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关心
接下来的事，没什么风波，解决得相当顺利。
纱幔换成珠帘的增项费用全免，尾款六折付清，算是对叶灵的补偿。
“……不知二位对这个处理结果是否满意？”
叶灵与唐献北对视一眼，同意了。
两人出了公司大门，看着天边快要落山的太阳，一时陷入沉默。
“老公……”
“手还痛不痛？”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猛地一顿，而后相视笑开。
叶灵：“有一点疼，但比之前好多了。”
唐献北伸手。
叶灵不解：“做什么？”
“让我看看。”
“哦。”她把手放到他手里，唐献北低头打量，比研究上市公司财务报表还细致，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得把淤青揉散才行。”
“是吗？”叶灵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以前磕着碰着从来不管，反正迟早会消。
“看过港剧吗？”唐献北撩起眼皮。
叶灵点头：“看过啊。”
“那种穿着白色练功衣坐在馆子里帮人推背接骨、揉来揉去的是什么人？”
“跌打师傅？”叶灵脱口而出，然后眼珠一转，瞬间懂了。
不过……
“你也会？”
唐献北笑起来：“怎么，不相信我？”
叶灵抿唇，收回手，改成挽住男人手臂，两人肩并肩漫步向前：“所以，你到底会不会呀？”
“可以试试。”
“啧，原来拿我当小白鼠呢？”
“明明是母老虎……”
叶灵：“！”
唐献北自知失言，当即闭嘴。
“你说母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
就在唐献北以为自己今天不死也要脱层皮的时候，只听一声幽幽轻叹，叶灵原本含嗔带笑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迟疑。
“老公，”她抿了抿唇，“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凶？”
唐献北心里咯噔一下，这语气不对……
“我刚才开玩笑的，当真了？”
“不是……”叶灵皱眉，仿佛陷进一个令人困惑的论题中，迟迟解不出答案，“我就觉得吧，刚才那种行为是不是有点……按闹分配的意思？”
几个月前，出了一桩轰动不小的社会新闻，某大牌轿车，车主前脚付完款，后脚把车从4S店开走，还没出大门呢，就发现发动机漏油，车主要求换新车，4S店却只答应按照国家“三包”规定更换发动机。
女车主维权无门，一气之下坐到引擎盖上据理力争，凭借自己研究生毕业的高智商与好口才，说得对方哑口无言。
结果被围观群众录了视频，发到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在舆论压力之下，4S店赔礼道歉，并承诺为她更换新车，最终女车主大获全胜。
自那以后，全国各地“坐引擎盖维权”的事件便层出不穷。
本来是消费者意识的觉醒，但随着维权者越来越出格的行为举止，正所谓物极必反，最终落了个“按闹分配”的骂名。
以前叶灵看到网上的新闻和评论，只当看个热闹，从不走心，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里面的“闹事者”。
唐献北听罢，笑她：“你这脑袋瓜看着不大，一天到晚瞎想些什么？”
第032章 立场
“瞎想？”叶灵眨眼，有点愣。
这怎么能叫瞎想？她很认真的，OK？
唐献北笑意未改：“不然还能是什么？思考？思辨？参悟？这些你会吗？不，我应该问你在这之前听说过这几个词吗？”
“……讨厌！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蠢？”叶灵撇嘴，下意识抬手。
男人笑着躲过她挥来的小拳拳，下一秒，忽然正色：“阿灵。”
“嗯？”叶灵被他这副样子吓住，咽了咽口水。
“这个世上无私奉献的人不是没有，但绝大部分是出于责任，比如我们说母亲对子女无私奉献，前提是自己的子女，她会随随便便对他人子女无私奉献吗？”
叶灵一顿，缓缓摇头：“不会。”
“再比如，消防队员冲在救火的第一线，一个普通人会这样做吗？不会，因为他没有消防队员这个社会身份赋予他职责。”
叶灵目露疑惑：“这些道理我都懂，可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唐献北伸手虚揽住她的腰，并肩往前走：“说这些其实是想告诉你，这个世上没有绝对‘无私奉献’的人，都有前提条件。”
叶灵听得云里雾里，但她喜欢唐献北娓娓道来的语气，轻言缓语，不疾不徐。
就像……
在听故事，忍不住想要知道下文。
“人作为一种自我的动物，先有了自我，眼里才看得到别人，所以我们在说话做事的时候下意识会考虑到自己怎样怎样，考虑完了，才会去关注别人如何如何。这不叫‘自私’，而是‘天性’。”
“就拿这次的事来说，你不打算付那三千块的增项费，露西却想方设法要你付。你不付，是因为觉得事前没有被告知，消费不透明，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而露西非要你付，是因为她觉得合同里没写的都该加钱，而且她还要靠这个提成。”
唐献北看着叶灵专注听讲的侧颜，不由好笑：“注意到我上句话的表达了吗？”
呃……
“什么表达？”
