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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左流英     阴阳符主txt下载     阴阳符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三七 信力

    随着这身“散”字响起,鲶鱼河神身周笼罩的血气,就像是被强风吹过的树林,荡起了粼粼波涛,变化不再连续,露出了许多间隙。

    此乃李玉昆交给于无谓那枚“行印”的能力。行印主掌刑名,在时机合适之时,于无谓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调动其中的力量,产生一种类似言出法随的效果。

    在玄门当中,也有类似的神通,但是很难修行,就连于无谓所在的回风观中,也没有人懂得类似的法术的。所以在使用这枚行印的能力之前,于无谓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行印一发动,他便调动阴阳算符的能力,想要解析这枚法印的神通是如何运作的。

    如果能够不通过外物,直接借助自身之力,掌握这样一门法术的话,那以后就能少学很多术法,直接以“言出法随”代替之。

    换言之,掌握“言出法随”,也有助于其本身对天地规则的了解,甚至往更低层次,更现实的层面来说,对于无谓将来凝聚符箓真种,也会助力不小。

    不过就目前而言,只现在这一次使用,尚不足以令阴阳算符将这枚行印的运转方式解析出来。

    而战局瞬息万变,错过这一次机会,再想击杀下方的鲶鱼河神,就未必有那么容易了。

    于无谓不会犯这种错误,行印就在自己手中,想要将之解析出来,以后还有机会,所以当鲶鱼河神身周血气露出破绽之时,早有准备的于无谓,顿时催发斗极符阵,将其能够调动的所有雷电,朝着那些破绽尽数宣泄而下。

    十数到雷光,聚集在一片极小的区域内,同时落下,这样的场景无疑是十分骇人的,而作为雷暴中心的直接承受者,鲶鱼河神则在万念俱灰之中,从鲶鱼变成了一条水煮烤鱼,漂浮在江面之上。

    这仿佛天公发怒的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入了江边村民们的眼中,他们先是兴奋,后又焦虑,当江面上涌动的潮水,终于退去,从叫嚣的恶鬼,变成沉默的败兵之时,村民们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所有人都发出了热烈的欢呼。

    那个主持河神的老者,甚至朝着于无谓所在的方向,行了跪拜之礼,以为他是天神派来斩妖除魔的使者。

    在他的带领之下,村民们陆陆续续,全都向着于无谓,跪拜行礼。只有那个作为祭品的女孩儿例外,她被捆绑在小小的独木舟中,高声欢呼,目含期待,朝着云中发问:“你真的是神仙吗?为什么不早点来,是因为我吗?”

    于无谓没有心思回应他们,他施了个隐身法,从天上落到江面,把鲶鱼河神的身体收起。

    这条大鲶鱼,能成为灵修,说明其多少具备些先天神魔的血脉,因此其血肉皮股,都具备一定的价值,可以用于炼丹制符,再不济,还能拿给通明、花缤等人打造几把兵器。

    收掉鲶鱼尸身之后,于无谓下潜到水中,这条鲶鱼既然已经成神,那说不定就有了人类性情,水下可能存在祂的洞府。

    然而令于无谓失望的是,水下确实有个大洞,但只能说是个洞窟,这个洞窟实在过于寒碜,就和乡民挖的地窖差不多,甚至还没有地窖平整,里面也没有留存任何物品,不过从生活痕迹来看,的确是大鲶鱼的“家”没错了。

    想来这条大鲶鱼成为河神的时日也不长,没有传承,甚至没有和其他修行人交流过,所以还来不及收集什么宝贝。

    于无谓在水下逛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也没有再见到有化妖迹象的其他生物,于是浮上水面,这时候江边的村民们依然匍匐在地,向着江心跪拜。

    就在这时,他灵机一动,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气机,从江边,朝着自己涌。

    这种气机让他感觉有些熟悉,似乎有点像附在他身上的怨力,但是似乎又有一点不同。于无谓心念流转,用上了从九迎风那里总结出的神力探察法门。

    此法一出,反映到他神念种的景象又有不同,身体之外,除了原本那圈黑漆漆的怨力之外,现在还附着上了斑斑点点的白光,看上去就像是夜空中点缀的星辰,十分轻盈。

    而且,这些星光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而究其源头,自然就上江边那些村民。

    看上去,这似乎是一种和怨力相反的信力,给人的感觉也和怨力截然相反,轻灵、神圣,但是这些信力并不能和怨力互相抵消,二者之间也没有互相反应,甚至还能安然相处,附着在一起。

    这说明不管是怨力还是信力,其本质上并非两种相反的力量,于无谓对神道研究不多,但他从直觉上判断,怨力和信力,二者之间,恐怕同质远多于异质。

    心中念头闪过,于无谓便踏着江水,从江心朝着岸边而去,由于他隐匿了身形,所以江上的人并未发现他的存在。靠近了之后,凭借自身过人的耳力,于无谓已经能够分辨出江上村民间的谈话。

    其中一些人谈话的内容引起了于无谓的注意,因为这些人打算将江边的河神庙推倒重建,然后再为他塑像膜拜。

    这些村民有的认为于无谓是天上下来的神人,也有的认为他才是正牌的河神,甚至还有人从雷电联想,认为于无谓乃是雷公降世。总而言之,这些人已经认定于无谓乃是一位神明,决心从此以后就膜拜他,只是关于于无谓究竟是什么神,他们暂时还没有定论。

    对此,于无谓哭笑不得。不过他虽然没有专修神道的打算,可是他也不想去阻止这些人的行为。

    凡夫俗子活在世上,苦难已经够多,大概只有神明才能给他们的生活增添一点无谓的希望,然而就算是这一点希望,也容易被邪魔外道所利用。

    如果这些人把信力投放到自己身上,那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

    于无谓虽然没有回馈这些村民的打算,可至少不会像翠玉仙子或者鲶鱼河神一样,欺压残害他们。

章三八 宝船

    斩杀鲶鱼河神之后,于无谓又前往另外三个妖神所在之处,这三个妖神的实力比鲶鱼河神更弱,根本没有做出像样的抵抗,就被于无谓斩杀了。

    于无谓甚至认为,如果李玉昆去寻找一个精通武技的读书人,带上行印,只怕同样能够解决这几个妖神。

    虽然当今之世习武的读书人越来越少,以至于“士子”这个与充满战争意味的词语,都被人和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联系在了一起,但勇武有力的士子也并不是完全找不出来。

    毕竟儒门是一个一心寻古的流派,其中崇尚儒门六艺之说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不同人理解的六艺有所差别罢了。

    解决掉妖神,于无谓便径直回返,朝着白檀县飞去。

    等他回到郡守府的时候,九迎风也回来一段时间了,九迎风遇上的妖神比于无谓遇上的要更加厉害,但九迎风实力也更强,就算没有浩然之气镇压,解决几个小妖怪也是轻轻松松。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于无谓和九迎风打了个眼色,便一起向李玉昆提出辞行。

    李玉昆感谢了他们的帮助,也不挽留两人,但是却说希望他们能将韩志带走。

    “他的事情我们已经了解了,若是以往,对韩志这样的人,直接按律法处置便是,可今时不同往日,局势非常,我希望二位能将他带走,让他从凡世消失掉。”

    李玉昆没有解释原因,于无谓对此也不感兴趣,但是于无谓却不愿带上韩志这么个人,在他看来,韩志就是一个无耻小人,当初留他一命,纯粹是给儒门面子,希望将之交由儒门处置罢了。

    他道:“郡守何必如此麻烦,若依由我的心思,韩志这种人就该直接一剑斩杀,方能为滦阳十余万百姓解恨。人死了,自然也就不会泄密了。郡守若是担心尸首不好处置,那也好办,只要我施法,顷刻之间就可将之化为灰烬。”

    李玉昆道:“于道长若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不过人的脑袋可不像是韭菜,割了就长不出来了。韩志犯下大罪不假,但他也不过是一枚受人摆弄的棋子,方才他已经向我发誓洗心革面,从此不问世事,一心专研圣贤道理,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还望于道长能留他一条性命。若是于道长不方便带着他,那将之带到别国,扔下不管就好了。”

    李玉昆说完,韩志也站出来苦苦哀求,既然李玉昆都这么说了,那于无谓也就无所谓了。

    对凡俗所谓的罪恶,他在乎,却也没那么在乎,若能行公道,执正义,他不介意顺手为之,若不能,他也不会心存芥蒂。

    反正他身边已经带了一个凡人,那再带一个,也增加不了多少负担。

    至于九迎风,作为巫族,他的道德观念和人族更是大相径庭,对这类事情,从来都是冷眼旁观。

    于是于无谓点了点头,道:“那我就承郡守之情,暂时庇佑他一段时间。”

    韩志闻言,感激非常,连连欠身向于无谓致谢。

    李玉昆亦是向于无谓躬身行礼,他也只道,这个要求对于无谓却是有些过分了。

    接着他又向韩志道:“古人云: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又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夫如是,则能补过者鲜矣。望君诚心正意,有始有终,方不负受你祸乱的滦阳百姓。”

    韩志再礼,道:“志定谨记在心,不负李公教诲。”

    等这两个人把那套繁文缛节搞完之后,于无谓给拿出一些药粉,给韩志易容,然后又给他换了一件衣裳,这才离开郡守府,和等在外面的韩志等人汇合。

    回合之后,众人前往白檀县城外的码头,准备坐船东去,前往余杭。

    白檀和滦阳一样,都在枝江岸边,但白檀不论是地形还是政治地位,都要比滦阳强出太多,因此这港口亦比滦阳繁华不少,真有些舸舰弥津,舳舻相继的意象。

    本来像这种大港口的客船,通明这种藏头露尾之辈是不可能上船的,不过出来之时,郡守府的陈参正就已经考虑到这一层,正好看守城门那个军士来府汇报机宜,便被他顺手拉来给于无谓等人作陪。

    有他作保,那客船的管事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只是苦了那个守门的军士,先前还刀剑相向,转头却要给人家作保人,这算什么事儿?

