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张静初的攻略计划
“自由出入石渠阁的信物......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张静初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虽然张居正收入渠道比较丰富、在府上也有不少藏书,但张府藏书的规模又怎么能跟二百年的皇室相比,这个提议对嗜好的张静初来说很有诱惑力。
朱翊钧的笑容愈发和善起来,别说石渠阁,让张静初在全紫禁城的藏书阁自由通行都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但朱翊钧不能直接给出来,那样会显得天子的恩赐过于廉价,人们总是不珍惜那些唾手可得的东西,大部分人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能学会珍惜。
“看到这些山一样的藏书了吗?我想要找一些关于医学,准确地说是关于如何为年轻女性调理身体的书籍。”
“你要那种书干嘛?”
“因为我是变态。”
张静初一下就被噎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朱翊钧堂堂一个皇帝,居然能无比平静、甚至面带微笑地说出这种话,父亲说得果然不错,朱翊钧的行为完全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朱翊钧看人下菜碟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张静初是标准的三无、内向萝莉,与他交谈时不要说表情了,连语调的起伏都十分平淡,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一个人静静地看书。
这种人最擅长捕捉一些小细节、在心中反复咀嚼后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而且她们格外讨厌谎言和虚伪,一个微小的谎言就足以留下极深的恶感,因此最好不要在张静初面前撒谎。
虽然张静初离可以出嫁的年纪还远得很,但这不妨碍朱翊钧先行培养好感,而培养好感的先决条件就是给对方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
像张静初这种三无萝莉大小姐,朱翊钧单凭高谈阔论想给她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很难,所以他需要主动打破自己高贵威严的天子形象,用身份和行为的强烈反差达到自己的目的。
先让对方记住他,然后再通过日常的相处和小事件逐渐塑造形象和加深好感,人心这块朱翊钧是拿捏得死死的。
“太阳下山之前把三本还能的相关书籍找给我,石渠阁你以后可以随便进,我后续可能还会找你帮忙,你对《永乐大典》的原稿感兴趣吗?”
张静初听到这话连神情都明艳了几分,立刻认真地点点头,《永乐大典》的原稿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价之宝,这东西就算把后人抄录的版本算上也一共只有三份。
撇开解缙的人品不论、解缙在文学上的造诣绝对是百年罕见;道衍就更不必提了,黑衣宰相的威名足以让任何人心生好奇。
虽然《永乐大典》的原本被送回了南京珍藏,但文渊阁里有一部高拱、张居正联手重录的珍藏版,朱翊钧顺两份出来给张静初长长见识还是很容易的。
解缙、道衍的手稿;张居正、高拱的重录;“世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百科全书”——《永乐大典》。这是任何一个爱书之人都不能拒绝的致命诱惑。
约定成立,朱翊钧背着双手在书堆里闲逛,一边在心里把“皇室藏书”管理不善的黑锅扣到了冯保头上,他亲政之后要和冯保算的账又多了一笔。
张静初倒是一点不嫌弃书堆里的霉菌和灰尘,直接动手在书堆里翻找检阅,温玉般的小手很快就沾满了菌绿色和灰黑色的可疑物体。
飞腾而起的灰尘几乎把她的脸都遮了起来,薄薄的一层灰尘直接盖在她的脸上,但张静初还是异常平静而认真地翻查着一本本藏书,若不是她时不时被呛得咳嗽一声、朱翊钧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朱翊钧在一旁怎么看怎么不舒服,趁张静初还在专心找书,他悄无声息地溜出了石渠阁。
石渠阁外响起轻微的鸟鸣声,随后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若是清儿在这儿,她一定能听出这是高手施展轻功时发出的声音。
幸而张静初的注意力全都扑在了石渠阁内的典籍上、耳力也并不出众,她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专心致志地在书堆里搜寻着朱翊钧想要的医书。
“把面纱和手套戴上再找吧,怪脏的。”
张静初再回头时,朱翊钧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副面纱和手套,还很凑巧地正好是张静初的尺码。
张静初简短地道了声谢就想接过来戴上,朱翊钧伸手轻拍一下她的手背、把她脏兮兮的双手拽了过来,没好气地白了张静初一眼。
“手这么脏能直接戴吗?手伸出来,我帮你擦擦。”
朱翊钧半蹲下来,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巾仔细地帮张静初擦拭脏兮兮的小手和侧脸,张静初对朱翊钧的好奇和好感又多了几分。
他的动作异常娴熟且轻柔,细腻地不像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哥,简直就像经常照顾自己的母亲一样,看来朱翊钧有不少照顾小女孩的经验,但他不是皇上吗?这怎么可能?
“皇帝都像你这样吗?还有,你不是应该自称‘朕’来着吗?”
“没人跟我一样。”
亏你还记得我是个皇上啊......一口一个“你你你”的,我寻思着你不懂礼仪呢。
(理论上来讲是不能用“你”来称呼皇上的,但考虑到现实中毕竟还有太后这种特殊的存在......)
朱翊钧在心理默默地吐槽了一句,他本就不是个特别注重礼仪、等级的人,朱翊钧在意的是对方顺从的态度,而张静初......他能感觉到对方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性情使然。
“只有奴婢和儒生才会过于把礼仪当一回事,你看,骡子和赶骡子的人都把鞭子看作很重要的东西,这不是很稀奇的事情吗?”
朱翊钧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他看来,礼仪的用途无非两种:权贵、中产阶级用以将自身和普通人区分开来;宗教上用来驯化奴才、保持权威和神秘感;总而言之都是些很无聊的用途。
礼仪也好、律法也罢,不过是御民的一种手段而已,要是被自己的工具束缚住那就很搞笑了。
“你果然很特别。”
张静初看向朱翊钧的眼神更亮了一些,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离经叛道的思想,这是张居正以前从未给她讲过的,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七十章 收网
朱翊钧和张静初在石渠阁里忙活了整整一下午,奈何管理石渠阁的书吏实在太能偷懒,地上这些藏书连基本的分类工作都没有做过,两人忙活了半天也只是完成了一部分书籍的整理。
眼看太后那边的聚会已经快要结束了,朱翊钧只好先让人把张静初给送了回去,临走前嘱托她以后要是有机会进宫就去找费瑛,如果时机合适、费瑛就会把她带到自己那里。
“这个小丫头是谁?”
熊野源内好奇地打量着朱翊钧身旁的刑巧如,一个披着红色披风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拉着朱翊钧的右手,她似乎很怕自己的脸被熊野源内看到,把大半个身子都藏到了朱翊钧身后。
朱翊钧面上的笑容无比和煦,还不时亲切地揉揉刑巧如的小脑袋来缓解她紧张的情绪,看上去简直就是个人畜无害的邻家大哥哥,这温馨和谐的一幕差点把熊野源内的眼珠子看掉下来。
虽然两人只合作了短短两个月,但朱翊钧留给熊野源内的印象就是工作狂、心狠手辣和极度的清心寡欲,他从没在朱翊钧身边见过任何一个女人,甚至没见过朱翊钧吃稍微重口点的食物。
你永远看不透朱翊钧在想什么,他似乎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爱,就连大海上最凶残的海寇也会被他三两句话语轻易折服,不知不觉走到朱翊钧设计好的死亡陷阱之中。
这样一个神秘又危险的人物,今天居然会脸上没有丝毫杀意、笑呵呵地牵着一个小丫头来见自己,眼前温馨的场景立刻对熊野源内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庄司老弟原来好这一口.......我说之前的狂欢你怎么都没有参与过呢,了解了解!谁敢碰这个小丫头一根寒毛、那就是跟我熊野源内过去啊哈哈!”
熊野源内大笑着拍了拍朱翊钧的肩膀,脸上的横肉笑得块块饱绽、连满脸的油水都锃亮了起来,似乎很为自己发现了朱翊钧“不为人知”的一面而欣喜。
他就说嘛,朱翊钧银子不要、女人也不感兴趣,那你当倭寇到底是为了什么?这种人一定所图甚大,总是让人不能放心地任用他。
现在误会终于解除了,原来朱翊钧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圣人,他不仅喜欢女人、而且这个爱好还十分令人不齿,既然大家都是人渣,那以后就可以放心地一起玩耍了。
“能被庄司老弟这样的能人看上是你的福分,以后可要小心着侍奉他、听明白没有?”
趁着熊野源内弯腰去翻找东西的机会,刑巧如纤细的手腕一翻、一柄寒光闪闪的尖刀便从袖中滑落到手里,刑巧如咬牙切齿地就想趁机一刀捅死熊野源内。
朱翊钧闪电般出手擒住刑巧如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搂住刑巧如的肩部把她拉了回来,急得刑巧如立刻小声解释。
“我在这里杀了他,倭寇们群龙无首、一定作鸟兽散,到时候朝廷再派兵剿倭易如反掌!”
“倭寇们作鸟兽散了到处流窜、那南直隶会死上多少百姓?流窜的小股倭寇攻不破士绅宅邸,他们一定会去到处祸害老百姓。”
邢巧如不甘地呜咽一声,但手上的动作已经软了下来、手中尖刀被朱翊钧悄无声息地塞到腰间藏了起来。
张维贤麾下的明军是一支极为典型的封建军队,军官们靠暴力体罚和亲兵掌控部下,最大的特点就是机动性堪称废物、攻击能力低下,唯有防守方面、京营在老兵和军官的带领下能打得十分顽强。
这样的京营与倭寇正面决战是够用的,但要是让他们满南直隶地搜捕溃兵......等尘埃落定,南直隶也就烂得差不多了。
所以这抗倭的最后一战不仅要打赢、还要赢得漂漂亮亮,最好是在正面战场上直接杀死九成以上的倭寇,正常战役是达不到这种效果的,但朱翊钧早已为此做好了准备。
“相信我,不是只有武功和尖刀才能杀人,说让你亲手报仇,最后一刀就一定留给你。”
“别、别离得这么近,相信你就是了......”
朱翊钧亲昵地蹲下来凑到刑巧如耳边低语,刑巧如红着脸往后退了几步,温热的吐息打在耳根上,她的身体过电一样忍不住颤了一下。
比起朱翊钧要在南直隶实现的大业,熊野源内就是个臭虫一样的东西,从熊野源内踏上大明领土的那一刻,他客死异乡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这个人的生死根本无关紧要,但他必须一直活到朱翊钧认为他可以死了才行。
朱翊钧不仅要让南直隶士绅们在这次倭患中损失惨重、让朝廷把手伸进来,还要借机好好处理一下沿海多年的倭患,让这些为非作歹惯了的倭寇们付出血的代价。
熊野源内的声势越来越盛,慕名而来的倭寇也越来越多,要是能一波把这些人全都送走,困扰大明百年之久的倭患能消停很长一段时间。
熊野源内直起身来,正好看到朱翊钧一脸暧昧地把脸凑到刑巧如耳旁、手还很不老实地按在了人家小姑娘的腰上,眼中不由闪过一丝鄙夷,但还是大笑着把手里的饰品抛了过去。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拿去做个纪念。”
朱翊钧飞快地瞟了一眼,熊野源内抛过来的是一对银灿灿的镯子,确实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撑死了也就二三十两银子。
考虑到这对镯子的大小和上面“平安如意”的字样,这应该是一对大户人家请银匠打造出来,给刚出生的婴儿佩戴的脚镯,希望银做的脚镯可以把婴儿纤细的生命锁在世间、不要被牛头马面拘走。
事实证明封建迷信确实不可取,这对金镯子没能给那个可怜的孩子带来任何庇护,他已经可以想象倭寇们折藕一样拧断婴儿白生生的纤弱小腿,再喜滋滋地把脚镯摘下来揣进怀里的血腥场景。
真够可以的,第一次见面送便宜货也就罢了、还送这种沾血的不祥之物,果然倭寇就是倭寇,卑劣的本性一辈子也不会改变。
刑巧如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她俏脸微白地躲在朱翊钧身后微微颤抖,这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在拼命压抑着自己不要现在就冲上去把这个人渣捅死。
熊野源内却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反而一脸期待地看着朱翊钧。
“所以,庄司老弟今天特地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还是说你又有了个了不得的大计划?”