“你觉得……她觉得……你们都在自己觉得，这就叫‘自我’。但是慢慢地，你会开始体谅对方工作不容易；对方在接到批评之后，也对你低头道歉。所以是先有‘自我’，才有‘他我’。”
“老公，”叶灵眨眼：“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想说，不同的‘自我’追逐的利益必然不同，碰上了，站到对立面，就成了敌人，你要为自己争取，别人也要为自己争取。所以，没什么好愧疚，也不必觉得窘迫，因为本来立场就不同。”
叶灵嘟哝：“其实我也没怎么愧疚……”
“嗯。”男人不觉惊讶，反倒从善如流。
“好吧……”叶灵话锋一转，用指甲掐着小手指一点肉比给唐献北看，“还是有那么一丢丢。不过，主要还是觉得自己闹起来……咳……像个不讲道理的泼妇，一点素质都没有，好丢脸……”
说到后面，她声音也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再不可闻。
第033章 甜蜜
“好，你既然说讲道理，那咱们就来讲一讲这其中的道理。”
叶灵低着头，眼皮也耷拉着，没什么激情，闻言，只轻轻嗯了声。
唐献北也不生气，反倒好笑地看着她，虽然只能看到一个灰心丧气的发顶。
“你作为消费者，提出疑问寻求解答，这是基本权利，对方根据事实，进行回答，这是基本义务。本来双方好好沟通，就能避免矛盾，事情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叶灵狠狠点头。
她的本意不是闹，而是讲道理，协商解决。
“可对方的态度是什么？敷衍，怠慢，逃避，赶人，甚至不惜动粗，如此一来，他们就彻底变成过错方。”
叶灵抬头，眼珠一转：“是不是就像上次于青青假冒小三儿，本来应该是她有错，可我冲上去直接动了手，就变成了我有错？”
“可以这么说。”
“嘶……”叶灵倒抽凉气，拍了拍胸口，“幸好我今天没有动手。”
唐献北斜了她一眼：“那也要你打得过人家。”
叶灵：“……”
他话锋又一转：“不管打不打得过，先动手的总归不占优势。”
“那万一有人居心不良，盯上我，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被我发现了，那我也不能还手？”叶灵赌气，故意为难他。
唐献北拧着眉头，沉思半晌：“……首先，你得正确判断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如果打得过，当然可以还手；打不过，逃会是更好的选择。”
“这会儿怎么不阻止我先动手了？”叶灵像抓到他的把柄，下颌微抬，有点小得意。
唐献北没笑，甚至可以说严肃：“性命攸关还管什么先动手后动手？只要能活下去，其他一概不论。别说动手打架，就是自卫杀人都要硬着头皮上。”
叶灵被他眼中乍现的凶光吓到，缩了缩脖颈：“开个玩笑嘛……”
“我没开玩笑，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自然是保命要紧，其他都不重要。”
“哦。”叶灵乖得像只小鹌鹑，只会一啄一啄地点脑袋。
男人面色稍缓，轻声叹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会遇到那种情况。”
叶灵心头一暖：“放心吧，我腿长，就算遇到了也肯定跑得掉。”
唐献北笑了。
“你哦，让我不要动手，自己刚才还不是动手了……”叶灵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唐献北把耳朵侧过来，靠近她，再靠近，透着明显的故意，“敢不敢再大点声？”
“明明听见了，还装！”叶灵气得揪他手膀子上的肉。
“嘶……老婆轻点，痛痛痛……”
叶灵没放，力道却下意识松了些，“那你说，为什么动手？”
“你说为什么？”唐献北抬眼注视着她，带着一点无奈，又有几分好笑，“老婆被欺负了，不还手，当我是死的啊？”
叶灵心头蔓开一丝甜，就像浓稠的蜂蜜融进白水里，最后整碗水都跟着泛甜。
嘴上却嫌道：“你这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第034章 等光
“我是男人，‘放火点灯’这种粗活自然该我来做，至于你……”唐献北上下打量她一番，轻笑，“乖乖坐着等光就好。”
我点灯，你等光。
叶灵听完，顿时又心暖得一匹。
说好钢铁直男不会讲情话呢？
犯规啊喂！
“老公，你揍人的时候，怎么不怕理亏呢？”
照唐献北的说法，先动手有理也变成无理，可他进来之后二话不说就对着门卫一记黑拳。
虽然嘴上说是因为她受了欺负，要找回场子，可凭叶灵对他的了解，要找回场子的办法很多，比如报警，再比如让那门卫失业等等，都比直接上手揍来得高明。
唐献北不是冲动的人。
他既然这么做了，就一定经过深思熟虑，有这么做的理由和考量。
叶灵把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扒拉下来，挽住，像小朋友撒娇那样轻晃：“老公，你说说呗。”
唐献北一脸讳莫如深。
“说嘛说嘛……”继续晃。
事实证明，不管直不直男，但凡是个男人，都吃这套。
只听唐献北清了清嗓：“不怕理亏，是因为……”
叶灵竖起耳朵，他却故意顿住，好气哦。
“因为，对方那个时候正心虚，如果等赔偿什么的都商量好了，再动手打人……”
剩下的话唐献北没说完，但意思叶灵已经明白。
商量好赔偿，就说明这事儿了了，这个时候动手，唐献北就成先打人的那个，自然不占理。
“哦——”叶灵拖长调调，“所以你就故意挑没商量好的时候下手！”
白切黑，心机boy！
