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凌菲
两人同时回头。
只见一身萝莉装的女人款款而来，妆容精致，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助理，帮她拎包撑伞。
她同叶灵打过招呼，视线左移，落到梁启柏身上，好似才发现有这么个人，语气夸张：“Kubert，你也在啊？”
“Hi，菲菲。”他举起手，随意地挥了挥。
“你们这是……”女人那双不知道用多少睫毛膏刷出来的卡姿兰大眼眨了眨，“来拍照？”
说真的，叶灵一点都不想搭理她。
明摆着的事还要问，要么矫情，要么蠢。
梁启柏嗯嗯了两声就低头翻看他的宝贝相机，没有半点暖场的自觉，所以气氛就这么僵硬下来。
凌菲也有点不自在，朝小助理伸手要水，拿过来喝了两口借以掩饰，“咳……那个你们拍完了吗？”
这个问题还算正常。
叶灵点头：“差不多了。”
“怎么不去里面拍？这个点来打卡的博主基本都走了，里面空敞着呢！我也是才拍完出来。”
凌菲是一家“lo装”店店主，本人长得娇小可爱，喜欢扮Lolita，再加上“百万修图师”的帮衬，在微博上狠吸了一批粉，这才开了淘宝店专卖lo娘装。
比起叶灵这个佛系网红，她才是真正的“流量玩家”。两人因为杨妍的关系认识，属于点头之交，平时没有太多交集。
不知道是不是叶灵太敏感，她总觉得凌菲对她有些排斥和敌意，而这种情绪很多时候并不外露，比如现在，一袭粉色小裙子的姑娘就笑得十分好看，眼里没有半分恶意，甚至还给出了好心建议。
叶灵也笑，她从来不是个刻薄的人，相反，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她很乐意装傻，从不主动戳破那层平静。
说不定，是真的平静呢？可能是她自己太警惕，想太多。
“不了，我们已经拍完，准备回棚里收拾东西了。”
“你租了摄影棚？是又准备上新了吗？”
“嗯。”
“那就更要多拍几组，你身上这件民族风红裙就挺好，是这次准备上新的款吧？”
“嗯。”叶灵没有隐瞒，她既然穿出来，就不怕别人看。
反正梁启柏这边照片一修，最迟凌晨就能打包发给她，她熬夜上传，再搞个预售什么的，别家店铺就算想仿，也没那么快，还是她抢占先机。
等过两天，全网都是仿款烂大街了，也就不存在什么抄袭不抄袭了。
“走吧，去‘玻璃岛’拍，那布景效果绝了，瞬间高出N个档次！”说着，就要把叶灵往那个方向拽。
两人手挽手，乍一看，还以为是多亲密的朋友。
可只有叶灵知道，凌菲拉她的动作粗鲁多过于热情，已经不再属于邀请的范畴，而带上了几分强迫的意味。
“不用，”叶灵稍稍使了点力，挣脱她的挽缠，“今天时间不早了，下次吧。”说完，转向梁启柏，借由这个动作，她不动声色退开半步，与凌菲拉开距离。
“走了，梁大摄影师——”叶灵叫他。
“哦，你们聊完了？”说话的同时，抬步紧跟，视线却还粘在相机上，不肯移开。
第047章 我穷
“叶灵，你什么意思啊？”凌菲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欲走的背影，突然开口，音色不复之前娇俏，染上几分冷沉。
叶灵回头，眼中闪过不解：“我怎么了？”
她是真不明白，话已经说得很清楚，措辞也客客气气的，怎么就把这位“萝莉公主”惹急眼了？
凌菲一噎。
她最烦叶灵这副茫然又无辜的样子，可偏偏男人就吃她这套，说什么天真单纯，不就是朵稍微高级点儿的白莲花吗？
“好心好意请你进去拍照，可你转头就走，是看不起我吗？”
“不拍照就是看不起你？”叶灵忍不住笑了，这叫什么逻辑？
不过……
“你说‘请’？”
凌菲一顿。
她又问：“是你出钱请我进去拍照的意思吗？”她刻意把“请”字咬得很重，“事先声明，我这些照片是要作商用的，你同意，我可以马上进去，让梁启柏一通咔嚓。”
凌菲有点懵。
怎么说来说去，变成她出钱了？
叶灵：“如何？答不答应？”
凌菲半涂粉色唇釉的小嘴抿了抿，答应……才怪！
她不缺钱，但也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便宜了叶灵啊，这一拍少说也得几千，她吃饱了撑的才会同意。
“阿灵，你是不是最近手头紧啊？”
叶灵想了想，在对方戏谑又恶劣的打量之下，缓缓点头：“其实不止最近，我一直都挺穷的。”
凌菲：“！”
“如果你能伸出援助之手，拉我一把……”
“别啊！我看你不是没钱，是抠门儿吧？”
一听“抠门”两个字，梁启柏猛然抬眼，相机不捣鼓了，照片也不看了，内心疯狂呐喊：没错！她就是抠！抠死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凌菲觉得哪怕是个泥人，也该爆发三分脾气了。
可叶灵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死样子，看得她抓心挠肺——好气哦。
“穷人不抠一点，还怎么活？”
竟然承认了？！
凌菲难以置信，看叶灵的眼神从看一个妖艳贱货，变成看一个痞子无赖。
“你、你……”
好吧，她已经不知道怎么把天继续聊下去。
还是叶灵开口终止了这场没有营养的battle，“算了，看你也不大情愿的样子，还是别为我破费了……”
说完，扭头欲走，突然想起什么，又重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凌菲一番：“最近店里销量不错吧？比起我富裕不知道多少倍，可也不见得你有多大方，所以啊……”
叶灵轻叹，状似感慨：“咱们也别乌鸦笑猪黑，你半斤，我八两，彼此彼此。”
言罢，大步离开，没有给对方任何反驳还嘴的机会。
气得凌菲一边跺脚，一边抱头尖叫，“啊——叶灵——你个小婊砸——”
暴躁萝莉在线发疯，梁启柏一时手痒，忍不住端起相机偷拍了两张，然后，迅速开溜。
“灵儿~等等我！”
叶灵似乎走得更快了。
梁启柏抱着单反，紧追不舍：“你怎么忍心丢下你的逍遥哥哥呢？~”
叶灵脚步一跄，转身，咬牙：“就你废话多！赶紧的——”
第048章 辛苦
回到摄影棚，小优还在打包，衣服、裤子、裙子，以及各种配饰摊开。
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整理完的。
叶灵先进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顺手卸了妆，然后一起帮忙收拾。
梁启柏则抓紧时间筛选照片，今晚十二点前必须出图，他明天还有别家的拍摄工作，时间宝贵，分分秒秒都耽误不起。
叶灵：“订棚的时候有没有说今晚几点收回去？”
“本来按十二小时，应该六点就得把地方腾出来，但他们公司那边好像也不急着用，所以就多给了咱们一个钟头，到七点。”
叶灵拿出手机看时间：“还剩四十分钟，可能来不及……”
不是“可能”，是一定来不及！
叶灵开店两年，照片都是自己拍，进棚次数不少，小优自然也跟过不少，凭两人以往的经验来看，时间明显不够。
“这样，”叶灵想了想，停下手里动作，“我们先把大件小件、零零碎碎搬到棚外面，再慢慢整理，这样也不赶时间。”
小优觉得可行，整理好这堆，少说也要两个钟头，但搬去外面只要几分钟，不过……
“万一下雨怎么办？”
“我看了天气预报，没说有雨。”
但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雨滴砸下来的时候，叶灵已经来不及把搬去外面的衣服拢进袋子里。
“灵姐，不行啊，雨已经开始落了！”
叶灵咬牙，突然想到什么：“走！跟我一起把棚里的遮雨布拿出来。”说着，大步入内。
小优追上去。
见梁启柏还在捣鼓他那相机，叶灵直接夺过来：“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帮忙？！”
男人这才后知后觉，迅速加入这场“衣物保卫战”。
遮雨布宽大又笨重，好不容易搬出去，还得抖落开，而此时雨已经越来越密，很快，地上就湿了。
叶灵：“我们一人牵一个角，朝不同方向用力，把这东西绷开。拉好没有？一二三！”
篷布原本四个角，而他们只有三个人，空出来的那个角正好又在叶灵这边，她只能举着手臂，更加用力往上抬。
期间，用力过猛，还戳断了她精心养护的指甲，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三人合力，终于将遮雨布绷开，暂时支起一片挡雨的空地。
之后又吃力地把它固定好。
彼时，暴雨倾盆，三个人都淋湿了。
这还没完，遮雨布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谁也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所以他们还得抓紧时间把衣服整理归箱。
梁启柏毕竟是男人，又没做过这些，根本无从下手，叶灵这才放他进棚躲雨，而自己和小优则半蹲半跪在遮雨布下，迅速收拾起衣服。
夏季闷热，哪怕大雨如注，也依旧缓和不了这股闷和燥，加上头顶还扯了张篷布，半点不透风，湿掉的衣服贴着皮肉，整个人就像被装进陶瓮里。
毛孔难以呼吸，热汗夹杂着冷雨，尤其让人崩溃。
叶灵小腹袭上一阵闷疼，她只当太饿，胃在抗议，手上动作却没停，还是强撑着继续。
小优：“灵姐，你脸色好苍白，是不是不舒服？”
“胃疼，忍得住，我们动作快点，收拾完了就解脱了。”
“你要不要进棚里休息一下？没剩多少了，我来吧？”
“不要紧，两个人更快。”
小优不再说话，因为她知道，说再多叶灵也不会听。
别看这位美女老板平时好说话，看着漂漂亮亮、细皮嫩肉，很多人第一眼都会觉得她不能吃苦，但只有真正了解她以后，才知道这副精致的皮囊下究竟拥有一个怎样强大的灵魂！
有些人，看着孱弱，实则坚韧。
而有些人，看似坚强，却脆弱不堪一击。
二十分钟后，所有衣物整理归袋，雨势也渐小。
叶灵叫了辆小货车，将小优和东西一并送走，“……剩下的我来收尾，你先把东西带回仓库，然后直接回家，记得冲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灵姐，真的不需要我留下来吗？”小优目露犹豫。
叶灵摆手：“有梁启柏在。”
小优走了。
叶灵正准备和梁启柏一块儿把遮雨布收起来，没想到他突然接了个电话，语气有些着急——
“……放屁！我拍的照片怎么可能出问题？！行，当面说就当面说，我怕你不成？”
结束通话，梁启柏欲言又止。
叶灵：“有急事？”
