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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默然     宋阀txt下载     宋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七十八章 无限荣耀

    第七百七十八章    无限荣耀

    为庆祝宋军北伐中原,取得空前胜利,更重要的是,向普天之下昭告大宋一雪前耻,在朝中大臣的建议下,皇帝赵谨改年号为“中元兴隆”,大赦天下,四海同庆。从宋金事变以来,大宋的百姓没有哪一个春节,如中元兴隆元年过得这么舒畅。中原光复区的百姓自不用说,那肯定是张灯结彩,载歌载舞。便是南方的民众,也感到扬眉吐气,欢欣鼓舞!

    当然,在欢庆伟大胜利的同时,也不忘了在前线浴血奋战,如今凯旋归来的将士们。为了表示对勇士们的重视和礼遇,赵谨在徐良的建议下派内侍飞马赶往迎接以汾阳郡王折彦质为代表的大将们。

    折郡王等人一过长江,就被内侍接住,一路陪同赶往杭州。所过之处,府州长官都出迎,百姓更是夹道欢呼,一日只得行数十里而已。中元兴隆元年正月初,折郡王等抵达杭州治下余杭县,皇帝派遣礼部侍郎等大臣在此迎候。又一路迎到杭州,那阵势更不得了,以参知政事秦桧为代表的朝中重臣亲自出杭州城,摆开偌大的仪仗,欢迎凯旋的将士。

    折彦质、刘光国、刘光远、韩世忠、岳飞等大将,率领衣甲鲜明,步伍整肃的部队自杭州东门进城,接受民众欢呼,徐良特地授意,入城的部队绕城游行一周,以展示军威。最后,方才由宣德门入禁中,直往讲武殿广场,接受检阅,并举行***的献俘仪式。

    讲武殿广场上,朝中百官,皇室宗亲,以及在京的,致仕耆老云集。陪同皇帝,共同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当折彦质第一个踏入讲武殿广场时,万众瞩目!在场的,不管跟折家有没有交情,也不管是政敌还是朋友,都得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折仲古确实了不得!二十多年了,他作到了,恢复中原,还回故都,驱逐北夷过黄河,这是几代君王大臣的梦想,而今,由他实现……

    踏入广场以后,折彦质与诸将翻身下马,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步行往前。身后,身着簇新衣甲的官兵踏着整齐的地步伐,如墙而进。纵使只有千把人,但一看这队伍,就使人不难想像出战场上万军奋进的场景,如何不叫人神往?

    年轻的皇帝赵谨高坐于上,绛纱袍,通天冠,他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有威仪一些,因此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折彦质率同将士来到台阶之下,甲胄在身,难施全礼,他遂与众将官半跪下去,以军人特有的雄浑之声高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千军齐呼,声势震天!便是事不关己之人,也不禁听得热血沸腾!

    赵谨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朗声道:“平身。”

    “谢陛下!”众将士起得身来,只听得一片铠甲铿锵!

    折彦质作为宋军统帅,当即往前一步,俯首奏道:“臣折彦质,奉圣命,都督诸路兵马,北伐中原!赖陛下之威灵,将士之忠勇,今已克复淮东中原全境,丑类败北,仓皇逃窜,大河之南,已归宋土!特向陛下复命!”

    皇帝频频点头,听罢,大声道:“折卿累年总兵,劳苦功高,今以恢复中原,收还故都之丰功还朝,朕,不胜欣慰!更可喜,诸军戮力,遵听节制,驱逐北夷,扬我大宋之威!朕当命有司叙功典赏,以慰忠良!”

    折彦质代表将士谢过,退入队伍之中。接下来,大臣将士们就要恭听皇帝发表训示了。赵谨显然不擅长这些,全场数千人,屏气凝神等着他,他却磨磨蹭蹭,好半天才听得他的声音传来。

    大意在说,祖先创业不易,后辈守土有责。但宣和事变,金人背盟来攻,致使两河沦陷,故都蒙尘,圣驾也被迫南来。幸有忠志之士忘身于外,侍卫之臣不懈于内,更兼几代君王励精图治,终于一雪前耻,恢复中原。同时,他也激励全***民,乘战胜之勇气,用恢复于旧疆。

    皇帝讲话毕,全场欢呼!其实,数千人的现场,赵谨声音又不够洪亮,距离稍稍远一些的,根本听不见他在讲什么。反正,这大喜的日子,该欢呼就欢呼吧。

    随后,又举行了***的检阅仪式,军队也作了一些演练,现场气氛热烈。再后,又进行献俘典礼,折彦质将俘虏的金军军官数十人押至皇宫正门宣德门,由皇帝亲自检视,杭州百姓云集御街观礼,不期而至者数万人,欢声雷动!直入云霄!

    折彦质等人,上午进城,这一系列庆典活动忙完,已是下午。下午,皇帝还要率领朝中重臣拜祭祖先,通报恢复中原的好消息。这才让将帅们稍稍歇一会儿,准备晚上在大庆殿举行的庆功宴会。

    下午时,因为众将帅的家都没在杭州,因此暂住馆驿。折郡王身份尊崇,打他一进馆驿,上至驿丞,下到驿卒,无不殷勤侍奉。老实说,折彦质是作过宰执的人,大场面见得多了。但像这次这么风光的,还是头一遭。从过长江开始,便有内侍相迎,至余杭,又有朝臣相接,到行在,更有宰相候驾,一路都是欢呼声,随处都是崇敬的目光,像是心如铁石之人,也不禁自喜。

    房中,折郡王脱去了铠甲,穿上了官袍。他是文阶,除紫色公服以外,金带、鱼袋、玉剑那是一样不少,彰显着他位极人臣的荣耀。他以科举取得进士出身,作到枢密使,与宰相对掌文武大权;又率领军队,南征北战,以一路宣抚大使,都督诸路兵马,收复中原,战功显赫,名震天下。作大臣,作到这个份上,足够了。

    想折家世镇府州数百年,代代忠良,我折彦质勇赴国难,力挽狂澜,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皇恩浩荡。

    折郡王怀种这种满足的心情,轻快地叹了一声。正想着,忽然隐约听得一阵嘈杂声从外头传来,初时他不以为意,但又一阵,听得有人高声说话,心里疑惑,便出门看去。

第七百七十九章 意在两河

    第七百七十九章    意在两河

    折郡王暂住的这里是一个独幢的小院,外头有一溜矮墙,他立在楼上倒可以一览无余。瞧见正在他院子外头,有五六个人正有说有笑地经过,都身官袍,显然是朝中大臣。他看到其中一个,是军器监的主官,从前他作枢密使时,常有公务上的往来。因此,他立在楼上叫道:“几位哪里去?”

    听到他出声,几人齐齐望过来,随后都走进他的院子,拱手高声笑道:“给折郡王道喜!”

    折彦质满面笑容,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

    那军器监因为跟折仲古熟悉,更道:“此番大王领军北伐,克尽全功,可谓功在朝廷,名震四夷!下官等与有荣焉呐!”

    “客气客气,来来来,几位上来坐坐,吃杯清茶?”折彦质见人家亲自来道喜,因此热情地邀请道。

    谁知这话一出去,那几名这员却有些犹豫,面面相觑之后,军器监对几人说了些什么,那几个都拱起手来,对折彦质道:“我等还有些事,就不打扰大王了,先请一步,晚上庆功宴到时再多敬大王几杯。”

    折彦质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仍笑道:“也好,诸位有事,但去忙。”说罢,那几个都出院子而去,只军器监上得楼来。折郡王此时注意到,几名官员出了他的院子,都朝左手边去,看到这场景,他眉头一皱,好像猜到点什么。

    军器监上来,还是连声道喜,折彦质迎入厅上,两人因为早年就相识,因此倒不客气,分宾主坐下之后,军器监着实地颂扬地他一番,又道:“大宋中兴,史官当书大王功第一!”

    折彦质不怀疑他这话是出自真心,但神情渐渐没有方才的欢喜了,岔开话题问道:“陶监,那几位同僚因何事来馆驿?”

    听他问起这个,军器监含糊地说道:“听说好像是拜会故人吧,也不太清楚。”

    折彦质冷笑一声,一语戳破道:“如果我没记错,我这旁边住的是淮西刘太尉。”

    军器监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模样,心知折郡王识破,也感觉到了他的不快,赶紧圆道:“大王不要多心,那几位跟刘太尉都有旧,因此来见见,没有别的意思。”

    折彦质越发不满,哼道:“你欺本王是外官?我在中枢任职多年,凡升朝官就算不认识,也是个脸熟。那几位是哪部哪司的,我心里有数,他们能跟刘光国有什么交情?”

    军器监显得有些窘迫,再三宽慰道:“大王真多心了,事情不是这样……”

    折彦质之所以不满,原因就在于。此番北伐,他是宋军的统帅!至少,是南方宋军的统帅,他的功劳第一,满朝没有异议吧?可现在,这朝中的官员去拜会刘光国,却不来拜他,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刘光国是皇亲国戚,生了个皇后女儿么?

    刘光国算得老几?三路宋军中,打得最差的就是他淮西军,显摆什么呀?如果不是因为国丈的身份,他刘光国凭什么挂个副帅的头衔?

    心中怒归怒,但折彦质却没有多说,只道:“你也不用解释,这是人之常情。”

    军器监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忽道:“朝中同僚们私下议论,都说此番折郡王功大,收复中原,光复东京,意义又极其重要,官家和朝廷必然要重赏。但大王已经位极人臣,获封郡王显爵,这回要再升,估摸着……”

    折郡王闻言轻笑道:“高官显爵,非我之意,只是我折家世受国恩,历代替朝廷镇守边疆。府州故地一度沦陷,多承徐九一力收回,等到了却君王事,圣上和朝廷或能让我们折家回家乡去,余愿足矣。”

    军器监闻弦歌知雅意,折家还镇府州,这于情于理都是合适的,正当的。但以折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声望,若朝廷只予府州一地,你折家能答应么?不说别的,你如今爵封郡王,位极人臣,在江西也作个宣抚大使,让你回府州去作个知州,你能愿意?就算让你作个麟府路的经略使,你只怕都得关起门来骂娘。你说这话,不过是替折家子弟争取罢了,你志不在此。

    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道:“大王高风亮节,居功不自傲,尚思激流勇退,下官实在钦佩。只是,虽说收复中原,但国家仍是多事之秋,朝廷怎能少得了大王?”

