄之下,被马蹄重重地踢在左胸、整个胸口都凹陷下去,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一刀到第三人那儿时锋芒已然去了七八分,只把那第三人在马上砍了个趔趄。

    第三人正为自己的好运感到欣喜,不想白七侧方一记老拳正轰在他太阳穴上,把他打得陀螺一样跌下马去滚了十几圈,挣扎两下便没了声息。

    整整十几人的马队,居然被白七在短短几息之内解决了近三分之一!

    其余骑兵再不敢与白七肉搏,纷纷拉开了距离、用梭镖和猎弓远远地去射白七。

    可惜他们的骑射技艺差得很,去射奔驰中的敌人就更没有什么准头,白七轻而易举地防下了那些攻击,甚至空手接住一枚梭镖、掷回去又投死了一人,浑身热腾腾的血气和杀气散发开来,在战场上宛如一尊修罗般可怖!

    朱翊钧不由放下心来,身边有个

    就在形势一片大好之际,一声呼救突然从远处传来。

    “吾弟救我!”

    原来马队见朱翊钧这一路棘手、怕捉不到不好交差,又分了两个人去纠缠白五。

    白五当时就麻了,那两名骑兵也不冲上来和他们肉搏、只远远地朝他丢梭镖,

    这样固然是死不了人,可他们逃跑的速度也被大大拖慢了,眼看就要被后面那一百多人追上。

    白五平时也是个凶悍的盐枭没错,但他更多时候还是靠脑子吃饭,跟白七那个真能以一当百的狠人完全不是一码事。

    这要是让后面那一百来号人追上了,白五被乱刀砍成肉酱也就是几息的工夫。

    因此他也顾不了朱翊钧这边是什么情况了,扯开了喉咙就喊白七过来救命。

    “大哥!”

    眼看白五有难、白七顿时眼睛都红了,他小时候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整个人跟痴呆了一样躺在床上流口水。

    当时家里和族里没一个人愿意理他的,连父母都准备把他丢了,还是白五连乞讨带偷窃地给他凑足了药费,跪在地上求郎中救他一命。

    白七猛地一巴掌扇在马屁股上,直把战马打得哆嗦着哀鸣一声,朝着白五的方向疯跑过去。

    沿途的骑兵被他吓了一跳、纷纷让开一条道路,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这头疯虎的。

    白七跑到一半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扭头冲着朱翊钧大喊一声。

    “对不住了祝将军!俺得去救我大哥!”

    白七一溜烟地没了踪迹,剩下十二名骑手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又同时不怀好意地看向了困守在马车上的四人。

    朱翊钧愣了半响,这才从牙缝里挤出六个字来。

    “白五你个鳖孙!”

第四十二章 邓元飞的绝活

    白七一走、刚刚平稳的局势又瞬间危险了起来。

    朱翊钧、李荣山、邓元飞都困守在一辆马车上,手里还只有柄短刀,任他们有千般本事也施展不开,更别提在马上闪转腾挪来躲避箭矢了。

    这剩下的十二名骑兵人人带梭镖或者猎弓,完全可以悠哉悠哉地绕成圆形把他们围起来,一人一梭镖把朱翊钧他们扎成刺猬!

    朱翊钧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他提前布置的埋伏点离这里还很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完全够对方把他们团灭个十几次了!

    就在朱翊钧彻底束手无策的时候,驾车的邓元飞仿佛是被吓坏了一样,突然从嘴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叫声。

    “咴~咴~咴~”

    朱翊钧劈飞一枚飞向自己的箭矢、神色怪异地回头看了邓元飞一眼,为自己居然招揽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属下而深深自责。

    “你脑子秀逗了?死也给我死得好看一点啊!”

    “先别打扰他!”

    李荣山神情严肃地制止了朱翊钧,比起某个自幼在深宫中长大的天子,他的见识要广博地多。

    邓元飞现在的叫声马儿发情时的叫声,还tm一会儿是母马、一会儿是公马,这种绝活儿他以前混江湖的时候只是听说过,今天倒是头一次见识到真的。

    邓元飞发出的叫声很快得到了回应,那些无主的战马原本只是茫然地跟在同伴身后,现在却突然来了精神,开始绕着马车打转。

    “回来!回来!别让马车上的人得到马匹!”

    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很快就发现了邓元飞的企图,连忙呼喊着命手下去把马给牵回来。

    朱翊钧还好说,邓元飞和李荣山是肉眼可见的不好惹,要是让这两人得了马匹可就麻烦了,其余人连忙打马上前、要把无主的战马牵走。

    “咴咴咴!”