“有啊,咱们该准备跑路了。”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雷地火,百骑破倭
“哥,只带五百骑兵就去挑战三万多人的倭寇,这样真的好吗......”
五百名飞速奔驰的黑甲精骑之中,清儿紧紧环抱着朱翊钧的腰部、把自己整个人缩到他的怀里。
清儿很讨厌今天这样快马加鞭的长途奔袭,迎面而来的大风吹久了对皮肤影响不好,而且有时风里还夹杂着沙粒和小树枝什么的杂物,被这些东西撞到脸上是会被割出伤口的,所以大部分长时间
再加上清儿比较懒、一上马就想闷头睡觉,因此六年来她还是习惯被朱翊钧抱着赶路,这样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她也方便施展轻功带朱翊钧跑路。
朱翊钧出广西时随身带了三百名黑甲精骑,这些士兵在之后清剿倭寇的过程中损失了数十骑。
但朱翊钧抗倭安民的旗号成功吸引了大量有志之士加入,在经过层层筛选和一场场清剿战役后,朱翊钧手里的骑兵数量最终被定格在了五百人,朱翊钧今天就是要用这五百人剿灭三万倭寇!
朱翊钧没有过多解释自己的布置,田中庄司那边的布置非常顺利,现在只要他麾下的本部骑兵五百人按时到达滩头完成收尾就好,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打、打就能赢!我们今天不是去拼命、而是去捡战功的。”
清儿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无论哥哥做了怎样的布置,五百人和三万人的数量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对方就是站在原地让他们砍都能把明军累死。
看哥哥这架势也不像是要去临阵放三箭混个好名声,一会儿见势不妙就施展轻功把哥哥提走好了,兵死完了可以再招,反正望海卫现在家大业大,只要哥哥能活着回去,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
“唔哦哦!快来看啊庄司老弟!那个明军的首领长得跟你好像啊!”
两人看不见的远处,熊野源内正单腿踩在装满财物的木箱上用千里镜朝远处眺望,他身后就是数万名倭寇的大型撤离现场。
虽然这个时代的望远镜效果仍然难言理想,用来观察远处的情况时堪称人畜不分,但黑甲精骑们的首领的神态实在和庄司老弟太像了,而且怀里也抱着个小姑娘,现在这种风气已经成为大明的潮流了吗?
“肾虚了就早点睡觉啊老大,这都累出幻觉来了。”
朱翊钧没好气地白了熊野源内一眼,继续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面前各部倭寇有序登上自己的船只。
让数万倭寇和大批货物有序登船是项异常繁杂的工程,倭寇里面别说懂组织运作的人才了,连会写自己名字的人都不多,所有事情都只能朱翊钧亲自协调管理,他正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哪还有工夫陪熊野源内闲扯。
熊野源内也觉得这种事情实在太过荒诞了,尴尬地笑了笑就把这种想法抛诸脑后,转而吩咐自己的心腹去把财宝搬到船上。
“四郎啊,你先带人去把财宝什么的搬到船上,我和庄司老弟一会儿再登船。”
“老大,这哪有大家出来抢劫、我们的人独自垫后的?这是不是太......”
“你懂个屁!有庄司老弟在、谁能占得到老子的便宜?这叫惠.....惠......惠那个啥来着......”
熊野源内本想在手下面前秀一秀自己新学到的成语,结果逼装到一半把词给忘了,他结结巴巴地想了半天、脑子越想越浆糊,索性恼羞成怒地一巴掌拍在满脸期待的四郎脸上。
“妈妈的!我跟你啰嗦这么多干嘛?还不赶紧看着那群崽子把财宝搬到船上去!”
四郎凭空挨了一巴掌也不敢发作,只能自认倒霉、一脸晦气地指挥着手下把财宝搬到船上,四郎刚一踏上甲板,一股浓重的油腥味就悄然钻到了他的鼻腔里,四郎立刻警觉地四下张望起来。
“你们有谁把油桶给打翻了吗?我怎么闻着这甲板上一股子油腥味?”
“没有啊,谁会把这么多火油带到船上来啊。”
船上的一众倭寇面面相觑,倭寇们使用的船只大多是纯木制结构,一旦火油浸透甲板、一点点火星子就足以引起可怕的火灾,哪个不要命的敢往船上带这种要命的玩意儿?
四郎把脸贴在甲板上仔细闻了闻,潮湿刺鼻的油腥味缓缓散发出来,看来前些日子里有人用某种油脂浸过这艘船的甲板,今天的天气
四郎心里不安的预感越来越重,属于倭寇的直觉让他十分焦躁不安、但又说不出这股危机感的来源,只好亲自提着一盏灯笼前去查看船舱。
甲板上的油腥味越到船舱底部就越轻,取而代之的是水草、贝类和海水的咸腥味扑面而来,若有若无的火药刺鼻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四郎循着这股危险的气息一路来到了底部船舱。
他颤颤巍巍地推开沉重的舱门,手中灯笼的微光照亮了昏暗的舱室,本应用于储存烈酒和压舱货物的船舱里满是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火药箱子,看样式、这就是熊野源内前段时间卖给祝广昌的那批。
这些本应被卖出去的火药如今静静地堆在船舱底部,看这分量都足以把一艘船的人给送上天了,四郎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生怕自己一个喷嚏引燃了这小山般的火药堆。
那个叫田中庄司的混蛋有问题!除了自己,整个熊野水军只有他能往船舱里塞这么多火药!清醒过来的四郎立刻夺路而逃。
“怎么了吗四郎大副?船舱里面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顾不上和围上来的手下解释,四郎朝着熊野源内的方向一路狂奔过去,试图在火药被引爆之前制止这一切。
明军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现在就算知道战船被人动过手脚也只能硬着头皮乘船出海了,当务之急就是拿下田中庄司拷问出他的同伙,避免敌人成功点燃船舱里火药堆的引线。
“去哪啊四郎?”
一只大手猛地从侧方拉住狂奔的四郎、差点害得他摔了一趔趄,没等四郎恼羞成怒地破口大骂,九鬼嘉隆和十几名心腹手下已经隐隐把他围了起来。
四郎看见九鬼嘉隆如蒙大赦,别看这家伙年轻、但九鬼嘉隆实际上是熊野水军中的三号人物,之前对南直隶的作战中表现勇猛善战、出手大方,私下里有不少拥趸,他出手的话就更稳妥了。
“嘉隆你来得正好!你听我说,那个叫田中庄司的家伙有问题!咱们的船舱里被塞满了火药......”
还没等四郎把话说完,九鬼嘉隆猛地一刀从他腰腹的斜下方刺了进去用力搅动,直接把四郎的内脏搅成了一摊烂肉。
九鬼嘉隆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再犹豫了,他用力把四郎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扒下来,神情肃杀地朝身后的部众点点头。
“给留在船上的弟兄们发信号,可以点火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飘荡的幽灵
“是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朱翊钧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熊野源内,熊野源内求助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他分明看到朱翊钧的神色之间没有一丝意外与惊恐,反而带着胜者的从容与调侃。
两人身边的三百多名倭寇不怀好意地围了上来,这些都是朱翊钧精挑细选出来事先策反过的,他们本就是被迫为寇、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丧良心的事,对于背叛熊野源内这种人渣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我入你XX!田中你这个狗XXX杂种居然敢背叛我!”
熊野源内再蠢也猜到现在的状况了,他立刻就想拔刀击杀朱翊钧,包围他的人群里突然窜出个戴着铁面具的汉子拦在两人中间。
那人一脚踢在熊野源内的手腕处将他右手踢得脱臼,又趁着熊野源内吃痛退缩的机会猛然拔刀,刀柄猛然撞在熊野源内的肝肾区上将他顶翻在地,七八个大汉一拥而上将熊野源内捆了个结结实实。
熊野源内一脸不解和怨恨地死死瞪着朱翊钧,事到如今、他还是不能理解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按理来说田中庄司是最不可能背叛熊野源内的,他不仅没有背叛的基础、甚至没有背叛的理由,田中庄司背叛了熊野水军能去投奔谁?
投靠明国?南直隶的士绅被这家伙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想杀田中庄司全家的人能从燕京排到南直隶,他进了朝廷分分钟被士绅们发动关系弄死。
投奔倭寇?你看看这铺满海面的战舰残骸和哀嚎的倭寇,任何人都不会接纳这样一条阴险的毒蛇,他连财宝都一并炸掉沉入海底,足以看出此人的背叛不是为了钱财。
自立门户?这就更扯淡了,朱翊钧扮演的一直是得罪人的军师型角色,虽然也收拢了些心腹,但熊野水军内绝大多数人是憎恶而警惕他的,朱翊钧完全没有自立门户的基础。
这家伙简直就像是恨极了倭寇和士绅的一个幽灵,只要能重创两者连自己都可以牺牲,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从常理来看、你说得没错,但谁让你的对手是我呢?”
朱翊钧怜悯地拍了拍熊野源内的肩膀,从常理来看,留在熊野源内身边安心地当一个军师的确是田中庄司的最优选择,他根本就没有背叛的理由。
但田中庄司根本就不是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人,他是类似于壁虎尾巴那种可再生的、可以在任何需要的时候被朱翊钧牺牲掉的身体器官,他不是作为一个人,而是作为朱翊钧的工具活着。
这就是“第二人生”的强悍之处,朱翊钧可以自由地出现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以一个绝对干净的背景加入任何势力,然后凭自己丰富的经验和碾压级别的信息差迅速在那个势力中攀上高位。
用不着成为什么实权贵族,只要能成为敌方首领的军师或者秘书,他就能源源不断地把最真实的一手信息立刻传回朝廷,让谣言、背叛、猜疑在敌方中扩散。
刑巧如看看海面上已经化为灰烬的倭寇联军,再看看被按在地上随时会被斩首的熊野源内,她再也抑制不住心里激动和难以置信的情绪,抓住朱翊钧衣袖的小手兴奋地拼命摇动。
“你真的......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么多倭寇就这样被你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能用来杀人的远不止刀剑,谎言、背叛、信息差......要让敌人自己反对自己,渗透进去、让敌人从内部炸开,恐惧和猜疑远胜于刀剑。”
朱翊钧微笑着比了个“爆炸”的手势,他两手掌心相对、除食指外的手指蜷缩起来指节相对,两手组成的形状宛如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而后两根食指朝着斜上方“开花”一样延伸出去,像极了从尸体里钻出来的铁线虫,让人莫名联想到将塞到人体内部的炸药点燃时漫天炸开的血肉和脏器碎片。
刑巧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似乎听懂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懂,但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此生都会和这句话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所以你为什么要背叛老子呢?我还是想不明白。”
两人谈笑之间,被按在地上的熊野源内已经被硬生生割断了手筋和脚筋,熊野源内彻底心灰意冷下来,却还是死死地盯着朱翊钧想要一个答案。
“嗯......大概是为了让你们这群人渣付出该有的代价,还南直隶百姓一个太平?”
朱翊钧笑着用脚底摸了摸熊野源内的狗头,他忍这家伙已经很久了,那些士绅确实该死,但倭寇们不听命令害死了当地不知多少百姓,让整个活动出现了很多不必要的死伤,那些百姓临死前的惨状他一直深深刻在脑海里。
做出那种事情之后还想安然无恙地逃离大明吗?这是不是太不拿他朱翊钧当回事了。
“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你以为自己比我高尚到哪里去?这两个月来因你而死的人比我这辈子害死的都多。”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熊野源内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这辈子能祸害多少百姓?如果他算是个特大杀人犯,那朱翊钧的所作所为起码算得上个甲级战犯!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我们之间的区别就是,我所追求的东西比你高尚得多。人交给你了、小心点别弄死了,最后一刀我许给了别人。”
朱翊钧彻底失去了和这个将死之人废话的兴趣,随手拍拍面具男的肩膀示意把人交给他来处置。
戴着铁面具的高壮汉子欣喜若狂地笑了出来,他猛地掀开铁质面具,面具下是一张没有耳朵、也没有鼻子的狞恶面孔,此人赫然便是被割了耳朵和鼻子的祝宣武。
“还记得这张脸吗?”