    折彦质听到这话脸上笑容更盛,只是仍道:“你是军器监,当知道这仗总有打完的一天。”

    军器监立即还道:“大王可是科举正途,进士出身。”折彦质闻言大笑。

    当晚,在禁中大庆殿,举行了***的庆功宴会。除皇帝和文武百官以外,包括太上皇赵桓,皇室宗亲,耆老元勋,尽皆出席。气氛是热烈的,隆重的,喜庆的,最出风头的,当然是领导这次北伐的汾阳郡王。太上皇和皇帝,都亲自跟他走了一个。其他朝中同僚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是宰相徐良给敬酒时说的话,另有深意。徐六说,希望折郡王“不骄其志,益励军情,以全莫大之业”。

    这话从口气上说,有点大了。因为若论资历,折郡王恐怕还是要比徐六高那么一点半点。你想当年徐绍作枢密使时,折仲古就是副使,他俩搭班子,这么论起来,徐六都算是后辈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人现在是朝中独相,以宰相的身份叮嘱一个地方宣抚使,还是合情合理的。

    折彦质因此并没有多心,倒是徐相话中的意思,当时就引起了折郡王的注意。不骄其志,益励军情,就是说希望宋军戒骄戒躁,厉兵秣马,不能松懈。“全莫大之业”,就是说要完成我们的鸿图伟业。

    现在中原已经光复了,山东也是迟早的事,徐六所说的“莫大之业”指的是什么,那还不是一点就明?中原虽然收回来了,河东呢?河北呢?燕云地区暂且不说,最起码,这俩地你得拿回来,才算是全功吧?

第七百八十章 拿什么封赏你?我的大帅们

    第七百八十章 拿什么封赏你?我的大帅们

    在一系列近乎狂欢般的庆祝活动之后,朝廷终于要干点正经事了。大战结束,最紧要的是什么?安抚百姓,恢复秩序?不错,这是很打紧,但有另外一件事情也不能含糊。那就是奖功罚过。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疆场搏杀为的是什么?为国尽忠,保境安民,这当然也是目的,但未免空泛了些,还是要来点实际的。

    很多将士投身行伍,说白了,就是为了有饭吃,有钱拿。这就跟做工一样,我给你干活,你付我工钱,做得好,你还得给我奖励。收复中原这么大的功业,不重赏说得过去么?作为南方宋军统帅,折彦质在庆祝活动结束以后,就该往上报功了。

    这是一个相当繁杂的工作,因为此次出征,南方宋军出动了十八万马步军,不说士卒,单是有军功的军官,就数以千计。统计起来,很费了些时日,不过折彦质具体负责的,则是宋军高级将领的叙功。再分得细一点的话,就是三路大军中,各正副宣抚使、正副安抚使、正副都统制的军功。

    折郡王倒也没有明显的偏袒自己家的子弟,他首先报的,就是荆湖宣抚司的战功。韩世忠岳飞二将在此次北伐中,遵守节制,指挥有方,为收复中原立下大功。尤其是岳飞,作为宋军先锋,战果辉煌。不过,折彦质不喜欢他的个性,再加上韩世忠又是岳鹏举的上司,因此书韩世忠军功第一,岳飞次之。

    折家军作为南方宋军的中流砥柱,军功自然也不会小。彦文、彦适、彦若、彦野几兄弟都榜上有名。至于淮西军,让折郡王有些为难。若论战功,淮西军是三路宋军中最差的,进军途中还遭受一次挫败,差点没让金军给撵回去。数来数去,也只有淮西安抚副使李显忠上得了台面。可刘家是皇亲,据说当今天子很宠刘皇后,皇帝的老丈人,不能让他难堪啊。

    折彦质将淮西军排在最后,当然,也有一些赞美之辞,然后报了上去。有司就根据他的奏报来叙功,写成建议,送到中书,请徐良定夺。

    徐六和几位参知政事共同商议,拟让韩世忠建节,岳飞晋升从三品,另外再给予物质上丰厚的奖励。折家军里彦字辈的几兄弟,也是该建节的建节,该晋升的晋升,没有什么异议。头疼的就两件事情。其一,是折郡王来怎么嘉奖?其二,就是淮西军应该如何打赏?

    折彦质现在已经是郡王爵位,大宋的祖制,异姓大臣一般不封王。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开国元勋中,有些就封了王爵,后来为了激励大臣们收复燕云,神宗皇帝曾有遗训,说是“有复燕云者,胙本邦,疏王爵”,正是因为神宗皇帝这句话,童贯虽然只是从女真人手里赎买了几座空城,但还是被封为广阳郡王。

    宋金事起,忠臣良将勇赴国难,为了表彰这些功劳卓著的大臣,朝廷再次破例封王。得封王爵者有四人,清河郡王徐绍、广安郡王何灌、汾阳郡王折彦质、东莞郡王徐卫。以异姓封王,大宋朝来说,那是莫大的荣耀。

    此四人,俱是威震天下,功劳足以留名青史,当之无愧。但徐六等人为难的地方在于,郡王已经是一品,而折郡王这次功劳是明摆着的,不重赏说不过去。议来议去,宰执大臣们有两个意见。

    要么,将折彦质封为一字并肩王,位在诸臣之上,以彰显他功盖当代的特殊地位;要么,不封折彦质,将功劳摊在他折家子弟身上,大力提拔一番。徐六将这两种意见都落实在书面上,打算报给皇帝,让他定夺,以免得罪人。

    至于淮西军,大臣都有意见。倒不是对淮西将士有意见,而是对刘家兄弟有看法。想刘光国有什么了不得的军功么?没有,可有家硬是窜到了太尉,没办法,皇亲国戚啊。想当初,徐卫这些大将,不知在尸山血海里滚了几滚,累积了多少军功,才作到这武功的最高阶,两相比较,还真不如生个有福的女儿。

    刘光国已经是太尉,这回怎么封?也封个郡王么?封倒是容易,让皇帝发道诏命就是,可问题在于,人家折彦质徐卫这些人,是身经百战,九死一生才得来的郡王爵位,刘光国要是后来居上,大帅们肯定有意见。而且这事还不能报给皇帝定夺,有刘皇后在,保准给批个郡王下来。

    徐六最后拍板,把淮南东路和淮南西路都交到刘光国,晋升他为淮南宣抚使,所部淮西军改编为神武左军,专门负责收复山东。要知道,宋代官员的头衔,一般有阶官,爵位,和差遣。其中差遣是实职,也就是表明你具体干什么工作。让刘光国升任淮南宣抚使,等于是让你到上级部门主持工作,但是行政级别不变。

    中书的决议出来以后,上报到皇帝跟前,只等赵谨发下圣命来。可久等右等,不见回音,倒是把徐卫的奏报给等来了。

    此前,折彦质已经向朝廷报告了有友军在河北配合作战一事。当时,大家都猜测是徐卫干的,只终归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现在徐卫的奏本一到,果然不出众人所料,还真就是他。

    此次徐卫动员十万大军,和南方军团一样,也是兵分三路。只是战功显得“寒酸”一些。说寒酸,不是跟别人比,而是跟徐卫自己比。这些年以来,朝中大臣已经习惯了听到徐卫奏报大捷的消息,正如朝中有人评价徐卫一样,“边帅武功之盛,百年未有”,说的就是徐九。

    往常徐卫一出手,那绝对是不同凡响,少说也得消灭个几万敌人,收复几十个县。但这回,十万西军出动,愣是没有收复一个州县。但这不等于说西军此次徒劳无功,相反,中原能够顺利收复,离不开西军的支持!

    这回徐郡王兵分三路,一路由鄜延大帅徐洪率领,进攻金国的西三州;一路由徐九本人节制,向河东首府太原进攻。这两路西军,就牵制住了女真人的精锐主力,使其无法抽身应付中原战局,有力保障了中原战场。

    而最值得一提的是,西军的第三路。这一路,兵力不多,只八千精骑,越过太行山,直插河北平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河北重镇大名府,将中原金军的后勤基地一锅端掉!

第七百八十一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第七百八十一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后勤补给一完,河南金军基本就歇菜了。但还没完,这支奇兵又一股脑地扫到黄河北岸,与紫金山的金军隔河相望,这一来,河南金军简直就是绝望了!虽说收复中原,西军没出一兵一卒,但就凭这一点,盖世功劳,也该有西军一份!

    理是这个理,但问题又来了。徐卫功大,世人皆知,如果单纯以收复土地城池,歼灭金军数量来论,紫金虎的战功不在折郡王之下。只是,折仲古指挥的战役,虽说收复失地不多,歼灭敌人相对较少,但意义却重大得多。比如当年兀术打到长江北岸,太上皇赵桓脚底板抹油溜了,是折郡王留守镇江,打退金人,保全了江南。纵使他没有歼灭多少金军,但你能说他功劳不大么?

    又比如这次北伐,打的是金军二流部队,但人家收复了中原,收复了东京,这是有象征性意义的!说白了就是一句话,你徐卫在西北歼敌再多,复土再广,你能跟人家这保护天子和朝廷相比么?

    但话又说回来,南方离了折彦质还能有其他人出来独挡一面,西北离了徐卫那就真不成,二十万虎狼一般的西军,不是谁都能驱使的,骄横不可一世的西军将帅,也不是谁都能节制的。徐六为难的地方就在于,和折仲古一样,徐卫已经是郡王爵位了,而且这厮在诸将帅中,资历算浅的,年纪算轻的,这来怎么封赏?

    总不能也封个一字并肩王吧?还别说,宰执大臣里真就有人提议,徐卫功大,是国家的长城,理当封王,也和折郡王一般,一字王。徐六思之再三,没有同意,不是他想避嫌作样子,也不是要挡堂弟的路,而是出于私心考虑,不希望自家兄弟来出这个头。他提出的方案是,徐卫功劳分给他的部将们,当然,徐家的子弟也可以照顾。只将徐卫的封号换一换,另外把他挂了多年的“副”字去掉,另外给些钱财就行了。

    徐六将这事报到皇帝跟前,倒批得痛快,徐卫改封“武威郡王”,任“川陕宣抚处置使”,其余一切实职、虚职不变,赐内府奇珍、珠袍、金带、戎器、钱财若干。没两天,韩世忠和岳飞的嘉奖也下来了,完全按照宰相们的方案,韩世忠建节,岳飞晋升三品,分别担任荆湖宣抚使和都统制。

    又过一天,折彦质的封赏也下来了。皇帝认为,折仲古功盖当代,有再造河山之伟绩,若不给予殊赏,难以彰显皇恩之浩荡,遂封折彦质为“麟王”,因为折家世镇府州,曾经担任过“麟府路”经略使一职,遂托“麟州”为其封国,号“麟王”,位在诸臣之上。

    其实不用特别说明,大宋开国以来,有没有封过异姓大臣为“一字王”?有,但都是死后追封,比如王安石,道君在位时,就追封他为“舒王”。折彦质还在世,就封为一字王,可以说是破天荒了,满朝文武,内外大臣,谁能跟他比?不光折王荣耀无比,包括折家子弟在内,人人沾光,个个高升!