唐献北挑了挑眉，并不否认。
叶灵一边啧声，一边摆出刮目相看的架势：“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奸诈呢？”
“现在发现也不晚，反正，我们还有一辈子时间，你可以慢慢挖掘。”
“美得你！”叶灵瞋笑，“不仅奸诈，还厚脸皮。”
唐献北忽而正色：“谁说的？我明明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这话。
叶灵觉得新奇。
因为两人交往的时候，唐献北的话不算多，看上去就是那种成熟稳重、寡言少语的行动派，不会啰里巴嗦，更不会像个长舌妇搬弄是非。
曾经，叶灵对他这样的性格很满意，可是相处久了，两人感情稳定下来，他还是这么少言，就有点让人沮丧了。
叶灵甚至一度怀疑，两人之间是不是没有共同话题，或者唐献北这个人就是那种不愿意交流沟通、什么事情都自己说了算的类型。
这两种可能，但凡满足一种，叶灵相信两人婚后的矛盾只多不少。
但现在看起来唐献北也不是没有语言嘛，“直男式”小情话偶尔飙上一句，大道理讲得一套一套。
关键是叶灵居然不讨厌！
她甚至觉得，人生路上有这么一个人走在前头，牵着你，指引你，摔跤的时候拉住你，也挺好。
风霜他先尝，苦难他先经，沧桑他先历，再回过头来告诉她——
“叶灵，你这样……再这样……不要怕……慢慢来……”
想到这里，叶灵忍不住笑出声，眼中却有泪。
第035章 犒赏
闹完这么一出，时间也不早了，两人都没那个心思做饭，索性就在外面吃。
叶灵下个星期要进摄影棚拍模特照，最近正严格控制体重，几乎不怎么沾猪肉，天天蔬菜水果。
唐献北知道那是她的工作，有些牺牲不可避免，就拿他自己来说，忙起来的时候几乎天天熬夜，所以，即便知道节食不好，也没说什么。
“……又是蔬菜沙拉，吃不腻？”唐献北揽着叶灵拐了个弯。
叶灵瘪嘴，委屈巴巴：“腻啊……”话锋一转，“可那也没办法。再说，蔬菜沙拉比肉便宜，我给咱家省钱呢。”
“咱家不缺你这点肉钱。”
“老公，我真不能吃……”叶灵看着心大，整天在家懒懒散散，可一旦涉及工作，她又认真自律得可怕。
“不吃猪肉，那吃牛肉总可以吧？”
叶灵目露犹豫，却没像之前那样一口拒绝。
唐献北懂了，含笑指了指对面：“呐……”
叶灵倏地抬头，“牛肉汤锅”四字招牌映入眼帘，与他们只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
“走吧。”牵起她的手。
“……哦。”叶灵乖乖跟上。
这是家老店，装修看上去比较陈旧，但光顾的客人却不少，大多是本地人，老老少少，各个年龄阶段都有。
两人被引到靠窗的位置，从落地玻璃望出去，刚好是大马路，人来人往，车流不息。
“……请问锅底要清汤还是红汤？”
没急着回答，男人询问的目光投向叶灵，她想了想：“红汤，少辣。”
“好的。”
点完单，服务员走开，叶灵端起水杯，小小喝了一口，抬眼对上唐献北打量的目光。
“嗯？我脸上有花儿？”
他笑：“没有。”
“那你怎么这样看我？”
“……以为你会点清汤。”
叶灵眼珠一转，放下水杯：“为什么这么认为？”
“红汤多盐多辣，口味重，正好是你喜欢的，清汤可以让你少吃几口。”
“话是这么讲没错，不过，既然都决定吃肉了，为什么不吃自己喜欢的那种？不然多浪费？”
唐献北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清汤是吃，红汤也是吃，当然要挑最合口味的。再说，你今天辛苦了，该吃点好的慰劳一下自己。”
叶灵想了想，别说，还挺有道理的。
偶尔给自己一点犒赏，努力才能守恒嘛！
“还有还有，”她双肘曲起，放到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和男人之间的距离顿时拉近，“我这么辛苦不是无用功，有成绩的，省了三大千呢！”
唐献北补充：“不止，两千的尾款还打了六折，又省八百，咱们这顿饭钱又有了。”
“嗯嗯！”叶灵点头。
这个时候她突然理解唐献北所说的“各为其利”了，如果不争取，不跟对方杠上，那就要多拿三千八百块钱出去。
这就是明晃晃的“利益”，可以具体量化成金钱，看得见摸得着。
倒不是叶灵想赖账，也不是她缺这三千八百块，而是不必要拿出去的，或者被欺骗着拿出去的，能省则省，能留自然要留！
全球首富也没见把钞票当纸扔啊？
这和有钱没钱无关，不过是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如此而已。
第036章 药油
一顿饭下来，叶灵吃了小半碗牛肉，总共不超过十块儿。
之后，唐献北还要往她碗里夹，被她坚定地拒绝了。
“说好的犒赏呢？”
“已经吃了这么多，总得有个度。”
“这么多？”唐献北一脸“你是在逗我玩儿吗”，然后张大嘴，一筷子肉送进去，“看见没有？这才是‘吃货’该有的态度。”
叶灵嘴角抽抽，小声嘀咕：“我又没说自己是吃货……”
“就你那点儿还不够我塞牙缝！”
唐献北挺能吃的，荤素不挑，对味道要求也不苛刻，是那种只要你做他就愿意吃的类型。
加上进食速度快，尤其夹菜的动作干脆利索，大开大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吃什么“人间美味”，所以跟他同桌会被不自觉调动食欲，莫名其妙多吃两碗。
还记得刚谈恋爱那会儿，两人保持一周一次的约会频率，干的无非是看电影、轧马路、吃吃喝喝这类情侣之间经常做的事儿。
结果，一个月下来，叶灵胖了四斤！可他们总共也才一起出去了四次啊！
也就是说每出去一次平均长肉一斤。