    于无谓等人倒是没这么多心思,有心思的花缤和韩志认不得那军士,认得军士的于无谓和九迎风对这些事情则毫不在意。

    于是在港口等候小半日之后,客船终于起锚,向着东方缓缓启程。

    ……

    枝江两岸宽阔平坦,因此这条发自西方群山的大河,在汹涌奔腾了数万里之遥后,也不得不放缓了前进的步伐,变得平静起来。

    所以单论速度的话,乘船其实远没有骑马来得快捷,哪怕这等大船均是日夜兼程,不到港口绝不停歇。

    不过乘船自然也有乘船的好处,速度上船只远逊于车马,舒适性上却是车马拍马难及的。尤其是现在于无谓他们乘坐的这种客船,宽十余丈,长三十余丈,比许多海船都要庞大,可谓是水上巨兽。

    尺寸如此巨大的船只,不论江面上的风浪有多大,都足以保证船体的稳定,同时巨大的尺寸也带来了巨大的空间,整个宝船分作五层,其中下两层是船工的居所以及动力舱所在,上两层则完完全全是供给客人居住游乐的场所,各类服务应有尽有,几乎可以看作是一个小型的水上城镇。

    甚至有不少人,在这宝船之上一呆就是数月乃至数年,身上的钱财不花光就不会下船。以至于有些想要攀附权贵之人,都将此船当成结交人脉的一种捷径,就算是节衣缩食数年,也要攒一份钱上船来凑个热闹,

    哪怕是于无谓这样的修行之人,见到这样的大船也不得不发出赞叹之声。虽然修行人用于长途旅行的云舟比这宝船还要巨大数十倍,可那毕竟是修行人的造物。而只靠凡俗的技艺,能造出这样的艨艟巨舰,其才智巧力亦非常人可比。至于其中消耗的物力民力,算来只怕更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

章三九 卖关子

    于无谓对这种巨大的客船很是好奇,他道:“这么大的船,就算是在海上航行,也没有问题吧,不知道远去东海,需要什么样的船只?”

    对他这个问题,韩志通明等人都一无所知,倒是花缤懂得更多一些。

    他道:“我们脚下这种,乃是平底宝船,在江面上或者近海航行还好,若是想要进入深海,这种平底船就有些吃不消了,要么改用尖底船,要么就得要将平底船的料数再加大,增加吃水深度才行。”

    “不过我好像没有听说有船只往东海深处去的,据说东海广阔无涯,上面还有海妖横行,非是人力所能企及。”

    九迎风接过话茬:“若是法力足够深厚,直接飞遁也不是不可,否则的话,最好还是乘坐云舟前往,海上时有风暴,寻常的飞舟根本抵抗不了,一不小心就会倾覆。”

    于无谓“唔”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九迎风显然是在提醒他,不要试图用飞舟渡海。

    众人在枝江上飘荡了数月,等到余杭的时候,天上已经飘起了绒绒细雪,进入冬季了。

    余杭的港口比白檀更大,也更繁华,因为这个港口不仅是内河港口,还是一个海港,在这里,像于无谓他们乘坐的这种客船大小的船只,都有数十艘,甚至比之还要巨大的大海船,也能见到。

    放眼望去,尽是连绵不绝的巨大船帆,遮天蔽日,可谓是舳舻千里。

    在船上的这段时间,于无谓和九迎风主要的时间都花在了修炼上,余下一些时间,则不时指点下花缤和通明等人,虽然他们在境界上还没有大的突破,可也算是正经的学习了修行之法,和过去那种野路子截然不同。

    而韩志似乎还真是转了性子,整日待在客房当中,闭门不出,一心专研儒家典籍,一直到下船的时候,他都依然保持着这个状态。

    这倒是令于无谓颇为吃惊,看来这韩志的毅力倒也算不上差,毕竟是能当上一县守君的人,就算是靠着专营投机才搞到的位子,可对一个没有背景的人来说,哪怕是专营投机,也同样需要杰出的能力。

    下船之后,于无谓拿出一些钱财,交予花缤,并道:“你先去城中找个大些的宅子,然后将之买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就住在余杭了。”

    其实于无谓到余杭来并无特别的目的,不过当初在西湖剑派时,他算了一卦,卦象提示他东行。

    正是在东行途中,于无谓经过了滦阳,并和九迎风重逢,经历了翠玉仙子等事,在这个过程中,他收获不小,可这些收获,并不能帮助他早日定鼎枢机,凝成符箓真种。

    因此于无谓只得继续前进,而从此前遇上的线索,以及正常的思路来看,吴越国都余杭都是一个绕不开的地方。于无谓打算先在这里待上数月,看看会不会有所收获。

    若是在余杭还是没有收获的话,那他就只能冒险继续东行,前往海上一游了。

    只是东海深处凡人绝迹,完全就是海兽和修行者的地盘,他一个小小的通神期修士,在缺少同盟支持的情况下,就算有些特别的手段,也很难保证安稳。

    只是若要在余杭长期居住的话,光买下一栋宅子并不够,还需要给自己一伙人谋个正经的身份,目前于无谓的打算是盘一间药铺子,让花缤帮忙打理,自己就当个幕后“老板”,免得深居简出,引人注目。

    花缤应了声“诺”,拱拱手,就要准备离开,这时九迎风却开口了:“于兄弟不必如此麻烦,正好我在余杭还有些产业,于兄弟就住到我那里去吧。”

    这倒是意外之喜,于无谓闻言,道了声“好”,于是众人在九迎风的带领之下,前往他在城东的住处。

    九迎风的产业规模不大,也就两间药铺子,和于无谓的想法可以说是不谋而合。

    不过他的宅子是真不小,于无谓一行七人,每人分去一个房间之后,仍有留有很大的空余。而且此地偏僻幽静,四周草木掩映,竹树环合,很是适合他们这种修行人。

    安顿下来之后,于无谓就没有再外出过,一门心思投入到修炼当中。

    现在他已经是通神后期修为,可哪怕已经在宝船上修行了数月,他距离通神期圆满,神魂洗炼完成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于无谓估计,若无其他机缘的话,最少也要两到三年,才能完成这一过程。

    而这,还是因为他有风雷造化炼神图以及山河图鉴辅助,若非如此,只怕等三十岁的寿元大限到了,他也未必能通神圆满。

    当然,从修行理论上来说,踏入通神后期之后,就有机会定鼎枢机了,但那一来需要机缘,二来神魂洗炼圆满之后再尝试进阶的话,根底也会更圆满一些。

    如此,一晃又是十余日过去。这一日,在静室中修行的于无谓,却是久违地迎来了一位访客。

    说访客其实不太准确,因为这人正是此间的主人九迎风。

    “哗……”门扉无风自开,一道声音自内室传来:“九道兄,有事么?”

    九迎风笑了一声,道:“于兄弟到余杭之后,还没有出过门吧?今日雪景正美,我是来邀于兄弟踏雪游城的。”

    于无谓念头一转,只道九迎风肯定不是因为这等俗事叨扰自己,如此说,不过是卖个关子罢了。

    于是他也笑了一声,道:“也好,既然九道兄诚心相邀,那我就看看这南国的雪景,和我们西北的大雪山比起来,究竟何者更胜一筹?”

    他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调动阳阳算符推算,想要只道余杭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值得九迎风关注的事情。

    九迎风想要在他的面前卖关子,却是找错了对象。书生不出门,那肯定是个书呆子,于无谓不出门,却未必就不知道天下事。

    然而,这一算,却是令于无谓大吃一惊。

    这余杭城中的天机,竟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完全遮蔽住了。

章四十 雪巷

    这股力量谈不上有多强大,就像是一张蒙在九天之上的轻纱,似乎风一拂,就能将之吹起。也正是因为不够强大,所以城中修士的六感和灵觉才没有受到影响,于无谓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但是在遮蔽天机上,这层轻纱的效果却是实打实的,而且度上把握的非常玄妙,使得人事难以被窥测,物象推算却畅通无碍。

    于无谓曾经从宗门典籍中了解大,在此方世界的上空,覆盖着一圈云层,从日轮之上投射下来的阳光,有很大一部分都被云层反射掉了,否则的话,归元界早已是一片焦土。但是这云层又并不将外界投射的光完全遮蔽,所以大地上的人们,还是能够看到日出月落,星隐辰现。

    这层轻纱也是这样。当于无谓想要推算具体的事物发展走向之时,感受到的就是一片混沌,而当他只是试图了解吉凶之时,却又能得到一个清晰的结果。

    吉。

    不过这个结果并没有让于无谓感到有多高兴,毕竟遮蔽天机如果是某位大能所为的话,那他遮蔽得了天机,也一样能篡改得了于无谓得到的“天机”。

    九迎风见于无谓满脸疑窦,主动问道:“于兄弟怎么愁眉苦脸的,莫非是在修行上遇上了什么难题。”

    于无谓摇了摇头,然后将自己刚才的遭遇说了一遍。

    九迎风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事,脸上同样露出了吃惊的神色。这也不奇怪,虽然他在余杭住了挺长一段时间,可他毕竟是巫族,不通术数,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也没有这方面的能力。

    其实当年巫神在时,巫族也有很多术数的手段,所以许多巫族修士才会被世人称作“术士”,只不过那些手段其实都是神道法门,必须要通过巫神这个核心施展,巫神隐没之后,巫族在这方面的手段,就彻底断绝了。

    但是九迎风比于无谓要更乐观一些:“其实余杭有这等遮蔽天机的事物也并不奇怪,要知道,这城中可是有数位儒门大宗师坐镇的,而且余杭皇族传说乃是泰皇后裔,手里掌握着什么神兵秘宝,也说不一定。”

    “泰皇?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存在这么一位大能修士。”于无谓倒不是不知道这个名号,传说古有三皇,分别号称“天皇、地皇、泰皇”,其中泰皇又被称作人皇。

    但是此种说法就和道门典籍中的“三清四御五方五老”一样,都是将某种概念拟人化的说法,而最初的时候,世间其实并没有这么几位主宰宇宙的大能。

    当然,前者在天庭建立之后,情形又有不同,如今天庭之上,除了三清之位被视作道尊分身,悬而不授之外,六御五老都是有对应神灵的。也就是说,这些名号其实是先于神灵出现的,天庭众神,也只是根据各自司职、修法不同,占用了不同的名号而已。

    只是“天皇、地皇、泰皇”三位,目前好像还没有听说有谁因之成道的。

    看于无谓表情,九迎风就知道他又想多了,他解释道:“此处的所谓泰皇,并非是三皇中的泰皇,而是一位上古灵修,封号泰伯,时过境迁,当初的上古灵修王朝早已灭亡,其留下的诸多小国中,余杭反倒算是一流大国,所以这位先祖的名头,也跟着一,从泰伯,到泰王,再到泰皇路上涨。”

    原来是涉及上古灵修王朝,于无谓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倒是解释地通了。

    在巫神隐没,巫族迁移之后,灵修曾经短暂地兴盛过,并统一了归元界中,人族聚居地的大部分区域,建立起一个强盛的灵修王朝,其取“囊括八荒,周流六虚”之意,自称为周。

    只不过灵修之法太过艰难,周朝在短暂兴起后,又很快衰落,留下一地小国,今日归元界人族的格局,甚至可以说,就是那时候奠定的。

    当今六大修行流派中的儒门,也是在周朝期间兴起,并逐渐成为主流的。

    搞清楚了这一点,于无谓算是稍稍放心了些,不过他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先天紫气飞云遁时刻准备着,一有变故发生,马上就能逃脱。

    两人并肩出了门去,今日的风雪果然不小,将外面的城郭染成一片银白,九迎风道:“这么大的风雪,这在往年是很少见的,只怕朝中该有不少人为此而着急了。”

    于无谓点点头,道:“更着急的恐怕是那些衣不蔽体的贫民,这个冬天,他们恐怕过不去了。肉食者虽然着急,可风再大,也吹不到他们,雪再大,也冻不着他们。”

    九迎风看了于无谓一眼,笑道:“怎么着,于兄弟有心出手赈济民众?”