    邓元飞突然加快了口哨的频率,骑兵们胯下的战马突然烦躁不安了起来,几乎要把马背上的骑手给掀翻下去。

    马队顿时乱成一团,有个刚刚获得坐骑的新手慌了神,一个劲地用双腿夹紧马腹,把战马疼得长鸣一声、拼命把他甩了下去。

    见到身后追兵如此不堪的表现,邓元飞不禁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果然!这群青头根本就没有关于正规军的常识!这就是军队精锐和民兵的差距!

    辽东战场上除了辽东军、女真诸部和蒙古诸部以外,经常还会混进来一堆试图浑水摸鱼的小部落。

    他们假装自己是女真或蒙古人的先锋军,让明军做出错误的判断暂且避让之后,就将缺乏保护的村庄或补给队洗劫一空,简直就和响马一样。

    跟明军、女真人和蒙古人这种打老了仗的老油条不同,这些小部落普遍缺乏战阵经验,甚至有不少人战马阉都不阉、就直接骑到了战场上来,刘老爷豢养的骑兵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

    毕竟江浙、荆楚地区不是骑兵称雄的地界,或者说有骑兵这件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大家对骑兵作战都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

    南方的土匪们只要有几十匹杂色马、甚至还要混上些骡子和驮马,就足以在水网密布的南方自称“来去如风”了,连寻常的卫所兵都奈何他们不得。

    但他们今天遇上了邓元飞,即便是在以骑兵称雄的辽东军,邓元飞也是最精锐的那批斥候。

    他的武艺或许比不上受过系统教育的朱翊钧、更比不上天赋异禀的白七,但他在多年的军旅生涯中获得了丰富的经验和技能。

    身边有这么一位老兵跟着可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就算不考虑之后的练兵,邓元飞这家伙说不定就会在什么情况下派上用场,这也是朱翊钧看重他的理由之一。

    “吁~吁~吁!该死的畜生、给我老实一点啊!”

    眼看那些无主的战马就要被邓元飞他们俘获,首领模样的骑兵越来越急躁。

    尝试安抚坐骑无果之后,干脆一刀扎在战马臀部、迸出的血液溅了他一脸,结果胯下的战马跳得更欢了,颠得他险些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其他骑手的处理方式也没好到哪里去,就算是坐骑没什么反应的骑兵也被同伴拖住了脚步,邓元飞在一旁看得不禁冷笑一声。

    真是群不入流的家伙,连自己的坐骑都不好好对待,活该当一辈子的炮灰!

    在辽东军、尤其是斥候这个兵种,对待战马那真是比亲爹都亲。

    一匹好的战马是骑手的安身立命之本,很多时候骑手自己的小命都要仰仗坐骑的发挥,换了匹不熟悉的坐骑,骑手的本事顿时就要减去三成,因此大家都对战马废了很多心思。

    不仅每天都要给战马刷洗一下身体,还要定时给它们买点小零食、一起玩耍以加深感情,战时更是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把宝贵的粮食节约下来喂马。

    要是邓元飞自己的手下敢这么对待坐骑,他现在就冲上去一人一记马鞭让他们长长记性!不过对手这么菜还真是帮大忙了啊。

    一匹战马犹豫地凑近前来,邓元飞熟练地捋了两把马背上的鬃毛,战马在邓元飞娴熟的手法下逐渐安静了下来,最终平静地把李荣山驼了上去。

    邓元飞又如法炮制、给自己也整了匹坐骑,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地多了。

    一个辽东的夜不收,一个老于厮杀的江湖客,邓元飞和李荣山的武艺对于普通杂兵来说无疑是碾压级的优势,两人没花多久就杀散了敌人的马队。

    眼看危机终于解除,邓元飞甩掉刀上的鲜血长出口气。

    “总算是结束了......看来我们没必要去埋伏地点了?”

    “我不这么觉得......”

    朱翊钧看着远处白五的身影咬紧了牙关,偃州城里涌出来的追兵数量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对方足有两百余、近三百人。

    白七此时已然失了战马,手里提着白五在人群中左冲右突。

    那些追兵固然不敢跟他近战,但白七身上没有甲胄,只能在蜂拥而至的长矛、梭镖面前无能狂怒,离力竭而亡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第四十三章 脱逃战(一)

    朱翊钧认命般地把尖刀塞到怀中女孩的手里,用马鞭卷起地上的一柄长枪握在手中。

    “好了兄弟们,我猜我们还得再拼一次命。”

    “什么玩意儿?”