“也不算太急，就有几个杂碎想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来吧，先收了遮雨布……”
“你要是着急就先走吧，我不赶时间，可以慢慢收拾。”
梁启柏皱眉：“不好吧？”
叶灵失笑：“怎么，还用得着跟我假客气？”
“行！那我就先走了啊！非得把这群货色料理清楚不可，免得坏我招牌……”
“那工资……”
他收拾好相机和其他工具，闻言，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等你算完，直接转账。”
然后，飞快走了，背影透着一股即将开撕的杀气。
叶灵收回视线，看了眼面前摊开的遮雨布，一声轻叹逸出唇畔，没有抱怨，倒是认命无奈的成分居多。
只是小腹那股闷疼已经发展成坠疼，她皱了皱眉，刻意忽略。
等叶灵收拾完，把遮雨布叠会原来的样子，又哼哧哼哧搬回棚里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雨后空气透着泥土的清新，风似乎也染上几分凉意。
“阿嚏——”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她忍不住连打几个喷嚏，惹得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老往来她这儿看。
叶灵赶紧从包里摸出纸巾，把口鼻捂了个严严实实：“对不起啊……”
“没，我不是那个意思，”师傅尴尬地笑了笑，“看你浑身都湿透了，淋过雨吧？注意别感冒了。”
叶灵心头一暖：“谢谢。”
回去的路上有点堵，到家已经是一个钟头之后。
钥匙插进锁孔，旋转，推开，入目却是一片黑暗，叶灵微愣。
唐献北还没回来？
她进门，换了拖鞋，第一时间冲进浴室，连换洗衣服都没拿，直接脱了就准备冲澡。
这时，叶灵才发现，自己不是胃疼，而是亲戚来了……
第049章 逢场（一更）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叶灵只觉小腹疼得更厉害了。
如果说最开始闷着疼，后来变成坠疼，那么现在就像有一台正在工作的挖掘机，突突突……叶灵不敢洗太久，一来累，二来怕晕。
这个时候呕吐感也来势汹汹，亲戚加胃疼，还真“幸运”。
是了，除开早上那包压缩饼干和中午勉强凑合的外卖盒饭，叶灵今天一整天连顿正餐都没吃上。
好在她还算有先见之明，一早熬了红糖水，不然这会儿痛得更厉害。
换上睡衣，把头发吹干，又兑了包感冒冲剂以作预防。
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滑进胃里，叶灵喝完浑身冒汗，这才感觉自己又重新活过来。
期间，她给唐献北去了通电话——
“老公，你在哪儿？”
那边很嘈杂，他应该是捂着手机转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才开口：“……今晚有应酬，还没散。”
唐献北在信华集团项目部任职，虽然应酬的频率比不上公关部、外联部，但也有无法避免的时候，比如一个项目结束，庆功宴他得去吧？
再比如，新项目考察阶段，他得出面跟合作方代表沟通接洽吧？双方会面，不在一块儿吃顿饭，如何拉近感情？
对此，叶灵从两人交往之初就表示理解，毕竟她的工作也推不开这些，好比布料供货渠道需要巩固，加工厂那边需要维系，请客吃饭是常态。
据说有些淘宝店还有专门的男女公关，一个比一个活泛。
古往今来，要想真正做成一件事，无论哪行哪业，不管事大事小，都逃不开人情往来。
叶灵非但不生气，还有点心疼他，不由放软语调：“那你别喝醉了，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嗯，不用等我，困了就睡。”
“好。”
结束通话，叶灵自然不能睡，她还有一堆事没做。
先把今天的工资结了，梁启柏的直接微信转账，小优的则做进工资表里，算加班，等下个月初和工资一起发。
接着，看小美今天发来的工作报告——有四个七天无理由退，两个预订退，零差评。
等做完这一切，时针悠悠指向十一点。
再有一个钟头，梁启柏那边就该出图了……
同一片月色下，叶灵这厢安静惨淡，唐献北那头却是热火朝天。
“……唐组长，不管怎么说，这杯必须干了，不然就是瞧不起我魏某人。”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端着酒杯站起来，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会栽倒。
唐献北坐在正对面，整晚下来被灌了不少，双颊泛红，但那双眼睛却仍然留有几分清明。
这也是为什么对方谁也不敬，只敬他。
“魏工都这样了，还不扶一把？”唐献北起身，含笑接过他递来的酒拿在手里，朝旁边两个同事打眼色。
两人心领神会，连忙站起来，一左一右将其扶住，开始打岔。
“魏工好酒量，一个人喝翻全场，我们这帮虾兵蟹将到了您跟前，通通软脚……”
“是啊！您得歇会儿，给我们时间缓缓，不然就直接趴下！”
“来来来，您吃菜，这是咱们宁江最有名的酒楼，味道很不错。”
男人被迫坐下，筷子塞进手里，整个人云里雾里，醉眼迷蒙。
“等……会儿……我还没敬你们唐……组长……嗝……”大舌头囫囵不清。
“不急，时间还早。您先吃点菜，这个红烧乳鸽不错。”
“行！那我尝……一口！就一口！肚子还要留着陪你们喝酒的！”
“是是是……一定奉陪！”两人硬着头皮接话，表面笑嘻嘻，内心mmp。
包间外，走廊尽头的半弧形阳台。
唐献北点了根烟夹在手上，晚风吹斜青烟，缭绕着模糊了眉眼。
叶灵一直以为他不抽烟，他确实不喜欢抽，但会抽。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玩意儿是个好东西，至少能让他在烂醉边缘保持清醒。
一口入肺，呛咳出声。
下一秒，转身进到洗手间，步伐因匆忙而凌乱，很快，从里面传出呕吐声。
等唐献北再出来的时候，身形依旧挺拔，衬衫不湿不皱，目光比之前清明一些，只除了脸颊微润，应该是浇了凉水的缘故。
他重新回到包间，招呼姓魏的转场：“……我看吃得也差不多了，不如去楼上棋牌室开一桌？”
对方闻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也不提之前让唐献北喝酒那茬儿，只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这个点不正是你们年轻人夜生活最丰富的时候，玩什么牌啊？多无聊！今天唐组长请我我一顿饭，礼尚往来，我请你们好好玩一场！”
言罢，大手一挥，肥肉震颤。
半小时后，唐献北及两个同事坐在“帝豪”最大的包间里，女服务员跪坐在脚边姿态卑微地替他们开酒、倒酒，而姓魏的已经拿着话筒嘶吼了半曲《上海滩》，仍然中气十足。
“这哪儿来的老爷们儿？四十多岁了还这么能作，又唱又跳，千杯不倒。”
“一听口音就是北边的汉子，据说他们喝酒都用碗，哪像咱这么斯文？”
“老唐，你被灌得最多，没事吧？”
两人齐齐朝唐献北望去。
只见后者仰靠在沙发上，单手揉捏太阳穴，另一只手摆了摆，示意无碍。
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可这场子一时半会儿又散不了，实在心烦。
但再烦，也不能走——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任性离场、说走就走的权利，连崩溃都只能悄无声息。
“哥，喝杯酒吧？”一双纤纤素手捧着高脚杯，语调温柔，笑容甜美。
是跪在地上开酒的服务员，此刻又跪着为唐献北亲手送上佳酿。
两个同事突然噤声，彼此交换了一个好奇探究的眼神，静观唐献北的反应。
这是一个信号。
但凡唐献北接过这杯红酒，就说明他接受了这个女人的示好，相当于接受了这个女人，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可以接受其他女人。
应酬场合，为首那人的所作所为就是最明显不过的风向标。
第050章 作戏（二更）
“帝豪”不是普通KTV，而是有“坐台规矩”的夜总会，姓魏的拉他们到这种地方，自然不会只为了唱歌。
大家都在圈子混，个个都是明眼人，打从他们进门以后，那串鱼贯而入的“女服务员”就能看出其中的暗示。
如今，端看唐献北是接，还是拒。
“谢谢。”他伸手接了。
两个同事好奇的眼神变为心照不宣，女人面上亦闪过一抹喜色，顺着杆子往上爬，坐到唐献北身旁。
魏工歌声愈发高亢，透出几分明显的愉悦。
很快，另外两个服务员也朝那两位男同事贴了上去。
红酒翻滚，言笑晏晏。
时近凌晨，姓魏的主动放下话筒，开始搂女人，唐献北便知他已尽兴。
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过去，声音带着几许醉意：“您看，时间也不早了，咱们把今晚最后一桩正事敲定，就可以各自乐呵……”
说着，隐晦勾唇，朝旁边女人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魏姓男人秒懂，哈哈大笑，“唐组长看上去正儿八经，没想到也好这口！不过，我喜欢！因为……”他压低嗓音，故作神秘，“咱们是同道中人！”
唐献北含笑，虽未开口，但这样的笑容落在对方眼里，就等于默认。
果然，男人对此十分满意，接过来，刷刷两下签了名，竟连细节条款都不曾核对。
唐献北把文件收回来的那一刻，不动声色舒了口气，压在心上的石头终于可以平稳落地。
他的策略没错，只要把人哄高兴了，其他都不重要，只是这人未免太能折腾，下了酒桌，还搞狎妓那套，还真应了那句——
人生四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
可惜，这不过是姓魏的自以为是，唐献北只管让他在合同上签字，谁稀罕跟丫的称兄道弟？
“车已经等在门口，魏工慢走。”目送男人搂着女人跌跌撞撞走远的背影，唐献北收回目光，把合同装好，准备离开。
“先生……”就在此时，一道娇怯的声音把他叫住。
唐献北脚下稍顿，女人便顺势缠上来，低声开口：“刚才那位老板付了出台费，我今晚……”她抿了抿唇，自有一番柔美之态，“是您的。”
唐献北拨开她搭在自己臂弯上的手，眼中笑意不复存在，只余全然的陌生和疏离，好像刚才和她打情骂俏的不是同一个人。
都说女人善变，可男人却有千面，谁又比谁虚伪？