    于无谓摇摇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于某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般心思。生老病死,水火风灾,这都是天地间的劫数,任谁也逃脱不了。”

    “兄台此言差矣,水火风灾,这是天劫不假,可满城黎庶,忍饥受冻,朱门显贵,犹自歌舞,这便是人祸了。”这时候,旁边突然有一道洪亮的声音插进来。

    于无谓、九迎风二人此时早已远离了人群僻静处,周围不时有行人擦身而过,不过有人上来搭话,却也是他们没有料想到的。

    他们循声望去,原来是名年轻的士子,他穿着颇为朴素,但是脸色颇为红润,额头光洁饱满,显然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也不至于沦落到忍饥挨饿的地步。

    于无谓再以望气术观之,发现其人胸中有一团正气萦绕,竟是一位学有所成,练出了浩然之气的“年轻高手”。

    这样的人,其学识想必也不会差了,但是于无谓无心和他争论,于是他道:“某乃方外之人,随口一说,还望君子勿怪,扶危济困,还是需要寄托于庙堂之上,这个道理,君子应该比我懂。”

    语罢,便施施然离去了。那年轻士子摇了摇头,似乎很不赞同于无谓的言论,还想再说,抬头却已经见不到二人身影,巷中空空荡荡,唯余一地白雪。

章四一 告示

    薄薄的冰雪覆盖在街道上,和泥浆混杂在一起,使得道路更加泥泞。但是溜滑的道路却丝毫不能对于无谓和九迎风造成阻碍,他们步履轻快,穿街过巷,很快,于无谓的耳中便传来阵阵人声。

    于无谓笑道:“九道兄今日出来,难不成是要买什么东西?”

    九迎风摇了摇头,故作神秘地道:“我什么也不买,至于为什么叫你出来,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穿过这条巷子,两人的眼前豁然开朗,此处,便是余杭城中的最大的坊市了。各色店铺、商贩,乃至巫医僧道,三教九流各色人物都汇聚在此处,真是一个热闹繁华的所在。

    九迎风丝毫不理会四周商贩的招呼,带着于无谓,穿过人群,径直往前走。

    于无谓跟在他的身后,目光却四处张望,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眼下这情景,确实有些不太对劲儿。

    于无谓试探着道:“这坊市当中的江湖人……是不是太多了点?”

    九迎风笑着摇了摇头,道:“还不够多,接下来几天,只会更多。”

    于无谓不明就里,但他寻思着,这些人聚集在余杭城中的原因,和九迎风把自己叫出来的原因,只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两人都是修行有成的高人,尽管这坊市当中人来人往,几可谓是摩肩接踵,但两人却像是沙地里的泥鳅,江河中的游鱼,游刃有余地在人群当中穿行,很快,便走到了这条街道的尽头,来到一堵城墙之下。

    城下下面围着一圈江湖人,男女老少都有,十分热闹。而在圈子当中,则是一名衣着玄色罩袍的官吏,他手按着刀柄,倚在墙根上,冷眼旁观,似乎在维持此地的秩序。

    官吏旁边,还贴着一张黄色的榜纸,上面用朱红色的篆字写着告示。这种篆字是吴越国的官方正字,但是辨认学习起来十分困难,就算是读过几年书的人,也未必能认识几个。所以现在告示外边的那个圈子中传出的声音,倒是十有八九都是在念诵告示上的内容。

    于无谓目力极佳,虽然只是待在人群外围,但也能轻松看到告示上的文字,至于辨认,更是不在话下。

    这告示乃是余杭国主发出的,其大意是几,日之后,便是冬至,按惯例,冬至日是每年最盛大的节日之一,余杭国主要率群臣吏民至北郊祭天,而今年冬至日与往年有一点不同。

    在祭天之后,余杭国主还要举行祈禳法会,广邀天下奇人异士出席,为余杭百姓祈福禳灾。到时候这个祈禳法会还要搞一个斗法,允许整个余杭的百姓观战,国主也会亲临法会。

    看完告示之后,于无谓总算明白,这余杭城中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江湖异士了,想必都是冲着这祈禳法会来的吧?

    但是九迎风把自己叫出来,难道就为了看这个?

    于无谓转头望向就迎风,后者感应到他的视线,也跟着回头,九迎风笑道:“于兄弟,你对这告示是怎么看的?”

    于无谓嘿嘿笑了两声,道:“国主要为万民祈福禳灾,这是天大的好事,刚才那个忿忿不平的小兄弟,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为国主山呼万岁,喜极而泣的。”

    九迎风也笑,“哭或许有,山呼万岁,却不一定。”

    于无谓不再开玩笑:“依我看,只怕祈福禳灾是假,为余杭国主延年益寿才是真吧,九道兄可是得到了什么内幕消息?”

    九迎风点点头:“于兄弟看得准。风雪乃是自然之力,岂是说停就停的?因势利导或许有可能,可余杭如此广大,又能导到哪里去?说到底,祈禳法会只是一个借口,让那些能出门看戏的人有个地方宣泄,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至于那些出不了门的,他们连门都出不了,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呢?”

    顿了顿,九迎风继续道:“我这里确实有些内幕消息,据说这次祈禳法会,东极城也会派人参与,而且会后,他们还要组织一次易宝大会。只是不知道向来只在海上发展的东极城,这次怎么会把手伸到内陆中来的。”

    “东极城?”于无谓轻咦了一声,前段时间,他还在考虑是否要去东海一趟,没想到现在,东海上的修行者,却已经先在余杭城中出现了。

    对东极城,于无谓是早有耳闻。据说那是修行界中,排名前五的巨大城市,城中往来,皆是修行之人,其中甚至不乏长生真人。

    “不错。正是东极城。于兄弟可知道东极城的来历么?”九迎风道。

    于无谓道:“有所耳闻,但不太清楚,请九道兄为我解惑。”

    九迎风道:“我也只是一知半解,我姑妄言之,于兄弟你姑且听之。东极城来历据说颇有名堂,乃是如今天庭四御之一的东极青帝成道之所。”

    “东极青帝成道之所?这有什么特别的么。”于无谓重复了一遍。天庭四御,换算下来,其实也就是玄门地仙层次,这等人物确实是大能不假,或许一个念头就能毁城灭国,但要说他们的成道之地有多特别,那就是无稽之谈了。

    西湖剑派出过的地仙少说也有数十位了,却也没见其驻地因此产生什么特异的变化。

    若说道尊佛祖两位的成道地和别处不同,那于无谓可能还勉强会相信。

    九迎风笑道:“若只是成道之地,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但若是成道前的道场呢?若是道场当中有东极青帝留下的秘宝和传承呢?于兄弟你会不会动心?”

    “不管你会不会动心,我们这些散修肯定是会动心的。传说中,东极城的兴起,正是由于海外散修成群结队地来此寻宝,以致于最后,许多人干脆在此常驻下来,不再寻宝探索,而专做修士的生意。”

    “你说的都是过去的事,那现在呢?现在东极城又是个什么情况?该不会真的有人找到东极青帝的传承了吧。”于无谓奇道。

    “据说有,但谁也不确定。至于东极城的现状,其实很容易想到,我问你,东海之上,什么势力名头最大?”

章四二 三山

    “九道兄的意思是……三山?”于无谓略一回味,心底便有了答案。

    他出身西北,对东海上的形势不甚熟悉,可此界声势最为煊赫的那些个势力,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东海之中,称得上圣地门阀的,只有海底龙宫一家。可若论势力广大,则龙宫还要排在“三山”之后。

    所谓“三山”,乃是“方丈、蓬莱、瀛洲”三大宗门的统称。这三大宗门都是一流大派,又系出同源、一气连枝,三家联合起来,便是海底龙宫,也要礼让三分。

    东极城能成为东海之上最大的城市,以及东海修行界的贸易中心,其存在必然获得了三山的支持。

    九迎风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于无谓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接着道:“如此说来,这次易宝大会,我们还真不能错过。”

    于无谓如今已是通神后期,阴神大成的修为。

    乐观点看,通神后期距离形神合一的还丹境界只有一步之遥。机缘一到,便可凝聚真种,正式踏入这一境界当中。

    可正是这短短的一步,却又是一道难以翻越的天堑,无数修士都被其阻隔在外,终身难以翻越。

    于无谓只知道自己成就还丹的机缘在东方,可东方地域如此宽广,究竟是东方的哪一个地方有机缘,于无谓也只能随性而往而已。

    故而这场由东极城举办的易宝大会,于无谓绝不能错过。要知道,此次易宝大会乃是东极城进军陆上的第一炮,其中珍奇异宝绝不会少了,若能在此获得所需之物,那于无谓也就不用再舟车劳动,扬帆出海了。

