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全村的希望
高居庙堂之上的文官老爷们才不关心南直隶的叛乱如何,他们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官位和那些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
既然反正也没人关心南直隶的战事究竟如何,在南直隶的问题严重到一定程度之前,张维贤可以轻描淡写地用一封题本把事情糊弄过去。
但要是通往北直隶的运河被截断,各种物资的匮乏很快就会让那群文官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到那时,各种弹劾和非难就会潮水般朝他涌来,尚未亲政的朱翊钧可没办法从这样的危机中把张维贤给保下来。
张铭无奈地笑了笑,他其实也不信刘栋的供词,把这些东西给张维贤看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毕竟祝广昌刚打完刘家庄大捷、之后又为了平灭骚乱四处奔走,眼看朝廷封赏的文书都快下来了,他现在造反是吃拧巴了吗?
好在那个叫刘栋的军官虽然鬼话连篇,但却个真正跟叛军打过照面的,张铭总算还是把义军的大概情况给审问了出来。
“‘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名字起得倒是像模像样,‘李自成’是吗?这个名字听上去总让人隐隐有些不安啊......”
看完张铭总结完的义军情报,张维贤的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后来更是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叛军的规模起码五千朝上,大量配备制作精良的鸟铳,有两三百具甲胄和骑兵,而且纪律也勉强过得去,明军冲到阵前三十步都按得住枪口。
“你确定这个人不是在放屁?看这描述,战斗力比起我率领的京营都略高一筹啊?现在的叛军都这么凶悍了吗?”
张维贤一脸震惊地看着张铭,这个叫李自成的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把叛军经营到这种地步!
“我又审问了几个后来逃亡的军官,所有人的供词都大差不差,看来扬州府是真的出了股了不得的叛军。”
张铭苦笑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个消息虽然骇人听闻了些,但恐怕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和心绪,一本正经地把早就想好的对策念给张维贤听。
“这种叛军还是谨慎些对待好,不如点几个游击将军带兵前去,再让地方征发民勇和营兵配合他们围剿,这样的话各方兵力凑在一起差不多能有两万......”
“不,我亲自带兵去走一趟。”
张维贤突然打断了张铭的献策,一手按住腰间宝剑的剑柄缓缓站起身来。
南直隶的情况实在太过棘手,不亲自来这么一趟,你永远都不会想到那些叛贼的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那些山贼、盗匪和邪教徒还好说,人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闹出的动静也值得张维贤调兵遣将地认真对待,还能给属下捞一笔军功。
但有些人真就是来搞笑的,喝了二两马尿、召集三四个兄弟就敢揭竿起义,直接被当地的衙役给一锅端掉,被压到军营里才哭爹喊娘地连声告饶。张维贤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白痴。…
偏偏现阶段造反最多的就是这种人,往往上千名明军全副武装地按报告前去镇压叛乱,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所谓的“叛军”只是三四个脑子不太好使的白痴!
这样的闹剧消耗了明军大量精力,还给地方上那些心怀叵测之徒以“叛乱频繁、朝廷难以镇压”的错觉,又反过来进一步加剧了地方动乱。
南直隶此起彼伏的叛乱已经几乎将张维贤的耐心消磨殆尽,他此来不仅肩负着皇命,身后还有父辈和其他勋贵们殷切的期望,他是不能输的!
自英宗以来、勋贵和宗亲势力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文官们从于谦的时代开始,便一直持之以恒地削弱由勋贵、武将们把持的五军都督府,将五军都督府的权力移交给被文臣们把持的兵部。
在洪武年间,五军都督府还是大明实际上和理论上的最高军事领导机构,肩负着掌管天下兵马大权的重要职责,兵部都只是给它打下手的。
但后来英宗在土木堡兵败,将京营精锐和老牌勋贵们在土木堡丢了个一干二净,大明的兵权便落到了成功保卫燕京的于谦手里。
作为一名根正苗红的清流文官,于谦对骄横跋扈的勋贵和武将没有任何好感,他从骨子里不相信这帮人,并开始着手将权力集中在兵部手里。
在于谦的个人威望达到巅峰之时,他不仅实际掌握兵部的军政大权,还掌握着原本属于五军都督府的军队指挥、管理权。
他后来更是从直属于五军都督府的三大营中抽出十五万精锐,分十营团操,称“团营”,以兵部尚书或都御使提督营务,几乎完全架空了五军都督府。
于谦鼎盛时期握有的兵权极为恐怖,按史书的说法:“平日军务悉凭节制,自总兵而下莫不箱口结舌以依从,俛首帖耳以听服”,全国的军事权力被高度集中在于谦和兵部手中。
这自然引起了天子的忌惮与仇视,虽然后来于谦被复位的英宗害死,但架空五军都督府的方略还是被后来的文官们
^0^代代相传。
到了张维贤这会儿,都司卫所任命官员连呈送五军都督府的步骤都被省去,五军都督府彻底失去了武将官员的选拔任命权,成了纯粹让勋贵们养老的摆设。
勋贵们一直咽不下这口气却又找不到反击的机会,但张维贤的才干和朱翊钧对他的看重让勋贵们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张维贤率京营来南直隶平叛之前,大小勋贵和武将无不是欢欣鼓舞、高兴地跟过年了一样。
不少叔伯那辈的长者还自掏腰包,偷偷给他凑了不少家丁和临时招募的营兵,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能漂漂亮亮地把南直隶叛乱给镇压下来,好好给勋贵们长一次脸。
换句话来说,如果不能干净利落地解决叛乱,张维贤不仅会在皇上面前失分,回京之后还要面对父辈和其他勋贵失望的眼神,单是这么想上一会儿他就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
不能再犹豫了,这种时候必须要出重拳!
张维贤阴着一张脸缓缓走出军帐,四万名京营士兵和三千名营兵精锐正在军帐外缓缓集结,亲兵和军官们正挥舞着马鞭催促他们做好行军准备。
这是他最拿得出手的主力部队了,不要说扬州府的叛军只有五千,就算现在已经膨胀到了原先的十倍之多,张维贤也有信心将贼人一鼓而破!
既然扬州府爆发了大规模叛乱,那就正好用绝对的力量直接将叛军碾碎,让鲜血和首级来警告其他蠢蠢欲动的贼人:忤逆朝廷到底会有什么下场!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战在即
“情况恐怕有些不妙了啊......”
义军在野外搭建的临时军帐之中,赵风子一边看着斥候们送来的情报、一边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随着义军规模和占领区域的扩大,吸引到朝廷大军来围剿只是时间问题,而完全依赖皇帝的身份来获取信息已经慢慢地不够用了。
因此,朱翊钧不仅在扬州府境内组织了上百股四处巡逻、侦查的斥候,还借助徐四的人脉一直在搜集南直隶明军的消息,每天需要他亲自过目的情报一天天多了起来。
身为义军的领袖,朱翊钧每天要处理的军务多如牛毛,单凭他自己来处理这些情报的话时间和精力完全不够用。
因此他索性把后勤和情报一股脑地塞给了赵风子,现在每天阅览和审查这些情报已经成了赵风子的日常工作之一。
赵风子每天都会将斥候和眼线们上交的情报归纳汇总,剔除掉垃圾信息、给不同的情报按重要程度分级,之后在汇总报告上写下自己的发现和想法,最终交给朱翊钧阅览和裁决。
几个月下来,赵风子对情报的判断和整理能力已经初窥门道,明军这么大规模的调动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义军收集到的所有信息都在预示着一个可怕的结果:一支规模极为庞大的明军主力部队正在奔赴扬州府,而且很有可能是总兵张维贤亲自带队!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么早就遇上南直隶明军的主力还真是意料之外......得赶紧把这个消息禀报给大帅。”
赵风子越看神色越凝重、觉得这件事不是自己能下决断的,他索性挑了几份关键信息夹在腋下,火急火燎地朝朱翊钧所在的军帐快步走去。
“所以说我真的是父亲的独生子,祝家没有什么‘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这码事!”
赵风子站在军帐外正想敲门,军帐里熟悉的争吵声立刻就让他止住了脚步。
“那你们为什么长得那么像?而且第一次见面就跟认识了很多年一样,而且哥哥从来没去过日本却还听得懂日语?”
“那我......一见如故听没听说过?世界这么大,总是会有两片长得一模一样的树叶的!”
“这么凶做什么?我又不是外人......所以下次见面我该管他叫什么?”
“你管他叫哥、我管他叫弟,咱们各论各的行不行?真是麻烦!”
还没等赵风子从军帐中的争吵里缓过神,朱翊钧就已经一脸晦气地摔开帐帘快步走出,险些与呆立在门前的赵风子撞个满怀。
这次还真是大意了,居然让清儿和信奈这两个小家伙成功交换了信息。
交换就交换把,结果两人不仅没有把真相给推断出来,反而脑补出了一个离谱的伦理故事:
田中庄司是祝广昌父母的私生子,为了维护祝家和父亲的声誉,祝广昌狠心将这个弟弟塞上商船驱逐到了日本,这才有了之后的一切。…
朱翊钧知道以后人都快麻了,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个:两人交换信息之后不仅没有推理出真相,反而还牵扯出后续一大堆麻烦事。
义军的叛乱就好比一柄锋利的手术刀,这柄手术刀现在正插在大明至关重要的大腿里,正在小心翼翼地挑开腿上的脓疮、刮去腐肉。
朱翊钧就是那个握刀的手术师,他的两手稍微抖上一抖就会造成患者的大出血——即南直隶起码上万生民的枉死和朝廷海量资源的浪费。
燕京波云诡谲、阴云密布的政局;南直隶瞬息万变、危机四伏的战场。这是两个需要同时操作的危险游戏。
只要朱翊钧在其中任何一个战场失利,那他的全盘谋划就会瞬间崩盘,所有事情都会彻底滑入他无法掌控的深渊,他真的输不起。
他现在正是需要集中精力、全神贯注的时候,任何事情都要为了这两个战场让步,他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让任何事情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虽然刚在自家妹妹这里憋了一肚子气,但在见到自家军师的一瞬间,朱翊钧立刻熟练地换上了一副温和而亲切的笑容。
“赵先生啊,让你见笑了,咱们边走边谈公事?”
朱翊钧面上笑呵呵地说着,右手却已经毫不客气地挽住赵风子朝远离军帐的方向走去。
赵风子也默契地选择遗忘掉刚刚的小插曲,无比自然地将整理出的情报递给朱翊钧,同时低声讲解自己对这些情报的看法。
“现阶段就集结重兵镇压扬州府吗?居然能拿出此等魄力,张维贤那家伙倒还有几分眼力。”
看完赵风子挑选出的关键情报之后,朱翊钧很快就得出了和赵风子一样的结论,同时不禁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枉自己腆着张脸在张居正面前硬捧张维贤啊,不论是六年前还是现在,这小子都颇有一些可圈可点之处。
现阶段就亲率主力北上平叛,要么张维贤已经从情报中分析出了叛乱的严重性;
要么就是他谨慎果决,在局势尚被迷雾笼罩之时就敢于下判断、担责任,明白雄
^0^狮搏兔亦需全力的道理。
无论是哪种可能,张维贤都已经具备了统军之人的一项可贵品质,当年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随从渐渐地也成器了啊。
一旁的赵风子看得嘴角微微抽搐,虽然他实在不能理解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但出于对自家大帅的尊重,他还是按下心中的不耐烦说出疑问。
“所以,大帅心中是已然有了退敌之策吗?”
“放心吧,没人比我更懂明军的作战方式了,他们这是在自寻死路!”