    可这等来等去,刘家两兄弟的封赏迟迟不见皇帝表态,只将淮西李显忠晋升。徐六不用想也猜得到,八成是刘皇后对此不满意,皇帝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处理。徐良也是,明知皇帝为难,却见天在赵谨跟前催促这事。

    后来赵官家实在顶不住,单独召见徐六,遮遮掩掩地透露出,想封刘光国为郡王,刘光世为太尉,刘光远为节度使的想法。徐六问,这是为什么呢?皇帝答说,此番北伐,刘光国为副统帅,功劳不小,所以……

    徐六毫不客气地给顶回去,三朝以来,天子敕封的郡王,无一不是功劳盖世的柱国之臣,要么就是统率王师,抵御外侮,立下赫赫战功;要么就是亮辅良弼,佐天子助成中兴大业,如此,封王可服人心。试问刘太尉何德何能,敢作此奢望?

    刘光世为西军环庆帅,西军诸帅中,最高不过节度使,刘光世又凭什么作太尉?至于刘光远,当初战败之责没有追究,已是开恩,如今还想节度使?有这个道理么?

    皇帝无言以对,徐良更表示,就算皇帝下了诏,宰相这里也绝对不会通过。赵谨没有办法,他其实也知道,刘光国不够资格封王,但皇后再三恳求,实在不好拒绝。但徐良态度如此坚决,估计是真没戏了。

    徐良以为,皇帝这回碰了钉子,应该不再提这事。谁曾想,没过两天,皇帝又把他召去,旧事重提。以他对皇帝的了解,如果不是刘皇后逼得太急,赵官家不会如此。如果再硬顶回去,不是难事,他是独相,总揽朝政,他不点头,这事就得黄。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当年仁宗皇帝想封一位宠妃之父为节度使,被包拯犯颜直谏,唾沫星子溅了一脸,最后只当作罢。但当时包拯是谏官,这事言臣作可以,宰相却不成。但就这么封刘光国为郡王,又实在心中不甘,况且人心也不服,思之再三,徐良作了一个让步,刘光国不是要升任淮南宣抚使么?淮南宣抚司下一步的任务,就是收复山东,如果刘光国把这件事情办成了,那么“郡王”就可以商量。

    他这是给皇帝一个台阶下,赵谨估计也看出来了,当即应允。第二天就发下诏书,按徐六的方案,任命刘光国为淮南宣抚使,所部改编为神武左军,准备收复山东。

    这在外统兵的将帅们封完了,皇帝倒也没有忘记掌控全局,运筹帷幄的宰执大臣们。首当其冲的,就是徐良。为了这次北伐,徐良筹备多年,呕心沥血,功劳不在旁人之下。皇帝亲笔飞诏,高度褒奖评价徐六之功绩,进为“平章军国重事”。

    现行制度,尚书左右仆射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宰相,徐良此前任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本是次相,但首相去职后,他就成了独相。“平章事”,最初是起于唐太宗,全称就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个头衔十分冗长而拗口,是什么意思呢?中书省和门下省都是唐代中央的政务机关,意思就是说,带着这个头衔的人,同中书省和门下省一起协商处理政务。但从唐高宗时起,实际担任宰相者,就加着这个头衔。到了宋代,时用时废,宰相的名称变化很大。有时候叫同平章事,有时候叫尚书仆射,还有时候叫太宰少宰之类。

    平章两个字,意思是“商量处理”,军国重事,就是军队和朝廷的重大事务。去除了“同”字,就不存和谁商量,徐良这个“平章军国重事”,实际是位在宰相之上,但却掌握宰相实权的一个位置。

    大宋这边举国欢腾,庆祝空前胜利,可北面就真有些愁云惨淡了。中原的丢失,可以说女真人是有心理准备的。从兀术在世时两次攻襄汉未果后,宋金战局就有些逆转的意思在了,如果追溯得早一些,严格说起来,从宋辽联盟开始,女真人就不再把握战争主动权。金国朝廷上下大概都知道,中原可能保不住。因此,丢失中原地区,女真人可以接受。

    他们不能接受的,恰恰是徐卫八千骑越过太行山,袭击了河北!

    河北这个地方,在宋辽战争时期,就是两国较劲的战场。无论是大辽要南下攻宋,又或是大宋要北伐燕云,都得走河北。西军居然在河北大地上纵横,这岂不是拿刀往金国心窝子捅?

    金帝完颜亶自登位以来,国事大多决于几位女真元勋,尤其是他的叔父完颜兀术。再加上,完颜亶这个人自小学习汉文化,很有些“浪漫主义”情怀。具体表现在,好酗酒,好杀人,酒一喝醉,爱谁谁。

    他即位之初,就搞掉了大金开国元勋完颜宗翰,也就是粘罕。随后,金国一系列的血腥政变中,开国功臣如宗磐、宗隽、希尹等先后被杀,形成兀术一家独大的格局。这不一定都是金帝完颜亶的意思,但他无可奈何。

    政治上不得势,让这位“俨然汉家天子”的金帝十分抑郁。酗酒之后,乘醉杀人,朝中十分忌惮,真个伴君如伴虎。

    中原丢失,河北遇袭,使金国朝野大震!人人自危!按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女真人该检讨吧?得处分一批文臣武将吧?但就有这么一个人,在金国大败的情况下,居然一路升迁。这个人就是完颜亮。

    宋金这次开战以前,完颜亮因为受到金帝的宠信,已经升为平章政事,掌握一定实权。金军大败之后,他不但没受影响,反而被金帝升为右丞相,上台执政,大有取代其叔父完颜兀术地位的趋势。要说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至少现在没看出来,跟随兀术出征襄汉,无功而返。临危受命坐镇河东,又被徐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能一路升上来,除了他的宗室身份以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在于,他很会讨好卖乖。

    有一次,金帝和他哥俩摆家常,谈到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创业艰难时,完颜亮痛哭流涕,完颜亶一看,这个兄弟很忠心呐!再加上,这哥俩有相同的爱好,都是读汉家经典,没事就诗词唱合,你来我往,很是默契。完颜亮受重用,也就不奇怪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另一场战争

    第七百八十二章     另一场战争

    不管你有没有本事,占着茅坑就得拉屎。既然做了右丞相,上台执政,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宋金战局。中原地区已经丢失,自乌延蒲卢浑以下,几十万金军将士全军覆没,这个烂摊子要怎么收拾?更重要的是,南边肯定不会满足于仅仅收复中原,此后肯定还会有进一步的动作,怎么应付?

    金国朝廷里的普遍意见是,讲和。首先,南朝今非昔比,其军力提升之迅速,是有目共睹的。南面有折彦质、韩臣忠、岳飞,西北还有个紫金虎,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其次,大金国这些年的确消耗得不轻。想当初起兵反辽攻宋之时,女真人简直是以摧枯拉朽之势扫荡天下,那时候为什么打得那么顺?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那时候的女真军队是以战养战,作战和掠夺是同时进行的。彼时的金军就是一个武装抢劫集团,这样的军队最怕的就是,可着劲打了半天,结果颗粒无收。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女真勇士们已经不想打仗了,包括跟女真人关系最铁的渤海人,也厌倦了无休止,无价值的战争。但你不想打仗就不打?你脚下站的可是人家的土地,人家能不日夜惦记着么?

    所以,就要讲和。但讲和得分情况,势均力敌那叫议和,敌强我弱那叫求和,女真人这几年虽然不顺,但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宋强金弱的,至多只是势均力敌而已。所以,对南朝不能求和,只能是迫和,所谓迫和,也就是敢战方能言和。

    这是什么意思呢?南朝肯定不会满足于收复中原和东京,他们下一步的目标,不用猜也知道,八成是山东。山东这地儿在这些年风水着实不太好,在宋金开战以前,山东就已经是“盗匪满野”了,在经历战乱一闹,简直成了不毛之地。

    因此,金军在该地区的兵力本来就很薄弱,要阻挡宋军收复山东,仅凭目前的力量是不可能的。完颜亮遂建议,从燕云地区抽调精兵强将入山东作战,刹一刹南方的锐气,最好是大家能坐到谈判桌上来商量。金帝同意了这个方案,命完颜亮全权负责处理。后者动作倒也麻利,即刻抽调兵力,加强山东防务,就等着看是谁来碰钉子。

    但光是加强防务不行,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要想在山东战场扳回一局,就必须要一个强有力的统帅来坐镇指挥。想大金国起兵之初,那真是将星如云,且不说什么粘罕、斡离不、娄宿、银术可等人,随便拿出个万夫长来,对付宋军都是绰绰有余。但时至今日,这些宿将们老的老,死的死,后头起来的也不是说没手段,但让人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的,还真就没几个。

    思来想去,完颜亮听从朝臣建议,调一个人去山东,授予专权,要求务必重挫南军士气。这个人,就是徐卫的“老朋友”,耶律马五。马五在金军阵营里,绝对算是能打的。开玩笑,敢送一副枷给徐卫的人,能是软蛋么?只是,马五时运不济,因为派系的问题被投闲置散多年,近来方得启用,打了几仗还算不掉金营名将的身价。金廷征召,他也十分重视,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山东布置防务,他就想着一个问题,来犯山东地界的会是谁?折彦质?韩世忠?还是岳飞?这三个人的名字,他是听过的,俱是宋军中独挡一面的大将,不可小视。

    耶律马五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对手,会是当今大宋天子的老丈杆子……

    就在马五赶到山东后不久,杭州方面也开始着手准备收复齐鲁。不管是执掌大权的徐六,还是皇帝赵谨,对此事都非常上心。徐六上心是因为山东如果光复,那么大宋就把女真人的势力彻底驱逐过黄河了。而河东有他堂弟在,基本上没存在什么问题,以后宋金争夺的焦点,就在河北一地;赵官家上心,是因为着急要兑现对皇后的承诺,盼着老丈人把山东收复,要封他一个郡王。

    刘光国本人当然更上心,收复中原这么大的功劳,他居然连半级也没升,就给派了个淮南宣抚使的差遣,而且连“处置”都没有,这让他很不服气。但不服归不服,他也清楚,现在朝中说话作数的是徐良,人家已经把条件摆出来了,要封王,收复山东再说!

    在刘光国看来,收复山东,那就是小菜一碟。宋军刚刚光复了中原,士气如虹,乘战且之勇气,拿下山东还不是手到擒来?因此朝廷命令一下,他就整编部队,淮西军改编为神武左军,调集粮草,收拾器械,只等着开春。

    因为这次作战是北伐中原的延续,所以规模并不大。担负收复山东任务的,甚至不是淮西军的全部,只有刘光国刘光远两兄弟的嫡系,不包括李显忠的部队,不到四万马步军。原计划是三月下旬发动进攻,但刘光国等不了那许久,二月底就上奏朝廷要求进兵。话说得挺大,要收复齐鲁全境,执敌酋献于帝阙。

    或许是受北伐胜利的鼓舞,朝中普遍对于刘光国持乐观态度,徐六也认为问题不大,遂同意其进军。

    兴元府,徐卫改封武威郡王,诏命倒是下来了,但他官邸那块“东莞郡王府”的牌匾还没有来得及换。其实牌子什么的都不重要,以他今时今日在川陕的地位,就是挂把草在门上,谁敢不把这地方当回事?

