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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火星与水星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txt下载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章 新野的困境

    在董云平被逼无奈、下定决心用人命去赌一波攻下新野的同时,新野知府和指挥使的处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从白莲军攻陷襄阳、席卷百姓到兵围新野城,这中间拢共只用了一旬左右的时间。

    这段时间只够新野知府把卫所兵和百姓动员起来守城的,他根本来不及从附近的州县和村镇调集足够的粮食充实府库。

    虽然新野理论上是有粮仓这种东西的,但至于里面有多少粮食嘛......别问,问就是失火了。

    现在新野城中已经出现了普遍的饥荒,不仅每天都有难民领袖来找新野知府诉苦,指挥使也在一直抱怨军需物资的匮乏。

    “那些富商和士绅还是不愿意捐粮吗?”

    新野知府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在两天前就被迫实行了严格的配给制,

    新野城中所有军粮和府库中的粮食都被收集了起来,只有那些在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和民勇、每天才能得到少的可怜的粮食果腹,就算这样粮食也已经几乎告竭。

    至于那些饥民和普通百姓......只好先苦一苦他们了,士兵们要是吃不饱、全城都有倾覆的风险。

    知府的心腹手下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这几天把全城的富商和士绅都求了个遍,最后别说粮食了,白眼倒是收了不少。

    说起守城抗贼,那些士绅和富商一个个义正词严、各种嘱托他一定要带兵拼死抗敌,有几个看了本《三国演义》的还装模作样地出了几条馊主意。

    但一说到粮饷,这些混蛋就个个顾左右而言其他,逼急了就苦着张脸说自己多么多么不容易,反正就是没钱也没粮交给朝廷。

    要不是听了这些人的诉苦,手下还真不知道开典当铺、卖食盐、收地租原来是个赔本的买*******一逼他们!那些富商暂且不论,士绅们进城避难时携带的运粮车可是排成了一条长龙!

    只要他们愿意拿出一部分粮食充作军资,新野接下来的攻防战就能好打非常多!”

    新野知府没好气地一拍桌子,他这几天为了白莲军担惊受怕、生怕贼人发动攻击,城里的这些败类倒是过上了好日子。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些士绅和富商这些天带着粮食满新野乱逛,看到难民里稍有姿色的女子就买下来当丫鬟、小妾,简直就跟选妃一样!

    这已经不是在发国难财了,而是在透国难批!你们做事难道都不分场合和时间的吗?

    “这......我们催是催了......您还是看看外面吧。”

    手下吞吞吐吐地说了半天,最后只能苦笑着指指门外、示意知府自己去看看城里发生了什么。

    为了方便监察城内和观察城外敌军,新野知府将自己的住处搬到了新野的城墙上,现在观察起城内发生了什么倒也方便。

    新野知府扒在城墙上往新野城里一看,险些被城里的热闹景象直接气昏过去。

    几十个知名的富商和士绅衣衫褴褛、一身粗麻短衣,带着全家老小跟哭丧一样在街道上鬼哭狼嚎,他们周围已经聚集了数百名看热闹的百姓。

    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但知府还是能隐约看到一堆破破烂烂的家具、一块上面用鲜红染料写了大字的木板,木板上的字尽是“毁家纾难”之类的漂亮话。

    “他们说家中实在贫寒困窘,但既然国难当头,府尊大人又逼捐逼饷、非要把他们这些良、额......良民逼上绝路,他们也只好把家里的家具甚至小妾典卖出去募集粮饷了......”

    手下嘴角抽搐着解释眼下的状况,他这几天催粮饷催得稍微紧了些,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新野只是座小城,城里的这些士绅和富商绝大多数都是临时进来避难的,白莲军一走、他们立刻就会离开新野。

    府尊大人的威严在他们这里不好使,再说,谁背后还没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了?知府在揉捏这些人之前也得仔细掂量掂量。

    “这群虫豸、这群虫豸......”

    新野知府被这荒唐的一幕气得浑身发抖,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竟然有人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你们是以为城外的白莲军进了城会放过你们吗?还是觉得明军已经强大到了能饿着肚子击败贼人?真就死都不出一粒粮食啊!

    他现在突然就理解了那伙儿“南漳贼”的做法,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败类了,必须要出重拳!

    (注:义军只是朱翊钧的自称,朝廷并不认可,而是以起兵地点南漳县将义军蔑称为“南漳贼”)

    但可惜新野知府终究是朝廷的官员,他不能带兵闯进士绅们的家、挨个拷问出粮饷的下落收进府库,再把这些透国难批的混蛋全家都宰了插在木桩上。

    就在犯罪的想法逐渐在知府脑海中酝酿时,守城士兵突然急匆匆地跑过来递给他一根布条:“贼人调动频繁,明日恐有决战!”

    “这是哪儿来的?”

    “一支白莲军的小队在城墙角落里巡逻时,一个看上去很强壮的汉子朝城上射了一箭,这根布条就缠在那枚箭矢的尾部。”

    “朝廷已经有密探打入贼人内部了吗......”

    知府将信将疑地把布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锦衣卫的办事效率有这么高吗?

    再看城外白莲军的驻地,今天的白莲妖徒们似乎确实比以往都要热闹。

    新野城附近的树林被他们砍倒了大半,疑似在赶制云梯和冲车等攻城器具,今天来观察守军分布情况的小队也出奇地多。

    见知府看着城外贼人的营地沉思良久,手下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那咱们要提前做点准备吗?”

    “为什么不准备?把所有物资和士兵都动员起来,既然明天贼人有可能要发动总进攻,那我们就好好给这些贼寇上一课!”

    新野知府死死攥住手里的布条,如果布条上的内容属实,那对新野来说反倒是个好消息了。

    你断了补给、我的府库也几乎空空如也,都别再拖了,明天一战定生死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新野攻防战

    第二天的新野城,白莲军与明军的拉锯战已经彻底进入了白热化。

    白莲军从天刚蒙蒙亮就开始了攻城,董云平亲自坐镇中军,白莲军麾下各员大将披挂上阵、轮番带着裹挟而来的百姓朝新野城发动潮水般的攻势。

    白莲教在襄阳的恶行激励了新野军民,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让城外这些打红了眼的叛军进城,新野城中的所有人都要惨遭灭顶之灾。

    依托着城墙的优势,虽然白莲军的数量远胜明军,但白莲军只能一个个从云梯往上爬,在局部永远是少打多的劣势。

    而且白莲军的远程部队是自上而下仰射、还有城墙作为障碍物,弓箭手和火枪手的准头低得感人,对城上友军的支援十分有限。

    而明军的远程攻击是自上而下的抛射,城下的白莲军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聚成一堆,

    弓箭手拉开弓闭着眼睛往下射就行了,绝对一射一个准、连瞄准的工夫都省了。

    而白莲教则最大程度地发挥了自己在人数上的优势,八万人的大军被分割成了十几股,上一股部队溃退下来、下一股部队立刻就会顶上去。

    新野城的规模不大,但明军的规模一共只有五千,这点兵力将新野的四面墙站满都有些吃力。

    明军的指挥使一开始还预留了五百人的预备队,准备和民勇混在一起,等发现了白莲军的主攻方向再把预备队填上去。

    但他很快就发现:白莲教压根没有主攻方向——或者说四面全都是白莲教的主攻方向!

    董云平抛弃了传统的佯攻配合主攻战法,他把十几批部队胡椒面一样均匀地散开,而后同时对新野的东、西、南、北四面发起了猛攻。

    白莲军这是要以纯粹的蛮力取胜,就像是大象把自己全身压在了刺猬上,

    拼着自己被刺猬刺得鲜血淋漓、也要直接用一身肥肉把刺猬的硬壳生生压开。

    在白莲军令人窒息的数量压制下,明军虽然保持着相当漂亮的战损比、持续给敌人以重创,但士兵们的体力和意志逐渐被磨到了极限。

    滚木、落石早已砸空,弓箭手颤抖着右手松开了弓弦,他们的指节已经因为频繁拉弓而勒出了深深的伤痕,鲜红的血肉和惨白的指骨暴露在空气中微微发抖。

    明军手里的鸟铳也因为频繁射击而滚烫发热,士兵们拿厚布轻轻一擦枪管便立刻松手,反复多次帮助枪管散热。

    一个外面只套了件破烂棉甲的明军躲在角落里,这个气质文弱、丝毫不像士兵的明军叫杨煜林,

    他成为明军的时间很短,准确地说,他是在白莲军兵围新野后才自愿加入的明军。

    白莲军的名声实在是太臭了,义军好歹还只杀士绅和富商,不仅不杀平民、还会发救济物资和稳定秩序。

    但白莲教就是纯丧尽天良,他们攻破襄阳时秉持着平等、自由的原则,直接把全襄阳的百姓连着权贵一起给祸祸了。

    杨煜林不是什么勇敢的人,但为了还躲在新野的家小,他只能被迫加入了守城部队。

    “不要慌、不要慌啊杨煜林......想想你的家人......”

    不停念叨着自己为之奋战的理由,他的手抖得厉害,杨煜林很是废了一番工夫才完成了鸟铳的清洗和装填。

    滚烫的枪管格外脆弱,刷子伸进去时总是冒出不祥的“嘶嘶”声,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枪管的形状跟最开始不太一样了。

    就在他装填弹药的这会儿工夫,一个两眼发红的白莲军士兵已经嘴里叼着单刀、壁虎一样从墙垛上爬了上来。

    那双血红的眼睛与杨煜林撞在一起,杨煜林被吓得浑身一激灵,这不是他可以肉搏取胜的对手,

    来不及多想,杨煜林将枪口对准那个白莲军士兵猛然扣动扳机。

    熟悉的炒豆子声炸响、硝烟味开始弥漫,被弹丸射中的白莲军士兵闷哼一声跌到城下摔成肉酱。

    还没等杨煜林松口气,他手中还在冒烟的鸟铳突然二次炸响,他刚才没把鸟铳的枪管清洗干净,手里的鸟铳现在直接炸膛、灼热的铁砂糊了杨煜林一脸!

    杨煜林面部的血肉刚与铁砂相碰、便像冰雪遇到火焰一样快速“融化”下去,一个个骇人的黑坑出现在杨煜林脸上,整张脸铁板烧一样发出瘆人的“滋滋”声。

    钻心的疼痛姗姗来迟,杨煜林当即滚倒在地哀嚎连连、连到处乱飞的箭矢都顾不上了,拼命满地乱滚来减轻脸上的痛苦。

    “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救命啊!”

    “秀才的火枪炸膛了!快把他抬下去!”

    三名守军听到杨煜林的惨叫、七手八脚地把他拖到了安全的地方。

    杨煜林浑身抽搐着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士兵们看不到他面部的具体情况,只看见鲜血不断从他的眼窝和指缝里流出来,看来是没法继续战斗了。

    凄厉的嘶嚎伴着一缕肉香蔓延开来,尚且还在奋战的明军心渐渐凉了下去,

    其他明军看看杨煜林的惨状、再看看手里烫得发红的鸟铳,不约而同地丢下鸟铳开始拔刀。

    就算白莲军下一秒就会冲上来、他们也绝不再使这鸟铳了,被刀砍死总归要来得痛快些。

    白莲军用生命迅速消磨着守军的体力和意志,守城器械耗尽、远程攻击哑火、士气即将崩溃,守军再次被逼到了绝路上!