朱翊钧无比自信地拍拍胸脯,他出身宫廷,从小就有大明最顶级的勋贵和武将轮番进宫讲演,将明军二百年来积累下的所有战法一个个拆开了讲给他听。
现在朱翊钧的指挥能力不一定有多强,但明军的作战方式他早已烂熟于心。
换句话来说,只要带队的明将不是什么自学成才、久经沙场的老将,而是张维贤这种缺乏实战经验的学院派,朱翊钧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而且张维贤麾下那群京营是什么德性、他这个皇帝还不知道吗?
但凡京营还有三分战斗力,燕京的那些文官老爷都不会将数万京营教给张维贤一个勋贵指挥。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七十二章 诱敌之策
“所以您到底打算怎么做?”
赵风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他感觉自己脸上的假笑都快要绷不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想揍自家主公一顿。
明军主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义军上上下下都面临着倾覆之危,您在这个节骨眼上就不能表现得稳重一点吗?
见自家军师有恼羞成怒的趋势,朱翊钧立刻轻咳两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表情。
“我记得前两天有几伙山贼和起义军想要加入义军?”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大帅嫌弃他们是乌合之众,就随便给了点物资和名头把他们安抚下来,准备等局势稳定了就杀头领、抢兵权来着。”
随着义军的地盘和声势不断壮大,许多山贼盗匪和农民起义军纷纷找上门来,表示自己愿意跟着朱翊钧一起“诛国贼、迎天子”。
但这些势力绝大多数都只愿意依附明军,也就是像朱元璋依附红巾军那样遥尊朱翊钧为主,除此以外不负任何责任,更不会听朱翊钧的调遣去和明军拼命。
朱翊钧自然不可能接受这种荒唐的条件,因此他表面上安抚并接纳了这些势力,而背地里一直在偷偷接触这些势力中野心勃勃的二号人物,准备寻找合适的时机袭杀首领、收编部队。
不过现在既然有了用得到这些废物的地方,朱翊钧倒也不介意让这些废物提前发挥出自己的作用。
“让白五带自己的老部下去迎战明军主力,再随便丢给他三四千刚刚投降的卫所兵、这些山贼和起义军也都给他,此战许败不许胜......算了,反正他也赢不了。”
朱翊钧划拉划拉自己手上还能派出去的将领,李荣山被他派出去驻守兴化、伺机图谋宝应,他的部队要防备着淮安和凤阳两府的明军南下,暂时不能调动;
邓元飞此时正作为疑兵活动在扬州府境内,他负责截断扬州府境内明军的联系,让他们摸不清义军的具体动向,防止扬州府的明军抱成团或扯义军后腿;
朱翊钧从广西带来的老部下忠诚归忠诚,但没一个人有指挥千人以上部队的经验。
而且那些老部下的行伍习气太重,很容易被张维贤那小子看出点什么,这种级别的军事行动必须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
这么看来,自己手上能承担“诱饵”这个任务的还真就只有白家兄弟了。
朱翊钧一直很不喜欢白家兄弟,这两个混蛋不仅三番两次在背后捅自己刀子,而且就连自己这次临时起义都是被他们连累的。
要不是自己确实缺乏人才,白家兄弟又确实还有利用的价值,朱翊钧早就让他们的脑袋挂在路边的旗杆上随风飘扬。
因此白家兄弟虽然资格最老,却没有获得李荣山、邓元飞那样独自领军的机会,而是一直跟在朱翊钧身边处理那些脏活累活。…
而且白五是私盐贩子出身,这六年来一直带着山贼们横行山野、可以说是从来没干过正经事,由他假装义军首领可谓是天衣无缝。
“记得叮嘱白五:死多少人都没关系,败得越惨越好!只要把明军的主力部队引到这里,我就给他记这次战役的头功!”
朱翊钧用力一点手中地图,赵风子好奇地顺着朱翊钧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泰州东侧一处名为“通扬”的丘陵地带,多山、密林,不适合大部队展开,刚好可以弥补义军在人数上的劣势。
“在这里,我们会一战打断南直隶明军的脊梁!”
三天后的扬州府江都城附近,白五和白七一脸晦气地率领着麾下部队行进在官道上。
按着朱翊钧的指示,白家兄弟将自己的老部下和降兵、盟军凑吧凑吧,勉强凑出了将近一万人的乌合之众,准备按计划前去围困江都城。
难得有了一次独立领兵的机会,结果不仅被分配到的手下是一群乌合之众和派另一群不听指挥的乌合之众,自己还得去野外直面明军主力部队,白五的脸色阴沉地几乎能滴出水来。
“祝广昌那个家伙,每次一有什么脏活累活和危险的任务就扔给咱哥俩,真他么不是个东西!”
鲁莽暴躁的白七则更为直接,他直接敞开嗓子嚷嚷着叫骂起来。
“噤声!你怎么知道这支部队里就没有那个人的眼线?”
“有又怎么样?他祝广昌敢做、还不让老子说吗?”
白五没好气地扭头瞪了一眼白七,但白七不仅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反倒随手揪起马旁一个亲兵的衣领将他提到自己面前。
“你这家伙是祝广昌的眼线吗?回去告诉他:老子对他很不爽!”
“他从六年前就跟我们混了,怎么可能是祝广昌的眼线!你心里有气别拿自己人撒火!”
白五被白七气得差点噎过去,两人本就没有多少心腹手下,这要是让白七使起性子来踢死两个,他们以后就更得挨朱翊钧的欺负了!
“到底要我告诉你多少次......江面上那是什么?”
白五正咬牙切齿地准备教训白七一顿,他左眼的余光突然瞟到
^0^江面上有一个缓缓靠近的小黑点。
他揉了揉眼睛想要再看得仔细些,两个、三个、四个.......越来越多的小黑点接二连三地从江面上冒了出来,那些是明军在江面上的战船,最前面那艘战船上还悬挂着一面鲜艳张扬的“张”字大旗。
“‘张’字大旗......张维贤!明军!仅仅三天就从应天赶到了这里......”
白五顿时被吓得浑身一激灵,他迅速把这次诱敌任务和这面旗帜联系到了一起,自己这是迎面撞上明军的主力了!但这怎么可能?
应天到江都虽然不远,但怎么说也有三百多里地,一个人纯用走的差不多也要三四天了。
更别提张维贤可是率领着数万人的明军主力行军,几万人的吃喝拉撒、锅碗瓢盆,再算上沿途的复杂地形和明军低下的执行能力,行军时间拉到十天、甚至半旬也不为过。
而张维贤居然只用三天就把部队从应天拉到了江都,单论这份行军和统兵的能力,对面那个明将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七十三章 果决的突袭
“运气不错,刚赶到江都就能遇到叛军的主力,看来战斗能很快结束了。”
江面上漂浮着的战船里,张维贤随手将千里镜丢给一旁的张铭,这场遭遇战他已经有了七分把握。
“阵型散乱、纪律性差、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看样子连服装和旗帜都没有统一,不能再标准的一支叛贼了。”
张铭很快就做出了和张维贤一样的判断,比起朱翊钧那种开挂选手,白五手下这批部队才更符合人们对正常农民起义军的印象。
绝大部分农民起义军、哪怕是朱元璋和李自成,在他们起事的前期都不会拥有太像样的部队。
毕竟你之前是和尚、我之前是驿站杂役,大家都没有任何领兵打仗的经验,所有事情都要在战争中从头学起,前期的战争主要靠着一腔血勇之气和敢打敢杀,这也是起义军和官军之间最大的差距。
张维贤凝神观察了岸上乱糟糟的义军片刻,突然一脸跃跃欲试地按住腰间剑柄、快步朝着战船上安置战马的区域走去。
见张维贤有现在就出兵作战的打算,张铭慌忙一手去扯他的衣袖出言劝阻。
“士兵们长途跋涉、现在正是疲乏萎靡的时候,这种时候强行与叛军主力交战的话恐有不测,不如先派马队尾随在后监视敌军以图后效......”
“迷信兵书可是为将者的大忌啊张铭,身为主将,最要做的就是抓住每一个稍纵即逝的战机。”
张维贤毫不在意地打断了张铭的说教,和稳重谨慎的张铭不同,张维贤向来不介意承担一定的风险来获取更大的收益。
而且他有这样做的资本,叔伯们资助他三千精锐营兵可不是让他到南直隶来照本宣科的。
“给后队发旗语:让他们护着部队的辎重逃到密林里远离战场!后队变前队做好撤退准备!
让队官们把该有的阵型都摆出来,信使们骑马去通知那些该死的盟军:我们碰上硬茬子了!”
白五这边正紧锣密鼓地做着撤退的准备,他虽然被迎面撞上的明军主力吓了一跳,但也并没有太过慌张。
毕竟大家麾下都不是什么精锐部队,而没有准备的遭遇战变数最多、危险最大,指不定一个随机突发事件就让部队瞬间炸营,到时候可就真的悔之晚矣。
但他不知道自己遇到的人叫张维贤,张维贤不仅有资本而且胆子奇大。
漂浮在江面上的明军战船突然靠到了岸边,一块块长而厚重的木板从甲板直伸到地面上,全副武装的明军骑兵从战船上驱马快步跑下,箭矢般朝着一盘散沙的义军疾驰而来!
“来得好快......所有人尽可能聚成一堆,各队官组织弓箭手和火枪手准备齐射!”
张维贤如此果断的突袭看得白五眼角一抽,虽然没想到明军将领会如此鲁莽地直接发动攻击,但这些日子里获得的经验还是让他很快下达了正确的命令。…
得到了命令的义军士兵心神稍定,他们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阵型了,干脆人挤人、肩并肩地挤作一团,用密集的阵型让明军骑兵心存忌惮、不敢直接纵马冲击人群。
但拥挤的人群和散乱的阵型同样影响了弓箭手的射击,虽然义军的队官们在混乱之中全力指挥,但弓箭手们还是只勉强泼洒出一阵稀疏的箭雨还击。
朱翊钧和张维贤师出同门,两人都没什么指挥步兵进行大规模作战的经验,但对于指挥精锐骑兵进行袭扰和突破倒是相当得心应手。
张维贤没有急于发动冲锋,而是在箭雨落到马队头顶之前果断掉转方向、率队以机动性躲避掉这一波箭雨,绕着义军军阵的边缘寻找防御薄弱的地方。
张维贤重复了朱翊钧当时对阵刘栋的戏码,明军骑兵绕着缩成一团的义军军阵疾走奔驰。
只要寻到一处防御薄弱的地方,明军骑兵便像闻到了血腥味的狼群般一拥而上,以骇人的声势朝义军军阵发动冲锋。
而当义军士兵树起长矛和盾牌做好防御准备时,明军骑兵的冲锋便戛然而止,停在明军阵前五步引弓便射、在人群中激起一阵惨叫和血雾。
张维贤手里的这批骑兵要么是精锐募兵、要么是勋贵们派来给他撑腰的家丁,纪律、士气和武艺远不是寻常明军能比的。
义军零星的鸟铳和箭矢完全吓不住这些骑兵,他们淡定地矮下身形、尽可能降低被箭矢和弹丸命中的概率,直到将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五步之内才气定神闲地张弓射击。
“后面的混蛋都给老子让开!敌人的骑兵马上就要冲上来了!”
“凭什么老子就要待在外面挨弓箭射!”
“我们的弓箭手呢?赶紧还击啊!”