祝宣武面部的每一块肌肉都由内而外地透着快意和杀意,他温柔而细腻地抚摸着熊野源内的每一处要害,像是屠夫在打量着一头壮硕的肥猪。
就是这个混蛋害得自己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这几个月做梦都在想以后要怎么报复熊野源内,将军没有骗他,现在他终于可以把自己承受的苦难原原本本地施加回去了。
“老子弄过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熊野源内犹自强撑着冷笑出来,但他颤抖不已的的双腿已经出卖了心中的绝望和恐惧,大家都是在海上讨饭吃的,他知道对方的手段能残忍到什么地步。
祝宣武狞笑着用小刀拍了拍熊野源内的侧脸,冰冷锋利的刀刃不怀好意地划过熊野源内的五官,他不会让这个混蛋死得太痛快的。
“看来是忘了自己的杰作啊......没关系,我会帮你好好回忆一番的。”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七十五章 收尾工作
朱翊钧从地上把千里镜捡起来朝远处眺望,“祝广昌”率领的马队已经出现在了遥远的地平线上,只是战马似乎因为巨大的爆炸声受惊,骑手们正忙着安抚自己胯下的马匹。
朱翊钧一直很喜欢这种从第三人称视角观察自己的感觉,尤其是清儿在千里镜里牢牢抱着自己的场景,这是他为数不多能意识到“那家伙还蛮可爱”的时候。
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身上干干净净的刑巧如怅然若失地走了过来,朱翊钧本以为她要忙活上一段时间来着。
“这么快就回来了?”
“......现场比我想象中的要恶心。”
想起刚才那副血腥残忍的场景、刑巧如的脸色都不禁苍白了几分,她本以为自己想象中的复仇手段已经够残忍了,但在祝宣武这种仔细研究了《大诰》的人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
祝宣武从袋子里拿出铁刷子的时候,刑巧如终于意识到再看下去会对自己幼小的心灵造成何等可怕的伤害,索性从地上捡起火铳一枪打死了熊野源内了事。
现在大仇得报,一直支撑着她的信念也荡然无存,刑巧如茫然地盯着远处的大海发呆,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朱翊钧不知过了多久才试探着问了一句。
“以后跟我混怎么样?把命运托付到我手上的话,以后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我还有的选吗......”
刑巧如盯着朱翊钧小声嘟囔了一句,现在朱翊钧赶她走才离谱好吧?从她答应进京面圣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运实际上就已经在朱翊钧手里了。
但大概是朱翊钧留给她的印象相当不错,刑巧如意外地不是很讨厌这种感觉,反而还有些安心。
当一个人被坏人欺负了之后,能给受害者更大安慰和安全感的往往不是慈眉善目的好人,而是一个更坏、更强壮的坏人。
类似于学校里的年纪大哥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要是能跟他搭上关系,学校里的其他坏孩子看上去就没那么恐怖了,大哥一句“我罩着你”比其他人一千句安慰的话语都让人安心,更何况刑巧如对朱翊钧其实很有好感。
刑巧如迄今为止见过最残暴的恶人也就是熊野源内了,熊野源内确实不是个东西,但他的残暴程度跟朱翊钧一比就相形见绌。
朱翊钧笑了笑、低头沉吟片刻,皇宫刑巧如是进不去了,祝广昌和田中庄司那里又已经有了两个爱吃醋的小家伙,那刑巧如就暂时只能放养了。
“这样,熊野源内这个身份就这么没了有点可惜,我准备把他的名头留给祝宣武,但是身边少一个能识文断字的心腹去监视他,有兴趣吗?”
熊野源内在南直隶的己卯倭乱中闯出了极大的名声,倭寇们都知道有一个狠人纠集了三万多人横行南直隶,虽然最后输得相当难看吧,但好歹也算是个传奇倭寇了。
这么好用的名头不用就太可惜了,正好祝宣武毁容之后性情就越来越扭曲暴躁、留在身边早晚要惹出祸患,不如现在让他趁机打入倭寇内部,为之后彻底扫平沿海倭患做好准备。
祝宣武再忠心耿耿,一个人在海上漂得太久心也是会变的,而安排别人过去监视的意味就太过浓重,刑巧如这样看似无害的小姑娘就恰到好处。
朱翊钧不需要刑巧如真的做什么,她只需要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按月报给自己就行,刑巧如就类似于监军太监,只要有这么个人就能让祝宣武自觉地端正自己的位置。
如果刑巧如真的具有某种特殊的才能,那跟在祝宣武身边的这段时间就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她迟早会找到一个展现出自己才华的好机会。
朱翊钧看得出刑巧如对自己似乎抱有某种特殊的情愫,这样的人要是有才能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忠诚能干的手下谁都不嫌多,刑巧如用起来肯定比太监和文官放心不少。
如果没有......朱翊钧也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他的紫禁城还蛮大的,里面塞上几千个刑巧如都不嫌多。
刑巧如意外地侧头看了朱翊钧一眼,她本以为朱翊钧会把她留在身边当个侍女什么的,这个时代很少有人会把女人当作心腹来培养。
不过这种安排意外地很对刑巧如胃口,全村被杀、面见天子、大仇得报,这个两月来她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直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自己未来到底想干什么,海上就是个很好的选择,如果她最终决定待在朱翊钧身边,祝宣武随时能把她带回去;
如果她的决定是离开,无垠的大海能轻松湮没她的踪迹,永乐皇帝时期国力那么鼎盛,不还是到死都没找到朱允炆的踪迹。
这是个给刑巧如留足了选择空间的安排,她可以在祝宣武等祝广昌的部众庇护下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然后再根据自己的想法决定去留。
刑巧如的心情在想明白这点之后放松了许多,甚至有心思俏皮地朝朱翊钧眨眨眼睛。
“皇帝身边的女人和小孩有很多,但我猜,即便是皇帝身边也不会有第二个大海贼了吧?”
她今天留下来、那就迟早都会离开朱翊钧身边;但她今天走了,就有机会成为朱翊钧不可替代的左膀右臂。如果朱翊钧是青山,那她起码要成为青山上的松柏才行。
朱翊钧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刑巧如一番,他现在可以肯定这孩子一定有某种特殊的才能,
“很有趣的想法......那我就期待着你的成长了。这是特制的鸟哨,我的信鸽只有听到这种声音才会从天上落下来,有什么机密情报需要尽快报告或者想我了就叫它。”
远处的明军马队之中,清儿终于成功将两人胯下的战马安抚了下来,她看着远处海面上熊熊燃烧的烈焰惊讶地几乎说不出话。
“海滩上那是什么情况?那些船......炸了?”
“早就说过了,老子就是传说中的天命之人!跟我为敌的混蛋会被陨石砸飞啊哈哈哈哈!跟老子去打仗!”
朱翊钧狂笑着双腿夹紧马腹、猛地抽了胯下的战马一鞭子,清儿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战马又狂躁不安了起来,看样子一会儿的突袭是只能由各队旗官指挥了。
但朱翊钧现在完全没有心思思考这种问题,在刑巧如面前他要绷着点维持人设,在清儿面前还装个球,几个月的谋划终于成功了一半,这要是还不兴奋地手舞足蹈、他今年就不是十六岁了。
“好好好。天命之人、天命之人~多大年纪了还这么幼稚.......”
清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朱翊钧过于得意忘形的时候经常会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蠢话,六年下来她早就习惯了朱翊钧的这个恶习。
清儿将右手食指与中指环扣含入口中,一声尖锐的哨响突然在战场上响起,先让朱翊钧得意忘形一会儿吧,这种程度的追击战她也是能指挥的。
尖锐哨声响起的一瞬间,五百下蓄势待发的黑甲精骑迅速呈扇形排开、朝闷头逃命的倭寇们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他们会把这些漏网之鱼通通消灭在这片海滩上。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七十六章 铁甲船和九鬼嘉隆
祝广昌麾下的五百精骑风卷残云般瞬间横扫了整个战场,剩下的倭寇连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一个个丢盔弃甲地四散而逃。
骑兵最喜欢打这种追击溃军的战斗了,放眼望去全是没有任何防备的后脑勺,只要驱马赶上去、一刀就是一个人头,你跑得再快还能比骑兵跑得更快?
追随朱翊钧的倭寇全都袒露左臂、露出早就绑好的红色布带,黑甲骑兵们看到红布带便自觉地绕道而行,一匹匹快马从朱翊钧身边飞快跑过。
清儿操控着马匹与田中庄司(朱翊钧)擦身而过的瞬间,朱翊钧突然手贱了一下、操控着田中庄司的身体摸了下清儿白嫩的小手。
清儿娇小的神躯猛地一颤,一脸震惊和厌恶地扭头看了过来,似乎一时间还不能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这六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占她便宜。
坐在清儿身后的祝广昌(朱翊钧)很无良地笑了出来,所以说颜值就是正义,只要可爱到清儿这种程度、连厌恶的表情都能成为萌点,他佯装不知地又拍了拍清儿的手。
“怎么了?拧着个脖子一直往后看。”
“没、没什么,先专心把这些倭寇追死再说。”
清儿随口把问题糊弄了过去,暗地里却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手中的缰绳,连她的便宜都敢占,等着吧,收拾了这帮倭寇就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船呢?”
右臂捆着红色布带的九鬼嘉隆神情阴郁地走了过来,他刚刚一直带人躲在附近的丛林里,见黑甲骑兵们已经把残余的倭寇冲散才敢出来,生怕有哪个倭寇看见他和朱翊钧站在一起。
活跃在东海上的真倭寇加在一起也不过几万人,九鬼嘉隆和朱翊钧今天一次性就报废了近三万倭寇,可以说把倭寇这个群体得罪地透透地。
这件事的真相要是传了出去,九鬼嘉隆的名声分分钟在日本臭大街,这不是日奸什么是日奸?不知多少倭寇会恨不得将他拨皮拆骨。
“恭喜啊,熊野......不,应该是九鬼水军未来的当家人,自己做主的感觉怎么样?”
朱翊钧心情大好地朝九鬼嘉隆打了个招呼,九鬼嘉隆脸色猛地一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东西......这么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熊野源内是他和朱翊钧一起害死的,这在日本传统里叫“下克上”、是极为严重的罪行。
大明的社会传统最讲究“孝”与“仁义”,日本的社会传统则最讲究尊卑有序,强调每个人都应该安分守己地按社会分配给你的角色活下去。
在日本为了夺位而杀死上级、差不多就等于在中国为了谋夺家产弑杀父母,犯下这种罪行的人基本等于社会性死亡,极少有能善终。
九鬼嘉隆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在历史上有“海贼大名”之称,是织田信长麾下重要的将领,他不仅帮助信长横扫了海面上的所有敌人,日本战国时期标志性的“铁甲船”也出自他手。
“铁甲船”被认为是日本战国时代日本海上作战力量的最高成就,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它是那一时代日本海上作战力量的象征,也是日本海军的排面。
传教士路易斯·弗洛伊斯给葡萄牙王国的报告信中提到了日本的“铁甲船”,认为这是种类似于葡萄牙战船的先进技术,能出现在日本这种地方真是不可思议。
总而言之,这是位精才艳艳、相当具有创造力的天才将领,然而九鬼嘉隆的不幸在于自己的对手是大明水师,我大明打不了洋人、还打不了你日本吗?
