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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默然     宋阀txt下载     宋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张宪

    一家人正兴高采烈的说笑着。徐胜起身走到弟弟身边,小声说道:“姐夫也在,你稍后见了他客气些。”

    听到“姐夫”两个字,徐卫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之后向四哥问道:“他怎么在东京?”怪事,东京成西天了?都赶着来取经?

    徐胜还没回答,徐秀萍在旁听闻,抢着说道:“当初爹不是写信到真定,请他们一家来作客么。那个,九弟啊,你万事看姐姐面上,还是多少给他留些脸面吧。”都说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这话还真是半点不假。那厮一来,三姐转身就忘了当日范经是怎么对待她和父亲的。

    但姐姐话已说到这份上,他还能怎样?清官难断家务事,爱咋咋地吧。正说着,便见姐夫范经扶着一位老妇从里面出来,三个年纪相仿的小丫头接连窜出,见了徐卫个个欢喜,小舅小舅地叫个不停。徐卫这才知道,三姐在范家的日子为什么不好过了。在这重男轻女的时代,连生三个女儿,实在算是“罪过”。

    满屋子的侄男侄女叫舅舅,徐卫一摸身边,想找个铜钱刮痒都没有。他从前做老千,布局骗钱,过的是担惊受怕跑江湖的日子,一有机会便狂欢作乐,那钱来得快去得更快。穿越到宋代,带起了兵,与士卒同甘共苦,身边自然也没余钱。

    徐秀萍是个心直口快之人,一看兄弟这模样,取笑道:“人家作官,家财万贯,我家兄弟这官作得,敢情一直在倒贴?”

    徐卫闻言大笑:“三姐还真说对了,我领着朝廷俸禄,还有官家赏赐,怎么身边总留不住个钱?侄儿们,先欠着,等小舅下次领了俸,一定给你们补上!”

    徐秀萍和徐王氏两个对看一眼,笑得十分暧昧,向弟弟道:“人无妻如屋无梁,又言男主外,女主内。你连个媳妇都没有,谁替你管钱?还不是大手大脚花了去?”

    徐卫看来心情不错,打趣道:“姐姐嫂子今天给我相一个合适的,明天我就娶进门,如何?”话一出口,惹得全家哄堂大笑。

    那一众侄儿侄女看来从前便对小舅舅极为亲近,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地聒噪个没完。一直含笑不语,乐得安享天伦的徐太公此时发话道:“你们把孩子领下去。”徐家两个妇道一听,心知老爷子怕是有事要说,便连拖带拽将五六个娃弄出客堂。这时,那范经才看着徐卫,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九弟。”当初,他在徐家趾高气扬,简直连岳父老泰山也没放在眼里,更不用提徐卫了。

    徐卫嗯了一声算是回答,那范经之母将他打量一番,笑着对徐太公说道:“亲家公,多年不见,你这季子出落得这般模样了。”

    徐卫听得眉头一锁,什么叫出落?合着我是大家闺秀?

    徐彰似乎不太想接这话茬,笑了一下。敷衍几句。范家母子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便自行离去。他们前脚刚一走,徐卫就问道:“真的全家都来了?”

    徐彰叹了一声,沉默不语。徐胜也是犹豫再三,这才道出原因,当日徐彰修书一封送往真定,请他们一家过来作客,也替范经徐秀萍夫妻两个调解调解。可那信送出后,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就在金军突然发动袭击,攻陷燕云之后,范家母子拖家带口出现了。刚来的时候,还死撑着脸皮,说是看在两家结亲,徐家老爷子又极力邀请的份上才来。可谁都知道,女真人攻陷燕云,真定危急。派出援兵又被金军击溃,那真定城里一片恐慌。不论贫富,纷纷南逃。范家被逼得没办法,这是来投靠徐家了。

    不至于吧?范家老爷子不是听说在京城作礼部侍郎么?大小也是个四品官,怎么范家不到京城来?徐卫疑惑不解。

    原来,范经母子二人起初倒的确是这么想的,可东京大名,谁近谁远?便想着先到大名,等局势稳定些,再去京城。可跟着徐家来到东京后才得知,范家老爷子是蔡京一党,已经跟随太上皇南逃江淮了。那母子二人初到徐家时,十分跋扈,在得知这事之后才稍作收敛。

    “太上皇以及随行官员不是回京了么?范父也应该……”徐卫又问道。

    徐胜苦笑一声:“回来更惨。前脚刚到京城,官家后脚就下了诏,一贬再贬,并流放广南安置,立即执行。你没瞧见么,范母现在对爹客气多了。”

    “贬到什么级别?”

    “贬到他现在要是见到你,都得作揖问安的级别。”

    徐卫心中暗思,被划为蔡京一党,那这位范老爷子的下半辈子可能都要在岭南吃荔枝了。那这么说来,范家母子岂非吃定我们徐家?咱还得替她养老送终?

    徐彰一直没有说话,听到此处,干咳两声,向儿子问道:“老九,你靖绥营要人吧?”

    怎地?难道老爷子要凭借在西军中的关系,给自己招兵买马?那敢情好!现在种、姚、折几家西军都有部队在京城,爹从前是西军勇将,廉颇虽老,威名仍在,如今又是步军司二把手,他要是出面,招几个统兵官过来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一念至此,上前连声道:“要要要!爹有什么好介绍?”

    徐彰瞄了他一眼,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徐胜见状。想起三姐那苦苦央求的模样,把心一横,说道:“爹,还是我来说吧。”

    徐彰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徐胜转向兄弟道:“九弟,坐下说。”待弟弟落座之后,徐胜这才道出缘由。范家老爷子被贬广南,按规矩,家属也要同行。可范母年迈多病,怕是经不起这山高路远的折腾,范经从前倒是受过荫补。可刚当上官就犯了事,又得罪了上头,结果被削职为民。他的意思是,能不能让徐卫在靖绥营给他谋个差事。一旦有公职在身,他就不需要追随父亲而去。这样,也能在京城落脚,奉养老母。

    “他怎么不自己跟我说?”徐卫冷笑道。

    “这不是抹不开面么?上回让你从家里扔出去,这次见面能主动跟你打声招呼,已经不错了。”徐胜这句话刚一说完,徐卫差点没跳起来。什么玩意?听你这意思,他主动跟我打声招呼,还是抬举我?我还该对他感恩戴德,痛哭流涕?

    “我说咱们家是不是忒厚道了点?爹,四哥,你们忘了当初他那副嘴脸?”徐卫一肚子闷气,没好气地说道。当日自己没拿大耳刮子抽他已经算是看在三姐面上,如今竟然把脑筋动到我身上来了,还想让我给他谋个一官半职不成?

    徐彰不接话,徐胜苦口婆心地劝道:“九弟,你看他们现在处境艰难,怎么说咱们两家也是亲戚,不是外人吧?”

    徐卫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直截了当地拒绝道:“我靖绥营不养闲人,他要是想当兵,就去应征,选不选得上我不敢保证。”

    徐胜闻言还想再说,徐彰却挥手制止了他:“不行就罢了。对了,老九,步帅不知何故,以贺乔迁的名义送来不少钱财。你跟他相熟,找个机会退回去吧。”

    徐卫一听,知道这是何灌在答谢自己。从来只有下级给上级送礼,何太尉这倒开了先河了。这钱若是退回去,反倒驳了他面子。只是,老爷子素来清正,见不得官场上这一套东西。自己若是让他收下,少不得又要听他念叨。想了一阵。点头道:“好,晌午我带走。”

    “九弟,姐夫的事……”

    “那啥,我去看看咱家这新居。”

    靖康元年五月,朝廷一连串的人事变动使得因太上皇回京而稍稍稳定的局势再起波澜。首先,有拥立之功的少宰兼枢密使吴敏受到御史中丞李回弹劾,赵桓免去其少宰一职。不久之后,言官又弹劾他包庇蔡京父子,再罢枢密使一职,贬为扬州知州。而李纲则被突击提拔为少宰,也就是尚书右仆射,最为亲近皇帝的宰相。未几,太宰白时中也被罢相,由徐处仁接替。

    太宰少宰,为执政官之首,号为首相次相,总领政务。短短几天,首相次相都换了人,这也就是意味着,国家的政策要变了。再看被罢免的两位宰相,白时中与吴敏只有一个共同的地方。金军打到黄河北岸时,白时中建议官家弃城逃跑。而吴敏,一直主张同金军议和。可以说,这两位宰相都是主和派的代表。再看徐处仁和李纲,前者力奏,建议储存粮草军备,以图长期抗击金军。后者就不用说了,被视为主战派的代表人物。官家将主和派执宰撤得干干净净,启用两位强硬的大臣出任首相次相,其用意不言自明。

    光是罢免主和派大臣赵桓还嫌不够,又任命西军宿将姚古为京河制置使,全面主持东京、河北、河东军务。赵桓认为种师道年迈难用,但其威名远震狄夷,又是军中德高望重之元老。思考再三,换任镇洮军节度使,两河宣抚使,命其出镇滑州,守卫黄河险要。

    同时,命姚平仲为河北制置副使,种师道之弟种师中为河东制置副使,同率西军,协同镇守府州的折家军,往救太原。

    消息一经传出,举国振奋!天下臣民皆以为官家决意对金强硬,一雪前耻之机不远矣!

    当朝廷大地震之际,徐卫正在牟驼冈专心练兵。五月十六这一天,步帅何灌以视察军务为名来到营中,随行的,除一班佐官外,还有一名二十左右的少年郎。

    何灌见那靖绥营士卒,经过一月训练,已经初步达到第一期要求,步伍整肃,井然有序,自然,离形成战力还有相当距离。其实,何灌虽对徐卫下了死命令,要求他在半年之内将部队训练出来。可实际上他心里也清楚,新编靖绥营要拉上战场,恐怕六个月是不够的。但为了让徐卫有压力,不得不这么说。现在刚刚过去一个月,靖绥营就已经初见雏形,叫他如何不喜?

    检阅完毕,本当打道回城,可何灌却说要留在营中吃午饭,说是与士卒同甘共苦。那五月天,气候已经炎热,他又坚持露天进食。顶着毒辣的日头,何灌徐卫倒是不惧,但一班步军司官员们却暗暗叫苦。个个满头大汗,如同嚼蜡一般勉强吞咽着大锅饭,有的实在吃不下去,便拿筷子不时地在锅里翻搅,作作样子。与何灌同来的那少年却是吃得津津有味,让一众前辈看得直皱眉头,有这么好吃?张御史平常都给他这儿子吃什么东西?谗成如此模样?

    “徐九,一班长官替你在这儿激励士气,你可要用心办差啊。否则,怎么对得起众位上峰的辛苦?”何灌见自己的佐官们个个都是一脸的苦大仇深,忍不住笑道。

    徐卫放下碗筷,作个四方揖道:“军中条件有限,委屈诸位上官了。”

    既为三衙之官,从前也都是有边功的战将,只是离开战场,在东京呆得太久,这些往日战将早已习惯了安逸的生活。听徐卫这么说,却还是得硬着头皮,说这是小菜一碟,从前带兵在外时,比这还苦的日子也过得。

    吃完了饭,何灌似乎有话要与徐卫说。假托自己还有些事情要查问,佐官们是留下等着,还是先行回城?那些个官老爷们哪时受过这等罪,纷纷告辞。那少年一直不说话,留了下来。

    何灌一直未曾介绍,这时才对徐卫道:“此乃监察御史张所之子,今天是慕名而来。”

    张所的名字徐卫知道,当初他与何灌设计将郭药师调出燕山前线,监察御史张所与灌为至交,帮了大忙。就是他接连弹劾郭药师诸多不法之事,才逼得赵佶不得不将郭药师召回朝廷问话。

    此时,那人上前两步,抱拳对徐卫说道:“久闻大名,只是无缘得见,不想徐巡检使竟然……”

    何灌见他语塞,笑道:“我替你说了罢,不想徐巡检使竟然如此年轻,是么?”

    那少年笑笑,默认了他的话。徐卫见此人与自己年纪相仿,却矮上半头。膀大腰窄,孔武有力。生得浓眉虎目,一双眼中,炯炯如有火光。再看他拱起的双手,满是茧皮,显然是经年累月习武所致。穿一领青色直裰,扎根腰带,收拾得十分利落。

    “张宪,你且去营中转转。”何灌说道。

    张宪领命,先对他一揖,又对徐卫一揖,这才离开。他前脚一走,何灌就笑道:“张所这儿子,虽生在书香门第,却无心科举之事。他老子急得不行,便说既然不愿从文,你练得一身好武艺,不去投军作甚?哪知这小子竟说禁军非我所向。这不,张所听说你在练兵,就托我给带来。”说到这儿,加重语气补充道“当然,用不用在你,我决不勉强。”

    张所为监察御史,掌弹劾纠察百官各司之责,虽然权职颇大,便连宰相也要忌他几分。但终究只是个从七品官,比徐卫还矮上半级,自然无法荫补儿子作官。不过,何灌之言怕是也有水分。定然是他向张所透露了靖绥营的前景,张所这才请他将儿子带来。

    “既然太尉都开了口,卑职敢不从命?”徐卫轻声笑道。可他心里,其实早就乐翻了天。靖绥营目前最缺的就是人才,得一个王彦,已经让他喜出望外。现在张宪主动来投,哪有不用之理?开玩笑,那可是历史上岳武穆帐下之绝代勇将!除了剽悍到变态的杨再兴以外,恐怕就数这位了。

    何灌颇为受用,稍后使一个眼色,徐卫会意,便领着他到自己帐中,命亲兵把守,任何人不得擅入。

    何太尉今天看来心绪颇佳,入了徐卫所住营帐,也不急着谈正事。而是关心起他生活来,一会儿说床太硬,一会儿说器具太简陋,带兵之人虽不比文臣舒坦,可必要的威仪排场还是需要的。

    徐卫随口应着,又说了一阵闲话,他才渐渐将话转到正题上来。

    “知道么?政事堂的执宰完全换了一拨。”何灌又坐在当天晚间那条破凳上,吱嘎作响。可人逢喜事精神爽,上回他是发了一通脾气,这番却连摇几下,自得其乐。

    这么大的事,天下都传遍了,徐卫哪能不知?遂点头道:“知道。”

    “可还有你不知道的。”何灌一改往日严肃不苟的作风,竟将衣摆一掀,翘起腿来。

    徐卫眼中光芒一闪而逝,侧首道:“哦?愿闻其详。”

    何灌招呼他坐下之后,自行倒上一杯茶水,喝了口,抿了抿嘴,似在细细品味个中滋味。真不知那半贯钱一箩筐的劣质茶叶有那么好喝?

    “不但执政换了,东京四周这几十万王师马上也要散了。”何灌话说一半,看了看徐卫反应,见对方留心倾听,续道“朝廷已经用李纲,其实也就是你所献之策,着手布置防务。如何,心里暗笑吧?”一个七品武官所献的策略,能被朝廷实施,这非但是大功一件,还是极为荣耀之事,自然该偷笑。

    可徐卫现在还笑不出来,紧紧追问道:“打了折扣么?”

    何灌一时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徐卫见状,解释道:“朝廷完全按照李相的策略执行?”当初在古刹相聚时,自己提出抗金策略,所有长官都称善,惟独三叔徐绍提出质疑,认为可行性不高。

    “那倒也没有,你所献之策,建议集西北、山东、京师之兵,固然周全,但如此劳师动众,耗费甚巨。官家斟酌之后,决定只以在京西军并府州折氏救太原,京师之兵防沧州、孟州、卫州、滑州一线,其余各府州县勤王之师返回本地。”何灌答道。

    徐卫听罢,霍然而起!

    何灌猝不及防,骇了一跳,诧异道:“你这是……”

    “那东京呢?”徐卫失声问道。

    东京?东京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西军群起救援太原,就算打不垮女真人,但金军若再度兵发太原,也休想前进一步,更不提杀到东京了。那沧、孟、卫、滑一线也有重兵防守,且种师道亲自坐镇,还有何忧?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诱敌深入

    还有何忧?何太尉在说笑?你忘了女真人之所以纵横天下。靠的是什么?说得肤浅点,靠的就是其骑兵无与伦比的机动性,来去如风,快逾闪电!金军如果再来,必然会采用上回两路分进的战略。一路取太原,一路出燕云。官家把东京四面几十万军队都散了去,表面上来看,既在救太原,又在黄河以北密集布防。好像万无一失,可这世上本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你把东京城剥得光溜溜,连根纱都不沾,金军两路无论哪一方突破宋军防线,都可直抵东京城下。这事好有一比,暗室中的油灯,能照亮满堂,惟独照不到自己脚下。

    官家把西北顾及了,也把东面想到了,可怎么就忘了东京这茬?历史上,金军两次攻宋,采取的都是千里奔袭,直取心窝的打法。因为女真人深知。他们刚刚灭辽,国内局势还没有稳定,如果逐步推进,中原王朝地大人多,打到猴年马月?所以,他们借着骑兵优势,千里突进,一刀斩首!

    面对女真铁骑,宋军有着先天的弱势,唯一能弥补的,就是仗着人多,地大,城固。密集布防,坚壁清野。这样,就算开战之初让他们占些便宜,但时间一长,女真人孤军深入,后勤补给就会出问题。如此一来,想不退兵也不成。

    当徐卫将这番顾虑说出时,何灌也隐约感觉到似乎的确有些不妥。但金军无论哪一路想要杀到东京来,都必须经过黄河。西路有大宋精锐的西军,料想问题不大。东边一线的各处要地都有重兵把守,黄河浮桥南岸,还有种师道在镇守滑州。你徐卫七千杂牌都能守住黄河,何况种公?

    徐卫却不以为然,纵观古今中外,没有哪条防线称得上万无一失。黄河之长何止千里?谁敢保证没有半点疏漏?不过。折家军,姚平仲,种师中已经率军去救援太原,如果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如今气候炎热,围困太原的完颜银术可确有可能暂退。太原之围如果解除,金军再南侵,其西路军又将重蹈覆辙,被牵制在太原一线。那么,最大的威胁仍在东路军。若金东路军想速战速决,还是会一门心思想着直取东京。但经历上次夺取浮桥失败的挫折后,这回肯定会另辟蹊径,极有可能绕开宋军重兵防守的黄河浮桥,寻找合适地点,以舟船渡河。宋军的战术历来保守,长于依托坚固城池防守,不擅野战。可能会出现金军在黄河以北从容寻找渡口,而大宋河北之军坚守不出的状况。

    一旦金军出现在河南地区,黄河天险不复存在,野战不可避免。但种师道上阵一生。实战经验无人可比,金军想一击而溃,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想到这一层面,遂向何灌问道:“官家给了种公多少兵马?”

    何灌一阵干咳,无言以对。在徐卫追问下才有些惋惜地说道:“这话别外传,官家认为种师道年老,不复往昔之勇,是以不肯重用。虽派其出镇滑州,其实并无兵马随行。”

    徐卫心头一沉,什么?又不给一兵一卒?这么说来,滑州兵力,就是大哥徐原那点部队?朝廷是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决定抗金,那就要不惜一切代价!上下一心,举国同力!如今虽然表面上对金强硬,却将李纲所陈之策打了折扣再实行。你打折扣就罢了,至少也在有限的条件下做最大的合理部署才是,怎么最重要的滑州和东京反而不设重兵防御?

    见徐卫忧心,何灌宽慰道:“无妨,上回被金军打到河北,很大的原因在于我方猝不及防。此番已作周全布置,女真人便是三头六臂也休想威胁帝阙。至于滑州么,已有万余兵力,且有种公坐镇,万无一失!就算他们想绕开浮桥,借舟船渡河,那河北诸镇都有重兵防守,岂容他安然通过?”

    徐卫不再说话了。如果连何灌这种一直对女真保持高度戒备的军中元老都这般乐观,那官家和文臣的态度可想而知。

    何灌见他这般模样,细细一思索。徐卫对宋金局势有深刻而清醒的认识。上次他断定金军必然尽速南侵,又推测其进兵路线,都被言中。这次的抗金策略,又是他提出来的,如果他认为不妥,那想必确有隐患。遂问道:“你认为滑州和东京有危险?”

    徐卫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以我们目前实力,御敌于国门之外已经无法办到。既然如此,就必须保证东京万无一失。”

    何灌半晌无言,确实,东京若有个闪失,大宋承受不起。带兵之人都知道,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然君失一策,则国破族亡。是得寻个机会,提醒官家才是。

    又说一阵,何灌起身告辞,再三嘱咐他用心练兵。徐卫应允,一直送出帐去,正要分别时,心中一动,突然问道:“姚平仲和种师中都为制置副使,谁节制谁?”

    “哦。这个我倒是想到了。当初官家有意让姚平仲独当一面,但我观此人……”姚家正受官家倚重,有些话,身为武臣,还是不要乱说的好。“但我向官家奏明,种师中为西军宿将,临敌应变非姚平仲可比。官家遂以种师中节制姚平仲。”听到这话,徐卫稍稍放心。种家两兄弟都为宋军名将,既有胆气,又富韬略,应该没有问题。

    送走何灌之后。徐卫立在帐前思量局势,一时竟入神。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人唤醒。定睛一看,却是张宪立在面前。心头不由一喜,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王彦张宪都为历史上有名的勇悍之将。如今都投身靖绥营,大大缓解营中缺少统兵官的局面。

    “徐指挥使,不知对于在下加入乡勇营一事……”张宪抱拳问道。

    徐卫一怔,笑道:“你能加入靖绥营,我求之不得,这样,就在营中作个都头如何?”徐卫这营中的都头可不比他处,禁军都头管个百十来个已经封顶,靖绥营的都头,却管着好几千人马!

    张宪听闻,脸上竟露出一丝惭愧的笑容:“指挥使,张宪知道,家父与何太尉私交颇厚。但你不必看何太尉情面而收留于我。”顿了顿,四周一望,瞧见那巡逻士卒手中长枪,心头一动,补充道“带兵之人,既要有临敌决断之智,又要有身先士卒之勇。请徐指挥使看我手段之后,再作决定如何?”

    他这话与徐卫平日教导军官的相思不谋不合。而且,他不想依靠关系,而想凭真本事出头,这样的人,值得看重。徐卫将手一挥,大声道:“不必。”

    “这是为何?”张宪疑惑道。

    “因为你是张宪!”

    靖康元年五月末,六月初,金国使臣王讷离开东京。宋廷拒绝割让三镇之地,拒绝大宋天子尊金帝为伯父。只答应赔款,数额也只有女真人提出的三成不到。同时,考虑到宋金战力的悬殊,以及局势的艰难。赵桓同意从今以后,凡两国文书,使节称呼等方面,在女真国号之前加“大”字,称为“大金国”。

    王讷在离开之前,当着赵桓的面威胁说,“不日复来者,必非王讷也!”意思就是说,用不了多久再来大宋的,就不是我王讷了!而是女真精锐,虎狼之军!