    上一批白莲军被逼退,下一批生力军又被投入了战场,疲惫不堪的明军无法维持阵线,城墙上的防线开始四处漏风。

    眼看城墙上的防线就要被白莲军撕开口子,新野知府咬咬牙,挥手示意旗手舞动旗帜、发动反击的命令。

    得到命令的明军士兵头顶乱箭和鸟铳,硬着头皮站直身子、把身旁一桶接一桶的液体倒了下去。

    聚集在城墙下的白莲军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他们骂骂咧咧地抬起胳膊闻了闻味道,所有人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不约而同地朝着后方撒腿就跑。

    是火油!城墙上的那些王八蛋又他妈要放火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异变突生

    一枚绑着浸油棉布的羽箭射了下来,熊熊烈火迅速席卷了城下没来得及逃走的白莲军,即将取得进展的白莲军被大火烧得丢盔弃甲、扭头就跑。

    “这些官狗哪儿来的这么多火油?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

    负责指挥西面攻势的刘思真骂骂咧咧地退了下来,他险些自己都被城下的大火卷进去。

    又是这样!只要守军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新野知府立刻就命人在城下放火。

    后续部队被火焰逼退,冲到城墙上的倒霉鬼迅速被人海淹没,然后所有攻势都必须重头再来,这他妈已经是第三次了!

    这次被火焰逼退后,城墙下的白莲军士兵就跟失了魂一样,任凭刘思真怎么威胁打骂都不愿意再往上冲了。

    刘思真还想带督战队杀两个人立威,一道道阴冷的怨恨视线射过来、刘思真握刀的手不自觉地软了下去。

    不能再杀人了,把这些溃兵逼疯了,等会儿绝对有人敢在他身后捅上一刀,刘思真只能回到中军试图劝说董云平退兵。

    “教主!不能再这么冲下去了,再冲下去教内的弟兄死伤就太惨了!还是先撤退......”

    然而迎接他的只有董云平森然的冷眼,刘思真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董云平骤然拔刀砍了过来。

    多年的行伍经验救了他一命,刘思真几乎是下意识地后撤一步,冰冷的钢刀险而又险地擦过他的锁骨。

    刘思真错愕地看着一手持刀的董云平,教主刚刚那刀是认真的,如果自己没有福至心灵的那一退、恐怕现在脖子已经被砍开了大半。

    董云平举着那柄染着刘思真鲜血的钢刀、刀锋指向其他惊惧不定的将领,一字一句地说道。

    “今天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破新野,士兵死完了你们就给我顶上去,再有言退者、立斩不饶。”

    你又不在第一线冲锋、当然可以站在这里说风凉话!凭什么老子就要当你口中“不惜一切代价”的那个“代价”!

    将领们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但董云平刀尖上的血还是温热的,刘思真已经算是他的心腹爱将,董云平连刘思真都差点砍了,那对其他人只会更加不留情面。

    大帐四周的卫兵不怀好意地靠了过来,看着士兵们腰间锋利的兵刃,将领们只能把怨恨藏在心底、默默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部队之中。

    董云平身边的谋士看着将领们离去的背影,不由头疼地叹了口气。

    “真的一点都不透露给他们吗?要是他们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心里的怨气说不定会消去些。”

    “你忘了襄阳是怎么丢的?姓祝的玩儿间谍和渗透是一把好手,说不定现在那些人里就有在义军、明军和圣教之间三头下注的。”

    董云平不屑地冷哼一声,他这些天仔细审问了不少溃兵、将襄阳之战的过程复盘了出来。

    他发现祝广昌最大的优势在于——这个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南直隶倭寇横行,正常人都知道要退避三舍,祝广昌偏偏带兵出击、取得奇迹般的大胜;

    谁都知道祝广昌马上就要被朝廷重用,他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偷偷跑到湖广杀官造反,彻底断送掉自己唾手可得的大好前程;

    大家都以为他没路好走了、肯定要依附白莲教当叛贼,他又偏偏一边辣手屠杀士绅富商,一边赤胆忠心地北上与白莲教死战。

    纵观祝广昌在此之前的种种行径,此人做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收买、策反、渗透的手段玩儿得炉火纯青,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刺出最致命的一刀。

    对付这种敌人,第一要注意的就是信息的保密、第二则是不要相信他任何一句鬼话,这就是董云平选择彻底将计划隐瞒起来的原因。

    他把这次起义的成功与否都赌在今天的新野之战上了,实在承受不了一点泄密的风险,为此承担一部分部下的怨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把还在叹息的谋士抛在身后,董云平在士兵们的帮助下将铠甲穿戴整齐、缓步走出大营。

    “走吧,我会亲自指挥这次战役,圣教的兴废就在此一战了!”

    新野知府木然地站在城墙上,刚刚如潮水般退却的白莲军士兵已经卷土重来,密密麻麻的白莲教大军又朝着新野缓缓蠕动而来。

    然而比起之前潮水般猛烈的攻势,这次袭来的白莲军士兵个个脚步迟缓、神情哀戚,

    在后方督战的将军和亲兵们也是有气无力地跟在后面,他们也怕把士兵们逼急了。

    观察到这一幕的新野知府不仅长出一口气,看样子,白莲军的攻势已经彻底衰竭了下来。

    打到这种程度、白莲军和明军都已经被逼到了极限,就算这些白莲军在将军们的驱赶下冲了上来,今天也很难威胁到新野守军了。

    就在城上明军已经做好接敌准备的时候,白莲教大军的后方突然大乱,嘈杂的厮杀声从遥远的地平线上传来,隐隐能看到上百面摇动的旌旗。

    驻守另一面城墙的指挥使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他在激动之下连礼节都忘了、一把抓住了新野知府的小臂。

    “你看到了吗大人!白莲军的后方突然乱了起来!”

    “知道是为什么吗?”

    “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您看他们大旗那里,末将以为是有人从后方突袭了白莲教!”

    “谁的部队能在这个时间点赶到新野......”

    新野知府连忙拿起千里镜观察敌人后方,“董云平”骑着自己标志性的白马在人群中发号施令。

    他身旁的一名卫兵突然从怀里掏出手铳,对着白马上的董云平抬手就是一枪。

    董云平面部中弹从马上跌落下来,其余士兵一拥而上、将行刺者砍成肉酱,但被刺杀成功的董云平却久久没有站起来。

    更遥远的地平线上,一支打着从未见过旗号的部队杀了过来,他们如热刀切黄油一般直直刺入了白莲军后方,溃散雪崩般蔓延开来。

    “那是......‘义’字大旗!南漳贼的部队已经从襄阳赶过来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中计了!

    义军突袭造成的混乱很快蔓延开来,董云平又恰好遭遇刺杀生死未卜,缺乏指挥的白莲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由于战场过大,最前方的攻城部队完全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也本能地从城上明军的欢呼声中察觉到了危机的到来,在原地踌躇着不敢继续向前。

    刘指挥使见状不由长出一口气,这些南漳贼来得还真是时候。

    “真是天佑大明!如此一来,我们只需坐视城外两贼自相残杀......”

    “准备出兵吧,新野的生死存亡就寄托在这场战斗上了。”

    “......你在说什么?”

    刘指挥使诧异地看着新野知府,似乎不能相信这句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现在南漳贼和白莲军两虎相争、谁都没心思来对付他们,这不正是新野守军重振旗鼓的大好时机吗?何必还要引兵出城、徒增一分风险?

    “白莲教是叛军、南漳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坐视白莲军被南漳贼击败,官军就要继续面临被贼军围城的困境,城里的粮草可是快见底了!”

    白莲军可怕的攻势已经将明军消磨到几近崩溃,守城器械也好、士兵的精神状态和数量也罢,

    要是再度陷入被围城强攻的困境,新野守军再能撑三天都难。

    大明的卫所兵制优点很多,卫所军在镇压地方、教化蛮夷方面效用显著,而且还能以低廉的成本供养一支极为庞大的军队。

    但卫所制的缺点也十分明显:明军素质普遍十分低下,当一个地区的卫所军难以镇压叛乱时,

    朝廷就只能辽东抽点人、两广抽点人、四川抽点人,东拼西凑出一支能打的机动部队。

    因此朝廷看似手握上百万明军,但能从原本的辖区抽调出来、满天下拉过去平叛的精锐,满打满算也就那两三万人。

    湖广布政司承平已久、武备比之南直隶都不如,新野这点儿人已经是湖广布政司辖区内仅剩的机动兵力了,

    而跨辖区调兵要等朝廷的批文,辽东军和川军又被拖住了,新野一个月以内都没有可以指望的援军。

    现在待在新野城里无异于慢性死亡,左右都是死,那还不如出城去搏一线生机!

    “你带兵出城,把溃散的白莲军往南漳贼那边赶、让溃兵冲散敌人的阵型,而后趁势掩杀过去,如此、敌人就是有千军万马也要被一鼓而败!”

    用不着刘指挥使真的杀死多少敌人,只要能挫败敌军锐气、给新野守军搜集物资和整备休息的时间,新野就能坚持到其他明军来援的那天。

    “这实在太冒险了,万一贼人有什么奸计......不行不行。”

    指挥使沉吟良久、最终还是觉得这样做太过冒险,他手上还能出城杀敌的士兵不过五百余人。

    这些人打顺风仗、撵一撵溃兵还够用,但凡白莲军还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攻自己就得白给,此时出兵就近乎于是在拿全城官兵的性命在赌!

    “你以为本官想赌吗?我们共事多年,生、我们一起升官发财,本官的女儿嫁给你的儿子,你我做共富贵的亲家!”

    眼看指挥使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新野知府伸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逼他与自己对视,知府的眼睛里有团火在烧。

    他恶狠狠地、狼一样一字一句地往外蹦字,仿佛想把什么疯狂而坚定的东西通过眼神灌输到指挥使的脑子里。

    “败,本官把城里那些该死的士绅和富商给点了,为你我陪葬。”

    “......李鼎元,老子要是死外面了,你得想办法活下去、年年到老子坟头上磕头!”

    指挥使最终还是被说服了,他选择相信新野知府李鼎元这个多年的好友,把自己和全城官兵的性命给赌上去。

    李鼎元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的出身和家境都平平无奇,就连读书写字的天赋在同一届进士中都难言理想,当年能侥幸中举还是靠赌对了主考官的喜好。

    有人面对九死一生的绝境会绝望、会退缩,但李鼎元只觉得热血沸腾。

    “准备准备吧,我去城里转一圈、看能不能再给你忽悠几个送死鬼过来,好好打。”

    刘思真带着攻城部队伸头伸脑地向后张望,大旗没人摇,传令兵也不见人影,老天爷是突然开眼,把中军那帮白痴全都给收了吗?

    是战是撤倒是给个话儿啊?万一我这边好不容易把炮灰们赶上去了、后续部队都在中军看热闹,那不就成送人头的了吗?