在日本的战国时代,日本的大名们几乎把资源都投入了陆军争霸之中、很少有人会在海军上花心思,日本大名们的海军力量几乎全部依赖依附他们的海贼。
这是一种类似于带英的“合法私掠船”体系,海贼们把船坞安在大名们的领地中寻求庇护,在大名们需要的时候出兵作战,海贼和大名之间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不少来大明劫掠的倭寇背后就有日本大名的资助。
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也不例外,九鬼嘉隆掌握了他们麾下绝大多数的海军力量,如果日后抗日援朝战争再次爆发,那么海战的指挥官极大概率就是九鬼嘉隆,日本人的补给线和退路都在他手里。
朱翊钧是一个友善而乐于助人的人,他总是会慷慨地给大部分遇到自己的人以帮助,小到让刑巧如托庇于祝广昌麾下的武装力量,大到帮九鬼嘉隆篡位,他出手十分阔绰。
但朱翊钧的好处不是那么容易拿的、这个要看拿的人是谁,如果是刑巧如这样的普通人就可以放心拿,这类似于皇帝随手为之的天使投资,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回报这一码事。
如果你是熊野源内这样敌对方的重要将领,那最好离朱翊钧和某个突然崛起的军师远一点,拿了朱翊钧三分的好处,他不从你身上榨出十分来是绝不会罢休的。
朱翊钧今天不仅握住了九鬼嘉隆当日奸、下克上害死熊野源内的把柄,还悄无声息地往九鬼水军里塞进去几枚钉子,如果抗日援朝战争还是爆发了,那他今天留下的布置说不定会起到决定性作用。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七百六十二
九鬼嘉隆对朱翊钧心里的阴暗想法浑然不觉,虽然对朱翊钧的口无遮拦非常不满,但他慑于朱翊钧的淫威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勉强把话题转移开来。↖↖↖↖爱?阅?读шшш.lσveyùedū.cōm↗↗↗↗
“......还不错,源内老大呢?”
朱翊钧看看祝宣武,祝宣武一声不吭地指了指九鬼嘉隆的身后,九鬼嘉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四个约有人脸大的镀漆木盒被散乱地丢在地上。
这四个漆木盒子看上去做工十分精美,但不知为什么被一堆苍蝇围绕着,盒子的边缘还残留着一些诡异的暗红色物体,九鬼嘉隆盯着那些盒子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
“匣子?我问的是源内老大......等等,你该不会?”
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浮现在九鬼嘉隆的脑海里,他不禁满脸骇然地下意识后撤几步,祝宣武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印证了他的猜想。
“你老大就在那堆匣子里,喏,那个匣子里是五肢、那个匣子里是脏器,其他部分还没来得及处理完就被人打断了,要不要拿一块回去做个纪念?”
祝宣武说到这里没好气地斜了刑巧如一眼,他好不容易学来的那些手段还没施展到一半就被刑巧如给搅黄了,要不是这个烦人的小鬼在,熊野源内到现在都断不了气。
九鬼嘉隆气得脖颈上的血管暴突,瞪着发红的眼睛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了祝宣武的领子,左手将锋利的匕首顶在祝宣武腹部的肾脏区。
“你他么......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再毁尸是他么什么意思!”
九鬼嘉隆不恨熊野源内,平心而论、这个老大对他甚至还不错,九鬼嘉隆可以接受熊野源内的死,但像祝宣武这么搞就远远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祝宣武身边被收编的倭寇立刻拔出武器来大声叫骂,九鬼嘉隆麾下的倭寇也不甘示弱,双方人马立刻剑拔弩张地对峙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厮杀在一起。
刑巧如担忧地抬头看了看朱翊钧,朱翊钧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也不言语,祝宣武离开他以后要独立决断的事情还多着呢,要是连今天这种局面都应付不过来、那还是安心回家养老吧。
见朱翊钧没有出声干涉、祝宣武的底气一下就足了起来,他斜着眼睛冲九鬼嘉隆冷笑一声。
“怎么?这种事你们对南直隶的百姓做得,我就对你们做不得?”
九鬼嘉隆一时语塞,他们在南直隶做过的事情的确比祝宣武今天做得要过分太多,倭寇们本就是以烧杀抢掠为生的恶徒,又怎么是朱翊钧能用两个月的时间约束得住的。
趁着九鬼嘉隆理亏,祝宣武突然一挺身、直直地把自己的腰腹送到了九鬼嘉隆的刀锋上。
现在杀了祝宣武就是跟朱翊钧翻脸,九鬼嘉隆还没做好那个心理准备,他情急之下连忙收刀后退、还绊了自己一跤跌坐在地上。
祝宣武丝毫不在意自己腹部还在流血的伤口,大笑着卷起衣服、炫耀般地向自己的部下展示一番自己的伤口引来阵阵欢呼,这才扭过头来不屑地朝九鬼嘉隆吐了口口水。
“说穿了,咱们就是一群死不足惜的亡命徒,连不得好死的觉悟都没有还在海上混饭吃?”
九鬼嘉隆出身并不显赫、但好歹也是地方豪族之一,向下是一帮泥腿子的毕恭毕敬,向上是看似并不遥远的贵族阶层,这种出身的人往往是最“上进”的。
九鬼嘉隆从没把自己跟海贼们当成一类人,他毕生的梦想就是成为有领地的日本大名,拼死作战也好、背叛熊野源内也罢,最后都是为了成为人上人。
他比起祝宣武多了几分冷静和头脑,但顾虑的东西也更多,祝宣武就是条不值一提的疯狗,但祝宣武身后那个笑眯眯的朱翊钧让他不能不三思而后行,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我真是气糊涂了,跟你这种疯狗有什么好说的……”
惹到祝宣武这种疯狗头上、九鬼嘉隆也只能自认倒霉,毕竟人不能跟一条不能打死的狗计较,他略过祝宣武径直来到朱翊钧面前。
“我答应过你会带熊野十三水军投奔织田家,但我们本就是被赶出志摩地区的败者、连自己的海滨营盘都丢了,在南直隶吃了这么一场败仗之后处境只会更差......”
“织田家会借兵给你收复志摩地区,我在明国有渠道,造船用的木料、零件和火器都可以提供给你——不过是有偿的。”
朱翊钧微笑着打断了九鬼嘉隆的解释,他本就没有指望对方回去立刻成为信奈的助力,九鬼水军没有两三年的工夫是形成不了战斗力的,这种事急不得。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九鬼嘉隆顿时警惕了起来,朱翊钧给出的条件实在太过丰厚了,上一个从朱翊钧这儿拿到这么大助力的人叫熊野源内,现在他安详地躺在四个漆木盒子里。
朱翊钧无辜地耸耸肩膀,不要总把他想得那么坏嘛,他偶尔也是会不求回报帮助别人的,虽然九鬼嘉隆肯定不在那个范围之内。
朱翊钧就是吃准了九鬼嘉隆决不会甘心当一辈子海贼,他要扩张领土、修建城市,那就早晚会和北田家发生冲突,不管他愿不愿意,九鬼嘉隆都会变成织田家手里的刀。
更关键的是:志摩地区如果和织田家的尾张地区连成一片,织田家又成功扶持起了一支强大的水军,那朱翊钧的商队就能获得一条通往日本的稳定航道。
到那时候,朱翊钧就能将自己手上的军火、茶、盐源源不断地倾销到日本换取金银,织田家的势力越大,他能获得的市场也就越大,信奈统一日本的进程也就越顺利。
在帮助信奈一统日本这件事上、朱翊钧绝对是真心实意的,他是最不想看到日本混乱分裂的人,带清那个半殖民地半封建模式是多么宝贵的人类政治遗产,这要是不用在日本身上就太可惜了。
虽然心中疑虑重重,但张维贤麾下的明军就快包抄过来了,这显然不是一个跟朱翊钧计较的时候,九鬼嘉隆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的顾虑带人登船。
“七百六十二。”
“你说什么?”
就在九鬼嘉隆一只脚踩上甲板的那一刻,朱翊钧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话,九鬼嘉隆错愕地扭头盯着朱翊钧,不是很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朱翊钧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用一个温和的笑容敷衍过去。
“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罢了、不用放在心上,再不撤的话那些明军可就追上来了。”
九鬼嘉隆手足无措地看着朱翊钧,一时间竟有些不敢挪动脚步,还是几个手下看不过去了将他架上船去,现在可不是能发呆的时候。
见九鬼嘉隆带着部下登上了自己为他准备好的舰船启航,朱翊钧面上温和的笑意逐渐变得有些森然,眼神里再无半点温度。
你很快就会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的,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家暴了属于是
另一边的朱翊钧已经冷静了下来,正操控着祝广昌的躯体专心围剿海滩上四散而逃的倭寇残部。
朱翊钧从小就有军中宿将和实权勋贵指导,在广西望海建立了自己的亲军之后更是久经战阵,大大小小的战役这六年里少说也打了上百起,小规模的部队指挥已经相当得心应手。
今天的战斗本就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言,追杀逃兵嘛、轻骑兵们的老本行了,黑甲精骑各队的队官都是朱翊钧一手调教出来的、素质十分过硬,两千多四散而逃的倭寇没多久就被他们杀了个七七八八,看样子今天是不会有人侥幸逃走了。
眼看倭寇们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清儿突然一搭朱翊钧的肩膀、纵身跳到了一匹备用的战马上。
“哥,我身上的玉佩掉了、回去捡一下。”
“这几百匹马踩过去玉棒槌都踩没了个球的,找它干啥,回头再给你买一个......”
见清儿纵马朝着另一个小号的方向飞驰而去,一股危机感在朱翊钧心底油然而生,他下意识地想把清儿喊回来。
但清儿的动作极快,双腿运起内力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吃痛之下发了疯一样撒腿就跑,清儿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祸事了,得赶紧跑路......”
刚刚还一副幕后反派式淡定自若的田中庄司(朱翊钧)立刻就慌了神,提起自己长袍的下摆小步快走,想趁清儿来找自己晦气之前赶紧走人。
“想跑?”
骑马赶来的清儿望见朱翊钧急匆匆的背影不禁冷笑一声,她运起轻功、右脚一踩马头,整个人居然像武侠电影里一样凭空腾飞起来。
尖锐而轻快的银针脱手而出,一匹无主的战马觉得脖子上一阵刺痛,惊恐之下撒腿狂奔起来,清儿借力施展轻功迅速逼近朱翊钧。
清儿的轻功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只要有一丝借力便能快速闪转腾挪,轻功施展起来竟比一般的战马还要快上许多。
朱翊钧还没来得及跑出多远,他只觉得一阵香风扑面,裙诀飘飘的清儿已经飘然降落在他面前,少女飘扬的裙摆蝴蝶一样扑闪着发出好听的风声。
然而朱翊钧此时没有一点欣赏这飘逸身姿的心思,他第一次深切反省了自己手贱的行为,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试图糊弄过去。
“啊哈哈哈,这不是温柔可爱的清儿小姐吗?真是好久不见了......”
“别叫得那么亲密,我们没那么熟。”
清儿臭着张小脸无视了朱翊钧的示好,她对朱翊钧以外的人态度一向很糟糕,更别提对方刚刚还在朱翊钧面前占了她便宜,她现在弄死对方的心都有。
手术刀一般锋利而冰冷的视线在朱翊钧身上游移,朱翊钧讪笑着双臂环在胸前,生怕这孩子突然从衣袖里甩出柄又长又粗的“水心”捅死他。
“那个......毕竟只是摸了手而已,你该不会想把我分尸吧......”
“......你居然以为那个算不了什么,到今天为止、你是过着怎样可悲的人生啊?”