    金使走后,大宋新任的执宰们都围绕着备战这一中心,运转着行政。何灌上奏,言东京滑州,为咽喉之地,不得不防。请求朝廷加派兵力,以防不测。赵桓虽然也表示了赞同,但此时,他的眼睛盯着太原,并未引起重视。何灌再三劝说,朝廷才下诏给邓南道兵马都总管张叔夜,命其戒备,一旦东京有险,随时准备开拔。

    沧、卫、孟、滑等州,各自驻进大军。加固城池,修缮战备。因上番金军二太子斡离不从燕山一路打到河北,来去之时,都大肆破坏,劫掠。这几州的百姓南逃者甚众,往往十余里不见人烟。各州守将,按照朝廷指示,一切物资,能转移的全部转移,不能转移的就地毁坏。此举,遭到朝中文臣极力反对,李邦彦,白时中,张邦昌等人累次上书,奏请停止这种“害民祸国”之举,执宰李纲等人严辞驳斥,赵桓也不予理会。

    此事之后,朝中一段时期以内,保持着相当的“和谐”。主和派们知道,官家如今重用李纲等人,又接连提拔任用熟悉军务的武臣,是想一振萎靡之势。他们清楚,官家刚刚登基,雄心勃勃,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就可以左右局势,这个时候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所以,主和派大臣们集体收声,但他们不是改变了主张政见,而是等着看太原是否解围。

    六月,姚平仲,种师中两部计马步军七万有余逼近寿阳,遥震太原。寿阳为金军所占,有守兵两千余人。见宋军援至,十分轻视,出城迎敌。姚平仲请缨出战,种师中许之,只两阵,败金军,克寿阳,一时士气大振!而此时,折可求也奉诏率西军两万从汾州出发,驰援太原。

    姚平仲向种师中请求,独自率军取榆次,然后三军合进,太原之围便可解除。种师中权衡之后,认为此举可行,且符合朝廷分兵进击,稳扎稳打,不求速胜,但求威慑的方针。遂同意他的请求,但再三告诫,种、姚、折三军之间,务必同进同退。姚平仲应充,率军直扑榆次县而去。

    官军攻克寿阳的消息传回东京,不止官家赵桓欢喜非常,李纲等执宰也受到鼓舞。对于解救太原,朝廷上下十分重视,赵桓派人许诺,只要太原之围得以解除,就拜姚平仲为节度使!

    六月十三,姚平仲所部进抵榆次城下。不等休整,便下令全力攻城,金军守卫十分顽强,小小县城半日竟不能克。下令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攻,午饭之前,必破之!是夜,金军劫营,互有死伤。姚平仲十分恼火,六月十四一早,他倾尽全力,只一个半时辰,金军不敌,弃城逃跑。姚平仲整顿部队,一面单独向朝廷报捷,一面准备推进。此时,折可求兵至文水县,遇金军骑兵,下令停止前进,结寨防御。种师中驻寿阳,三支西军已对太原之敌形成三面合围之势。

    寿阳县城内,已被金军糟蹋得面目全非。城中未及逃离的百姓,男子绝大多数被处死,妇女亦不免遭到**,种师中带兵入城后,全城百姓仅剩八百余老弱妇孺。老百姓见官军收复寿阳,纷纷哭诉沦陷之痛。言金兵进城之初,便大肆屠城,强掳妇人至城西寺庙,肆意侮辱。知县等官员,在金兵入城之前就已殉国。

    种师中一面安抚百姓,一面派人到榆次传令姚平仲,紧守城池,不可妄动。又遣人向西,寻找折可求部。

    榆次为太原南大门,距离太原五十里不到。姚平仲攻占之后,积极准备,意图一举击溃金军,尽早解除围困。当他把这个意思向种师中传达之后,受到严厉警告。种师中勒令他没有军令,不得推进尺寸之土!眼下已是六月,气候十分火热,北军不习气候,正欲与我速速决战。若我军围而不打,并加以骚扰,待其士气低落之际再行进攻,事半功倍。种师中甚至还亲笔写信给他,说太原为兵家必争之地,榆次则为太原必争之所,金军理应重兵防守,即便沦陷,也该极力抢回才是。如今你轻易攻陷榆次,又不见金军复来,小心有诈!

    姚平仲十分不服,姚家种家都为西陲大族,今番进军解救太原,官家是看你老,才命我受你节制。如今我已占据榆次,眨眼之间便可进抵太原。你却命我按兵不动,分明是怕我姚家压过你种家风头!至于什么金军有诈之说,实属荒唐!彼见我三军合围之势,无懈可击,岂敢来抢?

    此后,围困太原的完颜银术可不断派出骑兵挑衅,姚平仲愤怒不已,部下也数次求战。无奈种师中连番严令其不得轻动,否则军法从事!

    六月,宋军近十万马步军,只与金军零星交手,互有胜负。时炎天暑热,金军士卒难以忍受,完颜银术可见宋军三支部队互为依托,不像以往那般急欲交战,数次挑衅失败之后,心生退意。而此时,宋军三支部队都以取得联系,约定七月之初,进兵太原!

    六月二十四,种师中探听得知,围困太原之敌已经收缩防御,似乎有撤兵迹象。部下都建议他联络姚平仲,倾力一击!种师中不为所动,约束部属,命人再探。

    寿阳县衙,被种师中临时充作帅府,这日,他正聚集帐下将校,商议军务。种师中比其兄种师道少八岁,年六十七,与其兄的油尽灯枯之态不同。他虽也年高,却是长须及胸,目光凌厉,身形纵然削瘦,但精神矍铄。全副披挂整齐,高坐于上。

    正与帐下将官商议进兵之期,忽听堂外一人疾步奔进,因为太过慌乱,一脚踹在门槛上,摔倒在地。不及爬起,已高声呼道:“经略相公!姚平仲进兵了!”

    种师中须发皆动,拍案而起:“几时进的兵!”声如奔雷,显然极其愤慨!帐下部将相顾失色,不是约定三军同进同退,姚平仲这是……抢功!

    “今日一早!”那人爬将起来,跪地报道。

    种师中矗立案后,神色冷峻,一言不发。帐下部将纷纷痛斥姚平仲不遵号令,擅自行动,已经触犯军法,应该从严从重处理!种师中仍旧沉默,事情已经发生,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姚平仲这一进兵,完全搅乱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策略。现在,他恐怕已经与金军交战。这样一来,等同于裹胁自己和折可求两军。若是进兵,便要与女真人硬碰硬,是胜是败尚是未知之数。若坐视不理,姚平仲必败无疑。

    “这竖子!坏国家大事!”良久,种师中厉声喝道。本来,金军士气已经低迷,他又与折可求约定进兵时期。到时三军同进,围歼太原之敌,大事可定矣。不料,姚平仲来这么一手,完全陷宋军于被动之中!

    “枢密相公?救是不救?”片刻之后,一战将小心问道。

    沉痛地闭上眼睛,种师中无言以对。能不救么?姚平仲若是为金军所败,士气此消彼涨,这数十日合围之功便毁于一旦!

    正当下令部队开拔,前往救援姚平仲时,外面士卒慌忙来报:“金军杀到城下!”

    大热的天,种师中这位沙场老将陡然感觉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姚平仲贪功冒进,金军应当集中优势兵力,围歼姚部才是。如今突然兵临寿阳城下……

    “经略相公!金军忽至,不知其虚实,眼下天色已暗,当下令紧守才是。”部将纷纷建议道。

    坏了!姚平仲中了女真人诱敌深入之计!自己再三告诫他,榆次轻易攻取,必然有诈。如今果不其然!寿阳城下的金兵,不是为了攻城,而是为了牵制我部,使我不敢前往接应!想清楚这一点,种师中毫不犹豫,当即下令道:“发兵!”

第一百二十章 烂招

    当清晨的第一丝曙光照射进东京城时。这座数朝古都已经活泛起来。经历了去年的惊吓后,东京百姓们现在似乎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生活。街市上,呼喝着号子的汉子正从马车上卸下新鲜的货物,各商铺的店主面上还带着睡意,拆开门板,准备迎来崭新的一天。一切,好像又回到战前和谐宁静的日子。唯有各商铺之前还心有余悸的百姓在排队采购货物,才能让人想起,这座大宋帝都刚刚经历了惊魂一月。

    徐卫骑着一匹黄骠马,单人独骑踏入城中。望见这热闹的场景,不知该喜该忧。前线已经传来几次捷报,寿阳榆次接连被收复,朝野一片欢腾。许多人都以为,太原之围解除只是迟早的事。种师中和折可求都是西军名将,姚平仲又是军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此三人合力,必能扭转战局。

    今年的气候较之往年有些反常,眼下刚七月出头,还是一大早,可仍旧热得让人难受,恨不能扒个精光。赤条条地窜进汴河里凉个通透。徐卫只穿着一件直裰,腰里也没系那条御赐的金束带。二十两重的纯金腰带,要是天天拴在裤腰上,也够让人受的。即便如此,那路过的行人无论男女,都不禁多瞧上几眼。

    有极个别认出来的,更悄悄传言,这都不知道?就是那大名乡勇营的指挥使,把女真狄夷挡在黄河以北五天五夜过不来的徐卫!听到这话的人不由暗暗吃惊,这般年轻?真是少年英雄,咱怎么就没这么出息的后生?

    正缓步前行,欣赏着热闹的街景时,忽闻背后传来马蹄声,一人高声呼道:“闪开!”回头一看,只见一骑飞驰入城,马上军士身背信匣,沿路大呼。京城百姓纷纷驻足观望,待信使奔过之后,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猜测着哪里来的战报,结果又是如何。

    徐卫一直盯着那信使驰过,这才一提缰绳,催动坐骑向西水门方向而去。回到家中,父亲在步军司当值,嫂子三姐都外出,只有四哥徐胜在家。自被擢升官阶,进京听用之后。他一直赋闲在家养伤。徐卫这次回城,就是请他到牟驼冈一行,对部队的训练提出些建议。徐胜正闷得慌,欣然应允。当即便出了家门,各骑马匹,向靖绥营驻地而去。

    没走一阵,见一顶官桥匆匆而行。轿夫们个个憋红着脸,脖子上青筋直冒,显然是轿中之人催促得紧。经过他兄弟二人身边时,轿帘掀起,怎么是李少宰?李纲也看到了徐卫,连忙唤道:“停轿!”

    轿夫们暗叫一声幸好,赶紧落下轿来,李纲不等轿停稳便已窜将下来。不由分说,一把扯了徐卫拉到街边僻静之处,放开他后,叹了口气:“这番坏事了。”

    “怎么?”徐卫只感心头一跳,莫不是先前那信使传来了噩耗?

    李纲垂头,接连一阵摇晃,显得痛心疾首。片刻之后,又长叹一声。这才说道:“官家急召我入宫,问那传诏内侍方知,太原出事了!”

    徐卫脸色陡变:“难道是金军再度南下?”

    “非也,是姚平仲。”李纲说这话时,脸上的沉痛之色让人动容。前线刚刚传来消息,姚平仲的部队在榆次以北十余里处的东山谷陷入金军重围,将近四万人马苦战不得脱,最后在种师中救援下突围而出的不到半数。更要命的是,太原南大门榆次县得而复失,眼下宋军十分被动!

    “三路大军同进同退,怎么会……”徐卫百思不得其解。朝廷发兵之前就已经定下战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不求速胜,但求威慑。怎么种师中和折可求都没事,姚平仲却陷入重围?要知道,粘罕留下来围困太原的兵力有限,姚平仲手里可是接近四万马步军!且都是齐装满员,战力强悍的西军部队,突围出来不到一半?

    李纲闻言,无奈道:“种师中的战报中说,姚平仲违抗军令,擅自贪功冒进,中了女真人诱敌深入之策,这才招致大败!可姚平仲的军报中却说,是种师中折可求两军失期会师,才导致他孤军奋战,陷入金军重围。”

    徐卫立即质疑道:“姚种两位虽同为制置副使,但朝廷明令。以种师中节制姚部,他有什么资格写军报给朝廷?”

    李纲闻言,半晌无语,好大一阵之后,才闪烁其词地回答道:“想是官家另有安排吧。”

    徐卫见他如此模样,心里暗思,怕不是什么另有安排。赵桓新近登基,对姚平仲十分器重,此次出兵解太原之围,虽以种师中为首,想必从中作了手脚。从种师道的待遇就可以看出,新君认为这等老将不堪重用,想培养年轻将领取而代之。

    “徐卫啊,太原一事,你有何高见?”半晌之后,李纲问道。

    面对这位被后世尊为民族英雄的人,徐卫一时无言。朝廷既然派遣大将出征,至少应该保证其指挥之权。从这次事件看来,赵桓还是遵从赵家旧制,虽然没有用文臣和太监掌军,但却还是习惯性地使出了让将领互相牵制的招数!可以这么说,姚平仲兵败,虽然是他咎由自取。但根源,却在东京!

    姚平仲的确有些本事,但如同种师道评价他一样。此人好虚夸,尤其是禁不住夸。历史上,赵桓一夸他,又许下重赏,这位脑袋一热,领兵去劫金营。事败后,连夜逃窜,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这次几乎如出一辙。仗没打完,赵桓又向他许下“节度使”的承诺。他能不热血沸腾?他一沸腾倒好,直接让太原陷入僵局!眼下已是七月,再过一个月,金军可能会二次南侵,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李纲见徐卫沉默不语,以为他有所顾忌不愿多说,急得把脚一跺,大声道:“国难当头,你一个武臣,怎也也学得书生气了?有甚对策?继续增兵太原?可又派谁好?徐九!你要是再不言语,本官可就拖你去面君了!”

    一个是少宰,大宋次相,位高权重。一个是七品,乡兵之首,人轻言微。李纲却不顾身份,求教于徐卫,原因无他。日前,他已经从何灌处得知,金军南下之前,徐卫就已经断言其发兵时间,进兵路线。当日古刹议事,徐卫对局势的认知和抗金的策略又与他不谋不合。是以情急之下,也就顾不了许多。

    “撤掉姚平仲。”徐卫沉声说道。

    李纲一惊,质疑道:“为何撤掉他?事情未查明之前……”

    “李少宰,统一指挥是作战的前提,如果部队各自为战,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被个个击破。眼下七月,气候最为炎热,若是过了七月太原之围还未解,后果堪忧。”徐卫不等他把说完,直接建议道。

    李纲思索片刻,问道:“本官虽是文臣,但也知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若是撤了姚平仲,改派他人顶替,将不知兵。如何作战?”

    徐卫颔首表示赞同:“确实如此,但卑职的意思,不用派人顶替,只需将他部队将给种师中统一指挥。如此一来,或可与金军一战。”李纲想了一阵,也没表态,只说急着进宫,不敢耽搁太久,匆匆别过徐卫而去。

    在前往牟驼冈的路上,徐卫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徐胜。让他意外的是,四哥虽然也感惋惜,但并不觉得朝廷有哪里做得不对。这让他不禁有些寒心,经历了一百多年,大宋带兵之人已经习惯了以文制武。作为武臣,他们本能地回避着政治,甚至看到明显违背军事常理的事情也不作任何劝阻。现在徐卫明白了,岳飞连败金军,进驻朱仙镇,离故都东京近在咫尺。却在十二道金牌急召之下,放弃大好局面,无可奈何地回去送死。原因,不仅仅是人们常说的是愚忠,而是大宋将帅们的骨子里,已经臣服于文官集团!而这个文官集团的头子,不是宰相,是皇帝!

    两天之后,赵桓发布诏命,却并没有撤销姚平仲任何职务,只是擢升种师中为河东制置使,命其统一指挥三路大军。虽然如此,这一任命却对扭转局势起到很大作用。七月上旬,种师中仍未与金军开战,但却时常派遣骑兵部队骚扰敌人。一年中最热的时段已到顶峰,金军士卒难耐酷暑,完颜银术可甚至派人飞报坐镇原辽国西京的粘罕,请求暂时退兵。但在粘罕还未回复之前,大宋的宰相们认为合围得已经够久,应当速速进兵。其实,因为寿阳榆次的收复,让主战派大臣们喜不自胜。可那股欢喜劲还没有过去,姚平仲败了,榆次又丢了,这让他们亢奋的心情跌在谷底。李邦彦,张邦昌等人借此事大作文意,是以,他们希望尽快解除太原之围,好让他们在朝中不这么被动。

    可从七月十一开始,连下两天大雨!七月十三,天气方才转睛。按种师中预测,大雨之后,必有连续十余天的毒辣日头,并且较之雨前更为难耐。只要再等上五天左右发动总攻,金军纵使不败,也必退兵无疑。可宰相们却催促他必须在七月十五以前发动攻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捷

    外行指挥内行的结果就是。越帮越忙。七月十五,河东制置使种师中迫于东京压力,在条件还未成熟的情况下,会同折可求所部发动总攻。但名将到底是名将,种师中在情况不利于己的前提下,充分发挥其指挥才能。只派遣万余兵力直扑太原,而他则亲率主力,趁夜急行百余里,袭击被金军占领的代州。

    完颜银术可能被粘罕留下来围困太原,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在得知宋军来攻,代州报警之后,立即断定,从宋军手里夺回来的榆次虽然驻防重兵,但一旦开战,必被宋军所阻。宋军统帅的战略意图是合围自己主力,再图榆次之兵。若坐等决战,不管哪处是宋军主力,自己都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况。有鉴于此,他果断决定,留军继续围困太原,并阻击代州来敌。分精兵八千由自己率领,迅速打垮面前之敌,进军榆次。

    战斗在七月十五晌午打响,宋军攻击太原的万余部队似乎早有准备,步卒列成密集阵形,就在姚平仲被合围的东山谷抢占地利优势。银术可用兵在女真将领中算是颇有章法的一位,极少用金军惯使的骑兵正面突击战术。总是寻找敌军薄弱环节,发起雷霆一击。但那东山谷地形狭窄,不利于骑兵迂回,宋军阵形严谨,几无破绽可寻。无奈之下,只得派出骑兵冲阵。

    种师中战前预先料到,进击太原之军压力必然最大,是以配备强弓硬弩。步兵对抗骑兵,其实只靠两样东西。一是远程武器,二是严谨阵形。弓弩杀敌于两军未接之际,阵形阻敌于双方交兵之时,两者缺一不可。

    所幸,进逼太原的宋军部队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当金军骑兵发动排山倒海之势的突击时,宋军素来依赖的弓弩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尤其是神臂弓,虽然射速很低,临敌不过三箭。但其可怕的射程和穿透力让无所畏惧的女真勇士知道了什么叫恐怖。还未接阵,金军人马被射杀者甚众,甚至一支箭连穿两人。只因金军骑兵,以轻骑为主,为保证其奔跑速度,士卒往往身着薄甲。甚至不穿铠甲。

    战斗持续到下午,两军仍在僵持,女真人伤亡很大,还得忍受着头顶烈日的煎熬,士卒怨恨,军心动摇。银术可斩杀一名消极怠战的千夫长,催动全军,死战到底。至傍晚时分,两军均已疲惫不堪,银术可遂命罢兵,待明日再战,入夜,遣精骑不间断骚扰宋军,并两次佯装发动袭击,企图动摇宋军军心。这一招竟没凑效,第二天一早,金军骑兵三度冲阵,在付出巨大伤亡之后,宋军阵形虽乱,还被铁骑突入阵中,伤亡严重。可仍在苦苦坚持。两军陷入混战之中,女真士卒战力强悍的优势顿时凸显出来,一直战到下午,宋军方始溃散。银术可并未扩大战果派出骑兵追击,而是重整部队,直扑榆次。只因时间紧急,若不能在袭击代州之兵挥师南下之前击溃榆次之敌,后果堪忧。

    兵至榆次,银术可发现宋军已将此城团团围住,却并未攻城。他惊喜地得知,这部宋军乃女真手下败将,大宋西军中的折家军。去年岁末,折氏在交城被金军以逸待劳击败。此次再战,女真人虽然在兵力上不占优势,心理上却视折家军如无物。

    烈日当空,因此前连降大雨,气候闷热而潮湿,军中士卒多生怨言。银术可为鼓励士气,允诺击退宋军后,犒赏全军。士气稍振,银术可迫不及待发动攻击。折可求自上次兵败,退居汾州。今领兵三万余人救太原,按照种师中战略,他的任务是阻击榆次之敌北上救完颜银术可,并防范太原之敌发动奔袭。本已将榆次围得铁桶一般,哪料银术可突然出现发动奇袭,虽有准备,却由于仓促应战,初战失利。士卒伤亡数千,阵形几乎冲乱。榆次城内金军见状,出城相助,折家军腹背受敌,情形危急!

    但折可求到底是西军大将,在了解太原来敌不过数千人后,稳住阵脚。一面将榆次之敌堵回城内,一面选调弓弩阻击银术可所部。他很清楚,自己的当务之急就是稳住,不求战胜金军,只愿拖延时间。只要自己扎在这里不动,就会给种师中和姚平仲创造条件解除太原之围。到那时,身前身后两支金军插翅难逃。想清楚这一点,这位西军大将不计成本,箭如飞蝗。

    银术可就算再骁勇,可到底只有五六千人马,第一阵不能打垮折家军后,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如果硬拼,即便突入宋军阵中,后果也难预料。再三思量,决定扎根在此,牵制折家军。如此一来,就只能寄希望于围困太原之兵挡住袭击代州的宋军。再拖上些时日。粘罕得到消息,必然派兵来救。甚至有可能在此时发动第二次南征!对于围困太原的部队,他还是有相当信心,即便不能击溃宋军,僵持应无问题。

    五月十八,在代州晃虚一枪后,种师中率姚平仲等宋军主力出现在太原城前。粘罕当初久攻太原不下,遂使用“锁城法”长期围困。所谓的“锁城法”,就是在城内弓弩射程之外,遍布拒马鹿角等物,完全切断城内与城外联系。还建造大屋。下安车轮,名为“洞屋”,借以运送士卒和土木,企图填平太原城护城壕。又送来“炮车”三十余架,将斗大的炮古抛入城中,不但能摧毁太原防御工事,更能对城中军民起到绝对的威慑作用。除此之外,女真人甚至创造出集洞屋和云梯于一体,攻守兼备的“鹅车”,下安车轮,上置铁壳,保护士卒攻城。

    时太原城中,守军仅兵马副都总管王禀率领的常捷军三千人。可这三千勇士会同全城百姓,英勇抵抗金军已经超过半年!王禀虽为童贯部下,但却是一位久经战阵,经验丰富的将领。无论女真人拿出什么战术,他都针锋相对。金军用“炮车”,他就在城上敌楼设立栅墙,楼顶覆盖糖布袋,这样即使敌楼被击中,也不至有太大损坏而能及时修复。女真人想填平护城壕,他就派兵从城内挖掘地道直通壕下,待其木柴填满之后,放火焚烧,使其前功尽弃。金军用“鹅车”攻城,他也在城上设立如同鹅状的跳楼。从楼上将系有绳网的巨石套在鹅车顶部,使其重心上升,然后用搭钩和绳索将其拉倒。

    女真人花招耍尽,也无法攻克太原,遂改为招降。向王禀许诺高官,重金,要他开城。可太原军民数次拒绝招降,城在人城,城破人亡,只有断头之军,没有投降之民。但在抵抗金军半年之久后,太原城中的情况十分恶劣。存粮用尽后,士卒斩杀牛马而食,之后甚至烹煮皮甲充饥。百姓则更惨,为数不多的粮食拿去支援子弟兵后,他们只能用糠秕干草果腹。可就算如此凄惨,太原军民也是矢志不渝。

    面对种师中大军压境,围困太原的金军早有准备。其步卒严阵以待,骑兵则已迂回至种师中身后,侍机发动猛攻。种师中并未急于发动攻势,在侦察金军布置之后,为防万一,派遣姚平仲殿后,自己亲率精锐与敌展开决战。

    宋军兵力远超金军,种师中所部秦凤兵又为西军之精锐,金军虽奋死力搏,但仍渐露败象。就在此时,金军迂回之骑发动突然袭击。姚平仲自知此次出征犯了大罪,若再次兵败,神仙也难救他,且姚种两家都为山西大族,若功劳为种师中独得,自己回去如何面见伯父?遂身先士卒,拼死反击。这一战,直打到七月二十一方才以金军溃逃,宋军勉胜而收场。值得一提的是,姚平仲所部一员队将,使一杆虎头铁枪,领数十骑卒率先与敌相接。在部下全部阵亡之后,这名队将单人独骑继续冲杀,斩金军千夫长一员,百夫长四名,士卒五十余人,手下几无五合之敌,剽悍绝伦,勇冠三军!大战之后,衣甲浸透,枪缨泣血,人为血人,马为血马。问其姓名,姓杨名再兴,原为义军首领曹成部下。因姚平仲为搅徐卫之事而招募义军入伍,投身禁军之中。

    种师中见其人身躯奇伟,武艺超群,极力褒奖之后,破格提拔为锋军副统制。来不及入太原城,立即重结部队,南下榆次。宋军主力的出现,使得完颜银术可惊慌失措。可女真人骨子的剽悍,和打从心底对宋军的蔑视,让他心存侥幸。在游骑报告宋军主力逼近时,他铤而走险,不顾实力悬殊,发动突袭,想趁宋军阵形未成,立足不稳,一举冲散。可结果却是踢到铁板一块,五千余骑,大部被歼。激战之中,杨再兴再添壮举,身披重甲,手提铁枪,独力突入金阵,所向披靡!战马被刺死后,他提枪步战,挑银术可于马下,若不是部将及时救援,这位女真大将险些命丧榆次城外。最后,银术可只带数十骑狼狈而逃,抛弃了困守榆次的数千金军。面对十倍于自己,且尤擅攻城的宋军,结果显而易见,半日不到,榆次被克。太原之围,经历长达九月的围困之后,终于解除!