    ……

    冬至日。

    上天似乎毫不在乎凡人的祈求,这夜的风雪尤其猛烈,余杭城中又有许多房屋被压垮,天明以后,城中又多了无数流离失所的灾民。

    看着城中的种种乱象,于无谓不住摇头:“吴越国的首善之地余杭都是如此,附近的城镇乡村情况只会更加不堪,这一次,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九迎风道:“此事自有各州牧县守去操心,于兄弟不必多虑。”

    于无谓叹息道:“道理我自是懂的,风雪乃是天地伟力,贫道这点微末道行,就算想要出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只盼这次祈禳法会,真有高人出手,能让此地居民安歇几日。”

    托了大雪封城的福,偌大一个余杭城,街道上却是冷冷清清,偶尔有几道人影出现,也都是似于无谓和九迎风这样的修行者。

    他们的目的地都一样,具是位于城北的祭天法坛,祈禳法会正在此地举办。

    于无谓和九迎风算是来得晚的,他们到时,法坛已经被团团围住。这些围观之人,不论有无修为,反正看上去,都是一副修行人的寻常打扮,似乎对寒冷的天气毫不在意。

    于无谓稍一估算,此地竟然围了有近千人,由此看来,这趟还真是热闹,只怕是附近自忖有几分本事的人都过来了。

    在围观的人群中,于无谓还发现了好几道不弱于他自己的气息,另外还有几人遮遮掩掩,修为似乎还在还丹之上,由此可见,这场法会还是吸引到了不少有真才实学的修行者。

    不过这些高手全都和于无谓一样,隐藏在人群当中,没人上到法坛之上展露本事。

    此刻在法坛之上,两个卖相极佳的道人正在“斗法”。不过这两人虽然看上去都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实际修为却不怎么样,只得长息境界,甚至还不如跟随在于无谓身边的江湖人花缤。

    好在这两人武功还算精湛,又带了不少的符篆,打起来倒是像模像样的,很有修士斗法的味道。

    两人斗了一阵,终于分出胜负,于是一人被抬下场去,场外又有一个道人上来,这人修为倒是比前两个高一些,达到了明窍境界。这等修为,在江湖上,也算是宗师级数的高手了。

    果然,此人一上去,声势又有不同,先前获胜的道士在他手上甚至一招都没走过,便被打落台下。

    于无谓稍稍来了点精神,本拟接下来应该会有好戏看的,岂知一连过了七八轮,都没出现什么出彩人物。

    如此,于无谓也觉得无聊,便拉了九迎风打算要回去。九迎风对他笑了笑,然后传音道:“你且朝北面看去。”

    天子南面而尊,北边坐的人物,自然就是余杭国主。于无谓按九迎风嘱咐,朝着余杭国主那边看去,只见那余杭国主也是呵欠连天,显然亦是觉得比试无聊。

    于无谓道:“这个余杭国主看起来像是个识货的人物。”

    九迎风道:“这是自然,吴氏系出泰伯,应当不是虚言。只是天下承平日久,儒门势大,吴氏能保留下多少传承很难说。”

    于无谓这边和九迎风说话,远处的余杭国主也叫来宫中侍者,附耳密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人被那明窍道人打落台下,趁此间隙,一名宫人走上台来,对着众修道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废话,直到最后,才说明了重点——余杭国主会向此次斗法的胜者追加奖励,而且这奖励价值很高,包含了完整的丹诀和部分步虚之术。

    此言一出,台下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连空气中的寒意似乎都因此被驱散了不少。

    虽然知道余杭国主定然会拿出重宝收买人心,可于无谓没有想到在这等公开场合,就有完整丹诀和步虚术流出。

    他本人对此倒是毫无觊觎之心——回风观拥有从气动到劫法的完整传承,他根本不需要假求于人。

    可对散修而言,完整丹诀再加上配套的步虚登空之术,几可谓是无价之宝。不仅是那些通神境界的散修,就算是还丹修士,也都对此眼热,他们中的许多人,进入还丹境界也只是侥幸而已,手中根本没有可以用来修持进境的法门。

    于无谓感叹道:“丹诀和步虚术都舍得拿出来,这余杭国主真是下了血本。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竟然有法门经典,这余杭皇室为何不差遣自家弟子修炼,反而以之招揽外人?”

章四三

    九迎风是知道很多秘辛的。他挥一挥袖子,将四周的声音隔绝,然后注视着北面的国主,用嘲弄的语气道:“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国主若是尧舜,还要臣子做什么?”

    尧舜是上古灵修王朝的君主,以贤圣闻名于世,更是儒门所推崇的君主典范。

    于无谓历史学得不好,但他听出了九迎风的言外之意:儒门不会允许皇族修习道法。

    果不其然,九迎风接着便道:“当今灵洲各国的王族、皇室,几乎都和儒门有过协定,承诺绝不修行玄、魔两家的法门。不仅如此,你们玄门似乎也和儒门有过协定,详细的内容,应该是记录在‘玄儒会盟纪表’之上。”

    “玄儒会盟纪表”,作为玄门的一员,于无谓还是头一次听说有此物的存在。不过他也没有感到不好意思,玄门太广大了,又有多少修士乃至宗门,敢说自己对玄门的掌故了如指掌。

    于、九二人私下密语,法坛上的气氛则在余杭国主的奖赏刺激下,彻底热闹起来了。通神乃至还丹境界的高手接连出场,其中虽无名门大派弟子出现,但据于无谓观察,有几人修为根底很是扎实,在散修中算是绝对的佼佼者了,比各大门派中不成器的弟子还要好上不少。

    “这两人都不错,就看余杭国主有没有眼光了。”于无谓和九迎风对上台去的修士们品头论足。余杭国主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最后共有七人被请入宫中,这七人没有一个虚头巴脑之辈,全都是有真本事的。

    在这热闹的氛围当中,很快便临近午时。预定的祈禳祭典即将召开,斗法比试也就在宫人尖细的嗓音中走向结束。

    不过围观的人群并未散去,因为相比界此前的斗法,接下来将要进行的祭典,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不久之后,先前被请去面圣的修士们又都回到法坛之上。和面圣时杂乱无章的穿着打扮不同,再出现时,这些修士统一穿着庄重素雅的青色道袍,似于无谓这般眼力好的,还能看到他们道袍上绘制的山河湖海,珍奇异兽。

    这七人回到法坛之后,神色皆肃穆,中有一人似为领头者,只听他大喝一声:“布阵!”紧接着大袖一挥,便有二十八面青幡自其袖中飞出,每七面一组,分列四方。

    二十八面青幡迎风招展,法坛之下一片哗然,“袖里乾坤”、“芥子纳须弥”,惊呼声此起彼伏。参加此次法会之人,还是以低阶修士居多,其中许多人都是凡俗修道人,终其一生,所见所得,也不过就是明窍境界,和普通的武林豪客没有区别。初次见到神通道术,自然是惊讶异常,连心神都受到巨大冲击。

    不过在于无谓等识货之人眼中,这一手实在平平无奇,也就是看上去威风罢了。

    青幡中央,七名道人脚踏禹步,须发飞扬,口里念念有词。很快法坛外的众人就感受到一股悸动,自法坛中央层叠而出,并迅速朝着四方上下扩散开来。

    尤其是由下而上的那阵元气波动,更是强烈异常,浓郁到近乎能在人多肉眼当中显现出来。在这元气波动冲击下,天空中郁积的厚重云层,也开始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法坛外的众修不论修为高低,感应之能都远超常人,他们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天象的变化,于是,场中又是一阵骚动。

    于无谓和九迎风对视一眼,都感觉事情不简单。

    九迎风道:“于兄弟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

    于无谓眉头微皱:“这是驱散风雪的阵法不错,但是仅凭台上这七个人,还有那二十八张青幡法器,不该闹出如此巨大的动静才对。”

    或许在旁人的感应当中,所谓的阵法,就是修士、法器以及周围的环境,以某种特殊的形式结合在一起,然后便能调动四周的天地元气,发挥出巨大的力量。

    这样的想法不能算错,但似于无谓这等灵觉机敏之人,则能感应到更多寻常人难以发现的东西。

    这个阵法一启动,于无谓便发现,九天之上有一道十分隐秘的灵性降下,落在那二十八面青幡之上。

    这是神道的力量,尽管天庭诸神和玄门仙修可谓是同出一源,气息灵性都极其相似,可二者的力量来源终究不同,寻常修者发现不了,于无谓却能清晰地将二者分辨开来。

    有人在请神!

    在祈禳法会当中,请神并非禁忌,反而是十分寻常的举动。毕竟人间修士的力量大多有限,许多涉及国家社稷的大事,都需要借助天上诸神的力量。这本来也是天庭的其中一项职责,此地,也就是所谓的祭天法坛,当初修建的目的,也在于此。

    然而,让于无谓感到奇怪的是,法坛上七名修士摆出的仪轨,却毫无请神的痕迹。尽管神道仪轨、玄门阵法,皆是脱胎于阴阳四象、五行八卦,但在具体的仪轨上,差别还是相当巨大的,对此稍微有所了解的修行者,都能一眼看出其中的差别。

    更让于无谓感到奇怪的是,那股从天而降的灵性的隐秘性。一般来说,神袛降法,其个人气息都非常强烈,有时甚至还会有十分浩大宏伟的景象出现,绝不会似现在这般遮遮掩掩。

    毕竟神祗降法也不是白干活儿,除了祭祀者向他们贡献的祭品之外,在凡人中加强自身的存在感,乃至于凡人的香火信力,都是神祗们所想要的。

    而像现在这般遮遮掩掩,一般来说,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此地有神祗的法师存在,其利用和神祗的亲近关系,向神祗传递了遮掩自身存在的祈求;二是那位神明不希望自身的存在被普通人知晓。

    当然,二者兼而有之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想通了此间关节,于无谓念头一动,身上便有一股微弱的灵机传出,朝着正中的巨大法坛扫去。

章四四 泰阳

    经过这段时间的探索,于无谓对混沌阴阳符的使用,可谓是越发得心应手。

    比如现在,当他想要窥探阵法背后的隐秘时,就同时用上了混沌阴阳符对神念的遮蔽、对感应的强化,不仅如此,他的神魂当中,二元算符也在快速运转,利用术数的方式,对难以窥视的隐秘进行推衍。