朱翊钧拨给白五的本就是降兵和乌合之众,这些士兵在箭雨面前彻底丢掉了最后一点纪律,推推搡搡地想挤到军阵后面去、让本就混乱的阵型更是雪上加霜。
白五此刻终于感受到了刘栋当初的绝望,缺乏弓箭手、缺乏骑兵、步兵又没能排成严密有序的阵型,他面对张维贤的袭扰可谓是没有丝毫的
^0^还手之力。
每次他想趁明军骑兵靠近时带兵扑上去,张维贤的骑兵们挥动马鞭、一个加速就把义军士兵轻松甩开,还顺带着朝追兵脸上射出一波箭雨。
白五又不甘地带队尝试了几次,结果不仅连明军骑兵的毛都没摸着,还把义军本就混乱的阵型拉扯地更加稀碎,让张维贤找到机会分割并歼灭了一小部分义军。
义军的阵型在张维贤一次次的试探性攻击之下被搅得越来越乱,张铭率领着明军大部队匆忙从战船上跳到岸上,马上就要冲过来将义军左右包抄。
眼看事不可为,白五也顾不上那些降兵和其他依附于义军的起义军了,招呼着白七带上自己的老部下们拔腿就跑。
连白五和白七都带着义军跑了,其他人就更没有抵抗下去的念头了,纷纷就近钻进树林里没命地向后逃,上万名义军眨眼间便作鸟兽散。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七十四章 树林设伏
短暂的僵持过后,白七“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连连后退,晃晃悠悠地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却不禁咧嘴冲着张维贤狞笑。
“你这小白脸倒还有几分本事,等我喘口气咱们再来!”
他自幼好勇斗狠,经常打人、也没少挨打,跟着白五贩私盐之后受伤更是家常便饭,对这样的伤势早就习以为常。
张维贤暗暗运气、以呼吸法强压住自己吐血的冲动,白皙的侧脸上却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他此刻的震撼。
除去机动力以外,骑兵相对于步兵的第二个优势就是可以借助马力。
蒙古马全力奔驰之下速度可以达到四十公里每小时,让这样一头时速四十公里、连人带马起码五百斤重的庞然大物去冲击一个普通人,就算骑手不挥舞兵器、靠撞的都能把那个步兵撞死!
因此正常来说,步兵对抗骑兵最好的结果就是一换一。
就算你能在两人交错之间躲过骑兵的兵器、一记刁钻的攻击解决马上的骑手,强大的冲击力也会顺着兵器传递过来折断你的臂膀。
但就在刚才,自己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莽汉居然硬生生凭肉身挡下了这次攻击,还顺带把张维贤自己给震了个七荤八素!
这家伙要么是天赋异禀,要么就练了什么诡异的功法,跟这种人近战绝不是明智之举!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张维贤当即调转马头,想拉开距离之后用弓箭射死白七。
“小贼哪里走!把他给我围起来!”
但白七哪里肯放他走,他一面快步上前与张维贤拉进距离,一面大声呼喊着指挥义军士兵将张维贤团团包围起来。
白七一发话,周围的义军士兵立刻不怀好意地围了上来。
再好的战马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距离之内加速,没有速度和马势、张维贤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从这样密集的人群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张维贤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自己刚刚真是气昏头了、一时冲杀地太深,部下还都在与偷袭的义军士兵鏖战,一时间根本不可能赶过来支援。
眼看现在撤退的风险太大,张维贤也只能硬着头皮与白七战作一团。
周围的义军士兵见两人走马灯一样厮杀在一起,生怕自己上去会帮倒忙、反倒影响了白七的发挥,索性就继续朝着包围圈中的明军合围而去。
张维贤仗着自己兵器比白七更长,当即抢占先机、将手中长枪抖出一朵令人眼花缭乱的枪花,毒蛇般同时朝白七上半身的三处要害刺去!
而白七看着像一头人立而起的笨重黑熊,实则动作和反应极为灵敏,而且对战斗有种异乎寻常的直觉,总能精确领会到张维贤下一次进攻的方向和意图。
白七也知道自己论招式远不如张维贤,他索性不管什么招式不招式,硬是仗着自己天生神力、每一下都冲着张维贤刺向他的长枪挥去,直接将对方的兵器用蛮力震开。…
五十几个回合下来,张维贤被白七这种朴实无华的攻击打得苦不堪言,他习武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蛮不讲理的对手!
两人的兵器每次相碰都会把张维贤震得整条手臂过电般发麻、虎口胀痛地几乎握不住长枪。
而白七仍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管两人硬碰硬时产生的反震有多大、多密集,这家伙甩甩手就能继续跟没事人一样迎上来,张维贤渐渐地落入了下风。
在白七蛮不讲理的怪力和灵敏面前,张维贤之前苦练的所有精妙招式都无从施展,这是个超出了他所学范围的可怕对手!
“公子闪开!”
熟悉的喊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张维贤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一记斜刺捅向白七腋下逼他退开。
趁着白七后退闪躲的间隙,张维贤使尽浑身气力用双腿夹紧马腹。
战马领会到主人的意思后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随后竟高高抬起自己的两个前蹄、像人一样高高地原地立了起来!
白七不通马术、顿时被战马人立而起的景象吓了一跳,他还以为张维贤准备让战马来踢自己的面门,立刻向斜后方跳去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还没等白七弄清眼前的状况,十几声清脆的鸟铳枪响突然在不远处响起,灼热的弹丸朝站在原地的白七直扑过来!
白七听到枪响的瞬间就连滚带爬地试图逃离,但还是有一发流弹不偏不倚地正中白七后背,一汪滚烫的鲜血顿时从白七肩胛处飙射而出!
钻心的疼痛从肩胛处直冲头顶,白七踉跄着在地上滚了一圈、险些疼得直接昏死过去!
但他也知道现在昏过去意味着什么,当即猛地咬破舌尖,借剧痛和鲜血的刺激迅速恢复了行动能力,几个闪身消失在义军的人群之中。
远处骑马赶来的张铭冷哼一声收起了鸟铳,都什么时代了还在这单打独斗,有这个工夫直接让火枪队开火不是更好使吗?
管你是什么无双猛将、武林高手,铅弹就是能在血肉之躯上一钻一个窟窿,练什么功都没用!
^0^
赶走白七、暂时救下张维贤之后,张铭带着骑马亲兵们在远处完成加速、而后一头撞进散乱的义军人群里,轻松将本就乱哄哄的义军阵型凿个对穿来到张维贤面前。
被张铭救下的张维贤不禁松了口气,但他又觉得这样有些丢脸,便赌气般瞪着张铭。
“张铭你捣什么乱!难道本将军还打不赢那个莽汉吗?”
“末将没有质疑将军的意思,但请您看看周围吧。”
张铭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而是焦急地冲张维贤抱拳低头,示意他回头看看仍处在包围圈之中的明军。
论武功、白五远不如自己的弟弟白七,但白五同样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他的优点在于狡黠阴毒、头脑灵活。
打不过明军就设伏阻击;明军阵型齐整就放毒雾惊吓扰乱明军;有军官尝试着重新把部队组织起来,他就让麾下的神箭手和火枪手定点狙杀活跃的明军军官。
第二百七十七章 损失惨重
在义军的突然袭击、毒雾的扰乱和白五的刻意干扰之下,明军此时已经完全没有阵型、配合这种概念了,彻底跟义军陷入了乱战之中。
而且由于身为将领的张维贤自己冲到了敌阵中失去联系,留在军阵里的几个明军副将之间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自然也就没有统一指挥这一说。
几个有能力和威信的军官也只能将自己的部下聚拢起来,分成几个紧密的小团体各自为战、只求自保。
白五也只让部队将这些小股明军团团包围起来,专心带人杀伤其他处于混乱之中的士兵。
毕竟他们这次伏击也不真是为了击溃明军、或是打一场漂亮的围歼战,而是造成尽可能多的伤亡后在明军援兵到达之前迅速撤离,让张维贤不敢再这么肆无忌惮地袭扰义军。
明军此刻已经乱作一团,而白五为了能用这次伏击打疼张维贤,担任伏击主要战力的不是降兵也不是残余的盟军,而是他自己带来和拉拢到的五百名盗匪。
这些盗匪不通军阵、没有配合,平时专好在山野和街巷之间逞凶斗狠,个人战斗力还能看,但放到军阵里就是个大号的炮灰。
毕竟正经军队交战的强度远不是江湖死斗能比的,哪怕是最拉胯、最不值钱的卫所军好歹还有成百上千人的规模,以及装备率近半的鸟铳。
众所周知,枪子这东西打在任何肉体凡胎上都是真实伤害,十步之内就连甲胄都打得穿,配合上卫所老农们最爱的长枪阵往那儿一摆,地形好的话打五倍、甚至十倍的盗匪都不是什么问题。
但盗匪们在这种乱成一锅粥的烂仗里表现十分良好,在这种彻底失去指挥、各自为战的烂仗里,他们的个人武力和勇敢被发挥到了极致,一时间居然成功压制住了张维贤率领的追击部队。
“公子现在是大明的将军,数万将士的生死都寄托在您的一念之间,还请以大局为重!”
眼看张维贤手里最精锐的营兵居然被盗匪们按在地上杀,张铭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当即苦口婆心地规劝张维贤收起自己的傲气好好指挥。
这可不是量大管饱的卫所军,也不是被皇上和首辅随手丢给他废物利用的京营,而是叔伯们自掏腰包给张维贤凑出来的精锐营兵,死上一成都会大大影响明军的战斗力!
张维贤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不禁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还在激荡的心绪平静下来,冷静地观察这场战斗的破局之处何在。
重整旗鼓的张维贤率领骑兵队从战场边缘呼啸而过,寻到人群稀薄处便带队径直冲杀进去。
那些沉浸在混战中的义军士兵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张维贤已经强行将他们和其他义军分割开来,率军从四面八方进攻这支被合围的义军。
被分割包围的义军瞬间士气大降、再无刚刚势如破竹的声势,而得到主帅支援的明军士兵无不士气一振,配合着张维贤的援兵硬生生吃掉了几股过于深入的义军,局势逐渐开始逆转。…
白五眼看预定的威慑作用已经达到、再打下去有被明军援兵击溃的风险,便又命人甩出十几枚弹丸爆出墨绿色的毒雾,趁明军慌乱之时带着部下匆匆离去。
虽然成功击退了义军,但白五的狡诈和白七的勇悍还是让张维贤心有余悸。
他顾不上继续追击撤退的白五等人,而是立即着手救治伤员、清点战损,防止己方再因为逃兵和受伤出现更多损失。
当张铭一脸的欲言又止、又不得不得低头把战损报告递给自己时,张维贤心中不禁“咯噔”一声。
他用颤颤巍巍的双手接过报告看了一眼,然后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最后两眼一黑、晃晃悠悠地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为了追求机动性,张维贤亲率一千名精锐营兵衔尾追杀白五,将大部队远远地甩在了后头,幸好张铭一直放心不下张维贤,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派信使过来联系一次前军。
即便这样,当张铭的援军赶到战场时也已经过了足足两炷香的工夫。
因为极度的混乱和援兵的姗姗来迟,营兵们在这场战斗中光是当成被杀的就有足足二百多人,轻重伤加在一起足有四百多,堪称是人人挂彩的惨烈战役。
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那些伤兵至少会有一半人死在伤兵营里,这可就是整整六百多人、接近两成的损失了!
要知道在之前那场正面击溃义军的战斗中,张维贤在没有准备的遭遇战里一举击溃了上万人义军,就算这样营兵们都只出现了五十几人的伤亡。
但张维贤统率的营兵们居然在这种地方损失了四百余人,这场仗不仅输得很惨、而且输得异常丢脸,张维贤都不知道回去以后该怎么解释这场战斗的失利。
白五本打算通过一场有力的伏击威慑明军,让张维贤安分一点、不要那么频繁地袭扰自己,谁知这反而引来了张维贤疯狂的报复式袭击!