    此次战役,宋军歼灭金军一万七千余人,俘虏近千名,夺得战马两千六百余匹,器械无数。可自己的伤亡也是极其惨重的,三路大军共伤亡四万余人,数千官兵不知所踪。姚平仲所部,自然是重灾区,最后仅剩不到两万马步军。但无论如何,胜终归是胜,消息传回东京,举国欢腾!赵桓欣喜若狂,派给事中黄潜善亲执诏书至太原,拜种师中为靖难军节度使,加太尉,升两河制置使,节制河东河北地区所有部队。并赏赐捻金线战袍一领,钱物若干。参战将领各有升赏,姚平仲贪功冒进,反诬上峰,经过查实本该严惩。但官家却只是降诏斥责于他,保持其原来官阶,召回东京听用。

    除了赵桓,最为高兴的便是李纲、徐处仁、何灌等人。种师中这一胜,直接导致大宋朝廷内部主和派铩羽,主战派士气高涨。民间舆论也纷纷支持新任宰执,认为太原战役一雪前耻,足以彪炳史册,名传后世。

    种师中在谢恩奏章中称,此战首先是朝廷战略得当,方针正确,其次是将士用命,三军效死,自己不敢居功。其实这位老将心疼得紧,若是朝廷能够放开将帅手脚,不干预指挥。按他自己的部署,多等几日再发动攻势,宋军不至于损失巨大。不过想来也万幸,朝廷若不撤去姚平仲,并将其部纳入自己直接指挥,此战胜负,无法预料。看来,朝中执宰,也不乏懂兵之人。他哪里知道,建议撤掉姚平仲的,不过是个七品武职而已。

    就在东京喜气洋洋,君臣兴奋得几乎喷血之际,有人劈头泼来一盆凉水。镇守滑州的种师道上奏说,太原之围解除,金军铩羽而归,女真人必然恼怒。极有可能短期之内再次南侵,建议朝廷积极备战。尤其要注意加强太原防务和河北的坚壁清野。并再次提出集山东之兵以防不测。

    奏章到达东京,赵桓对这位军队元老的忠言,表面上善加抚慰,实则未予重视。其时,种师道病势日沉,汤药难进,赵桓闻讯大惊,急遣近臣耿南仲前往滑州探视。耿南仲到达滑州,见其已油尽灯枯,目不能视,心头焦急。此次官家派遣他来,一则探视种师道病情,二是问其遗言。种师道语不及私,重申抗金之策,提出四条建议。

    其一、金军短期之内必然再次南下,朝廷务必加强太原防务,增派兵力确保河北山东无虞。

    其二、东京袒露于河南,太过凶险,黄河天险并非万无一失,应当加强东京防卫。若时机恰当,官家可退居关中,选良臣代守东京。

    其三、宋金必将长期拉锯,朝廷应当重新审视宋夏关系,前期集中西部之兵对抗女真。

    其四、朝廷养禁军百万,实则多不能战。应该注意提拔年轻将领,革新战法,不能局限于攻守城池,当重视野战。

    耿南仲一一记下,又问他对身后事有何安排?种师道无言,良久方才叹道“不被革而死,憾也。”

    七月末,侍卫亲军步军司派出副都指挥使徐彰会同佐官前往牟驼冈视察练兵成果。因张宪王彦等人的加入,使得靖绥营训练更上层楼。士卒不但令行禁止,恪守军法,而且步伍整肃,初识器械。其中,尤以靖绥营老兵的言传身教居功至伟。详细查检之后,步军司长官都言可评优等,建议向上替徐卫请功。徐彰虽也赞同,但指出靖绥营诸多不足之处,要求徐卫加以改进。

    送走了老子和长官们后,徐卫回到帐中正打算召集军官完善操典,却听帐外今日当值的杜飞虎报道:“指挥使,营外有两人求见。”

    “何人?”徐卫正翻看着先前制定的操练,随口问道。

    “只说是从滑州而来。”杜飞虎回答道。

    滑州?徐卫翻书的手突然停住,心中没来由地跳了一下。一时心绪不宁,摇了摇头,定住心神,向外说道:“叫他们进来。”

    不多时,杜飞虎领着两人进入帐中。这两个一看便是兄弟,那哥哥约莫三十出头,身形伟岸,四方脸,卧蚕眉,鼻大嘴阔,浓须遮嘴。弟弟二十五六光景,与哥哥一般身材,只是稍瘦些,一撇短须尤显精干。二者都是目若朗星,炯炯有神。一进来,见了徐卫,便上前行礼。

    “你二人自滑州来,所为何事?”徐卫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哥哥抱拳答道:“徐巡检使扩编练兵,我兄弟二人特来相投。”何太尉向官家上奏说,靖绥营缺乏统兵官,官家便命他从各地推荐的豪杰中选择合适之人,也可以从诸路王师之中平级调动,充入徐卫军营。这两人既从滑州而来,想必是大哥徐原军中低级武官。大哥为泾原路经略副使,兵马副总管,手下干才不少。只是这两人恐怕不是主动来投,而是受人推荐。大哥还滞留东京,那么推荐他们的人便是……

    “种公近来可好?”徐卫问道。初见种师中时,他便已重病缠身,着实让人担忧。

    那兄弟二对视一眼,脸色一沉,徐卫看在眼里,心中陡觉不祥!片刻之后,那哥哥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徐卫道:“种公有信在此。”

    徐卫接过,赶紧拆开读了起来。他穿越到宋代不过一年,话倒是学得差不离,可这书信看起来却有些吃力,尤其是古文中没有标点符号,也不知从哪里断句。一时看不透,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见那兄弟二人还立在帐中,遂唤来杜飞虎,命其将这两人领下去安排。

    待几人离开帐后,徐卫才将信铺在案上,立着细细研读。第一遍,不得甚解,第二遍,方察大概,第三遍,才全部领会。看完之后,一屁股坐在凳上,盯着那封信久久无言,若有所思……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冠礼

    种师道给徐卫的信中。开头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自己“时日无多,大限之期不远矣”。其后盛赞徐卫这个西军晚辈“年虽少然有大志,力虽薄不畏险阻”,希望他“忠义为国,好自为之”。又回顾了当年在西军中与徐彰的旧谊,说是可惜得很,没来得及见上一面。最后嘱咐徐卫,眼下国难当头,正是武臣效命之际,早早晚晚他必得重用。但同时提醒,少年得志大不幸,一定要谨慎在意。“待女真锋芒已去,宋金拉锯之时,汝当离朝避祸于西,切记勿忘。”

    徐卫独自一人坐于帐中,看着那封信许久,终于叹了一声,将信装进信封收好。历史上,岳飞韩世忠张俊等人未出现以前,种师道是宋军中绝对的权威。元老,甚至可以说是一面旗帜。这位老将堪称帅才,虽对宋金两国的实力差距有着清醒地认识,但直到其去世,仍旧不停地建言献策,总归到底一句话,大宋是有办法的。

    现在,这位老将不久于人世,他若一死,对宋军士气绝对是一个打击。女真人若是得知,必然更加有侍无恐。这等名将没能死在沙场上,实在是个遗憾。更让徐卫觉得惋惜的是,若说他与种师道有什么交情,实在谈不上,两人地位太过悬殊。但种师道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对这个后生晚辈的关切,的确让人感动。甚至弥留之际还传来书信,谆谆教诲,再三嘱咐。

    大宋靖康元年八月,种师道病重,赵桓闻讯之后,立即命京畿河北制置使姚古前往滑州坐镇,将种师道接回东京医治。可队伍还没到京城,种师道已病逝于半道。赵桓表示了极大的悲痛,亲往种家致哀,抚棺大恸,令在场者无不动容。并亲笔草诏。高度赞扬其精忠为国的一生,赠“开府仪同三司”。种师道本有两子,都战死在他之前,又有两孙,长孙也战死沙场,而次孙早夭。为不使这位军中元老绝后,赵桓令其侄种宏奉祀。

    种师道死后,赵桓虽然又是哀悼,又是追封,但对其死前遗言中的建议,却没有重视。不但是皇帝,就连李纲等执宰,也认为种师道的策略没有必要。种公若泉下有知,也当悲鸣……

    太原之围解除后,赵桓认为自己已经布置妥当,纵使金军再来也不必畏惧。遂将精力放在巩固自己的统治之上。太上皇赵佶回到东京以后,入住龙德宫。在儿子的关照之下,他的生活一如既往地维持着豪华奢侈。但与此同时,赵桓对父亲在政治上的控制越来越严格。

    首先遭到清洗的,便是赵佶身边的宦官。当初为了敦促太上皇回营,赵桓曾经答应对这些人不予追究。但时过境迁。尤其是赵桓认为在自己的领导之下,宋军取得了太原大捷,对军队的控制已经初步确立,不需要再看谁的脸色。遂将赵佶身边的亲信宦官一一驱逐出龙德宫,与之相应的则是大量安插自己的心腹。让他们监视太上皇的一举一动,哪怕是皇父的一言一行都必须及时报告。

    光是软禁赵佶,赵桓还觉得不够保险,又仓促册立自己才十岁的儿子赵谌为皇太子。世人都以为官家缓急颠倒,殊不知在赵桓看来,一旦时局不测,他宁愿自己的无知弱子监国,也不愿年富力强的老父复辟。

    赵佶虽然几十年来昏庸误国,但他却并不是笨蛋,知道自己不容于儿子,如今回到东京,怕是要软禁至死。左思右想之后,他搬出了已经去世的种师道。他对赵桓说,“金人必再犯京阙”,种师道建议皇帝退守关中,是很有道理的。既然皇帝不便离京,那么就让老父为你分忧,我去洛阳组织防御如何?赵桓自然不会忘记将父亲弄回东京是多么地艰难,立即拒绝了这一建议。此后,赵佶又提出和皇帝一起撤离东京南下,但同样遭到拒绝。

    与此同时,赵桓开始对赵佶的故旧之臣痛下杀手。其中典型代表便是童贯,他忘不了当初童贯逃离太原,抗拒自己的诏命,又追随太上皇南逃。甚至带走数万精兵。射杀军民。赵桓将童贯一连三贬,七月,正是太原血战之时,他又将其贬到吉阳军(今海南)。

    八月,在太原金军几乎被种师中全歼之后,女真人既没有出兵南侵,也没有派出使臣问罪,平静得有些诡异。这种沉默,让朝中不懂军事的文臣们认为是大宋兵威所致。女真人留下围困太原的部队,被我英勇官家连锅端掉,想必是不敢轻动。这些人被一场局部惨胜冲昏了头,好了伤痕忘了痛,转眼就不忘得去年差点被女真人打过黄河。

    但还沉浸在丧兄悲痛中的种师中不忘上奏朝廷,言女真人必再复来,请求官家速发援兵物资,重组太原防卫。他清楚地认识到,只要太原不倒,女真人的西路军就无法前行。金军的骑兵的确厉害,可以千里突袭,来去如风。可你再剽悍,也得吃饭吧?只要太原像根钉子一般扎在这里,你的后勤就无法保障。所以,金军西路想要与东路会师。就必须铲除太原!

    可太原战役以后,除种师中率军三万余进驻以外,折可求的西军部队返回府州,因为大宋的敌人不止一家,党项人这两年虽然焉了,但虎死架不倒,还须防备。从这就可以看出,种师道建议朝廷缓和与夏国关系,集中西部军队对抗女真是何等的先见之明。

    可赵桓现在既没有多余的军队可供调用,也拿不出钱来周济太原。他不但要维持大宋庞大的官僚机构和臃肿的军队,还要支出大笔钱财供太上皇享乐。为此。他甚至不惜让自己节衣缩食。对于种师中要求的军费物资,他仅仅支付了三成不到,更没有增派一兵一卒。此时,有人提出,何不采纳已故种师道的建议,调山东之兵?赵桓却认为耗费太大,无力负担,遂不理会。

    八月初八,位于东京城内西水门的徐府十分热闹,刚刚天亮,西水门附近的百姓就惊讶地发现了步帅何灌。而后,步军司许多长官陆续来到。街坊邻居都知道,这处宅子从前是大奸臣的王甫所有,后来被官家赐给了新任的步军司副都指挥使。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做寿?娶亲?都不像啊,不是该张灯结彩才是么?

    有好事者跑去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今天徐府的小官人要举行冠礼,正式宣告成年了。你问徐府小官人是谁?这都不知道你还有脸住在西水门?徐卫,徐家老九!

    冠礼是古代礼仪中非常重要的一环,男子成年,需行冠礼才能得到社会的认同。徐卫虽然已经官居七品,但没行冠礼之前仍旧被视为童子。而且行冠礼之前,你也没有表字,所以许多与徐卫亲近的人,因其无字,只能“徐九徐九”地叫。

    冠礼既然重要,也就十分繁琐。一共十六项,先要通报祖先,选定吉日。然后才去邀请嘉宾,什么样的人能作嘉宾,邀请的时候说什么话,又答什么话,都有严格规定,一字不能差。邀请完毕之后,又要从嘉宾中选出一位德高望重,身份显赫的人作为正宾。举行冠礼的前一天,族人聚在宗庙约期。商定仪式内容。

    冠礼举行之日,天未亮族人便要早起,开始陈设器具。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向着什么方位,也有严格到无聊的规定,一丝一毫不能出错。

    在准备完毕之后,嘉宾还不能进入,必须站在屋外等候。所以,西水门的居民们有幸看到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朝廷显贵聚集在徐府门外,互相谈论。这些大人们都身着朝服,盛装出席,可见对此次冠礼的重视。

    “哎,怎么李少宰也来了?天甫公请了他?”一众步军司佐官议论纷纷。正宾不是何太尉么?如果李少宰也获邀出席,正宾应该是他才对。谁都知道,李纲是官家近臣,深得器重。

    李纲落轿之后,作个四方揖,笑道:“不速之客自来,诸位莫惊。”

    “岂敢,李相能来,实在是徐家的荣耀。”何灌打着哈哈。

    李纲闻言亦笑:“徐卫为军中后起之秀,我等前辈长官,理当爱护才是。”

    众官正说着,又有眼尖之人瞥见一顶二品大员的官桥快速行来。徐家面子还真不小,执宰来了,步帅来了,现在又来一位二品高官,会是谁?待那轿落地,轿中之人步出时,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怎么档子事?他怎么不在府内?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枢密副使徐绍!怪了,他是徐彰亲弟弟,徐卫的亲叔叔,理应一早就在府里帮忙才是,怎么反倒出现在这里?迎着一众疑惑的目光,徐绍大概也觉得有些尴尬,上前与众官一一见礼之后,立在外头,也不进去。这让一众官员满头雾水,怎么回事?

    倒是徐府那门人眼尖,发现徐绍之后,飞奔入内。其时,徐彰,徐原,徐胜正聚在花厅商讨细节,三人都身着朝服,极为隆重。见门人慌慌张张奔进来,徐原第一个不喜:“你是见着……”猛然省悟今天是九弟大日子,不能口不择言,遂喝道:“慌慌张张作甚?”

    “三……徐枢密来了!”

    一语既出,徐胜徐原两个面面相觑,三叔怎么来了?转念一想,这话怎么说的,三叔本就该来。只是,徐家内部这点恩怨,外人虽不清楚,他兄弟两个却是心知肚明。继而瞧向徐彰,却见他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

    徐原递眼色给四弟,徐胜还不了解父亲的脾气?怎敢去捋虎须,还是将眼色还回去。你是长兄,又是大伯独子,我家老爷子这辈子最敬佩的人有两个。一个便是老种经略相公,一个便是大伯,你不说谁说?

    徐原干咳两声,硬着头皮问道:“二叔,你看这事……”

    徐彰不等他说完,一声冷哼,徐原碰了个钉子,瞧了四弟一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既然来了,还是请进来吧。”不知什么时候,徐卫突然出现在门帘后。

    徐原徐胜两个同时一惊,偷偷打量徐彰脸色,果见他面带怒容,沉声说道:“我儿子冠礼,他凭什么来!”真个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徐原徐胜都替九弟捏了把汗,好小子,别以为成年就不挨揍了,在老子面前,你永远是儿子!

    徐卫掀起门帘出来,穿着一身深衣,头发未束,颇有些不羁狂放的风范。对着父亲说道:“今天来的都是爹同僚长官。家丑不可外扬,要是闹将起来,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

    徐胜一阵欣喜,爹虽然古板固执,但最好脸面。九弟立了大功,又受到上头青睐,今天他举行冠礼,向来朴素的父亲居然遍邀同僚共襄盛举,为的就是扬眉吐气。九弟这话,怕是说到他心坎上去了。

    徐彰闻言,无语相对,干脆将脸扭到一旁去,不接徐卫话头。徐原一见,大着胆子对战战兢兢的门人说道:“去,请三叔进来。”

    那门人往后走了两步,等候着徐彰反应,若是他虎吼出声,就赶紧回到原地站好。可左等右等,徐彰不见反应,这才放下心来,快步奔了出去。正在这时,门帘突然掀开,徐王氏徐秀萍两个一左一右,拉了徐卫就往回拖:“都成*人了,还不安分!你跑甚么!”

    不多时,徐绍来到花厅,着二品紫色官服,曲领大袖,腰束金带,佩以鱼袋,极是庄重。徐原徐胜两个同时起身,揖已经作出去,话却不敢出口,一时气氛尴尬。

    徐绍神色如常,上得前去,面对高坐主位的徐彰,看了一阵,而后一拜,口中叫道:“兄长。”

    徐原徐胜二人顿时绷紧了皮,老爷子会有什么反应?拍案而起?破口大骂?不理不睬?照脸一拳?

    徐彰牙关紧咬,双拳紧攥,看样子还真是想干一架。徐原不禁有些替三叔担心,二叔现在虽然年迈,又有病在身,可西军第一悍将的名号不是吹出来的,那是无数颗党项人的头颅堆砌而成!

    哪知,徐彰盯着徐绍看了半晌,那脸上阴睛不定,忽地叹了口气,轻轻嗯了一声。他叹口气,徐原徐胜就松了口气,这才上前对徐绍行大礼,口称见过三叔。徐绍亲手扶起两个侄子,细细打量,笑道:“义德,荩忱,好,好,好。”

    吉时已到,冠礼正式开始。徐府指定的摈者出府邀请李纲何灌等宾客入内,而后回来报知徐彰。徐彰即出大门东面迎接,见少宰李纲也在,他大感意外。对着李纲一揖之后,连称荣幸。

    “哈哈,徐大人生得好儿子!可喜可贺啊!”李纲还礼,爽朗大笑。而后,何灌等官员相继与徐彰见礼,都称赞祝贺,乐得他眉开眼笑,人仿佛也年轻几岁一般。嘉宾云集,徐彰身为主人,要对着宾客三揖,宾客不论官阶大小也需回拜。然后,徐彰与正宾何灌相对一揖,进入正大门,李纲等宾客随后同行。按礼制,凡遇到转弯的地方,主人与宾客还必须一揖,而且这一揖不能是平时的微微欠身,身体必须与地面持平!所幸,这徐府不大,上了年纪的宾客们才稍稍安心,否则,一路作揖下去,徐卫还没加冠,咱就先闪腰了。

    进入正堂,徐彰与何灌各占主位,左右而立。其他宾客和亲戚便立在堂外,位置丝毫马虎不得。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徐彰命人召徐卫出来。面朝南方,立在客堂东北处所设的筵席旁。

    徐卫实在没有想到,不就是个戴帽子的仪式么?何必搞得这么隆重?正想着,忽见何灌过来,竟然对着他一揖!让他正坐于筵席之旁。徐卫骇了一跳,还没回过神,又见步军司那满面虬髯的副都虞侯来到他身边坐下,正疑惑时,那位长官已经拿起早已准备在旁的梳子替他梳理头发,完毕之后,用丝带束住。这位长官充当的是“赞者”,职责是为“冠者”,也就是徐卫梳理第一次头发。非主人亲近下属不能担当此任。看来这人跟徐彰估计是一样脾气。

    徐卫一直有笑场的冲动,我堂堂一个爷们,怎么搞得跟女儿家出嫁一般?可在场的不是朝廷新贵,就是三衙长官,怎敢唐突?遂一忍再忍。本来以为梳完了头,该拿帽子来戴了吧?却见何灌与父亲同时出去,又对立在堂外的宾客一揖,宾客们辞谢,说是主人有事不必降。

    二人回到堂内,又相对一揖。而后,徐彰回到主位,何灌立在徐卫身前,有人端来铜盆让他净手。洗完手后,他便伸手将徐卫头上束发的带子动一动,有表示自己亲力亲为的意思。再后,才有人送上“冠”来。其实也不是帽子,就是幅巾,裹发之用。

    何灌接过,神情严肃,环视四方,大声说道:“令月吉时,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选择善月吉时,为你戴上冠,去掉你的童稚之心,慎修你成年人的美德。祝愿你高寿吉祥,希望上天赐福给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意外收获

    徐卫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繁文缛节。本以为冠礼到正宾为自己戴上幅巾就算完成。哪知道,按礼制,冠礼必须三加,初加幅巾、次加纱帽、再加幞头,一共三次。且每加冠一次,前头的礼节又要重新来一遍。虽没去细数,但他估计老爷子和何太尉至少相对而揖了十来次。

    等冠礼结束之后,长辈便要替加冠的晚辈取表字,徐卫生活的那个时代,中国人虽还是习惯姓地说“名字”,其实,已经只有“姓名”,而没有“字”了。取表字这个职责,或说权力,一般是师长所特有。徐彰替儿子取表字为“子昂”,“子”是对男子的美称,“昂”则取“昂扬”之意。徐彰认为,眼下国难当头,女真入寇,儿子身为军官,应该昂扬奋进。驰骋沙场,挽狂澜于既倒,救百姓于水火。

    仪式结束之后,自然免不了中国传统,大宴宾客。本来,李纲、何灌、徐绍等都是公务繁忙的朝廷要员,却无一早退,坚持到吃完酒席,又到花厅奉茶。酒也吃了,茶也喝了,连步军司那班佐官都告辞离开,他三个重臣还是去意全无。让人不禁疑惑,一个宰相,一个枢密,一个步帅,有这么闲?徐绍和何灌还好说,他们是徐彰的亲属和直系上司,多亲近些也无妨。可李纲跟徐家完全谈不上交情,来就已经很给面子了,怎地也不走?