    紫金虎主持川陕军政多年,陕西是他的根基,自然苦心经营,势力渗透到方方面面。就连从前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四川,他也安插了几个心腹进去担任要职。出征回来以后,他就琢磨着这川陕地区的大政方针得变一变了。

    其实,这次西军出征,雷声大,雨点小,就已经说明一个问题。今后,发生大规模战役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至少在短期以内是这样。尽管那个作宰相的堂兄时常来书信,言必提以两河为下阶段目标,但徐九却不这么认为。另一场战争,可能就要开始了。

第七百八十三章 折家搅屎棍

    第七百八十三章    折家搅屎棍

    在武威郡王府的后院里,搭了把躺椅在檐下,徐卫现在就半躺在椅上,穿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直裰,靴子脱在旁边,翘着腿,脸上让折扇盖住了眼睛,虽说还是春天,不过今儿这阳光可够灿烂的,晒在身上暖洋洋,让人不禁慵懒起来。

    张庆从走廊里转出来,看到徐卫这模样,脚步停了下来,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正当此时,徐九却动了,他伸手拿开面上的扇子,坐了起来回头一看,道:“来了?”

    张庆见状,过去笑道:“我还以为大王睡着了。”

    “哎呀,难得这么清闲,晒晒太阳,打个小盹,挺惬意的。”徐卫叹道。看样子,他就是在等张庆来,旁边已经摆好了坐头和茶水,张庆也不客气,径直坐了起来,自顾倒茶水喝。不过,旁边还有一副座头空着,不知是给谁留的。

    答案马上就揭晓了,马子充魁伟的身形出现在走廊转角处,朗声道:“大王。”

    “子充兄来了?坐。”徐卫下了躺椅,将靴子穿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马扩和张庆打了招呼之后,问道:“大王召我二人来,有事?”

    徐卫一时沉默不言,良久,方才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聊聊。”语至此处,他顿了顿,而后继续道“这次西军出征,可算是历年以来最轻松的一回。据我估计,从今往后,再打大仗恶仗的机会不多了。你们也知道,这么多年,川陕两地为了支持抗金大业,牺牲颇大,士人百姓都有些怨言。我思量着,今后,咱们得把心思多放到民生上来。”

    听了这话,张庆马扩二人都露出疑惑之色,马扩心直口快,问道:“朝廷不是说,接下来就要剑指两河么?西军岂能置身事外?”

    徐卫闻言一笑:“说是这么说,但不一定这么做。”

    “大王的意思是,这两河就不要了?”马扩皱眉道。

    “要是肯定要的,但不是眼下。现如今,我们已经收复了中原、淮南、河东等地,女真人还控制的地盘不多了。如果继续进军,我们西军拿下太原没有问题,但南方诸军要夺回河北就不好说了。”徐卫道。

    这倒是实情,河北一马平川,直面燕云,那里又是金军精锐云集之所。若宋军踏入河北,那就不仅仅是收复失地这么简单,更直接威胁到了女真人的核心。兽穷则搏,金军必拼死反击。兀术虽然挂了,金军也不复昔日之勇,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乘战胜之勇气,纵横河北,直捣燕云,愿望当然是好的,但急不得。

    收复两河,直捣燕云,这话是谁说的?朝廷?严格说起来不对,这话其实是徐良说的,虽然堂兄一定程度上就可以代表朝廷,但这世上没人能支手遮天。徐六虽然一腔热血,但别人不一定这么想。

    这绝不是空穴来风,徐卫从身边拿出一封信件,递到张庆面前:“看看吧。”

    张庆接过,先没看内容,直接瞄了一眼署名,才知是徐六写给徐九的家书。在场的没谁是外人,因此并不避讳,便看了起来。虽说是家书,但徐六在这封信里没有支言片语提到家事,说的都是朝中军政。

    尤其着重提到了一桩,说是麟王折彦质上奏朝廷,声称折氏世受皇恩,国难当头,奋起赴难,这是义不容辞的。如今,中原光复,丑类败北,女真狄夷已经难以对大宋形成致命威胁。所以,他请求朝廷允许折家子弟返回故土。

    张庆看罢,一言不发,转手递给了马扩。马子充看完就有些不解:“麟王这是什么意思?功成身退?这也还没成功吧?”

    张庆摇了摇头:“什么功成身退,你没看清么?他是请求让折家子弟重返故土,可没说他自己。”

    “这也不对,折家的部队是南方主力,往后进军河北还得靠他们,这时候撤?”马扩说得直摇头。

    徐卫叹了一声,笑道:“折王是个明白人,他倒是看得清楚。”

    “请大王明示?”马扩询问道。

    “他这是投石问路。”徐卫轻声道。

    张庆马扩也都是聪明人,听到这话,心里已经明白了。所谓“投石问路”,是指麟王借这个事试探皇帝和朝廷的动静。说得清楚点,扬文抑武是国策,是祖宗家法,宋金事变以来,因为形势所迫,朝廷不得不借重武臣。想当年,金军南下,何其迅猛?大宋随时都有亡国之虞,都要完蛋了,谁还顾得了那么些规矩?

    可现在不同,二十年打下来,女真人休想再灭亡大宋。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一旦不需要打仗了,那带兵的人就没有用了。非但没用,手握重兵的将帅们反而取代外敌,成为朝廷的隐患,历朝历代都是这样,并非什么稀奇事。

    折麟王之所以来这么一手,无非就是想试探一下朝廷,有没有这个意思。但他又不敢冒太大风险把自己搭进去,所以才请求让折家子弟重返故土。而朝廷的反应是怎样?徐六的信里说得很明白。

    他是不赞成的,作为继承徐绍衣钵的传人,徐良是坚定的主战派,也是彻底的主战派,什么叫彻底?只收复中原、淮南、山东肯定不够,两河本就是大宋故土,最起码也得打到燕云,恢复宋金事变以前的版图。如果有机会,就是图燕云十六州又何妨?

    按理说,徐六是朝中独相,平章军国重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赞成,这事就不用谈了。但徐良却在信中提到,朝中居然有大臣同意,而且不是两三个,最意外的是,连皇帝赵谨也赞同此议。

    徐六不得不以眼下官军正进攻山东,不宜议论此事,才压了下去。但这事既然已经起了头,尽管暂时压制住,想收住缰就没那么容易了。从这一点上来说,麟王此举,还真是捅破了窗户纸。

    徐九一直以“搅屎棍”自居,可他从来都是“搅”女真人,折仲古这么一搅,搅的人可就多了。说得严重点,这事往长远看,只怕还会牵扯到赵点、韩世忠、岳飞,甚至是徐卫。

第七百八十四章 未雨绸缪

    第七百八十四章    未雨绸缪

    可话又说回来,你还不能指责折彦质***道,不仗义。折家是有其历史特殊性的,他们是异族,党项人,尽管大宋一直以来民族政策都还算开明,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汉人就算不在意,折家人自己却在意得紧。

    这些年来,折家势力发展壮大,虽只坐镇江南西路这一隅,但麾下精兵强将云集,偏生又紧靠着杭州中枢之地,容易惹人猜忌。麟王这么做,也是自保之举,不得已而为之,倒也没有拉其他人下水的意思。

    再者,以折彦质今时今日之名望,声威,他是绝对不肯甘心再去守边疆的。因此,徐卫怀疑他此举还有以退为进的意思在,这一点,徐良在信里也隐晦地提到了。但张庆和马扩好像没有看出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张庆说话间,看向了徐卫。当今天下,谁手里兵最多?谁的部队最能打?谁的辖区最大?当然是徐卫!川陕两地,兼管河东,这抵得上半壁江山了吧?二十万西军,还只是正规军,不算弓箭手、番兵、勇壮、乡兵这些武装力量。十几年来,西军收复失土之广,歼灭敌人之多,是其他兄弟部队难望项背的。

    如果说朝廷要办这件事情,谁敢保证徐郡王能置身事外?诚然,徐卫朝中有人,且川陕也远离江南,但不要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川陕远离江南,朝廷鞭长莫及,但要知道那是分时候,分情况的。从前金军以江南为进攻目标,朝廷自顾且不暇,当然就更顾不上西部了。一旦战事结束,狼烟熄灭,谁能知道后头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这条线理一下,就呈现这样的状态。形势所迫——借重武臣——威胁消除——矛盾转变——收兵罢权。甚至于,如果只是收兵罢权那还算是比较好的结局,历史上有着太多的先例,功劳盖世,手握重兵的将帅最后之结局,往往是不但丢了权,更丢了脑袋。

    要想逃出这个定律,历史上的先人们用过这两种办法。第一,造反。这种人既舍不得丢权,更舍不得丢命,所以“被逼无奈”之下,就只能自己出来争取当老大;第二,自残。这类人往往比较能忍,功成之后,很会来事,主动交兵交权,然后闭门谢客,跟谁都不来往,当宅男,好让上头看到,我都这样了,你还忍心杀我么?

    徐卫是哪种人?

    马扩显然也明白了其中原由,沉默半晌,轻声道:“确实。不过,川陕情况特殊,不能一概而论。任何人想动这个脑筋,之前就得考虑好,几十万虎狼如何能弹压得住?”

    张庆微微摇了摇头:“就凭这一点?怕是不够。”

    “不够?”马扩突然露出笑意,还颇有些自得的神情在,仿佛在说,如今你我虽平起平坐,但我踏进官场的时候,你只怕还跟着徐郡王在大名府逗闷子呢。

    张庆发觉他这副模样,也笑问道:“子充兄有何高见?”

    “我知道,你意思是说,大王来陕西之前,西军就已经存在了好多年,那时候还是用文臣统兵,也没见弹压不住,对吧?”马扩先问道。

    张庆点点头,承认了。

    “但现如今的西军和二十年前可不同。那时,朝廷的‘更戍法’在陕西虽然不起作用,但各路帅守可是频繁更换的,除了折家和姚家以外。因此,那时的西军大帅们很难形成什么气候。但如今可不同,陕西六路大帅,哪一个不是在帅位上呆了多年的?换谁来能节制这些人?”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鄜延帅司原来的部队基本上折腾光了,如今是徐经略一手带起来的新军;永兴帅司就不消说了,完全就是从虎捷军里分出去的;泾原军是徐太尉父子(徐茂徐原)经营多年;再加上大王亲掌的秦凤帅司,这四司占了西军绝大部分兵力,而且同进同退没有问题吧?谁想打大王的主意,不能不考虑这一点。”

    “环庆刘光世虽然跟我们不太对路,但他对环庆军的影响恐怕还差点意思。部队是曲端带出来的,底下一半是曲端的旧部,一半是大王提携的后进,不怕他翻起浪来。熙河姚大帅有些棘手,但以大王跟他的渊源,相信他也不会干扯后腿的事。如此一来,哪怕就是朝廷想怎么样,也得事先想想,能不能接受可能出现的局面?”