他将手上所有的骑兵以二十人为一个小组,而后派人就近进入城镇大量采购烟花爆竹,几乎每一支骑兵小队都会随身携带烟花,谁找到逃亡的义
^0^军或是中了埋伏就立刻朝空中释放烟花。
白五麾下的义军在此等强度的搜查下无所遁形,而且由于追兵的碎片化、他也不可能再打一场之前那样漂亮的伏击战,只能闷头朝着预定的埋伏地点逃亡。
而且这些小队的缺德之处还在于:如果义军没有发现他们、还让这些人成功摸到了自己的临时营地,那这些烟花就会直接在义军的营地之中爆炸!
当逃亡的义军士兵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安全、隐蔽的地方准备喘口气的时候,这些索命的阎王就会在夜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营地附近的树林之中。
伴随着烟花爆炸的巨响和焰火,数不清的人头在黑暗之中攒动靠近、马蹄声和明军的呼喊声在耳边越发清晰,义军便只能在极度的惊恐和疲惫中继续亡命奔逃,在路上把最后一滴气力耗干。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七十八章 首功制
五天之后的一处峡谷之中,穿戴着全套甲胄的张维贤在亲兵们的簇拥下从容不迫驱马走出军阵,他笑吟吟地冲远处负隅顽抗的白五扬了扬下巴。
“不逃了?”
“你他吗是真的能追啊。”
白五则报之以森然的冷笑,相比于张维贤的志得意满、他现在的形象则颇为狼狈。
他的双眼中布满了通红的血丝,全身的甲胄早就在不知哪次逃亡中脱下来随手丢到路边,暴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狰狞可怖、被血痂覆盖的伤痕,部分伤口里缓缓渗出发黄的脓水。
义军最后的一千余名溃兵瑟缩着聚集在他身后,大部分人的意志和体力早已在漫长的逃亡中被消磨殆尽。
除了少数两眼通红、颇有狗急跳墙之势的亡命徒,绝大部分人都做好了“只要明军冲锋就立马投降”的心理准备,他们已经顾不上投降后会有什么下场了。
而张维贤则在亲兵们的层层保护之下微微一笑,像准备好收割丰收稻田的老农一般慈祥地打量着眼前这帮溃兵。
十天之内结束战斗;几乎是一比八的战损;平息叛乱后没有给溃兵袭扰地方的机会,免去了朝廷事后动员营兵和卫所军清剿、驻守当地的麻烦。
作为张维贤来到南直隶以来第一次万人级别的战役,虽然之前出了树林伏击的小插曲,但他的表现已经足够惊艳,完全对得起皇上拉下脸来力挺他的恩情。
白五麾下这股叛军是张维贤在南直隶见过势力最大、也最难缠的一股,有了这上万贼寇十天内被镇压的优秀例子,相信其他蠢蠢欲动的家伙也能老实不少。
与此同时,白五隐蔽地扫了一眼峡谷两侧的山崖,那里仍旧是空空如也。
话说这就是约定好的伏击地点没错吧?这人呢?祝广昌那个混蛋不会打算一箭双雕,直接把明军连着自己一起给铲除了吧?
白五越是这么想心里越慌,他之前种种对不起朱翊钧的事迹一齐涌上心头,冷汗逐渐布满了白五的额头。
“多说无益,结束这场战斗吧。”
见白五直到现在都没有露出绝望和哀求的神情,没有欣赏到期待场景的张维贤略感无趣,随意朝身边的副官挥了挥手,示意他发出“总攻”的旗语。
他知道对面那些义军已经被逼到了极限,只要自己当众做出投降不杀的允诺,那就大概率可以兵不血刃地结束这场战斗。
但那又怎么样呢?最后这场战斗就是拿来让底下人刷人头数的,明军无论如何都不会要一个俘虏,不然用来计功的首级从哪来?
明军素来以首级作为计算军功的指标,朝廷对张维贤的要求是迅速让南直隶平静下来,他的首要任务是维稳,只要地方太平、就算没有斩获也是莫大的功劳,张维贤对斩获没有太大的需求。…
但他手底下的大小官兵们可都指望着叛军的人头来升官发财呢!击溃不行、俘虏也不行,必须是实打实地把这些叛贼按在地上割脑袋!
大明自开国以来就历行“首功制”,一颗北虏首级官升一级;两颗女真首级官升一级;三颗番苗蛮贼官升一级;六颗内地叛贼首级官升一级,每颗首级赏赐二十两纹银!
除此以外,军官的奖赏与部下斩首数量挂钩。把总、指挥等军官,若领军五百,部下每斩首五颗可升一级,若领兵千人,部下每斩首十颗可升一级。
而且朝廷对于首级的判定十分严格,身份、年龄、首级的破损程度都会被列入考核的标准,朝中那些文官向来对这种需要花钱的事情极为较真。
往往九边的军队劳师动众地出塞一趟,来回折腾好几个月、死上几百人都只能有四五百个首级的斩获。
正是因为首级的重要和珍惜性,九边地区甚至衍生出了用于交易首级的地下黑市。
九边有许多渴求建功立业的将门子弟、权贵公子和商人之子,他们手里有的是白银,但不一定每个人都有上阵杀敌的本事和胆量。
而总有一些幸运地获得了首级,却因为家人或自己重病等突发情况急需大笔银两的士兵。、
这时候,一些消息灵通人士就会为他们牵线搭桥、让双方各取所需,黑市里最值钱的北虏人头长年维持在百两以上的高价。
已知大明南军每年能领到的饷银为五两到八两、北军约为十二两,人上人辽东军有二十两,而地下黑市的北虏首级可以卖到上百两纹银。
也就是说,一颗北虏的首级大约相当于南军的二十到十二年、北军的八年、辽东军整整五年的纯收入,而且这还是最低最低的普通青壮价格,北虏军官和贵人的首级还能再翻好几倍。
因此如果你偶然穿越到大明成了军户,又没有张居正那种级别的头脑,穿越前也不是什么在市场上搅动风云的商业大佬,却有把子力气和胆量。
那么别犹豫了,跑到九边砍蒙古人就是你最好的出路,收益丰厚、前途远大,万一失败了投胎也十分地方便。
在首功制的作用下,虽然大明的士绅优待和土地兼并问题极为严重,但大明的
^0^阶级流动性居然意外地很不错。
本朝文官里首辅张居正是普通军户出身,武将里宣府总兵马太师干脆是俺答汗的马奴出身,大明所有的内阁大臣里超过半数都是寒门、甚至干脆贫民出身。
当然首功制也有一点小小的副作用,由于普通士兵和军官只有砍人头这一条升官发财的渠道,因此几乎所有明军下手都极为狠辣。
光把反抗的敌人杀干净了还不够,俘虏、平民、部落幼童都不愿意放过,偶尔还会把沿途的汉人村落也一并祸祸了,试图拿老百姓的人头去冒领军功。
朝中文臣对马芳、李成梁等边将的弹劾就主要集中在这方面。
据兵部尚书方逢时的题本所说,九边明军经常枉顾朝廷对蒙古部落的招揽、分化和互市政策,边将为了军功而擅自挑衅蒙古部落已经成为常态。
最让朝廷不满的一点是:这群明军出塞之后见人就杀,就连那些已经依附大明的部落和出塞耕种和放牧的汉人都不放过,所到之处堪称寸草不生,被大明百姓和蒙古部落亲切地称呼为:贼配军。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二百八十章 断其后路
作为折中的解决方法,成祖以后、朝廷基本只把王爷们分封到内地,除了额定的几百名府兵之外不再给予藩王调动当地军队的权力,同时严格限制藩王们干涉地方的行政权和财权。
但奉天靖难、清君侧这个借口理论上还是可以用的,只是极少有藩王有这样的本钱而已。
这也是朱翊钧一直坚持把安福王带在军中的理由,有安福王在、朱翊钧才能把自己同那些纯粹的反贼区分开来,那些乡老们才会配合他搞自治会。
说到底,朱翊钧造反是为了拔掉地方士绅、拉起一支终于他个人的武装力量、为燕京的政治斗争造势,而不是真的要把南直隶打烂,这样的话名正言顺就非常重要了。
“这......我不相信安福王真的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让安福王出来见我!”
张维贤被朱翊钧这番话说得瞠目结舌,他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作为一个勋贵出身的武将、他的政治和辩论素养远不及接受帝王教育的朱翊钧,一时间根本不知该如何辩驳。
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安福王的封地在襄阳,那里的确人口稠密、经济上也称得上富庶繁华。
可襄阳被地方士绅、胥吏和文官们牢牢把持着,这些人在金钱上是不会亏待安福王的,但绝不至于伙同安福王意图造反。
而且安福王既不像成祖一样戍守边疆,在边境军队中享有巨大的声望;也不像宁王那样享有皇帝的恩宠,可以仗着皇恩组建私人卫队、插手地方行政。
安福王哪来的资本组建这样一支规模庞大的叛军?还从湖广流窜到南直隶来了!
此时湖广的动乱还尚未平息,朝廷觉得一位藩王失陷简直丢尽了天家颜面,便一面下令封锁安福王失踪的消息,一面拼命催促川军和辽东军寻找安福王的踪迹,张维贤远在南直隶平叛,自然对湖广的密辛一无所知。
张维贤麾下的士兵也不禁窃窃私语起来,如果这是一场普通的叛乱,那他们自当奋勇作战,就算不幸兵败,很多人忌惮着家乡的亲人也不敢投降贼人。
但两个姓朱的争皇位可就要另当别论了,反正都是当兵吃粮、吃谁的粮不是粮?皇上还真能把自己的宗亲当作叛党给办了不成?
最后就是真打不过,八成也能混个招安糊弄过去,至于皇上日后会怎么折腾安福王?那就不是他们当兵的需要考虑的了。
这样看来,投降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朱翊钧眼角的余光瞥到西南角一面不断摇动的青蓝色旗帜,他顿时心中大定、不禁露出一抹胜利者的笑容。
“你会见到他的,不过是在本帅的战俘营里!”
剧烈的爆炸声突然从远处传来,杜宝兴提前埋在峡谷入口两侧的炸药轰然爆炸,直接将明军最后的退路堵塞起来。…
后路被断、张维贤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山崖上的义军士兵纷纷投下早已准备好的滚石和檑木。
山下的明军顿时一片大乱,士兵们不顾军官的呵斥、惊恐地四散逃开以躲避从山坡上滚下来的滚石和檑木,紧紧随其后的义军趁机发动了冲锋。
义军以每三人为一小组、三十人为一小队迅速将本就散乱的明军切割开来,在局部战场最大程度地扩大了义军的人数优势。
火枪手和弓箭手在队官的指挥下抢占制高点,对那些还敢顽抗的明军集火射击、进一步打击明军的士气。
由于操练的时间太短、这些士兵之间的配合还相当生硬,但对一片混乱的明军来说已经足够致命了,一切正在向朱翊钧预想中那样发展,战况很快就出现了一边倒的趋势。
但此时朱翊钧的脸上没有半分笑容,因为张维贤身边的数百名士兵没有像预想中那样被滚木和巨石冲散,而是由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在后,围绕着张维贤组成了紧密的圆阵。
每有滚石和檑木冲到阵前,刀盾手们便大喊着举盾顶上去、以自己的肉身朝巨石发起冲击。
人力自然不可能与滚石相抗衡,刀盾手们与滚石接触的瞬间就被撞得口吐鲜血、直接朝反方向倒飞出去。
部分倒霉的刀盾手更是直接被砸到在地、大半个身子被碾城肉酱,尚且完好的半个身子倒在血泊之中,因为死前的条件反射不住抽动、颤抖,让人远远看上一眼就遍体生寒。
但他们的牺牲并不是没有意义的,来势汹汹的滚石经此一遭声势锐减,速度不由慢了下来。
后排十几名长枪手抓住机会、一枪刺到滚石下方的泥土里,十几人合力将巨石挑开,而后将受伤的同伴拖进圆阵里,后方的士兵快速补上伤者的位置继续抵抗。
没过一会儿的工夫,圆阵外围就起码倒下了六十余名刀盾手这些强行冲击滚石的士兵无不是筋断骨折、奄奄一息地瘫倒在地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虽然营兵们伤亡惨重,但他们真的用人命硬生生顶住了滚石和檑木的冲击,后续赶来的义军面对如此紧密而完整的阵型一时间不知该从哪里下手,几次冲锋都被轻而易举地打退。
“这倒真
^0^
是......大大超乎了我的预料啊......”