清儿忍不住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了过来,连自己在进行性骚扰的觉悟都没有吗?还是说这家伙已经习惯了对陌生异性做这种事?不管是哪种可能都够恶心的。
朱翊钧今天的行为就算在后世都算得上耍流氓了,更何况这是在社会风气相对保守的大明,正常报官的话这家伙保底挨三十大板。
清儿对处理这种情况也很有经验,作为一个守法公民,她从不会主动报官去给基层官员添麻烦。
这种不知死活的东西一般都会被朱翊钧的亲兵们打成废人丢出去,如果对方的家属还敢搅闹,那“望海马三爷”麾下的盗匪就要出动了。
冷汗缓缓从朱翊钧的额头上滴了下来,他隐约觉得如果今天这事处理不好,自己第一个小号可能就要报废在自家妹妹手里了,他尽力在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那什么.......要是我说其实我会算命,刚刚纯粹是出于算命的需求才有所冒犯你信吗?”
“......哈?”
清儿眨眨眼睛、似乎不是很能理解朱翊钧的意思,朱翊钧见状一下就有了自信。
“不瞒你说,其实在下前几日刚好从地摊......我是说神秘老人那里得到了一本占卜的古籍,学了上面的占卜之法后十分技痒、但又不愿意在寻常的凡夫俗子身上浪费时间。
在下今日得见小姐芳容大为震惊,从占卜的角度来看,小姐这可是万里无一的传奇命格,在下实在是想为小姐占卜一次、又怕小姐不许,这才行此冒犯之举,还请小姐见谅。”
一通天花乱坠的解释下来、朱翊钧自己都被自己给说服了,他仿佛又找回了在熊野源内面前的自信与从容。
清儿忍不住被朱翊钧气笑了,她发现面前这个人不仅跟自家老哥长得像,连这副满口胡诌、臭不要脸的德性都一模一样。
要不是她跟朱翊钧一起生活了六年,说不定还真会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给糊弄住,但清儿只是冲朱翊钧淡淡地笑了出来。
“算命啊......那本小姐也给你算了一卦,你想知道点什么?”
“额,那请问我近期的运势怎么样?”
“非、常、差!”
清儿猛地欺身上前、右掌带着阴寒的内力拍在朱翊钧的小腹上,朱翊钧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本能地蹲在地上弯成一个虾米,本能地不断深呼吸来缓解疼痛。
“我往你的体内打进去三道阴寒之气,从今天开始的一个月只要遇到阴雨天气,你浑身的关节都会酸痛肿胀、让你疼得满地打滚。”
清儿见他这副可怜的样子心情微微好转,一个呼哨将战马唤到身边,哼着曲子转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撂下句狠话。
“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不然今天就废了你。”
“我靠......这死丫头脾气这么暴的吗?平时挺乖巧可爱的孩子啊......”
朱翊钧浑身的肌肉都疼得微微抽搐,他的胃里翻江倒海、险些把今天的早饭给吐出来,那抹森冷阴寒的气息几乎冻住他的丹田。
不出朱翊钧所料,两人平时对练的时候这孩子绝对留手了,清儿的真正实力远比他想象中要难缠,这孩子的武学天赋简直高得吓人!
幸好刑巧如已经跟祝宣武离开了,这么丢人的样子要是被看见,他苦心经营的威严神秘的形象可就全毁了......
“庄司?你躺在地上干什么,不脏吗?”
信奈甜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朱翊钧的心底一片冰冷,比在刑巧如面前丢脸还恐怖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话说信奈是什么时候来的?
朱翊钧强忍着胸腹间的剧痛站起来,没事人一样朝信奈笑了笑。
“刚刚不小心被马撞了一下,不打紧的。”
“是吗......没事的话就赶紧走吧。”
信奈没有多问便转身离去,朱翊钧一脸庆幸地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跟了上去,信奈要是追究起来,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个情况,能蒙混过关实在是太好了。
但他没有发现的是,信奈今天的神情异常平淡、甚至有些冰冷,在朱翊钧看不见的地方,信奈眼中不着痕迹地掠过一抹杀意,默默握紧了自己贴身的短刀。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刘家庄大捷
“你是说,横行南直隶两个月,袭杀官军、士绅、百姓无数的三万名倭寇,被你一个人全歼了?”
应天府尹钱以牧倒吸一口冷气,他的第一反应是倭寇撤军了、这个叫祝广昌的臭小子想冒领一波功劳,但文书上几千枚首级的斩获又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就在几天前、他还接到了朝廷命他组织卫所军出击,务必在京营到来之前拖住倭寇逃跑的动作,将这伙祸乱南直隶的倭寇尽数歼灭。
接到旨意的那一刻、钱以牧人都麻了,他发现朝廷实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打穿了大半个南直隶的倭寇联军,让他钱以牧用手里不到十万臭鱼烂虾的地方卫所军拦住,还不给他募兵和从广西调狼兵增援的权力,这任务王阳明来了都要坐蜡!
结果一个名为“祝广昌”的千户出现了,他带着自己的五百亲兵千里奔袭、一举将数十倍于己的倭寇全歼在刘家庄的海岸上,自己的损伤连十人都不到!这不叫大捷什么叫他么的大捷!
钱以牧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朱翊钧,他以前只觉得这小子勇猛敢战、治军有方。
虽然名声在士绅和文人里臭了一点,但总地来说还是个值得提携的小将,以后有什么脏活累活可以考虑交给祝广昌来办。
但事实证明他好像看走眼了,这哪是什么“值得提携”的将领啊,这是启元朝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
刘家庄一战注定被载入史册,不管其过程如何、祝广昌又是用了何等方式取胜,后人只会记住这个五百破三万的军事奇迹,记住这次为南直隶打出十年太平的抗倭大捷!
倭患最难处理的点就在于其分散性,几万名倭寇平时互不联系、藏在易守难攻的隐蔽岛礁上,官军没有大规模的联合搜捕很难见到成效。
但动作要是太大就会被倭寇提前得到消息,这年头的东海可是不加盖的,倭寇们划着船就跑到日本海里去,明军根本难以追击。
这次壬辰倭乱中,分散各处的倭寇罕见地大规模聚集在了一起,又不可思议地被团灭在了刘家庄的海滩上,十年之内,南直隶的倭患怕是再也难成气候了。
作为这场史诗大捷的指挥者,祝广昌不仅能获得巨大的声望和荣耀,凭这份功劳直接从千户跳到指挥使也不是不可能。
考虑到朝廷最近在抽调天下精兵强将重建三大营,祝广昌很可能就此被调进京营、成为高贵的京营老爷(地位和待遇上),南直隶的大小官员也能借着这场大胜逃过接下来的政治清算。
稍稍从刘家庄大捷的喜悦中冷静下来,钱以牧仔细向朱翊钧询问了刘家庄之战的许多细节,结果眼珠子都差点没被这么敷衍的战斗流程给惊下来。
“你是说,倭寇们为了抵御东海上的风浪提前将战船用铁索连在了一起,结果其中一艘战船的军火库被你派出去的刺客引爆、最后形成了连环爆炸,绝大多数的倭寇都沉到了海底?”
“简单地来说就是这样。”
钱以牧刚刚冷静下来的脑壳又嗡嗡地响了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朱翊钧是这么团灭的三万倭寇。
看样子那些倭寇不仅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更是连《三国演义》都没看过,钱以牧万万没有想到这都十六世纪了,居然还有人玩儿铁索连船不防火攻的,这种堪称搞笑的收场与倭寇们凶残的表现实在太不相符了。
一句句质疑和吐槽几乎从钱以牧的胸膛里蹦出来,但现在知道事情真相的人除了朱翊钧,其他人要么去了东海、要么回了日本。
而且这些人还都是朱翊钧的私兵,神仙都没法查清楚事情的来由,钱以牧心里就算有一万个不信也只能采纳朱翊钧的说法,毕竟他是真能拿出缴获和首级的。
“太好了!那一切就还有救、那一切就还有救......”
钱以牧兴奋地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来走去,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引咎退隐甚至自尽谢罪的准备,但朱翊钧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体面收场的机会。
如果非要把倭寇入侵的帽子扣在钱以牧头上、那确实有点过分,但他毕竟是应天府尹、南直隶理论上最大的掌权者。
南直隶出了这么大的事,钱以牧无论如何都脱不掉责任。
钱以牧这些日子已经快被倭寇们逼疯了,请罪的题本写了一封又一封,做梦都是锦衣卫和钦差拿着明晃晃的圣旨和铁链来拿他,不想朱翊钧突然送给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钱以牧已经顾不得这件事的真相到底如何了,朝廷需要这场大捷、南直隶的大小官员需要这场大捷、他钱以牧更需要这场大捷,刘家庄大捷就算是假的也得变成真的!
想通了这一点,钱以牧脸上的神情立刻真诚而热切起来,还老怀大慰地冲他点了点头。
“好!祝将军年纪轻轻便立下此等不世奇功,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老夫愿意亲自为你上疏请功!”
写请功的题本也是门大学问,以后世曾国藩“屡战屡败”改为“屡败屡战”为例,用词上的些许转变就能极大程度上扭转者是感官,起到截然不同的效果。
而且花花轿子众人抬,刘家庄大捷这么肥的一块功劳、你祝广昌不能一个人全吞了吧?所有经手的大小官员也要分上一笔。
如果有什么关节没有打通,那说不定就会出现兵部查验首级来源不明、监察御史弹劾生活作风、布政司表示这是祝广昌无令妄动......等等麻烦的情况,各方面都要照顾到。
这其中种种错杂纠缠的关节,不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油条绝对难以做到面面俱到。
换句话说,如果朱翊钧立了三分的功劳自己写题本请功,那极度倒霉的情况下不仅没有奖赏,还有被朝廷追究他走私、养私兵的风险。
但有了钱以牧这种老油条操刀,三分的功劳不仅能领到七分的嘉奖,还能顺带着在地方上、甚至燕京里一众高官面前混个面熟,对未来的好处自然不必言说。
按着大明官场的潜规则,一个武将请功的题本是哪个文官上的、那个武官就会被默认为那个文官的附庸,两人从今往后的荣华富贵都会被联系起来。
正如胡宗宪挂靠在严嵩门下,戚继光挂靠在张居正门下,在大明崇文抑武的大环境下,一名武将的前途往往与他依附的文官息息相关。
朱翊钧对钱以牧的提议自无不可,他本就打算把刘家庄大捷的功劳分润出去,能顺手投在钱以牧门下、打入文官内部更是意外之喜。
朱翊钧只有一个要求:所有针对黑甲精骑们的奖赏必须由他自己来发,朝廷不能以任何形式拆分他的私军。
不是朱翊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是帮可以因为不愿意发军饷坑死戚家军的人,但凡稍微了解一下文官们在历史上做了什么,你就会知道以什么手段来防备这群人都不为过。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八十章 织田来朝
见朱翊钧答应由自己来代他上疏,钱以牧对朱翊钧的态度顿时亲切和放松下来不少。
毕竟大家从今往后就是自己人了,钱以牧也不用像之前那样端着副文官老爷的威仪,而是略显随意地端起手边的茶盏送客。
“没什么事的话今天就这样吧,你回去抓紧对倭寇战舰残骸的打捞工作,现在能交给兵部清点的战利品实在有点少了。”
钱以牧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书写请功的题本,南直隶的乱局实在是太难看了,正常来讲他非得灰溜溜地滚回老家种田不可。
好不容易把刘家庄大捷和祝广昌这个新秀揽入怀中,他一定要拿出当年考进士那股吃奶的劲、把这次请功的题本给写出花来。
然而朱翊钧却没打算就这样离开,转而出门将在偏房里等候已久的另一个自己叫了过来。
“末将此来还要为大人引荐一位友人,您一定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进来吧庄司兄!”