“不用了。”
女人一怔：“什么意思？”
唐献北拿上外套，不再多看她一眼：“意思是，你今晚可以拿着坐台费，度过属于自己的一夜。”
说完，大步离开。
至于另外两位同事，烈火烧得正旺，自然不可能随他一起离开。
唐献北也没管。
这个现实的世界，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女人愣愣站在原地，看着唐献北慢慢走出视线范围，又转眼瞥见沙发上正被……的姐妹，突然生出一种感激和喜悦。
可能明天她还要重复经历这些不堪，但至少今晚她是自由的。
因为，买她的那个人给了她这样的权利，虽然只有短短一晚……
唐献北离开“帝豪”，打车回家。
酒意发酵，他开始头晕，降下车窗，冷风随之灌入，他获得短暂清醒。
二十分钟后，司机：“到了。”
唐献北付钱，下车，进了小区却没有第一时间上楼，而是站在楼栋外的垃圾桶旁，足足烧了两根烟，确保自己身上再也闻不见那股香水味才敢上楼。
他不想叶灵多心。
开门瞬间，卧室有光，从没关拢的房门缝隙中漏到客厅，投下一条长长的光斑。
叶灵听见开门的声音，从里面出来，恰好唐献北又往里走，两人撞了个面对面。
“回来啦？”她先开口。
唐献北：“怎么还没睡？工作一天不累吗？”
叶灵上前挽他手臂：“累啊，可是砖还没搬完……”说到一半顿住，下意识蹙眉，“你抽烟了？”
意料之中的问题。
唐献北：“合作方递过来的，我不好拒绝，只抽了一口。”
他没说谎，确实只有一口，就在酒楼走廊的小阳台上，其余时候，包括刚才在楼下，都是点着让烟自己烧完的。
“真的？”叶灵却不怎么相信，“一口能有这么重的味道？跟掉进烟灰缸一样。”
唐献北提起衬衫闻了闻，“有这么臭？”
叶灵嘴角抽抽：“果然，掉进粪坑的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味儿。”
唐献北：“……”
虽然是自找的，但效果还不错，臭总比香好。
“那我去洗个澡。”
“嗯，你先洗着，我去帮你找套干净的睡衣，穿着也舒服点。”
他笑了，“谢谢老婆。”
虽然酒气冲天，却让叶灵心头一暖。
男人洗澡都快，跟打仗一样，没等叶灵把睡衣拿来他就已经在浴室开嚎了——
“老婆，好了没有？我洗完了！”
“洗完就先吹头发，马上给你送过去。”
睡衣交到唐献北手里，他三两下穿好，留着半湿半干的头发也不继续吹了，大摇大摆走出来，呈大字型砸在床上，舒服得喟叹出声。
叶灵端着杯子进来，走到床边，踢了踢他耷拉在床边的小腿：“起来喝了。”
“什么东西？”
“牛奶。”
唐献北知道是醒酒的，乖乖坐起来，伸手接过，在老婆大人的注视下喝得一滴不剩。
叶灵出去放杯子，回来的时候见他不躺床上了，改坐到电脑前，一张一张翻她的照片。
“都是今天拍的？”
“嗯。”唐献北回来之前，她收到梁启柏打包发来的照片，还没翻完，就听见开门的声音。
“这么快就出图？不用PS之类的？”
叶灵挑眉，故意逗他：“你觉得我还需要PS吗？”
“不用，”只见他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我老婆自带滤镜，不修也好看。”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直男说情话。
正因为说的次数少，所以才更显可贵，反正，叶灵还是很开心的。
“今天这么会说话，是不是提前练习过？”
唐献北：“还需要练吗？本人无师自通。”
叶灵眯眼：“说，是不是在外面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所以嘴巴这么甜？”
男人失笑：“我又不是老刘——不知妻美。你老公我，守得住，毕竟见过更好的，至于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入眼吗？”
叶灵觉得，今晚这人的嘴一定被月老开过光。
唐献北：“事情做完了吗？”
叶灵：“还剩一点，不过可以明天再做。”
“行，那咱们睡觉吧！”说着，就要把她往床上扯。
关灯，男人窸窸窣窣。
黑暗中，传来叶灵窘迫的声音：“老公啊……”
“嗯？”瓮声瓮气，透着几分性感的沙哑。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就是……我亲戚来了……”
“！”
第051章 涨薪（三更）
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第二天叶灵醒来，唐献北已经不在身旁，厨房有八宝稀饭和小笼包，出自她最常去的那家早餐店。
吃完，继续昨晚剩下的工作，另外，还要听小优和小美例行汇报。
上午十点，给梁启柏的微信转账显示“已收款”，叶灵便放下一桩事，没有再理。
谁知过了两分钟，他一个电话打过来——
“灵儿，你是不是多给我转了五百？”
“上次我们已经商量好要加价的，你忘了？”
“可也没说从这次开始啊。”
叶灵忍不住笑出声：“涨工资还不好吗？怎么感觉你不大乐意啊？”
“嘿！我这叫不好意思，懂？”
“没什么不好意思，应该的。”
“阿灵……”梁启柏心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反正复杂得很。
这姑娘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以前还挨过他不少骂，如今都能给他加工资了。
所以人生呐，还真的是妙不可言，反转无数。
梁启柏：“好吧，那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抠了。”
叶灵：“说也没关系，因为我本来就抠。你要是哪天不说，我就该怀疑你是不是打算宰我一顿。”
男人嘴角直抽：“商量个事儿，咱能不自黑吗？”
“呃……”叶灵顿了顿，“恐怕有点难。”
梁启柏简直要被她气晕。
“对了，昨天看你那么着急，事情处理好了吗？”
“呵呵……处理好了，”那头假笑两声，“才怪！你说她周碧倩一个网红大V当着，爆款卖到飞起来，至于为了省那么点摄影费来故意找我茬儿吗？”
这话，信息量太大，得捋一捋。
周碧倩，叶灵听过这个名字，去年和前年的微博影响力峰会都拿过奖，算是网红开淘宝店卖服装的元老级人物，也是梁启柏的固定衣食父母之一。
她家店铺所有照片，都由梁启柏一手包办，单品销量十分可观。
反正，比叶灵这小破店威风多了。
两人合作愉快，这些年已经形成固定模式，外界看来双方关系十分密切，没想到私底下……
八卦是天性，叶灵亦不能免俗：“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问也就问了，没指望梁启柏能对她说真话，顶多语焉不详地囫囵过去，没想到他居然还真的一五一十掰扯起来——
“这些年我跟周碧倩合作，不管她开店赚了多少钱，日流水多逆天，我从来没开口要求涨价，当然她也不提，本来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勉强强也就凑合了。可最近几次出照片，她这里不满意，那里挑毛病，OK，我忍了，完全根据她的要求来修改……”
莫得坚持，莫得信仰，理直气壮为五斗米折腰，很符合梁启柏“野鸡摄影师”的形象。
叶灵一点也不觉得奇怪，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后续呢？”
“结果昨天她新招的两个半吊子摄影师居然说我拍的照片构图有问题？！去TM的构图，他们懂什么叫构图吗？我赶过去直接把那俩蠢货撕得妈都不认识，她周碧倩也只能悄咪咪的，腔都开不起。”
叶灵啧啧称奇：“厉害了，我的哥。”
“那必须的！我撕就不撕，撕起来自己都觉得害怕。”
叶灵：“给大佬递茶。”
“我也想通了，周碧倩反正爱怎么着怎么着，想要继续折腾我，那是绝对不可能了。大不了一拍两散，我又不止她一个客户。这年头，谁离了谁还不能活？”
这话，叶灵不好接，索性选择沉默。
梁启柏吐出一口浊气，如释重负：“不好意思啊，听我抱怨这么久，传递的全是负能量。谢了，你的工资，照片有什么问题直接发回给我返工重来。”
“哟，不嫌麻烦呐？我该不会变成下一个周碧倩吧？”叶灵半开玩笑。
“给钱的是爸爸，我能嫌什么？至于下一个周碧倩……得了吧，你可没她红，整得也不比她多。”
“……”扎心了，老弟！
结束通话，叶灵握着手机若有所思。
梁启柏和周碧倩闹成这样，说白了就是价钱没谈拢。
前者想多赚，后者想少给，最开始周占上风，结果被梁启柏找到突破口，扭转了局面。不出意外，这场对峙拉锯的最后结果应该是周碧倩输。
幸好……
叶灵想，她主动给梁启柏加了工资，虽然只有五百块，可能还比不上他接一趟活的零头，但胜在“主动”二字，尤其在他和周碧倩因为同样的事情闹翻以后。
有对比，才显可贵。
这算不算踩着周碧倩，收买人心？
叶灵莞尔。
同一时间，电话那头，梁启柏看着微信钱包里多出的五百块，轻声一叹：“还真是会做生意，丫头片子不得了……”
临近中午，叶灵才把手头的事情做完。
打开冰箱看了眼，全是蔬菜和水果，叶灵不想吃外卖，打算动手做个蔬菜沙拉。
等她把菜洗好，都沥干了，正准备切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自己亲戚来了，不可以吃这些生冷的东西。
丧气地撂下菜刀，叶灵回到卧室，冷不防听见手机在响。
“喂？”
“阿灵，是我，袁静。”
自从在咖啡店赔了钱以后，叶灵就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她。
两人之间到底竖起了一道坎，不是那么容易跨过去的，不过眼下接到袁静的电话，叶灵还算平静。
时间果然是抹平一切的神药。
当初满腔愤怒、伤心、失望，好像都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渐渐失去原本的鲜活，变得淡漠、浅薄、无所谓。
“静静啊，怎么了？”她笑，声音透出几分欢喜，仿佛她们还是无话不谈的老同学、亲闺蜜。
“出来逛街啊，好久没一起血拼了，逛完请你吃大餐！”
叶灵没有立马答应下来。
那头也随之噤声：“阿灵，你怎么了？”
这话从袁静嘴里说出来，带上几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虚与忐忑。
叶灵状若未觉，“不是……我大姨妈来了，今天第二天。”
“这样啊……”那头不见遗憾，反倒松了口气，“那我买点菜上你家做饭吧？给你弄点好吃的。”