    甭说徐府众人不得其解,即便这当事的三个,心里也犯嘀咕。徐彰因为高兴,多喝几杯,已经告退,留下三个子侄作陪。几人在那花厅上,不着边际地说着军国事务,妨间传闻。最后实在找不到话说,徐绍终于开口向李纲说道:“今日承蒙李相光临,下官代徐家上下谢过。”这话出口,含意便是,你为朝廷次相,定然政务缠身,还是请回,就不耽搁你了。

    何灌一听,也跟着帮腔。李纲闻言却是不为所动,端起身旁茶杯抿了一口,一张沧桑的脸上满是红光:“不急不急,倒是枢密院和步军司都仰仗两位周全,想是脱不得身吧。”

    三位宰执之臣在那里高来高去,徐胜如听天书一般,徐原虽看出些端倪,却百思不得其解,敢情三位相公还想留着打尖?倒是徐卫一直安安分分,不言不语,好像行了冠礼之后,突然变得老成了。

    推诿半天,谁也没走。何灌仿佛是扛不住了,哪知他起身之后却说道:“天甫兄似乎不胜酒力,我去看看。”话一说出,自觉有些唐突,又补充道“自他来后,我倒一直泡在枢密院,步军司一摊子事多承他主持,可别酒醉伤着身体。”说罢,便让徐府仆人领着,直入后堂而去。

    剩下两个又干坐一阵,徐绍终究还是起身告辞,李纲起身相送,徐卫一直陪到府门外。刚出大门,徐绍见左右无人,忽地停住脚步,垂首思索一阵。徐卫心知他必有话说,也不催问。一阵之后,徐绍侧过身,审视着侄子。自当初张叔夜聚集朝中故旧见到徐卫时起,他便知道,自己这个侄儿已非吴下阿蒙。又观他兵出夏津以来的表现,也都可圈可点,可谓智勇兼备。这事若说与他,想也无妨。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罢,提点两句就行。明人不用指点,响鼓不用重锤。

    思之再三,开口道:“老九。女真背盟南侵,宋金之战虽必不可免,却也不是三五年能分出胜负,这一点,你可清楚?”

    徐卫点头:“三叔所言极是。”

    “既是长期争战,正当将领报国之际。若欲与女真抗衡,朝廷可依仗谁人?”徐绍问道。

    “以目前情势看,西军。”徐卫回答得很中肯。大宋虽然有百万禁军,但几十年来堕落腐化,战力消磨殆尽,惟有西军可与金军一战,短期之内,西军铁定是抗击金国入侵的主力。

    徐绍面露赞许之色,颔首道:“不错。然眼下种师道去世,种师中亦老,姚古心胸狭隘,姚平仲言过其实。可以说是一时朝中无大将,官家连下求贤诏,让各地各府举荐军官,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语至此处,直视徐卫。“风生云涌之际……”

    一阵沉默,徐绍似乎出了个蹩脚的上联,在等侄子对出下联。坦白地说。徐卫现在还摸不住这个三叔的脉。莫看眼下李纲何灌等人正受官家宠信,但徐卫对他们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却正是这个亲叔父,让徐卫如水中望月,雾里看花一般,捉摸不定。遂不去接他这话头。

    徐绍等了一阵,始终不见侄儿反应,暗叹一声,脸上神情似失望,又得意。半晌,伸手拍拍徐卫肩膀,丢下一句:“改日再来。”

    一直目送他官轿离去。徐卫脸上这才挂上一丝笑容,缓缓念道:“诸家并起之时。”

    回到花厅,大哥四哥已去,李纲仍在品茗,见他回来,指着自己身边座位道:“来,坐下说。”

    徐卫依言坐下,李纲放下茶杯,“啧”了一声,吸了口气,叫道:“子昂啊。”刚有了表字,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明白在叫自己。

    “前些时候你说金军必再复来,且极有可能在**月之间发动攻势。今太原之敌几被全歼,而女真人却无半点动静,何解?”李纲笑问道。

    这事徐卫也纳闷得紧,历史上,金军第二次攻宋就是在靖康元年八月。现在却没半点动静,让人好生奇怪。不过,现在金军第一次攻宋没能打到东京,太原之围也已解除,历史被改变。金国会不会因为这种改变,也更改了自己的对宋策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以武力灭亡大宋,这是绝对不会更改的。女真人目前没有任何动静,会不会是自己国内出了什么事情?

    只是这些疑问,他不可能解释给李纲听。后者见他沉默,以为是自己难住了他,遂笑道:“管他来与不来,我们只管严阵以待便是。”停一阵,又抿了口茶,他这才将话转入正题上。

    “童贯接连被贬,目前已到吉阳军安置,这事你可知道?”

    这事天下都已传得沸沸扬扬,徐卫怎么可能不知?刚一点头之后,李纲压低了声音,趋身向前:“但老阉贼可能渡不过海了。”

    徐卫也正想端起茶杯喝两口。听到这话,动作为之一滞。他话中之意,难道赵桓是要……赶紧问道:“李相此话怎讲?”

    “官家已经决定,诏数童贯十大罪,命人追而斩之。”说这话时,李纲的眼中也闪过一抹浓重的杀意。看来,不止赵桓想让童贯死,李纲也不例外。想想也不难明白,童贯身为宦官,却掌兵权二十多年。金军南侵,他身为一方面统帅,竟抛弃将士逃跑。到了东京,又不遵新君诏命,强行南去。再后来为了尽快南逃,居然命令亲军射杀兵民。天下舆情已成燎原之势,纷纷喊杀。像李纲这种以“忠君爱国”自居的文臣,怎会不恨?

    童贯的确该死,但不是现在。这阉人掌西北兵权既久,无论河东、泾原、秦凤、熙河等地区的带兵之人大多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赵桓以为封赏了几位西军将领就掌控了军队,哪有那么容易。他现在要是急着杀了童贯,那这些地方的将领听闻,说不定就会想,下一个遭到新君清洗的,会不会是我?要是带着这种担忧去抵抗金兵,结局如何,不难想象。

    当徐卫将这层意思委婉地表达出来以后,李纲却笑道:“无天二日,民无二主,如今官家已为天子,诸将都血战以报,又岂能因杀一宦者而生异心?子昂所言,莫非太过?”

    太过?强敌当前,赵桓身为皇帝,当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保持国内稳定。这样,才有可能与女真一战。铲除异己,巩固统治,这对他来说,也没有错。但如果不顾时机,本末倒置,必将得不偿失。童贯已经被削爵,罢官,夺权,甚至贬到了后世的海南三亚。他还能做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杀他,你到底是为了诛奸臣,还是出口气?

    又说一阵,李纲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告辞离去,徐卫送出府外。还没回去,又见何灌满脸笑容出来,什么事这么高兴?

    大宋靖康元年八月,赵桓下诏,列数童贯大罪十条,命监察御史张澄追斩。据史载,童贯“状魁梧,伟观视,颌下生须十数,皮骨劲如铁,不类阉人。”他虽然被贬,风光不在,但张澄仍畏他诡诈,惧他勇力,所以不敢轻意动手。一直追到南雄州(今广东南雄市),先派人去童贯歇息的馆驿拜谒,谎称有圣旨要赐他茶叶和药物,要他回京担任因种师道去世而空缺的两河宣抚使。童贯信以为真,他清楚自己在西部两河故旧极多,官家想要镇住这些地方的将领,还得依靠自己。拈须而笑:“还是少不了我。”遂留下张澄来人。次日上午,张澄亲至,童贯欣然出迎,跪接诏命。张澄当即宣诏,申他大罪,待童贯省悟过来为时已晚。

    当童贯那颗血淋淋的脑袋挂上东京城头时,不明个中原由的百姓拍手称快也就罢了,可满朝方武也乐得上窜下跳,以为“奸佞尽除,澄清寰宇,六贼已诛,四海升平”。殊不知,一场大祸即将来临……

    八月中旬,在经历了初期适应之后,靖绥营加重了训练任务。一批朝廷禁军低级武官的加入,更是提升了训练质量。眼下,新编靖绥营士卒已经能基本熟练各种器械,并组成一些简单常见的阵形。徐卫始终认为,简单的,就是有效的,所以对宋军将领一贯推崇的那些乱七八糟,华而不实的阵法持抵制态度。

    此外,各地推荐的豪杰之士,何灌替徐卫挑来不少。但这些人,徐卫不敢轻意用,他们原来是江湖上行走的,既不知兵也不懂兵。一群侠客就能大败敌军,这事反正他是不信。因此,除少数人能作到什将一级外,其他的都暂时充作普通士卒。待观察一段时间后,再作升降。

    这日,徐卫便和张庆王彦两位副指挥使一道,巡视全营,并考察军官。训练得力,官兵用心的,徐卫毫不吝惜,当场升赏。有懈怠懒惰,玩忽职守的,也立地严惩,绝不姑息。

    又来到一处,见千余士卒卖力操练,无一人偷懒,张庆王彦都称赞。可四处张望,却不见军官何在,王彦当即唤过一名什将,问道:“你部队将何在?”他是负责的训练、警戒、巡逻、执法的副指挥使,短短时间就以严峻不苟震慑全营。是以那名什将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方才一个弟兄带病训练,不支倒地,队将送医去了。”

    王彦听罢,脸色一沉,刚让那什将归队之后,便远远看到一人大步奔来。等走得近了,徐卫发现,这人便是前些日子从滑州而来两兄弟中的弟弟。当日,自己因种师道之事而伤神,没有亲自安排。后来问杜飞虎,说是让王副指挥使派去作队将了。

    那队将回来,见三位长官都在,上前抱拳行礼。王彦立时发作,喝道:“早已知晓全营将士,训练为我部目前首要之务。你身为队将,如何擅离职守!你是藐视军法么!”

    那队将虽然有些慌乱,却还是解释道:“上峰息怒,训练任务卑职已经安排下去。士卒疾发,卑职略懂些医道,怕军医误诊,因此……”

    王彦听了这话,一时没有再说。他是上过阵,打过仗的人,一眼就看出这部士卒训练得力。长官不在,还能如此自觉,说明带兵之人确有本事。此人为了一个士卒,可以亲自去送医,说明他爱护部下,靖绥营要的,就是这种军官。

    但转念一想,指挥使一再强调,不但要抓训练,更要抓军纪!这队将虽事出有因,但终归还是擅离职守,如果不罚他,怕指挥使恼怒。正打算执行军法时,忽听徐卫问道:“你姓甚名谁,籍贯何处?”

    那队将见指挥使亲自询问,垂首答道:“卑职吴璘,陇干人。”

    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徐卫又问:“我记得你们是兄弟二人一同来投,你兄长……”

    “家兄吴阶。”吴璘答道。

    “什么?”徐卫的反应,不止吴璘,就连张庆王彦也骇了一跳。

    吴璘也觉诧异,看了徐卫一眼,提高音量道:“家兄吴阶,字晋卿!卑职吴璘,字唐卿!”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细作

    有意栽花花不现。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奇怪,你费尽心机想得到的东西,总是事与愿违。却又在不经心之间收获意外。太原战役,徐卫从何灌处得知,姚平仲之所以没受到处罚,很大的原因在于他后来的殿后之战打得不错。尤其是他手下有一员队将,骁勇无比,此人便是杨再兴。徐卫那叫一个郁闷,自靖绥营组建以来,他一心求才。可没料到,杨再兴这位绝世悍将居然投向了禁军,而且在姚平仲麾下。也正应了那句话,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没得到杨再兴,却意外地网罗到了吴阶吴璘两兄弟。

    对此二人,这么说吧,**劳,他们不一定就比岳武穆小。历史上,岳飞高歌猛进,收复失地。一度打到朱仙镇,战功赫赫。可吴家兄弟却一直镇守大宋西部,让女真人假道西北西南而迂回灭宋的构想成为泡影。岳武穆之所以流芳千古,首先当然是其功绩所决定的,但有一点不可忽视,那便是国人数千年以来对悲剧英雄有所偏爱的传统。如今吴家兄弟加入靖绥营,徐卫自然是喜出望外。此二人原在他大哥徐原的泾原军中,职务也仅是队将而已。可官军队将管五十人,还常常不满编,靖绥营的队将却统辖数千之众,也不辱没他们。

    有了王彦、张宪、吴阶、吴璘,以及一批禁军军官的加入,靖绥营的人才问题暂时得到缓解。徐卫料定,眼下一时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短暂安宁,女真人不会放过嘴边这块肥肉的。然而赵桓大意轻敌,以为部署得当,又将精力放到巩固统治之上。女真第二次进攻,大宋仍旧凶险非常。以目前的地位来讲,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替国家挽回颓势。但上头不重视,谁也没办法。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埋头练兵,静待时机。

    八月下旬,种师中再次上奏东京,言金国西京大同府有兵马集结,极有可能是女真人在为第二次南侵作准备。要求朝廷速发物资粮饷,加强太原防务,并一再重申太原战略意义极为重要。赵桓听到这个消息,是寝食难安。他也知道太原不容有失,从金军长期围困太原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其重要性。问计于一班宰执,却是各说各话,鸡同鸭讲。

    正在东京方面犹豫不决的时候,金国终于有动作了。八月末,女真使臣韩昉到达东京。朝廷初得消息时,以为金人派出使臣必是前来问罪。可韩昉到东京后,与其接触的大宋朝臣对他的印象都是温文儒雅,有才气,知礼仪,进退得当,不卑不亢,完全不似上回金使王讷那般跋扈。而韩昉此来,非为问罪,乃是议和。赵桓闻讯大喜,在他到京第五天后召入禁中接见。韩昉提出,上次王讷出使,南朝给出的答复,金帝不甚满意。要求再加金帛财物,至少也要割让河间中山两府。

    赵桓见女真人松口,不再提尊金帝为伯父之事。颇为心动。但到底是割让祖宗之地,他也不敢大意,命韩昉回馆驿歇息之后,急召群臣商议对策。毫无意外,徐处仁、李纲、何灌等一班主战派大臣极力反对,认为太原之围已解,朝廷又重新部署防务,不惧女真再来,为何还要忍辱含垢?且河东制置使种师中称金西京大同府有兵马调动迹象,金使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东京,有可能是为了麻痹大宋,切莫大意!

    赵桓自己却认为,若是能以钱财和两府之地换来宋金和平,倒可勉强接受。怕只怕女真人得了好处,翻脸不认,因此拖延不决。拖到九月初,金使韩昉催促过两次后见宋廷仍未给出答复,便不再多言,摆出了一副安等回音的架势。期间,种师中两次上奏请求朝廷支援太原,赵桓均不理会。

    这日,在东京西北的驿道上,人流如梭,络绎不绝。无论男女老少,人人脸上神情肃穆,手里都提些香烛果品。甚至有人三步一跪,极为虔诚。自东京戒严解除之后,一切似乎已经恢复了宁静。东京百姓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这不。京城西北距离牟驼冈不过十余里的晓祝山登云寺做法会,城中的善男信女蜂拥而往。

    行至一处岔路口,人群都往左去,却无一人向右。这驿道上人流虽多,却不难分出种类。那白发苍苍的老者,定是去求神佛保佑全家平安。那看不到自己脚尖的富态男子,必是祈祷生意兴隆。还有那一路遮遮掩掩的小娘子,说不定是希望菩萨赐她一个如意郎君,也不知佛祖管不管这事。

    “老人家,为何众人独向左走,却不往右?”人群中,一名汉子向身旁老妇问道。此人约莫三十出头,穿一领深灰直裰,收拾得十分精干利落。手里虽然也提着香烛等物,可观他神情剽悍,怎么也不像是善男。

    那老妇瞥了他一眼,随口道:“听你口音,不是东京人士吧?”

    “哦,祖籍便在此处,只是历年来在外经商,方才回乡。因家中老母染疾在床,特地前往庙中许愿,祈求神灵庇佑。让老母早日康复。”那人笑着回答道。

    听到这话,老妇心里暗赞一声,真是个孝顺儿。她上了年纪,行动有些不便,那汉子见状,便接过她手中之物,一面又伸手搀扶。

    “那处再往前行十几里,便是天驷监所在地。那里风景秀丽,值得一游。只是从前还去得,最近便不许人接近了。”老妇回答道。

    那汉子听罢,不经意地朝右望了一眼。两条路一般模样。这边人潮涌动,热闹非凡,那处却是鬼影也没一个,反差十分强烈。遂又向妇人问道:“老人家,这是为何?”

    老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此时,却听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据说是有军队驻扎,寻常人等不许靠近,是真是假,也无从知晓。”

    那汉子一听这话,回过头去,却见五六个壮年男子都把目光瞧向他。

    “那还有假?我听人说,那牟驼冈附近好像驻扎着朝廷新编的什么队伍,哦,对了,好像是两河的义军。”又有人接口道。

    听到此处,那汉子忽将手中物品全数塞给那老妇,陪笑道:“老人家自去。”说罢,挤出人群,却往后去了。

    “哎,这位官人,这东西是你的!”老妪高声叫道,那汉子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路上行人渐少,方才那男子却从路旁冒出,四周一张望,来到岔路口,盯着往右那条通往牟驼冈的驿道出神。

    “去是不去?”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五六个汉子聚在他身后。看模样,都是精明干练之辈。

    那汉子并未回答,而是撇开驿道,直投林中而去。剩下几人,互相对视一阵,紧随其后,顷刻之间,便消失在丛林之中。这行人身形灵活。在山林之间穿梭,约行七八里,来到一处大帐似的土坡,刚踏上坡顶,行在最前头的男子忽然将身一矮,身后几人还愣着不动,他回过头来,脸色一沉:“蹲下!有人!”探出头去,往北一望,便见一队宋军士卒挺着长枪巡逻而过。

    “走了,上吧。”有人叫道。

    “莫慌。”为首之人神色冷峻,一双鹰眼四处打转,恰如隐蔽在草丛的野物还在伺机对猎物发动袭击一般。果然,片刻之后,又一队宋军士卒过去。好家伙,果然在这里还埋着伏笔,看这森严的警戒,定然有条大鱼!

    等了一阵,不见任何动静,那为首之人到处打量,见不远处一座山头耸立,心中一动,起身挥手道:“走,上山,千万小心!”其他人也不答话,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甚至大气不喘。

    登上山头,居高临下,山下方圆十数里景致悉收眼底。汴河蜿蜒盘旋,自西向东流去,此时早过日上三竿之时,那河面波光粼粼,无数船只顺流而下,一派繁荣景象。这些人却无暇欣赏锦绣河山,留下两人望风后,余者登上最高峰,极目远眺。却见那群山环抱之中,一片辽阔无际的大平原尽在眼底。无数骏马,或奔或立,或吃草或饮水,几乎让人以为身在塞上江南。

    “此处必为南朝养马之所!”这人的声音透出一股激动。却被为首那个回头盯了一眼,赶紧生下头去,不敢复言。

    再看距离那牧场约六七里地,便有小彪人马分散各地,往来巡弋,其间隐隐约约似有营寨。只是距离太远,又被山体阻挡,瞧不清楚。

    “看这样子,似乎不像是义军吧。”一人质疑道。

    为首的汉子微微点头,若是义军,哪来如此森严的戒备,又怎会将营地选择得这般隐蔽。有人建议,再走近些,以便仔细查看。他却沉吟不语,查得细致些,固然是好。但万一泄露行踪,被对方警觉,反倒不妙。

    正入神时,忽听背后轻微响动,心头狂震,猛然回首去瞧。只见山石林立,树木依旧,哪有半点异样?

    “怎么?”身旁同伴问道。

    “你们没听着?”那人反问道。

    同伙们都摇着头,他自己也感觉是否有些紧张了,正打算回身时,突然面色一紧:“人呢!”

    人?什么人?余者面面相觑,不知他所言何意。但仅转瞬之间,人人心头升起一起凉意,疑惑的脸上转而覆盖一层冰霜一般。不好!放风的人呢!方才明明留下两人望风,此时为何踪影全无!这青天白日,莫不是见着鬼了!

    “我去看看!”一人变戏法似的从袖里翻出一柄短刀。

    “不!”为首之人一声厉喝。野兽般的眸子精光暴射,在山林之间扫射不停,不着痕迹地从身上取出短刀执在手中,举手示意众人下山。五个人各执兵器,戒备着朝山下而去。行一阵,仍不见那两名同伴踪影,一时间,只觉这灿烂的阳光,也变得阴鸷起来。

    几人小心警戒,缓步下行,除了脚踩落叶沙沙作响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可越是这样,几人心中越是不安。哪怕被野物吃了,也还剩几块皮毛不是,人到底在哪?

    头顶突然一声扑腾,骇得这几人惊叫出声!定睛看去,却是一只野鸟振翅飞走!该死的扁毛畜生,却来消遣你家爷爷!

    “几位打哪来?到哪去?”冷不防一个声音响起。却见一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正挡住去路。也是三十上下,身长六尺,穿一袭灰色短衣,腰里挎把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见他如此装扮,料想不是士卒,这方为首之人收了短刀,上前数步,抱拳道:“好汉有礼,我等是北地客商,到南面做买卖,在东京歇息几日。今日闲暇无聊,便出来游玩一番。不知好汉是……”

    没等他话说完,对方已经挥手道:“废话休说,交出器械,随我一行。”

    听他口气不容置疑,那为首之人身后几名同伴挺刀便欲逞凶,却被他拦住,再次抱拳笑道:“我等实是无心,惊扰了贵地,还请好汉饶恕则个。小弟身边有些银钱,就送好汉买碗酒吃。”

    “你魔障了?他只一个,便是三颗头,六条臂,咱们也不惧他!”同伴低声说道。

    那人却充耳不闻,等待对方答复。那短衣挎刀的汉子冷笑一声:“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劝你们还是交出器械,束手就擒吧。”

    话说到这份上,再装下去,也就没有意义了。再度翻出短刀,盯着对方问道:“我若说不,你当如何?”话音方落,那林中多颗大树背后,突然闪出连窜人影。粗略一看,约有十几二十人。

    就在那些人闪出的同时,被围这方一人身形一动!他刚一动,破空之声呼啸而来!随即一声闷哼,这人栽倒在地。仔细一看,一支短箭正射入他左胸。躺在地上,不住抽搐,神仙也难救了。

    那首领环视四周,见他们已经被合围,对方之中,有七八人持弩瞄准,另有一个,正在装填弩箭。显然,自己那两名望风的弟兄,也是被他们做掉了。

    “怎么办?”有同伴低声问道,语气之中,不免慌乱。

    硬拼肯定不行,若仗着长短兵器打斗,自己丝毫不惧。可对方竟然配备弓弩,若贸然逞凶,绝计讨不到好。弩这种东西最让人头疼,虽然造价不菲,但却极为实用,易用。哪怕是个新兵,在经过短期训练以后,也能成为用弩高手。且射程远,命中率极高。对方是有备而来,不可莽撞。

    “再敢抗拒。”那灰衣挎刀的汉子语气一冷,“就地格杀!”