    法坛上的七名修士虽然修为不差,但对于无谓的窥视却毫无察觉,他们依然按照既定的计划,一丝不苟地将改变天象的阵法推向高潮。

    随着时间的流逝,城中之人对天上变化的知觉也越来越强烈,哪怕是普通人,也能感受到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他们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甚至都难以分辨其真假,但是在这股冥冥之中的力量引导下,许多居民都因此打开房门,来到室外。

    一出来,众人才发觉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呼啸的寒风,也骤然停歇。而当他们下意识地抬头朝天空看去时,更是发觉,原本厚厚的云层,竟然逐渐有了松动的迹象。

    ……

    当久违的阳光拨开厚厚的云层,落到余杭城中时,所有在室外的居民,都不禁由衷地感到欢喜,并招呼家人出门,共同分享这难得的喜悦时刻。

    当喜悦的冲动过去,更多的人,则开始思考,为何刚才还呼啸着仿佛要将全城之人吞噬的风雪,此时就像一条得了主人命令的疯狗,突然间便安静了下来。

    这种情况下,自然就有人想到了城里前几天张贴出来的告示——在冬至这天,国主陛下将会举办祈禳法会,为全国子民祈福,希望风雪能早日消散。

    当这种记忆和此前的“错觉”混合在一起时,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试图找出其中的联系,并向他人阐述自己的发现。而当他们的猜测从其他人处获得了验证时,他们便越发相信,这便是事实。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不顾沉淀的积雪,涌上街头,并朝着祭祀法坛而去。

    在这一刻,若是有人飞到余杭城的上空,从天上往下俯瞰的话,就能看到一幅壮观的景象——人流像是奔腾的浪潮,沿着余杭的街道,从四面八方,向着祭祀法坛涌去。

    众人到来的时间恰到好处——阵法的变化到达极致,云层被完全驱散,法坛上的七名修士须发飞扬,衣袂飘飘,其变化之激烈、奇特,着实叫这些从四方涌来的居民大开眼界,更满足了他们对世外高人的一切想象。

    下一刻,阵法的变化停止,领头的道士收起二十八面青幡,带领法坛上的所有修士北面而朝,并高声道:“禀奏陛下,风雪已经散去,幸得天颜垂顾,今夜城中百姓当可安然入睡了,此万民之幸,余杭之幸!”

    修士们拿了吴越国主的好处,话当然是怎么好听怎么说。但是在落在自发而来的余杭居民耳中,含义则又有不同。

    这一刻,忠君爱君之情,在无数人心中翻涌,于是,人流又像是积木牌一般,不顾冰雪的寒冷,接连着跪伏在地。一时间,山呼万岁之声,响彻余杭。

    ……

    于无谓冷眼旁观这一幕大戏,他现在大概也明白吴越国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正如他猜测的那样,这个改变天象的阵法,根本就不是法坛上的七名还丹修士所能撑起的。

    就在法坛的正下方,另外还有五道于无谓也不敢碰触的晦涩气息,于无谓估计,那才是阵法的真正主持者,至于台上这七名修士,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至于吴越国主如此大费周章的原因,于无谓猜测,多半还是和昨日九迎风所言“泰皇传承”有关。

    更具体的原因,于无谓就没有兴趣了,毕竟“泰皇传承”和他毫无关系。何况吴越国主并未使用任何伤天害理的手段,于无谓也就没有出手探查、通传儒门和西湖剑派的理由——除非能将来证明,国舅爷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吴越国主的授意。

    ……

    正如于无谓所猜测的那样,在祭天法坛的地下,还有一个巨大的祭坛。

    此刻,祭坛中央,有五个身穿青衣的法师正在作法。而在祭坛之外,一名高大英俊,身着黄袍的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

    “有人在窥探此间。”黄袍男子声音低沉雄浑,一开口,便有一股淡淡的压迫感。这是久经上位养成的气质,而黄袍男子,正是当代吴越国主,泰阳。

    在泰阳身边,还有一位身着玄青道袍的年轻人。这年轻人面相普通,就和寻常道人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其貌不扬的他,站在泰阳身边,不仅没有被泰阳的风采压过,反而让人有种二人平分秋色之感。

    年轻人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小猫,听到泰阳发话,他捋了捋黑猫背上的发毛,眯起眼睛笑道:“不过是只好奇心旺盛的小猫咪罢了,陛下不必在意。”

    泰阳道:“道长知道此人的来历?”

    年轻人道:“你不是好奇,是谁破坏了你在枝西郡的布置吗,喏,就是他。”

    “嗯?”泰阳眉头一皱,脸色显露出几分愠色,但旋即又舒展开来,似是对着年轻人怀里的黑猫道:“小猫的好奇心不能太重,否则的话,很难长大。”

    年轻人把黑猫藏到宽大的道袍袖子当中,依然笑着道:“陛下可不要把它吓坏了。小猫虽然孱弱,但终归是有主人关爱的,可不好伤着它。”

    “虽然外面那人破坏了陛下的布置,但却没对我们的根本计划造成影响,何况,在枝西,他也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方法印罢了。”

    “道长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只是……”泰阳顿了顿,语气忽然一转,道:“鸿蒙道?还是西湖剑派?”

    年轻道人摇了摇头:“都不是,不过我们的线人,曾经在西湖中看到过他,而且似乎和骊山派、天轩阁的真传弟子关系匪浅。”

    “呵!”泰阳冷哼一声,“又是这帮圣地门阀。”

章四五 宰执

    尽管泰阳看上去已经服软,但是年轻道人还是对其感到担心,这次谋划对瀛洲很重要,他不想在此关键时刻节外生枝。

    年轻道人神念一动,很快,房间中便有一道青光亮起,一名青衣法师自其中出现,观其面容,正是此前在地下祭坛作法的五名法师之一。

    “拜见叶真人。”青衣法师在东极城地位颇高,其人虽非修士,可神通法术不算差,差不多有玄门步虚层次,但在年轻道人面前,却显得毕恭毕敬。

    被称作叶真人的年轻道人坦然受了这一礼,然后才笑着道出自己内心的担忧,“颜法师熟悉俗务,对此可有好的解决之法?”

    颜法师思索片刻道:“此事说难也不难,我们和那于道士并无利益冲突,凭其人的修为,也不可能发现我们的谋划,就算他对钱启的所作所为有所了解,也不可能牵连到我们身上来。

    因此,只要想办法将之引开,避免以后的行动被其察觉,此事就算了了。时机恰当之时,甚至可以借他人之手将其除掉,如此一来,便可无忧。”

    叶真人点点头:“如何将其引开?”

    颜法师道:“既然其人和西湖、骊山等大派亲传有所来往,那身份来历想必也不会太差,此等人不在宗门中静修,反而跑到余杭这俗世中来,定是有所图谋。既然如此,我们便投其所好。”

    颜法师果然是精于俗务的好手,这一番分析,听得叶真人连连点头。接着,颜法师又详细论述了如何“投其所好”。

    “祈禳法会即将结束,在法会结束后,我们会举办易宝大会,这位既然凑了祈禳法会的热闹,那肯定也不会错过易宝大会。到时候,我们便有机会打探其人所需。”

    易宝大会是借着东极城的名头展开的,尽管稍微有点见识的修士都知道东极城背后站着谁,可是对一家以贸易作为立身之本的势力而言,维持中立十分重要,哪怕这种中立只是表面上的。

    叶道人并不关心易宝大会,但是他很认可颜法师的分析:“此事便交由执事去办理。不过,除非能确保万无一失,否则绝不可伤了其人性命。”

    颜法师拱了拱手,道:“颜某定不负真人所托。”

    ……

    余杭城,宰执府。

    在吴越国,国主是礼制最顶层,是万万人效忠的至高存在。国主之下,则由宰执总领一切行政事务,军队之外的各级官员,都受宰执节制,可以说,宰执府就是另一个朝廷,甚至是真正的朝廷。

    近日连天大雪,城内城外的交通都近乎瘫痪,不过宰执府非但没有因此闲下来,反而更加忙碌。

    临近晌午,处理了一上午公文的朱宰执起了身来,打算稍微活动下筋骨。他今年七十有八,身子骨确实不比从前了。

    年月消磨了这位老人的皮肉,却也同样将其精神打磨得更加澄澈。几乎就在起身的这一瞬间,朱宰执平静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

    “嗯?”朱宰执拄着拐杖,转身朝北方望去,目光穿过无数砖泥木石的阻隔,落在祭天法坛之上。

    按照礼制,冬至日的祭天法会,群臣吏民都应该参加。作为百官之首,他这位宰执更是在典礼当中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

    然而今年的法会与以往不同,几乎可以说是完全违背礼制,因此群臣百官都拒绝参加。不过群臣百官也没有打算阻止国主陛下举办这场完全不合乎礼法的祈禳法会。

    他们太过自信了。

    “过于自信了。”朱宰执摇了摇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朱云。”

    “朱云在。”

    “派人将陈太常和张司寇请来。”“注意隐蔽。”

    ……

    “两位分掌礼制和刑罚,可曾有感受到任何气息异动?”

    陈太常和张司寇对望一眼,一起摇了摇头。但他们眼中满是凝重之色,朱宰执虽然老了,可他毕竟是德隆望尊的“贤人”,又执掌吴越国相印,感应非常敏锐。他说有气息异动,就定然不会无事发生。

    张司寇是一位面目威严的中年儒者,他沉思片刻,向前一步道:“我这便以司寇之印探查,若有邪魅宵小胆敢在余杭附近作乱,便休想逃过的我的眼睛!”

    朱宰执点了点头,道:“请司寇放心施为,我和陈太常为你护法。”

    司寇是九卿之中转司刑狱的官职,因此司寇之印在侦缉、刑罚方面,有着巨大的威能。不过张司寇受限于自身修为,若无宰执和太常相助,很难发挥出司寇之印的全部威能。

    ……

    余杭皇宫。国主泰阳赤裸着上身,在宫苑之中练习拳法。其人肌肉勃发,龙行虎步,虽是随意锻炼,游移之间身侧却隐有风云伴随,武道修为十分高明。

    便在这时,他眉头忽地一皱,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哼,老东西们又在不安分了!”他冷哼一声,额头上便有一道火红色的凤凰印记显现。紧接着,其人脸上丝许潮红一闪而过,然后又恢复正常。

    ……

    宰执府。张司寇紧皱着眉头,汗水不断从其额头滴落,脸色更是苍白无比,像是大病了一场。

    他虽用尽全力,形势却不容乐观。司寇印明明发现了神异之气存在,却始终无法锁定其位置。这让张司寇感到自责,若是由于他自身的修为问题,造成妖邪在余杭城中根植,那他如何对得起吴越的万兆黎民?