戴着暗金色青鬼面具的田中庄司(朱翊钧)缓缓走了进来,为了贴合自己“番邦使者”的身份,他还特意换上了一身信奈送给自己的和服。
至于这个面具,考虑到以钱以牧的身份每年都要进京面圣,要是让他发现织田使者、广西千户和当今天子长着极度相似的一张脸,恐怕会有些很麻烦的事情发生。
钱以牧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田中庄司一番,先不提这家伙一身奇装异服、看着就流里流气,“庄司”这个充满日式风格的姓名更是令钱以牧下意识地生出许多厌恶之情。
在南直隶的百姓和官员眼里,“日本人”基本可以和“畜生”、“禽兽”、“盗匪”划上等号,这些人就是混乱和危险的代名词,死掉的日本人才是好日本人。
佯装没看见钱以牧厌恶的神情,朱翊钧热情洋溢地为钱以牧介绍了起来。
“他是日本大名织田家的家臣,这次来大明是为了商讨朝贡天子的相关事宜,”
“朝贡啊......那你应该带他去找礼部,这种事还不需要老夫亲自过问。”
钱以牧略感失望地皱了皱眉头,看来这祝广昌到底还是个武将,对朝廷的事务一点都不了解。
有番邦来朝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自从某人把精锐的中央军全都埋在土木堡之后,大明对朝贡国的影响力就日渐衰退,不得不大规模收缩势力范围。
朝廷现在维持自己和朝鲜、女真、土司们的朝贡关系就已经很吃力了,实在没有兴趣开拓更多的朝贡国,这些年连南洋那些断了朝贡的小国都无心理会。
因此就算织田家真的仰慕王道教化、真心来朝,朝廷除了一个封号以外也没什么好赏赐的。
赏赐?朝廷自己都快穷死了还有个球的赏赐,张居正开源节流了六年、省下来的银子全砸到三大营的重建工作和九边军备上了,现在一文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像这种单纯来挂个名、对大明一点意义都没有的朝贡国,朝廷向来是懒得投入什么精力,就更谈不上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功绩了。
朱翊钧平淡地笑了笑,他躲在幕后看张居正操刀了大明六年的朝政,又怎么可能如今还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普通的朝贡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然是很不起眼的,但如果末将说,织田家愿意出兵帮助朝廷讨伐此次倭患的罪魁祸首呢?”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这件事就有意思地多了......”
钱以牧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藩属国仰慕王化、主动出兵讨伐不臣,这本身就是个不错的故事,真正令他动心的是:朱翊钧似乎提出了一个针对倭寇的有效解法。
问题发生了——止损——检讨认错,这是一套基本的流程,做得再好也只是少挨些骂而已,是算不上什么功劳的。
问题发生了——止损——从根源上将其解决,这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了。
毕竟朝廷这套体系已经平稳运行了百余年,其系统性的漏洞、疏忽已经积重难返,就算是张居正也只能勉力对其修修补补。
抗倭、备倭做得再好也是被动挨打,朝廷每年往九边投入海量的白银、还有长城作为凭依,草原上的袭扰也没见有哪年消停过。
但收朝贡国,朝廷以册封、物资为奖赏鼓励朝贡国直接出兵打击倭寇的背后支持者,这就是一套截然不同的治本之策,而且其成本完全在朝廷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如果钱以牧真能在一定程度上对这套陈旧的系统查漏补缺,那别说责罚了,张居正还得高看钱以牧一眼,等他应天府尹任期满了、说不定得请他到燕京任职。
田中庄司(朱翊钧)谦恭地朝钱以牧微微欠身,用无比标准而流畅的官话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在下是织田家少主织田信奈的家臣,得知北田家的恶党在背后资助盗匪袭扰平民、家主十分愤慨,特派在下来天朝拜见天子,顺带表明我方出兵相助的诚意。”
朱翊钧这番话倒也不完全是信口胡诌,日本的海贼们向来和地方军阀有着密切的联系,活跃在大明沿海的倭寇们背后就大多有日本大名资助。
熊野源内本就是日本海盗中的失败者,北田家念着旧情给了他们一笔资助、让熊野源内到南直隶来碰碰运气,谁知道这家伙碰上了赵风子和朱翊钧。
钱以牧有些怀疑人生地眨了眨眼睛,对面这个真是什么日本人吗?这官话说得比他都流畅,不去礼部当接待人员真是可惜了。
钱以牧不由犹豫了片刻,日本幕府拒绝朝贡还资助倭寇袭扰大明,朝廷一直深恶日本、只是忌惮于跨海作战的难度和北方草原的威胁才一直搁置。
现在织田家自己送上门来,说不定这是个让大明把手伸进日本战国,以朝贡的形式抑制倭寇的好机会,毕竟日本的海盗们才是倭寇的大头。
钱以牧对待朱翊钧的态度终于热切了起来,还微笑着冲田中庄司点了点头。
“那贵方还真是对天朝忠心可嘉,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可以说来听听。”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双面间谍
“倒也没什么,只是希望天子能允许织田家的使者到燕京朝拜时、能够携带些许的货物来天朝贩卖即可。”
“贸易......贵方应该知道朝廷的海禁政策是拜谁所赐吧?这种事情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听到朱翊钧这个“小小的”要求,钱以牧的脸色瞬间就耷拉了下来,还敢跟大明谈贸易往来,亏你说得出口啊日本人!
蒙元帝国的治理模式虽然非常粗糙,但蒙元时期的外贸体系经过带宋和蒙元时期百余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一个相当成熟而稳定的财政来源,带宋凭借贸易赚取了惊人的收益。
朱元璋确实不懂什么经济和贸易,但能收大笔商税的东西他肯定很感兴趣,能让穷疯了的朱元璋主动发布海禁政策,来自日本的倭患严重到了什么程度可见一斑。
倭寇问题从蒙元时期就已经出现,日本国内进入长期的混乱和内战,大量失去领地的武士和海盗不得不跑到中国沿海“再就业”。
大明的海岸线极长,而且近海区域情况复杂、遍布着利于盗匪藏身的岛礁,大量破产农民、前朝余孽、日本海盗纷纷涌现出来,无量的本地士绅更是趁机官商勾结、搞起了黑吃黑的买卖。
朝廷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颁布了严厉的海禁政策,再加上日本幕府在嘉靖年间把朝贡给断了,双方的关系不能说是一衣带水吧,只能说是水火不容。
大明的海禁政策就是为了防日本人的,现在织田家居然厚着脸皮要来跟朝廷通商贸易,这跟苏联申请加入北约有什么区别?这个提案交上去连司礼监那关都过不了。
“不不不,这怎么能说是贸易呢?都是些不值钱的土特产,商税还是会一文不少地缴纳。”
朱翊钧笑容不变、死死咬住了“朝贡”二字不变,钱以牧饱含深意地眯了眯眼睛,他现在有些怀疑面前这个“织田使者”究竟是不是日本人了。
对方不仅把姿态放得很低、而且对朝廷的心思与尺度拿捏得很准,咬死了这个不叫“通商”、而是谦卑的“朝贡”。
这个“田中庄司”非常清楚,朝贡和贸易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与日本番邦贸易是违反太祖爷留下的海禁政策,谁敢提出来会被御史言官们喷成筛子。
但“番邦的野人来朝见天子、顺便卖点土特产”就非常合情合理了,至于日本使者卖的到底是木薯还是武士刀,那就完全不在文官老爷们的考虑之内了。
能咬住“朝贡”和“出兵抗倭”这两点不放,那个日本的织田家里一定有将朝廷事务谙熟于心的能人,这还真是令人很难不在意的一件事。
钱以牧沉吟许久,最终还是禁不住“朝贡国出兵抗倭”这个诱惑,下了什么决心似地闭上眼睛。
“一旬之后,本官会亲赴燕京拜见天子、向他解释南直隶发生的一切,你倒是也跟过来吧。”
田中庄司(朱翊钧)走出房门后不禁松了一口气,虽然就算钱以牧不同意他也有应对的方法,但能省下很多不必要的步骤真是太好了。
脱下铠甲、一身常服的信奈正坐在栏杆上望着繁华的南京城发呆,第一次出国的信奈被南京的繁荣宏伟、人口稠密深深地震撼了。
信奈去过最繁荣的地方就是日本京都,但京都早已因为长期的战乱而破败不堪,与南京这种世界级的大都市相比就更是不值一提。
要是能把这样一座宏伟的城市纳入囊中......庄司似乎说过,明国的燕京甚至要比南京还繁华,那就把他们一起征服了!
朱翊钧的脚步声打断了信奈的沉思,回头看见朱翊钧的那一刻,信奈的脸上立刻绽放出明艳的笑容。
“庄司,跟明国的通商商量得怎么样了?”
没错,朱翊钧从来就没跟信奈提过“朝贡”这么档子事,不仅是信奈,织田家除了朱翊钧以外的任何人都不知道他们就要向大明朝贡了。
为了能让有一些“误解”的织田家和朝廷友好通商,朱翊钧特意准备了两个版本的说法。
对朝廷版本:卑微的蛮夷希望沐浴在天朝的荣光之下,他们国内混乱不堪、烟瘴横行,希望仁慈的天子允许他们在朝贡之余顺手卖一些依法缴税的土特产。
对织田版本:明国的官员表达了与我们平等建交、友好贸易的诉求,只要我们能出兵惩戒支持倭寇袭扰明国的北田家,明国就愿意将粮食、军械、火药等珍贵的物资出售给我们。
织田家那边已经被朱翊钧说服,朝廷这边进展也比较顺利,张居正最近正因为重整边军和三大营穷得要死要活,有来钱的路子轻易是不会拒绝的。
至于双方后续的文书交换以及人员来往?这个不必担心,礼部的官员和翻译有丰富的经验。
中国古代的翻译一直是一个十分有趣的职业,甚至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翻译是天生的叛徒。
比如带清的乾隆皇帝曾经给英国国王寄去一封傲慢无礼的书信,他在信里自喻为“天朝上国”,宣称我带清“物产丰盈、无所不有”,恩准通商不过是可怜这些奇形怪状的白皮猴子而已,还敦促英国国王要早日沐浴王道教化。
礼部的官员一看就傻了眼了,这要是按原文翻译过去英王必然大怒,到时候就又是一连串棘手的外交事件、搞不好还会爆发冲突,到时候自己难辞其咎。
于是英王收到的书信经过了翻译“亿点点”润色,信里乾隆皇帝十分谦虚和善,不仅盛赞了带英的文明繁荣,还表示了双方友好通商的诉求。
得亏乾隆的文化水平不高,就这翻译过的样本,乾隆要是看得懂英文得把礼部官员的脑袋给拧下来。
大明真正会认真动用宗主权去维护和影响的国家其实并不多,朝鲜、越南、女真各部、再加上南边几个大一点的国家。
毕竟也先和俺答汗已经充分证明过:让这些地区崛起一个强人会有多麻烦。朝廷现在用宗主权和外交手段干预,之后就能避免许多更大的麻烦。
至于其他小国,那就是流程化的封赏、通商这一套了,礼部才懒得管这些本就是凑数的小国,
“啊......托我家信奈的福,算是成功了。”
朱翊钧娴熟地走到信奈身前,一手从下面抄起信奈的双腿、一手从背后揽住她,十分娴熟地把信奈从栏杆上托了起来,让信奈小猫一样侧着身子倚在他胸前。
他不知道用这个姿势抱小女孩对不对,毕竟他以前能抱起来的异性只有自家宠物猫,但从信奈和清儿的使用体验来看......貌似还不错?