    听对方这口气,看对方准备,八成是遇到禁军了。极有可能就是附近军营的士卒。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欣喜,立时扔了短刀。

    “你这是……”同伴失声道。

    “怕是遇到官军,不要胡来!记住,我等是北地客商!到南边去贩货!”

    这倒像是一处军营,但却不如想象中的壮观。把所有军帐加起来,也不过十数顶,而且营中来来往往的,也没一个人身穿铠甲。而且这处营区,并不是先前所望见的大营,难道真遇上了歹人?不过,这十数人押解着自己一行来到营中,却并未与任何人攀谈。其他人见来,也不来询问,若不是军队,不可能有如此严格的纪律。

    行至一处帐前,那灰衣挎刀之人命令在外等候,自己则踏入帐中。不多时,领着一人出来。看到此人,不禁又让人怀疑,若不是贼寇,怎生得这般容貌?约有三十五六年纪,身高仅五尺出头,又极瘦弱,且须发泛黄,尤其一双眼睛,绿豆般大小,都快睁不开了。此人生得獐头鼠目,偏偏旁人却对他恭恭敬敬,实在令人费解。

    “你等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那猥琐汉子一一打量几人之后,开口问道。

    “先前已经答过,我等是北地客商,到南边勾当。”这为首之人四平八稳,不急不徐地说道。

    “哦?你姓甚名谁?籍贯何处?做什么买卖?”猥琐汉子连珠炮似的发问。

    “小人姓周,家中行四,祖籍河间,世代都以贩卖药材为生。”这边也是对答如流。那猥琐汉子听罢,也不表态,又问其他几个,也是答得十分顺溜。

    “既是客商,为何鬼鬼祟祟,偷入山中窥视?你等想找什么?”猥琐汉子又问道。

    那周四不慌不忙,从容说道:“我等在东京少歇,今日出外游玩,又听说这条路行不得,一时好强,偏来看看。没想到在天子脚下,竟被强掳来此,诧异得很,诧异得很。”

    猥琐汉子闻言冷笑道:“好利的一张嘴!”

    “事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我等奉公守法,并未作奸犯科,又有何惧?”周四也笑道。

    猥琐汉子似乎信了,一阵沉吟后,挥手道:“这几个撮鸟确系客商不假,放他们走罢。”

    他一说完,看押之人便撤了兵器,周四不敢大意,见那猥琐汉子并不像有诈,这才一揖,转身向后走去。

    “周四!”方才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一声暴喝!

    强压住心头震惊,勉力回过身去,神色如常道:“还有何见教?”

    “你做药材买卖,我且问你,人参多少钱一两?”猥琐汉子脸上,满是戏谑的笑容。

    手心已出冷汗,但仍旧强作镇定,周四答道:“分品相,价格有所不同。”

    “嗯。”猥琐汉子点点头,好像认同他的答案,想了一阵,又问道:“有一种参,并无根须,称为‘无须参’,乃参中之极品,要价几何?”

    自感冷汗已湿衣衫,但万一露了马脚,后果不堪设想,遂勉强回答道:“无价之宝,千金难求。”

    “那么,人参与当归,区别何在?”猥琐汉子脸上,已经笑意全无。

    “这……”周四一时为之语塞。

    此时,猥琐汉子突然色变,手指周四,大喝道:“你不是客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契丹人

    “好汉莫是说笑?我等不是客商。那又是……”周四强笑道。身旁同伴已经开始偷望四周,准备应变。

    猥琐汉子转着一双绿豆般的小眼,嘿嘿笑道:“这便要等你来回答了。你几个撮鸟,别贼头贼脑地打望,不说清楚,甭想全须全尾地出去。”此话一出,周四等人神色陡变!正当此时,又见几个汉子绑着两人押过来,正是先前安排放风之人。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就能将两个身手矫捷的汉子制住,看来今天这事棘手了。

    “哪条王法规定你这里来不得?即使是走错了地方,你凭什么抓人?你是官府么?”周四身后,一个黄面吊眼之人强作镇定,再度狡辩道。

    “走错了地方?你等避过巡逻士卒,登上高峰窥视,分明是蓄意而为!且身藏利刃,又是外乡口音!若不从实说来……”领头抓住他们的汉子一番抢白,说得几人无言以对。

    正当他们各怀心事,苦想对策之时,猥琐汉子似已不耐,挥手道:“罢罢罢。留待与阎王老子说!左右,拉去砍了!”

    周四心知这是对方有意吓唬,不为所动。可几名同伴却信以为真,一听这话,齐齐发难!旁边看押之人一时不防,竟被打倒两个。猥琐汉子勃然大怒,身形一动,像条泥鳅一般滑入人群,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两柄短刀,只见上下翻飞,刀身人身绞作一团,难辨真伪。闷哼声接连响起,不一阵,七人倒了六个,就剩周四立在当场,神色阴晴不定。

    收回短刀,啐了一口,猥琐汉子盯着周四,一双小眼闪现杀机,喝道:“杀!一个不留!”

    四周响起一片暴喝,当即便有两人上得前来,抓住地上一人头发就往外拖。可那厮情急之下,竟然破口大骂:“我要是少一根汗毛,你这群猪狗性命难保!老子是大金国的使节!”

    这话一说出来,拖着他的两人顿时停下。都把目光投向那猥琐汉子,等待命令。后者一时无言,又瞧向立在原地没动的周四。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试探着问道:“你们是……”

    若不说出真实身份,今日怕是难逃一死。但一说破,此事干系太大,会让上头十分被动,这可如何是好?思之再三,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就是客商。”

    猥琐汉子一怔,手指大骂那人道:“他不是说……”

    “就是客商!”周四这会儿,竟然像换了一个人,目光凌厉地盯着对方,斩钉截铁地喝道。他不是在找死,而是在求生。看这领头的态度,一听到“金国”二字,立时变了颜色。此时,纵然自己一口咬定是客商,他也会有所顾忌。此人十有**是宋军军官,否则不可能在军营附近安插人手,甚至逮捕执法。既是军官,便应知道“金国”二字在大宋的分量如何。且有可能怕事情闹大,为免惹祸上身,而息事宁人。放了自己一行。他们,不总是这么干么?

    猥琐汉子沉吟一阵,移步向前,向先前大骂那人问道:“你们究竟什么来路?”

    此时,这人也领会了意思,瞥了他一眼,哼道:“不是说了么,我是北地贩卖薪炭的客商。”

    见对方矢口承认,猥琐汉子似乎有些为难,看了周四半晌,下令道:“看住他们。”说罢,命人牵来马匹,带几个随扈,出了军营直投西北角而去。进了靖绥营主营大寨,问指挥使处去,说是在张宪都头营中。遂调转马头,又奔向张宪驻地。

    靖绥营两万多人马,自然不可能绞成一团。除正副指挥使并营中诸如书吏、机宜、工匠,以及马杜二都头所部驻在主营大寨外,其他各部都头分驻牟驼冈附近。那猥琐汉子不是旁人,正是李贯。来到张宪所部驻地,查验了身份后得以通行。未到校场,便远远望见数千士卒前坐后立,他们面前,几人正摆弄着一个物件。

    走近一些,便发现徐卫、王彦、张宪都在场。又有几名孔武有力的健卒,正奋进全力转动那物件上的把手。仔细一看,那如小床般的架子上,三张硬弓两正一反排列。士卒绞动把手。就是为了拉开这三张硬弓的弓弦。

    “莫非这便是神臂力?”李贯心里暗猜。本想等试完箭后再去禀报,但想到此事不同寻常,遂下了战马,快上得前去,在徐卫身后叫道:“卑职李贯,见过指挥使。”

    徐卫身穿便装,收拾得十分利落,回头看是李贯,问道:“何事?”

    李贯略一迟疑,上前低声说了几句。徐卫听罢,脸上波澜不惊,当即便命人牵来坐骑,对王彦说道:“子才兄,走。”王彦也不多问,翻身上马,几人便同行往李贯驻地而去。

    不多时,踏入营中,那些身着便装的汉子见到徐卫,纷纷驻足垂首。周四等七人被十数个汉子围在当中,徐卫跳下马,将马鞭扔给身旁亲兵,背负双手上了前去,扫视几人一眼。随口问道:“搜过没有?”

    李贯跟上前来。毕恭毕敬回答道:“未敢轻动。”

    “什么敢不敢的?搜,搜完了带进来。”徐卫说罢,径直踏入李贯大帐。

    周四闻讯,眼中闪过一抹惊色,大声道:“你可知……”

    哪料王彦目光如电,厉声喝道:“没问你话!”

    既然指挥使下了命令,李贯还有什么顾忌?把手一招,十数个部下蜂拥而上。按定周四等人便开始搜身。只是这些人明显还生疏得很,就拿双手在人身上一通乱摸。可除了些银钱之外,别无他物。

    李贯见状,眉毛拧成一团。眼睛都快眯得看不见了。忽然挥挥手,不耐地喝道:“闪开!看清楚了!”部下退开,只见都头挽起袖口,直走到那周四身前。两人对视一阵,李贯却迟迟不见动手。一双小眼在七人脸上瞄来瞄去,最后落在一人面上。

    “我跟你亲近亲近。”嘴角挂起一抹阴笑,人未走拢,对方却已经挣扎起来。无奈两支明晃晃的枪头几乎抵在颈项,动弹不得。李贯来到他身前,强令抬起双臂,便从他手腕开始,一路往上抚,连腋下,胯下也不放过。摸完了正面摸后背,却连毛也没搜出来。部下眼巴巴地望着,满以为能学到两手,见此情形,都面面相觑,都头这番尴尬了。

    李贯退后两步,将面前这人仔仔细细端详一番。没找出什么破绽,又退几步,将七人逐一审视。他们有个共同点,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全新的,连鞋子也不例外。唯一不同的是,其他六人身上都是整整齐齐,便方才被他搜身这位的衣摆却稍显皱了一些。

    缓步走过去,立在那人面前,眼睛死死地盯住他。对方却是神色不改,从容不迫。李贯笑道:“你这衣裳剪裁不太合身吧?我替你瞅瞅?”

    那人下意识地将身躯后倾,李贯出手如风,一把掀起他腰下衣摆!果然在这!

    帐内,徐卫王彦正商议着什么,李贯手提一件直缀疾步奔入,递到徐卫手中,后者定睛一看。只见直缀的前摆背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文字。可却看得人两眼一抹黑。因为除极个别字能认出来外,其他的倒像是鬼画符一般。很明显,这不是汉字。在那块文字旁,又有一幅怪异的图画,一个框,框里不规则地分布着些符号,而框外,却只三五个圆点。这是什么意思?

    交给王彦看了一阵,只听得一句:“这不是汉字,也不是党项文。”

    听到这句,徐卫起身,直视周四,不急不徐道:“你们中谁是契丹人?”

    周四目光游离,故作轻松道:“何以见得?”

    “既不是汉文,也不是党项文,除了契丹文,还有别的么?”徐卫轻笑道。

    周四一声冷哼:“那你为何不说有女真人?”

    “很简单,女真人还没有文字。”徐卫此话一出,王彦李贯都觉诧异,你怎知女真人没有文字?可周四却已经暗暗叫苦。偏偏徐卫拿过那件直缀来到他面前,沉声说道:“从实招来,保你性命。”

    周四还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一个年轻后生,看模样还斯斯文文,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你保我性命?哼哼,用不了多久,看你的性命倒攥在谁手里。

    徐卫见他拒不回答,又盯着那些怪异的文字和图画看了一阵,联想到据李贯所言,这几人偷上高峰,窥视军营。忽然一笑,手指那框外左上方问道:“这里是不是还差一个圆点?”

    周四这回笑不出来了。迟疑一阵,脸色铁青道:“我不懂你说的话。”

    徐卫此时已经折身向后走去:“你不用懂。”言毕,右掌伸至颈下,轻轻一拉。李贯王彦骇了一跳!指挥使,你确定你这动作没比划错?这群撮鸟,有可能是女真使节!杀了他们?你不怕上头追究下来?要知道,朝廷眼下正与金国议和,你要是来这么一手,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赵官家对带兵之人,可向来不曾手软过!

第一百二十六章 闯宫

    周四似乎也看到了徐卫这个动作。直感心头往下一沉,对方竟然毫无顾忌?难道不怕错杀了女真使节?遂大声喝道:“你等谁是主将!”

    徐卫回过身去:“我便是,怎样?”

    周四一时大感意外,他本以为威武不凡,满面凶相的王彦是这部宋军的主将,却没料到是面前这位年轻人。再度审视一番,心中捉摸不定,问道:“你可知我等身份?”

    徐卫掂了掂手中直裰,扔在旁边案上,拍手冷笑道:“不是说北地客商么?”

    周四一时为之语塞,怎么碰到这么个愣头青?他虽然相信宋军不敢把他怎么样,可看徐卫这架势,心里不禁忐忑。久经世事,见多识广的人不可怕,因为这种人会按常理办事。怕的就是这种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要是再不表明身份,说不定他还真会……虽然想到这点,但却还不死心,干咳两声质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处置?”

    徐卫手指案上直裰,正色道:“窥探机要,意图不轨,当处极刑。”

    “好大的口气!你倒试上一试!”周四身后。一身粗臂长的汉子抄着双手不屑笑道。他心里有数,徐卫这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吓唬三岁小孩或能凑效,想骇我们,还嫩了点!也不想想,现今局势,金为刀俎,宋为鱼肉。女真铁骑一旦催动,南朝便城池战栗,三军色变!便只望见旌旗,也要望风逃窜。宋军糜烂至此,也只有在这种场合充充样子,耍耍威风罢了。对方或已猜到我们身份,眼下又是宋金议和的非常时期,等着瞧,只需骇他几句,指定好生安置,上报东京。到那时,必定立即开释。

    徐卫看他一眼,信步上前,笑问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你真不惧死?”

    那人斜眼一瞄,狞笑道:“只管来,若皱下眉头,不是好汉!”

    周四见他迟迟没有下令,算准他外强中干,心里吃定了他。也轻笑道:“小官人当真威风八面!不如将我等尽皆斩首。上报赵官家请功如何?”

    徐卫笑容可掬:“正有此意。”

    “哼!要杀便杀,磨磨蹭蹭作甚?”那汉子竟还等不及了。

    “左右,将此人推出帐外,斩讫来报!”一声令下,便有几个汉子拥上前去按了那厮,强行推向帐外。周四一怔,望向徐卫,见他没半点玩笑的意思。再回头看去,自己部下已被推出帐外。正犹豫时,便听外头骂声大作。

    “小猪狗!你莫猖狂!爷爷此番叫你……”话至此处,再无声响。几人大骇,面面相觑!仅片刻之后,又见一人提着颗人头进来,鲜血淋淋,一眼未闭,嘴巴仍旧张开,正是方才推出帐外的部下!几道目光同时射向徐卫,这小子竟真的痛下杀手!周四尤其震惊!万万没有想到,这看似俊逸的年轻人竟然如此凶狠!

    惊骇之后,怒火顿生!手指徐卫,满脸的怨毒之色。厉喝道:“你是何人!可敢报上名来!”

    徐卫直视着他,从容道:“徐卫。”

    周四完全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正当发作时,身后部下小声提醒道:“便是年初阻金军于黄河之北五昼夜者。”

    “哼!便是种师道又如何?姓徐的,实话说与你听,我等俱是大金国使臣随扈!眼下宋金议和,你却斩杀大金使节,是想陷南朝于战乱之中么?这个责任,你担得起么!”周四大声吼道。真个声色俱厉,目眦尽裂!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帐中王彦李贯等人听到这话仍不免吃惊。金国使臣此来,是为议和,如今他的随从却四出活动,窥视我军,难道是想……人人身上惊出一身冷汗,幸得指挥使有先见之明,闻听金使到东京后,便派出被营中其他军官讥笑为“不务正业”的李贯,四处布置暗哨防备。当时,各位都头都不明就里,现在方知,防的就是女真人!

    “自然是担不起的。”徐卫漫不经心地说道。

    周四一时气结,愣了一愣,问道:“既如此,你怎敢……”

    “别让上头知道就是。”徐卫脸上笑容依旧,他本生得俊秀,此时笑起来,当真令人有一种亲切之感。可这亲切的笑容在周四看来,却是背后寒意陡生。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徐卫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暗笑,问道:“你等想必是辽地汉人?”

    “是,是又怎地?”周四勉强答道。徐卫听了这话倒没怎地,可王彦却是怒从心头起!既为辽地汉人,便是我族类,同属炎黄后裔。女真入寇,中原大地岌岌可危,不思报国便罢了,怎能助纣为虐,背弃祖宗!那无名之火直冲头顶,按压不住,暴喝道:“你等背祖求荣,还敢恬不知耻!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足惜!左右!拖出去,乱刀砍杀!”

    周四闻言,竟无半点愧意,讥笑道:“真腐儒之言!”

    王彦勃然!拔出所佩之刀就要亲自动手!却被徐卫挡住,他知道,百年来,大宋不论君臣官民,还是士农工商。都认为幽云十六州原为中华之土,吾土吾民,幽云百姓自然是我族类。既然如此,便该心向大宋,日夜盼望回归。殊不知,幽云百姓,被契丹人统治百余年,所谓的民族认同感又还能剩下几斤?且辽国建立后,全盘效仿中原,不论政治,文化。科技,习俗,都学自大宋,甚至也以“中原”自居。在这种情况下,幽云汉人又怎会心向大宋?

    “子才兄不必与这等人置气,杀他脏你宝刀。还是拖出去斩首吧。”徐卫劝慰道。他说得如砍瓜切菜一般,但听在周四等几人耳里,却不吝霹雳之惊!那颗仍旧淌血的人头还扔在地上,没有人怀疑徐卫真敢将他们全部处死。

    周四正束手无策时,身后一人轻轻碰了一下:“且如实相告,保全性命再作计较。这厮心狠手毒,莫小觑了他。”

    话虽如此,一旦招拱,日后如何自处?惊疑不定之时,已听徐卫说道:“拖出去,杀埋了事。”

    眼见士卒蜂拥而来,双腿一软,再不敢迟疑!周四慌忙叫道:“且慢!我有话说!”

    徐卫负手望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吞了口唾沫,周四定住起伏的心绪,嘶声道:“我愿据实以告,但你必须保证……”

    “你在跟我讲条件?”徐卫双眼一眯,打断他的话。

    “我既愿招供,你自然……”周四发现,他运气不是一般的背,碰上这么一个难缠的主。

    徐卫突然大笑,不止周四摸不着头脑,便是王彦李贯也面露疑惑。

    “招供?就不麻烦你了罢。”徐卫踱步至案后坐下,翻看着那件直缀,如闲话家常般道“韩昉此来,是打着议和的名号麻痹我方。银术可兵败太原,几被全歼,你的主人定然怒不可遏,不灭大宋誓不罢休。有了上次南侵的经验后,女真人此番再来,必作周全计划。眼下发兵在即,派出韩昉放阵**烟。你们跟到东京。四处活动,查探东京各处防务,为千里奔袭,直扑京畿作准备。我敢肯定,这个主意女真人想不出来,我且猜上一猜……”眼望帐顶,作沉思状,一阵后,看向周四,笑道:“郭药师,对么?”

    一番话说完,帐内瞬时落针可闻。无论王彦李贯,或是周四等人,甚至在场士卒,都骇得魂飞天外!王彦等人惊的是,若真如指挥使所言,大宋危矣!朝廷心存侥幸,疏于防范,女真此次有备而来,局势堪忧呐。

    而周四登时面如死灰,他要说的话被徐卫一点不漏地倒了个干净。如此一来,他们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没话说了?那上路吧。”

    当徐卫命令士卒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周四等人拖出斩首时,王彦急忙拦住。来到他身旁,低声说道:“此事干系重大,若不知会朝廷而擅自处死金国使节,必引起两国争端,万一追究下来……”

    徐卫抬头看着他,神色冷峻地问道:“不杀又如何?”

    王彦一时无言以对。如果靖绥营不处死这几人,那唯一的办法,便是将人交给朝廷。而眼下,朝廷里是战是和还没有定论,万一官家专主议和,把人放了怎么办?这几个撮鸟已遍探东京,若是走脱,女真人便知我防务,遗祸无穷。但若是官家有心抗金……

    “若处死这几人,我们便需将此事瞒下。这么一来,又怎去提醒朝廷防备女真?总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可要耽误大事!”王彦自与徐卫结识以来,虽钦佩其才干见识。但多多少少有些以军中前辈自居,在他看来,徐卫再智再勇,我总比你多吃几年干饭不是?

    “为何要瞒?我自当上奏提醒。”徐卫这话却让王彦一时转不过弯来。你一上奏,不等于承认自作主张,斩杀金使么?万一官家倾向议和,你就是个背黑锅的!

    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徐卫笑道:“子才兄,谁说是我下令斩杀的?这几人窥视我军情,我命人捉拿,他们拒捕不从,争斗之中,刀箭无眼……”

    王彦暗叫一声惭愧,我倒白吃了几十年干饭,脑子转得还不如徐子昂这刚刚弱冠的少年郎。脑子里忽地灵光一闪,笑道:“不能说全部就诛,需得说我营巡逻士卒与其争斗之中,走脱数人,这才逼真。”

    徐卫细细一品,不禁感叹,到底酒是陈的香。王彦这个说法简直是一箭双雕!首先瞒得过上头,对方既来刺探我军情,自然是有备,我巡逻士卒与其仓促交手,走脱几个也在情理之中。反正这事,韩昉定然是矢口否认,到底来了几个只有他清楚,朝廷不会知道。其次,还会逼得朝廷灭了议和幻想,速作准备。试想,走脱了几个熟知东京防务的敌人,赵桓能不急?只是,此次事件,上头肯定会派员调查。这世上谁都不是笨蛋,能否瞒得过钦差的眼睛?