    一念至此,张司寇体内的浩然之气运转骤然加速,就像是冲破堤坝的洪水,开始肆无忌惮地向四肢百骸冲击。

    世上修行之法万万千千,唯有儒法能轻松地突破天地限制,将自身推向无可挽回的绝路之上。以自身的消亡来换取一线机会——此之谓“舍生取义”。

    张司寇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可就在这时,一支枯朽的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

    “停下。”老人的声音无比威严,仿佛言出法随般不可置疑。张司寇的心忽地平静下来,体内狂乱的浩然之气也逐渐趋于秩序。

章四六 各行其是

    张司寇用尽全力,乃至于赌上了自身的性命,仍未找出潜藏于余杭城中的那股不谐之气。

    但是他的努力并非全然无用,在场三人至少通过司寇印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余杭城中确实有一伙人心怀不轨,在暗中谋划着阴谋,而他们这些余杭的实质掌控着,却被完全蒙在鼓里。

    两位老人将受伤严重的张司寇扶至榻上躺好后,顺势在旁边相对而坐。陈太常叹息一声道:“谁人在暗行不轨,宰执心中可有猜测?”

    朱宰执道:“吾观八方之气,不谐者有二,一自海上来,一从天上来。二气皆为外力,余杭立城万年,文脉泱泱,外人能成此事,必有内应。”

    朱宰执说得隐晦,陈太常却是听得明白,他脸上讶色一闪而过,道:“果真如此,那此事可就难办了。”

    就算他们心中对祸首有所猜测,可只要手上抓不到证据,他们就不便动手。儒者以礼乐教化天下,自身更需严守礼乐,为天下表率。

    朱宰执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倒不信,其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首开祸事。

    不过我们也不能因此什么都不做,陈太常,一会儿我手书一封,你将之带上,按信上的地址,前去拜访韩松盛公,韩公精通易数,当可为我等助力。

    另外,我们虽然抓不到宫里的把柄,但他们行此大事,不可能一点行迹都不露出来,我们需要加派人手,不仅是宫里,那些王侯也得盯紧了。张司寇,此事便由你去办。”

    陈太常告手称是,待朱宰执写完书信后,便离开了宰执府,约莫半个时辰后,张司寇体内浩然之气渐渐平复,秩序俨然,于是也告辞别离去。

    宰执是有开府之权的,所以宰执府实际上就是宰执的办公地点,余杭和各郡的公文都会送到此处。时至岁末,各地送来的文书数量也开始多起来,向宰执汇报本年度的施政情况。

    朱宰执心中有事,便寻来今日积压的文书批阅。最上面一册,是枝西郡守李玉昆送来的,这封文书昨夜才送到了宰执府来,朱宰执还未来得及看。

    他将文书拿起,发现在正本之外,竟然还附了一封密奏。这密奏上附有法术,只有宰执本人才能感应到。他念头一动,以浩然之气引动身上宰执印的气机,那文书便自然而然地解开。

    李玉昆在这文书上汇报了枝西郡内发生的一些事,其中一件事讲到了枝西郡内邪神的活动。

    “简直无法无天,竟然还有县守与之勾结。”朱宰执眉头紧皱,越看越是生气,而当看到大将军钱启也涉入此事之时,朱宰执顿时便将这件事与余杭的异动联系了起来。

    “此辈定是谋划已久,恐怕吴越国从上到下,都已经被其渗透了。”朱宰执心里想着。

    大将军和宰执一样位列三公,有开府之权,两天体系并列而行,互不管辖。而且大将军府掌控着兵权,西边、北边防备邻国,海上缉拿海盗、保护商贸,南边对抗妖族,都是大将军府的职责。

    根据惯例,大将军向来是由吴越国主选任的,宰执府很早就想将这一权力拿到手中,但是一直未能办到。

    大将军乃是当朝国舅,所以他的行动出于谁的授意已经很显然。不过朱宰执仍旧不能以此为由发难,还是那句话,证据不足。就算扳倒了大将军,也不会对国主造成丝毫损伤。

    “倒是公文中提到这个玄门修士于无谓,有必要去和他接触一下。”

    李玉昆在公文中提到,为了避免滦阳县守韩志被杀人灭口,所以他命其跟随在发现滦阳妖邪的于无谓身边,而于无谓应该在数月前就从枝西出发,乘船前往余杭,算算时日,现在差不到也该到了。

    ……

    祈禳法会结束后,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于无谓和九迎风也是回到了住处。

    午饭过后,于无谓心念忽地一动,抬手抓住了一道绿光。绿光散去,露出其中那物什的真面目。

    于无谓扫了一眼,然后轻轻点点头:“果然来了。”这物什,正是由东极城发出易宝大会请柬。

    其上除却易宝大会的举办时间、地点以及进入方式外,还附有一份宝物清单,清单之上的物品,都是由东极城特地为本次易宝大会准备的,不仅都是珍品,而且从材料、灵植到丹药、法器乃至玄法,一应俱全。

    再过不久易宝大会就要开始了,因此拿到请柬后,于无谓便收了功行,起身去寻九迎风。

    九迎风同样也收到了请柬,两人估计,早上在法坛外的围观人群中,当是有东极城的人存在,其人会向具有相应资格的合适之人发出请柬。这也是于无谓和九迎风早上去会去围观祈禳法会的最主要原因。

    ……

    易宝大会在城中一座塔楼上举行,塔楼依湖而建,是一处有名的景观。不过今日虽是大雪封城,没有多少游人,这塔楼仍旧是被封锁住,不让外人靠近。

    神奇的是,午饭过后,塔楼外竟然还升起了浓雾,便是偶然有人从别处向此处眺望,也只能看到一片云烟缭绕。

    于无谓和九迎风结伴而行,见此景象,倒也没有感到奇怪。于无谓一眼便看出,浓雾实则是塔外的禁制产生的,除了掩人耳目之外,并无别的用处。

    这番布置确实很有必要,在易宝大会上,难免会有各种宝光显现,如无禁法遮掩,肯定会引起城中百姓的异动。

    于、九二人将请柬拿在手中,朝着塔楼方向而去,一路上未受任何阻拦。待穿过浓雾,眼前豁然开朗,露出了此地的真面貌来。

    塔楼共有九层,楼外竹树银装素裹,楼上则已经有不少修者到了,抬头望去,隐有灵光闪烁,显然是有许多宝物摆在其中。

    而在塔楼顶上,则另有一充满生机的浩大气息,那气息中正平和,却又有给人一种神圣高远之感,似乎遥不可及。

立个flag,要是没做到就当我没说

    老实说,人已经懒到骨子里了,根本没动力码字。但是看小说又实在不过瘾,追的书不是太监就是更新巨慢,每每看到高潮迭起处便戛然而止,澎湃的心绪难以平息,便又想打开打开电脑写一段,然而激情终究只是一时的,写了两三百字后就难以为继,所以本书虽然侥幸又重启了,更新也是少得可怜。

    我刚才计算了下,要是按现在每周两更的速度写下去,一年也不过就二十万字而已,那得何年何月才能写完?

    有过恋爱经历的朋友大概理解这种感受。越是相识多年的朋友,大约便越难变成恋人,恋爱多年的一对,最后多半也没能步入婚姻殿堂。反倒是那些才认识不久的人,说不定一两周就能确定关系,甚至没两年孩子也都会打酱油了。

    创作大概也是如此,拖得越久,写到结局的机会大概便越渺茫,因为作者心底的激情恐怕早就已经消磨殆尽了。

    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立个flag,从本周开始,我争取每周更新四章,加快剧情进度,减少总的篇幅,以便能早日完结。

    当然了,若是最后没能做到,诸君就当我从来没说过。

章四七 书

    “神道修士?”于无谓有些惊讶,向九迎风传音问道。此人气息,和他曾经交过手的翠玉仙子实在太像了。

    “是神道,却不是修士。是法师。”作为一名灵巫,九迎风在神道上的了解,称得上是半个专家了。

    于无谓了然,神道修士,指的是像翠玉仙子那样的,以自身为神,收集香火愿力为己用的修行者。神道法师则不然,他们的力量来源于其所崇敬的神明。

    “九道兄以为,这位法师是在哪位神君座下修行”于无谓心中隐有一个猜测,却不敢肯定。

    九迎风道:“观其神气,当是青华大帝门下。人皆道东极城中有帝君传承,看来,此言或是半真半假。”

    青华大帝便是东极青帝,这位全称东极青华大帝,班列天庭五方五老,又称五方天帝,地位极其尊崇。

    按两人收到的请柬所言,此次易宝大会分作两个档次。

    第一个档次在塔楼的二到六层,在这里,东极城会将收集来的宝物分门别类地展示出来,供前来参会的修士换取。

    第二个档次则在塔楼的第七层举行,那些高层次的宝物,大多都会在此展出。该档次的展会对与会人员也有要求,只有那些身份地位较高的修士才会被受邀参加。

    至于说在第八层中,是否还有更高一层的展会,两人就不得而知了。

    就整个修行界而言,于、九二人显然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不过在余杭城中,他们显然也算是拔尖的那一小撮,故而两人都收到了七楼的邀请。

    尽管收到了七楼邀请,于、九二人进去之后,却并未急着上楼,而是先在楼下逛了起来。

    不得不说,东极城不愧是东海上一等一的大商家,展出的宝物品类果真极其丰富,从常用的药材、符纸,再到很少有人使用的一些偏门法器、法术,在此都有陈列。

    后者没什么,但前者却很合于无谓的意,经过前段时间的消耗,他身上用来画符的材料早已所剩无几。

    有此机会,他简直是拿出了二道贩子的气势,大手一挥,便在此购入了大量的低阶材料,以至于东极城还专门派出了一位导购为其服务。尽管都是低阶材料,但数量一上来,那价值也是非同一般的,也难怪东极城将之当成大主顾对待。

    东极城的导购是个经验丰富的中年人,服务十分周道,对于无谓有问必答,令后者十分满意。

    由于七楼的展会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开始,故而储备好绘符材料后,于无谓又继续在五六层闲逛起来。