上秤的时候，叶灵自己都被吓傻了，从那以后，她跟唐献北吃饭都刻意控制了食欲，如果真的忍不住，也会在接下来几天时间加强运动，消耗热量。
这次是因为马上就要进棚了，就算有心锻炼刷脂，时间也不够，所以只能管住嘴了。
“你啊就知足吧！像我这种吃得少，好养活，蔬菜水果就能续命，大鱼大肉都让给你吃的好老婆哪儿找？”叶灵放下筷子，看了眼锅里沸腾的红汤，又迅速移开。
忍字头上一把刀！
唐献北听完，咂摸一瞬：“别说，还真是。”
叶灵愉快地哼哼，重新拿起筷子，往他碗里夹菜：“来，多吃点……里面还有好多肉……”
男人啧了声：“你确定不会饿？”
叶灵果断又坚决地点了点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行，那我吃肉，你吃草。”
“欸，说什么呢你？”她笑，隔着锅子作势打他。
当然是打不到的，胳膊不够长，虚晃一招罢了。
唐献北赶紧往她碗里夹了块冬瓜：“吃这个，美容的，还不长胖……”
吃完饭出来，过个马路就是公交站。
“等等。”
叶灵迈出去的脚收回来，“怎么了？”
“在这儿等我，去买点东西。”
“哦。”
大约两分钟后，唐献北回来，手里多了个塑料袋，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药房的袋子，里面是……一瓶药油。
“本来可以用菜油的，但是正规药油效果肯定要好一些，就是味道不太好闻，你可能要忍一忍……”
叶灵轻轻说了声好。
她都已经忘了，他却还记得。
“走吧，过马路，还有一分钟我们那趟公交就到了。”
“嗯。”
唐献北一手提袋子，右手牵起她。
……
两人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
唐献北接了个同事的电话，叶灵先去洗澡，没过几分钟，突然传来一阵哐当声。
“……具体的明天再说，我这边有点事！”说完，直接挂断，唐献北迅速离开阳台，往浴室方向走。
第037章 淤青
“怎么了？”唐献北敲了敲浴室门。
“没事……我把沐浴露撞翻了。”
“要我帮忙吗？”
“不用……”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后顿了顿，“那、要不你还是进来吧……”
唐献北挑眉，拧开浴室门把。
叶灵穿着睡衣，背对梳妆镜，单手牵起领口，正费劲地扭头往镜子里看。
“照什么？”
“老公，你过来看看我背后是不是青了。”见到唐献北，她心下一松。
男人眉心骤紧，走过去，叶灵背对他撩起下摆。
“是不是青了？”
“……”
“怎么不说话？就这个地方……”她反手摸上右边扇子骨，轻轻一碰，就疼得她龇牙咧嘴。
何止是青了？
那个位置大片淤青不说，青里面还泛着紫，紫色深处隐约可见红血丝。
叶灵身量纤细，后背比普通人窄，还没什么肉，所以两边蝴蝶骨格外突出，加上她皮肤又白，两相映衬之下，那团乌青就愈发明显可怖。
“别碰！”
“啊？”叶灵愣住。
“青了一大块，摸着不疼？”
“挺疼的……”瘪了瘪嘴，“有多大块？看着明显吗？严不严重？我过几天还要进棚拍照，这次有好几条一字肩长裙，怎么办啊？”
叶灵这下才真的急了。
棚是早就订好的，租金都给了一半，耽搁一天就是几千块的损失，得成交几十单才能赚回来，实在不划算。
“老公，你倒是说句话啊！到底什么情况？要不你把那个小镜子举一下，我自己对着大镜子照……”
“别急，”男人音色发沉，“用药油把淤青揉散，这样好得更快。”
却对“明显吗”、“严不严重”绝口不答。
“那你赶紧帮我揉散，大部分消掉就好，消不掉的想办法用粉底遮一下，实在不行只能后期修图的时候P掉……”想好解决办法，叶灵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浑身轻松。
至于后背痛不痛的，倒没什么特殊感觉。
她甚至还美滋滋想，如果省钱就是赚钱，那她又赚了几大千，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叶灵趴在床上，唐献北把药油倒在两个掌心搓匀，待到微微发热，才贴上她背后淤青的位置，力道由轻加重，叶灵也从起初一脸享受变成龇牙咧嘴。
“老公老公，你轻点，怎么感觉跟揉面一样……”
“不用力怎么揉得散？忍一忍，啊。”
也不知道是出现了错觉，还是产生了幻听，叶灵竟然从“忍一忍”和最后那个“啊”字里，听出几分温柔和心疼。
她眼珠一转：“老公，你现在是不是心如刀绞？”
“？”
“恨不得代替我受伤？”
“？”
“眼里有泪，心上有疤，想要毁天灭地，搅乱风云，屠尽世上人……”
唐献北嘴角一抽：“小说看多了？”
“……”
“还毁天灭地，我又不是火山海啸世界末日……”
“哦。”面无表情，实力嫌弃。
“还有那什么……屠尽世上人？你当杀猪呢？二十一世纪法治社会，别说杀人，故意伤害都犯法，要坐牢的。”
“……哦。”谢谢您嘞，钢铁直男本直！
第038章 甜淡
哪个少女不怀春？
叶灵也曾憧憬过爱情，也会幻想未来另一半长什么样子。大学期间，这样的冲动尤为强烈。
过来人常说，没有谈过恋爱的大学生活充满遗憾。
叶灵当时并不觉得，毕竟，她忙着当模特赚钱，每天想的不是多摆几个pose，就是多换几套衣服；不赚钱的时候，也都纠结在一些鸡毛蒜皮之间，比如睡到几点起床，要不要出门吃饭，吃食堂还是去校外，点番茄炒蛋还是韭菜炒蛋。
忙碌让人没空瞎想，她反而觉得一个人挺好——花自己的钱，做喜欢的事，自由支配时间，想去哪儿去哪儿，独行如风。
但她不会一直都这么忙，偶尔闲下来，孤独入侵，无可避免想要找个人陪，吃吃喝喝，嘻嘻哈哈，哪怕去操场散个步也好，自然而然，她开始憧憬恋爱。