    当徐卫将这点担忧说出来后,王彦一拍胸脯:“这事包在我身上。”

    垂拱殿,乃官家处理政务,召见大臣的所在。因它并非朝会之殿,因此并不显得威仪空旷。格局较小,陈设也较精致,能在此得到官家召见的大臣,多是亲信。

    此时,垂拱殿上,官家赵桓穿一领赭黄衫袍,头戴长长的直脚幞头,背部中段靠在椅背上,上段却仍挺立着,以保持正襟危坐的形象。面容削瘦了些,眼睛也涣散地望着公案,似已疲倦了。

    殿下,李纲、徐处仁、徐绍等大臣正激烈地争论着,黄潜善坐在末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事一般。

    “李相此言太过浮夸!上番金军南寇,世人有目共睹!如今两河防务捉襟见肘,如何能战?那女真骑兵来去来风,禁军完全陷于被动。若非太原得胜,金国怎会派出使臣议和?邦彦劝李相一句,国虽大,好战必亡!”说话这人,年约四旬开外,虽端坐但个头较常人尤高,身着紫色官袍,束金佩鱼,显然级别不低。眉浓鼻挺,双目炯炯,几缕胡须直及胸前,端得是气宇轩昂,仪表不凡。此人正是东京坊间人称“李浪子”的李邦彦。

    殿上赵桓听到这话,眉头不觉一锁。

    李纲外表跟五百年前同是一家的李邦彦比起来,好似天壤之别。但此时一双眼中光芒正盛,布满皱纹的脸因愤怒而抽搐着:“事在人为!金人也只一颗脑袋!种师中在太原三战三捷,杀得金军伏尸数里!你倒说说,这仗如何打不得!如今南方已经太平,钱粮正源源不断输入东京,朝廷只需加强太原防务,并布精兵于两河之地,女真人即便再来,又能讨到什么便宜!祖宗基业,寸土必保,何况中山河间!今日,朝廷若割两府之地,他日金军复来,又割让何处?如果年复一年,大宋又有多少土地可割!”

    李邦彦还想反驳,忽见一名内侍快步奔入殿中,假道执宰大臣背后,行至赵桓身旁,附耳轻语。殿中一时沉静,李邦彦见李纲怒目而视,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个老倔驴,你才上来几天?朝堂里水浑着呢,就凭你想澄清寰宇?你当女真人数十万大军是在扮家家酒?这几年算是看透了,禁军那帮子吃货压根指望不上!

    殿头上,赵桓听罢,微微颔首。那内侍又小跑着奔出殿去,不多时,领着一人进来。徐绍一看,怎么枢密院“在京房”的副承旨官跑到禁中来了?这枢密承旨,管的是枢密院内部官吏考察纠劾。到宫中只存在于两种情形之下,要么就是官家检阅禁军,召见武臣,接见外使和少数民族首领时,随侍在旁以备顾问取旨。要么就是遇到枢密院主官不在,遇紧急突发状况,可凭“承旨”身份直闯禁中,上达天听。他现在火烧眉毛似的赶进宫来,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臣……”那副承旨跑得满头大汗,前胸后背的官袍都贴在身上。

    “免,说事。”赵桓看来已经被这班宰执大臣吵昏头了,没多少耐性,连字也懒得多说几个。

    “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兼大名安抚使司靖绥乡勇营指挥使,带御器械,武经大夫,领供备库使,束二十两御仙花带……”副承旨按部就班地把头衔一一报出。

    徐绍听得头疼,小声提醒道:“直说。”怪了,老九这般焦急,竟能让这副承旨直入禁中通报?他在牟驼冈练兵,既不参与政务,又没防守边境,能出什么事?

    “徐卫急奏!”老承旨这声一吆喝出来,殿上众臣立时表情各异。

    赵桓听到这话,也腹诽不已,让你练个兵,你还练出惊天大事来?命内侍取过那道由靖绥营书吏代笔的奏章后,赵桓方看数眼,突然愤而起身!殿下众臣骇了一跳,纷纷而起。都拿眼角偷瞄官家,只见那张白净俊朗的脸上,阴云密布。看到后来,竟然整个扭曲!那双紧紧攥住奏章的手也开始颤动!

    “金贼安敢如此!”很难想像,从作太子时起,就给世人以沉稳踏实印象的赵桓,也有这般怒火冲天,歇斯底里的模样。

    李纲等大臣见官家掷飞奏章,放声怒吼,慌忙劝道:“陛下息怒!”

    徐绍心里七上八下,这老九到底整出什么妖蛾子来,把官家气得雷霆大怒?又跟女真人有什么关系?想到此处,便向被扔到离自己脚下不远处的奏章看去。一看不得了,李邦彦,张邦昌,黄潜善这几个都盯着那道奏章!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女真人干的这下作勾当!”赵桓走到案前,来回踱步,显然气愤已极!

    他话音方落,徐绍正待去拾,却见好几只大手同时从四面八方伸过来。后被一人抢到,众臣抬头视之,正是力主议和的李浪子。本来,李邦彦、张邦昌、吴敏等主和派大臣已经全数遭贬,可今天不知为何,官家竟召他等前来议事。

    李邦彦瞄了几位同僚一眼,面带得色,直起腰板来,抖抖袖子,正要翻看奏章。

    “慢!”殿头上,官家赵桓突然一声喝。“呈上来!你等先行退下!此事改日再议!”

第一百二十七章 搅局

    第一百二十七章搅局

    议突然中执大臣被命退出禁卫那里到庶惠乙。无从知晓,但从官家愤怒的态度来看,事情肯定小不了。急于摸清情况,好在朝堂上有所发挥的宰执们,纷纷派人前往牟驻网,希望徐卫能多少透点口风,以免他们在朝堂上说错了话,站错了位。

    可他们的人赶往靖绥营时,赫然发现,这里已经被管制起来。殿前司都指挥使王太尉的人把守住各个通道,管你是宰相枢相,一概不许通过。殿帅王太尉。名宗楚。虽是个武臣,但即便身为文官之首的宰相们见着他也是客客气气。因为此人乃当今天子的亲娘舅,官家一登基,他自然也跟着显贵起来。对于官家如此神速的行动,大臣们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在东京安等消息。

    靖绥营主营大寨。一处军帐外,徐卫率王彦张庆两位副指挥使,陪同数人正查看身停在地上的几具尸首。一人年近五旬。穿紫色公服,表示其级别不低。尤其是腰上系着一条绣有球形花纹的金带,较之徐卫所束二十两御仙花带还厚,更彰显此人身份的特殊。这种腰带名为“金笼头带”重二十五两,只赐给“二府”文臣。中书省因在禁中,亲近皇帝,又是宰相日常办公之所,号为“政府”枢密院掌全**务,且有发兵之权,号为“枢府”政枢二府对掌文武大权,互相牵制。

    此人姓耿,名南仲,神宗元丰五年进士。这个人可以称得上赵桓绝对的亲信。他做过太子詹事,在东宫整整个年。赵桓即位,他自然也鸡大升天。现任门下侍郎,只因他进东宫以前,做过广南东路提刑官,熟知刑狱之事。这才被派来调查。望着地上停放的六具尸首,身后众官都掩面色变,而耿南仲一张插子皮似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蹲下身去,仔细察看几具尸体。有刀伤,箭伤,甚至钝器击中头部而亡者,触目惊心。

    身后佐官都劝他。这玩意晦气,相公身为执宰之臣,理当远避。耿南仲却不为所动。伸手挤压着“周四”尸体上那道伤口。徐卫等未觉有异。王彦却变了脸色,这回遇上行家了。

    “这道伤口是何种器械所致?”半晌之后小耿南仲起身擦着手问道。这人说话很有意思,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王彦朝徐卫望了一眼,回答道:“或是暗器所为。”

    “暗器!”耿南仲突然提高音量,惊动身后佐官。“谁放的暗青子有这般准头?直接打在喉头上?”话说到这小一双看似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王彦。“除非。这人是站着让你们打死的!”

    王彦虽慌,却不至于乱了阵脚,向周四尸身望了一眼,说道:“军中不乏身怀绝技者,想是

    “想是?你一句1想是,就能蒙混过去?本相且问你,此人是谁所杀?”耿南仲步步进逼,就连随他同来的佐官们也觉诧异,耿相这是在作甚?怎么为难起徐九的人来?有一官拜左司谏之人,与徐绍交厚,有心维护徐九,正想劝说耿南仲不必如此。话才出口,便被他喝止。严令不得多言。

    王彦感觉不妙。略一思索,无奈道:“斗杀贼人者,乃我部第七都士卒。”话。”耿南仲将双手背在后面。仰首向天冷哼道。

    王彦眉头微皱。瞧向徐卫时,见他点头,遂下令道:“来人,让幕七都李贯速速赶来。”

    等了一阵,众官都不说话,耿南仲是天子亲信,宁愿得罪正当权的李纲等人,也别的罪他。李贯带着十数名士卒赶来,见现场身着官袍者不少,望着徐卫。便想行礼。后者却抢在前头:“这位是门下侍郎耿相。有话问你。你可要好生回答。”

    耿南仲听到这话。侧首盯了徐卫一眼,再瞧向李贯,见其形容猥琐,先就不喜,语气极为鄙夷地问道:“本相问你,此人是谁所杀?”

    “乃卑职亲手所杀。”李贯回答道。

    “用的什么兵器?”耿南仲一副审问犯人的口吻,让靖绥营军官们很是不快。

    “袖箭。”李贯似乎也被这种审问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听到这话,耿南仲眉毛胡子皱起一团,哼道:“这乡勇营到底是乡勇营,什么三教九流的都招进来。

    我且问你,你那袖箭是长了眼睛,专打咽喉?还是这人本就没动,站着让你打死?”徐卫听到这里,心中已经雪亮。这位不是来调查,纯粹是来搅局的。可他这走出于什么目的?

    “自金军南侵,凹便力辛议和,割让二正不解时,旁边那位井前想曰旧…话的长官小声提醒道。原来如此!这件事情一旦被证实,那宋金之间除了开战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这自然违背了主和派大臣们的主张,所以,耿南仲借调查之名,行搅局之实。可他难道没有想过,即便没有此次事件,宋金顺利达到议和,可女真人会因为得到河间中山两府而罢手么?而且,如果女真人的野心仅仅是两府之地和一些钱财,又何必派人刺探东京防务?这些人能做到执宰大臣的位置,不说才干,见识总该有吧?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都看不明白?这大宋王朝都是些什么货色在当政?

    其实,倒不是耿南仲等主和派大臣脑子里装了糨糊。只因为他们首先便是畏战,铁了心认为宋军干不过金军,打起来必败无疑。其次,这些人心存侥幸,认为只要给女真人一些甜点,对方总会罢手的。再次,即便金国野心勃勃,非要置大宋于死地,那也得有个过程,大宋版图如此辽阔,女真人一口鲸吞。怕还缺副好牙口。咱们走一步算一步,总还有些年头可撑。万一触怒金国,全面开战,安逸日子总算到头了。最后,问题还是要归结到政治斗争上来。徐处仁和李纲等主战派大臣目前把持着朝政,他虽然是官家心腹,可宰相位置就那么几个,徐李二人不下来,他又怎么上去?

    基于以上集因,他就算心里明知这事铁证如山,也会选择性地无视,非要把水搅浑了。

    那头,耿南仲还在百般纠缠,一会儿让李贯演示当日战斗的情形,一会儿又说靖绥营藏污纳垢,把此等江湖匪类也招入军中吃上皇粮。徐卫身为指挥使,要负责任。反正是连诓带吓,危人听闻。

    王彦张庆等军官听耿南仲喋喋不休地斥,都愤愤不平,无奈靖绥营虽有几万人马,可到底是乡兵性质,且只有一营编制,他们也不过是九品武职,人轻言微,哪敢冒犯副相?

    “几万人马驻扎在此,空耗国家钱粮。本相当上奏官家,撤销…只耿南仲唾沫横飞。可话没说完,便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满含怒意地吼道:“耿相!”

    众官皆惊,寻声视之,便见一位老官人,亦着紫色公服,束金佩鱼。脸颊削瘦,身形单薄,须白皆已花白。但眉宇之间自有一股正气,令人不敢小觑,

    耿南仲被他打断,心中极为不悦,没好气道:“作甚!”

    “下官斗胆问一句,耿相此来。本是奉官家诏命查问此次事件。却为何本末倒置,纠缠于旁枝末节?耿相究竟是想查清事实,又或是替这地上六具死尸申冤?靖绥营虽为乡兵,但数立战功!紫金山下,若非这部忠勇将士浴血奋战,苦守浮桥五昼夜,金军岂会退兵?对这等忠义报国之士,你卓为副相,非但不善加抚慰,反而讥讽挖苦,甚至语出威胁,你究竟是何居心?”这位老大人身形本瘦弱,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振聋发聩。

    他一说完,同行诸官心里震撼,到底是许粒老,这把年纪了,性情一点不妾呐。这回有人遇上刺头了。

    耿南仲那张脸上的神情像是被人硬塞进了百十个馒头不得下咽,一阵错愕之后,无名业火腾腾直窜。你是个甚么东西,竟敢教起我

    !

    “许翰!”耿南仲声色俱厉。“你要明白在跟谁说话!”

    “下官自然明白!我为御史中承,纠劾百官是我职责所在。耿相今日行事颠倒,混淆视听,回去之后,少不得参你一本!”许翰面对皇帝亲信之臣的威胁,竟然视若无睹。

    徐卫心头多少有些欣慰,不是欣慰许翰替他说话,而是大宋到底还有忠义之人。可片玄之后,这种感觉消失不见。哪朝哪代没有忠义之士?可现在大宋朝廷里,占据高位,掌握实权的多是耿南仲之辈。这个国家…难!

    脸色铁青,胸膛不住起伏,耿南仲显然气愤已极!可御史中承为御史台长官,为言官之首,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一时之间,也拿他没办法。只得将这怨恨记在心中。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还有亲近的机会!一念至此,紧咬牙关,拂袖而去!一众佐官神色复杂地瞧向许翰,尾随而去。

    许翰立在原地片玄,轻叹一声。不住摇头。网想跟上前去,却见徐卫还在旁边,略一沉吟,领首道:“不必介意,公道自在人心,多多用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又见九月

    第一百二十八章又见九月

    岔卫立在垂拱殿外,挺拔的身形尤如一杆色沉稳乞仇删不惊,仿佛泰山崩于面前也不改色。但此时,他心里早已暗潮涌动。耿南仲等大臣的调查还没有结束,官家派出的内侍就赶到了靖绥营。并不询问调查结果,只是传达皇帝口谕,召耿南仲和许翰两位领头长官回宫问话。并让他也随同入宫,等候命令。

    赵桓这个。举动,相信不止徐卫一头雾水,就连身为他心腹的耿南仲也摸不着头脑。但仔细一想,也不难明白,在他眼皮底下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其震惊与愤怒可想而知。因此,极可能是要亲自过问。这么一来,没有了耿南仲的从中作梗小事情或者能简单一些。赵桓眼下在战和之间摇摆不定,这件事也许可以推他一把。

    正这么想着,背后响起脚步声。耿南仲和许翰二人相继出来,前者看也不看徐卫一眼,径直步入台阶而去。后看来到他身前,几度欲言又止。徐卫见他神情有异。心下狐疑,难道出了什么事?

    半晌之后,许翰终于开口:小心应答。”徐卫听罢,刚想问其原由,他却沉重地叹息一声,缓步向殿下走去,那单薄的身影尽显落宾小心应答?怎么?赵桓发飓了?

    “宣徐卫进殿”一个尖剪的声音拖长着吆喝起来。回首望去,见是相识的内侍钱成。点头示意之后,略整衣冠,便要踏入殿中。钱成却拿半个,身子挡住,以如同蚊蝇一般的声音小心提醒道:“自己当心,耿相说了你不少事。”

    心中虽惊,表面上却不露分毫,不着痕迹地回道:“多谢。”

    殿头上,赵桓保持着一贯正襟危坐的模样,徐卫进去之后,行过大礼,他却迟迟不让平身。看来钱成那句提醒不是没有出处,耿南仲这厮定然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他是赵桓心腹,又身为副相1自己不过是化品武职,人轻言微,两者地位之悬殊,何异于天壤之别?

    “随联走走。”不知何时。赵桓已行至身前。

    徐卫心中错愕,一怔之后,站起身来,却见官家已经步出殿门。跟上前去,随他出门向右。一路前行,两人均保持沉默。徐卫这是第二次面君,但前番是跟随种师道,作为抗金将领代表进宫,官家只问了两名无关痛痒的话。这次。却是皇帝单独召见,意义非同寻常。这个,机会,必须要把握住!只是,耿南仲已经提前给他做好了“铺垫”这次面君,,

    下了垂拱殿,穿过殿前广场。内侍宫娥见官家领着一个身着绿色朝服的下级官员信步而来,都感惊讶。赵桓缓步行在前头1背负双手,若有所思。徐卫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始终与其保持距离。不多时。来到一处所在,只见楼台高耸。拔地而起,衣甲鲜明的武士持戈而立,见皇帝驾到,纷纷垂首。赵桓在前引领,徐卫随之而上。却是一座鼓楼。站于楼上,不止皇城。便是整个东京也尽在眼下。鸟瞰京城,但见街道遍布,房屋如棋,街市繁荣,百业兴旺,《清明上河图》中的景象活生生就在面前。好一个六朝古都!

    “历代先王苦心经营百余年。东京方有如此盛况。今联即大位,本当励精图治,光大祖宗之基业。奈何,”赵桓自顾说着。徐卫听在耳里,也不多嘴。

    君臣两人又立一阵,赵桓侧首审视肃立在旁的徐卫,几月埋头练兵,事务繁杂,近日又出金国细作窥探军情一事,徐卫脸上写满了疲倦。赵桓见了,忽然笑道:“看来子昂果是实干之臣,练兵辛苦。”

    我行冠礼才多久?他怎知我表字?徐卫疑惑不解,遂答道:“此臣职责所在。”

    赵桓闻言颌首,转过头去。漠然地望着东京景致。良久,沉声道:“说罢,从头到尾,事无巨细,一一报来。”

    徐卫便将早已想好的说辞讲述一遍。赵桓仔细听着,并不插言,当听到金国细作已经绘制好东京防务图时,腮帮鼓起,脸色铁青!

    “细作所绘之图何在?”待徐卫说完,赵桓立即问道。

    徐卫从怀中取出那块从细作直掇上剪裁下来的东京防务图呈上,赵桓一把抢过,展开看了一阵,脸色越发阴沉。徐卫见状,解释道:“据臣所知,那图上,圈内的标记是注明东京城防,何处有敌楼,何处有炮台,何处有巨弩,都一一记载,圈外之标记,则是各处兵营。若有此图在手,东京防务,必了然于胸。”

    赵桓将那图攥在手中。问道:“以你之见,此事何人所为?”

    徐卫一时没有回答。自到东京以来,他一直坚持“韬光养晦,静待时机”的策略。不掺和政治。不涉及党争,不得罪权贵。在今天以前,这种策略的的确确让他远离东京政治旋涡,独善其身,得以安心练兵。但金人刺探军情这事一出,耿南仲一搅和,让他想起从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有句台词是这么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小你怎么退出?”

    比如这次事件,自己仍旧坚持一贯策。丁你不找事,事却找你,已经踏入仕途,叉怎么置身事山!叭且,赵桓单独召见自己,这就是机会!该出手时就出手,无恩怨不成江湖,无风浪不出豪杰,是时候了。

    “不必有任何顾虑,联是信任你的。”赵桓这后半句话,就已经佐证耿南仲的确在他面前进了徐卫的谗芊。

    略微整理一下思路,徐卫开口道:“以臣愚见,此事必为金使韩昉指使。”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果然。赵桓听了这话,大惊失色,脱口问道:“有何凭证?”

    “陛下,这张城防图上,用的是契丹文字。

    契丹已为女真所灭,此事出自金国之手,不容置疑。但金国距东京何止千里?如今东京城内,便只金使韩昉而已!他以入宋议和为幌子,一面麻痹我方,一面派遣爪牙四处活动,刺探我军防务。其用意,昭然若揭!”徐卫合理的分析,坚定的语气,使愕心存犹豫的赵桓大为光火!

    “狡诈小人!联待之如上宾,他却在背地里干如此勾当!”赵桓的愤怒。不止走出于对金国两面三刀的怨恨,更多的,恐怕是因为自感受到了愚弄。韩昉使宋,与之接触的大宋朝臣都对他印象颇佳。赵桓亲自接见以后,也认为此人儒雅识礼。谈吐不凡,哪知,,

    盛怒之下,他恨不能将韩昉五马分尸。但这种念头只能在脑子里打转而已,他明白,若是斩杀金使,必然激怒女真人。深深呼出一口气,赵桓陷入沉默之中。一面佯装议和,一面探我军情,看来,女真人铁了心要开战。眼下已到九月,金人若要进兵,恐怕为时不远矣。

    念至此,不禁打了个寒战!不行,当立即召集执宰商议对策!网要召人传诏,脑子里立亥浮现了各执己见的大臣们互相争吵,面红耳赤的场景,不觉有些头疼。片玄之后,目光落在徐卫脸上,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子昂可有应对之策?”

    虽然皇帝亲自垂询,但样子还得做做,徐卫遂答道:“臣不过是七品武职,不敢妄言。”

    “带兵之人,哪来书生酸腐之气!说!”赵桓竟像有些生气,沉声

    道。

    阵沉吟后,徐卫奏道:“既如此,臣斗胆言之。当务之急。莫过于扣留金使,封锁消息,加强防务,严阵以待。”

    赵桓思量着徐卫这十六个字。确系可行之拜 只是太过笼统,于是问道:“扣留金使,自不待言。但这加强防务,京师之兵已尽数前往两河布防,该从何处着手?”

    徐卫胸有成竹,不慌不忙道:“回陛下,至少要保证两处周全。一是太原,只要太原不倒,但能牵制金军一路。二是东京,女真人依仗骑兵优势,往往绕过要塞,长途奔袭。上次南侵,金军受阻于黄河之北。此番卷十重来,必不再走旧路。东京兵力空虚,不得不防!”

    赵桓听罢,颇感意外。徐卫年方弱冠,却有如此见地。不管其意见正确与否,对于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来说,已是难能可贵,怪不得李纲一直称赞他,说是可造之材,不错,的确不错。

    从皇宫出来,赵桓虽然连番夸奖小但自己的话他听进去多少,徐卫也不敢肯定。暗叹一声,做官可真不是件轻松的差事。思绪繁杂,凭由战马前行,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省悟,抬头一看,这是何处?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正欲找人问路,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徐官人。”

    寻声望去,布衣布裙,不施粉黛的张九月就立在不远处。那张清秀的脸上,仍旧挂满了笑容。一双明亮的眸子,像是不含任何杂质,那么地清澈。每每看到张九月的笑容,徐卫就在想,她有那么多值得伤心的事情,却总是在笑,这该有多么乐观的精神才能办到?

    “九月,你在这里作甚?”徐卫催马过去,笑着问道。一时间,方才种种的忧虑,种种的不快都一扫而空,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嫣然一笑,张九月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篮子:“重阳登高,我来买些东西作准备。徐官人这是

    苦笑一声,徐卫据实相告:“我迷路了。”

    张九月闻言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徐官人在京为官,还能迷了路?怕是思索得入了神,不知不觉走到此间吧?”

    徐卫点头,又听张九月道:“这里是鸿驴寺,徐官人若是要出城,便从这条街出去一直往右。若要回府,便从”语至此处,突然收声,脸上笑容也不那么自然了。可徐卫好像没有注意到,呆坐在马背上,怔怔出神。鸿驴寺,不就是接待外宾的地方么?那金使韩昉,应该就在此处。

    “坏了!”徐卫好似突然被蛇咬了一口,差点没从马背上射起来。也不及跟张九月打声招呼。调转马头,狠抽几鞭,狂奔而去!

    张九月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怎地像个孩子一般,一惊一诈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秘密抓捕

    第一百二十九章秘密抓捕

    以玉十月一直站着,直到徐卫背影凡不可亚,才提了焦甲瓦甘捌开哪知没行几步,又听到后头蹄声急促,回首视之,怎地又回来了?