    总的来说,楼下的展会,也是遵循楼层越高,档次越高这一原则,像于无谓大量购入的那些材料,就基本上集中在二三层。

    而在五六层,则主要是一些高价值的丹药、法器、功法等等。其中有一些精品着实不错,若是流传到某些散修中间,说不得还要上演几场杀人夺宝的戏码。不过于无谓也算是身家丰厚,这些寻常散修求之不得的宝物,对他而言反倒用处不大。

    导购也是机敏之人,在发现于无谓对所谓精品兴趣寥寥之后,他当即转移了推销的方向,把重点从通用性强的精品,转向那些有所来历但是用途小众的奇特之物上。

    这个策略果真有效,于无谓对此类物品的兴致明显更高,还出手买下了其中一块来历不明的雷击木桃符,这一举动也让导购更加卖力地去推销此类奇特物品。

    一段时间后,导购跟着于无谓来到一张卷轴面前,这是一幅书法作品,看上去平平无奇,从上也感受不到任何灵气波动,但是既然能被摆在第六层,并且有一个单独的展位,就定然有其独特之处。

    不等导购介绍,于无谓便展露出了对此物的兴趣:“此书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

    导购赔笑道:“于仙长,此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仙长若能将之买下,我们何执事或许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于无谓“嗯”一声,点了点头,也不难为导购,不管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都说明东极城不希望将卷轴的来历公开。有时候,宝物的具体出处本身就是一种价值。

    “我给于仙长介绍下此卷轴的其他方面吧。”导购依旧热情,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从导购处,于无谓了解到了有关此卷轴的更多信息。按导购所言,此卷轴虽然未经祭炼,也没有任何神异能力,但是其材质却是非同一般。

    “此物以九转蚕丝织就,而且编织手法十分特别,根据我们的试验,其不仅水火不侵,而且等闲利刃也难以将其损伤。只卷轴本身而言,就足以抵挡寻常通神上阶修士的全力一击。仙长买来哪怕不祭炼,只用作防御性的内衬,那也是极划算的,九转蚕丝还有寒暑不侵之效。”

    九转蚕丝确实不凡,何况还是那么大一张卷轴。至于导购后面说的那些功效,对花缤那样的武林高手来说或许很珍贵,对于无谓这样的修士却没有多大用处。

    见于无谓神色毫无变化,导购继续道:“此书所用之墨同样大有来头,根据我们的鉴定,此墨中当是含有玄鸟精血,尽管量不多,但若是修行相应的功法,将之提取出来,也会对修行大有裨益。于仙长精擅符道,将来说不定也有用上此墨之时。”

    玄鸟形似燕子,乃是洪荒异种,如今已经很难找到了。若果真如其所言,卷轴上的墨迹含有玄鸟精血,那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卖点。

    于无谓笑道:“用很难用上,不过贫道还真有几分好奇,此书究竟是出自哪位大能之手,竟然如此奢侈,以九转蚕丝为布,以玄鸟精血作墨,却只是写下了这几个字,甚至连符器都算不上。”

    导购笑道:“这也正是我们所好奇的,不过我等福缘浅薄,虽然好奇,却难寻根源,只能将之拿出来,静候于仙长这样的有缘之人。”

章四八 交易

    于无谓略加思索然后道:“既然如此,带我去见你们这里的鉴定师吧。”

    归元界光是已知的历史便以非常久远,而修行界的存在更是比已知的历史还要更久一些。

    但是和凡俗不同,长久以来,修行界都未能形成一个可用的货币体系。无数劫以来,修士间的交易都停留在较为原始的以物易物阶段。

    和货币交易相比,以物易物自然十分不便,有许多有识之士都曾认识到这一点,并试图在修行界中建立起一套可堪使用的交易体系,但是他们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于无谓在闲暇时曾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认为修行界之所以一直无法建立统一的货币体系是由于以下两个因素:

    一是修行界中缺少一种可作为货币的,被修士们普遍认可的一般等价物。二是修行界过于分散,没有足够强势的权威为某种货币背书。

    但是修行界虽然没能成功建立起修行体系,可交易却是一种刚性需求,故而终归还是有一些可堪使用的交易办法。

    比如说在各大势力内部,或者在大势力的控制范围内,一般都会推行“功行”制度。

    该制度在不同势力的叫法不同,有的叫“善功”,有的叫“功勋”,还有的叫“法钱”,不一而足,都起到了一种类似于货币的作用。

    但是这种货币一般来说是没有实体的,其价值完全由大势力的信用背书,故而也只能在该势力所控制的范围内通行。

    而到了各大势力控制外的区域,又或者是在跨区域的交易中,则又回到了以物易物为主的交易方式。

    不过修行界终归已经发展了无数年月,各种物品具有什么样的价值,大致上都有了一定的共识。

    就好像法器存在等级,各种材料、丹药其实同样有品级,只不过这种品级不像法器等级那么直观,而是在日久天长的互相交易当中,逐渐形成的一套约定俗成的规范。

    因而近些年随着长途运载法器的发明,各地商贸往来逐渐呈现出兴旺发达的景象之后,鉴定师这一修行职业也开始越发吃香。

    比如此刻,于无谓面前这幅卷轴虽然被展示了出来,但下方却并未注明交易的条件,这就意味着想要购买该卷轴的话,购买者所给付的物品必须要通过鉴定师的认可。

    一般来说,出现这样的情况有两种原因:

    一是此物价值较高,所以议价的空间也大,需要经过买卖双方确认才能达成交易。

    二是卖家希望以之交换到某些特定的物品,

    于无谓话一出口,便表明他是个懂行的,导购脸上笑容更盛:“于仙长请随我来。”

    尽管是临时租用,不过东极城果不愧是东海上一流的大商家,不过数日功夫,已经把此处打理得像模像样。

    就在本层的中间位置,有一间虚掩着门的房间,负责本层事务的鉴定师就在其间。

    一进房间,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下来,外面的声音霎时消失不见。于无谓放出神念感应,在这房间当中,果然是布置了隔绝内外的禁制。

    而且这禁制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保证了房间内部的私密性,却又没有加入任何困锁、攻击性质的阵法,使得来客不必担心自身的安全受到威胁。

    负责此地的鉴定师是个皮肤白皙的中年修士,修为也不甚出众,从气息上看大约只有通神中阶左右。

    于无谓在导购的介绍下,和他客套了几句之后,便直奔主题。他从袖子中拿出一株约有千年年份的何首乌道:“梁先生以为,和卷轴相比,此物价值如何?”

    梁先生便是那中年鉴定师。至于何首乌,则是于无谓从山河仙府中带出来的。他曾经和九迎风一起探索山河仙府,从中得了十几株千年灵药,这何首乌是其中之一。

    梁先生似乎有些不以为意,单手把何首乌接了过去,将之稍稍靠近自己的鼻子,以手扇风,嗅了嗅其香气,然后他的神色便郑重起来,又从身上取出一件模样奇特的法器。

    梁先生操弄法器对着何首乌一阵探查,一段时间后,才又把法器收了回去,然后对于无谓拱了拱手道:“于道友久侯了,道友这支何首乌,年份悠久,更难能可贵的是,其品种和目前已知的所有何首乌都不相同,而且在修复灵性方面的药性极强,单论价值的话,足以和极品灵药相当了。”

    这就是在给何首乌定品级了,老实说,这个品级有些出乎于无谓的意料,他还以为最多也就定个上品灵药。

    极品灵药,基本上算是市场上流通的最高一等药材了,再往上一级,便是仙药,就算是最次一级的仙药,也是无价无市。

    “不过。”梁先生话锋一转,继续道:“道友的何首乌虽然价值不菲,换取此玄鸟卷轴已是绰绰有余,但若想要交换卷轴来历的话,却还是不够。”

    于无谓点点头道:“请梁先生开机吧,希望你们拿出来的消息,配得上你们要的价钱。”

    这卷轴的来历,于无谓是一定要知道的。因为就在见到卷轴的那一刻,他冥冥之中便有了一股感应,知道自己成就还丹的希望,恐怕就应在这幅卷轴之上了。

    尽管如此,于无谓却并没有在卷轴之上,发现到任何有助于他成就还丹的契机。故而他便将视线投向了卷轴的来历。

    至于说东极城漫天要价,则根本没被于无谓在放在眼里,因为不管怎么说,对方的要价,都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目前而言,成就还丹是他的第一要紧之事,其他事物,都还要排在后面。

    好在梁先生似乎还有一些操守,并没有真就狮子大开口,他道:“于道友只需再拿出一件,和上品灵药价值相当的物品即可。”

    上品和极品只差一级,真正的价值,却相差了十倍不止,于无谓一口答应下来,这买卖就算是成了。

    另一边,梁先生对这场交易同样十分满意。其实上头交待下来的任务,便是“伺候”好这位于道士,只要能让他离开余杭,那就算是亏本也无所谓。

    而梁先生不仅圆满完成了任务,甚至还小赚了一笔,这对他本人而言,就是双倍的提成。

章四九 命数

    交易成功后,于无谓就获得了这幅玄鸟卷轴的所有权,与此同时,他还从导购以及梁先生处,分别得到了一块玉符。

    玉符当中藏有的就是玄鸟卷轴的来历信息,之所以做成一式两份,也是出于保密的需要,这就和兵符一样,只有二符合一,才能获得其中藏有的信息。

    显然,东极城的主事之人们,并不希望梁先生或者导购之类的办事人员,知晓玄鸟卷轴的来历。这也更显示出其来历的价值。

    于无谓将玉符合二为一,神念探入其中,方知为东极城要价为何会如此高昂了。

    此物是东极城从一位散修处收来的,但散修其实也只是一个二道贩子,玄鸟画卷曾经过数人之手,而据东极城调查,其最初的拥有者,只是一个不识字的渔民。

    那渔民曾经网到一条大鱼,一般来说,大鱼肉质都比较老,他便将之杀了,打算自己吃,谁曾想,却从鱼肚子发现了一卷帛书。

    别看老渔民没读过书,可他毕竟活了很多年,道听途说也知道不少故事,其中有一个便是“鱼腹藏书”的故事。

    在那故事中,鱼腹藏书是和谋反联系在一起的,谋反可是杀头的大罪,老渔民被吓得不轻,更不敢将此事声张出去。

    不过“鱼腹藏书”究竟是实打实的在他面前发生了,加之老渔民后来运势不佳,他也觉得心慌,害怕是触怒了天神。

    于是他便到附近供奉太乙救苦天尊的道观中祈福,在道观中修行的道士知晓此事后,便花钱从老渔民处,将那帛书买了下来,然后又装裱成卷轴,卖给了另外一位修士。

    最后卷轴几经转手,才又到了东极城手上。东极城拿到卷轴后,也是花了许多功夫研究其上的玄异,又探查其来历,最后终于确定此物的真正来源。

    他们也曾派出人手,到那来源之地探查,不过最后却又退了出来,并决定将卷轴出手,留待有缘之人,至于他们在来源之地经历了什么,获得了什么,又为何不将探查进行到底,玉符上都没有交待。