第052章 初见（四更）
这下，叶灵是真被惊住了——袁静做饭给她吃？
确定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
毕竟，刘琨都不见得能有这待遇。
“欸，你怎么不说话？嫌弃我做的不好啊？”
“没……我就是怕刘琨追着我砍。”
“他敢！放心，我肯定护着你。”
叶灵笑了，那边袁静也跟着笑出声，两人仿佛回到半年前刚联系上的时候……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她认识唐献北的过程。
其实，很普通，甚至有点老套。
叶灵还记得那是春末夏初，她熬夜上完新，又亲自处理了两个难缠的顾客，最后忍气吞声，同意退货退款，才让对方勉强答应不给差评，最终精疲力竭，脸都没洗，倒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夕阳西下。
她习惯性摸到手机，先登陆卖家后台查看，发现刚上架的几款棉质T恤销量不错，顿时心情大好。
所以点开微信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小曲儿，顺手刷了几下朋友圈。
其中有一条吸引了她的注意。
圆乎乎：确认过眼神，是要连续加班的人[微笑]
配图是一群人坐在一起开会。
宽敞的会议室，有大面积的落地窗，正中间投影仪开着，白色投影布上是叶灵看不懂的折线图和柱状图，而入境的男男女女无一不是衬衫加身，袖口半挽，有些人面前还放着咖啡杯和笔记本电脑。
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都市职场剧——时尚，精英，充满了干练和自信，莫名优越。
至少叶灵从这条朋友圈里读出的不是抱怨和沮丧，而是忙碌的骄傲，还带着一点小小的炫耀。
看完照片，再看看自己当前的处境——
乱糟糟的床单被子，皱巴巴的睡衣睡裤，还有开了一夜自动关机的笔电，以及床周围横七竖八的样衣、零食、出货单。
那一刻，叶灵忽然对照片里呈现的白领生活产生了无比强烈的向往。
当然，自己不是那块料，不过她可以找个白领男票啊！
想到就做，叶灵先给朋友圈点了个赞，留言：确认过眼神，是有加班工资的人。
那头几乎秒回：混口饭吃[叹气]
这让叶灵可以确定对方此刻就拿着手机，而且比较得空。
她当即退出朋友圈，翻出通讯录里Y开头的联系人，第一个就是“圆乎乎”。
点开，选择发消息，跳出来的界面，一片空白。
好吧，自打两人加了微信，还从没聊过天。
妖妖灵：hi~老同学好久不见。
很快界面上方正中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圆乎乎：哇！是灵儿吗？
紧接着一张胡歌的表情包，配文“你的逍遥哥哥来了”。
叶灵嘴角一抽。
05年《仙剑奇侠传》热播，神仙姐姐刘亦菲饰演的赵灵儿俘获无数少男少女的芳心，叶灵因为撞了个热名，加上人长得漂亮，性格单纯无害，渐渐地“灵儿”这个称呼就被喊开，从初中延续到高中，大学才没人这么叫了。
她和袁静是高中同学，读书的时候不熟，但也没交过恶，算点头之交，如今又不一样了，是多年没见同在一座城市、可以勾起无数回忆的老同学。
妖妖灵：我记得你好像去年研究生毕业，现在在哪儿工作啊？
圆乎乎：信华集团，当个跑腿的[哭唧唧]
人家说“跑腿的”，那叫自谦，你就不能这么说了。
妖妖灵：哇！信华集团很难进的，前段时间不是还上了新闻，说只招博士生。
妖妖灵：厉害了我的袁，精致白领一枚啊！
妖妖灵：[羡慕]
妖妖灵：[大佬求罩]
四个彩虹屁，捧得人云里雾里。
以前，大学辅导员就说过，只要叶灵想讨人喜欢，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果然——
那头先发来一个害羞的表情，再一番自谦。
紧接着两人交换了基本信息，包括目前的工作、住址、休息时间等等。
袁静对于叶灵开淘宝店，显然比较惊讶，虽然很好奇收入的问题，却没有贸然询问，中间分寸把握极好。
两个女生聊天，难免提及感情状况。
袁静有个交往三年的男朋友，两人是研究生同学，如今都在信华任职，感情不错，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对于叶灵这只单身狗，难免抱着几分调侃的同情。
妖妖灵：不如你帮我介绍一个呗，看你周围都是精英男士，西装革履，让我也吸一**英的欧气。
圆乎乎：真的假的？
妖妖灵：不开玩笑。
圆乎乎：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你等等。
过了两分钟，一张图片发来。
叶灵点开，是个站在会议室中间指着投影布讲话的男人，距离有点远，看不太清五官，投影仪的光打在他脸上，五彩斑斓，就更模糊了。
看身高也不是特别突出，目测有个一米七五，穿上西装，宽肩窄腰，总体来说身材不差，勉勉强强。
不过叶灵注意到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伸出来指着一幅折线图的时候，散发出一种莫名的魅力。
圆乎乎：怎么样？我们组长，虽然话不多，但业务能力超级强，也没什么坏习惯。
圆乎乎：咋不说话？好吧……我知道你可能看不上……
圆乎乎：算了，我身边的资源也就这样，总裁、总经理是接触不到了……
妖妖灵：行啊，就他吧。
圆乎乎：哈？你确定？
妖妖灵：你去跟人家沟通一下嘛，看看对我有没有兴趣[害羞]
叶灵主动发了张自己的近照，是冬天的时候，素面朝天坐在快餐店里吃炸鸡，扎个丸子头。
好友曾经评价：看看这水色，比大学生还大学生，不说谁知道你已经毕业两年？
袁静很给面子，发了个[强]，夸她漂亮。
不到五分钟，就有了回音。
圆乎乎：他说可以欸[色]
圆乎乎：还说，就是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他[坏笑]
然后一张两人的聊天截图甩过来，叶灵注意到对方头像是条卡通河豚，莫名有点可爱，袁静对他的备注是——唐献北！
圆乎乎：你看是你加他微信，还是让他加你？
妖妖灵：你把我名片推给他，让他加。
第053章 回忆（五更）
就这样，两人成了微信好友。
对方一来就自报家门——
TXB：唐献北，我的名字。
叶灵改了备注，也把自己的名字发过去。
简短地交换了一下基本信息，比如出生年月、工作情况，那边就直接提出——
要不周末约出来吃个饭？
开门见山，不带一点拐弯。
叶灵微愣。
不过下一秒，已经打出“好呀”两个字，点击发送。
等反应过来，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答应了？
以前不是没有男的约她，但叶灵每次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担忧和顾虑，在纠结之后果断拒绝。
可这次……
算了，都已经答应了，就当出去给自己放放风，调剂一下生活，叶灵这样想。
不过，吃饭的地方一定要她很熟悉，否则谁知道这男人是好是歹？
最后对方让她决定，叶灵便选了离住处最近的商业区，坐公交三十分钟就能到。
……
见面那天，她画了个淡妆，连衣裙，高马尾，走的淑女文静风，不袒胸，也少露肉。
跟平时出门没什么两样，少几分刻意的精致，多了些大气和随意。
唐献北先到，在星巴克等她，叶灵隔着透明玻璃窗，一眼就看到里面低头划手机的男人。
他穿了件米色POLO衫，搭配浅咖休闲裤，没照片里那么正式，但依旧养眼。
叶灵推门进去，男人似有所觉，也在同一时间抬头。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旋即各自笑开。
唐献北放下手机：“坐。”
叶灵笑了笑：“谢谢。”
“要喝咖啡吗？”
“不了，过来的路上才喝过饮料。”
“你家离这儿多远？”
“半个小时。”
“公交？”
“嗯。”
接下来的话题从生活到工作，再从工作到兴趣爱好。
叶灵发现，虽然第一次见面，但两人之间并没有冷场。
她本不是个话多的人，可唐献北抛出来的话题总会让她产生开口聊下去的欲望。
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人找地方吃饭。
唐献北好像对这片很熟，带她去了一条比较偏僻的小巷，准备吃牛肉。
到了之后才发现排队的人不少，俨然是家特色小馆，客人大多慕名而来。
叶灵既是店主，同时还兼任模特，给自家衣服拍摄出图，放到宝贝详情页，供顾客浏览，所以平时很注意保持身材。
而牛肉蛋白质含量高，脂肪低，正好适合。
所以这顿饭，她吃得很愉快。
唐献北应该也感觉不错，反正送她回家的时候，嘴角是含着笑的。
叶灵前脚到家，后脚就接到袁静的微信，问她对唐献北感觉如何。
不管对方怎么问，叶灵都只有一句：挺好。
大约半小时后，唐献北发消息报平安，问了跟袁静同样的问题——
TXB：今天聊得很开心。
TXB：所以，你对我感觉怎么样？
妖妖灵：挺好。
那头似乎顿了顿，有些犹豫，正在输入的提示出现了很久，却只有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发来——
那我们可以继续下去吗？
妖妖灵：好啊。
就这样，两人顺理成章开始了进一步接触。
唐献北很忙，两人保持每周一见的频率，没吵过架，没红过脸，去哪里，吃什么都有商有量。
叶灵或许对唐献北还不是那么喜欢，但却爱死了这种距离感。
她不喜欢太黏糊的男人，觉得像带了个小孩儿。
而唐献北给她的感觉就刚刚好。
既不会太远，两人每天都有微信联系，哪怕不聊什么，只说声晚安；也不会太近，他很忙，而且经常出差，她也有小店需要打理，大量照片要拍，奇葩客人等待处理。
这种各自忙碌又保持联系的状态让叶灵感受到距离产生美的同时，也保证了一定的安全感。
好像她还是独立的个人，有自己独立的空间，没有被影响，也没有被入侵。
认识两个月后，两人正式确定关系。
没有任何言语上的表白，只一个牵手的动作便盖章了这段恋情。
在一起的第三个月，唐献北提出结婚，叶灵考虑了五分钟，点头同意。
如此冲动，莽撞，甚至于草率，在外人，尤其是做父母的看来，这类行为就等同于离经叛道。
老话说得好，终身大事——“大事”啊！
古代还要讲究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此可见一男一女的结合中间需要怎样繁琐的过程。