    刘思真还在犹豫着,白莲军攻打十余日都没攻陷的城门缓缓打开,披挂着厚重铠甲的指挥使红着眼睛站在最前方,他身后是一支约有五百人的明军。

    这是李鼎元散尽家财才从城中动员起的敢死队,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他们的姓名、籍贯、住址和能接收抚恤的家人。

    如果新野城因为他们的突袭得以保存、而他们却不幸阵亡了,朝廷会在打扫战场时回收所有纸条,按着上面的信息将说好的抚恤发到他们的家人手里。

    中军情况不明、后续部队眼见着是指望不上了,自己本就是在屠刀的逼迫下被赶城墙底下来的,

    面对前方恶鬼一样的明军,白莲军士兵很快就做出了明智的决定。

    明军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他们冲出来的一瞬间,刘思真和麾下的白莲军就跟见了鬼一样朝反方向撒腿就跑,明军追都追不上。

    一切都像二人最初计划的那样,明军往哪儿赶、白莲军就往哪儿跑,被人潮裹挟着的溃兵越来越多。

    扛住这么大股溃军需要严明的军纪、坚定的作战意志和优秀的基层军官,这些跟裹挟着百姓和盗匪的白莲军可谓是完全不沾边。

    这样下去一切就都成了!白莲军一战而散,南漳贼也要被溃兵冲得七零八落,新野守军终于获得了搜集给养和兵力的喘息之机。

    就在一切都越来越顺利的时候,新野城头突然传来刺耳的锣鼓声,这是他们约定好鸣金收兵的信号。

    前面......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吗?现在就撤兵是不是太可惜了?

    指挥使的困惑没有持续多久,他仅仅稍作迟疑,面前挡住自己视线的溃兵便潮水般散开。

    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一支支装备精良、体力充沛的小队逐渐汇聚到一起,这支八百人的部队在溃散的乱军之中磐石一般屹立不倒。

    本应该面部中弹、倒毙在大旗之下的董云平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刚刚死的那个是替身!

    “刘指挥使......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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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对阵白莲军

    义军来袭的速度远远超出了白莲教的预想,来不及整合新野城中的资源和人力,董云平和一众将领稍作商议后就果断出兵作战。

    义军也不敢示弱,双方在新野郊外摆开阵型、战争的阴云再次凝聚在新野上空。

    被数千名义军簇拥着的人群之中,朱翊钧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一边用千里镜观察远处而来的敌人一边小声嘀咕。

    “就这么点儿人?不是说白莲教裹挟了很多百姓吗?”

    听说白莲军有八万人的时候朱翊钧还紧张了好久,结果他今天用千里镜看了白天,对面怎么看也只有一万人上下的样子。

    “让李鼎元和指挥使上当的那场溃散不是演的,大部分白莲军是真的溃散了,八万多人在战场上受惊的兔子一样疯跑,谁管得了哦。”

    赵凤子一脸淡然地翻着手里的文书,虽然白莲军看得很紧,但李荣山还是趁着他们抓壮丁的时候偷偷送出了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义军这才得以了解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

    为了保证计划的隐秘性、也为了吸引新野守军上钩,董云平事先没有跟任何前线将领通气。

    因此亲兵们知道后方的“义军”是自己人扮的,在绝大部分士兵眼里,董云平是真的死了、自己的后军真的被突袭了,他们自然要发了疯一般逃命。

    虽然董云平和白莲诸将拼命收拢溃兵,进城后还抓紧时间拉了一批壮丁,白莲军的数量仍然从巅峰时的八万大军跌到了一万五千多人。

    去掉留守新野的守军,董云平能带出来打野战的部队只有一万两千人。

    而朱翊钧一路收拢小股溃兵、盗匪和流民,麾下兵力已经达到了近六千。

    双方的兵力差距有足足六千,但考虑到白莲军目前的状态......董云平还真没什么必胜的把握。

    “那就是祝广昌麾下的义军吗?队形摆得还真齐啊......”

    缓缓靠近的白莲军军阵里,董云平看着面前义军整齐的军阵不由眉头紧皱。

    他确实不是很懂行军打仗,但几千杆密密麻麻的长枪摆在眼前还是能看懂的,等会儿想在正面战场取得突破恐怕是难了。

    “都是新兵吧?好多士兵吓得腿都在发抖了,现在阵型摆得整整齐齐,一动起来准要乱成一锅粥。”

    作为董云平的心腹爱将、刘思真的眼光异常毒辣。

    虽然想玩儿长枪阵很容易,随便找几千个卫所老农都能在原地像模像样地摆一个出来。

    但想把长枪阵玩儿好就难如登天,不说别的,但凡你敢让上千名长枪兵整整齐齐地往前踏一步,刚刚还稳如磐石的阵型就会瞬间垮成一摊烂泥。

    看对面义军士兵身上单薄的棉衣、发抖的双腿,一轮骑兵侧翼冲击和弓箭攒射就够了。

    “精锐明军都是拿刀盾的,只有卫所兵才跟傻子一样拿长枪,连个盾牌都不拿,弓箭一射一个准!”

    “这样吗......那就派弓箭手和火枪兵上去试试。”

    董云平淡淡一挥手,五百名弓箭手组成的远程部队快速从军队后方跑了出来。

    五百弓箭手在原地站定,细密的箭雨很快就朝着义军陆续抛射而来。

    “提枪、震!”

    义军的队官们立刻按着训练时的模样,大喊着指挥着部下竖起长矛拼命摇动。

    义军手中的长枪根根朝天竖起,瞬间就在原地立起一片由长矛组成的钢铁丛林,密林般的长矛随即快速摆动着将箭雨挡下。

    箭雨“叮叮当当”地被枪杆拨开,然而能被长矛拨开的弓箭是有限的,相当一部分箭雨仍旧完完整整地落在了队列里的义军透视。

    义军的着甲率极低,大部分士兵就连南方明军标配的劣质棉甲都没有,只能用棉衣裹着的血肉之躯去硬抗白莲军的箭雨。

    白莲军的箭雨瞬间在义军阵列中射出一片血雨,义军的长矛手割麦子一样“刷刷”倒下,刚刚还稳如磐石的阵型瞬间四处漏风。

    朱翊钧见状不禁皱了皱眉头,弓箭手这种技术兵种哪怕在明军里都是宝贝,他收编了宜城卫和襄阳明军也才凑出来二百多个,拉出去跟敌人对射太吃亏了。

    至于火枪手......不要对鸟铳的攻击距离和精准度有太大期待,这东西就适合排成一排、对着潮水般涌来的敌人一顿乱射,跟弓箭手对狙纯属作死。

    常规的远程力量完全被对方压制了啊......幸好自己早有准备。

    “再快点再快点!敌人已经开始动摇了!”

    见弓箭手的射击奏效,刘思真大喜过望、立刻指挥着弓箭手们加快射击的节奏。

    他从怀里摸出在襄阳抢来的千里镜,站在原地仔细观察义军的兵力分布。

    当他观察到中军所在的小土坡上势,刘思真怀疑人生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了整整三架又黑又粗的佛郎机炮!点燃了引线、炮口直直地瞄准自己的佛郎机炮!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湖广这种鬼地方的?祝广昌一个千户卫所哪来的这种国之利器!

    “火炮!”

    刘思真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通知其他士兵散开,刘思真连滚带爬地朝一旁逃开。

    几乎是刘思真逃离队列的一瞬间,一枚沉重而灼热的实心铁球呼啸着砸到了密集的人群里。

    炮弹呼啸而过,一个倒霉鬼正好拦在炮弹的冲锋路线上,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那名士兵旁边的战友只觉得耳旁响起一声极尖锐的呼啸声,身旁那人的上半身已然被一道黑影整个擦掉,只余一个血淋淋的下半身呆立在原地。

    弓箭手们还没从第一轮炮击里缓过来,义军的下一轮炮击已经接踵而至,十几名士兵再次被呼啸着的铁球削掉了一部分身体,三十多名弓箭手就这样消失在了炮击中。

    三门佛郎机炮的杀伤不大,但对士气和阵型的打击相当明显。

    弓箭手们再不敢排成密集的阵型齐射,许多人放完一箭就提心吊胆地冲义军军阵看上半天,生怕再有个铁球飞过来把自己砸成肉酱。

    “敌人胆气已丧,可以通知弓箭手和火枪兵顶上去了。”

    义军的弓箭手和火枪兵这才慢悠悠地从军阵中走出、列阵射击,白莲军虽然在最初的惊慌后又组织起了反击,但还是被义军成功压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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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丧心病狂

    眼看着金子一样的弓箭手被迅速消耗,董云平心疼地直抽抽,连忙下令把弓箭手撤了回来。

    忌惮于佛郎机炮的定点轰击,董云平将弓箭手们胡椒面一样均匀地分摊在军阵之中。

    但弓箭手们的杀伤力也被严重降低,毕竟眼看着队友割麦子一样一片片倒下,和几千人的队伍里时不时被射死一两个人,

    虽然两者最终造成的死伤可能差不多,但给人的心理压力是完全不同的,

    再加上义军的弓箭队和火枪队能从容地摆出阵型、借助地利用密集火力还击,白莲军的远程火力再也威胁不到义军的阵型。

    失去了远程火力的优势,白莲军的步兵只能硬着头皮往长枪阵的正面撞。

    长枪阵在正面的威力是十分可观的,毕竟不管你的武艺多高、身上的铠甲有多好,十几杆长矛从四面八方扎过来就没有不死的道理,铁人都给你按在地上乱刀砍碎。

    刚刚摆脱了新野血战的白莲军士气相当低落,无论军官们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往长矛上撞。

    这么密集的长枪阵根本不是一面盾牌能解决的,你护着上半身、长枪就把你的脚踝和小腿戳烂;

    你在腿上绑盾牌,十几杆长枪怎么也把你戳的失去平衡了,要是一不小心跌倒在地,身后被推搡上来的战友都能把你乱脚踩死。

    义军摆在正面的长枪阵难以撼动,火枪兵和佛郎机炮借着地势自上而下地朝下射击,白莲军的伤亡几乎每一秒都在增加,士气更是一刻低过一刻。

    董云平还不甘心、想用皮鞭和军法队威逼士兵们冲上去,结果邓元飞的马队已经悄无声息地从侧面摸了上来。

    看看那些兵强马壮、甚至有上百幅精良甲胄的骑兵队,董云平只能把大量兵力调到侧翼防守,正面战场上义军的压力又轻了不少。

    战局如是僵持了整整两个时辰,没有取得任何进展的白莲军缓缓收兵回城。

    义军也没有追击的意思,六千义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白莲军逃出好几里才缓缓散开军阵打扫战场。

    白莲军在这次野战中损失其实不大,就算把战后被骑兵们追杀造成的损失也算上,白莲军的死伤也不过一千刚刚出头。

    但这次失利对士气的打击极大,董云平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白莲军无法在野战中解决义军。

    现在的义军就像卡在白莲军眼睛里的钉子,不解决掉义军、白莲军就会被卡死在新野,董云平为了这次起义准备的所有后手都起不到任何效果。

    “一万两千人打六千人,自己死了小一千、连对方的中军都没摸到,你们都是怎么带兵的!”

    野战失利后,本就压力巨大的董云平再也忍不住了,一回新野就对着麾下军官破口大骂。

    “之前攻打新野实在打得太惨了,再急迫也应该给士兵们喘口气的时间不是?”