    徐卫听罢,笑了笑:“子充兄,话是这么说。但没到这一步吧?”他这话说得隐晦,言下之意是说,你说的这些,有一个假设的前提,那就是朝廷和川陕的已经对立起来了,矛盾在加深了,甚至快激化了。现在,显然没有到那步田地。

    马扩也不否认这一点,但提醒道:“善战者,不虑胜,先虑败,作最坏的打算。”

    “麟王这个事,只是有这么个苗头了,未雨绸缪当然没错,不过现在这不是最紧要的。当下,我们要作的,就是把心思从打仗挪到内务上来,别让老百姓怨恨咱们。”徐卫道。

    张庆马扩都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频频点头。

    “你们最近会同宣抚处置司的同僚们议一议这个事,如果有必要,四川方面几位大员也可以请来谈谈,这个事让张德远具体负责吧。”徐卫指示道。

    张庆忽地吸了口气,试探着问道:“大王,还是你亲自主持吧,张浚可能不合适。”他这不是无中生有,张浚跟徐卫的关系说起来一直还是不错的,作为幕僚,尽职尽责,辅佐徐郡王也很得力。但不要忘了,张浚是中央派员,别以为跟咱们厮混得久了就是自己人。

    大胆猜测,倘若朝廷将来某一天真打算怎么样,张德远绝对是一个重要的棋子。干脆说穿了,如果以后朝廷不想再让徐郡王主持川陕军政,那么朝廷会让谁来接这个位置?除了张浚还有别人么?所以,从现在开始,怕就要防着张浚一手,不要让他管得太宽了。

    徐卫摆摆手:“没什么不合适的,就这么定了。”

第七百八十五章 徐州之战

    第七百八十五章    徐州之战

    中元兴隆元年三月,宋军携战胜之余威,进军山东。神武左军由淮西军改编而来,而淮西军又从赵点的神武中军里分出来,神武中军呢,又是以原西军秦凤帅司所部为基础扩编,战斗力自然是不俗。当年兀术打到长江边上,赵点统率部队死守扬州,任兀术如何猛攻,也无法撼动。

    因此,战事一开,神武左军打得非常顺利。甚至根本就没怎么打,许多州县望风而降,不等神武左军到来,金国派驻的官员们就已经改旗易帜,专候王师了。其实这些人很多本就是原大宋官员,这回脸一抹,又从金臣变回宋臣,没什么难度。

    真正似模似样的战斗,是攻打徐州。徐州号称“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向为兵家必争之要地,拿下徐州就等于打开了收复山东的大门,因此刘光国刘光远两兄弟很重视,在没怎么费力扫清外围之后,因得知金国派驻的徐州知州原是宋臣,遂起了招降之意。刘光国以国丈太尉之尊,亲笔写信给徐州知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示之以强,希望对方弃暗投明,迷途知返。

    所以说一样米养百样人,这边数万强军兵临城下,自己又是宋室旧臣,按说反水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可那知州却严辞拒绝,而且话说得很有意思,解释得通俗点,就是“我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刘光国一看,郁闷得不行。收拾起幻想,准备打仗。

    要说刘光国急不可待,提前发兵,是出于“争功”的心态。但这样一来,还真就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因为此时耶律马五对于山东的防务还没有完全整顿妥当,刘家兄弟这一来,正好打马五一个措手不及。

    时徐州守军只有区区六千人,要挡住淮西军的猛攻难度很大。不过,马五派了他一名得力俾将,云州人,姓孙名和。名字倒是很温和,但此人十分剽悍,左右两手都能开二百五十石的硬弓,箭无虚发,善使枪,据说能在奔驰的马背上刺中飞雀。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孙和此人久从马五征战,无役不与,战功赫赫。当年,徐九在鄜州兵败,领兵伏击的,正是这个孙和。

    徐州知州纵是想投降,有孙和在,他敢么?面对来势汹汹的宋军,孙和心知情急,一面向耶律马五报急,一面布置城防。他发现宋军虽然来者不善,但准备似乎不足,大型攻城器械缺乏。预估前段战斗强度应该不大,他对守城将士说,宋军初来,必求速胜,我等宜坚守磨其锐气,待敌疲弊,方可图之。

    基于这个想法,孙和搬出徐州家底,城上多置强弓硬弩,要给神武左军来个当头棒喝。在经过匆忙准备之后,刘光国就下令攻城。因为提前出兵,大型器械都扔在了后头,因此宋军只能暂时借由简易的器械强扣徐州城。

    哪知金军防守十分顽强,神武左军的将士们在缺乏防护的情况下,冒着箭雨猛冲几轮,死伤严重。几次攻城受挫,刘光国到底是将门出身,心知这么拼下去,跟添油一般。于是断然下令停止进攻,催促器械赶紧送达。

    神武左军里也有多名将领曾经到西军去观摩学习过,见识过威远砲,只是川陕远在西部,威远砲还没有来得及传到南方来。现在南方诸军使用的仍是旧式的那种靠人力拉扯的多梢砲车,也缺乏火器的支援。但是,用来对付山东的金军足够了。

    因为多方面的原因,金军主力的驻防地点是不会过黄河的。金军序列中,女真兵,渤海兵都不会过黄河,他们主要驻防在燕云、河东、河北,黄河以南的防务多依靠契丹兵、奚兵、汉签军等。这类部队属于金军中的“第二梯队”,算不得主力,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也无法和女真精锐相提并论。这就是为什么此次朝廷对南方诸军统帅进行重赏的消息传到川陕以后,很多西军将领对此不以为然的原因,因为他们打的,从来都是金军精锐。少有的几次对阵签军的战例,无一不是摧枯拉朽。

    在宋军停止进攻,等待器械之际,孙和判断,敌攻城受挫,士气遭到打击,停止进攻必是待援,当趁此机会图之。遂于三月十一夜间,挑选精悍之卒两千人,由他亲自率领出城摸营。也不知是轻敌还是大意,又或者兵力不足,神武左军在后临徐州城,进攻不顺之后,并没有围城,甚至没有设置必要的鹿角、拒马、陷坑等障碍带。孙和率领的两千死士得以顺利摸过城池和宋营之间的地带,突袭了刘光远辖下一部。

    因为猝不及防,该部宋军被打得晕头转向,不少人没闹明白怎么回事,人头就被金兵削了去。但刘光远反应也快,一得知金军摸营,立即下令全军鼓噪,神武左军的将士皆放声大呼!喊的什么不重要,关键是声势要大!

    神武左军到底不是泛泛之辈,短暂的慌乱之后,稳住了军心,开始反击。刘光国收到消息后,按兵不动,严令诸部不得擅离。因为被偷袭时最害怕的就是士卒溃乱,这黑灯瞎火,虚实不明,一旦乱起来就收拾不住。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偷袭的金军没过多久就被刘光远压制住,孙和见此情形,心知无法得手,也不敢恋战,下令撤退。这一战,持续时间并不长,宋军损失也不大,事后一清查,折了三百多人。但事情的结果,让双方主将都十分恼火。

    孙和恼火的是,摸营没有收到预想的效果,神武左军出乎他的意料。而刘家兄弟恼火的是,尽管损失不大,但栽了面子,挫了士气,最要紧的是,在混战中,刘光国和刘光远的外甥被击成重伤,天明时就不治身亡。北伐胜利以后,神武左军上下都是志得气满,再加上上头一再宣称,山东金军不过是乌合之众,手到擒来。现在被偷袭一把,好比一个壮汉出门,被个小孩子伸手一个大嘴巴子,你好还意思混么?

    震怒之下,刘光国下令,徐州城一破,不接受投降!

第七百八十六章

    第七百八十六章

    三月十三,宋神武左军在器械抵达之后,发动了对徐州城的猛攻。仗打得比刘家兄弟预想的要激烈得多,孙和以区区数千之众,对抗神武左军数万之师,且在兵力不如人,器械不如人的情况下,硬生生顶了将近十天。

    神武左军于三月二十四日中午时分杀进徐州城,刘光国对于守军的顽抗十分恼火,再次重申之前的命令,不接受投降!于是乎,宋军官兵进城之后,但凡秃顶结辫,敢执器械者就地格杀!哪怕就是你弃械投降,照样一刀砍将过去!各级军官传达着上峰的命令,务必执住两个人。一个是徐州知州,一个就是徐州守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结果,徐州知州死在衙门后堂的走廊里,他自知宋军进城定然饶不过他,遂自己挂条绳子挂了。而徐州守将孙和,却有些出人意料。按说,他是马五麾下悍将一员,之前抵抗态度又是如此坚决,怎么着也得力战而死,才符合情况吧?

    哪料,孙和在宋军进城之后,仍在亲兵护卫下拼死一搏,且战且退。最后拼得只剩下他一个人,被宋军士卒团团围住。因看他穿戴就知不是常人,宋军官兵们都想抢功,逮活的肯定不行,一来对方要反抗,二来你想逮活的,要是旁边来个弟兄一刀结果了他,割了人头去,你不白忙活一场。

    眼看着黑压压的人潮逼上来,孙和将手中的断刀一扔,一口流利的汉话“愿执我见刘宣抚”,当兵的哪管你这个,只想着上来一刀,摘去首级。好在有晓事的军官,急忙制止部下,押着孙和往见宣抚相公。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刘光国一旦得知此人便是徐州守将,那一通破口大骂,最后扔出一句:“如今栽在我手里,想怎么个死法?”

    孙和面不改色,不急不徐道:“宣抚相公受命复山东,今只下徐州一城,就要屠戮壮士?”

    刘光国那是老油条,立马从这话里听出音来,问道:“你要怎样?”