只可惜，追她的，她一个没看上；看上的，一个也没追她。
对此，叶灵充分发挥咸鱼本能，佛系到底。
遇上了叫缘分，没遇上也无所谓，然后深沉又文艺地自我安慰一番——不是找不到，只是不愿将就。
“呕——”
当时叶灵站在宿舍阳台上，穿着皱巴巴的睡衣，顶着一颗乱糟糟的鸡窝头，四十五度角抬头仰望天空，明媚的忧伤，缓缓吐出某热播剧里男主角的经典台词。
然后，众舍友呕作一排。
她自己也呕了。
毕业后，她全心全意经营店铺，最艰难的那段日子既当店主，又当模特，还兼职客服和仓库管理员，直到赚了钱，稳定下来，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不小了，是时候找个男朋友，体验新的人生阶段。
而就在这时，唐献北恰好走进叶灵的视野，又恰好满足她对未来另一半的要求，风风火火结了婚，前前后后不超过半年时间。
用网上的话讲，还未尝尽恋爱的甜，就已步入婚姻的淡。
可即便如此，叶灵也才二十五岁，同龄人叫嚷着“我还是个宝宝”的年纪，她也有颗“少女心”，也羡慕那种甜到发腻的爱情。
所以，她会有意无意地抛梗，想让唐献北接，可惜，对方用他“万年单身”的直男盾牌，挡下她所有暗示与秋波，将“不解风情”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天底下就没有比你更笨的了！”叶灵把头埋进被单，瓮声瓮气，如果仔细听不难发现其中的郁闷和抱怨。
唐献北动作一顿，皱眉：“我哪儿惹你了？”
“……”叶灵闻言，心头更堵。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变得僵硬而诡异。
叶灵不再叫唤，哪怕真的很疼，也咬牙忍住，很快憋得浑身大汗。
唐献北沉默地继续手上动作，不时加一点药油，像个木讷的庄稼汉，只知埋头锄地。
半晌，“……你是不是热？”终究他先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叶灵把这当做“直男的服软”，至少还晓得关心她，总算好受了那么一点：“……嗯。”
唐献北把空调打开，凉凉的风驱散燥热，也缓解了烦闷。
第039章 实用
此时，两人俱都冷静下来，话却仍然不多。
唐献北是习惯性沉默，而叶灵则是拉不下面子。
“……好了。”他收手，将推上去的衣服放下来，药油拧紧搁到一边，然后进浴室洗手。
叶灵坐起来，双腿半曲，双手环抱膝盖，不知想到什么，她抿了抿唇。
很快，男人从浴室出来，手上的水没擦。
她从床头扯了一张纸巾，递过去：“给……”
“谢谢。”男人动作自然地接过，好像什么不愉快都没发生，彻底打破两人之间那点微妙。
叶灵松了口气，“老公，你把窗子开一点，味道有点大。”
“开着空调呢。”他说。
“不要紧，就通一下风，味道散了就关。”
唐献北过去开窗。
叶灵拿过一个枕头抱在怀里，伸出手指戳了戳，Q弹Q弹的：“我刚才不是故意说你笨……”
男人背影一顿。
窗户推开至半掩状态，他收手，转身回到床边：“然后？”
女人张了张嘴，原本酝酿好的话就像卡壳一样，半句都吐不出来。
说什么？
你不解风情，我不开心？
还是你不懂风花雪月，我意难平？
有些话，哪怕夫妻之间，也要慎言。一旦说出来，不仅她难为情，可能唐献北还会觉得莫名其妙。不要低估“直男”凭本事单身的能力。
女孩子在乎的东西，他们根本无法理解，可能连思维都不在一个频道。
网上曾发起过一个#直男式恋爱#的话题，有位博主做了几个图文并茂的小段子，叶灵现在都还有印象。
跟直男谈恋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图一：
女：今天好冷啊！
男：哈哈，我一点都不觉得冷，看我身体多棒！
女：……
其实，女生只是想你把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身上而已。
图二：
女：亲戚来了，肚子好痛。
男：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还是做男人好。
女：……
买杯红糖水很难吗？
当时，叶灵看完，觉得这已经不是玩笑意义上所说的“直男”，而是一种下意识的幸灾乐祸和不经意的自我优越。
相对而言，唐献北要好上那么一丢丢。
叶灵说冷，他虽然不会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但他会带她去一个暖和的室内空间，点一杯热饮。
叶灵来大姨妈，他也不会屁颠屁颠立马跑去满大街找红糖水，就算他愿意，现实也不允许，因为唐献北还要上班，忙着工作赚钱，不可能为这么件小事丢下一切，不管不顾。
但他会在下班的时候，带着止疼药回来。
所以，他不是不关心，只是更实际，更理性。
想到这里，叶灵忽然觉得解释也好，道歉也罢，都没必要了。
唐献北表现得自然，就说明他是真的不在意，因为有些人性格如此，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会那些弯弯绕绕、忸忸怩怩。
别人喜欢张扬高调，他偏偏习惯沉默付出，少了甜言蜜语、油腔滑调，却莫名让人觉得踏实可靠。
经济适用男？
也许吧~
第040章 必行
这晚，叶灵是侧着入睡的。
因为两边扇子骨一碰就疼，实在经不起压。
薄被下，她踢了踢唐献北。