    “就是啊,要人家去拼命、起码也得给人家口饱饭吃不是?弟兄们都饿好几天的肚子了......”

    白莲教的将领们忍不住回了一句,要不是因为董云平的决策失误,他们今天会打得这么难看吗?

    白莲军当天击败了明军的敢死队后自觉胜券在握,董云平便没有急着攻城,而是把亲兵和军官们都散出去收拢溃兵。

    谁知道新野知府李鼎元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他当晚带着明军一家一家踹门,硬生生把那些士绅乡豪的粮食都强抢过来一把火烧得精光!

    等白莲军第二天入城时、一切都晚了,明军的府库本来就空地能跑马,豪强们的粮草也被李鼎元那个疯子烧了大半。

    剩下的粮食藏在民间,想要把这些粮食刮出来、白莲军就必须用类似屠城的激烈手段,

    这本来也符合董云平的预想,屠城和劫掠能够快速回复跌到谷底的士气,手上沾了血、底下的士兵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走。

    然而紧随其后的义军让董云平不得不抛弃了屠城的想法,百姓不是傻子,你要杀他们,他们肯定要满城乱窜、胆子大一些的还要回头咬你。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城内现在乱起来就会给义军可乘之机,还记得襄阳是怎么丢的吗?

    把城里的百姓和豪强逼急了,万一祝广昌的密探已经悄悄混进了城中,那屠城之际城门就有被趁乱打开的风险,白莲军的野战可不一定是义军对手。

    贸然被部下顶嘴,董云平居然罕见地没有直接动手,他盯着顶嘴声音最大的那个将领看了一会儿,面上突然露出个和煦的笑容。

    “你要粮食、要吃饱饭是吗?好,本教主这就给你去取。”

    董云平转身快步离开大堂,围坐在大堂的将领们面面相觑。

    但董云平没说解散,他们也不好就直接走人,众人只好坐在原位时大眼瞪小眼,互相用眼神交换着心中的忧虑。

    可能是近半个月来诸事过于不顺,教主最近是越发地不对劲了,但谁都不敢劝说现在这种状态的董云平。

    不知过了多久,董云平突然端着个瓷碗从门外走了进来,甩手把瓷碗丢到将领面前。

    “喏,吃吧。”

    将领往瓷碗里看了一眼,这是一碗只用清水煮过、上面没有一点调料的白肉,看上去很像猪肉。

    旁观者心中警铃大作,从围攻新野以来、白莲军已经多久没有获得足够的肉食补给了?

    能搜集到的肉食早就被将军们瓜分干净了,这几天连董云平喝的都是米粥,董云平怎么就突然掏了碗白肉出来?

    “那个......末将其实还不怎么饿,不如把这碗肉分给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士兵......”

    将领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把那碗白肉往外推,他总觉得自己要是吃了这碗肉、灵魂可能就不干净了。

    然而董云平大手一翻、一柄闪着寒光的钢刀直接架在了他的喉咙上,董云平脸上再无半点笑意。

    “要么你自己吃下去,要么我割开你的喉咙往里面塞、自己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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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弄火者

    义军在新野城外的临时营地里,白五和义军的军官们快步穿梭在队列中整顿军队,督促个队官约束好自己的士兵。

    邓元飞的骑兵队天还没亮就已经消失在了营地里,火枪队仔细检查着手里的枪械,所有士兵都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义军和白莲军的谈判进行地很顺利,今天清晨,朱翊钧就会亲自带兵进入新野接受董云平的投降。

    作为投降的条件,义军允许董云平带着自己的军队和财宝离开新野,双方从此以新野为界。

    白莲军朝新野的西南方扩张,义军则朝新野的东方扩张,各自准备迎接川军和辽东军的围剿。

    这个谈判看上去十分美好,但鉴于双方之前的种种仇怨和双方领袖的名声,谁都没有真的考虑过投降这码事。

    董云平是邪教头子,起义之前的行事作风不能说是与人为善吧,起码也能说是对百姓敲骨吸髓、坏事做尽,标准的反派背景。

    朱翊钧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在湖广处死的士绅能绕襄阳城一圈,而士绅恰恰是最能决定一个人风评的群体。

    朱翊钧把士绅老爷们得罪地这么死,他在民间的风评比之董云平都不如,大家论名声那是二哥别笑话大哥。

    你是邪教头子、我是士绅杀手,没人会信对方任何一句鬼话,但双方都已经没有时间了:川军已经一边灰头土脸地修着栈道、一边骂骂咧咧地走出了四川。

    要是拖到川军进入湖广,白莲教的起义就彻底没指望了,朱翊钧则很可能因为在湖广浪费了过多时间而错过南直隶的危机。

    义军需要尽快解决白莲军、舍弃湖广朝南直隶流窜,在南直隶生变之前站稳脚跟。

    白莲军需要尽快从新野的泥潭里脱离开来,与自己在湖广其他地区起事的部队汇合,在官军赶来镇压之前彻底将起义煽动成燎原之势。

    大家都拖不起了,那就打一场吧。

    朱翊钧知道董云平在新野设下了埋伏;董云平知道朱翊钧肯定也有后手,现在就看谁的后手更硬实一点了。

    朱翊钧坐在营帐里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把李荣山派出去之后、要处理的事还真是多了不少啊,都已经忙到影响休息的程度了。

    李荣山办事总是让人放心的,这个人不仅能力强、而且从不拉帮结派,朱翊钧用几个忠心的军官稍加牵制、就能放心地把大事交托给他。

    但白五就不一样了,不能给这个混蛋一点背叛自己的机会,要不是自己实在缺乏统军之才,朱翊钧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白五滚蛋。

    清儿跪坐在床上,闷闷不乐地帮朱翊钧系上铠甲内衬的皮条,留意到这一点、朱翊钧笑着弯腰捏了捏她的脸颊。

    “干嘛苦着张脸?笑笑。”

    “这都是第几次了......哥哥自起兵以来就一直这样以身犯险,实在太不明智了。”

    “多大点事儿,我可不是会死在这种地方的男人。”

    朱翊钧毫不在意地揉了揉清儿的小脑袋,丝毫没有把即将到来的新野之战放在眼里。

    他的假想敌从来都是上升期八旗、巅峰土默特、统一的日本和盘踞南洋的白人,这才是大明复兴之路上该有的对手。

    白莲教算个球?要不是担心这帮邪教分子裹挟民众造反、影响了自己在南直隶的大事,朱翊钧都有把京营那些废物拉出来练练兵的心思。

    见朱翊钧果然还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清儿暗叹一声,郑重其事地双手将朱翊钧的脸拉到自己面前,还很不满地轻轻掐了他的侧脸一把。

    “也许吧......如果失去了对危险的敬畏和恐惧,再高明的弄火者也终将为火所噬,就算所有事情都在按着预想的方向发展,但还是请打起精神来啊。”

    朱翊钧被清儿一席话说得有点发蒙,他本能地想反驳两句,但仔细一想还真有点道理。

    说起来还真是,因为祝广昌是个小号、死了也可以很快重新夺舍,他一直有“反正也不值钱,能赌就赌一波”的玩家心理。

    就如同清儿说的,再缜密的计划也会有纰漏、也会遇到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看来自己确实应该端正一下态度了。

    不过新野之战他已经谋划了很久,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以董云平那个谨慎老辣的行事作风,朱翊钧不以身作饵、对方绝不会做到赌桌前跟他来这么一把,朱翊钧只能苦笑着把脸贴过去,将自己和清儿的额头碰在一起。

    “我答应你,以后一定更加珍惜自己的小命,这次之后就老老实实待在军营里面。”

    清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拿你没办法......说话要算数哦,等会儿记得站得离我近一点,有什么事我会立刻用轻功带你离开的。”

    在多年苦练朱翊钧从皇家藏书里挑出的《龙心决》后,清儿终于补上了筋骨和气力上的短板。

    别看她外表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真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清儿完全能拎着朱翊钧的衣领、大人提小孩一样带着他在房顶上窜来窜去,制服一个普通成年男子就跟玩一样。

    至于信奈......信奈是能把恶龙重铠当常服穿的狠人,她的战斗力不在讨论范围之内。

    把自家妹妹安抚下来,朱翊钧将周身甲胄穿戴整齐、又给清儿把贴身的护甲穿好,两人这才骑上战马回到了军队之中。

    义军的前队缓缓行进到新野的城门处,董云平穿着一身精良的锁子甲站在人群最前方。

    两人凌厉的视线交织在一起,一场激烈的战斗怕是在所难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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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新野之战

    义军的队伍正好停留在新野守军的攻击范围之外,朱翊钧抬头看了看新野的城门。

    引诱敌人的前军进城,城门口的千斤闸突然放下、将已经进城的部队与大部队隔绝开来,直接在城内将已经进城的部队尽数歼灭。

    这就是朱翊钧让刘思真提出的建议,相当古老的手段,但只要为将者能灵活运用,就依然是足以颠覆战局的杀招。

    封建时代,两支军队正面交锋造成的伤亡其实不多,毕竟士兵们也是人,义军密密麻麻的长矛阵摆在眼前、傻子才一股脑地往前冲。

    大部分伤亡都出现在一方溃散、另一方追逃的过程中,明军对于怎么在顺风仗里砍脑袋相当有心得。

    落下城门就是个很好的手段,骤然被与大部队分开失去退路、绝大部分军队都会陷入惊恐和混乱之中。

    这种战斗只要打赢了就是全灭,关进来多少死多少,如果运气够好、把朱翊钧也一起击杀在城内,那城外剩下的义军也就只有败亡一途了。

    希望刘思真那家伙能放聪明点,虽说李荣山的确接触了不止刘思真一个白莲教高层,但如果刘思真想摆朱翊钧一道,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许多。

    白莲教是一个隐藏于民间的超大规模组织、历史十分悠久,一次失败的起义只能让白莲教伤筋动骨,想覆灭它就需要更多时间和资源。

    朱翊钧不可能放任这样一个邪教组织潜伏在民间,如果他不能覆灭白莲教,那他起码应该做到对白莲教的种种动向了如指掌。

    那些拿了好处、和义军勾勾搭搭的高层就很不错,他们对直接背叛白莲教十分抗拒,但要他们传递点信息出来还是很容易的,轻易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些二五仔身上。

    “董教主别来无恙啊。”

    仇人相见,朱翊钧率先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充分表达了与敌人和解的美好愿景。

    董云平几乎被他爽朗的笑容气出一口老血,他这几天做梦都是拿刀追在朱翊钧身后砍,白莲教起义的美好前途全都被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给毁了!

    趁着朝廷把注意力放在南直隶,白莲教可以获得起码一个月的发育时间,把新野方面的明军按死还能再多十几天。

    白莲教在湖广深耕多年、许多其他地区还有白莲军的分部,这些分部同时也在裹挟百姓、袭扰缺乏防御的乡镇地区。

    等川军和辽东军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董云平已经成了拥兵数十万、席卷湖广的一方巨擘,明军那万八千人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然而现在这一切全都被面前这个王八蛋毁了!董云平手上只剩一万多人,其他分部与当地卫所军打得有来有回,川军眼看着就要进入湖广了,全没了!