    邓元飞不敢置信地看着朱翊钧,他和朱翊钧的相处时间不长,在他心中,朱翊钧就算不是那种可以把盟约、承诺当饭吃的枭雄,起码也不是一个迂腐的守信者。

    白五那边显然是九死一生,他们几个既没有趁手的兵刃、也没有坚固的甲胄,对方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他们就是三个吕布都很有可能栽在一群杂兵手里。

    “你脑子坏了吗?他刚刚还差点把我们害死......”

    “我知道!但他现在必须活下去!活到我认为他该死的那一刻!”

    朱翊钧说完便调转马头离去,李荣山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气得邓元飞立在原地破口大骂。

    “所以这里难道只有我一个正常人吗?”

    如果是平时,朱翊钧可能会尽可能展现自己的领袖魅力去安抚邓元飞,但现在他自己也处在高度的紧张之中,无暇再去顾及其他人的情绪。

    理论、计划和实际完全不是一回事,执行的过程中永远会出现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再加上亲临生死的刺激感,他现在的脑袋几乎被搅成了一团浆糊,只能按着意识里最先出现的那个想法行事。

    话虽如此,朱翊钧倒也不完全是一时糊涂才回身救人,实在是白五这个人太过重要,让他不能现在就扭头走人。

    白五要是真死在了这里还则罢了,朱翊钧最多为这个相处没两天的好盟友掉两滴眼泪,再惋惜一番没把白七这员悍将弄到手。

    但他要是活着被抓了起来、那事情就大条了,那个家伙一定会为了活命把所有事情都吐出来。

    这样不仅朱翊钧的第一个小号会彻底报废,而且那些贪官污吏们就有了一个绝好的背锅侠,就连朱翊钧辛辛苦苦获得的那些情报、价值都会大打折扣,毕竟谁会相信一个腐败军官的话呢?

    所以白五再不是个玩意儿、朱翊钧都不能就这么抛下他离开,如果实在救不出白五,那他起码也要亲眼见证白五的死亡。

    朱翊钧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勉强对怀里的女孩露出微笑。

    “等会儿我一捂住马眼,你就立刻用刀扎在马背上,明白了吗?”

    “明白了.......不过要杀他的话还是扎侧胸比较好吧?”

    “额,我就是想刺激刺激它、让它撞人......”

    朱翊钧一脸怪异地看了看女孩,这真的是一个六岁女孩会有的发言吗?还是他太不了解这个时代的小姑娘了?

    女孩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不言语,不好意思地朝朱翊钧笑了笑,而后沉默地握紧了刀柄。

    另一边的战场上。

    “你刚才就该把我撇下、骑马跑路的,现在倒好,咱俩都陷在这儿了。”

    白五有气无力地苦笑一声,刚才有个极为阴损的孙子一梭镖丢中他后腰,估摸着是差一点点伤到内脏,但他短时间内肯定是挥不动刀了。

    白五当即就被剧痛刺激地跌倒在地,要不是白七及时骑马支援了过来,他这条小命一炷香之前就交代在这儿了。

    “那不行!咱俩要是不能一起大富大贵,坟头起码得靠着!”

    正说着,白七一把握住敌人伸过来的长矛、猛然发力,将那个倒霉鬼连人带矛挑到空中,流星锤一样砸向人群。

    围攻的敌军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砸翻了一片,被当作流星锤甩出去的敌人正好撞在了队友的兵刃上,此时已经被扎成了刺猬,死得不能再死了。

    追兵们见此情形对白七更加恐惧,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敢冲上去给白七第一下,白七见状更加猖狂,直接对着人群大吼。

    “有种的再来跟你爷爷较量较量啊!”

    白七浑身的杀气和血气蒸腾开来,离得稍近的敌人都被那股狂躁的杀意所慑,连手脚都发软起来,一个个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去。

    军官模样的敌军气得暴跳如雷,可这批人本就是书生临时从城里拉出来的地痞流氓,他对这批手下的勇气和纪律性没有半点期待。

    这群混混能站在这里砍人、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这要是还敢拿出军队里的那套去逼他们,说不定就有哪个愣头青回头给他一刀。

    手下看看包围圈里状若疯虎的白七,不禁犹豫着看向军官。

    “老大,现在该怎么办啊?”

    “蠢货、这都要问老子!你们手里的梭镖和猎弓是近战武器吗?拉开了射他呀!”