    “九月,你可会骑马?”马未停下,徐卫疾声问道。

    张九月见他脸上有焦急之色,回答得非常干脆:“会!”

    徐卫一听,翻身下马,将缰绳递到她手中,又从身边摸出一样东西递在她面前:“你骑我战马速去牟驻网,传我军令,命都头李贯带得力之人十数立即进城。”

    张九月看徐卫手中那物。却是一件铜制朱记。上玄“大名靖绥乡勇营指挥使”字样。接过朱记收好,也不问原因,扔了篮子,几个大步奔过去,翻身跨上战马,动作之娴熟,就连徐卫这等天天骑马之人也自叹弗如。一提缰绳,那黄膘马竟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真叫一个英次飒爽!

    正当催马前行,徐卫突然一把拉住她手:“切记不可走漏半点风

    。

    看着对方搭在自己腕间的手,九月心里一阵惊慌,片刻之后,郑重点头。也不多话,扬鞭一挥,急驰而去。你当徐卫为何火烧眉毛一般,只因适才九月提及这里是鸿驴寺所在,也就是接待外宾的机构。徐卫突然想到,韩昉的爪牙已被自己全数诛杀,现在他虽然还不知情,但等到今天晚上,见随扈未归,必然起疑。

    极有可能连夜出逃。偏偏这个时代的人保密观念不强,韩昉爪牙能四处活动,说明朝廷并未限制其行动,甚至没有派人监视。最要命的是,东京是这个时代首屈一指的大都市,贸易极其繁荣,因此东京城门开得极早,却闭得极晚。也为韩昉出逃带来便利。此人一旦走脱。带来的后果将是灾难性的。自己虽然提醒了赵桓,但等他决定,再安排下来之后,韩昉怕早已不在东京。因此,不管怎样,先派人监视鸿驴寺下属馆驿再说。

    看看天色,估计已到百时,再有一个时辰,天色便暗。希望九月这一去,把事情办得顺利才好。忽又想到,自己并未见过那韩昉,更不用说李贯等人,哪怕是他在面并经过你也认不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禁宫,垂拱殿。

    赵桓在召见了徐卫之后。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命人去宫里中书省政事堂召李纲来问话。将事情简要告知李少宰后,询问对策。李纲极力赞同徐卫意见,认为应当立即逮捕韩昉,严加看管。赵桓在他劝说之下,终于同意。

    “金人步步进逼,欺我太甚,陛下,还望早作决断,尽速支援种师中才是。”李纲忧心仲仲地说道。

    赵桓坐于案后良久无言。而后轻叹一声。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

    李纲闻言,稍稍宽心,拜辞官家之后,便欲出殿。就在此时,却见皇帝拍案而起,神色惊慌!心下疑惑,赶紧问道:“陛下,这是榭

    “不好!”赵桓颓然跌坐回去。“金人细作与徐卫所部士卒争斗。走脱数人,若潜回京城报知韩昉”

    李纲一时大惊!韩昉要是逃脱,后果不堪设想!

    “伯纪!传联口诏,命殿帅王宗楚立即派兵擒拿韩昉!”片刻之后,赵桓大声说道。

    “陛下,不可!京师人多眼杂,若派禁军捉拿,势必泄漏消息!”李纲立即奏道。

    赵桓一想,言之有理。但不派禁军拿人,又能怎样?遂问道:“依卿之见

    “徐卫!”李纲正色道,“徐卫办事沉稳,可堪任用。且其官阶不高,关系单纯,不会节外生枝。逮捕韩昉之后,也不必看押在京,便命徐卫在牟陀网军营中监管。万无一失。”

    赵桓频频点头,不错,金人刺探我军情,其他禁军都无防范之心,以致事泄,惟独徐卫所部防范严密,事情交给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好!就依卿所奏!徐卫方才出宫,你带联诏命立即追上!告诉他小心谨慎!事成之后,联必有重赏!”

    李纲领旨出殿,匆忙向宫外而去。出了禁中,刚刚跨马,便瞧见一骑疾速奔来,不是徐卫是谁?心头大喜,迎上前去叫道:“子昂!”

    原来,徐卫仔细思索之后,决定进宫找李纲商议。

    韩昉为金国使臣,能与他见面的,除了皇帝,但是执宰大臣。宰相中,他只与李纲相熟。没想到,碰巧在这遇上了。

    两人同下坐骑,李纲一把扯了徐卫拉到僻静之处,将事情简明抚要讲述一遍。后者听罢暗喜,赵桓反应还挺快!

    “你速去牟驼网调派兵马,迟则生变!”李纲神情严肃,沉声说道。

    徐卫一阵沉吟,摇头道:“此事不宜太过张扬,当秘密抓捕。卑职选派得力之人,脱了铠甲,只穿便装。”

    李纲深以为然,赞道:“子昂果是心细。如此甚好,既稳妥又隐秘。只是,你并不认得韩昉等人,不如随我同入馆驿,猝然发难,方是上策。”话网说完,没等徐卫回应,又摇头道“不妥!那班细作走脱数人,韩昉目下有可能已得知消息!这样,你速去调人,我立即去鸿驴寺馆驿!”

    徐卫称善,两人立即分头行事。徐卫已经让张九月赶去牟驼网,自然不用再调,便佯装出城,离去不表。单说李纲心急火燎地赶到鸿联寺,也不知会鸿驴寺官员,直投接待外国使臣的馆驿而去。一问相关人员,这位大宋次相心惊胆战!韩昉从晌午便外出,至今未归!

    李纲立在那馆驿之外。一时方寸大乱。难道对方收到消息,已经潜逃出城?若果真如此。逼不得已只能派出大军追捕。这样一来,消息便守不住了。

    正忧心如焚时,耳人手指其背后喊道:“金使回来了。”

    心头一震,猛然回首。果见三人正朝这边而来。为首一人,年约五旬开外,生得慈眉善目,颇有长者之风,戴蝶头,着汉服,儒雅风流。气宇轩昂。与那街上行人相比,真如鹤立鸡群一般。此人便是金使韩昉,字公美,燕京人。生于辽国官宦世家。曾于辽末代皇帝天庆二年中头名状元。后契丹覆亡。以少府少卿官阶降金,得到重用,历次出使高丽等国。

    李纲暗呼庆幸,急步下得台阶,拱手问道:“韩学士何来?”韩昉以翰林侍讲学士身份出使大宋,李纲因此呼之。

    韩昉,办,两面。微微欠身迈礼小不急不徐道:“闻得东京大相国门胜地,借机一游

    李纲神色不改,又问道:“如何?”

    “果是名不虚传,哈哈。”韩昉大笑道。李纲闻言亦笑,心里却已是怒火滴天!民间俗语;咬人的狗不叫,此话用在这人身上。倒也当真贴切!平素里,一副谦谦君子的作派,哪知是阴险狡诈之徒!你笑,稍后我看你还笑得出来!

    两人干笑一阵,韩昉突然问道:“少宰相公因何到此?”

    “哦,于两国议和之事有些问题要请教贵使,因此前来。”李纲不动声色。

    韩昉听了不禁生疑,两国外交,最重礼仪。凡议事,必至相关场所。馆驿之内不谈公事,受访国大臣亦不得因公至此,这是外交礼节,李纲为大宋承相,如何不知?

    心中已疑云密布,脸上却不露分毫,恰逢李纲说道:“韩学士外出,想是劳顿,还请入馆歇息。”

    “哦,不急

    难得来次东京,若不游遍名胜,岂非入宝空手而还?我在燕京时,便听人说,东京景致,铁塔第一。因此欲前往观赏。”弗昉说道。

    李纲暗思,牟驻网距京城不远,徐卫想是不久便至。自己没有必要打草惊蛇,且先稳住他再说。遂提议作倍,韩昉愈加生疑,你一身官袍就这么招摇过市?但也不好拒绝,几个便同行往京城东北隅铁塔而去。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都不说话,气氛十分诡异。约莫走了四五条街,弗昉见街边有茶肆。便说口渴。不如进去买碗茶吃。坐下之后,又说腹饥,吩咐一名随扈去买些瓜果糕点。

    李纲也不疑有他,与韩昉在茶肆里坐定,四周茶客见堂堂朝廷次相李少宰居然出现在这种地方。激动莫名,相公这是体察下情,与民同乐来了!于是纷纷上前拜见!有人当面痛斥李邦彦、耿南仲等人屈膝求和,朝廷应该将他们一撸到底,最好流放广南吃荔枝去!

    李纲暗暗叫苦。一边安抚百姓,一边喜心地等待徐卫。

    却说那韩昉随扈,出了茶肆,起先还在外头瓜果摊上挑选一阵。见里头人潮涌动,将李纲围在中间后,立时向东而去。步伐极快,后来简直成了飞奔。遥望城门在即。使出拼命的劲头奔跑不止。突然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一挡,身体前倾小重心立失!扑到在地,摔了个狗吃屎!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一个声音叫道:“哎呀,对不住,快快起来。”随即,便感觉几双享用力按在自己肩头,身体不听使唤,腾空而起。正欲挣扎时,已被人强行推入一处所在,此时定下心来一看,却发现身在车厢之内。四个脸上不带丝毫表情的壮年汉子正拿刀锋一般凌厉的目光盯着他。

    “青天白日,”这名随扈网想装装样子,忽觉面前白光一闪,一个冰凉的物件抵在自己咽喉。生生将下面的话吞了回去。马车前行,却不知往何处去。

    再说李纲韩昉在茶肆里坐了一阵,便结了茶资往铁塔而去。方出门,李纲猛然省悟!失声道:“你那随从,”

    韩昉面不改色,直视对方道:“相公此来,必为图我。”

    暗吃一惊,李纲既没承认。也没否认,瞥见一人大步而来,心里尤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舒出口气,冷笑道:“你做得好大事!”

    “少宰相公何出此言?”弗昉脸上。那一贯的从容儒雅之色消失不见,目光已经变得冰冷。

    “金贼,欺人太甚!简直视我大宋如无物!你出使我朝,意图麻痹我君臣。你的随从四处活动。刺探我军情防务。你真当我不知?”李纲义正辞严,声色俱厉。

    韩昉身体不由自主战栗一下,难道”忽见一人来到李纲身边,约莫二十左右,身形提拔。轮廓分明五官俊秀,眉宇之间英气勃勃,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能洞人肺腑。对李纲耳语几句后,李纲面露喜色,频频颌首。

    “这位是?”韩昉下意识问道。

    李纲一声冷笑:“他就是将你家二太子挡在黄河之北五天五夜过不来的徐卫!”

    韩昉闻言,目视徐卫良久,点头道:“果是少年英才,真乃将种也。”略一停顿,轻笑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南朝虽有忠心为国之士。又有悍不畏死之将。奈何”。

    李纲勃然色变,厉喝道:“住嘴!小。

    辆双马车缓缓驶来。徐卫问道:“自己上去,还是我帮你?”

    韩昉默然,身后那神情剿悍的随从听了这话,突然往前一靠,挡在他面前。几乎同时,茎肆内出来七八人,将他们不远不近的围在中间。韩昉环视之。才知对方早有准备。马车在旁边停下,李纲神色冷峻,沉声道:“请吧。”

    望着马车驶出城外,李纲刚刚松了口气,忽又一拍手,惊道:“不好!还有馆驿,”

    “李相勿忧,卑职早已派人去了。”徐卫笑道。

    李纲闻言,欣喜不已,徐卫这般年轻,办事却如此牢靠1这回说什么也要在官家面前保奏。非把他弄上去不可!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按规定文武官员都有“朝假”一天。恰巧靖绥营今天歇息休整半日,徐卫安排好营中事务之后,又到李贯处查看关押的韩昉等人一遍,便赶回城里。本欲与家人团聚。可到家后得知,徐太公早领着全家老小按照重阳习俗,登高望远插菜荑去了。在家中呆了一阵,烦闷得紧,遂脱了官袍小改换便装,金带鱼袋尽皆取下,手摇一柄西川折纸扇,也学学那文人雅士的风范。并未带随从,只身一人便出门去。

    虽然时常出入东京城小可由于忙着练兵,从来没有好生游览过。徐卫便从西水门出发,至御街。再向东而行。如今的京城,已经完全恢复宁静。百姓们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忧愁。无论商铺、酒楼、茶肆,都人满为患。徐卫闲庭信步一般,一会儿到商铺逛逛,虽然并不买什么东西。继而又到酒楼瞅瞅,没想到还真遇到几个相熟的官员。只是大家都在放假,不好打扰,招呼一声便辞别而去。后来再到茶肆坐坐,让茶博士倒上一茶清茶,听那说书先生讲些隋唐英雄,乡间异事,时间倒也打发得快。

    估计时辰差不离,也该回去瞧瞧老爷子是否返家了茶资,叉摇着纸扇沿着街边路漆回讲家有”店面颇大,架上货物琳琅满目,生意像是不错,十数个客人三三两两聚着。徐卫突然发现,那店里客人见他进来,都多瞅两眼,姑娘们甚至掩嘴偷笑,窃窃私语。仔细一看,怎么客人全是妇道人家?

    靠近柜台一瞧,原来这是家专卖金银首饰,胭脂水粉的店铺。正当转身离开,忽听背后一人叫道:“哎小官人留步回头望去,便见一大腹便便的男子,居然穿一身丝制直缀,头顶戴顶纱帽,还故意用金线拈边。脸上没有一丝皱纹,活像个慢头。嘴上两撇短须,这形象要说不是商人谁信?

    “作甚?”徐卫问道。

    “怎地晃一眼就走?我这店里东西不好?。那掌柜笑眯眯的靠过来,他本生得长大,非要猫着腰,看起来就像是比徐卫矮半头。

    人家笑脸迎人,徐卫也很客气:“那倒没有,只是,来错了地方,这里是娘子们”小。

    “哎,谁说这里娘子们才能来?小人七尺之躯不还做这买卖么?来来来小官人请移尊步,我这处可是东京城里老字号。上到七八十岁的老太君,下到十七八岁的小娘子,都用小店的东西!”这掌柜说话语速虽极快,却吐字清楚,丝毫不含糊。

    徐卫哑然失笑:“七八岁的老人家,还用你这东西作甚?”

    “嗨,这小官人就不明白了吧?那七老八十的老人家,用了我的东西,说返老还童那是吹的。但年轻个十来岁总没问题吧?怎么样,给家里娘子挑两件?回去以后还先藏着,甭拿出来,等用了晚饭,洗漱完毕,往那妆台上一放,自己装个没事人一样。猜猜娘子看到会怎样?”这些上但凡生意人都有些巧嘴,死的都能吹成活的,但像这位掌柜一样,不但要做生意。还帮你设计桥段到是少见。

    可即便他再能忽悠,徐卫却是油盐不进,笑道:“暂时还再不上,告辞。”

    掌柜听罢。一双小眼在他身上滴溜溜乱转,快走两步上前拦着。一脸神秘地笑道:“我看相公不是凡人呐。”

    这人虽聒噪。倒还不惹人厌,徐卫遂将折扇一收,问道:“怎么说?小。

    “小官人虽着便装,却难掩这身卓尔不群的风姿小人这双眼睛阅人无数!还没看走眼过小小、官人想必就是胖掌柜脸上笑容越发暧昧,“罢罢罢,今具遇到贵客小店蓬耸生辉!这样。但凡小官人看上的物件,小人一律八折!便是亏本,也要交这个朋友!”

    徐卫听罢暗思,难道他认识我?人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好像不买上几件倒显得小家子气了。正想过去随便挑挑,忽然停步,瞄着一脸殷勤的掌柜笑道:“且慢,掌柜的,你到说说,我到底是谁?。

    “小官人如此装扮,想是不欲引人注意小人哪能那般不晓导?”掌柜笑得像个开花馒头。

    徐卫点点头。脚网一抬,又笑问道:“无妨。你直管说,我终究是谁?”

    胖掌柜干笑几声,一时为之语塞,刚才还口若悬河,诣滔不绝,此时却吞吞吐吐说不话来。往常这招万试万灵,只要遇到那气度不凡,衣着光鲜之人。便拿这手诓他。最后对方总会架不住脸面与热情,慷慨解囊。不想今日遇到如此难缠的主。徐卫见状,哈哈大笑,上前拍拍他肩膀说道:“走吧,挑几样

    掌柜一愣。赶紧上前引领。徐卫最后买了玉女桃花粉、画眉墨、胭脂等物。回去送给嫂妓三姐也好。掌柜亲自给他打包好后,笑容可掬地递过来:“多谢,一贯钱。”

    徐卫付完帐。又瞧见旁边那柜上摆放着不少金银玉器,其中有个镯子他多看了几眼。手镯嘛,不就是个圆圈圈么?可这支镯子却有约两指宽的空缺,通体碧绿,造型别致,宛如一弯新月。

    掌柜见他盯着那只镯子看,心头一喜,忙道:“也替小官人包起来?。

    “你塞一堆胭脂水粉给我,都不知道该送给谁,还买镯子?”徐卫笑道。

    “那打甚么紧?便有心仪的女子,买去送她,既体面又堪用,岂不两便?”这做生意的,但凡还有一丝希望也不会放弃。

    徐卫听了这话。一时没作回应,若有所思。

    阵之后。点头道:“好,什么价?”

    掌柜却不急于讨价还价,而是介绍道:“小官人好眼力,一眼瞧上这极品翡翠!你瞧瞧,没一丝杂质!这可是从石头中部切割出来的!”

    徐卫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笑道:“少喘嘘,说实价。”

    “哎呀,不瞒小官人说,这只镯子本是人家预定的,只是一时没来取罢了。不过。我跟小官人投缘。五十贯。我给你包上掌柜像是极为内疼一般。

    徐卫闻听。点了点头,掌柜心头一喜,正要拿出镯子装好,却不料徐卫伸出一个指头:“一口价,十贯!”

    掌柜一愣。苦笑道:小官人,你这就,有点那啥,”

    “不卖拉倒徐卫说着就往走外小样,中国商人这讨价还价的套路,真是千年不变。

    果然,还没走到门口呢,背后就响起胖掌柜的呼声:“好好好”官人留步,卖了卖了。小,

    “九贯!”徐卫停步,回身说道。脸上,竟带着戏诗的笑容。

    “这”掌柜真郁闷了,先前妆粉胭脂其实哪值一贯?他却不还价,还以为是个棒槌呢,这么看来,这就是个猴精嘛!

    “一共十贯钱。整数,多好算。”徐卫嘿嘿笑着。

    掌柜再没了先前的热情,装好镯子交给徐卫,结算完毕,待其走后,掂了拈手中钱。正晒巴嘴时,便听旁边浑家说道:“当家的,你可知他是谁?小,

    “我管他是谁,我只认碍手里这东西。”掌柜笑着将钱入柜。这等富家子弟,钱多人傻,今天这个虽然精明些,可到底还是买了,只不过少赚他一些而已。

    “瞧你那德性,他就是徐卫。”

    掌柜听的一怔。啥,他就是徐卫?阻金军于河北五昼夜的那位?嗨,早知是他。还打甚么八折!至少也打七五折才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虎捷乡军

    第一百三十章虎捷乡军

    小官人回府了!”老门人喜与洋洋的一声吆喝,瞬啡曰四仲府。徐卫虽然在京作官。牟鸵网离京城也极近。可由于军务繁忙,平常难得回家。今日重阳佳节。难得全家团聚,就连仆人们也欢喜起来。

    还没到客堂,就见外甥扑了出来。一把抱起,步入堂中。老爷子高坐于上,心绪似乎不错,四哥四嫂,三姐姐夫也都在,一家人到齐了。见兄弟回来,徐秀萍笑道:“哟,今天这是怎么了?还摇上折扇了?你知道扇面上的字是啥意思么?”

    徐卫白了她一眼:“我知道这是字不就行了?”

    “哪有你这么寒碜自家兄弟的?”徐王氏起身嗔怪道,继而转向小小叔子,关切道“晚上不回营吧?就在家里吃饭?我这就去安排”小说罢就要往厨房去。

    徐卫放下外甥,晃了晃手中提着的包裹:“四嫂,给你买点东西,本来有三姐一份,现在看来还是免了。”

    徐王氏心头那个感动,我们徐家到底是积了甚么德小叔子一年时间不到,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能千,懂事,还这般细心,要说这位就是凶名震夏津的徐家老九。谁信呐?可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却见三姐抢先一步夺过来,笑道:“我先看看是甚么好东西?”

    这一看,直看得喜上眉梢,惊讶道:“咦,太阳打南边出来了?咱家老九几时学会”

    徐王氏探过头去一看。哎哟,这可是京城老字号的妆品,好几次隔壁刘大娘子邀自己去看过,可没舍得买。九弟这倒好,打包往家带。心里耸喜,嘴上却说道:“九弟啊,这异西贵,何苦破费呢?”

    徐秀萍一听,全抱在手里,一本正经道:“你不要我可全收下

    徐王氏忙伸过手去:“九弟不是说了么,一人一份。”

    徐胜在旁边看着浑家姐姐你一言我一语,此时插话道:“我说九弟。不应该吧?你一个带兵的大老粗,几时学会这把戏了?”

    徐秀萍一张嘴不饶人,瞄了他一眼”享道:“你以为老九都像你一般。个榆木脑袋。”

    “是是是,三姐教的是。”徐胜赶紧说道。

    家人其乐融融,徐太公看在眼里,喜在脸上。徐卫暗叫一声不好,今天重阳节,正是敬老孝顺的时候,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好在反应快,对老爷子笑道:“爹,我在那啥地方给您老定了重阳糕,只是今天排队抢购的人忒多。估计晚上才能送来。”

    “嗯,好。”徐彰话不多,脸上却笑得连皱纹也舒展开来。作长辈的,忙碌一世不就为了儿女么?如今两个儿子都是拿着朝廷俸禄的武臣,女儿女婿也重归于好,子孙满堂,夫复何求?转念一想,不对,还差一桩,老九虚岁二十。该成亲了。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时候,把这事定下来。

    否则,他日百年之后,九泉之下见到发妻,如何交待?

    范经一直没说话,待其他人笑闹完毕,方才起身道:“九弟,姐夫一直没机会谢你”范家老爷子被贬岭南,一家老小跟着遭殃,当初希望求小舅子替他谋个差事。起初徐卫抵死不从,后来到底是经不住姐姐苦苦央求,托人在枢密院十二房中的知杂房安排了个刀笔的差事。虽是小吏,可终究算是公职,免了范家跋山涉水之苦。因此还欠下黄潜善一个人情。

    “重阳佳节,说这些作甚?”徐卫不冷不热地说道。

    突然,徐秀萍一惊一诈道:“阿也,这。这。我没眼花吧?”

    徐卫一眼望过去,暗叫苦也,忘了那包里还有其他东西!徐秀萍满脸堆笑:“九弟,这物件是送给你四嫂的,还是姐姐我的?”

    徐王氏却是个实在人。欣喜道:“怎么?九弟,你买这镯子,莫非是有,”

    徐卫讪讪笑着,也不答话,缓步靠了过去,伸手就想取过。徐秀萍却死死抓住,笑问道:“说说,打算送给谁?”

    徐卫看了那盒子一眼。笑道:“送给一个”一个朋友。”

    “朋友?”徐秀萍两道柳叶眉一高一低,斜眼瞅着弟弟,“怕是红颜知己吧?”