    现在董云平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如果与川军的交战失利,那他会立刻壁虎断尾,舍弃所有已经起事的分部、带着高层遁入民间,蛰伏起来等待下一次机会。

    但在找退路之前,他一定要先把朱翊钧这个背刺他的小人给弄死!否则他怎么想怎么咽不下这口气!

    眼看着朱翊钧就要进入自己预设好的陷阱,董云平心里有再多怨怒也只能暂时压下去,他按着吐血的冲动露出一个生硬的微笑。

    “姓董的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请祝将军进城纳降吧。”

    见董云平服软,朱翊钧也没有继续恶心他,而是慢悠悠地按计划带兵进城。

    白莲军士兵密密麻麻地聚集在城门口,朱翊钧的部队只进了一千人就被迫停下来,两军领袖此时的距离不过数十步。

    董云平仔细打量了朱翊钧的队伍一番,行进有度、装备精良、大规模列装火器,看来朱翊钧是把义军的家底全放在进城的部队里了。

    义军前排的火枪手不少,但他们的火绳还没点燃,只要自己一会儿的动作够快,一头钻进人堆里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自觉胜券在握,董云平阴翳许久的心情明亮了许多,还有了嘲讽朱翊钧的心思。

    “真令人好奇......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屡屡把自己置于险地的?”

    “不知道,可能是对付你这种人用不着多么认真吧,你先出招?”

    朱翊钧略带讥讽地耸了耸肩膀,他从没把董云平这种不施恩德、以威怖御下的枭雄放在眼里。

    这种人就像陈友谅一样,或许能凭自己的才智和心狠手辣取得一时之势,但他们早晚会倒在自己赖以起家的暴力和背叛上。

    双方论资源、论手段、论眼界都不在一个层级上,湖广战役唯一的难点在于干净漂亮地解决敌人,至于战役的胜负、那从来不是个问题。

    董云平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虽然没能在胜利之前看到朱翊钧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但能砍下他的人头就够了!

    “真是个令人厌恶的家伙......到了这种地步、任你有天大的谋划都不管用了,放千斤闸!”

    董云平一声令下,白莲军的旗手立刻快速摇动大旗,接到命令的守城士兵立刻转动绞盘,山一般的千斤闸在机关的作用下轰然落下。

    站在城门洞里的义军士兵慌忙后退躲闪,义军的前军和后续部队被彻底分离开来,一千名义军被十数倍于己方的白莲军团团围住!

    “火枪手出列!”

    幸而朱翊钧已经提前做过通知,短暂的慌乱过后,义军的队伍重新稳定下来,装备精良的火枪手们齐步走出在正面排成三列。

    他们是义军中最精锐的士兵,不仅人人着甲、勇气和毅力也是最顶尖的那部分,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顶着白莲军的箭雨完成齐射、然后再抽刀近战搏杀。

    董云平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他把全军近七成的着甲士兵都集中到了自己身边,为的就是防止自己刚一开战就被狙杀。

    在火枪队忙着点燃火绳之时,董云平立刻侧过身体准备跳马。

    只要下马后一骨碌钻进队伍中就安全了,这个距离,义军里有什么神射手都不可能jingzh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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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官吏现状

    燕京紫禁城中,侧卧在乾清宫软榻上的朱翊钧眼神一闪,他的主神魂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体里。

    新野之战总算是基本结束了,董云平身死、白莲军主力溃逃、大部分亲兵都或死或降,白莲军的主力已经彻底被打垮。

    现在湖广其他地区闹事的都是些小鱼小虾,单靠地方卫所军就能把他们打得七七八八。

    石柱宣抚使马云方的部队就快进入湖广了,有川军配合,湖广地区余下的小规模骚乱应该会很快被平定下来。

    湖广已经平静了下来,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南直隶问题了啊......那里才是朱翊钧整个启元六年主要的战略方向。

    揉揉略感肿胀的太阳穴,朱翊钧敲响手边的铜磬、把候在门外的内侍唤了进来。

    “起驾石渠阁,朕想翻一翻南直隶的地图。”

    接到命令的内侍没有立刻转身出去安排,而是讨好地冲朱翊钧笑笑。

    “皇上要地图的话,不如由奴婢代皇上去兵部拿一份来吧?兵部存着的地图都是每年一小修、三年一大修,内容更翔实可信些。”

    朱翊钧不由对那名内侍侧目而视,他上一次听到这么白痴的言论是什么时候了?

    既不够聪明还多嘴,费瑛怎么会安排这种人代替他暂时服侍自己的?

    如果朱翊钧真的是一个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传统天子,那他今天可能还真就去兵部把地图要过来了事。

    但朱翊钧还有一个名字叫“祝广昌”,祝广昌这几年可没少跟那些地方官打交道,现在官府的那些数据和地图他是真的不敢全信。

    地方上每年都有调查统计的任务,地方官需要及时更新户籍和耕地面积,许多官员还有配合兵部勘定地形变化的职责,可以说每年的任务都十分繁重。

    在与广西地方官狼狈为奸、谈笑风生的酒席上,朱翊钧不止见过一位地方官跟自己倒苦水。

    “祝老弟你有所不知,一个县听起来不大,但要挨家挨户跑过去核实户籍和田地却是个真正的苦差事。

    进村的山路崎岖泥泞就不说了,底下的人还总是想尽办法瞒报谎报,每年都得跟一群牛鬼蛇神斗智斗勇,傻子才真去做这种既得罪人又没什么油水的苦差事!”

    “那......朝廷每年的户籍统计总要做的吧?不去实地调查题本要怎么交呢?”

    “好问题!本官现在就给你演示一下。”

    然后那名喝得醉醺醺的地方官朝门口的随从挥挥手,当着朱翊钧的面挥笔涂涂改改,

    整个县好几万人的户籍,地方官只有一盏茶的工夫就完成了今年的“审计”工作,回去盖上官印就能直接送给户部交差。

    “按着往年的改啊?名字随口胡诌几个就行了,这里填个名字、那里减个年纪大的,一年里最大的麻烦事不就糊弄过去了?”

    朱翊钧可以发誓,要不是祝先在一旁死死抱着他,他当时就飞起一脚踹在那个混蛋胸口,

    然后一刀划开他的胸膛,将踹断的肋骨揪出来攮进官员的侧脸、看看他的脸皮是不是真的比城墙还要厚!

    他从没有这么想让一个文官死,哪怕是几年前欺负他初登大宝、很多事情还不适应,抓住自己任何一点小失误疯狂上奏弹劾,踩着朱翊钧的脸给他们自己刷“直言敢谏”的好名声的那些大臣。

    朱翊钧无数次想过打这些混蛋的廷杖,作为口含天宪、言出法随的圣天子,朱翊钧就算没亲政也有的是办法收拾一个讨厌鬼。

    但规劝天子确实是他们的本分,大臣们为了尽臣子的本分做出让天子厌恶的事情,只要不是恶意损害朝廷、朱翊钧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但地方官这种行为就没有任何悬念,是纯纯的奸懒馋滑。

    他就奇怪了,怎么一百多年的太平年景过去,掌握在朝廷手里的户口数相比洪武年间不仅没有增加、反而还少了几千户!合着我大明百姓的生育率都跌到这种程度了?

    原来地方上那些混蛋就是这么统计户籍的!这户口数能增长就有鬼了!

    国之大事,最重要的就是让当权者掌握足够丰富、足够翔实的信息,这是所有政策制定和推行的基石,由这群懒鬼和白痴来当官,大明怎么能不日渐衰颓呢?

    与其去看由那些官员收集来的数据,朱翊钧宁愿去石渠阁翻洪武年间绘制的地图。

    洪武年间官僚系统还没有彻底腐化,当时的地图是卫所军配合官吏下乡一寸寸画出来的,可信程度比启元朝的庸官要强不少。

    一百年的时间,南直隶的地理环境应该也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能了解个大概也就够了。

    朱翊钧张张嘴想解释一番,但随后又觉得“我干嘛跟他解释这么多?”,干脆把话都咽了回去。

    要是费瑛在这里、朱翊钧说不定还有兴趣解释一番,毕竟费瑛从小服侍他长大,他的性子已经被朱翊钧摸透,忠诚度也值得信赖。

    有些类似于征倭饷的蠢事总得有人去干,忠诚的文官只要去一次名声就得臭、从此被所有正常文官排斥,用文官去干脏活的折损率太高了。

    太监就很合适去做这种脏活,他们本来就没有名声、甚至连家人都没有,余生的全部意义就是无条件向皇权献媚来享受荣华富贵。

    真弄出事了、朱翊钧随时可以把太监推出去砍了给百官一个交代,大家不仅不会觉得皇上残暴,还会大声称颂他“远小人”的英明之举。

    但这个临时顶班的内侍,他连当炮灰和手套的资格都没有,朱翊钧懒得在他身上浪费任何时间,只不轻不重地点了他一句。

    “管好你自己。”

    “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

    内侍被这五个字说得满头大汗,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连声告饶。

    他本来是想趁费瑛不在、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一下,没想到第一次拍马屁就拍到马脸上了!

    “天威难测”这四个字说得真是太对了,看来以后想讨好皇上必须得更加小心。

第二百三十二章 差点被偷家

    天子的车驾最终停在了石渠阁前,遣散了所有随从,朱翊钧只带一个太监走了进去。

    六年时间过去,当时散乱腐朽的石渠阁已经被打扫地焕然一新,所有藏书都被完好地保存到了合理的位置。

    朱翊钧不无感慨地慢慢抚过书架上的每一本书,这里每一个书架都是他和张静初慢慢整理出来的。

    他们当时花了好几个月的工夫才把这个鬼地方整理干净,然后就是给典籍分类、归纳、规划整个石渠阁的具体用途。

    那是段很繁琐但也很温馨的时光,朱翊钧和张静初忙累了就找个角落坐下来。

    两人有的时候交流读书的心得,有时候分享自己带来的点心,有时候什么都不说、两人对着发呆都能耗掉一整个下午。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当年那个可爱的小丫头也长成大姑娘了。

    “话说,静初丫头是不是有段日子没进宫了?”

    “回陛下,张家母女近来还是照常入宫,频率和以往一样。”

    被朱翊钧敲打了一句,暂时顶替费瑛的内侍明显老实了很多,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太后一直很看重张居正、大小事务都喜欢和他商量,但太后频繁召内阁首辅出入后宫这种事好做不好听,所以代替张居正进宫的就变成了张夫人。

    再加上太后的后宫生活确实很无聊,太后一个月能把张夫人叫进宫十几次,每次张夫人和太后聊天时,张静初就偷偷跑到石渠阁去找朱翊钧。

    朱翊钧最近一会儿在南直隶当倭寇、一会儿在湖广当反贼,整个人忙得头昏脑涨,一时之间都没注意到张静初已经有段日子没来找他了。

    “那她不来找朕?”

    “倒是来寻过陛下几次,但陛下当时不是在与大臣们议事、就是在慈宁宫或是参加经筵,张小姐来了好几次都被费公公挡回去了。”

    “那就是生气了呀......”

    朱翊钧不禁苦笑一声,这倒是他的疏忽,最近事情太多、把张静初这边冷落了。

    “她今天来了吗?”