不提三媒六聘，就说现代社会普遍结婚，至少也都需要先见一见双方父母吧？
可叶灵和唐献北偏不！
这两人都进民政局把证领了，才各自打电话告诉父母。
是的，告诉！不是询问，也不是征求意见，而是直接先斩后奏了。
叶灵这边倒无所谓，反正她很小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各自重组家庭，重新生了孩子，如今自己的小家都管不过来，哪还有那个空闲操心叶灵？
所以，她轻而易举地过关了。
倒是唐献北，他母亲独自抚养他长大，辛苦大半辈子终于过上了乡间小镇种田养花、喂鸡遛狗的悠闲日子，却被儿子闪婚的消息炸了个晕头转向，气得连婚礼都没参加。
反正，叶灵也不在乎。
关于这位“婆婆妈”，唐献北不主动说，她也就装傻不提。
两人就这么有惊无险，还算顺利地走过来了。
有时叶灵也会忍不住想，自己当初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了唐献北？
那可是结婚啊！
一个女人一辈子的感情和幸福可能都将系于此！
要说叶灵心大，应该也有这部分原因。
可若说她傻，也不尽然。
因为叶灵心里其实很清楚婚姻意味着什么，也对未来两人之间可能产生的摩擦与磕绊有所预料。
因此，她并非全无准备，凭着一腔冲动挤进围城。
但也确实不够理智和冷静，一个连家长都没见过的男人真的值得托付吗？
有人说，婚姻不仅是你情我愿，往往还需要一点冲动。
否则什么都看透了，也就什么都无趣了，谁还愿意往坑里跳？
叶灵想，当初她可能就是冲动了……那么一丢丢。
如今再让她重回那个时候，也许未必会有这样的勇气。
第054章 逛街（一更）
“……阿灵？”
袁静的声音拉回她飘远的思绪，“嗯？”
“我还以为你挂了……刚才说去你家做饭，怎样？”
“估计够呛。”
“啊？”
叶灵叹了口气，颇为无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唐献北很少在家里吃，要么出去，要么外卖，所以到现在厨房必备的锅碗瓢盆和调料这些都还没买齐。要不还是出去逛街吧？很久没买新衣服了。”
听了前半句，袁静心下隐隐失望，忍不住想叶灵是不是在故意躲她，上次赔钱的事会不会已经被她知道自己在里面推波助澜？
但听完后半句，袁静又放下心来，彻底抛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叶灵还拿她当姐们儿，否则又怎么可能答应一起逛街？
毕竟，这是闺蜜之间才会做的事。
袁静：“那敢情好，不过你家亲戚……撑得住吗？”
“不要紧，昨天喝了红糖水，现在肚子不痛，逛个街应该没问题。”
“行，那一小时后西城天街见？”
“好。”
叶灵把蔬菜和沙拉酱重新放回冰箱，收拾了厨房，才开始换衣服、化妆。
打车去到约定地点，才发现袁静已经到了，拿着饮料朝她挥臂：“阿灵！这儿——”
叶灵走过去：“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等很久了吗？”
“我也才到不久，喏——给你点了杯红糖姜茶，热的。”
“谢谢。”叶灵有点受宠若惊，她一直都知道袁静心思细腻，尤其擅长察言观色，但这么体贴细致还是头一回。
“走吧，先去里面商场逛逛，我打算买双凉鞋……”说着，挽起叶灵的手。
当然，叶灵也没拒绝，笑着同她一路。
通常，一个购物中心一楼店铺多半是被奢侈品牌瓜分，诸如爱马仕、路易威登、古驰之类，装修富丽堂皇，却人迹寥寥。
都是被动辄几万十几万的单价吓到，望而却步。
是以，袁静拉着叶灵直奔二楼，看都没看这层，更别说驻足停留。
两人进了一家鞋包店，来自新加坡的品牌，在年轻人中十分流行，经典款的包包一经上架，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叶灵大学时候还挺喜欢背，后来经济条件允许她买得起更好的包以后，就再也没进过这家店。
很多人喜欢它的包，什么信封、酒神，网上一些时尚博主都推烂了，加上四百到五百的单价完全就是为学生党准备的潮牌，名气自然也跟着打响。
对比来说，它家的鞋就没那么高人气了，甚至有很大一部分顾客根本不知道这个品牌还在卖鞋。
“麻烦这双拿三十七码的给我试一下。”袁静叫来导购小姐。
“好的，您稍等。”
等待的时间，叶灵扫过它家新款包包，没有看到特别喜欢的。
袁静：“本来家里还有几双凉鞋，但搭配裙子的时候总感觉不合适，都说女人的衣柜里总是缺一件，我觉得鞋柜也一样。”
叶灵点头，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这点她从不否认。
“三十七码的，您上脚穿穿看。”很快，导购小姐把鞋送过来。
这下长度刚好，袁静踩着走了几步，对着镜子左照右看：“好像还行……”
又转头问叶灵的意见。
这双鞋是夹趾式后袢带款式，白色，平底，看上去很时髦，但袁静肤色偏黄皮，白色显黑。
叶灵：“要不试试黑色？”
袁静点头，导购小姐极有眼色地找来她能穿的码。
“怎么样？”
叶灵：“我觉得比白色好看。”
袁静点头：“我也觉得。那就这双？”
叶灵沉吟一瞬，最终给出一个比较保守的回答：“我觉得可以，看你自己。不过……”
她在纠结要不要说。
“不过什么？”袁静各个方位切换镜中视角，满是欢喜地打量脚上新鞋。
“PU材质，穿起来可能没有真皮透气，它家的鞋子还有点磨脚。”
“没事，我之前穿过这牌子，感觉不是很磨脚。再说，几百块钱哪里买得到真皮？”
叶灵便识趣地不再开口。
心道：几百块怎么就买不到真皮？这个价位可以买双质量很好的国产凉鞋了好吗？
她柜子里有好几双国产，上脚都十分好穿，相比菲林格慕那样的奢侈品大牌，反倒更适合走路。
“那就这双黑色的！”袁静十分果断地拍了板，掏卡结账。
两人继续逛下一家，这层逛完又换另一层。
期间，袁静买了两双鞋，两条裙子，叶灵还是两手空空。
“怎么不买？”
叶灵：“没看到喜欢的。”
“不要紧，还有时间，慢慢逛。”
“嗯。”她点了点头。
对于女装，叶灵热情不大，她本来就是卖这个的，多数时间都穿自己店里的衣服。
不是有句广告词怎么说来着？
我为自己代言。
等逛到男装那层，叶灵明显来了兴致，不到半个钟头就买了两件衬衫，两条休闲裤，还有一条偏正式的西装裤。
“给你们家老唐的？”
叶灵正拿出手机给钱，闻言头也不抬，点开付款码，递过去，这才回道：“不然能给谁？我又不反串，也没包养小白脸。”
袁静摸了摸衬衫面料，质感极好，忍不住啧声：“唐献北可真幸福，娶了你这么个贴心的老婆。”
“买两件衣服就叫贴心了？”
“不然咧？我家那位可没这待遇，纯粹放养，野蛮生长。”袁静说这话的时候撇着嘴，一脸嫌弃的样子，可如果仔细分辨不难发现她眼中闪过得意。
那种感觉……怎么说？
好像吃定了对方，即便什么都不给刘琨买，他也照样对自己死心塌地。
面对叶灵这样的“付出型”妻子，袁静这个“享受型”女朋友似乎天生就存在一种优越感。
其实道理很简单——
虽然最终得到的都一样，可我却比你来得更轻松。
至少袁静就不用拿自己的钱给刘琨买衣服，相反，刘琨买给她的次数更多。
“好了。”收银员将打包好的衬衫装进袋子里，小心翼翼递给叶灵。
纯黑袋身，中间两个字母Logo，格调立马突显。
当然，价格也相当可观。
第055章 倾诉（二更）
袁静不由再次感叹，唐献北找了个能赚钱的好老婆，只不过这次只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来。
“难得碰上合适的，顺便就买了，反正衣服裤子这些东西都要添置，下次可能遇不到这么中意的。”
袁静点头：“是这个道理。说得我都想给刘琨买一身了。”
“买吗？再进去选选？这个牌子的男装还不错。”
“别，我就随口一说，他穿哪个码我都不清楚，还要打电话去问，麻烦！”
叶灵有些惊讶。
这两人谈了几年恋爱，女方竟然连男方穿多大码都不知道？逗她呢？
但袁静却一脸稀松平常。
叶灵就避过这个话题，不再多说。
六点，两人逛得差不多了，叶灵：“找个地方吃饭吧？”
袁静点头：“我也饿了，你看看喜欢吃什么，这顿我请。”
叶灵拿手机刷半天，选了一家专卖成都小吃的餐厅，问袁静：“……这家如何？”
“说好的吃大餐，这个太小家碧玉了，走——我们去吃海底捞！”
袁静说完，直接拉着叶灵往升降梯走，好似对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毫无所觉。
海底捞啊……
可不便宜。
两人等了一刻钟的位，期间服务员小姐姐还给做了美甲，全程笑脸相迎，果然，花钱买的不是味道，而是服务。
没有比饭桌更合适的聊天环境，也没有比边吃边谈更好的聊天方式。
袁静替叶灵捞了勺虾滑到碗里，“这个好吃，又鲜又嫩，你尝尝。”
“谢谢，你吃你的，我自己来。”
“好久没像今天这样痛快地逛街了，平时跟刘琨那家伙一块儿，进店不看东西，先找坐的地方，宁愿玩游戏，都不肯正儿八经选件衣服，你说气不气人？”
话虽如此，叶灵还是听出了吐槽背后扑面而来的狗粮味道。
“都一样，唐献北也没好到哪儿去。通常，我都不跟他一起逛街。”
袁静啧了声：“你说，直男是不是都一个样？”
叶灵失笑，“应该还是不同的。”
比如，刘琨会说甜言蜜语把袁静哄得高高兴兴、服服帖帖，但唐献北就不会，他只会跟你讲道理，就事论事。
“唉……”
叶灵：“好好的，叹什么气？”
袁静欲言又止。
叶灵看她那样，也不主动引导，本着“你说我就听，不说我不听”的心态，将佛系进行到底。
终归，还是袁静自己憋不住：“我跟你讲个事儿，但你不能和其他人说，唐献北也不可以。”
叶灵：“好。”
袁静：“我辞职了。”
“？！”
缓了缓，叶灵收起多余的情绪：“怎么又辞了？”
“感觉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工作，接触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皮毛，学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加上工资确实不高，就辞了呗！”
叶灵听她三言两语说得轻松，但其中隐藏的挣扎和纠结，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最清楚。
袁静一时怔忡：“前前后后换了这么多家公司，我觉得，还是信华最好……”
叶灵捕捉到她面上一闪而过的落寞，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安慰。