    孙和一番话,听得刘光国云山雾罩。“此前奋力抵抗,是尽我武人本分,一报金廷,二报长官。我尽全力战至最后,自问良心平安,可告无愧。我本北国臣民,又非女真渤海,为何要以身殉金?刘宣抚若要留我,就网开一面,若不然,一刀结果,孙某也断然不惧。”

    他这种心态似乎很难理解,但细想一下,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说的“北国”,乃是指契丹辽国,再加上他本身是汉人,当然没有理由为大金国赴死。

    刘光国可不好忽悠,我留你?凭什么留你?你要对我有用才行,当下便要孙和将山东金军虚实以告。谁知这孙和是个怪脾气,他投降可以,但却不肯与老长官耶律马五敌对。刘光国是威逼利诱皆不奏效,最后没了耐性,将手一挥,拉出去砍了。

    徐州这“北国锁钥,南国门户”一下,神武左军马不停蹄继续推进。此番,刘家兄弟确实打了马五一个措手不及,若真拖到三月之后才进兵,徐州的防备力量断然不会如此空虚。现在徐州丢失,门户已开,宋军长驱直入!马五收到消息以后十分头疼,本来他的打算是以防守为主,御敌于境外。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许他这么做,说不得,只能将从燕云带出来的精兵赌上,跟刘光国来个正面对决了。

    拿下了徐州,刘光国刘光远两兄弟迫不及待地向杭州报捷。老实说,徐州战略位置重要,破了徐州,也确实算大功一件,向朝廷邀功无可厚非。但刘家兄弟此举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就是向徐良示威,给官家和皇后长脸。

    行在,禁中,中书政事堂。

    四月的江南已经开始热了,当年跟随朝廷南迁的大臣们很多都是北方人,初来南方很不习惯湿热的气候。但到现在,不习惯也都习惯了,甚至习惯了之后,觉得还挺好的。

    作为手握大权的宰相,徐良似乎也习惯了江南,此刻他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堂里。并没有如从前那般忙得不可开交,他背靠在椅上,头就枕在椅背,仰着面,闭着眼睛,好似在打盹。

    这个中年发福异常明显的男人,如今可以说是权倾天下。独相就不必说了,朝中重臣,要么是他的盟友,要么就是他的亲信,从前那些追随太上皇的,主和的,基本上清洗干净了。当然,清洗不是指**消灭,在宋代对付政敌一般来说也不存在这么极端的作法。那些人,有的在岭南吃荔枝,有的在海南岛钓鱼,境况好一点的,也是贬到地方上的穷乡僻壤作官。在这种情况下,再加上天子年轻,又无心于朝政,徐六俨然大权独揽。

    现在北伐大捷,神武左军又在进攻山东,可谓诸事皆顺,也难得徐六这么从容惬意地在这里打盹。

    秦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见徐六如此模样,一时有些犹豫,思量了片刻,终究还是伸手敲了敲门。徐六缓缓睁开眼睛,见是他,坐直了身子道:“会之啊,进来。”

    因为天气热,又是在本衙的原因,秦桧没有戴幞头,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里,已经露出了银丝。他手里拿着几个本子,估计是来汇报的,但他并没有急于将本子交上去,而是道:“徐相,刘宣抚的捷报看过了么?”

    徐六点点头:“看了,好一通自夸啊,官家为这事还专门召我前去,颇有些自得。”

    听他话中的不屑之意,秦桧心知肚明,作难道:“下官正为此事而来。”

    “嗯?怎地?来,坐下说。”徐良招呼道。

    秦桧落座以后,正色道:“徐相,为这拿下徐州,官家正在欣喜之中,可是……这里有一桩事,可添堵得很。”

    徐良的目光落在他手里拿着的本子上:“何事?”

    “刘宣抚在攻徐州之役中,因守军抵抗顽强,很是恼怒。破城之后,守将愿降,结果他还是斩首示众。”秦桧道。

    徐良听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刘光国是宣抚使,带兵在外,有一定的权宜之权。纵使对方愿降而他给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桧似乎知道徐良心里在想什么,又道:“这且不提,关键在于。在攻破徐州之前,刘宣抚就下了命令,破城之后,不接受投降。有此一令,官军攻进徐州之后,将守城金军全部诛杀!包括已经弃械投降的!”

    徐良眉头一挑,杀降?这处死投降的敌人,一是不祥,二来也为法不容。刘光国这是搞什么东西?

    秦桧仍旧没有停止,继续道:“这也罢了,最让人头疼的是,他命令一下倒是轻松。可底下的将士为了邀功,进城之后,不分青红皂白,不光杀了金军,连城中那些被迫剃发易服的百姓也给当成金军杀了不少。现在事情捅上来了,这几本,都是台谏弹劾刘宣抚的。”语毕,将本子递了过去。

    徐良先没看,眉心拧成了圈。这处决降将好说,屠杀俘虏也暂且不提,杀良冒功可不是小事!刘光国这是不是有点太膨胀了?太得意忘形了?他要是这么搞,等他把山东全境收复,估计人也给杀得差不多了,这股风得给他刹住了。

    这么想着,徐六翻看起了台谏言官的本子。无一例外,都是措辞严厉,指责刘光国御兵无方,军纪败坏,要求皇帝和朝廷追查此事。

    “这事怎么我们还不知道,台谏的官员却先知情了?”徐六问道。

    “这也是遇上了,御史台察院里一个监察御史正好是徐州人氏。事情出了之后,徐州地方上的人在闹,先就捅到了他那里。据说,他的亲属也有被冤杀的,这不就……”秦桧道。

    徐六闻言,半晌无语,良久,方才道:“这事压下去,前线正打仗,朝中这时候喊查喊罪的不好。你亲自见一下这个监察御史,告诉他,要顾大局。”

    秦桧应下,道:“这倒是好办,问题在于,刘宣抚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想山东百姓,盼望光复日久,望眼欲穿等来的却是这般行径。这往小了说,恐引民众愤恨,往大了说,军失民心,怎么打仗?”

    徐良叹了一声:“会之此言正中要害,这样吧,发个省札给刘光国,警告他一下。”

    “省札?怕是要请官家发个御札才行吧?”秦桧道。

    徐六摇了摇头:“不必,这事报到圣上跟前,也是徒增他烦恼,还招后宫忌恨,何必?”

    见他这么说,秦桧不好再多言。又从怀里取出一本,脸上有了笑容:“徐相,这是川陕徐宣抚的本子。”现在中书省里实行的是“分治省事”,也就是说几个参知政事,有具体分工,分别负责一方面国家事务,这内政,秦桧就帮徐六分担得比较多。因此,本子上来了,先到他那里,再报徐六定夺。

    徐良立马来了精神,一边接过,一边问道:“哦?徐九说什么?”

    秦桧笑道:“这徐郡王,确实是上马能管军,下马得管民。这不,北伐一结束,西军一撤兵,徐郡王体察川陕百姓艰苦,正筹划着减税,免粮,屯田诸般事宜,特上奏报备朝廷。”

    徐六听到这里,还没怎么地,可当他仔细看了堂弟的本子以后,心里就有些疑惑了。减税,这是为了照顾工商,免粮,这是为了照顾农民。在条件许河的情况下,这是恢复生产,与民休养的好事,没什么说的。

    屯田这事之前川陕一直在搞,但这回徐九动静挺大。他拟将川陕两地,除正军以外,所有厢军、乡勇、弓箭手都放去屯田,甚至是作战任务不多的两兴安抚司也在此列。外人不知道,可徐良知道,西军之所以能打。

    一是西军本就有善战的传统,一是关陇之地民风剽悍,士卒勇不惧死。还有一个原因,就在于西军兵力强大,除了正规军以外,番兵、弓手、乡兵那都不是泛泛之辈。老九这一下子把这么多部队放去屯田,是怎么个情况?

    再联系到前面减税免粮,徐良前后这么一合计,不对头。堂弟这是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呐!他这是吹的什么风?他一直以来,都是坚定的主战派,这北伐虽说胜利了,山东光复也指日可待,但河北燕云还在金贼手里,你就想高枕无忧了?这也不是他的风格啊。再说了,你一个在外带兵的,若不是收到朝中的风声,怎么会这么搞?可朝里没这个苗头啊!

    “这厮,怎么想的?”徐六纳闷道。川陕一来因为距离中央远,二来因为抗金的需要,一直以来其实是处于一种事实上的自治状态。因此,徐九这个本子,他不是请示,而是决定之后,向朝廷报备。所以,徐六也不好直接出言否决。但回去以后,肯定是要写封家书,好好跟堂弟说道说道的。

    当日散值之后,徐良打道回府。作为朝廷的“平章军国重事”,独相,他的相府那自然是富丽堂皇。本来嘛,人到中年,大业已成,享受享受并不为过。眼下正四月,徐六这相府处处生机盎然,那中庭里,回廊外,百花争艳,美不胜收。

    一天劳累之后,行走在这种环境里,当然身心舒畅。不过,徐六却没有闲心去欣赏美景,他急匆匆地直奔后堂。来到一处院落前,正碰上一个仆妇端着盘子出来,立马问道:“太夫人今日饮食如何?”

    那仆妇将手中盘子往前一伸:“太夫人胃口好了些,下午喝了半碗粥,刚才又吃半碗。”

    听到这话,徐六心里舒坦了些,径直步入院里,踏进母亲的房间。徐母年事既高,再加上前些年受徐绍去世的打击,身体大不如前,尤其去年年末,病情十分沉重,当时徐六一直悬着一颗心。好在,老人家总算是撑过了寒冬。

    “娘啊,儿回来了。”到母亲塌前,徐六轻声呼喊道。

    老夫人似乎睡着了,徐六探过头去看了看,不敢再作声,转身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哪知刚走几步,背后响起母亲的声音:“六哥回来了?”

    徐六转过头,笑道:“还以为娘睡着了呢。”

    徐母头发全白,脸不仅是皱了,准确地说更是萎缩了,牙齿也没剩几颗,一张干瘪的嘴蠕动着道:“你扶娘一把,我躺半日浑身疼,起来坐坐。”

    徐良赶紧上前,将母亲扶将起来,又拿枕头垫在后面,忙活间,只听母亲叹道:“方才我作个梦,梦见你父了。”

    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徐绍去世多年,老夫人还是念念不忘。徐六怕勾起她伤心,不敢搭腔,只搬把椅子坐在床前。

    徐太夫人见儿子不作声,也没什么反应,仍旧絮叨道:“哎呀,我就梦见你父立在家门口,也不进来,就那么站着。我唤他,他也不应,拉他,他也不动。你说这梦,该应着什么?”

    徐六小心地劝道:“娘是太过思念父亲大人,才有此梦,能应什么?”

    “不对,娘看呐,这是应着我快和你父相聚了。”老夫人平静地说道。

    徐六嘴里一啧:“娘说哪里话来,这冬天也过了,近日娘饮食也多了,定然长命百岁。”

    徐太夫人闻言呵呵笑了几声,道:“想着,当年与人父成婚,我还大他三岁,倒走在他后头。我的病我晓得,你也不用宽娘的心。老六。”

    “哎,娘说,儿听着呢。”徐六恭恭敬敬的模样,与在朝中叱咤风云判若两人。

    “我死了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你们这一辈,儿郎们都成家立业,香火有续,丫头们也都有自己的归宿。娘就是想着啊,我在一天吧,徐家还有个老的,能笼住你们这班小辈。我要是两眼一闭,怕你们就散了。”

    老夫人这话说得倒没错,你看,徐茂是早年就去世了,然后是徐彰,最后徐绍也走了。徐家就只剩下她这么一个长辈。这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徐太夫人在,小辈们不管天南海北,总还念着有个长辈在杭州。她怕若一走,徐家这下一辈估计就少走动了。

    “我们兄弟姊妹,向来亲近。”徐六道。

    “老六,你们这一辈,你大伯家的大哥二哥已经走了,往下数,就是徐四,可他是个老好人。再往下,就是你五哥,知子莫若娘,你五哥只知道埋头干事,人情世故全然不懂。所以,娘要是不在了,你就得好生照看这些兄弟姊妹,不能散了。”听徐太夫人这口气,好像在交待后事一般,这让徐六心里很不是味。