    “这倒是没有,听说刑部侍郎刘一儒最近总往张府那边跑,似乎是他的儿子今年要参加科举了、就先去首辅大人那里混个脸熟。

    首辅大人今日公务繁忙、无暇招待刘大人,所以一直都是让张夫人去接待,张小姐最近没进宫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

    “刘一儒......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朱翊钧越咂摸这个名字越觉得不对劲,刘一儒......刘一儒......该死!他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刘勘之!

    朱翊钧脸色骤变,他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一直记着这个人的名字了,他儿子不就是历史上娶了张静初的那个混蛋吗?

    张静初今年十六岁,以明朝男女的平均成亲年龄,很多人十六岁那年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张居正再宠爱自己的女儿,张静初也差不多已经到了订亲的年纪,刘一儒那个老东西今天不会是带着儿子去谈订亲的事宜吧?

    好家伙,趁着朕在南直隶造反、你带着儿子准备偷朕老婆是吧!

    想清楚了这其中关节,发现自己险些被戴绿帽子的朱翊钧当场恼羞成怒,卷卷袖子就准备直接骑马出宫赏刘一儒一顿毒打,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封建主义的铁拳!

    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皇帝想出一次紫禁城需要极为繁琐的流程。

    提前清空街道、驱散百姓、礼乐仪仗,锦衣卫和亲军要提前占据所有制高点防止有人刺杀,礼部和一大堆部门都要提前准备好配合工作......

    朱翊钧出一次紫禁城够上千名大臣忙活三四天的,要是大家发现朱翊钧搞这么大排场出宫,最后只是为了揍刘一儒一顿让他退亲,太后非得把他的皮给扒了。

    至于和后世影视剧里那样偷偷溜出去......

    或许那些能隐身、精神控制、缩地成寸的“仙帝”能够做到,反正朱翊钧是没这个本事,他是练武的、又不是修仙的。

    他不能亲自出面,那样动静就闹得太大了、而且很难收场。

    最好是能不动声色地传递出一个信号,让刘一儒信号后知难而退,他还不信一个刑部侍郎敢在这种地方跟皇帝过不去。

    朱翊钧左思右想,最后把考量的眼神投到了一旁的内侍身上。

    背黑锅的最佳人选;被费瑛拉来说明他有一定分量、但又不太重;万一出事了就说自己本意不是这样,是这个狗奴才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朱翊钧眼神闪了闪,突然露出真诚而和蔼的笑容,亲切地拍了拍那名内侍的肩膀。

    “你叫什么名字,入宫几年了?”

    “回陛下,奴婢姓高名要、入宫已经五年了,之前一直在尚食局当差。”

    骤然被朱翊钧问到自己的姓名,高要受宠若惊地又把腰弯了弯,一脸期待地看向朱翊钧。

    “高要......听起来跟贴在身上的膏药似的,罢了,你可愿为朕分忧?”

    “能为陛下效力,奴婢定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朱翊钧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本诗经,用御用的笔墨在上面写了几笔、又批给高要一张条子。

    “替朕出宫跑一趟张居正的府邸,然后你如此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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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他来了?

    张居正的府邸里,刘一儒正带着自己的长子刘勘之与张居正的夫人在客厅闲聊。

    刘一儒这次前来张府说是带儿子拜会老友,其实就是把儿子带过来让张夫人看看,让女方确认没有奇丑无比、肢体残疾、行事乖张之类的毛病。

    男女成亲前不能擅自见面,否则会被认为是严重的失礼,虽然民间早已舍弃了这一习俗,但士绅和官宦阶级显然和平民持不同看法。

    因此男方只能通过女方提供的画像和旁人的评价做出判断,女方则可以在男子来府上拜见时,把自己的贴身侍女派出去观察对方,以此保证自己未来的伴侣长相不会过于惊世骇俗。

    不过到了张居正和刘一儒这个层次,儿女的嫁娶问题上容貌如何早就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重要的是人品要好、政治背景要干净,不会结成亲家之后突然爆出什么丑事,把双方都拖下水。

    而他的父亲刘一儒官居刑部侍郎,堂堂六部的副官,虽不是大明的政治核心但也足够显贵。

    此人素以刚正不阿着称,当其他大臣都在讨好权势滔天的张居正时,只有刘一儒不仅不为所动、还写信劝告张居正恪守为臣的本分。

    这是个相当完美的亲家,大臣们都知道刘一儒清直耿介、不是张居正的党羽,这样就算张居正日后失势,已经嫁到刘家去的张静初也能躲过接下来的政治清算。

    刘勘之看着手中的画卷两眼发亮,他本来对这门亲事很是不满。因为父亲严禁他攀附张居正的权势。

    刘勘之娶了他的女儿不仅没有好处,反而很可能为了避嫌延迟参加科举,万一张居正倒台自己还得受波及,这完全就是个赔本的买卖。

    但看了张家小姐的画像、刘勘之瞬间就把那点不满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不禁用微微发抖的右手轻抚画像上那个幽静如兰的少女。

    他确实没见过张静初本人,但私下里贿赂过可能会被张府找去的画师,让她们不要用春秋笔法,而是尽可能写实地把张静初的长相画出来。

    真就跟天仙一样啊......京城里的传言是真的,张居正还真有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儿!

    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张夫人笑而不语,若要论文才和容貌,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和自家女儿相提并论的。

    哪有才子不爱佳人的呢?更何况张家的这位佳人还是货真价实的首辅嫡女。

    “老爷果然没骗人,刘家这位公子不仅人长得俊俏、言行举止也很彬彬有礼呢!”

    张静初的丫环在客厅角落里偷偷看了半晌,最后一脸兴奋地跑回自家小姐身边,她对这位张家未来的姑爷真是满意地不能再满意了。

    刘勘之是刘一儒的长子,史料称其“少年美丰姿,有隽才”,不仅才华横溢,而且长得非常英俊潇洒,和张居正有的一拼。

    这是个非常标准的青年俊秀,才情、出身和样貌都是上上之选,放在后世就是帝都顶尖的高富帅和官二代,想嫁给他的女人能排出去好几条街。

    “他好不好看、文才如何跟你我有什么关系?别吵到我看书。”

    但张静初对这种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迷茫地用手指反复摩擦书页末尾,说是在看书,她现在其实连书上的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张静初很早就发现了,自己似乎从记事起情感就十分淡薄,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父母也好、友人也罢,自己跟他们的心好像隔着层纱布,不能全心全意地去爱任何一个人。

    每次想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和身边的人分享,话到嘴边了又不知道怎么说、或者觉得说出来也没有意义,于是干脆不说。

    她有时候很羡慕评书上那些神仙眷侣,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幸福、伴侣有多优秀,重要的是他们有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

    海誓山盟、炽烈如火、为对方冲破一切阻碍,把所有精力和热血都撒在自己认为值得的东西上。

    真好,她就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但为什么......自己现在会这么不安和失落?

    因为十六岁以后那个人就一直躲着自己,现在另一个人已经上门提亲了吗?

    张静初迷茫地攥紧了拳头,她知道外人都是怎么评价自己的,权臣之女、性格孤僻、不通人情......

    但她都不在意,人应该把自己有限的精力放在更有价值的地方——比如读书和思考上,外界的评价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只有那个人,如果连他都这么想自己......

    想到这里,张静初忍不住把头埋在双膝之间、将自己缩成紧紧的一团,丫环还以为张静初是害怕出嫁,连忙蹲在她身旁柔声劝慰。

    “没事的小姐,我看那刘公子是个很好的人、婚后一定会诚心待你,而且就算他是装出来的,不是还有老爷给咱们撑腰吗?”

    “或许吧......”

    张静初不自觉地咬紧嘴唇,她用的力气很大,樱唇上微微有鲜血渗出,甜而腥的苦涩味道瞬间在味蕾绽放,恰如她此时复杂的心情。

    “高公公、您现在不能进去!老爷真的不在家!”

    丫环还在里面安慰张静初,张府管家无奈而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似乎想阻止什么人强行闯入张府、又不敢直接把那人拦住。

    “咱家知道他不在,闪开!误了咱家身上的皇命你担待地起吗!”

    高要尖锐高亢的声音瞬间响彻整座张府,原本相谈甚欢的张夫人和刘一儒立刻停止交谈起身相迎,心中暗暗琢磨着这件怪事。

    身负皇命的太监......这倒真是件稀奇事。

    要找张居正你应该去文渊阁啊?那个工作狂把床都搬过去了,住在文渊阁里的时间比在张府住的时间都长。

    公公内侍他来了?

    张静初眼中闪着希望的光芒,她几乎瞬间从地上跃起,朝着会客的前厅小跑过去。

    “小姐!小姐!你现在不能去前厅的!”

    丫环慌忙提起裙摆去追她,但平时稳重静雅的张静初跟没听见似的,不管不顾地朝前厅快步跑去,头上长长的步摇尾端甩在脸上,把她娇嫩的侧脸打出道浅浅的红印也浑然不顾。

    透过大堂屏风后特设的暗格,张静初看到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小太监大步踏进客厅。

    青色长袍......来的这人在太监里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但那太监却分外嚣张地冲刑部侍郎刘一儒扬了扬下巴。

    “呦,没想到侍郎刘大人也在这里啊?皇上命咱家来送点东西,您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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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把话说清楚

    “......访友而已,君子之交淡如水。”

    刘一儒有些难堪地把脸侧了过去,他不怕这些太监,但也不想平白无故地得罪皇帝的身边人。

    而且这件事自己确实不占理,带着儿子到炽手可热的权臣家里提亲,这种事怎么看都跟攀附权贵没什么区别,真掰扯起来、自己未必说得过这个太监。

    “那刘大人自便?咱家替皇上送点东西来就走,麻烦张夫人把静初小姐唤出来吧。”

    “皇上怎么知道张家小姐的闺名?”

    刘一儒惊愕地一挑眉毛,这个名字他还是在一盏茶的工夫之前、确认了双方定亲意愿之后才知道的,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为了尽快重振礼法,让帝国摆脱草原文明的影响、尽快回归儒家文化的怀抱,大儒和统治者们开始变本加厉地强调礼法对人性的约束。

    就像秦始皇把“朕”这个原本普通的词汇占为己有,大儒们需要所有人在日常生活中反反复复地意识到这样一件事:时代变了。

    男女大防就是被格外强调的一点,民间的风气虽然逐渐回归开放朴素,但官绅阶层仍旧维持着从洪武朝延续到现在的保守风气。

    像张静初这种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除了父兄之外的男人连她的名字都很难知晓,皇上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还特意差内侍送东西过来?

    “你是在质问咱家,还是在质疑圣上?”

    高要一点回答的意思都没有、直接阴阳怪气地顶了回去。

    朱翊钧把差事吩咐给他时提到了刘一儒,看那神情和语气、陛下对这个老东西是颇有不满,那自己也不能对他太客气了。

    刘一儒自然是不敢质疑皇帝的,他只能用问询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张夫人。

    “兴许是她经常随我进宫拜见太后,太后无意间和皇上提起过吧。”

    张夫人表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早就乱了起来,她似乎知道每次自己和太后交谈时,自家女儿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冷汗慢慢从张夫人的额头上渗出来,燕京近几个月的传言她也有所耳闻,现在和皇室产生更深的纠葛绝非明智之举。

    虽然高要出现在这里的含义已经十分明显,但张夫人还是竭力试图把这个话题遮掩过去。

    “小女身体不适、不方便出来见外客,不如由我把东西转赠给她吧?”