    若换作他人,定闹个面红耳赤。偏徐卫好像脸皮厚,居然点头道:“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其他人个个欢喜,咱家老九开窍了,看来这终生大事还不用家里操心了?不知是哪家小娘子。居然入得了咱徐家愣头青的法眼?两个妇人尤其上心,七嘴八舌地问着。可徐彰听到这话,却紧锁眉头,但片剪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也就释然了。

    徐卫取过那木食收在身边。求饶道!“我说嫂嫂姐姐。挝儿巾马成不?”两个妇人不住取笑,听得徐卫直摇头,遂推说有事要出去一趟。

    “看这模样,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徐秀萍那脸上,笑容就一直未曾消失过。

    徐卫再白她一眼:“人家要是不留饭呢?我喝风去?今天不也没舌风么?”一家人哈哈大笑,他辞了老父兄长,便要出门。正当此时,老门人疾步入内,手指外头,大声道:“内侍,内侍来了!,小

    客堂众人。同时起身!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听得外头人马喧哗,不多时但见三五内侍步入堂中,为首之人环视堂内一冉,目光在徐卫脸上落定,尖声道:“徐卫听诏!”

    家老小忙上得前去,那内侍从身后同伴手中取过诏书,展开宣读:

    制曰:今有大名靖绥乡勇营指挥使徐卫,少年持重,德才俱佳,实为朝廷之储才,军中之后起,联心实慰。转武略大夫,赐战马一匹,钱三万,以彰其功。所部即日升格为“虎捷乡勇军”各统兵之官,依次递升。望卿勤勉用心,勿负联望,钦此,大宋靖康元年九月初九。

    听完诏书,徐卫等人谢恩之后。内侍上前交付圣旨并赏赐,拱手道:“恭喜徐指挥使,适逢重阳佳节,又得圣恩眷顾,可喜可贺。

    徐卫还能不知道这意思?便命下人取来银钱,谢过几个内侍传诏劳苦。内侍们得了好处,又夸奖贺喜一番,这才离去。徐家喜上加喜,个个眉开眼笑。妇人小孩虽不知诏命含义,但只需明白徐卫升官就好。徐胜本为禁军军官,内侍一走,便对弟弟说道:“军队编制向由三衙掌管,今官家亲下诏命,升格你部,何解?”

    靖缓营自出大名以来,因编制只有一营,诸多不便。特别是扩编之后,受编制的影响,管束上很是费力。如今升格为“军。”可算解除一大难题。

    徐彰是西军老将,对大宋军制。军史十分熟悉,此时也疑惑道:“今禁军之中,捧日、天武、龙卫、神卫为上四军,此四军为太宗朝所定。实属我军之精锐。在此之前,捧日称“铁骑小、天武称“控鹤。、龙卫称“龙捷”神卫称“虎捷”官家以“虎捷,番号加于乡勇军之前,又撤销“大名,二字。着实让人费解。尤其让人捉摸不透的是,既加“虎捷。这等番号,又何必再保留“乡勇。二字?编入禁军序列岂不方便?”

    这事看似玄乎。其实也不难理解。靖绥营虽与金军野战获胜,又在紫金山浮桥阻敌五昼夜,但朝廷公议,多疑其伪。因此,赵桓虽将靖绥营调入东卓,却到底还是不太倚重。以至于徐卫扩编至两万余人后,仍旧保持营一级编制。后来,历经近半年练,步军司几次组织考核。都评为优等。尤其此次金人细作刺探军情,其他禁军疏于防范,惟独靖绥营戒备森严,使敌铩羽,赵桓终于放下心来。

    又父兄议论一阵,又说些练上的事宜,不知不觉天色已暗。三姐四姓已安排下酒饭,徐卫遂绝了外出之心,将那东西收好,用过晚饭,吃过半途偷偷派人去高价抢购的重阳糕,辞了家人,连夜回到牟

    网。

    第二日,召集全营,宣布军令。大名靖绥乡勇营,正式改为虎捷乡勇军。以徐卫为都指挥使。张庆王彦为副都指挥使,军都虞侯一职暂时空缺不置,其他统兵军官。各升一级。并将皇帝赐钱三万,分予军中弟兄。一时之间,历经半年苦难练的士卒欢欣鼓舞,士气大振!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自靖绥营组建时起,便领着厢军一半待遇,幸而有斩级赏钱支撑。如今半年练,未曾打过一仗,何处寻摸银子?士卒们便遇放假,往牟驻冈附近镇上作乐,也苦于囊中羞涩。因此,在靖绥营老兵的影响下,就连新近加入的士卒也眼巴巴地盼望着几时能有仗打。咱也学学杜飞虎都头那般,一次斩级八颗,岂不拿钱拿到手软?

    又过几日,半年之期已到。徐卫早就下令全军做好准备,以迎三衙长官检阅考评。可一连等了三日。均不见动静。转眼即到九月二十,又逢大宋官员每月三天的旬假。徐卫赶回城中,并不到家,而是直奔何灌府邸而去!当初扩编之时。何灌就已经言明,半年之内形成战力,如若不然,不止自己要丢乌纱,就连虎捷乡军也要遭殃,如今怎地没了消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人气

    第一百三十一章人气

    京城里,徐卫最熟的地方有二外。是自只家,二鼎董公,二就是何灌府邸。入了城。直投何府去,那何府门人家丁早已认熟了他,也不用通报,直接便往里领。一路还与徐卫瞎白话,小官人最近忙什么?腰里咋还挂个鱼袋呢?听说最近又升了?

    徐卫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方走过中庭,便见身穿朝服,手持劣板的何灌在一名内侍的陪同下匆匆而出。那张本来威严的脸上阴云密布。徐卫甚至发现。他腰里金带都没有束正,有这么急?何灌见了他,侧首对那名内侍说了几句1后者点头应允,出府而去。

    “卑职见过太尉。”徐卫上前行礼道。心里很是奇怪。这走出了什么事,能让何步件如此紧张?

    何灌正欲说话。见门人还在。摒退之后,将徐卫拉到一旁,神色凝重地说道:“子昂。速作准备!”

    徐卫听了这话,暗吃一惊,速作准备?难道”,

    “官家急召我入宫。问过内侍,在京执宰并三衙长官都在被召之列,包括你爹。看这阵势,十有**是”何灌没再说下去,满面忧心之色。

    该来的迟早要来。你躲也躲不掉,徐卫暗想着。

    见徐卫沉默不语,何灌叹了一声,自顾言道:“但愿此次也能逢凶化吉。”说罢,也不与他多说。大步向外走去。徐卫立在原地,扭头向府里望了一眼。终究一咬牙,转身向外,疼步奔走。出了何府,跨上那匹官家御赐,通体纯黑1极为神骏的战马,风驰而去。

    却说何灌奉诏入宫。到了垂拱殿外,远远便望见数位大臣已经先到。过去一看,太宰徐处仁、少宰李纲小枢密副使徐绍、中书侍郎唐恪、门下侍郎耿南仲、尚书左右承,殿帅、骑帅、步军司徐彰,所有执宰并三衙长官全数到齐!这种阵势,在新君即位以来。还是头一次!众官见他来到。也仅点头示意而已,显然,大臣们心里也没底。

    太宰少宰为朝廷之首。但凡军国大事,没有这两人不知道的。何灌略一沉吟,即向首相徐处仁问道:“太宰相公,这次是,”

    徐处仁为三朝元老,名望颇高,听步帅这么一问,一时无言。良久,手指北方,摇头不语。众臣个个心惊,正当细问时,内侍钱成毛经步出殿来,大声宣众官晋见。进去一看,官家已高坐于上。满面疲倦,双眼中难藏惊慌之色。正望着自己的大臣们鱼贯而入。

    推金山,倒玉柱,山呼万岁之后,赵桓语气焦急,直接问道:“到哪处了?”

    部分朝臣心里还疑惑不解,却见少宰李纲将眼光投向主持枢密院的徐绍。后者出班奏道:“回陛下。已到真定!”

    赵桓罩在褚黄袍中的身躯不禁一震,这么快?又问道:“进兵路线?兵力多少?何人统帅?。

    徐绍一时之间无从答起,片刻后,沉声奏道:“本月初六,金军分两路入侵。进兵路线大致与上番相同,一路攻太原!一路出燕山。统兵之帅,仍是粘罕与韩离不。其兵力暂时不知,但可以肯定,情况较上次更坏。金军前锋银术可部,已与太原守军愿战数日。真定也已告急,求朝廷速发援兵。”

    赵桓听罢,既未见震怒,也不见忧虑,呆呆坐在龙案后。似已麻木了。殿下众臣垂首不语,整个垂拱殿落针可闻,一片死寂。上次金军南侵撤兵之后,不少朝野之士就曾断言,短期之内金军必再复来。可上到天子,下到执宰。还是有不少人心存侥幸,认为女真人已经得了不少好处,且自家局势也不稳定,再说了,女真人跟咱们,又不像党项人那般,有百十年深仇大恨1何必如此?

    可如今呢?这才过去几个月?又告卷土重来,难道女真人真要把我们逼上绝路不可?

    无论君臣,此时俱各怀心事,忽然,一个声音响起:“陛下,若当初答应金人条件,割让三镇,送上银钱,何至有今日之祸?”

    众人皆惊,抬头视之,乃门下侍郎耿南仲是也。此人一直主张不要与女真对抗,此时说出这种话来,也没谁觉得意外。赵桓听罢,半晌无语。良久方才叹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诸位爱卿还是快快拿出对策才是。”

    何灌等三帅,包括徐彰在内,俱为武臣,本能地回避政治,都不说话。

    但殿上除他四人外。便只有从武阶转为文阶的徐绍知兵懂兵,三位统军大帅都寄希望于他。以为他会出来发声,驳斥耿南仲之流。哪料徐绍一直垂头,根本没有发言的意思。

    耿南仲见众臣都不发不劣认,便将具米投向唐人是李邦耸罢相时所推荐徘,此时,便出班去。奏道:“陛下,金军上次南侵,受阻而返。此番复来,必倾举国之兵。其锋芒不可阻挡,以臣愚见,莫如遣便求和。许以三镇之地。”

    耿南仲立即接过话头:“除此之外,臣建议放还金使韩昉,命其上报金主,言明我朝议和之诚意。”韩昉被秘密抓捕,朝中重臣虽收到消息,但大多只知其被扣押,至于如今身在何处。相信除赵桓李纲之外,殿上无人知晓。

    何灌等人听到两位副相的言论,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徐绍指望不上。便盼着徐李二位相公出来说话。往常,李少宰总是一马当先。力主抗战,今天不知怎地,哑巴了?

    李纲没哑。只是一时没缓过神来。当初徐卫告诉他,金军**月必来,可八月不见动静,他还曾在徐卫面前开玩笑地问其何解。如今想来,徐子昂对宋金局势的清醒认识,超过朝堂上所有执宰!

    心中一动。眼下官家询问对策二自己何不举荐徐卫?尽管他官阶不高,年纪又轻。可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当不拘一格启用人才。且以徐卫的功绩。就不应该还在目前这个。位置上。日前抓捕韩昉,官家亲口承诺,若事情成功,必有重赏。可结果呢,只升了徐卫一级阶官,未授实职。有什么意义?自己提出质疑,官家却含糊其词,不予回应。

    李纲沉思之际,何灌已连咳数声提醒他。待回过神来,耿南仲与唐恪正一唱一和,张嘻议和,闭嘴割地,且美其名曰,权宜之计。

    怒火腾腾而起,步出班去,毫不留情地打断二人表演:“陛下!耿唐之辈1大难临头时只顾保全自己,而不思为君分忧。鼓动官家割地求和,有失执宰之职!”

    见他火气都冲自己撒来,且言辞空前激烈。耿唐二人一时错愕,待回过神来。耿南仲大怒!他自侍官家心腹旧臣,满朝文武谁不忌他几分?偏李纲这等一时得志之徒竟敢触他逆鳞!

    “李伯纪!你虽为次相,但本官提醒你,说话注意分寸!”耿南仲一张风干果皮似的脸拧成一团。“你自以为忠君爱国,言必开战,看似为国,实为误国!金人扫灭契丹。势力如日中天。如今与之相争?若不一时委曲求全,又能如何?你开口闭口都言抗战,我问你一句,你可熟兵法,懂布阵?。

    赵桓无奈地望着大臣们互相争执,对于这种情况,他十分无奈。但耿南仲问李纲这句话却提醒了他,这殿上不就有知兵之人么?何不问问他们意见?正要开口时,又听李纲言道:“我虽不知兵,朝廷岂无知兵之人?殿帅、骑帅、步帅都在殿中,如何不问?徐彰为西军老将,纵横沙场数十年。如何不问?且京城有一人,对宋金局势有深刻见地,多次判断金军意图,无一谬误。陛下,臣建议。立召此人进宫!”

    赵桓听罢。立即问道:“爱卿所指,莫非徐卫?。

    李纲不及回答,耿南仲已经抢过话头:“陛下!徐卫此人,断断不可大用!其人年纪既轻,资历又浅,如何服众?且此子少年轻狂,目中无人1其所部靖”,虎捷乡军,不乏鸡鸣狗盗之徒,浪迹江湖之辈,此臣亲眼所见。绝非虚言。此等人,专耗国家银钱,借操练兵马之名,行藏污纳垢之实。非但不能启用,更应严惩!小,

    此话一出。满堂震惊!政见不合,是朝廷中常有的事情。因此而互相指责,也不新鲜。

    可如果到了血口喷人,指鹿为马,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地步,就不免引人不快了。

    徐卫是怎么样的人,殿上大臣有几人心里清楚。人家不过是个网网弱冠的年轻人,组建乡军扫平匪患,出师勤王又在黄河毅然挑起防守任务,挡金军五天五夜!女真人连姚平仲都不知是何方神圣,却独独记住徐卫之名。何解?可朝廷对人徐卫何等不公?立得如此功劳,如今却只是化品武职,虽然官家又赐金带,又赏鱼袋,还给了个尚算珍贵的“带御器械”头衔,可不给人实实在在的职位权力,意义在哪?这样的人才不让他放手去干,到底何意?你耿南仲今天为达到议和的目的,将一个晚生后辈贬得一钱不值,有必要如此么?

    第一个向耿南仲发难之人,虽在情理之中。却又出众臣意料之外。因为这个人,是徐卫的老爹,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徐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二次南侵

    第一百三十二章二次南侵

    岔彰脸煮铁青小紧盯着耿南仲问道!”耿相。徐卫目中照说起?藏污纳垢又有何证据?。

    耿南仲实在没有料到。身为徐卫的父亲,本应该避嫌才是,怎地还头一个跳出来?护犊子也没见过这么毫不掩饰的。一时竟被徐彰问倒,半晌之后小才哼道:“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何灌有些焦急小在徐彰进京之前,他就听说过。这位老将脾气不太好,性情耿直,眼睛里不揉沙子。正因为这样,所以当初担任步军都虞侯时与同僚不睦,屡遭排挤。怕他引起官家不快,正想论过话头,却听殿上赵桓一掌击在龙案上!

    争吵之声嘎然而止!

    “联召你等入禁中。是商议退敌之策!不是叫你们来互相指责,泼污水,扣帽子!大敌当前,你们要吵到什么时候!等你们吵完,金军已到东京城下了!”赵桓这还是登基以来头一遭当着执宰大臣和统兵大帅的面发飓。众臣听了。慌忙告罪。

    殿上一时陷入沉静。过了好大一阵,赵桓方才叹了口气:“金军背盟来攻,此时谈议和。不合时宜。今日廷议,联先定下基调。那便是如何通过武力迫使女真退兵。”

    此话一出小李纲等主战派大臣喜形于色!官家终于认清女真人的真面目了。似这等秋夷之辈。全无信誉可言。如何能与之媾和?你今日割一城一地,他明日复来。何时是个头?纵然艰苦些,也要集全国之力与之对抗!

    唐恪等人默然无语。独耿南仲还想再劝,赵桓看到,侧过脸去:“联意已决!持议和之论者,勿再复言!”

    虎捷乡军小主营大寨。

    徐卫一身戎装。立于木架之前,盯着架七地图出神。如果不出意外,金军此次进兵路线仍旧与上次一样,分两路进攻。历史上,金军第二次南侵,破太原。踏两河,攻破东京,俘虏二帝,北宋由此灭亡。虽然历史已经偏离原来轨迹,朝廷也已经作了相应防备,但仍不能大意轻心。太原有种师道坐镇,又有王禀这等出色的将领襄助,防守当无问题。金军西路军对东京威胁不大。东路的金国二太子斡离不,仍是悬在大宋头顶上的一把利刃。青、沧、卫、孟、滑等州,虽驻有重兵,且已坚壁清野。

    但宋军长于攻坚防守,短于野战,这一点恰恰与金军相反。斡旋不此次卷土重来,必然吸取上次教刮,恐怕不会计较一城一地,,

    “卑职李贯,奉命而来。”帐外响起李贯的声音。

    徐卫将目光从地图上收回。揉了揉发痛的眼睛,回头叫道:“进

    帐帘掀处,身材矮小的李贯快步入内,对徐卫行过 礼后。问道:“指挥使召卑职来,有何吩咐?”

    徐卫却不急于说明意图,而是指着椅子道:“坐下说。”

    两人坐定小徐卫亲自替他倒上一杯清茶,李贯连声称谢。放下茶壶,徐卫目视他说道:“自入京城,我命你部不必参加日常练。由你挑选士卒,专门教以窥视,刺探,望风,近身相搏等技。我知道,你心里很不理解。”

    李贯嘴上虽说着不敢。心里却暗道,我从前同样是都头,现如今也是虎捷乡军八大指挥使之一。可其他都头手下都是人马数千,装备精良,我麾下却只数百人,甚至连身铠甲都没穿过。按指挥使所提要求,整日地怀揣利刃。练习刺杀,要不就是四处潜伏,互相对抗。甚至连翻墙越壁这等江湖伎俩也要练,我们到底是为什么?练这些有用么?其他几位指挥使见到自己,哪个不是满脸鄙夷之色,好像我李贯占着茅坑不拉屎小光吃饷不干事?

    “李贯,你可能不信。一旦将来时局有变,你的部队所起作用,绝不比杨彦张宪等人小。甚至可以说,远远超过!”徐卫这顶帽子送过去,李贯却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杨彦的部队那可全军首屈一批的主力!全部都是装备精良的重步。号称钢铁之城,无坚不摧,牢不可破。我那几百人算得甚么?

    见他不言语,徐卫又说道:“一时狼拇再起,你知道你部对于虎捷军来说,意谓着什么?”

    “卑职委实不知。还请指挥使赐教?”李贯抱拳问道。

    徐卫端起茶杯小却一口没喝,眼睛盯着那张地图,沉声道:“你就是我军的眼、耳、口、鼻。我做的任何决定,都参照你部意见。”

    李贯闻言,一时怔住。那双小眼转个不停,突然问道:“指挥使,卑职斗胆猜测小待战事一起,我部是否不会和主力并肩作战?”

    徐卫心头一喜小称赞道:”州黯,你说到点子卜了,你部将在另个小战场卜撕

    “指挥使的意思。是让我部仅仅成为细作?。李贯问道。

    徐卫眉头一皱。笑道:“仅仅?李贯,你太小瞧“细作,二字了。

    况且,细作并不能完全概括你部性质。罢了,将来你自会明白。总之你记住,不要妄自菲薄,你李贯的部队,与杨彦马泰一样小都是我虎捷乡军的头等主力!对于你李贯,我会比亲兵还要倚重!”

    虽不知指挥使专门组建一支细作到底是何用意。但李贯却极受鼓励,起身拜道:“卑职一定尽心

    徐卫点头道:“我最看重你一点,你虽是江湖出身。但说话做事都很实在顿了顿。命其坐下,思量一阵,郑重道“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情交给你去办。”

    “指挥妇旦请吩咐”。李贯正色道。

    “我要你立即选派得力之人,离开东京,前往滑州至大名魏县李固渡一线。我会批给你足够的钱粮战马,切记,有任何风吹草动,我要第一个知道。至于怎么安排,那是你的事。转告弟兄们,只要任务出色完成,我不会吝惜奖赏徐卫吩咐道。

    李贯心思,自己部下士卒,大多是山东大名之人,十分熟悉那边情况。这个任务。并不难完成。当即领了军令,便要辞去安排。

    徐卫叫住他:“再说一次,有任何风吹草动,我要第一个知道”。

    大宋靖康元年九月,在经过数月休整之后,金国再兴问罪之师,南下攻宋。其进军路线虽然大致不变,但女真人明显吸取了上次南下时,东西两路不能协同呼应的教。有意加强了西路军兵力,其目的,在于攻陷太原。以打通西路,使东西两军能顺利会师,齐攻东京。

    河东制置使种师中,连番上奏朝廷请求支援。可这位老将望眼欲穿,等来的却是粘罕排布在太原城外,一望无际的茫茫兵海!而此时,赵桓在经过御前军事会议之后决定送往太原的物资粮饷,才网刚走出东京城门。

    银术可兵败太原后,种师中用麾下数万部队,加强太原以及周边防务。寿阳、文水、榆次等县都驻有兵力,太原更是在有限条件下,被他最大程度的加固起来。为保卫太原立下汉马功劳的王禀,正式官拜都统制,全面主持守城军务。

    粘罕见太原严阵以待,决定故伎重施,先扫清太原外围,再全力进攻。第一个目标。就是太原西面,东靠纷河的文水县。文水守将张思正,曾与姚平仲合力镇压方腊起义,立有战功。见金军来攻小指挥士卒拼死防守。当天,又夜袭金营,斩首数百级而还。

    出师不利,让性情暴躁残忍的粘罕十分恼火,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攻陷文水,屠尽全城。此时,短暂的胜利让张思正脑袋发热,克率军出城,与金军排开阵势,意图硬碰硬打一场。可在女真人奔雷闪击之下,所部大溃,张思垂急率残部逃往纷州,等待西军折可求部。粘罕大喜,催军急攻榆次,一连厚战十余日,榆次不破。

    与西路军的郁闷相比,金军东路斡离不所部似乎更加不顺。在进攻真定一时难以破城的情况下,又像上次一样,趋军南下。可这次,他们赫然发现,大宋河北已成铁柜一块。几乎所有重要州府,都坚壁清野,固守不出。无论攻向哪一座城池,都会遭到当头一棒。

    斡离不虽手握数万精兵,却苦于无法施展。游走于大宋河北之地,处处碰壁。此时。熟大宋军情的郭药师向他建议,宋军只会龟缩于城郭之中,必不敢出城野战,不如挥军直趋黄河南渡,攻向东京。斡离不一来见宋军有备,二来担心后路被抄,补给不顺,没有采纳郭药师意见。率军返回真定,继续围攻。如此一来,金军此次南下,便有别于上次的高歌猛进。两路大军分别停于太原真定二府。

    时间,河北各地的守将纷纷向朝廷报捷请功。这个说,金军攻城,我部顽强抵抗。歼敌数千。那个讲,我挡金军于城下,便其寸步难行,死伤甚众。若把这些战将所报军嘟加起来,便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若真如他们所言,那斡离不的大军都该损失一半了。

    赵桓在东京焦急地等待消息,确切地说,是希望得到胜利的消息。当河北报捷文书雪片般飞来时,他欢喜了,振奋了,信心再度树立起来了。于是。兴奋的赵桓下了一道诏命”(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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