“哈......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去燕京还是......算了,你来拿主意吧。”
信奈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呵欠,小脑袋在朱翊钧胸前蹭了蹭、找到一个最舒服蜷缩起来准备睡觉。
朱翊钧身上有种很好闻的檀香味、闻起来特别令人安心,信奈每次失眠的时候都喜欢让朱翊钧这么抱着自己。
“我们回日本,剩下的事情交给那个祝广昌就好。”
朱翊钧笑着摸了摸信奈的脑袋,自觉地把上半身微微后倾,形成一个让信奈靠得更舒服的斜面。
他本就没打算让信奈去燕京面圣,毕竟以信奈的性格,当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来一句“彼可取而代之”都是小事。
就怕信奈觉得这个天子好面熟,一个箭步冲上来把他的天子冠冕给摘了,那就是惨烈的外交事故现场了。
朱翊钧早就从望海准备了一批更符合朝廷心目中“蛮夷”形象的“使团”,现在邓元飞应该快把这些人给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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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调兵遣将
熊野源内已死、南直隶的倭患解除,朱翊钧和大小官员终于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张维贤麾下的京营即将就位,南直隶的民怨却因为征倭饷而持续升高,南直隶的劫难看似已经结束了、实则才刚刚开了个头。
南直隶的耕地十之八九都被豪族和士绅垄断,神仙想从这些地里刮出二两铜子来也是难上加难。
为了保证定时定量地完成朝廷的征税任务,朱翊钧几乎可以肯定太监和官员们不仅会层层加派、还会逮着好欺负的自耕农往死里薅。
大明的百姓可不是好欺负的,一旦他们发现自己除了造反已经没有其他路好走,温顺懦弱的农民们就会露出自己凶残可怖的一面。
来自于农民的起义军几乎可以锤烂任何旧势力,朱翊钧要做的就是引导他们砸烂南直隶的士绅,又要在起义军彻底失控之前把他们按下去。
这是一步不折不扣的险棋,但大明的士绅问题已经深入骨髓、与大明死死地绑定在了一起。
或许有人能拿出不用死人的和平解决方案,但朱翊钧实在是没办法了,他只能请过于膨胀的士绅们死一死,给帝国的其他阶层把足够多的利益腾出来。
趁着南直隶这段最后的和平时期,朱翊钧抓紧派人从望海把自己的部下都调了过来。
祝先不能动,祝先跟随朱翊钧最久、忠诚度最高,祝广昌的族人里最出息的就是祝宣武和祝先。
这两人自幼在军中追随朱翊钧,都当过朱翊钧的贴身亲兵队长、是朱翊钧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才,想看家和押送重要物资这种事,从来都是两人轮换着做或者互为牵制。
但祝宣武押送货物时被熊野源内毁了容,现在行事偏激狠辣,把家业托付给这种人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来,朱翊钧只好把他发配到海上,希望残酷的海盗生活能让祝宣武冷静下来。
望海卫的家业现在由祝先一人掌管,六年前的事就说明此人虽然忠诚、但小心思也不少,只是朱翊钧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
不过比起南直隶的收益、望海卫的得失就不再那么关键了。
如果朱翊钧的谋划顺利,他不仅能收获一大批忠诚的士兵、一笔稳定的财源,还能为自己提前加冠亲政奠定胜局,他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在十万精锐的簇拥下举行亲政大典的盛况了。
亲政才是朱翊钧眼下的头等大事,只要能亲政,什么望海卫、什么祝广昌都可以是不惜一切代价的那个“代价”。
李荣山、邓元飞带着大量军械和百余名亲兵火速赶往南京,朱翊钧不相信张维贤麾下那些京营的臭鱼烂虾,真要打硬仗、还是自己的老部下用得最顺手。
至于白家兄弟?湖广的白莲教这几个月异常活跃,整个湖广都弥漫着供奉无生老母的熏香臭味。
地方政府和锦衣卫们关于白莲教的报告直线上升、而且大多集中在湖广地区,湖广及其周边地区的粮价出现了很不正常的攀高,疑似有嗅到危险气息的富商和士绅在大肆屯粮。
他们甚至找上了望海的“马三爷”,希望以一笔不菲的银钱、关于未来的美好许诺向朱翊钧购买大量军械,一副准备趁机搞点大事的架势。
朱翊钧暂时吃不准他们准备闹到什么程度,所以他决定派白家兄弟带一部分人和物资前往湖广,以军火走私的名义摸一摸这些邪教徒的底子。
白家兄弟此时已经带着自己三百余人的部下来到了南漳县城,他们没有按朱翊钧所说的那样第一时间与白莲教徒们接触,而是大大咧咧地带人去了城里的怡红楼。
白五和白七所在的房间里一片春意融融、莺歌燕舞,两兄弟人手一个衣着简单、浓妆艳抹的俏丽女子。
一旁还有几名身着蝉翼红纱的女子正在浅唱低吟,唱的大概是《虞美人》之类的词,只是来这里的客人没几个能听出好坏的。
歌姬们也就懒洋洋地拨弄着琴弦,刻意把曲调弄得软慢淫靡许多,时不时还偷懒发一会儿呆。
懂音律的客人听了免不了要皱眉,但对白家兄弟这种文盲来说、音乐听的就是一个气氛,这样舒缓的曲调正适合他们放松一下紧绷许久的筋骨。
连一向严肃狡诈的白五都没绷住,虽然表面上还尽力保持着兄长的威严,但私底下搂着女子的右手已经在很不老实地四处游走,逗得他怀里那名女子咯咯直笑。
感受着手里的一团温软、白五感动得老泪纵横,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给朱翊钧卖命赚钱是赚钱,但苦得不像是人过的日子。
白家兄弟立刻就把朱翊钧“尽快与白莲教接触”的嘱托抛诸脑后,去他妈的祝广昌、去他妈的白莲教,有什么要紧事都得等老子在这里潇洒个几天再说。
屋内气氛正热烈的时候,白七忽然涨红着脸推开身旁姑娘喂过来的酒,借着酒意含混不清地嘟囔一句。
“大哥,你说......大家一开始都是臭卖私盐的,凭什么这六年下来咱们还是卖私盐的,他祝广昌倒是节节高升去了。”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刚刚还嬉笑着的风尘女子们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屋里的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屋内的几名女子尽力装作自己刚刚什么都没听到,但飘忽的神色早已出卖了她们此时的想法。
她们接待过的盗匪、盐贩子也不少,但像白七这样大摇大摆说出来的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人一点都不知道收敛的吗?
而且“祝广昌”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耳熟......该不会真是“天雷地火、百骑破倭”的那位吧?
南直隶的抗倭英雄是贩私盐的腐败军官......刚刚应该是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白五瞬间就被白七吓得从温柔乡里清醒了过来,他看看怀中女子若有所思的神情,立刻脸色有些难看地把她推了出去。
“这小子喝醉了,你们都出去,我帮他醒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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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串我的场?
“当着她们的面说这些,你想让整个南漳都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吗?”
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几名女子赶出房内,白五立刻咬牙切齿地瞪向白七,这么多年过去了、白七这家伙口无遮拦的性子还是一点都没改。
看来老天爷还真是公平的,赐予白七无人可敌的武勇同时、还顺手给了他一个很不好使的脑子。
白七被白五训得缩了缩脖子,后世用青楼收集情报的段子并非全是虚言,起码在这个位面不是。
青楼里客人的成分十分复杂,下至贩夫走卒、守城官兵,上至文臣士绅、一方豪商,你几乎能在这里找到自己想找的任何人。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在异性面前装比的需求,而人在装比的时候是没有脑子的。
只要窑姐们哄着喝两杯烈酒、说两句恭维的软话,大部分客人的那张嘴就不比窑姐们的裤腰带紧多少。
湖广的要害关节朱翊钧确实打通过,但私盐、军械这种事始终上不得台面,要是被有心人抓住了马脚、白家兄弟保不齐就要栽在这小小的南漳县城。
“姓祝的有这个本事和脑子、那就该他大富大贵,咱们又不是没从他那儿赚到银子。”
白五说到这里郁闷地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右手的指肚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显然他的内心并不像嘴里说的那么淡然。
比起六年之前,白五和白七已经从朝不保夕的私盐贩子变成了有头有脸的一方大佬,手下的厮杀汉最多时高达三千余人,在整个广西都算是股十分可观的绿林势力。
但凡事最怕的就是比较,比起祝广昌得到的权力、威望和家业,白家兄弟多赚的这些银子就只能算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
这件事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白家兄弟不认为自己是朱翊钧的下属,他们认为双方显然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如果朱翊钧得了十分的好处,他们起码应该有七分。
但朱翊钧显然对此有不同意见,他从来都把白家兄弟当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手套,用完了就要跟马桶一样塞到床底下不让别人看见。
白家兄弟在他心中的地位甚至比不上祝宣武和祝先,毕竟大家虽然都是狗,但那两个人显然更能认清自己的定位。
白家兄弟和朱翊钧的矛盾从来没有被消除过,只是白五是聪明人,所以他知道朱翊钧能把渗透、分化、收买、背刺用得多么娴熟。
多少比白家兄弟更聪明、更凶残的匪徒都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自己人手里,只要与朱翊钧共事一次,你就会为这个人是自己的朋友感到深深的庆幸。
朱翊钧从不信任任何人,就连祝先都要用祝宣武加以制衡,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对白家兄弟的部下动过手脚?看一眼熊野源内的下场就明白了。
说不定白五今天早上准备带着部下远走高飞,晚上祝先和祝宣武就已经在内鬼的带领下带兵摸到了他的营帐里,两人还在滴血的头颅第二天早上就会出现在朱翊钧面前。
因此白五才一直老老实实地给朱翊钧卖命,万幸的是朱翊钧手笔足够阔绰,双方的关系就这样在恐惧和利益的维系下持续了整整六年。
白七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他从来不负责思考,这么高深的问题都是白五的活。
“论本事、谁还能比我大哥厉害?他姓祝的......”
“女人和酒肉都堵不住你的嘴!滚出去把姑娘们都叫回来!”
白五毫不客气地给了白七一巴掌,两人是过命的兄弟,相处时很多细节都可以粗糙一点、不用那么在意。
就白七这个智力、白五要是解释的话今天就不用干别的了,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巴掌继续玩女人来得实在。
白七晃晃自己的大脑袋、丝毫没有因为被白七打了一巴掌而恼羞成怒,他从小挨白五的打到大,哪怕白五其实早就打不过他了,白七也从没因此对白五有半点不尊重。
白七推门出去大大咧咧地把等在外面的姑娘们叫了回来,姑娘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房门,白七环视一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一把拉住了想偷偷溜走的怡红院老鸨。
“等等,我给大哥点的小桃红呢?”
白七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个小桃红身段妖娆、嗓子也好听,那个腰就跟水蛇似地没有骨头。
最重要的是人家职业素养好、干一行爱一行,热情主动还特别爱笑,给客户的使用体验就十分良好,这在风俗行业里可是种十分难得的品质。
白七是看自家大哥最近压力太大了,这才自掏腰包、花了不少银子把小桃红给包了下来,结果现在小桃红人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老鸨的脸色顿时僵住了,正巧小桃红的一个恩客今天来游玩、没点到自己的老相好心里气不顺。
她以为白家兄弟一时半会儿谈不完,就打发小桃红去给恩客敬杯酒、陪着说会儿话让人家消消气,谁曾想白五这么快就把白七给搞定了。
“额,她......小桃红的恩客来了,她去敬一杯酒、马上就回来,大爷您稍等......”
老鸨的话刚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白七阴着张脸、一只手卡住老鸨的喉咙把她整个人提到了自己面前。
“妈的你个臭表子,老子今天是请我大哥来潇洒才特意出一回血,你是想我在大哥面前丢人?连你白爷爷的场子都敢串!”
白七本就不甚良善的面孔此时更显得狰狞可怖,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死死瞪着老鸨,整个人身上的肌肉因愤怒而鼓胀,活像条直立而起的猛虎。
老鸨的这种行为在后世就叫串场子,串场这种事往小了说不算什么,但对请客者的面子是种极大的损伤,但凡有一个好事者起哄就绝没法轻易收场。
你小子平时人五人六的挺摇哨(装逼),结果连经常光顾的歌厅小姐都看不起你,拿着你的钱去串其他大哥的场子,这口气都能忍你还在兄弟们面前装什么逼呢?
是爷们儿的就拎着酒瓶子去干他!我们跟你一起去,谁怂谁滚蛋!