半年前，袁静还是信华集团项目部一枝花，就在A组唐献北手下工作。
她名校毕业，长相不差，性格也讨喜，关键还很上进，加班从不抱怨，去给大家买下午茶也都笑呵呵。
就像初升的太阳，浑身都在散发光和热。
假以时日，必定能成长为一名优秀的职业女性。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和刘琨的关系被当场撞破，答应保密的同事转眼就捅了出去。
信华集团禁止办公室恋情，就算跨部门也不行，一旦发现，直接开除。
规矩在那儿摆着，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哪怕袁静再优秀，公司也不可能保她。
到了断尾求生的时候，袁静反倒比任何人都清醒。
第二天，一封辞呈递到人事部，在一片唏嘘声中，她走得狼狈，却成功保住了刘琨。
自那以后，袁静就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她做过外贸公司的HR；也待过宁城本地一家会计公司，负责审计这一块；好奇之下还尝试了推销员的工作……
前不久入职某融资租赁公司，从业务员干起，可转眼不到一个月，就告诉叶灵辞职了。
“静静……”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浮躁，不能脚踏实地、安安分分。其实，我也讨厌自己这种状态……可我没办法，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
叶灵没有插话，安静地当一个倾听者。
“诗里不都说——曾经沧海难为水？在信华那样的大集团待过，又怎么看得上那些小公司？我一个宁大研究生，拿着全A的毕业成绩，居然去一个租赁公司当基层业务员，混得连个本科生都不如，凭什么啊？”
说到这里，袁静眼眶泛红，她抬眼直看天花板，竭力控制即将泛滥的泪意。
“阿灵，换成是你，你甘心吗？”
叶灵在她固执的注视下，缓缓摇头。
如果她是袁静，当然不甘心！
明明信华集团待得好好的，就因为恋情曝光，莫名其妙被开除，倒是她犯了错还好，可偏偏她没有。
非但没有，还兢兢业，刻苦认真。
换成叶灵，那她肯定委屈死了！
袁静：“我知道自己现在状态很不好，也尝试调整心态，可都没什么效果……”
叶灵：“你这些想法告诉过刘琨吗？”
“……没有。我连辞职的事，都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一次两次，他还会安慰我几句，可三次四次连我自己都觉得烦，更何况是他？”
袁静能够感觉到随着自己不停更换工作，刘琨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已经对她意见很大。
电影《喜剧之王》里，尹天仇喊话柳飘飘——
不上班你养我啊？
我养你啊！
至今都还是经典片段，可现实生活中又哪来那么多“我养你”？
毕竟，钱那么难挣，感情那么善变。
《我的前半生》里，陈俊生也这么对罗子君这么说过，可结果呢？老公婚内出轨，毫不留情把她踢出家门。
袁静不傻，她读了这么多年书，懂事明理，再怎么都比电视剧里已经结婚生子沦为家庭主妇的罗子君清醒。
她是有这种危机感的，正因如此，才会着急，一着急就难免浮躁。
第056章 优秀（一更）
热腾腾的锅底，咕噜咕噜冒着滚烫的泡，热气挟持着香味袅绕弥散，如同在两人之间拉起一层白色雾帘。
叶灵甚至有些看不清袁静的表情，斟酌道：“瞒着始终不是个办法，他总会知道的。”
“我也不是故意瞒着，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想等找到了新工作，再一并告诉他。”
说到这里，袁静自嘲般牵动嘴角，喃喃：“如果我还能找到的话……”
宁大研究生，全A成绩毕业，有入职信华的工作经验，无疑，袁静是优秀的。
而优秀的人，往往心高气傲，因为“优秀”是他们的资本，而他们的确有这个权利。
可这样的“高傲”在走出校门、进入社会的那一刻便在无形中遭受着现实的消磨。
当失败一次次降临，绝望裹缠内心，很难做到不怀疑——
我是不是没那么优秀？
是不是要求太高，过于挑剔？
慢慢地，人就学会了妥协跟退让。
叶灵夹了一筷子肥牛放到袁静碗中：“说什么傻话？你一个研究生都找不到工作，剩下那些本科生是不是该去喝西北风？”
袁静噗嗤一笑，心里竟然好受了许多。
她发现，自己竟然很稀罕叶灵的肯定，甚至迫切想要从她话里找回日渐流失的自信。
“应届生一茬一茬地出来，找个满意的工作哪有这么容易？”话虽如此，可袁静这回是笑着的，“不过，今天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感觉好受了很多。”
叶灵点头：“其实，你可以尝试和刘琨多沟通，他会理解你的。”
袁静笑容维持得有些勉强：“他？拉倒吧。”
“你们总归是男女朋友……”
“阿灵，别说你不知道唐献北的工作强度，早出晚归是常态，刘琨也经常加班。我就算想沟通，也要他有那个时间；有那个时间，也还要他有那个耐心听我把话说完。”
袁静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太难。”
叶灵轻叹，她不是袁静，不清楚他们小两口之间的相处模式，很难设身处地体会她所谓的那些难处。
可能叶灵眼中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在袁静看来就成了“不可实现”和“过于艰难”。
世上没有感同身受，各有各的不幸和悲伤，所以，最好的态度不是以己度人，而是——保持沉默！
“行了，别说我这些糟心事，说说你和你们家老唐吧。”袁静满眼好奇，前一刻弥漫的失意和颓丧仿佛只是不经意的错觉。
叶灵一愣：“我？”
“是啊！最近忙什么？”
“昨天刚进棚拍了一组照片，后面就要准备陆陆续续上新了。”
袁静：“照片能给我看看吗？”
“喏——”叶灵点开相册，把手机递过去，“只保存了几张，其余的都在电脑里。”
“灵儿，你也太好看了叭！”袁静盯着屏幕，满是惊艳和羡慕，“难怪现在的大学生削尖脑袋也要挤进‘网红’这行，每天穿得光鲜亮丽，拍拍照，发发微博什么的，坐着都能赚钱！”
这不是袁静第一次发出这种感慨，叶灵曾经解释过，一遍两遍，事不过三，后来她也懒得再说。
比如此刻，她下意识动了动唇，最终只一笑作罢。
人们总相信自己看到的，认为自己以为的，别人说一千道一万，仍然无法改变他们固有的思维。
当然，叶灵不觉得袁静有什么恶意，只不过两人认知上出现了偏差。
就像大多数人羡慕公务员的稳定，老师的假期，医务工作者救死扶伤的崇高，可真正身处这行的人却又羡慕着其他行业。
如果人生有两条路，一条是你已经走过的，而另一条是你曾经选择放弃的，那么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后者往往比前者更具诱惑。
陈奕迅不都唱了吗？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人对未知，害怕犹豫的同时，也充满着好奇。
叶灵：“只有真正进到一个行业，才会知道这个行业的辛苦，站在外面的人基本都是走马观花。你觉得当网红好，说不定网红还羡慕你做白领的生活。”
“害……”袁静摆摆手，“我现在就一无业游民，还白领呢……”
“迟早都会有新工作。”这点倒不是叶灵安慰她，以袁静的学历在宁江找工作并不难，只是满不满意罢了。
显然，袁静也很清楚，她抿了抿唇，看上去像在笑：“你说得对，不着急，慢慢来。”
“我去倒杯茶，你要吗？我一起。”
“谢谢。”袁静把杯子递过去。
谁知叶灵刚站起来，一个服务员便微笑上前：“请问是要添茶吗？”
“呃……是。”
“我来就好，您请坐。”说着接过叶灵手里的茶杯，还笑了笑。
“他们家服务员不仅年轻，颜值还挺高……”叶灵坐下来，小声嘀咕。
袁静：“让顾客赏心悦目也是优质服务的要素之一，不然都是同样的火锅，差不离的配菜，甚至这里的味道可能还比不上那些口碑火锅店，为什么价格却高出一倍？靠的就是服务！”
袁静本科研究生主修企业管理，辅修金融，聊到专业领域头头是道。
叶灵看着她说话时认真的侧脸，仿佛看到一个发光体，明亮闪耀。直到此刻，她才切身体会到属于袁静的“优秀”。
“我曾经在微博看到网友爆料，说他在海底捞吃饭，上厕所忘了带纸，结果人家服务员亲自给他送去。”
叶灵咂咂嘴：“其实我也看到过……还以为是编出来的段子。”
袁静耸肩：“是真是假我不清楚，不过……”她勾起唇角，三分坏笑，“你可以试试，亲身验证。”
叶灵：“……”
“对了，我听刘琨说你家老唐就在昨天签了个大项目，后续一切顺利的话，年终奖能拿这个数。”袁静伸出两根手指，神秘兮兮。
“两万？”
“……你是小看唐献北的个人能力，还是低估了信华集团的财大气粗？”袁静一脸无语。
叶灵眨眨眼，“二十？”
“嘶！你还真够淡定，光这笔年终奖就抵得上普通家庭一年的收入了。”
第057章 理解（二更）
叶灵淡定吗？
表面而已，毕竟她是个财迷呀，怎么可能不激动？
唐献北的工资就等于家庭收入，而家庭收入可都握在她手上呢！
招财进宝二十万，开心得转圈圈。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平静！”袁静看她不自觉上扬的嘴角，也跟着笑起来，“不过，你这表现还是内敛了一点。”
“不然应该怎么表现？抱头尖叫，还是笑到疯癫？”
“这样啊——”袁静拿着筷子，两手举到头顶，开始乱摇，“起码也得手舞足——”
“诶！小心！”
叶灵惊呼提醒，却还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袁静打翻服务员手里滚烫的茶水。
哐！
叶灵站起来，没管摔在地上的茶杯，扯了几张餐巾纸迅速走到服务员面前：“烫到没有？先擦一擦——”
袁静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顿时手忙脚乱：“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后面……要不要紧？”
叶灵看了眼服务员的手，两杯热茶，直接泼在皮肤上，虎口到手背的位置红了一大块。
“这样不行，我去把经理叫过来……”
“没关系！”服务员似乎也被这样的变故吓到，眼下才堪堪回过神，扯出一抹笑，“茶水不是很烫，小问题，抹点药就行了，二位坐下继续用餐吧。”