    在军官的英明领导之下,敌军终于想起来自己手里的梭镖不仅可以当匕首扎人,还能直接扔出去伤人,纷纷举起梭镖准备射一次移动靶。

    白七无奈而不甘地垂下了双手,敌人的数量太多,他现在就是挥刀劈飞几个也没意义了。

    “没想到我会死在一群杂鱼的手里......”

    “话先别说得太早啊!”

    就在白七和白五已经认命等死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大喝在不远处响起。

    他们惊讶地循声看去,一辆朴素的马车疾驰而来、狠狠地撞进了人群里。

    马车冲击的角度格外刁钻、正好撞在包围圈最脆弱的一角,外层的十几名敌军一下就被撞得人仰马翻,其余敌军

    李荣山手执长枪守在缺口处,手中长枪连挑带刺、将缺口处的敌军又赶走一部分,尽力为两人维持着这个不大的缺口。

    “卧槽......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就在白五和白七目瞪口呆之时,朱翊钧抱着女孩从马车的残骸中滚了出来,两人都只是身上沾了些灰尘、并没有受伤,女孩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柄染血的尖刀。

    “愣着干嘛呢?快从缺口走啊!”

    白七瞬间反应了过来,把重伤倒地的白五背在背上就往外跑,那一整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朱翊钧甚至没看清他的身形,只觉得一阵风从自己耳边刮了过去,再看时、白七都跑出一丈远了。

    敌军军官被这突如起来的变故气得七窍生烟,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啊!瞪着血红的眼睛一指朱翊钧。

    “靠!包围他们、包围他们!那里面不是还有个活的吗?他也不要放过!”

    白七背着白五一溜烟地跑了、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李荣山一人寡不敌众,勉力维持的缺口很快就被蜂拥而至的敌人填上,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朱翊钧突然发现白五是救出来了,但他貌似把自己搭了进去,而且是搭进了一个必死的局面。

    他看看白七跑路时扬起的烟尘,又看看四周手持梭镖大刀、不怀好意的敌军,不由面色扭曲地骂了一句。

    “我尼玛......”

第四十四章 脱逃战(二)

    十几枚梭镖当下雨点一样朝朱翊钧和女孩飞了过来,朱翊钧嘴里暗骂一声,手中长枪却灵蛇一般舞了起来,轻松将那些梭镖挑落。

    玩儿刀他是外行、这长枪可是他苦练了好几年的本事,京营和勋贵里的一众宿将轮番调教出来的。

    他的枪法比之那些已经自成一派的高手自然不如,但好在基础打得相当扎实,用来在一群杂兵面前开无双还是勉强够用的。

    要论在战场上开无双,长枪无疑是一名将领最好的伙伴。

    首先它足够长,能够让将领呆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疯狂输出,不至于被敌人疯狂长手打短手,出现一个剑术大师被十几个持矛民兵一窝蜂扎死的尴尬情况。

    其次它的杀伤力够强,善使长枪的武将只要瞄准了、一戳就是一个血窟窿,对方就是穿全身甲都能扎脚踝和眼睛,不会出现无法击穿对方装甲的窘境。

    最后的最后,长枪的出招动作幅度可大可小,大时风车一样舞起来打落箭矢;小时不过一刺一收,像朱翊钧这样苦练过的,眨眼间便能完成三次攻击,攻速快得离谱。

    最开始还有几个愣头青欺负朱翊钧胸前挂着个女孩,拿着刀冲上去想抢这个头功,结果被朱翊钧几个照面就干净利落地收拾掉,成为了又几具新鲜的尸体。

    敌军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初心:就躲在外围扔梭镖,说什么都不上去拼命。

    眼看自己就要被扎成刺猬,朱翊钧灵机一动、直接躲到了马车的残骸之后。

    马车的残骸成功为他阻挡了背后的攻击,让他只需专心面对正面的梭镖,朱翊钧一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敌军虽多、一时间却还真拿不下他。

    眼看朱翊钧不仅没有立刻被千刀万剐、反而还在人群里秀起了武艺,配合着外围的李荣山、甚至隐隐有突围出去的意思,险些把鼻子都给气歪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公共厕所吗?简直是欺人太甚!

    “取我的弓箭来!”