    “也好。”

    高要笑眯眯地从怀里取出那本朱翊钧交给他的典籍,话虽是对着张夫人说,但眼睛却总是往刘一儒那边瞟。

    “陛下说这本古籍当时损坏严重,多亏令千金在身边查遗补漏、二位忙活了很久才将书中的缺漏补全,让先贤的智慧得以保存下来。

    现在陛下已经着人将此书拓印保留,至于原本、就留给令千金做个纪念吧。”

    很好,这下彻底说不清了。

    高要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张夫人也只能苦笑一声、放弃了挣扎的念头,认命般地冲躲在客厅屏风后面的张静初喊了一声。

    “既然陛下如此厚爱于你,女儿呀,你就自己出来看看这本书吧。”

    张静初犹豫片刻,整理一番身上的衣衫、缓缓走出来朝高要欠身一礼。

    “见过高公公。”

    一个身材欣长、体态优美的少女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甜美清冷的声音铜磬般敲响了在座所有男性的心。

    他们下意识地将目光和全部注意力投向声音的来源,一个欣长而优美的身影缓步踏出,举手投足之间纤巧、轻盈,带着一种不可言喻的优雅。

    尽管她的举止相当得体而优雅,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张臻于完美的脸上,

    张静初平淡而冷漠的眼睛里没有半丝烟火气,从小到大,她不知被多少陌生人这样行过注目礼。

    有些人的目光是单纯地欣赏,而有些人——比如现在她面前的刘勘之,那眼神就很令人作呕了。

    刘勘之不禁用火热而贪婪的眼神上下舔舐着张静初的身影,那个画师果然没有骗自己!

    刘勘之也算是燕京一流的年轻俊秀,他平时没少和狐朋狗友们去青楼和戏院“欣赏艺术”,也借着长辈间的来往认识了不少大家闺秀。

    别说是普通的千金小姐,万人追捧的花魁、名角儿、小家碧玉的良家女子,就连西洋和西域那边的大洋马刘勘之也不是没见识过,想让刘勘之大开眼界可不是一般地难。

    但他今天还是被狠狠震撼了一把,有这样一位美人在面前,他之前那些引以为傲的“阅美”经历都变得可笑而索然无味起来。

    高要默默在心底咂了咂舌头,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一向谨慎小心、冷静克制的陛下会在这件事上大动肝火,甚至不惜动用身边的内侍来警告刘一儒。

    闹了半天、原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不过倒也正常,陛下要是对这样的绝色都不动心,那陛下的性取向就很值得讨论一番了。

    朱翊钧如今在朝廷里的地位十分微妙,他手中的权力虽然仍旧少得可怜,但所有人对他的期望却越来越高。

    张居正和太后希望他成为一代明君;反对派将拉张居正下马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勋贵和宦官们想尽办法讨他欢心,试图通过依附皇权再度回到政治舞台的中央。

    渐渐地,所有人都无法无视朱翊钧这头房间里的大象了,长大成人的天子成了朝中各派新一轮党争的角力点。

    但朱翊钧仍旧是那副垂拱而治的“圣君”模样,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拒绝成为任何一方发难的由头。

    他只躲在张居正身后,通过张居正来影响朝政、调整大明的走向,小心翼翼地收集自己的党羽和亲信,等待着一鸣惊人的那天到来。

    心中思绪繁杂,高要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句莫名的感慨直接脱口而出。

    “令千金还真是......有一张足以让任何男人神魂颠倒的容颜啊,难怪就连陛下都经常念叨她。”

    “他......我是说陛下,陛下经常在私下提起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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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口嗨引起的连锁反应

    关于朱翊钧的话题成功引起了张静初的兴趣,出乎高要的意料,刚才还看上去高冷漠然、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张静初突然兴致勃勃地追问下去。

    高要带着皇命出现在张府的那一刻,张家和刘家之间的联姻就已经没有任何成立的可能。

    张静初太了解自家父亲了,张居正有着所有聪明人的通病——多疑。

    在他彻底搞清楚皇上派内侍来张府的前因后果之前,张居正绝不会再考虑张静初的婚嫁问题。

    而且就算刘勘之真的鬼迷心窍、硬要把婚约继续谈下去,刘一儒绝对第一个冲出来打死这个不孝子,刘一儒还没有与天子作对的胆量。

    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下,张静初的心中终于轻松了许多,便顺势关心起了那个人对自己的看法。

    “嗯?这......陛下自然是常常提起张小姐的。”

    “那陛下都说些什么?”

    高要被这个过于耿直的问法问得当场语塞,张口结舌地“啊”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什么,我现在说自己刚刚只是口嗨还来得及吗?

    先不说高要被费瑛从尚膳监提拔起来只有一个月,在这之前连朱翊钧的面都没见过。

    而且朱翊钧为了方便自己跟雨聊天,平时所有内侍都是被赶到殿门外候着、听到铜磬声才敢进去服侍的,高要又怎么知道皇上平时都说什么?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要是不继续把这个谎给圆下去,那不就暴露了自己刚刚是吹牛吗?以皇帝的名义吹牛、这罪名可是很重的。

    眼看面前四人的目光逐渐由期待变成怀疑,高要只能硬着头皮把谎给圆了下去。

    “陛下......陛下经常念叨张小姐都好久没进宫了,见到华丽的饰品,总问咱家要是戴在张小姐头上会不会很好看。”

    “只有这些?”

    张静初不满地皱皱眉头,张夫人则在一旁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她这是生了个什么女儿呀,未免迟钝过头了吧!皇上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但高要一是担心自己吹的牛被揭穿,二来也不愿意在美女面前丢脸,惊慌失措之下信口扯了个更大的谎。

    “自然还有!陛下常说......啊,张小姐每次进宫出宫都要在午门被盘查实在太麻烦了,不如在乾清宫附近就近给她找个宫殿......”

    张夫人和刘家父子听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们原先以为朱翊钧只是有些喜欢张静初,没想到他还真认真考虑上了。

    乾清宫附近的宫殿无非就那几个:坤宁宫、东六宫、西六宫,全都是妃子的居所!

    话说到一半、高要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口嗨什么,不禁一脸惊恐地住了口,他这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反而坚定了听者内心的猜想:皇上真有让张静初参与下次选妃的意思!

    刘勘之的面容直接因嫉妒而扭曲,他本来马上就要白捡一个天仙般的妻子,结果皇上突然在这里面横插一脚,一肚子不满的刘勘之不禁恨声低语。

    “居然对朝廷命官尚未婚配的女儿出手......做出这种事情的家伙也算有德之人吗?”

    “说话注意点!你想当众讪谤君父吗?”

    “我说的有错吗?居然还派内侍过来......”

    兴许是被女色迷了心窍,虽然在抱怨的第一时间就被高要大声呵斥,但刘勘之不仅没怂,还梗着脖子大声喊了回去,一副要和高要大吵一架的架势。

    “住口!”

    刘一儒暴喝一声、直接一耳光打在刘勘之脸上,把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冒犯之词全都抽了回去。

    回过神来的刘一儒被吓得满头冷汗,当着太监的面说皇帝没有德行,你这不仅是自己活够了,还想把自己全家老小都给牵连上啊!

    虽然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倒霉儿子掐死,但刘一儒还是强行按下心里杀人的冲动,对张夫人和高要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老夫教子无方、让诸位见笑了,还是下次有机会再来张府拜会吧。”

    刘一儒拽着挨了耳光的刘勘之就要离开,两人都快踏出房门了,高要突然在后面阴阳怪气地又补了一句。

    “怎么,刘大人还要再来一次?”

    “......老夫自己来访友罢了,和他们小辈间的事情没有关系。”

    “既然如此,刘大人慢走。”

    得到刘一儒清晰而明确的承诺,高要这才满意地放他离开。

    这样一来,皇上交待给他的差事总算是办成了,自己能回去交差了。

    出了张居正的府邸,刘一儒被冷风一吹、发热的大脑逐渐冷静了下来,

    把差点酿成大祸的倒霉儿子塞进马车里赶走,刘一儒在贴身随从的陪伴下缓缓在街道上踱步。

    他刚刚也被高要和自家儿子一套操作给整蒙了,现在仔细想起来,这件事可以说是到处透露着诡异。

    皇上这些年的表现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就算做不了名留青史的一代明君,起码也能做可圈可点的守成之主。

    这也就是说:陛下的政治素养是过关的,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会对朝堂产生什么影响,但他仍旧派内侍过来警告了自己,为了一个女人?

    太不正常了,除非......联想到燕京最近坊间的传言,刘一儒不禁瞳孔猛缩,他突然有了些很大胆的联想,一些需要尽快和别人分享的大胆想法。

    抬头见车马还没走远,刘一儒快步赶上去、一把将还在忿忿不平的刘勘之拽了下来,吩咐赶车的车夫立刻出发。

    “让他自己走回府里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反省!赶紧去张府,记得低调点从侧门进去、不要让太多人看到。”

    车夫抬头看看面前硕大的牌匾、不解地扭头盯着刘一儒看,老爷今天不会是被少爷气糊涂了吧?他们不刚从张府里走出来吗?

    “可老爷,我们现在不就在张府吗?”

    刘一儒恨铁不成钢地从车厢里踹了车夫一脚,今天真是诸事不顺,连你都跑来气我!

    “这次去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内阁辅臣张四维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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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当面牛头人?

    南直隶应天府,信奈坐在城墙上的凹口上望着远处发呆,两条腿百无聊赖地上下晃荡,鹅黄色的裙摆飘扬起来、不时露出她纤细的脚踝。

    朱翊钧站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后背,一手虚环在信奈腰上,生怕这孩子不小心掉下去。

    信奈这丫头进入青春期之后有点不对劲啊,天天爬高爬低、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感慨人生,朱翊钧现在是一步都不敢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信奈突然哀怨地感叹了一句。

    “什么时候才能回织田家啊......”

    原本说好了就是来明国签个协议,从望海那儿走私点军火就走,要是知道时间这么久她肯定不会来的。

    田中庄司这个小号之所以还待在南直隶冒充祝广昌,为的就是保卫朱翊钧在望海卫的资产。

    望海卫那边的武装力量并不多,一旦朱翊钧用“祝广昌”的身份造反,望海卫很可能会被广西布政司派兵围剿拔除,单凭祝先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望海卫在朱翊钧接下来的谋划中还有不小的作用,为了保证这个大后方的安全,

    朱翊钧不仅得把田中庄司这个小号暂时留在这儿,祝广昌那个小号也不能用自己原本的名号了,得去个别的名号才行。

    不过也快了,等南直隶彻底乱起来、另一个自己带兵流窜到湖广,

    他就找个机会在公共场所露次脸,倒是就能随便找个借口离开南直隶、带着信奈回织田家。

    “快了快了,最多还有一个月吧。”

    朱翊钧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揉揉信奈的小脑袋以示安慰。

    一个衣着破破烂烂、看上去就像普通农民的忍者悄无声息地跑了上来,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信奈在外人面前不会表现得与朱翊钧过于亲昵,但两人私下里怎样忍者们都见惯了,来汇报状况的忍者倒也没有大惊小怪,直接单膝跪下。

    “公主殿下,九鬼嘉隆到了。”

    “就让他到这儿来找我吧,庄司事先安排过,明军不会来这个角落巡逻。”

    信奈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被自己信任的人摸头其实是种很奇妙的感觉。

    很温暖、很舒服,像是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轻轻拨动,叫人忍不住放松和欢笑出来。

    “九鬼嘉隆说自己曾带兵劫掠南直隶,明国不少官员和将领都认得他的脸,在应天府这种大都市实在不方便抛头露面,还请公主殿下去城南的客栈找他。”

    “知道了知道了,真麻烦......”