    “哦,对了,今天收到小九的信。摸着心口说啊,你二伯当年跟你父有些恩恩怨怨的,但他家两个儿子对三叔三婶确实没说的。像小九,隔三差五总来信,还送东西。年前听说我病得厉害,几乎月月来信,也没说甚紧要的,就是问问三婶吃了多少,喝了多少,睡了多久。话虽然琐碎,可暖人心呐。”

第七百八十七章

    第七百八十七章

    “小九小时是个混世魔王,这成人了,到底还是懂事了。六哥,你如今作得宰相,上台执政,小九在外带兵,少不得你的照应。都是自家兄弟,一个祖父下来的,不要分彼此,更不要论亲疏,晓得吗?”徐太夫人嘱咐道。

    “娘放心,儿晓得。”徐六频频点头。

    “其他的姐姐妹妹,能照顾就照顾,后生晚辈们但有事,力所能及的,能提携就提携,总归是徐家人,不是外姓,你说对吧?娘虽然没读过几本书,但这话你琢磨有没有道理……”年纪大了,都爱絮叨,徐六也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早就习惯了。

    陪母亲说了好一会儿话,老太太说着说着又乏了,徐六伺候着她躺下,这才出了房门。刚跨出门槛,他就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世上但凡作儿女的,谁不希望父母长命百岁,福寿安康?但生死有命,世事无常,是人就要经历生老病死,谁也不可能例外。给父母养老送终,这是儿女应当应分,这本没有什么好说的。但问题是,这事要摊在徐六身上,那影响可就不一样了。

    四月期间,前线好消息不断。刘光国刘光远兄弟攻城掠地,兵锋难挡。夺取徐州之后,挥师往北,不断地收复州县,倒也确实叫人振奋。刘家兄弟的用兵方略,是求徐州,打开大门之后,迎头北上,绕开山区,直奔济南府。打掉了济南,就等于击垮了山东金军的核心,剩下的不过是摧枯拉巧而已。

    然而,这条进兵路线早在耶律马五的预料之中。徐州失守以后,他就密切关注战局,无论有事无事,每天必须一报。从神武左军离开徐州之后的动作中,他判断刘光国是想直奔济南而来。

    综合考虑敌我情势,马五决定,亲自率军前往中途阻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宋军虽然“客地”作战,但据着徐州门户,又背靠淮南之地,其后勤补给没有问题。而金军虽然久据山东,可山东局势一直混乱,生产受到很大破坏,驻军粮饷都靠河北。可前些日子,宋军突然袭击了大名府,将金军屯积的物资劫掠一空,现在山东金军补给已经捉襟见肘,实在是拖不得。再有,到了五月,天气炎热,从燕云下来的金军不服水土,很影响士气。

    四月下旬,神武左军已经打到龚县,距离济南府,路程已经不超过三百里。再往前行,泰山就在望了。刘光国很高兴,激励神武左军的将士们说,再加把劲,等取了东平府,对济南形成直接威胁之后,一定犒劳诸军,到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然而此时,在龚县西北方不远的东平府已经全城戒备。马五派出一员大将领万余签军坐镇城中,配给强弩巨炮,打算凭借深壕高垒抵挡神武左军的攻势。而他自己,则统率从燕云带下来的精锐部队,扎在东平府东北方向的奉符这个地方,与东平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能很快投入战斗,倘若东平有失,又能从容撤往济南。

    四月二十八,杭州。

    一名身着红袍,顶着幞头的官员撩着衣摆急急忙忙地跨进中书政事堂。看得出来他很急,一头的大汗。进政事堂后,拦住一名佐官问道:“徐相在么?”

    “圣上召徐相去垂拱殿,还没回来,你若事急,等一等吧。”那佐官扔下这句话后,自己顾去了。留下红袍官员在那里摘了幞头,一把一把地抹汗。此人乃军器少监,眼下军器监主官病卧,由他主事,专门负责供应前线武器装备。看他这模样,估计是前头又讨要器械吧。

    这中书省政事堂乃宰相办公之场所,但却并不轩敞,他只能站在不挡人的地方巴巴等着,不时看着手中的公文。许久之后,他眼睛一亮,撒开脚快步上得前去,迎住从垂拱殿回来的徐良,打个拱道:“徐相,下官等候多时了。”

    徐良自然认得他,一边朝政事堂走,一边问道:“何事?”

    “有桩急事!”军器少监年纪倒不大,只是身体肥胖,跟着发福的徐良都显得有些吃力。“淮南宣抚司来了急件,要求军器监火速拨发铠甲两千套,刀枪箭矢若干。”

    徐六忽地停住了脚步,疑惑道:“我记得……大前天你们军器监才呈了文过来,还是我亲批的。也是前线要器械,这才过两天,怎么又要?”

    军器少监手一摊:“正如相公所言,下官也觉得这事讨要得太急,因此亲自来请示相公。”

    徐良吸了口气,一时也弄不明白,甩甩衣袖:“进去说。”

    到了自己的办公堂后,他摘下幞头,往椅子上一坐,沉思半晌,问道:“自刘宣抚出兵以来,共要了几回?”

    军器少监不假思索:“收复东京以后,诸军休整时,给神武左军拨了一次装备。再后,就是大前天。”

    “嗯,神武左军出征以前补充过一次,进攻山东以来,打了不少仗,要求补充装备也不为过。但是,时隔两日,怎么又要?莫非是不够?若如此,他前一次怎不要足?”徐良质疑道。

    军器少监点头道:“下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徐相,这批装备,拨还是不拨?”

    徐良一时不言,片刻之后,道:“拨,自然得拨。”

    “除刘宣抚外,留守淮西的李都统也呈文请拨器械,是不是一并……”军器少监请示道。

    “李显忠也要?”徐良真给弄糊涂了。这神武左军是唱的哪一出?这刘光国连着两次要补充武器装备,现在留守淮西,并没有作战任务的都统制李显忠也索要器械,干什么呢?

    此时,那军器少监多了一句嘴:“下官猜测,是不是刘宣抚征召李都统的部队前去助战,因此要补充?”

    这句话使得徐良不得不多想,当时神武左军出征,刘光国可是等不及李显忠,就率军开拔,而且打到现在,一直也没有调李显忠部,现在……

第七百八十八章

    788

    中元兴隆元年,四月,徐卫从战场回来不久,又开始视察地方。不过这一次,他走的是四川。虽然担任川陕最高军政长官多年,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紫金虎一直没怎么好好倒四川走走看看,以至于给人一种感觉,徐郡王到底是陕西起家的,打心底亲近陕西疏远四川。

    为了不给人这种印象,徐卫四川之行先后到了泸州,梓州,绵州,当然成都首府是决计不会错过的。而且这视察也不是走过场,没有大小官员陪着,也没有往山顶上一站,指指点点,更没有钻进寻常百姓家嘘寒问暖。徐卫出行前,就已经做了功课,要视察什么方面他心里有数,到了地方上直奔主题,只叫行政长官和相关负责官员。[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此外,这次视察四川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那就是为宣抚处置司即将召开的会议做调研,更为自己的决策作准备。四川本是富庶繁荣之地,只是多年来受战争之累,对民生经济的影响非常明显。尽管这几年宣抚处置司已经改变了不少相关政令政策,但从根本上说,那种战时的经济模式仍然存在。、

    走了四个地方,但前后也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等他回到兴元府,已经是五月下旬了,正好赶上麦收季节。让他欣慰的是,陕西今岁大稳,虽说具体的数目还没有出来,但保守估计,较之前两年,至少有个三成以上的增收,这是非常可观的成绩。而且因为战争而从陕西走出的流民,愿意回来的,基本上都到原籍了。有人,有地,什么都不是问题。

    巧了,这人还真是不经念叨。张庆从川陕宣抚处置司衙门出来,正好一头撞见徐卫下马。

    天气热,徐郡王跑得一身都是汗,一边抹着汗水,一边道:这是什么时辰?午饭?

    可不是?人都出去了,卑职因为收到一个急件,耽误了一阵。大王想是还没有吃饭吧?张庆笑道。

    此时陪同徐卫外出视察的那几名官员都道:今天走得急,早饭还没着落呢。徐卫一听这话回过头去:怎么听着你们跟着我出去办趟差,尽受虐待?

    大王恕罪,下官可不是这个意思。那官中笑道。行了,走吧,反正都没吃,一道去。

    徐卫扔下话,因距离不远,也用不着骑马,自有衙门里的差人来牵了,马匹,他们一道往宣抚处置司衙门常驻的那家酒楼而去。那里,几乎就成了宣抚司的招待所了。

    路上,众人都说着此次去检查夏收的闲话,张庆也没提那急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酒楼,正是饭点,宣抚司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听说徐卫回来了,免不了过来打声招呼。这么一折腾,好一阵功夫之后,他才得空夹了几筷子菜。

    又谈了一阵今年的收成,丰收嘛,大家兴致都还不错。旅途虽然劳顿,但几杯酒一下去,舒坦。徐卫垫吧垫吧之后,这才问道:张参议,你方才说什么急件?

    大王这事说起来还不小。张三抿了口酒,正色道。

    徐卫一边吃菜,一边听着下文。只见张庆斟酌片刻,才道:王经略安抚使王禀,以超龄多病为由,要向朝廷乞致仕。

    王经略要致仕?他多大?

    一名干事随口道。

    估计不小了,我记得当年他从种太尉处调归大王节制时便四五十了吧?想是不过古稀也相近了。另一名准备差使说道。

    朝廷对于武臣致仕宽松得多,只要条件允许,朝廷需要,年龄不作限制,他如何主动求去?

    干事道。在宋朝,对于文臣,致仕的年龄是有规定的,到了年纪,你要自己不自觉,不想走,言官绝对弹劾你。这世上,什么事是最容易干的?就是当官,是人都会当官,但这指的是文官。武臣就不一样了,带兵打仗这是个技术活,没两把刷子不行。所以,朝廷基本上干到死为止的例子并不少见。

    想王禀也算是威名赫赫,西军的强盾啊,对于城防作战那是有很深的造诣的。宋金事变以来,累立战功,作得泾原大帅,手握强兵,荣获建节,这么好的条件,不干到闭眼那一天作甚?

    张庆扫视众人一眼,道:王经略一是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者几十年征战下来,浑身是伤,也实在难以承受这重担。这不中原光复了么?他是想告老还乡,养病去.