这种凶悍顽强的防守看得朱翊钧眼角直抽,这还是明军吗?这还是大明的士兵?张维贤那小子有这等练兵的本事?
但凡朱翊钧有三万这样的勇士,努尔哈赤还算个屁啊?明年的今天他就能在日本京都册封张维贤为五星上将,让他去当日本的太上皇!
自土木堡溃败、英宗夺门之变复位以后,原本掌握着京营的勋贵们日益衰落,兵权便落到了文官们手里,而大明绝大部分文官会不会领兵、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
发展到启元年间,京营内部已经被各党派渗透地跟筛子一样、彻底沦为了政治斗争的工具,战斗力无限逼近于农奴般的卫所老农。
就是这样一支已经沦为斗争工具的军队,今天居然当着他的面整了这么有血性的一手,这属实刷新了朱翊钧对京营的认知。
按理来说,明军能打、他这个做皇帝的应该高兴才是,但这份血性现在却有点坏事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淮泗精兵
原本有些惊慌失措的张维贤见状心中大定,这些士兵当然不是京营士兵,而是勋贵们从淮泗为他募集的精锐部队,有他们在、军队就垮不了!
短短几息就有六十余名同伴战死,而且死相极为凄惨、连尸体都不完整,周围还有密密麻麻的敌军围攻,援军不知何时能够赶来。
此等恶劣的条件之下,哪怕是精锐营兵们也不禁心生绝望和悲凉,士气渐渐低落了下去。
见众人士气萎靡、大有兔死狐悲之感,军阵中一名高大雄壮的男子忽然冷声大喝。
“大战在即、现在不是我们应该悲伤的时候!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小心迎敌!他们都是为了拱卫天子、剿除逆贼而死的英雄,不要丢他们的脸!
我徐三才以石梁徐家的名誉担保,今天所有战死的弟兄家人都会得到赡养,只要我姓徐的还有一口饭吃,就觉得饿不到他们的家小!”
自称“徐三才”的人似乎在营兵中很有威望,他一席慷慨激昂的鼓舞和允诺说罢,原本有些动摇和畏缩的营兵们又重新振作起来,防线也更加稳固。
“五十两!只要此战获胜,张某以英国公府的名誉承诺:在朝廷的赏赐之外私人贴补给每个战死的士兵五十两纹银!”
见徐姓首领凭自己的威望稳住了营兵们,张维贤也毫不吝啬地开出了极高的赏格,表示愿意自掏腰包为营兵们发放抚恤银。
英国公一脉从张辅开始、在大明足足盘踞了上百年,底蕴不可谓不深厚,在典当、土地、军队等可以捞钱的行当资本也相当雄厚,张维贤说自己给得起这笔抚恤银、没人会怀疑他的能力。
既然张维贤都敢拿英国公一脉的名誉来担保了,营兵们思衬片刻,觉得国公爷的名誉还是比自己的五十两值钱一点的,顿时一扫之前的颓势、跟打了鸡血一样狂呼酣战。
见营兵们不仅在极度的劣势下维持住了士气,甚至还能在军官的指挥下发起反击,屡次击退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的义军士兵,朱翊钧见了鬼一样扭头看向赵风子。
“这些人是什么来头?朕......本将军领兵十余年,还从未在内地见过此等劲旅!”
赵风子头疼地咬咬牙,他和朱翊钧预想过勋贵们会自掏腰包资助张维贤,但没想到燕京那帮勋贵会这么看重张维贤这根救命稻草,这怕是把家底都豁出来了!
“他们的口音听起来相当耳熟,让我想想......淮泗!难道朝廷这次从淮泗募集了精兵?”
“淮泗”,这个似曾相识的词汇瞬间勾起了朱翊钧许多回忆。
在淮安府与山东布政司的交界处,有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名叫“淮泗”。
它的北方是学风浓郁的孔孟之乡,南方是科举大户江南世族,这么个好地方明清两代加在一起也就出了一个状元,整个一东南地区科举繁荣的漏网之鱼。…
其实这也不能怪淮泗人民不用功读书,实在是传统的“耕读”模式在这里基本行不通,其中缘由要从一个叫“宋”的神奇王朝说起。
由于北宋时期的朝廷在闷头往南跑,而留守燕京的官员是一个叫“杜充”的王八蛋。
杜充跑路的时候生怕被金军追上来,为了拖延金军追兵的速度,他创造性地与一千年后的一个光头心神交汇,整出了“决开黄河、水淹敌军”的超级绝活。
这一决黄河就出了大祸,追击的金军没淹死几个,但洪水却像脱缰的野马一路向南狂奔,一头撞进泗水,又大力插入淮河奔向大海,把沿途的百姓祸祸地十室九空!
北宋时最为富饶繁华的两淮地区毁于一旦,近千万人无家可归、沦为难民,单是直接死于洪水的百姓就多达二十万。
而整出这么一手狠活的杜充也不是什么为国效力、不择手段的大宋忠臣,他后来高高兴兴地跑去金国当了高官,连家人因此被流放远恶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谁知道就是这么一个忘恩负义、毫无廉耻的狗罕见,居然贡献了北宋时期对金国最有力的一次打击!
原来经过大宋的过度开垦、三易回河和杜充决河等令人匪夷所思的操作,黄河早已忍无可忍、迫不及待地准备给这些愚蠢的人类一点颜色看看。
到了金章宗后期,黄河的频繁改道和数次决堤对金国的农业造成了毁灭性打击,章宗不得不将大量人力物力耗费在治理黄河之上,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金国的衰落。
从那时起,淮泗地区就陷入了频繁的水患和匪患之中,大量耕地变成了无法耕种的盐碱地,隔三差五还要被黄河淹一淹,农业在这种环境下自然发展得让人很是发愁。
《周易》里有这样一句话: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意思是人遇到了困难不应该墨守成规,而应该主动寻求新方法来取得更长足的发展。
在发现种地根本养活不了自己之后,淮泗人民果断选择了寻求新发展、开拓新思路、落实新布局,顺应时代的发展创新求变。
他们仔细研究了自己家乡的地理环境,决定充分发挥淮泗地区的区位优势、找到贫困痛点、结合
^0^
地方民风打出一套生猛的组合拳。
用人话来说,淮泗地区的淳朴乡民发展了一点种地之外的小副业:打劫。
他们发现,这些被泡坏了的荒地虽然不能种粮食,却意外地适合用来养马、驴和骡子这种大牲口。
而骑上这些大牲口,又意外地很适合他们运用骑术和地形跟官府玩躲猫猫,当一个来去如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马匪,在面对全员赤脚的官兵时占尽机动性上的优势。
因此在耕种之余,淮泗地区的年轻人纷纷开始习练拳脚功夫、练习马术,能吃上几口肉的地主家孩子更是勤练骑枪和骑射,
等这些年轻人觉得自己练得差不多了,他们就会三五成群、啸聚乡里,选择发展拦路抢劫、打劫商队、袭击朝廷运粮队等多种多样的新式业务。
第二百八十二章 峡谷死斗
而且由于他们以宗族、乡社为单位出去打劫,身边的弟兄们既是生死相托的战友,又是一起从小玩到大的乡党,一个人在战场上的表现会直接经这些战友的口传遍四里八乡。
你作战勇猛大家都敬佩你、认你当大哥,就算不幸在战场上出了意外,大家平日里也会对你的家小关照一二,偶尔提起时也要抱拳称一声英雄;
你要是战场上怂了、抛下兄弟们自己跑路,那你以后还在乡里住吗?不怕兄弟们看不起、甚至报复你家里人吗?全家都还在乡里面住着呢,又能往哪儿跑?
在这种公平公正、民主监督的氛围之下,这些马匪的组织度和士气居然远超普通明军,在小规模战斗中几乎是骑在官军头上打,州府的营兵来了都不好使。
经年累月的练武、抢劫和对抗官府不但深度培养了淮泗人民的技战术水平,还让他们的性格更加坚韧厚重,对劣势和死伤的忍耐力不可以常理而论。
现在阻挡着朱翊钧将包围圈内的战斗收尾、活捉张维贤的,就是这样一支厚重而坚韧的部队。
燕京的勋贵们也知道京营都是些什么货色,那些士兵打打山贼流寇什么的还好使,真要碰上棘手一点的倭寇和叛军,他们敢直接把张维贤丢给敌军跑路。
因此勋贵们瞒着皇帝和内阁,偷偷发动关系从淮泗雇佣了三千名乡勇组成独立的标兵营,以“义勇”的名义跟在军中效力。
除了被刻意关照过的军械和后勤,这三千名士兵的饷银也直接走英国公府的私账,抚恤和赏赐更是被单独计算,待遇跟辽东的人上人都有的一拼。
营兵们的拼死抵抗激励了周边的明军,勉强从伏击中维持住阵脚的明军纷纷向着营兵们靠拢,围攻的义军虽然占尽优势,但短时间内还真的没办法结束战斗。
朱翊钧和赵风子在山崖上急得焦头烂额,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打破眼前的僵局,朱翊钧干脆亲自披挂上阵,试图亲率骑兵将营兵们的防线冲开。
但峡谷的复杂地形在限制明军的同时,也让朱翊钧最擅长的骑兵战术几乎没有施展的余地。
他几次率队冲锋都没有收获一点成效,还险些被躲在军阵里的张维贤一箭射中面门,后来也只好躲在后面指挥部队源源不断地扑上去,寄希望于用人海战术消磨营兵们的体力和意志。
峡谷内的战斗陷入僵局的同时,负责带兵把守峡谷入口的李荣山也没有轻松到哪里去。
望着远处乌泱泱一大片、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明军,哪怕以李荣山沉稳木讷的性格看了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竟然来得这样快......”
有了上次的经验,张维贤这边的消息一断、张铭就立刻意识到了事情不对,他直接带着上万名士兵脱下甲胄、舍弃后面的大部队轻兵来援。…
杜宝兴准备的爆炸只能暂时封堵住峡谷的出口,眼看上万名明军直接挽起袖子过来清理入口,李荣山也只能硬着头皮带兵迎了上去,双方在爆炸后的废墟之上陷入了你死我活的混战之中。
至此,朱翊钧带来的两万五千名士兵已经几乎全部投入战场,这已经是他短时间内能拉起来的所有可战之兵了。
其余部队要么刚刚投降义军、现在拉来打张维贤有临阵倒戈的风险;要么就肩负着作为疑兵控制扬州府境内交通要道,防止其他地区明军来援的重任,朱翊钧已经没有任何援军了。
至此,局面彻底僵在了这里。
淮泗精兵的出现大大超出了朱翊钧的预料,他短时间内拿不下包围圈里的张维贤,包围圈外的张铭又正不计代价地强冲山口,随着明军后续援军的陆续赶来,李荣山面对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现在张维贤和李荣山都是靠着一口气挺在那里,谁先挺不住,谁就会被对方的得胜之师一口气追出十里地,麾下的部队到时候最少也要溃散掉一半以上。
张维贤的京营还好说,反正部队的花名册还在他手里,你一个燕京人能在南直隶跑出多远?反正迟早是要被抓回来继续为老朱家卖命的,左右不过是麻烦一些而已。
但朱翊钧手下可全是降兵、盗匪和刚刚募集不久的乡勇,这些人溃散了就约等于阵亡,往林子里一钻神仙也没法把他们找回来,到时候义军能剩下两成就算上天保佑。
要是在这里丢掉八成的部队,朱翊钧又能撤到哪里去重整旗鼓?泰州?东台?