    信奈不爽地“啧”一声,转身猫一样灵巧地从城墙上跳下来,边朝城南的客栈走边和朱翊钧闲聊。

    “话说你把九鬼叫来干嘛?人家刚回日本就被你拽回来了。”

    “接下来还有点事需要他配合,而且我跟你打赌,他现在一定很想见到我。”

    朱翊钧玩味地摸摸下巴,现在离他限定的截止日期还有整整十几天,看样子,九鬼嘉隆是刚接到命令、还没休息过来就马不停蹄地朝南直隶赶,有这么恨他吗?

    不过想想也是,对方也是个能在日本史上留下姓名的狠人,被自己那样摆了一道、恐怕现在已经气到发狂了,说不定还在客栈里设了伏兵什么的。

    “你又在当谜语人了。”

    信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庄司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喜欢藏半截,话说明国厉害的谋士是不是都有这个毛病?

    “那位金发的姑娘请留步!”

    朱翊钧和信奈刚走到街上没多久,一道年轻男子兴奋的呐喊声忽地从远处传来。两人扭头一看,一个身穿青衣、少爷模样的男子正兴冲冲地朝他们跑过来。

    盯着领头那公子的脸看了半晌,朱翊钧忍不住皱皱眉头。

    “好眼熟的讨厌鬼......”

    朱翊钧前段时间见信奈对繁华的应天府很感兴趣,就趁空闲的时候经常带她四处逛逛。

    信奈柔顺闪耀的金发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两人走在街上的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再加上她颇具异域风情的绝美容颜,两人逛街的那段日子里没少遇到麻烦。

    虽然朱翊钧已经尽可能让两人身后的亲兵狰狞可怖、五大三粗了,但这里可是应天府,大明仅此于燕京的繁华都市,一砖头下去能砸到七八个四品官。

    总有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上来搭讪,这种骚扰行为最巅峰的时候,两人去街对面买个午饭都要打发掉三波骚扰者。

    信奈被骚扰地烦不胜烦,现在每天躲在客栈里让朱翊钧把儒家经典翻译给她听,闷得发慌了才到城墙上透透气,没想到这都能被逮住。

    对面正跑过来的青衣公子之前就来过一次,不过他那次是被人裹挟的,算不上主犯。

    再加上朱翊钧对他斯斯文文的形象很有好感,就直接把这家伙赶走了事,没想到对方还敢纠缠。

    青衣公子不仅自己边跑边喊,他身后十几个随从也大呼小叫地朝这边狂奔过来,

    整条街的注意力都成功被他吸引到了朱翊钧和信奈身上,越来越多百姓聚集过来指指点点,整条街道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朱翊钧环视一番四周,很好,光是让亲兵开路都要浪费不少时间。

    既然这个时间已经被浪费了,那还不如再多花点时间好好教训这个罪魁祸首一顿。

    青衣公子急匆匆地跑到两人面前站定,还没把气喘匀就露出一个儒雅和善的笑容。

    “自我介绍一下,小生是应天府兵部侍郎周法真的长子周同礼,这厢有礼了。”

    周同礼此言一出,信奈不由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

    她对明国的官职有一些了解,兵部侍郎......应该是个不小的官职来着,据说能统领天下兵马?

    朱翊钧脸上讥讽的神色却越发浓重,众所周知,应天府的六部是出了名的养老圣地,

    这里的户部和吏部或许因为协管南直隶还有些事做,但兵部就是真正聋子的耳朵——纯摆设。

    你爹都混到这份上了还要拿出来炫耀,看来你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也就骗骗信奈这种对明国一知半解的小姑娘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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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泼得一手脏水

    “听说小姐很喜欢汉家文化,小生不才、去年正好考中了举人,或许能帮到小姐?”

    见信奈被自己“兵部侍郎之子”的身份给唬住了,周同礼顿时大喜过望,乘胜追击邀请信奈去茶楼里坐下来聊会天。

    如果面前是个大明的千金小姐,周同礼说不定就会含蓄许多,成功给对方留下印象就会很礼貌地直接离开。

    但这耀眼的金发、这充满异域风情的容颜,对面肯定不是汉人,大概率是海外来的洋人。

    周同礼平时酷爱听故事,他曾经去拜访过那些远洋航行的水手,听他们讲过很多西洋的故事。

    水手嘛,见多识广的同时也免不了喜欢吹牛,在那些水手的描述里,西洋的金发女郎可是一个比一个开放,周同礼听得那叫一个心向往之。

    他甚至还考察了十几位水手勾搭大洋马的经验,以考科举的精神把这些经验总结成小册子,一直等着将这些理论付诸实践。

    但可惜的是,周同礼第一次将理论付诸实践就遇上了信奈,这个日本大名的问题少主。

    “抱歉,我的汉语还没好到可以和你闲聊的程度。”

    虽然对方的身份有点意思,但信奈是日本大名的少主、这些东西跟她有什么关系?

    信奈用自己略显生硬的汉语冷冰冰地拒绝了对方,扭头就想让亲兵开路离开。

    “别急呀,不喜欢汉家文化我们还能聊点别的......”

    见信奈扭头就走,周同礼当时就傻眼了,这跟他总结出的那套理论有点不一样啊?你这个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的!

    气急败坏的周同礼伸手要去捉信奈的肩膀,就在信奈眼中凶光一闪、准备砍断那只伸向自己的魔爪时,一只大手先她一步捉住了周同礼。

    “她说不愿意跟你聊天。”

    朱翊钧儒雅地朝周同礼笑了笑,顺带着把周同礼的小臂沿反方向又转了转,逼周同礼卑躬屈膝地面对自己。

    周同礼被他一只手捏得龇牙咧嘴,对方的大手铁钳一样死死地捏着他的小臂,捏得他骨头生疼。

    而且朱翊钧下手还十分阴险,这记擒拿直接扭到了周同礼的关节和穴位,但凡现在的姿势多保持一会儿,周同礼就得疼得恨不能把胳膊砍下来。

    周同礼身后那十几个随从骂骂咧咧地就要冲上来推搡,都不用朱翊钧示意,一旁跃跃欲试的黑甲亲兵们就径直迎了上去。

    几十个甲胄精良、人高马大、还满脸杀气的壮汉瞪着自己,随从们叫骂的声音一下就小了下去,

    亲兵们一个动手的都没有,十几名亲兵径直走上前去,冷笑着用胸膛把随从们顶了个人仰马翻。

    朱翊钧的擒拿慢慢发挥了功效,周同礼只觉得自己右肩有如被针扎火烧一般痛入心扉,

    他眼泪鼻涕哗哗往下流,忍着剧痛结结巴巴地出言威胁。

    “我爹......我爹可是兵部侍郎!”

    “除非你爹现在能天降神兵、直接派黄巾力士把我拿下,不然他就是燕京的兵部侍郎也不好使。”

    “你这个混蛋......”

    见自己的把戏被朱翊钧一语道破,身后的随从又实在指望不上,周同礼一咬牙一跺脚、直接满脸惊恐地大声呼救。

    “救命啊!倭寇当众打汉人了!还有没有天理啊!”

    作为南直隶最繁华的城市,整个南直隶乃至周边几个布政司的商旅都很喜欢到应天府来行商。

    南直隶周边的百姓更是要定期抱团入城,在这里采购必备的生活物资、把今年的守成换成足以缴纳赋税的白银。

    因此应天府每天的人流量出奇地大,而且绝大部分人都跟祸乱南直隶上百年的倭寇有血海深仇。

    领兵的将军和二代起了冲突,百姓们本来乐呵呵地站在旁边看热闹,周同礼一个“通倭”的帽子扣上来,原本事不关己的百姓们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从元朝末年开始,日本就一直坚持不懈地向东南沿海地区输出自己的土特产——倭寇。

    嘉靖二年,两拨敌对的日本大名使团更是为了争抢朝贡的资格,双方直接在宁波街头开片。

    打红眼的日本武士还顺手砍死砍伤大明百姓无数,连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等明朝官兵都在后续的战斗中不幸战死。

    如果说日本幕府之前还可以辩解:倭寇是盗匪和贼寇、和幕府无关,我们日本高层可都是大大的好人啊。

    那宁波争贡事件就是无可辩驳的极恶劣事件,大内家和细川家的武士当街杀人、袭杀官兵,这是对皇明和天子严重的挑衅!

    原本逐渐松弛的海禁政策在宁波争贡之后猛然收紧,朝廷不久后宣布废除福建、浙江市舶司,仅留广东市舶司一处。

    所有朝贡的使团和洋人都被严格限制活动范围,只能在规定的地点参与官府组织的贸易,地方官府必须严防蛮夷影响沿海百姓的正常生活。

    身为罪魁祸首的日本被彻底取消朝贡资格,在近代外交体系逐渐成形的十六世纪,东亚地区遵守着与全世界都截然不同的体系——朝贡。

    对东亚和南洋的藩属国来说,贸易就是朝贡、朝贡就是贸易,想跟大明做生意,就必须接受大明的册封,被取消朝贡资格约等于后世的贸易禁运,朝鲜、琉球等大明孝子也会跟着对日本实施禁运。

    而此时的日本已经与大明互通有无上百年,对大明的丝绸、药材、棉布等物资依赖严重,而他们自己几乎没有大规模生产这些商品的能力。

    正常的贸易来往被彻底断绝,日本大名们便变本加厉地朝东南沿海输出倭寇,甚至有不少大名直接自己组织船队,军人下场劫掠。

    沿海的破产渔民和无良士绅也趁势而起,混在倭寇之中兴风作浪、祸乱一方,顶着倭寇的名头行倒卖人口、走私劫掠等恶事。

    南直隶的百姓提到日本人就恨得牙痒痒,周同礼“嗷”一嗓子喊完,隔壁几条街的百姓乃至巡逻的卫兵都被引了过来,不少人连家伙都抄上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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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介绍:
万历元年,朱翊钧在张居正和冯保的搀扶下坐上了皇位。
文官专政之势已成,党争之风渐起,皇权逐渐被文官们挟持。
士绅问题尾大不掉,天下耕地十之六七尽入士绅之手,朝廷财政日渐窘迫。
不能再犹豫了,这种时候一定要出重拳!
看朕亲自扮演李自成、张献忠,带着流寇们把你们这些蛀虫统统送上天!
朕确实没本事解决这些问题,但朕能让导致问题的你们消失!
(可以看作架空文,部分人物和事件会提前或延迟出现)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