男人半梦半醒，翻了个身，沉寂五秒，突然开口：“……怎么了？”像被惊到，猛地清醒过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怎么感觉用药油揉过之后更疼了？真的有用吗？你别安慰我啊？”可怜巴巴。
“……这样，先过了今晚，明早起来如果情况没有好转，我们再去医院，行吗？”
“嗯。”
叶灵以为自己今晚多半失眠，然而事实证明，她除了刚躺下那会儿有点难受，之后也不知道怎么闭了眼，一觉到天明。
她醒的时候八点多，磨蹭一会儿，洗漱保养什么的，弄完已经快九点，这才晃悠着出了卧室，准备找点东西吃。
下一秒，顿住，看着沙发上正在用电脑办公的男人，有点愣。
“……你不是上班去了吗？”
唐献北抬眼：“背还痛不痛？”
呃！
叶灵这才发现已经没什么感觉，“不痛了。”
“行，那我去公司了，厨房里有豆浆油条，趁热吃。”一边说，一边收拾东西，等说完，也收拾完了。
“不会迟到吗？”
“打过招呼。”
直到唐献北离开，门合上，叶灵进去厨房，张口吞掉半根油条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唐献北是因为她才请假。
“先过了今晚，明早起来如果情况没有好转，我们再去医院……”
直男的“言出必行”？
叶灵喝了口豆浆，嗯，今天的糖放足了，够甜。
……
等叶灵背上淤青散得差不多，已经是三天后，进棚拍摄的日子。
小店人手不够，最近售后比较太平，没出什么奇葩顾客，所以让小优跟着一起，小美暂时售前售后一把抓。
五点四十，天已经亮了，叶灵在出租车上就着红糖水吃了小半包压缩饼干。因为待会儿要拍照，只能吃五分饱，不然肚子影响上镜，但又不能不吃，毕竟，一整天折腾下来，如果能量摄入不够，晕倒只是分分钟。
想起刚入行那会儿，她什么都不懂，就是个愣头青，仗着年轻身材好，进棚前总要大吃一顿，美其名曰积蓄能量。
刚开始没人发现，后来遇到一个眼睛特别毒的摄影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数落得一无是处，从模特的自身修养，上升到劳动人民可贵的敬业精神。
叶灵当时脸皮多薄？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第二次进棚拍摄，她特地空着肚子去，中途饿得头晕眼花也强行忍下，连水都很少喝。
却在拍摄快要结束的时候晕了，结果她又被那个摄影师骂得狗血淋头。
“上次说你不敬业，转过头就给我整这出？你跟谁赌气呢？”
叶灵被人扶到椅子上，嘴里还含着不知道谁递过来的棒棒糖，闻言，不说话，心头却咯噔一下。
是啊，她在跟谁赌气？
“我告诉你，无论跟谁都不值得，因为身体是自己的，仗着年轻随便祸祸，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第041章 进棚
这话，叶灵听进去了，所以第二次挨骂她心态还挺稳，至少不会像第一次那样臊得慌。
果然，脸皮磨着磨着就厚了。
“为了以最佳状态上镜，我让你少吃，但不是让你饿肚子。”等人散后，摄影师收好他的宝贝单反，坐到叶灵身旁，语气比先前缓和不知多少倍。
“哦。”她咬着糖，虚心受教。
“那下次进棚前，知道该怎么饮食了吗？”
“……少吃？八分饱？”
摄影师秒炸：“八分？！你这么能，你咋不上天呢？也就仗着自己的底子好，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呃……
“要不六分？”叶灵小心翼翼跟他打商量。
“呸！最多只能五分饱，最多！”
“……哦。”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有空去超市买点压缩饼干吧，难是难吃了点，但管饱，还不容易发胖。”说完，起身走人。
打那以后，叶灵进棚前必备压缩饼干。
至于红糖水，算算日子，亲戚快来了，喝完保命，希望不要像上次那么痛。
她到的时候，小优已经蹲在棚里开始整理今天要拍的衣服，先从蛇皮袋里抱出来，堆在一边，再一件一件地挂起来，最后还得用挂烫机熨一遍才算完。
“小优，过来吃早餐。”
“谢谢灵姐！”她放下手头的活儿，小跑过去，“哇塞！豆浆和油条，还是热的！”
“赶紧吃吧，一会儿梁启柏来了要翻天。”
梁启柏，多家淘宝小店固定合作的摄影师，叶灵只是其中一家。此人拍照技术不怎样，但修图能力是真的强，经他手这么一修，母猪也能变貂蝉。
比起时尚界那些大咖摄影师，显然在电商一行，他这种野路子更受欢迎，说是“抢手货”也不为过。
叶灵能请到他，还是靠曾经那点儿交情，没错，他就是当初骂过叶灵的摄影师。
“对嚯，差点忘了那个皮裤男毛病忒多……”小优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塞油条。
梁启柏这人是有点能耐，但和能耐成正比的还有他奇差无比的脾气。
用小优的话说，就是——毛病！
其中一条就是但凡他在的摄影棚，绝对不能出现食物的味道。
叶灵哼笑：“我可不惯着他，没有公主的命，还偏得公主的病。”
现实生活中，除非大牌到令人仰望、必须捧着敬着的那种人，才有特殊待遇之外，普通人再多毛病那也只能是“毛病”，没人买账。
打个最现实的比方，梁启柏和卡尔·拉格斐，野鸡摄影师和时尚界老佛爷，前者要求多叫“毛病”，后者要求多叫“个性”。
地位的不同，成就的高低，在某种程度上足以影响对一个人其他方面的评价，同一件事，同样的性质，强者总比弱者更理直气壮，也更容易得到周围的谅解与宽容。
这也是为什么有人拼了命也要往上爬，卯足劲儿要当人上人。
叶灵忍不住想，自己这种咸鱼怕是没救了吧？
她又站在梁启柏的角度换位思考了一下，然而，思考的结果却是——