他没有退路的,输一次、就会输掉所有,在这里兵败的唯一结果就是像丧家犬一样被张维贤撵得到处跑,最后被堵在某个不知名的山谷里乱箭穿心而死。
谁都不愿意当那个最先挺不住的输家,朱翊钧、张维贤、李荣山、张铭都渐渐地打红了眼,明军和义军的伤亡数字飞速攀升,士兵们必须踩着小山般的尸体才能继续与敌军交战。
峡谷里的战斗打得越发惨烈,东北角的山崖上,邓元飞正百无聊赖地指挥着部下挥动旗帜传达命令。
他最拿手的骑兵在峡谷里施展不开,朱翊钧就干脆把负责舞动旗帜、传递信息和命令的
^0^
旗语部队交给他指挥,顺便也临时把清儿托付给他照看。
与以往几十几百人的小规模战役不同,上万人的正面战场是真正的绞肉机,上至将军、下至士卒,战场里的任何人在任何时间以任何方式死去都不足为奇。
号称“辽东虎”的李如松不就是在一场理论上毫无风险的追击战里,玩笑般地被一名惊慌失措的日军溃兵一枪打中面门,而后伤重不治战死的吗?
如果可以、朱翊钧绝对不会将自己置于这种程度的险境;如果他必须亲自冲锋陷阵,那他身边一定有密密麻麻的亲兵保护;如果他仍旧感觉不安全,那他就绝不会让自家妹妹跟过去。
因此清儿虽然在山崖上急得直跺脚,可也只能认真观察峡谷内的战况,争取及时用旗语将情报反馈给正在鏖战的朱翊钧。
第二百八十三章 整一波大的!
峡谷里的鏖战又持续了一炷香的工夫,西北方的义军突然挂起一面青蓝色的战旗急速摇动,清儿疑惑地盯着它看了半天也不解其意。
“邓元飞,中军的旗语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义军的所有旗语和暗号她都背得滚瓜烂熟,却从没见过这面战旗,邓元飞倒是轻叹一声、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
“那个旗语的意思是:战况不利,启动备用方案。”
“备用方案......哥哥还背着我藏了什么破敌之策?”
清儿惊讶地一挑眉毛,她偶尔会帮赵风子打下手处理一些重要的义军后勤工作,朱翊钧处理机密军务时也从来不躲着她。
那些足以要义军命的机密情报每天就放在朱翊钧的案头,朱翊钧不时还会挑几个典型的案例、把清儿抱过来分析给她听,她对义军的了解程度可以说仅此于朱翊钧本人。
现在的义军真的已经把所有底牌都亮了出来,哥哥能从哪儿再变出一支足以扭转战局的援军?
但邓元飞却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沉默地朝清儿缓缓走来。
他身后的七八名亲兵呈半圆形散开,同样不怀好意地跟在邓元飞身后缓缓迫近,其中一人手上还拎着跟粗壮的麻绳,一副准备活捉了清儿的样子。
“你想干什么?”
清儿眉头一皱、暗暗运起内力,衣袖里原本静静缠绕在她左臂上的“水心”顿时活了过来,晶莹剔透的剑身在内力的刺激下微微颤抖,锋利的银针悄然滑落到手中。
出乎清儿预料的是,她身旁那十余名朱翊钧直属的亲兵也没有任何表示,他们低头侧首、不敢直视清儿的眼睛,却也没有去阻止邓元飞的意思。
清儿疑惑地眨眨眼睛,随后散去附在“水心”和暗器上的内力、只在手掌中还留着几分,她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冷眼去看那些缓缓靠近的士兵。
“你站在那儿把话给我把话说清楚,否则就别怪本小姐出手伤人!”
邓元飞是个只会砍人的武夫,他不可能有同时瞒过所有人的眼睛、直接策反朱翊钧亲兵的本事。
那答案就很明显了:邓元飞和亲兵们提前得到了朱翊钧的密令。
邓元飞终究还是没有直接去绑清儿的胆子,他在清儿身前五步站定、满脸为难地躬身抱拳。
“不是我邓元飞刻意冒犯大小姐,只是大帅私下里吩咐过:一旦战况不利、立刻带您逃到沿海区域乘船出海,三个月没有密探带暗号前来的话直接回到广西,随时做好下南洋的准备。
大帅知道您性子刚烈、轻易不会走,这才安排元飞......我哪有这个胆子啊!”
朱翊钧指挥几百人的部队相当得心应手,五六千人的军队也能做到良好地指挥,但指挥数万人的大规模战役这还是头一次,义军上下、包括朱翊钧自己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为了表示“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朱翊钧当着所有人的面下令船只全部出海,一个月之内不许靠岸、绝了所有人乘船逃走的心思。
朱翊钧没有说谎,他的确没有给自己准备任何退路,他真的做好了战死在扬州府的准备,但这不代表他没有为自家妹妹考虑。
毕竟将军死了可以再找、部队没了可以再招,甚至就算祝广昌本人死了,朱翊钧都能再夺舍一个慢慢培养起来。
这所有的损失完全可以概括为:损失了一个好用的工具。可惜但不致命,再给朱翊钧足够的时间,他完全能拉出第二支义军。
但清儿死了可就真死了,朱翊钧把她当家人一样养了整整六年、对她早就跟真正的家人没有半点差别,他自然要为清儿做最后一手准备。
了解到事情的始末之后,清儿心中又是喜悦又是埋怨,她深吸一口气将五味杂陈的内心平复下去,如果她不能帮朱翊钧脱离困境,那起码能做到陪他一起死。
“我在世上最后的亲人、我活下去的全部理由现在就在下面拼死奋战,我现在怎么可能离开?”
“这些元飞都明白,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请大小姐不要为难我......”
“你且放心,我事后自然会把一切好好跟哥哥解释,连累不到你身上。”
清儿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就转身继续观察战局,邓元飞面色一苦、五官跟橘子一样皱吧在一起。
这二位爷还真不愧是兄妹俩,倔强顽固的性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旁人几乎无法改变。
但朱翊钧的命令还是要完成的,见清儿没有乖乖就范的意思,邓元飞暗暗朝身旁几名亲兵使了个眼色,准备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直接打晕了绑走了事。
“别想着偷偷把我打晕,要是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脱离了战场便立刻咬舌自尽,到时候哥哥一样不会放过你。”
仿佛是能未卜先知一般,清儿头也不回地突然飘出这么一句话,顿时就把身后几人吓得连连后退。
见她态度十分坚决,邓元飞也不敢继续造次,只能一脸焦急地站在她身后默默等待。
峡谷里惨烈的战事仍在继续着,在精锐悍勇的淮泗营兵面前,义军士兵缺乏操练的弱点暴露无遗。
营兵们的阵型紧密、配合默契,而义军士兵只是乱哄哄地冲上来一顿乱砍,虽然总数上是义军占据优势,但在正面战场却陷入了以少打多的困境,进攻迟迟没有进展。
而峡谷入口的李荣山却已经渐渐支撑不住,他几次三番朝中军挥动求援的旗帜,朱翊钧也只好硬着头皮抽调一部分兵力去支援他,局势不仅没有任何起色、反倒越发恶化下去。
邓元飞在山上看得越发绝望,他还是没有忘记朱翊钧的叮嘱,在一旁小声提醒清儿。
“大小姐,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是啊,再等下去的话可就来不及了......”
清儿逡巡的目光最终停留山崖下那些废弃的盾车上,那是杜宝兴的土龙营之前组装起来、用来进攻周边明军城池的攻城器具,之后又被临时改装用来运送物资,现在正静静地趴在山崖之下。
她眼中精光一闪,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清儿扭头看向身旁的邓元飞,清丽秀美的瞳孔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决然之色。
“跟上我,我们给那帮明军整一波大的!”
题外话:感谢“汉之光武”“”“不想起名字了”三位朋友的月票打赏,祝大家新年快乐!
特别感谢“”老板的5000起点币打赏,老板大气!
第二百八十四章 爱兵如子张维贤
峡谷之内,惨烈的鏖战仍在继续着。
淮泗营兵们虽然技战术水平和勇气远胜于围攻的义军,可他们毕竟人数处于劣势,义军的车轮战和围攻飞速消磨着营兵们的体力和意志,很多人的动作和精神不自觉地迟缓了下来。
这在凶险的正面战场上堪称致命的破绽,只要一个小小的疏忽和失神,五六柄雪亮的砍刀就会兜头砍下、把他们劈得血肉模糊,营兵们的伤亡数字也很快攀升上去。
眼看着麾下的营兵们一个接一个地阵亡,张维贤心痛地几乎不能呼吸,他恨不得现在冲出去自己替那些战死的营兵挨刀砍!
别误会,张维贤一个多么爱兵如子的将领,他只是在心疼自己即将发出去的抚恤和饷银。
我们之前提到过,大明为南方士兵提供的年饷约为五两到八两,这大概是个什么水准呢?这个位面南方负责洒扫路面的人日薪二十文,而工地上力工的日薪约为五十文。
再考虑到军队给士兵发饷很多时候是发绢布、粮食,兑换成现银时还要再折上一折,而且还不能保证准时发放。
也就是说,大明几十万南军的待遇跟街头扫大街的有的一拼,远不如工地上的力工,种植园里的黑奴看到这待遇都得流眼泪。
拿着这种农奴级别的待遇,那别说什么士气高涨、英勇杀敌了,脑子正常点的人都得想着赶紧从军队中逃离,战事稍微一逆风、明军就能呼啦啦溃散掉一大片。
勋贵们既然是请淮泗营兵们来助拳,那自然不可能跟养活农奴一样随手发几块碎布了事。
所以勋贵们直接给淮泗营兵开出了辽东人上人的待遇——每月饷银一两八钱银子,缴获和首级的赏赐另算。
一想到这些银子将来都要走英国公府的私账,再稍微算算大概的花费,张维贤就心疼地直抽抽,他的眼眶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右手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此时的营兵首领徐三才完全不知道张维贤内心的真实想法,见张维贤如此为战死的营兵悲伤,他不禁感动地拍拍张维贤的肩膀。
“将军不愧是英国公张辅的血脉,能为相处不久的士兵哭泣、真可谓是爱兵如子的仁将!
不过将军也不要过于悲伤了,弟兄们是为了拱卫天子、扫除叛逆而死,死得光荣!国公府答应的抚恤也完全足够他们的家小生活了。”
徐三才不提还好,一提“抚恤”这个关键词、张维贤心疼得差点抽抽过去,那可都是他将来稳稳能够继承的财富啊!现在却就这么烧在了一场战斗之中!