    玉符之中详细说明了卷轴的来源之地,但同时也警告说,那里虽然藏有一件法宝,但是同样蕴育有大危险,大恐怖,若无万全之策的话,绝不可轻易进入其中。

    于无谓细细品味这最后一段话,内心同样惊异莫名,因为玉符中提到的来源之地,他也是知道的。

    那地方就在荥台山脉当中,于无谓在清剿翠玉神国时,曾经对付过一个三光上人,那三光上人自称知道知晓一处法宝所在,希望能用这个情报来换得一条生路。

    于无谓没有放过他,但也推算出了法宝的所在,就是荥台山脉中那处五阴汇聚之地的地底下。

    当时他出于谨慎考虑,只是在神魂中将那个地方标记了出来,却并未前往探察。然而没有想到,今日又得到了一幅从那里流出的玄鸟卷轴,更暗示那个地方和自己的道途有着巨大的关系。

    “难不成还真得去走一遭?”于无谓眉头微皱,在心里权衡着利弊。

    那个地方的危险,他是早有预料的,如今又有东极城的佐证。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一方可能拥有长生真人的势力,放弃一件可能获得的法宝,甚至将信物都出售?

    不过若是从术数的角度解读,此行他就算刻意去避免,恐怕也很难办得到。

    从在荥阳下船,到竹林除妖,然后无意间了解到翠玉神国的存在,最后发现荥台山中的五阴汇聚之地,再到如今玄鸟卷轴的引导。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一双大手,在推动着他朝玄鸟卷轴的来源之地前进。

    当然,这里面有他刻意追求成丹机缘的因素在,可从另一方面讲,这恐怕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天数”。

    若是天数已定,就算他今日选择了避开,后面也会有其他事情,逼着他不得不去。

    善骑者坠于马,善泳者溺于水,精擅术数的人,固然能通过测算天机,趋吉避凶,可每一次都做最佳选择,最后却未必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就像一条有着无数分叉的长路,人们选择时,往往只能看到眼前道路行走的难易,却很难知所有这些岔路,最后会将通向何方,是通都大邑,又或者是悬崖绝壁?

    不过作为一名术者,于无谓早在踏上这条道路的第一天,就做好了无力回天的心理准备。

    由于混沌阴阳符中禁制的存在,他唯有通过这条充满了荆棘与危险的捷径,才有可能在大限来临之前,踏入还丹境界。

    若非如此,而是像其他同门一般,按照宗门的安排按部就班地修行,到三十岁时,他能否有通神中期的修为都很难说。

    心中有了计较,于无谓也不再卜算吉凶,当即下了决定:这一趟,去!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如果这就是天数的话,那冥冥之中,肯定会有一线生机,唯一的问题在于,到了那个时候,他能否把握住。

    到了外间,于无谓找到九迎风,向他说了自己的打算。

    九迎风闻言,先是一惊,想要劝于无谓慎重,可旋即他又把劝说话吞回了肚子里,而是道:“虽然不知道于兄弟为何如此着急,可你既然已经下了决定,那我除了祝福和支持,也没有其他事情好做。于兄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便是,只要能做到,我一定尽力相助。”

    于无谓道:“能结识九道兄,是于无谓之幸。我只有一事相求,三年之后,我若仍旧没从荥台山中出来,希望九道兄能将此物带到西北回风观。”

    语罢,于无谓从袖子中掏出一枚玉符。九迎风将玉符接过,郑重道:“三年内,我会一直住在余杭,直到于兄弟归来。”

    交待好后事,两人又在塔楼中逛了一会儿,九迎风买了不少东西,于无谓则没有什么收获。

    然后,在第七层举办的真正的“易宝大会”便开始了。

章五十 孚感上玄还真赤书

    尽管都是以物换物,但二至六层的模式,其实更像是商铺售货,称不上“大会”,不过如今在第七层举办的,只有拥有一定实力的修士才能参加的这场活动,其实也只称得上是“会”,担不起“大”一字。

    这一场小圈子的聚会,加上召集方东极城,也只有不到二十人,而在这十八个人当中,通神修士只有三位,其余一十五人,从展露在外面的气息看,则全都是还丹阶的大高手。

    至于有没有修为更高的人物隐藏其中,那谁也说不准,九迎风不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么?

    场中之人互相打量了一阵,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时间到了,一位东极城的修士轻轻敲响了手中铜锣,在铜锣的清鸣声中,站在上首的东极城修士向众修拱手致意道:

    “感谢各位玄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这场易宝大会,这是东极城第一次在余杭举办易宝会,百忙之中,难免会有疏漏,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诸位多多包涵,针对各位玄真提出的意见,我们也会在以后的易宝会中努力改进……”

    接下来,那东极城修士又说了一些东极城未来的计划,什么“通江达海”、“互利共赢”、“繁荣吴越修行界”之类的美好愿景。

    这就是要宣告自身的存在了,对还没成气候的吴越国修行界而言,东极城也算是一个惹不起的庞然大物了。

    好在东极城姿态放地够低,言语里也多表露出寻求合作的姿态,这让本地的修士们都暗松了一口气。

    宏伟蓝图之后,上首的东极城修士才讲到和本次易宝会直接相关的东西:“接下来,我讲一下本次易宝会的具体规则。”

    “本次易宝会分前、后两场举行,前场由我来主持,本场将会出现的物品,诸位玄真想必都已经看过了,在我们送出的请柬之上,就有列出。当然,在清单所列之物外,我们还另外准备了一些珍品,供诸位玄真品鉴。”

    “后场则是自由交易时间,我们的鉴定师同样会为各位玄真服务……”

    上场的第一件物品是一卷完整的还丹术。

    “这卷《孚感上玄还真赤书》乃是百年前的洞烨子所创,或许有道友知道这位洞烨子的名号,其人以还丹之身,却能在东海一百零八岛之上占据一席之地,与诸多步虚修士争锋……”

    此物一出,立刻就把会场的气氛点燃了。别看在场的多是还丹修士,但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没有完整的还丹术传承,也因此,哪怕其侥幸踏入了还丹境界,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在还丹初阶打转了。

    自己都是侥幸踏入还丹境界,想要将之传承下去,再造几个还丹弟子,就更是难上加难,等到自己羽化之后,宗门享有的诸多资源,当即就要被别的宗门给抢占去。

    因此,一卷完整的还丹术,不仅是他们更上一层楼的希望,还是其开宗立派的根本保障,又怎么不叫这些还丹修士们眼热?

    更不要说,这《孚感上玄还真赤书》还是一位能力敌步虚的还丹修士所创,能越阶挑战的功法,何其之少?

    对还丹术一类的东西,于无谓当然是没有兴趣的,其实在得到玄鸟卷轴后,他参加本次易宝大会的根本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之所以还要参加七楼这场更高阶的聚会,主要还是想看看能否获得一些有用的物品,增强他自身的生存能力。

    于无谓没兴趣,其他人可不一样,当下就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还丹修士出价:“我愿以一件五炼的护心法器交换!”

    五炼法器算不上特别珍贵,但是护心法器却很难得,此物算是与还丹诀价值相当。

    “嘿,张老鬼,你把宗门传承之器都拿出来了,难道就不怕祖师爷半夜找你麻烦么?”当即就有与其人相熟的道人讥讽道。

    须发皆白的还丹修士冷哼一声,道:“你拿不出来更好的东西就不要说话,祖师若是在天有灵,也会支持我的决定!”

    那讥讽的道人笑道:“要是本座拿出来了更好的东西,你就把你家的青玉台借我睡个十年八年怎么样?”

    “我愿以一枚还春丹交换此诀!”

    通常来说,丹药的价值都相对较低,只有一种丹药除外,那就是延寿的丹药。还春丹就是一种延寿丹药,尽管其只能增加三十年寿命,却依然是有价无市。

    概因为延寿类丹药很特别,每一种都只能起效一次,但是却可以互相重叠。因此对急需之人而言,延寿丹药价值只怕一套还丹诀还要珍贵许多。

    比如此刻,于无谓就发现有数道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到了拿出还春丹的修士头上。不过其人既然敢拿出这样的好东西来,显然也是做足了准备的,当即毫无畏惧地瞪了回去。

    这两件东西已然足够珍贵,但是其他修士并未就此放弃,也是纷纷拿出自家的宝物,想要碰一碰运气。

    概因为这易宝会,往往并非是单纯的价高者得,而多是决定于背后的真正卖家钟意何物。东西虽然是东极城拿出来卖的,可他们也未必就是真正的所有者。

    又或者说,东极城和原始卖家签订了某种协议,他们会努力帮卖家换到某类特定的物品。

    这种情况是相当常见的,毕竟在市场比较割裂的情况下,人们想要换取自己所需的特定物品,往往是需要经过多次资源调配的,这也是东极城这样的大商家存在的土壤。

    九迎风甚至也插了一脚,拿出来两株剑形草碰运气。他曾经说过,自己想要改良巫法,使之更适应当下的修行环境,因此也需要一些好的玄法作为借鉴,开拓思路。

    不过最后那《孚感上玄还真赤书》还是被最早出价那位白发修士拿下,显然其人的运气不错,拿出的东西正符合卖家的需求。

    接下来,又有一些很是不错的物品拿了出来,掀起了数轮高潮。不过很可惜,其中并无于无谓所需之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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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符主介绍:
我有一符,可御剑,斩鬼,弑神,更可知天下,晓众仙,算尽苍生!
……想想都可怕。阴阳符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阴阳符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阴阳符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