第042章 启柏
毛病就毛病，当个“野鸡摄影师”也挺好，至少吃喝不愁，还有房有车。
咸鱼本咸，也是没sei。
“灵姐，这豆浆味儿超正耶！”说着，吸溜一口，又喂了半截油条进嘴里。
叶灵看得好笑，伸手拨了拨她额前蓬松的空气刘海儿，“慢点，像只小松鼠，可爱死了……”
小优眉眼弯弯。
“天呐——”正当温馨之际，一声惊呼乍起。
两人还来不及回头，便有一阵香风掠过，不过须臾间，人已到跟前。
花衬衣，永远不变的皮裤，肩上腰上挂着的单反和相机包，除了梁启柏还能有谁？
“早啊，梁大摄影师！”
“谁让你们在棚里吃东西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叶灵笑了笑，男人却表情欠奉。
小优默默咽下最后一口油条，收拾了桌子，悄咪咪走开。神仙打架，未免殃及无辜，凡人自动退避。
她虽然私下里左一个“皮裤男”，右一个“毛病多”，可真正面对面的时候，也只有认怂的份儿。
就像中学生背地里叫着老师大名，当面还是要毕恭毕敬说声“X老师好”。
正因为当面憋屈，人后才会撒气。
但这样的行为难免会被一些浅显武断的人归为“两面三刀”、“当着一套，背后一套”。
叶灵却不以为然。在她看来，人是自我调节的动物，会撒气、会泄愤，说明那人在竭力平衡情绪，还是奔着要把自己扳正去的。
反倒那些闷声不吭，大事小事都憋在心里的，指不定哪天就突然爆发，走向不可挽回的极端。
“站住——”梁启柏扬声。
小优开溜的背影僵住，抬起的脚顿时重若千斤，“那个……您叫我？”
“不然？”梁启柏微笑。
“我都已经吃完了，应该、不算吧？”
“味儿还没散……油条对吗？里面还灌了鸡蛋的那种。”
狗鼻子不是一般灵。
小优尬笑以对，心里却嘀咕：吃个早饭怎么了？还能动手打她啊？吃都吃了。
“我说过多少遍，不要在棚里吃带味儿的东西，不要吃！可你们这一个个……”他先指了叶灵，被后者一瞪，又转而针对小优。
柿子捡软的捏，无论何时何地，人都会下意识做出这种选择。
“好了，”叶灵发话，“吃都吃了，还能吐出来不成？那个味儿更大，你确定能忍？”
梁启柏面色一变，突然怀孕一样捂住嘴巴，干呕着跑出摄影棚。
叶灵和小优对视一眼，同时比了个剪刀手“耶”。
等梁启柏回来，已经是五分钟后，脸色有点白，眼神带着凶，却绝口不提吃东西的事，只幽怨又愤怒地盯着叶灵：“算你狠！开工——”
叶灵不再耽搁，瞬间收起玩笑的态度，进入工作状态。
首先是根据小优分出来的衣服色系来确定妆容色系，比如这堆雪纺轻纱带点飘逸风格和走气质路线的衣服，就需要搭配淡妆，大地色系，发型自然是长发披肩。
化妆和造型这块都由叶灵自己动手完成，没办法，她穷，店小人少，支付不起专业化妆师和造型师的费用，只能自己动手。
第043章 包办
最初当模特那会儿，叶灵接过最小的一单都比她现在自己经营的规模大。通常一个大摄影棚里，来来往往好几个化妆师和造型师，当然是为一群模特服务，而她只是其中一个。
即便如此，但至少不用自己动手，坐着等人给你化就好。
有些良心一点的商家或者走高端路线的店铺在化妆品上也从不吝啬，底妆基本都用大牌，什么雅诗兰黛、迪奥、阿玛尼、圣罗兰等等，相当豪气，所以即便一天下来要换六七个妆容，模特也毫无异议。
倒不是因为大牌化妆品贵，大家用了感觉自己赚到多少，而是好东西不容易烂脸。
女人都珍惜自己的容貌，爱化妆的尤其小心，铅汞含量超标的劣质玩意儿谁用谁知道，就连叶灵这种公认皮肤好的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总之，化妆造型成本不低，若要往高一点的规格做预算，叶灵店铺一个月的盈利只怕都不够填。
所以她当老板以后，化妆造型这块都是自行解决。
化妆品是她平时用惯的，化妆手法也慢慢跟网上那些美妆博主在学，起初磕磕绊绊，做到现在已经熟能生巧，不说跟专业的化妆师比，但好歹也能入眼，反正上镜是绰绰有余。
就是造型有点麻烦，说白了，就是发型和衣服的搭配。
叶灵要克服的不仅仅是设计和搭配的问题，还有面临自己动手给自己做头发的窘境。
都说，“医者不自医，发型不自理。”
平时，叶灵自己动手仅限于扎个马尾，努力一下，勉强也能编个麻花辫。
除此二者，其余一概不会，就连盘个丸子头都歪歪斜斜，不出十分钟就会自动散掉。当然，也有不散的时候，扎紧点就能解决，但是会扯得她头皮疼。
但马尾、辫子、黑长直，光靠这三样算什么造型？
刚开始或许还能应付，但时间一长，衣服种类风格越多，难道还是一成不变清汤挂面？显然是行不通的。
意识到这点，叶灵用了半个月时间学习编发。
那段日子常见的状态就是她面前放着电脑，屏幕里正播放视频，叶灵一边看，一边在假人头发上跟着做。
她动作不够快，经常视频里放过去了，她眼睛和手还没反应过来。如此，还得倒回去，重新减速播放。
这还没完，毕竟，给别人做和给自己编有很大不同，后者不仅考技术、空间想象，还是对细心和耐性的挑战。
一些复杂点的编发一动手就是半个钟，期间两只手反向后方不说，还要持续不断地动作，加之看不到，光凭感觉去摸索，有时这里分多了一络，那里分少了一撮，这处乱了，那处毛了，通通两眼抓瞎，什么都不知道。
等好不容易编完，两面镜子对着一看——
呕！又毛又丑，疯婆子似的。
所以，正儿八经拍摄的时候，为了节约时间，叶灵即便选择编发造型，也是挑最简单的来。
如此，模特、化妆师、造型师都由叶灵一手包办了。
第044章 开工
用小优的话来讲：“灵姐就是宝藏girl，不接受反驳！”
多俏皮，多可爱，这小嘴儿多甜？
可如果让唐献北评价，估计只会硬邦邦来一句：“不错，能者多劳，再接再厉。”