袁静：“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还是……”
“真的没事！二位请坐，请问还需要点菜吗？”
叶灵微愣，在对方专注询问的眼神之下，缓缓摇头：“不用……”
袁静眉头皱得很紧，面露愧疚，胸口发闷。
服务员见两人终于坐回去，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捡起地上打翻的茶杯，转身离开。
很快，又重新过来一个服务员，“二位的茶水，请慢用。刚才让你们受惊了，实在不好意思。为了表达歉意，这边送二位一盘新鲜肥牛，请慢用。”
说完，放下手里的盘子，又将湿漉漉的地板收拾一番才算完。
叶灵和袁静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复杂。
接下来，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专心于食物。
吃完出来，已经九点。
商场十点打烊，店里已经没多少人了。
袁静去洗手间的时候，叶灵坐升降梯去一楼，出商场大门就有家药店，她买了一管烫伤膏。
回去的时候，袁静还在洗手间没出来，她站在门口的位置，一眼就能看见那个服务员，他正低头打扫卫生。
“你好。”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仰头的同时，笑意也随之浮现，这好像已经成为习惯，时间再久一点，或许就变成了本能。
“还记得我吗？刚才的茶水……”
“记得记得。”
“我朋友不小心，实在对不起，这是烫伤膏，我刚刚下去买的，给你。”
叶灵直接把东西塞给他，不等对方开口说点什么，转身就走。
可任凭她走得再快，还是听见了一声——“谢谢。”
“阿灵，你走这么快干嘛？等等……”袁静刚从洗手间出来，便见叶灵低着头快步走过，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她。
袁静下意识回头，却见之前被她撞翻茶水烫到的服务员正擦桌子。
由于中间隔了一段距离，她看不清对方手背烫出的红印是否消散，那一刻，心情莫名沉重。
当她挑三拣四找工作的时候，也许有人正在干着比她辛苦百倍的活，却拿着比她少的工资。
各行各业，各有艰辛。
她好像有点明白叶灵的意思了……
出了商场，夜风悠凉。
袁静：“想喝点什么吗？”
叶灵摇头，她是真的吃不下了：“怎么，你没吃饱？”
袁静笑笑：“我这不是怕你没吃饱吗？”
分开的时候叶灵把手机拿出来，“我们AA吧，哪好意思让你请。”说着，点开微信转账。
下一秒，就被袁静制止了，她语气很坚定：“说好我请就我请，你争什么？虽然我现在是无业游民一枚，但请顿海底捞还是没问题的。”
“可……”
“诶！车来了！”她赶紧招手，“别可来可去了，你回吧，到了给我发个微信，拜拜！”
叶灵被她半推着上了出租车，砰——
车门关好，迅速驶离。
叶灵叹了口气，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若有所思。
这不是她跟袁静第一次约出来逛街，之前吃饭两人虽然会客气推脱，但最终都极有默契地同意AA。
你一半，我一半，谁也不占谁便宜，方便下次再约。
但这回……
袁静的做法甚至可以用“反常”两个字来形容。
包括细节上，替她夹菜、询问她要不要喝东西诸如此类的举动，都带着那么一点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叶灵会拒绝。
不像讨好，倒像是……
赔罪！
没错，就是赔罪！
叶灵恍然大悟，想起上次咖啡店赔钱的事，可能自己这段时间没有主动联系袁静，让她生出一些猜测，所以才有了今天这顿饭。
一来，试探叶灵对她的态度是不是还跟从前一样。
二来，可能觉得上次那种做法不地道，想要道歉，但又不能捅开了明说，因此才用这种迂回的方式表达歉意。
也怪难为她的，叶灵心叹。
当时她真的很失望，觉得袁静算计她，欺骗她，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叶灵才发现自己心里装不了太多恨。
再往深处仔细一想，袁静那样的做法似乎也可以理解。毕竟，带头闹事的人确实是她，袁静是被叶灵硬拉进来的，于情于理，都不该由她承担赔偿。
可袁静又不能跳出来直接跟叶灵说：错在你，不关我的事，我不赔！
如果这番话真的从她嘴里说出来，那两人的关系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肯定要闹掰的。
不想赔，又不能说，袁静还能怎么办？
只能尽力保住最后那层遮羞布，引导叶灵自己付清赔款。
这么想来，袁静也是不容易……
既要多思多虑，苦心策划，做完之后还要忍受算计朋友带来的愧疚。虽然没有造成经济上的损失，但心里终究还是过意不去吧？
想到这里，叶灵好像也可以理解她了——
理解她当初的做法，理解她如今的赔罪，更理解人在这个社会生存的不易和处理人际关系的为难。
第058章 试衣
叶灵到家的时候，门打开，有光。
唐献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穿着睡衣，明显已经冲过澡。
“回来了？”
叶灵换好拖鞋，放下包，有点惊喜地走过去：“今天这么早？不用加班？”
“刚结项，可以轻松一段时间。”
叶灵想起袁静说的“大项目”，她抿了抿唇，走到男人身旁坐下：“我今天出门逛街了。”
“嗯？”
“跟袁静一起。”
唐献北听到这个名字几不可见地挑了下眉，咖啡店赔钱的原委显然他也知道，袁静在里面的作用更是心知肚明。
“所以？”
“她说，你刚完成一个大项目。”
“然后？”
“有米。”
唐献北微怔，然后笑开：“说你是财迷还真没说错。”
叶灵往他肩膀上一靠，这是个很亲密的动作，“我呢，现在掌管着财政大权，肯定要对收支特别敏感，不然怎么当家？”
“那我是不是应该夸你一句——管家婆？”
叶灵皱眉，“怎么说话的？你可以夸我贤妻良母，持家有道，‘管家’也行，请把那个‘婆’字去掉，谢谢！”
唐献北没再继续插科打诨，“这个项目如果后续进展顺利，年底应该会有一笔奖金，预计十到二十万之间。”
叶灵眼睛都亮了。虽然已经听袁静说了，心里有点底，但在唐献北这里得到证实，她还是忍不住开心。
“偷乐什么？赶紧去洗澡，逛了一天不累啊？”
叶灵闻言，突然想起什么，啪嗒啪嗒跑去玄关，很快提着几个购物袋回来。
唐献北也不看电视了，就盯着她。
“喏——”
“给我买的？”
叶灵也不让他接了，直接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翻出来：“老公在外面赚钱辛苦了，老婆自然要有所表示。看——衬衫，喜不喜欢？”
牵着两个肩头的位置，整件抖开。
唐献北端详一阵儿，“颜色还行。”是他常穿的。
叶灵：“你穿上试试？”
男人脱掉睡衣，接过衬衫套在身上，熟练地系上纽扣。
“大小合适吗？”
唐献北动了动胳膊，没有紧绷感，又扯了扯领口，刚刚好：“还行。”
“转过来。”
“哦。”
“再走远一点。”
他还是照做。
叶灵多开了两盏灯，方便更清楚地观察上身效果，越看越满意。
她选的东西，就没有出错的。
“这个面料喜欢吗？”
唐献北摸了摸，点头：“很舒服，不扎肉。”
已经是很中肯的评价，就不能指望直男舌灿莲花。
“OK，这件过关，试下一件。”
可能是因为不用忙工作，今晚的唐献北耐心似乎格外好，什么都听叶灵的，任由她折腾。
试完衣服试裤子，发展到后面，叶灵职业病发作，愣是要替他搭配全身，还把衣柜里其他衣服裤子都翻出来，搞得跟时装秀一样。
当然，模特只有唐献北一个。
最后，男人实在忍不下去了，无奈扶额：“老婆，还要弄到什么时候？”
“马上！马上就好！”
“同样的话，你已经说过三遍了。”
“额……是吗？”
“我数学还不错。”
“……哦。”叶灵眼角微抽。
第059章 臭美
第二天，唐献北穿着叶灵替他搭配的一身去上班。
衬衣是新买的，昨晚洗了，烘干，挂烫，他拦都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叶灵折腾近两个小时，快到凌晨才弄完。
唐献北：“洗了等它自然干不行吗？非得急在明天就穿？”
叶灵不满：“你能不能对新衣服多点尊重？”
“？”唐献北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尊重”这个词来形容衣服，听得一愣一愣。
“有了新衣服难道不该高兴？你的高兴程度就代表着你对这件衣服的满意程度，也就是这件衣服的价值体现，难道不是‘尊重’？”
唐献北听完，咂摸片刻：“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不是‘一点’，是非常有道理，OK？”
“我也没说不喜欢啊。”男人摸摸鼻子。
叶灵一脸郑重：“喜欢就要表现出来，比如，你迫不及待想穿它。”
“……”
然后，唐献北今早就穿上了。
八点到公司，“早，老唐。”
“早。”
“等等……”同事明明已经从他身边走过，突然折返回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通，“我怎么感觉，你今天跟平时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好像变帅了那么一丢丢？”
“啧……”
“啧什么啧，别不信，自个儿照镜子去。”说完，拎着文件去了经理办公室。
茶水间有全身镜，唐献北接水的时候从来都是擦身而过，他又不是女人，时时刻刻都想着臭美，但今天……
全身镜正对的茶水柜前，唐献北状若无意地斜靠边缘，一手插兜，一手拿杯，乍一看还挺有范儿。
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多次偷瞄镜中，目光带了点审视和端详的意味，同时还得环顾四周，生怕被人看见。
帅吗？
衬衫西裤皮鞋，老三样，跟平时也没差啊，只除了……衬衫熨得平整一点，西裤垂坠感好了一些，再加上那双他之前很少穿的白灰色皮鞋。
“老唐？你怎么在茶水间，找你半天了？”
“咳……”他当即站直，表情正经，“什么事？”
“于经理叫开会，不出意外应该是汇报你谈下来的那个项目。”
唐献北点头：“我马上过去。哪个会议室？”
“最大的。外联部和财务部都来人了，还不少，地方太小坐不下，只有最大的那间勉强够挤挤。”