早年的夜总会里因此爆发冲突的数不胜数,要是双方的火气旺一点、直接干出人命来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白七这种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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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突发事件
怡红院的老鸨被白七掐得面色惨白如纸,两腿像即将溺亡的倒霉鬼一样拼命扑腾,眼看着就快被白七活生生掐死。
怡红院豢养的打手们面面相觑、谁先不敢冲上来触白七的霉头,他们可是知道白七厉害的。
白七算是这怡红院的常客了,有一次他喝醉了在楼里大喊大叫、还打伤了几个客人。
老鸨自然不会跟这种恶客客气,一拍手就唤出二三十个豢养的打手涌出来,要他们一拥而上把白七直接按死在地上。
但那天的结果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二三十个身强体壮、专练摔跤的大汉居然拿白七不下,反而被他玩笑般地将十几人打成重伤,其武勇真可谓是惊世骇俗。
今天白七这是动了真火,惹恼了这条活大虫、一把活撕了他们都不是不可能,怡红院一个月二两银子的供养实在不值得兄弟们把命豁出来捋白七的虎须。
还是怡红院里的姑娘们实在看不下去了,纷纷在一旁用温言细语安抚白七。
“外面出什么事了?”
白五见白七迟迟不回来,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朝门外张望,一只右手已经悄无声息地从女人背上转移到桌底的刀柄上。
他和白七提前在房间里做了布置,要是有什么突发事件,白五立刻就能抄着桌底两柄短刀冲出去支援白七。
“哪有什么事,说不定是客人在外面遇到了自己的朋友在攀谈呢,咱们接着喝酒。”
已经进屋的姑娘们忙笑着拉住白五,一个白七她们就已经处理不过来了,这要是让白五也出去了那还得了?
这种事人越多就越难平息,在外面的姐妹把白七安抚下来之前,她们还是尽力把白五按在位子上的好。
白五对自己弟弟的武力值相当自信,反正白七就算跟人起了冲突也吃不到什么亏,他也就干脆继续坐下享受人生。
门外白七的怒火逐渐在姑娘们的安抚下平息,大概他也觉得自己和一个老鸨计较太丢人了,随手一甩就把老鸨生生拍在了墙上。
“跟你这样的东西没什么好说的!带我去那什么狗屁恩客那里!”
老鸨也被白七掐出真火来了,她每天招待这来来往往的客人上百个,像白七这么嚣张跋扈的还是第一次见,当下连劝架的念头都没了、反而冷笑着坐在地上拱火。
“小桃红的恩客可不是什么不入流的盗匪,人家是真正的大人物,我只怕你到了门口不敢进去。”
“你只管带我去,老子倒要看看这南漳县还有什么我招惹不起的人!”
白七大剌剌地一拍胸脯,他本就不是什么收敛的性子,在朱翊钧麾下呆久了就更是肆无忌惮。
朱翊钧很欣赏白五的头脑和白七的武力,他很需要这两个人帮自己处理一点脏事,但白五的想法有些过于多了,聪明人总是轻易不愿意屈居人下的。
因此朱翊钧刻意地放纵了白七嚣张跋扈的行为,这样一方面是为了给白五找点事做、别每天闲着没事就想着自立。
另一方面也是期待着白七的跋扈会让白家兄弟之间产生间隙,白五不可能无限容忍白七,两人迟早会因为白七的脑子爆发矛盾,到时候就是朱翊钧插手的最好时机。
望海那片区域还真没几个朱翊钧招惹不起的大人物,有白五和朱翊钧轮流给自己擦屁股,白七这六年过得是要多舒坦有多舒坦,本就嚣张的性子更是越发跋扈起来。
老鸨冷笑着走在前面带路,这里是大明,再能打的莽汉也比不上官员手里鼻屎大的权力,她已经可以预见到白七在那位那人面前低头哈腰的窘态了。
但她显然忘记了一点:不要在一个像白七这样没脑子到了一定程度的壮汉面前嚣张,否则纵使你有通天的权势,也只好在医院的病床上施展出来了。
怡红院的另一边,白七心心念念的小桃红正乖巧地依偎在一个员外打扮的文官身旁。
虽然美人在怀,但官员还是一副正气凛然、不为所动的严肃表情,他端起酒杯朝在座的几位客人微微点头。
“南漳县最近正是多事之秋,白莲教、义气盟、大山帮等邪教组织层出不穷,有文修这等武艺高强的忠勇之士愿意主动投效朝廷,本官甚是欣慰。”
官员话音刚落,酒桌右边离门最近的一名武师打扮的中年人便“腾”地站起身来。
“请大人放心!小的和门下弟子苦练武艺十几年,等的就是今天这样报效朝廷和陛下的机会,小人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说完这番话,被称为“文修”的武师还即兴演练了一趟家传的拳法,他能在南漳开山立派到让地方官注意自己的程度,自然是有几分真本领的。
在座的客人虽然都不懂武艺,但见文修一套拳法舞得虎虎生风、颇有气势,无不很给面子地鼓掌欢呼起来。
坐在主位上那名员外打扮的官员微微颔首,最近白莲教的活动实在太频繁了,南漳县的衙役和官兵给不了他足够的安全感,他不得不想办法招揽一些渴望洗白的武林侠客。
将武林侠客收为己用也是大明地方官的传统艺能,毕竟县衙的衙役们不仅费拉不堪、还和本地势力牵扯极深,任期普遍在五年以下的地方官根本指挥不动这群小吏。
渴望洗白的武林侠客们就不一样了,这些人不仅指哪儿打哪儿,而且干活儿利索、往往还有些杂七杂八的诡异手段和人脉,许多地方官都喜欢将这些人引进来对抗本地豪族。
正当屋内的气氛一片和睦之时,一只大脚猛地将房门轰然踹开,红木做的厚重房门白纸一般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倒飞出去的房门瞬间把房间的一角砸了个稀巴烂。
文修一脸骇然地扭头看向房门,房门中央被踹出了一个巨大的脚印、三分之二的门身都被踹得碎裂开来。
这就说明对方没有用一点技巧、纯粹是用蛮力造成了这种程度的破坏,这真是人类可以拥有的力量吗?
白七飞快地扫视了房间内众人一圈,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坐在主位的官员身上,挑衅地冲他扬了扬下巴。
“你就是那什么鸟恩客是吧?老子有话与你说......”
大明天子的造反日常
第一百八十七章 平静的日常
千里之外的朱翊钧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似乎感受到了冥冥中某种极强的怨念,有人在极度的绝望之中一直在呼喊着他的名字。
“哪个混蛋又在背后骂我了?”
朱翊钧骂骂咧咧地揉了揉鼻子,清儿手里拎着块水蓝色的布料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
“哥,你说我要是把这块料子做成衣服会不会很好看?”
熊野源内死后,朱翊钧和清儿得到了一段十分难得的清闲假期。
他们既不用再盯着望海卫的“外贸业务”,也不用再星夜兼程、赶往下一个战场,朱翊钧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南直隶的民变自然发生,在此之前根本无事可做。
朱翊钧本就对清儿总跟着自己走南闯北十分内疚,难得有了个清闲的假期,他自然要陪着清儿到处逛一逛,让小姑娘享受一下这个年纪该有的闲适。
“水蓝色啊......很适合你的样子,最近想尝试一下柔和的风格吗?”
“没有啦......好吧,其实有一点点。”
朱翊钧意外地打量了清儿手里的布料一样,他原以为清儿会更喜欢鲜艳一点的颜色,
清儿用食指和拇指
现在的清儿看起来就是个乖巧可爱的妹妹,身上丝毫没有一掌打飞田中庄司(朱翊钧)时的气势,
“这块布料多少钱?”
“这位客人您真有眼光,这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现在只要二十两就够了!”
“二十两......你看我长得很像冤大头吗?”
朱翊钧听到这个价格、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那个女店员的眼里分明闪烁着看到“冤大头”的激动光芒。
二十两银子、换算成软妹币差不多就是四万,考虑到大明现在的物价,这二十两银子的购买力得比这个数目再多上几成。
清儿手里这块布料怎么看都只够做一件衣服,光是块布就卖他这么贵,那接下来设计、裁剪、缝制的人工费要怎么算?真当他朱翊钧不知道大明的物价几何吗?
“客人您不知道,这块布料是我们的镇店之宝,这个价格很合适的。”
成衣铺的女店员自信地挺起胸膛,她今天就是吃定了朱翊钧最后一定会掏钱。
她这些年接待了不知多少客人,但像朱翊钧这样会亲自陪女眷来店里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就说明朱翊钧肯定相当宠爱这个小姑娘。
她刚刚偷偷摸了一把清儿身上的布料,没有什么印象,但光凭手感就不会是什么普通布料,再加上这精细的织工,一套衣服几十两银子肯定是有的,这还是清儿身上一件可以随便穿出来的常服。
清儿抱着怀里的布料陷入了美好的遐想,她对“二十两”这个价格毫无概念,现在关心的只有买下之后要让织娘给自己做成什么样式。
清儿几年前就开始帮着朱翊钧整理账目,望海卫的生意做得极大,清儿经手的数目最少也是一笔几千两,平时对大数目的白银早就麻木了。
再加上朱翊钧出身皇室、习惯了奢靡享受的生活,皇宫里那个物价比这要离谱一万倍,他花起银子来也是大手大脚,就更别指望清儿有什么关于物价的概念了。
见清儿实在喜欢这块布,朱翊钧也懒得为这几两银子再和店家计较,他随手捏了捏清儿的小脸。
“知道二十两是个什么概念吗?”
“额,大概很贵?”
“想要礼物的话,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的吧......”
朱翊钧不怀好意地哼了一声,他蹲下身去凑到清儿面前,右手暧昧地捏了捏清儿的脸颊。
一旁女店员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难道她猜错了?这两人不是什么兄妹关系,而是......
“啊......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似乎是读懂了朱翊钧神情间的暗示,一抹嫣红飞上清儿的侧脸,她略显羞涩地扭捏了起来,但也没有明确地表示拒绝。
“这位客人!人不能、起码不应该......”
“蜀道难全文、现在就背一遍给我听听呢,错一个字就做好回去罚抄的准备。”
就在女店员实在看不下去出声制止的时候,朱翊钧的脸色突然板了起来,清儿失望地呜咽一声,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站直身子准备背书。
清儿的确不用像赶考的举子那样把四书五经读透、读烂,但朱翊钧始终觉得她应该有一个基础的了解,最起码要能听懂那些文官们在说什么。
毕竟儒家从西汉开始就占据了社会的主流,千百年下来早已根植在汉家文明的基因里,大部分人的行为都多少受到儒家的影响。
如果能做到对儒家经典的通读、甚至有了些自己的理解,以后再和文官们打交道就能方便许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对自己的敌人多了解一些总是没错的。
“噫嘘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清儿撅着小嘴站在原地、很不情愿地背了起来,跟这个年龄段的大多数孩子一样,清儿对学习提不起什么兴趣,但还是在朱翊钧的督促下勉强有些成绩。
“那块料子包起来......干嘛用这么惊讶的眼神看着我,你刚刚在想什么不好的事吗?”
一边听着清儿背书、朱翊钧一边扭头招呼店员把布料包起来,祝府自己就养着技艺高超的女工,用不着把这块布料交给成衣店的人处理。
结果他扭头看到女店员脸上有些扭曲的神情,不禁关切地询问了一句。
“没,我以为......额,没什么事,我现在就给您包起来。”
女店员红着脸抱起布料快步跑开,虽然朱翊钧和清儿貌似没意识到,但她还是深切地体会到了“社会性死亡”这个词的含意,她现在一刻都不想呆在二人面前。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这一段重新背。”
朱翊钧一脸困惑地嘟囔了一声,顺带给了试图趁机跳过一段文章的清儿一个脑瓜崩。
虽然过程磕磕绊绊,但清儿最终还地把蜀道难全文给背了出来,正当朱翊钧满意地点点头、准备表扬她一番时,朱翊钧的一名亲兵突然脸色难看地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一番。
“什么?白五在南漳县被人给扣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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