“呼……”叶灵放下化妆刷，对着镜子吐出一口浊气，左看右看，还算满意，转头叫小优：“我这边好了，布帘牵起来吧，我就在架子旁边换，不进更衣室了，这样快点，咱们争取天黑之前拍完。”
“好嘞！”小优应了声，迅速忙开。
棚里有专门的更衣室，但通常淘宝模特都不会用，因为一进一出太浪费时间，有这空闲还不如多拍几套，又多几套的钱，谁不拼命？
一般来讲，“淘女郎”一天的工作量几十到几百套不等，少的倒还可以磨蹭，但像那种几百套的分秒必抓，根本不敢耽搁。
要知道，摄影棚多租一天就是上万，模特要拍，工作人员得留下来吧？什么摄影师、化妆师、发型师、打光师等等，还不提场外那些干杂活的，一天工资加起来就是笔不小的开支。
哪个淘宝店家乐意？钱不是自己的不知道疼，等刀割在自己身上，才晓得厉害。
曾经外媒以《中国模特的摆拍速度让全世界摄影师震惊》这样的标题报道了一个拍老年服装的淘宝模特，据说这姑娘15秒能轻松切换30个pose，比一般闪光灯回电速度都快。
叶灵没这么牛，但她也不差。
换好衣服站到拍摄区，当梁启柏拿着单反对准她的那一刻，能够明显感觉到她周身气场的变化。
两人合作这么久，默契自是不必多说。叶灵保持平均每三秒切换一个动作，从表情管控到肢体语言都相当到位，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模”，加上人年轻，颜值又高，在良莠不齐的“淘女郎”这行也勉强算个“中等偏上”。
用梁启柏的话讲：就你那不引流、不买广告、不刷单的小破店，要不靠你这几张模特照抓人眼球，估计老鼠都不来！
这话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一定程度上还是肯定了叶灵作为模特的“业务水平”。
而梁启柏要做的，就是端着照相机充分发挥身体的柔韧性，寻找各种角度捕捉抓拍，最后再修图调色。
小优则和一堆衣服打交道。
叶灵拍完一套，她就必须送上完整的下一套，从衣服到鞋子，甚至小到一个挂件配饰都必须搭配好，再辅助叶灵换上，最后检查一遍，整个过程要求严格控制在两分钟内。
等叶灵上去拍的时候，她还要负责整理换下来的那套，如此循环往复、周转不停。
转眼，夕阳西下，除开吃午饭的时候歇了半个钟头，其余时候就没停过。
梁启柏：“这个点光线正好，我们去外面草坪和洋房拍几组，差不多就可以收工了。”
这一片摄影棚是专供网红和淘宝店家拍照、录视频的，外围还有收费景点可以打卡，情调餐厅可以吃饭，以及独栋别墅可以过夜。
某种意义上讲也算“产业集群化”了。
叶灵摘下腰上的蝴蝶结递给小优，闻言，头也没抬：“这些照片都是作商业用途，景点要收高价，没钱，不去。”
第045章 红裙
梁启柏嘴角一抽：“你个网红当着，还好意思跟我哭穷？”
“网红怎么了？我顶多占个‘网’字，发条微博蹦跶蹦跶，至于‘红’，根本不沾边OK？”
“不能吧？你那个‘妖妖灵’的账号不是有两万多粉儿吗？”
“两万就叫红？那你要求可真低。”叶灵撇嘴，一脸嫌弃。
梁启柏：“……”说到底，就是抠门！
“那不去景点，就在别墅外面拍一拍，总行了吧？”
叶灵瞬间眉开眼笑：“可以可以，反正又不花钱。正好，你拍完用手机蓝牙传我几张，过会儿发微博用。”
“……”安排得明明白白。
叶灵换上最后一条民族风刺绣长裙，大红色衬得她皮肤更白，纤腰美腿，宛若西北风情志里走出的姑娘。
一阵风过，撩动裙角，她又用同色围巾包住头，仿佛戴上‘都帕’，异域风情扑面而来，似要赴一场大漠之约。
“好漂亮……”小优拿着白板，兼职打光师，抬眼一看，叶灵正摆造型，忍不住喃喃出声。
“嘶！小优你怎么打光的？板子都歪了，认真点！”梁启柏指挥她往左边挪，“停！就是这儿，角度再往上一点，对对对……给我定住了，千万别晃。”
相机一阵狂闪，叶灵跟着切换pose，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拍完了。
“收工——”
“等等，”梁启柏把人叫住，“你刚才不是说想要几张照片发微博？”
叶灵点头，“怎么？”
“你这件衣服正好，我们去‘玻璃岛’外面，那里还有草坪，给你拍几组真正的大片，保证发出去吸引一票颜狗！”梁启柏似乎兴致很高。
主要是叶灵这条裙子穿得太对了，有时候野鸡摄影师也需要外物激发灵感，恰好此时此地、此景此人，都让他有按下快门的冲动。
叶灵看时间还早，让小优先回棚里收拾东西，她则听梁启柏的，去了“玻璃岛”外面。
“玻璃岛”是个网红打卡点，要收费的那种。
梁启柏知道她抠，也不提往里面走，就在外头拍一拍，反正草坪配合夕阳，再加上她一身火红长裙，已是足够入镜的美丽与惊艳。
“接下来的pose你随便摆，不是拍模特照那种。”
“那是哪种？”叶灵眨眼，把不懂就问贯彻到底。
“我想想……”梁启柏沉吟一瞬，倏地眼前骤亮，“街拍知道吧？放轻松，就跟平时一样，但又不能太过随意失掉仪态，懂我的意思吗？”
“试试咯。”
快门声音有节奏地响起，叶灵起初还有些放不开，后来在梁启柏的引导下慢慢进入状态，最后就真的只是闲庭信步，偶尔捋捋长发，不时侧首看一看镜头。
“完美！宝贝，你镜头感太好了，虽然还是比专业模特差了一大截。”
叶灵嘴角一抽：“谁是你宝贝？别乱喊。还有，你可以把最后一句话收回去，谢谢。”
“行了，要不要过来看看？”
叶灵走过去，梁启柏把刚才拍的调出来，一张一张翻给她看。
夕阳，草坪，远处的“玻璃岛”，近处的红衣美人，共同构成一幅完美的画面。
“哟，这不是阿灵吗？来拍照啊？”突然，一道声音横插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