但营兵们正在为了保住他的小命而拼死奋战,张维贤只好硬生生从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光荣、光荣......抚恤本将军一定会给齐的,就是嘱咐弟兄们小心谨慎些,能多活下来一个是一个。”…
见英国公之后如此关心他们,营兵们无不被张维贤“爱兵如子”的作风深深激励,一时间作战更加勇敢无畏起来,又平添了十几个不必要的伤亡,看得张维贤几欲吐血。
这些淮泗营兵好用是真好用,可贵也是真他娘的贵!平时放着不动还好,一旦指使他们去执行点什么作战任务,这真金白银就跟流水一样“哗哗”地往外淌!
哪怕是以国公府的势力,私自雇佣三千人的精锐也实在太过吃力了,打完这仗赶紧把他们解散了,留个四五百人的骨干力量就好。
张维贤正默默盘算着战后要用什么借口裁军,他身旁的徐三才突然停止大声鼓舞士气,一脸茫然地扭头看向左侧的山崖。
“那是什么鬼东西?山崩了?”
战场左侧陡峭的山崖上,七八道黑色的巨大身影裹挟着漫天的尘土从山顶直冲而下,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朝着激斗中的战场直冲过来,这竟然是那些被改装过的盾车!
盾车上的士兵们一边用钢刀敲击手中盾牌发出声响、一面大声呼喊着提醒前方的义军闪开,为首那辆盾车上的娇小身影格外吸人眼球。
“那不是大小姐......快闪开快闪开!莫要挡了大小姐的路!”
指挥着围攻的亲兵首领一眼就认出了带头冲锋的是清儿,他既惊讶于清儿会想出如此奇特的破局之策,又佩服她身先士卒的勇气和战场上的急智,赶忙连拉带喊地将盾车前进道路上的士兵清空。
原本与营兵们激战正酣的义军被身后的盾车吓了一大跳,纷纷连滚带爬地逃到一边、为冲锋的盾车们让出一条道路,团团包围中的明军这才看清了朝自己猛冲过来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峡谷两侧的山坡并不平坦,尽管清儿和邓元飞已经事先挑选了尽可能平摊的道路,但山坡上还是布满了陡坡和嶙峋的碎石。
两辆正在冲锋的盾车不幸被障碍物绊到,整个车在惯性的作用下连翻好几圈、干脆直接临空飞了起来!
车上士兵手里的火折子掉进盾车里,短短两秒过后,剧烈的光和热突然绽放、爆炸席卷了周围数十名士兵,直接把周围的义军士兵炸了个屁股尿流,车上的士兵更是当场身亡!
张
^0^
维贤这才发现,那些盾车上不仅有全副武装的士兵、还有一堆疑似火药的东西,这一发现顿时吓得他亡魂大冒!
营兵们的阵型被盾车一冲本就要崩溃,要是再让盾车上的火药炸上一炸,这里三分之一的士兵都要当场失去战斗力,哪个阴险疯狂的家伙能想出这等毒计?
“别让他们靠近、盾车上有火药!这些反贼不要命了吗?”
趁着义军士兵纷纷退开的机会,徐三才连忙组织刀牌手举盾迎击,又在后方安排好长枪手,军阵后方的长枪手们还想故技重施、合力用长矛将冲过来的盾车挑开。
但清儿事先早就在盾车上装满了增加重量的石块,营兵们使尽浑身气力、憋得脸红脖子粗也没能撼动盾车分毫,只能绝望地看着那些盾车一头撞进营兵们紧密的阵型里,在短暂的“嘶嘶”声后迸射出灿烂的火花!
第二百八十五章 斩将夺旗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过了很短的一瞬间,徐三才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在关键时刻被一个营兵推开,除了被爆炸吓得够呛、还摔了一身灰以外,伤势倒是不怎么严重。
清儿没敢直接往盾车上塞火药,而是装了许多从附近村镇采购的烟花,这些烟花的-杀伤力不大、声势却十分骇人。
明军和围在这附近的义军士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给炸懵了,烟尘散尽之前谁也不敢贸然上前,刚刚还狭窄激烈的战场瞬间就空旷了起来。
徐三才迷茫地四下环视一圈,原本紧紧环绕在他身边的营兵们已经被盾车冲散,视线所及之处全都是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士兵,他立刻焦急地四处寻找张维贤的身影。
“张将军!你还好吗?”
“刚刚在人群大声指挥、鼓舞人心的就是你吧?你是他们的首领?”
然而徐三才的呼喊没有找到不知所踪的张维贤,反倒把一个杀神给招了过来。
冰冷的质问声在头顶不远处响起,一个身材娇小、身着水蓝色宫装服侍的小姑娘从盾车的残骸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了徐姓首领面前。
徐三才立刻手按刀柄、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同寻常的敌人。
这道身影是如此地娇小而柔弱,仿佛在幽谷和清潭之中静静绽放的花朵,稍一用力就会把花骨朵上柔嫩的花瓣揉碎,他从没在战场上见过这么奇特的对手。
周围的明军士兵见势不对纷纷朝着徐三才聚拢,邓元飞手持双刀、带着六十多名亲兵从烟尘中猛冲过来将那些明军拦住,给清儿短暂地创造出一个斩将夺旗的时机。
“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也学别人上战场?赶紧滚回去吃奶吧!我怕等会儿一剑挥过去没把你的脑袋砍掉,倒误伤了周围的其他人。”
徐三才嘴上不住挑衅、眼睛倒是很谨慎地死死盯着清儿不放,由于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清儿空空如也的双手上,他暂时没能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异样。
他们周围盾车残骸激起的冲天尘土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散去,浓重的烟尘几乎遮挡住了周边士兵的视野,让人只能一直眯着眼睛。
但这漫天的尘土没有哪怕一粒落在清儿的衣裙之上,反倒有些微细小的尘粒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托举起来、凭空飘浮在空气之中,这是绝世高手即将全力催动内功的预兆。
“等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我就比你高了。”
清儿冷笑一声,而后秀目微凝、血染般的赤红之色瞬间在墨玉般的瞳孔中浸染开来,在如此危急的环境下,她终于毫无保留地运起自己全部的内力!
猩红而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以清儿为中心爆发,周围正在奋战的士兵无不觉得脖颈和心口一凉、仿佛刚刚有人以锐利的剑锋拂过他们的要害一般,士兵们纷纷下意识地朝着远离二人的方向退去。…
“杀了你的话,这些营兵的抵抗也差不多就会停止了吧。”
令人窒息的杀意从那对红宝石般的眸子里缓缓流淌而出,徐三才顿时觉得脊背发冷、四肢也因为这份虚无缥缈的寒冷而有些僵硬。
他现在所感觉到的寒冷不是真的因为周围的温度下降了,而是生物内心中本能的恐惧被激发出来,逃跑和畏缩的负面情绪几乎吞噬了徐三才的内心!
“十招之内,取你首级!”
清儿喃喃地低语一声,纤弱的身形微微一晃、随即化作一抹红蓝相间的魅影朝徐三才猛扑过去,徐三才强压着内心的恐惧、咬牙提刀迎了上去。
猩红的血气从两人交锋之处蔓延开来,两人的身影和声响迅速被湮没在了烟尘和厮杀声之中。
明军军阵之外,朱翊钧也渐渐从盾车下山冲击敌阵、而后突然自爆的震撼中缓了过来,顿时不禁为这样的奇思妙想拍手叫绝,还满脸兴奋地询问身边的士兵:刚刚到底是哪个勇士带队冲了进去?
“盾车......好想法!那是谁的部下?竟然这般勇猛!”
朱翊钧身旁的亲兵无不面面相觑,有人是压根没看清楚、没法回答;看清了的士兵满脸惊恐地看看烟尘弥漫的明军军阵,又看看满脸喜出望外的朱翊钧,犹豫了许久才低声回应。
“回大帅,刚刚......刚刚好像是大小姐亲自带人冲进去了......”
“好!本帅战后一定封这个大小姐.......等等,大小姐......清儿!”
朱翊钧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当他意识到冲进去的那个“勇士”不是别人、正是自家妹妹后,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险些眼前一黑、当场抽过去。
我的小祖宗哎!我都把你安排到战场之外了、你怎么还能整出这种狠活来?邓元飞那个混蛋到底在干什么!
“都给本帅闪开!火枪手.......不对!所有火枪手和弓箭手停止射击,亲兵队跟我冲进去!谁能把大小姐抢回来,本帅赏他纹银五百两!”
朱翊钧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吐血的冲动,随后满脸狰狞地下
^0^
马拔刀,亲自带着亲兵队冲到烟尘之中见人就砍,不管不顾地朝着盾车消失的方向埋头猛冲。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上亲自冲阵到底安不安全了,今天哪怕是把“祝广昌”这个小号报废掉、他也必须把自家妹妹从敌阵之中给抢出来!
淮泗营兵们的阵型本就被盾车撞得七零八落,朱翊钧身边的上百名亲兵又是身经百战的精锐,朱翊钧很快就带队冲到了明军军阵深处。
此时被炸懵的营兵们也反应了过来,上百名营兵抖擞精神、又提起兵刃朝朱翊钧围攻过来。
眼看着又是一场苦战,原本挡在朱翊钧面前激烈抵抗的营兵们突然丢下兵器四散而逃,朱翊钧一脸莫名其妙地四下环视一圈,他终于明白了那些营兵突然溃散的原因。
敌阵中央的烟尘逐渐散去,一道娇小柔弱的天蓝色身影青松般屹立在盾车的废墟之上,她的手里赫然提着一枚血淋淋的人头——这正是营兵首领徐三才的首级!
第二百八十六章 战后收尾
“敌将,已然被我取下了首级!”
在内力的加持之下,清儿饱含杀气的冷喝之声久久回荡在这片战场之上,周围的明军营兵听到这句话、扭头又盯着她手上那枚血淋淋的人头看了一会儿,顿时一片哗然!
“徐、徐爷死了!那是徐爷的人头!”
“徐爷被那个小姑娘杀了?这怎么可能!”
“徐爷都被反贼们打死了,那咱们还在这里打个球?趁早跑路吧!”
这三千营兵本就是几十、甚至上百个宗族村落凑吧凑吧攒出来,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统属关系,只是徐三才的名望最高、大家都信服他,因此便推他做了个临时的首领。
现在徐三才一死,本就人心惶惶的营兵们失去了统领、当即跟着各自的首领四散而逃,直接把陷入昏迷的张维贤丢给了义军。
峡谷内的战事终于结束,朱翊钧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他连忙冲到盾车上把自家妹妹抱了下来,又是紧张又是心疼地这里捏捏那里看看,生怕清儿身上真的少了什么零件。
“你没事吧?让我看看哪里伤着没有!内息调控地怎么样?有没有见血的外伤?”
朱翊钧内功练得不怎么样,但他同时对医术和内功都略有见解,只粗略地扫了一眼清儿的脸色就知道她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在被朱翊钧抱住的瞬间,清儿强撑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整个人像没有骨头一样软软地瘫在朱翊钧怀中。
清儿的脸颊上挂着一抹病态的红晕,她瘦弱的身躯风箱一样喘个不停,胸腔和小腹以堪称夸张的幅度上下起伏,微微失神的双眼看得朱翊钧越发慌张。
徐三才算不上什么难缠的对手,但清儿的身体状况一直是有问题的,她刚刚为了追求速杀徐三才不计后果地动用了全部内力,内功的反噬几乎将她整个人压垮。
勉强将胸中的那口气喘匀之后,清儿立刻用力将朱翊钧推开、自己强撑着站了起来。
“我的伤势还勉强能压住,现在明军主将被擒的消息还没有传开,明军后续的增援还在猛攻峡谷入口,李荣山的部队已经快撑不住了。
但这也就意味着明军一定投入了相当的兵力和注意力在正面战场上,他们对来自侧后方的突袭没有防备,现在只要一队骑兵......”