“好，我先去准备要用的资料。”
“快点，只有半个钟头了。”
“嗯。”
同事已经打算走了，突然脚下一顿：“你今天穿得这么精神，是不是早就知道要开会，所以提前打扮好了？”
唐献北嘴角一抽：“你想太多。”
果然，会议是关于项目的事，于经理重点表扬了唐献北及其团队，不管其他人心里假高兴还是真嫉妒，都纷纷起立鼓掌。
“唐组长说两句吧？也好让大伙儿学习学习你的工作态度和效率。”于经理笑眯眯开口。
烈火烹油，最为致命。
唐献北已经出够风头，心知过犹不及，便让副组长起来发言。
四十分钟后，会议结束。
于经理刚走，就有不少人围到唐献北身边——
“老唐，厉害啊！不声不响就拿下这么大一笔单子，年终奖稳了！”
“闷声发大财，说的就是你吧？”
“难怪大家卯足了劲都想往项目部钻，三年不开张，开场吃三年，财务部那些猴崽子又要坐不住了。”
“……”
全是恭维的话。
唐献北从始至终都在谦虚推辞，看不出半点矜骄，可眉眼之间的意气风发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这是属于年轻人的朝气与冲劲。
待人群散后，刘琨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老唐，恭喜。”
“谢谢。改天请你和袁静吃饭。”
“好啊，反正我是不会客气的。”
“那说定了，等我回去跟叶灵商量一下时间。”
“嗯，那你先忙，我回财务部了。”说完，大步跨进电梯。
唐献北回到位子上，继续工作。
忙碌的一天，总是过得比想象中快。
转眼已是夕阳西下，刘琨结束手头工作准备下班之前，习惯先给袁静打电话：“我今天不加班，要不要顺路过来接你？”
“……不用！我已经回家了。”
刘琨下意识去看时间，顿觉惊讶：“这么早？”
“嗯，正好我今天也不用加班，就早点回家了……”
“你声音怎么听上去哑了？是不是又感冒……”
“没有！”袁静打断他，“刚才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你赶紧回来吧。”
刘琨不疑有他。
袁静确实睡着了，但不是“一会儿”，而是整个下午。
她辞职以后，为了不引起刘琨怀疑，上午还是会按照上班的点出门，要么物色一下新工作，要么就是逛街买东西。
吃过午饭才回家，睡到四五点起床，随便弄一弄晚饭什么的，就等刘琨下班。
她有时候觉得，这种日子也不错，轻松，悠闲，如果结婚之后，刘琨让她留在家里应该就是这般了。
懒惰让袁静对目前的生活产生了一种“将就”、“还行”、“得过且过”的错觉。
如果可以不用上班就有钱花，相信很多女人都愿意在家当咸鱼。
开前提是——有钱花！
想到这点，袁静心头那点安逸烟消云散。
她现在可以上午出门，逛个街，偶尔做个美容什么，那是因为她手上还有积蓄，换言之，她现在的一切活动都不需要开口管刘琨要钱。
但积蓄总有用完的那天，坐吃山空，等真正分无分文的时候，袁静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像个乞丐一样开口管男人要钱。
或许那些没受过大学教育、习惯以夫为天的农村女人可以把这视为理所应当，甚至看成一种夫妻之间的“正常模式”根植于意识中，但袁静不行。
其实，当今社会即便很多学历不高的农村妇女，也不会有这种想法，她们或许对“独立”、“女权”、“自尊”这样的概念很模糊，但她们却心知“存私房钱”的重要性。
存多存少暂且不说，光这个觉悟，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寻求独立的方式？
至少，无形中在给自己留后路。
第060章 矛盾
男人会跑，婚也可能说离就离，就连养个儿子也可能变成白眼儿狼，只有攒下来的钱是自己的，可以握在手中，填饱肚子，有房可住，供养下半生。
所以，袁静享受安逸的同时，也没忘提醒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吃一颗中间有毒的苹果，她先从外面吃着走，很甜，随着越啃越深，越靠近中间部分，她不得不开始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一边要防止咬到有毒的地方，而另一边却又贪恋着苹果的甜，想要多吃一口，再吃一口……
这些念头闪过只在一瞬间，袁静放下手机就赶紧掀被子起床，去厨房做饭。
今天没买菜，冰箱里都是剩的，不太新鲜，但也可以将就。
等刘琨到家，几个小菜已经炒好了放在桌子上，袁静听到开门声，从厨房迎出来，指挥他盛饭。
两人坐下，刘琨扫了眼桌上的菜，下意识拧眉：“怎么全是素的？”
袁静拿筷子戳了戳番茄炒鸡蛋：“有荤的。”
“鸡蛋也算？”
“怎么不算？小鸡就是这个孵出来的，肉的前身，那也是肉。”
“……”
袁静撇嘴：“今天没去超市，所以没买肉，你别那么挑，将就一下嘛……”
刘琨没再说什么，低头吃饭。
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袁静吃好以后，放下筷子，起身到厨房拿了一个干净的碗给刘琨盛汤。
男人动作一顿，有惊讶地抬头：“给我？”
“不然？”
“……哦。”心里却嘀咕，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毕竟，贤妻良母的形象跟袁静还是隔了一个太阳系。
以前都是他盛饭盛汤端到她面前，想都不敢想两人角色互换那天。
“你……”刘琨顿了顿，组织语言，“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啊？”
“……滚！”
“呼……”他反倒松了口气，“这样就正常多了。”
“贱皮子啊你？非得我恶语相向、棍棒相加你才满意？这汤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谁说我不喝？”刘琨扒拉过来，护在胸前，“难得你这么殷勤，不管因为什么，我都必须赏脸啊！”
袁静翻了个白眼，内心却莫名忐忑。
因为她想趁现在，刘琨心情好，把自己辞职的事情坦白了。
就像叶灵说的，要及时沟通，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住一世。
“那个……”男人喝汤的时候，她期期艾艾开口。
“？”
“我辞职了。”
刘琨喝汤的动作一顿，他故意发出的夸张声音也戛然而止。
室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安静。
“你再说一遍？”
袁静原本忐忑的心情，开始七上八下：“我……辞职了。”
男人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紧，形成的褶皱仿佛能夹死蚊子：“不是干得好好的，怎么又辞了？”
语气和他表情一样，都不太好。
袁静也忍不住皱眉，“都是一些简单重复的工作，一点灵活性都没有，更别说学到什么东西，待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趁早跳出来……”
“哪个岗位不是由易到难？等资历熬出来了，自然就能更进一步，负责更重要的工作。”
“你也说了，是熬，煎熬的熬！”
“袁静，你去看看，哪家公司不是这样？包括信华那样的大集团，还不是要论资排辈？”
“信华跟那个小公司能一样吗？如果是大集团，我不介意把时间耗在里面，因为我知道眼前的付出是会迎来以后的回报，所以我可以熬，心甘情愿。可那个小公司，能有信华这样的前景吗？能给我提空更大的发现空间吗？”
刘琨：“说到底，还是你好高骛远，静不下来。这几个月你自己数数，来来去去换了多少个工作？你哪个做超过三个月的？”
袁静既觉得愤怒，也觉得可笑：“呵……我好高骛远？！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找工作就跟嫁人一样，一个女人可以变成贤妻良母，操持家庭，照顾孩子，可这也要看嫁的老公顶不顶用，值不值得她这样付出！”
而选公司就相当于选丈夫——身家多少，背景如何，未来发展有没有潜力，自身能力怎样……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方面。
袁静不乐意把青春和激情耗在一个籍籍无名、没有希望的公司，刘琨则觉得她不够踏实，没有真的想要稳定下来。
当即，讽刺一笑：“找工作？嫁人？这都能让你找到联系？”
“你这什么语气？”
“我看你不是嫌弃工作，是嫌弃我这个人吧？觉得自己跟着我委屈了，没找个富二代小开，你后悔了？”
“刘琨！你别胡搅蛮缠！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简直……”袁静气得脸颊通红，眼泛泪光，“简直就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你不就是这意思吗？拿工作当借口，指桑骂槐！”
“你是不是听不懂话？！”
“是啊，我听不懂，也不想懂，你可以去找其他懂的人。”脱口而出之后，刘琨陡然一惊，但想要后悔已经来不及。
“好！好！”袁静连说两个“好”，不停点头，可见气到极点，“你还真以为我没你不行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我他妈还不信找不到！”
说完，直接扯掉围裙，转身就往外跑。
刘琨眼皮猛跳，赶紧在不可挽回之前把人拉住：“你去哪儿？”
“找男人啊！不是你让我去找吗？”
“我——”
袁静回头，甩开他的手，无声冷笑：“我辞职你这么激动，说白了就是怕我没收入，花你的钱吧？”
“我没有……”
“得了吧，但凡你争气一点，多赚一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扣扣索索，连女朋友都养不起！亏我还没要你养一辈子呢，就这么几天都受不了，还谈什么以后？”
刘琨冷笑，眼神泛凉：“说来说去，不就是嫌我钱挣少了吗？袁静，你可知足吧！”
“我知足？刘琨，撒泡尿照照，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谁见了都想冲上去啃一口？没错啊，你的确挣得少，这点你倒挺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