    军官从手下那里接过自己的铁弓瞄准朱翊钧,拈弓搭箭、屏气凝神,静静地等待合适的时机。

    朱翊钧只觉得自己左胸隐隐有些刺痛,却无法分辨这种强烈的危机感是从何而来,反而还被这种预感扰乱了心神,以致于手上枪法出现了一瞬间的破绽。

    这一分神不要紧,梭镖雨点一样飞了过来,而他的动作因为刚才的分神、恰好慢了一分,朱翊钧不得不临时变招。

    招式变了、朱翊钧的心也就乱了,他还远没有达到那种随机应变的境界,出招更多时候是依靠套路和微小的变招,临时变招会彻底打乱他的思路。

    手忙脚乱之下,不少梭镖没有被击落、反而直直地飞了过来,逼得朱翊钧不得不闪转腾挪,连脚下的步伐都乱了起来。

    “机会!”

    军官抓住机会,弓上羽箭闪电一般离弦而出,朝着朱翊钧的左胸激射而去。

    朱翊钧瞳孔紧缩,他的肾上腺素在死亡的威胁下疯狂分泌,在这种剧烈的刺激下、世界仿佛都在他的感官中变慢了,慢到能让他清晰地看到那支箭朝自己飞过来。

    火云邪神伟岸的身影瞬间在朱翊钧眼前浮现,人家连子弹都能接住,我接个弓箭不是很正常吗?于是自信地伸手去抓那箭。

    但朱翊钧忽略了一点:世界的确是在他的眼中变慢了,但相应地、他的手也不会变得更快。

    朱翊钧眼睁睁地看着那枚羽箭穿透了自己的胸膛,剧烈的疼痛潮水一般从中箭处快速席卷全身,而他的手此时才刚刚抬起来。

    根本就接不住啊混蛋!别让我知道你祖宗都是谁,不然等朕回去了、直接从源头上把你给解决了!

    那枚羽箭直接穿透了朱翊钧的左胸、把他整个人射得扑倒在地上,连长枪都在剧痛之下脱手而出,彻底没了抵抗之力。

    包围朱翊钧的敌人见他重伤倒地顿时大喜过望,一个个顿时把之前的胆怯畏缩抛到脑后、都神勇了起来。

    “将军好箭啊!”

    “他倒下了!快冲上去抢人头!”

    “头功是老子的!”

    眼看潮水般的敌人朝自己冲了过来,朱翊钧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上半身,伤口被扯动带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浑身力气更是一点儿都使不出来。

    朱翊钧前世今生都算得上娇生惯养,猛然被人一箭穿胸、没直接疼昏过去就算得上意志坚定了,再想拔出箭矢浴血奋战堪称痴人说梦。

    他这次总算是绝望了,干脆放弃思考、挪了挪屁股,试图找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去世。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胸前还挂着个小姑娘,考虑到接下来的十八禁场面可能不太有利于她的身心健康,朱翊钧强忍疼痛抬起右手、把她的眼睛遮了起来。

    “眼睛闭上,接下来的场景不太适合小孩子看......”

    “不要......爹和娘走了、弟弟也被他们害死了,你是他们以外第一个会在乎我的人、是我的英雄,求你不要死......”

    女孩颤抖着声音嗫喏恳求朱翊钧,生死关头、她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出来,汹涌的泪水掉进朱翊钧中箭的伤口里,疼得他不禁龇牙咧嘴。

    女孩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这两天的遭遇实在太刺激了、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但也同样让她对某人建立起了深刻的印象。

    朱翊钧在他眼里已经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而是父兄般的关爱和维护,只要有他在身边,再丧心病狂的恶人也伤不到自己分毫。

    朱翊钧的心房猛地一颤,他从没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他说不清自己现在在想什么,只觉得女孩的声音软糯可口、带着几分吴侬软语的娇嗔和小女孩特有的可爱,很是好听。

    “这还是我第一次知道你会说这么多话,声音还蛮好听的,可惜、你应该早对我说点话的......”

    “我会说的,你想听多久我都说!求你不要死......”

    朱翊钧张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只是胸口的剧痛又加重了几分、叫他连气都喘不太顺,再加上现在心情乱糟糟地,索性闭了嘴合眼等死。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就算他不放弃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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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1626/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最新章节! 作者:火星与水星所写的《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为转载作品,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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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介绍:
万历元年,朱翊钧在张居正和冯保的搀扶下坐上了皇位。
文官专政之势已成,党争之风渐起,皇权逐渐被文官们挟持。
士绅问题尾大不掉,天下耕地十之六七尽入士绅之手,朝廷财政日渐窘迫。
不能再犹豫了,这种时候一定要出重拳!
看朕亲自扮演李自成、张献忠,带着流寇们把你们这些蛀虫统统送上天!
朕确实没本事解决这些问题,但朕能让导致问题的你们消失!
(可以看作架空文,部分人物和事件会提前或延迟出现)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