清儿说着说着突然顿了一下,似乎是过于急促的话语牵动了身上某处伤口,她疼得身体微颤、但还是咬牙坚持着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现在正是哥哥率一队轻骑绕到明军侧后方,再度将明军穿插分割、围歼明军主力的大好时机!这种战斗只有哥哥能指挥,请不要再犹豫了,现在就动身吧!”
“你都变成这样了我怎么敢走?接下来就让赵风子和邓元飞指挥,我赶紧带你回去......”
朱翊钧现在彻底慌了神,他生怕自己真的这么走了会出什么意外,又走上去想把清儿抱走。…
“快去啊!我的哥哥是心系天下、奉天倡义的大英雄!英雄是不会因为儿女私情延误军机的!”
见朱翊钧担忧自己的伤势迟迟不肯离去,清儿害怕延误了战机,她推开朱翊钧伸过来的手臂声嘶力竭地劝说着,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哭腔。
“光抓住明军主将是没用的,我们必须在这里击溃明军的主力部队,否则哥哥之前的谋划就会全盘落空,我们接下来还要再打比这艰难地多的战斗。
算我求你了,快去吧......我真的不想因为自己给哥哥添麻烦......”
清儿说到后面不禁哽咽起来,她双手抱头在原地蹲下、把脸深深埋进了两膝之间。
她知道朱翊钧的性格,如果让他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哥哥就更不会离开了。
朱翊钧迷茫地看看清儿、又看看围在自己身旁一众欲言又止的义军将士,最终深吸一口气,强行把心中复杂的情绪全都压了下去。
“照顾好自己。”
朱翊钧提起长枪翻身上马,他最后深深地望了清儿一眼,然后没有丝毫留恋地策马扬鞭、带着义军的骑兵们飞驰而去。
“不许退、都给我往上冲!没有命令就往回跑的逃兵就地处斩!”
峡谷的入口处,张铭正亲自手提战刀、带着督战队在前方处斩溃逃的明军。
眼看着峡谷里的厮杀声渐渐弱了下去,张铭现在彻底打红了眼,他已经强行带督战队将好几队溃散的明军赶回了正面战场,誓要不及伤亡地冲破李荣山摇摇欲坠的防线!
还没等明军的冲锋起到成效,朱翊钧率领着义军骑兵突然出现在明军侧翼,上千名骑兵热刀切牛油一般直插进明军军阵深处,朱翊钧边冲锋便提起手中的张维贤大喊:“明军主帅已经被擒,明军败了!尔等何不早降!”
“大将军被叛贼抓了!快逃呀!”
遭到侧面袭击的明军本就慌张不已,待他们看清了朱翊钧手里提着的张维贤之后,不知是谁“嗷”地喊了一嗓子,周围的明军立刻炸了锅一样四散而逃,溃散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席卷
^0^
了数万名明军。
“遇到了敌人你们倒是打呀!闷头往后跑干什么!将军还在他们手里呢!”
张铭的肺都快被这些士兵气炸了,敌人来了你倒是打呀!十几倍的人数差还能打输了不成?
然而每年领八两饷银的明军士兵大多没有张铭这种觉悟,正面战场本就久攻不下、死伤惨重。
现在主帅还被人抓了,这时候不跑、难道等叛军骑兵完成合围把他们给围歼了吗?这不赶紧撒丫子就跑!
张铭还想组织士兵拼死反抗,然而溃逃的明军有如退潮的海浪,“哗啦”就把张铭和他组织起来的士兵全都冲走了,想抵抗的那些士兵也被溃兵们裹挟着四散退去,战斗彻底进入了尾声。
眼看着战斗差不多结束了,朱翊钧将追杀的任务交给邓元飞,自己拎着张维贤偷偷跑到僻静处。
见张维贤仍旧紧闭着眼睛装死,朱翊钧不禁啼笑皆非地提了提帮着他的绳子。
“张维贤是吧?别装死了,战斗结束了。”
“没错,我就是英国公张辅之后、英国公世孙张维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维贤绝望地闭紧双眼,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满盘皆输的他现在恨不得当场自尽,省得还要回京被叔伯们和那些文官拷问。
“我杀你干什么?你还有用呢。”
朱翊钧颇感好笑嗤笑一声,他抬手一刀劈开捆住张维贤的麻绳,而后在张维贤一脸懵逼的注视下把他扶上一匹无主的战马,给他指了指应天府的方向。
“皇上的贴身太监费瑛你认识吧?回去等他的消息,暗号:尊王锄奸、还政天子!”
第二百八十七章 酒后真情
义军在峡谷旁临时设置的军营里,朱翊钧抱着已经意识模糊的清儿风一般冲进自己的军帐里,将她放到床上之后熟练地取出银针、金丝、药酒等医疗用品,准备对清儿进行紧急施救。
在带队追着张铭砍了好几里地、又击溃了几波试图反抗的明军溃兵之后,朱翊钧连缴获和战损都来不及统计,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峡谷里。
结果不出朱翊钧所料,等他把一切搞定了再回去时,清儿已经瘫倒在地上几乎失去了意识,再不施救的话眼看就撑不了多久。
“呼吸有些困难、手脚冰冷、脉搏快而强、出现幻觉......那就是内息紊乱了啊......”
朱翊钧一手搭在清儿的手腕上,一边屏气凝神地聆听清儿的脉搏、观察她的状况,一边将她的症状在心中默念出来,默默思索着应该给她喂哪种药酒。
清儿小时候家中突遭巨变,只有她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之后流落街头,在某个寒冷的冬天,她从一个濒死的老者那里得到了一门神秘的功法。
而当她询问老者这么做的理由时,那个身受重伤的老者却只留下一句玄而又玄的话便溘然长逝。
“学会这门内功、然后活下去,那些人自然而然地就会找到你,终结那个黑暗而扭曲的组织,用罪人的鲜血去祭奠上百年间所有枉死的怨灵......”
清儿至今都没弄明白老者这句话的含义,但在复仇欲望的驱使之下,她不假思索地将全部身心投入到了神秘功法的修行之中。
那个濒死的老者没有骗她,即使以朱翊钧坐拥所有皇室珍藏武功的见识来看,神秘功法的潜力仍旧高得吓人。
再给清儿两年时间,可能她一个人就能把春缘楼上上下下的狗腿子全都屠个干净,虽然她大概率会死在之后的官府围剿之中就是了。
但凡事都是有代价的,神秘功法赐予了清儿女武神级别的战斗力,但它过于强横的内力不断洗刷和冲击着清儿的经脉,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她的精神状况。
不同于朱翊钧穿越前的世界,这个位面真的存在内功和轻功,在比云南更深邃而不可知的中南半岛密林之中,千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巫术仍旧顽强地生存着。
只是这些东西并不足以动摇皇权,侠客们修行再多年也不可能直面百人以上、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和巫术一样,只是蜗居在江湖、宗教、医学和神秘学的一隅,这个世界仍旧属于政治家。
侠客们在开始修行内功之前,往往都会先用十年以上的时间打熬筋骨、修行吐纳法之内浅显的内功打好基础,不少人还会同时兼修两到三门其他内功。
如果把正常人的经脉比作溪流,那武林高手的经脉就是江河湖泊,唯有先拓宽并强韧自己的经脉,侠客们才能顺利调动磅礴的内力而不被其反噬。…
清儿的问题就出在这方面,她完全没有练武的底子,就连轻功和暗器都只是神秘功法里的附赠品,再加上幼女的身体本就娇弱,清儿面临的内功反噬尤为严重。
为了解决神秘功法对清儿身体的影响,朱翊钧先是从石渠阁里搜罗了不少从民间查抄上来的禁书、狠狠恶补了一番经脉和内功的相关知识。
而后仗着自己大明天子的身份,大摇大摆地直接走进宫中珍藏着武功秘籍的藏经阁,一边翻看一边操控着远在广西的小号现场誊写,把藏经阁里对清儿病情可能有用的内功全都抄了下来。
让清儿先放下神秘内功的修行,转而研究其它顶级内功,以此对冲玄阴内力对她身体的伤害。
“冷......好冷......”
昏迷中的清儿浑身突然抽搐了一下,而后下意识地呢喃着将身体缩成一团,丹田中几乎暴走的玄阴内力让她即使昏过去了也不得安宁。
然而神秘功法邪门就邪门在它的修炼速度,就算清儿完全不去碰它,玄阴内力的增长速度也远超其它内力,单凭清儿的自我修行已经不足以应付眼前的困境。
被逼无奈之下,朱翊钧一面积极与潮州帮和洋人接洽,从他们那里搜罗南洋乃至印度地区的灵丹妙药;
一面顶着冯保的小报告和太后的怀疑,隔三差五地从府库里顺自己搜罗不到的关键药材,搞得宫女和太监们都传言:皇上恐怕是被饿坏了,现在天天跑到御医那里偷药材回去啃!
“没事了没事了,喝口酒就好了......”
见清儿昏迷时仍不禁发出痛苦的呢喃,朱翊钧又是着急又是心疼,但还是强按着性子把清儿半扶起来、小心地捏住她的下巴将酒喂了进去。
清儿的健康状况经常恶化,而且每次症状都不完全相同,朱翊钧针对不同的状况精心调配出了数种不同的药酒。
如果清儿被迫动用了过多内力以至于内息紊乱,这些药酒能有效地帮她度过最早的反噬期。
一口药酒入喉,清儿原本灰暗的脸色慢慢红润了起来。她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意识也从昏迷中逐渐苏醒。
她下意识地把身子坐直了一些,想再多喝两口
^0^
,但朱翊钧果断把酒壶拿到一边去不让她再喝。
这种药酒的作用是短暂提高清儿的身体状况以应对反噬,属于见效快、但有一定副作用的猛药,一口气喝多了反而会导致别的问题。
清儿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上的酒滴,她迷迷糊糊地把小脑袋贴在朱翊钧胸前蹭来蹭去,熟练地用甜腻的声音低声撒娇。
“就让我再喝一口嘛~好不好......”
微醺的甘甜气息扑面而来,朱翊钧对怀里撒娇耍赖的清儿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他知道清儿现在很难受、但又不可能真的再让她继续喝,只能揉揉她的脑袋柔声安慰。
“你喝醉了,咱们躺下睡会儿觉好不好?”…
“都是哥哥的错,老是有那么多秘密和要忙的事情......就不能再我一点吗......”
朱翊钧听完这番话不禁愣了片刻,而后有些茫然地看看自己的双手。
随着义军在南直隶的局面打开、审计调查署在燕京正式成形、张居正和群臣的矛盾激化,他在暗地里谋划了整整六年的计划终于走上正轨。
离胜利越是靠近、朱翊钧的精神就越是紧绷,他生怕再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因此对身边的人也越发暴躁和苛刻起来。
现在看来,他似乎有些过于沉迷在自己的权谋之中,忘了清儿到底只是个小姑娘,这几个月让她承受太多的压力了。
“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对你隐瞒那些事并不意味着不信任你,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等我压服张居正、赶走了冯保,我们就能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了,我会让你成为大明百年以来荣宠最盛的公主......”
朱翊钧手足无措地向清儿低头道歉,兴许是知道昏迷中的清儿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他终于能敞开心扉、毫无保留地向她倒一次歉。
然而关心则乱的朱翊钧没有注意到,他怀里醉意朦胧的清儿眼神渐渐清醒了过来。
但她偷偷看了一眼将自己搂在怀里、低声哽咽着的朱翊钧,又悄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