    那就难怪了,老经略为国征战一生,也是时候颐养天年了。众人皆道。

    徐卫没有表态王禀要求退休这不算什么,年纪大了,身体不行,想退就退吧,而且以他的功劳,退休以后领全俸是没有问题的,按惯例,朝廷还会让他以高一级的待遇致仕。他现在是节度使,以太尉级别退休,想来不难,纵使有人想说什么,自己也会替他把这事办下来。

    问题在于,王禀如果去职,这泾原帅位就空出来了,谁来接任?泾原这一路情况特殊,打徐卫的大伯父徐茂任职泾原帅司开始,徐家三代人在泾原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那自不用说。

    当年徐原去世之前,就曽想让自己的儿子接帅位,但徐卫不同意。不过,那时候他也曾向自己的大堂兄表态,让徐成作泾原副帅,这个安排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仍旧让徐家人执掌泾原兵权。现在王禀求去,是不是该让徐成扶正了?这厮论能力,资历,威望都没得说的,他年纪比徐卫还大两岁,也该出头了。、

    只是这终究是一路的大权,不是仨瓜俩枣,肯定是要走朝廷这个过场的。索性,且容王禀上奏,等他退休的事办完,即命经略副使徐成主持泾原军务,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朝廷应该,没有什么异议。

    (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九章 风云再起

    徐卫正琢磨让侄儿徐成扶正,作泾原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

    就出事了。这事看起来似乎和陕西挨不着边,却是起了个头。

    刘光国刘光远两兄弟不是正打山东么?起初打得很顺利,由淮西军改编而来的神武左军也不是吃素的,对付山东那帮子金军绰绰有余。

    即使有金营名将马五坐阵,金军还是连战连败,徐州这个门户一丢之后,宋军长驱直入,ting进了数百里地。

    可刘光国封王心切,贪功冒进,马五亲自领军,与意图直扑济南的刘家兄弟硬碰硬地打了一仗,神武左军受挫,而且挨得不轻。按说这不是小事,理应向朝廷上报,你不能说我没有全军覆没,只是败了一阵,就当没事。但刘光国并没有上达天听,而是隐瞒了战败的军情,偷mo地调李显忠增援。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瞒得再好,也得需要粮草军械来补充损失吧?杭州的人就从他连续数次索要补给,恰好李显忠部也讨要装备这一点上看出了端倪。很快,事情查证出来,徐良非常冒火。再加上前些时候,神武左军杀俘屠城,杀良冒功这两桩事,徐六于是下省札,斥责了神武左军种种行径,并指名道姓批评这是你刘光国的责任。

    同时,还请求皇帝下御札,责备刘光国。

    皇帝赵谨听说此事,倒打算如徐六所请,可刘皇后很是不满。

    “苦口婆心”地皇帝面前表示,臣妾的父兄在前线舍生忘死,浴血奋战为陛下讨还山东,为这些许过错便严厉谴责,一则寒了忠臣心,二则也打击士气。皇帝是个没主见的,听皇后枕边风一吹,便对徐六道,既然徐相已经下了省札斥责,朕就不必了吧,只叫刘光国好生用兵便是。

    徐六虽然不悦,却也不能勉强皇帝,这事就罢了。刘光国得了李显忠增援以后,重整旗鼓,再战齐鲁。李显忠到底是了得,他出自西军,知道耶律马五的手段,神武左军兵力上来说并不占优势,马五此时集结了重兵,拱卫济南府,若强打济南,那肯定是硬碰硬,即使得胜,也是元气大伤。莫如退回徐州,转兵去攻沂州,从侧面迂回进攻。

    但刘光固不愿意这样作,他不是不认同李显忠的意见,而是认为若果真如此,那么徐州就出现空档,万一马五趁娄来取,岂是坏我大事?

    李显忠分辨说,这里距离京畿这么近,友军自会有所反应,不必担心。

    他哪知道,刘光国担心的就是这个“友军”收复山东,乃得封王,这是朝廷对他的承诺。因此,他就是要凭神武左军一己之力收复山东全境,丝毫不愿假手他人,以免落人话柄,将来又打口水仗。

    他是主帅,李显忠无可奈何,只得整军备战。数日之后,宋金两军再次对阵,马五见刘宣抚卷土重来,他素谨慎,也不敢大意,亲自压阵。他从燕云带来数万精兵全部派上用场,两军将士十数万人厮杀不休。金军确实江河日下了,可这从燕京调来的数万金军精锐,着实是百战雄师,神武左军打得非常吃力,刘光远亲自率领部队几次突击,结果死伤惨重。刘光国杀得红了眼,誓不后退。双方血战三个时辰,不分胜负。

    不怪刘光国没手段,只怪他运气不好,到了下午,本来晴空万里,却突然降下倾盆大雨!雨势之猛,几步之外就已经看不清楚子。自然,这下雨影响的是双方,你看不清,我也看不清。问题出在宋军的装备上。

    宋军什么最拿手?步军,以重甲和强弩为标志的步军。神武左军的将士,有一部分是装备“步人甲”的重步兵,还有相当数量穿皮甲轻甲的弓弩手,以及少量骑兵。这雨一下,身上的铠甲衣裳浸了水,沉重不灵活且不说,宋军步兵作战负重本来就大,要靠阵形的配合来取胜,可没下一阵,地上又湿又滑,一步一个脚印,极大地影响了作战。

    那些本来奉命突击的步军撞撞跌跌往前冲,实在艰难。

    反观金军,极少有穿重甲的士卒,大多轻装上阵,没有这个烦恼。

    马五直呼天助我也,抓准战机,全线反扑。有了老天爷的帮忙,金军这奋力一击打垮了神武左军。各部开始溃退,刘光国yu哭无泪,只得在弟弟和部将们的劝说下,含恨下令撤退,以李显忠部负责断后。

    大军一撤,金贼岂能放过这个机会?马五下令,追击掩杀!所幸,李显忠死战殿后,再加上雨势太大,地上湿滑,神武左军才不至于大败,但装备器械这些军资,是丢失无遗,就这么一路撤回徐州,经清查,出兵以来,已折了万余人,虽不说伤筋动骨,却也得喘上一阵。

    这一次,刘光国不敢再隐瞵,硬着头皮上报中央。

    大宋的军民还沉浸在北伐成功的喜悦之中,再加上刘光国此败于大局并没有什么妨碍,因此倒也没有引起多大的震动。只不过,他的郡王爵位,是想也别想了。

    徐六等宰执大臣商议,神武左军本来是从中原战场上下来,又即刻投入山东战场的,既然这次败回来,山东就暂且放着,稳固既得是要紧。这仗既不打了,总得将功罚过,首当其冲的就是淮南宣抚使刘光国。

    战败,这责任是无论如何逃不掉的。秦桧就提出,将刘光国由太尉降为节度使,贬官一级,算是惩罚。

    可其他人却不同意,若单纯只是战败,降一级勉强说得过去。可刘光国犯的事就此一件么?

    此前的杀俘屠城,又杀害良民冒充人头,惹得台谏的官员们弹劾个不休,若他战胜,收复山东全境这事也就不提了。但如今战败,新账旧账可得一起算。徐良也是这个意思,拟出一个方案上报皇帝。

    刘光国从太尉降到上护军,从正二品降到正三品,于其职衔前加“权”字,亦即“权淮南宣抚使”这就是警告他说,你现在只是暂时代理淮南宣抚使,再有岔子……

    老实说,徐六这个方案已经是考虑到刘光国“国丈”的特殊身份了。如若换了旁人,战败之后,丢失兵权的也不在少数。皇帝这次没办法,想庇护也没门,刘皇后自知非如此,不足以平息议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对徐六很是不满。感觉这位平章军事重事,有意在和刘家作对。刘家当初算是西军中一大将门,这西军将门之间,互相攀比竞争是常有的事,刘皇后就认为,徐良和刘家作对,就是仗着徐家如今是第一大将门,在打压刘家。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原不足为奇,可这个女人要是皇后,那就不一样了。

    事情到这里,该是告一段落。宋金两国各自整军蓄力,待异日,是南下,是北上,各看本事。可无风起浪,在神武左军败退之后不久,从马五军中就派出了一个使者到刘光国的帐前,传达了一个消息。

    刘光国得知此讯后是大喜过望!为什么?只因马五给他传来的消息是,宋金两国鼻年交兵,以致赤地千里,饿殍漫野,放眼望去,山河破碎,满目疮痍,苦的终究是百姓。两军打了二十来年,都是人困马乏,力不从心,不若化干戈为玉帛,舍弃新仇旧恨,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讲和了罢。

    马五向刘光国派出使者,不过是为试探口风,倘若南方也有意,大金国才好派遣正式的使团。但后者收到消息以后,首先想到的是,封王一事或许还有转机。于是乎,他不按套路出牌。这么大的事,他本该按程序,上报到中书,或者枢密院。可刘光国却绕开这一套班子,

    偷偷派家仆回杭州,将此事首先报告给刘皇后。

    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被(棉袄?),哪怕这个女儿作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作了国母,可父母在她心目中,还是父母。收到父亲的消息之后,刘皇后就鼓捣起来。

    这一日,是皿月初二。

    农历四月,江南的天气已经闷热了。杭州行宫大内,有处园子,唤作“弘园”倒也不大,却小而精致。此时,园中百huā盛开,入目各sè斑斓,争奇斗艳,惹得狂蜂浪蝶扑腾闪烁,极是有趣。

    三五名内shi宫女伺候在凉亭外,当今大宋天子赵谨和他的皇后刘氏正在亭中消暑纳凉。赵谨如今也是年过弱冠,开始处理政事,不过这位赵官家委实对朝政没有兴趣。他不但对朝政没兴趣,对其他的事,也没意思。

    比如他的祖父赵佶,当年也是荒废了朝政,可人家没顾上朝政,却把精力都放到艺术当中去。没能当成个好皇帝,却是位名传后世的大书法家,大画家。这位倒好,没啥特殊爱好,一样不沾,说他好sè吧,后宫至今没有充实,就刘氏一个皇后,旁的一个没有。不过,若看这亭中景象,倒也觉得赵官家独宠刘皇后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赵官家就跟那儿端坐着,亭中的桌上排着几盘果品。盛装的刘皇后在干什么呢?她从盘中取出一串鲜红yu滴,晶莹剔透的樱桃,放在面前的一个小银碗里,拿勺子轻轻搅动,清洗之后。用她那宛若无骨的纤纤玉手一颗一颗地录掉皮,然后喂给皇帝吃。

    你说吃其他水果削皮,很正常,樱桃这玩意值当么?偏生刘氏真就有这耐心,一颗一颗地录,而赵官家显然更有耐心,等一颗吃一颗。

    小两口甜甜mimi,恩恩爱爱,叫人羡慕。刘皇后虽说是出身在行伍之家,却生得艳丽多姿。与皇帝虽没有说话,但一送一递之间,眉目传情,那流转的眼bo,只勾得赵官家浑身舒坦。

    “你也吃,别总顾着我。”皇帝挡住了皇后伸过来的手。

    刘皇后耸鼻一笑,却仍旧坚持,皇帝拗不过她,只得张嘴含过来,有滋有味地吃着。等他将果肉吃下,刘氏又伸过后去,接了核,放在桌上一个小盏里。这才拿湿巾净了手,略一思索之后,道官家,奴有一事,本不敢隐瞒,却又怕人闲话,因此为难得紧。”

    赵谨一听,把身子往前挪挪,道:“何事?”

    刘皇后似乎真是很为难,那一双快滴出水的眼睛几番瞧向皇帝,挣扎许久,才道:“日前,臣妾娘家一名家仆,原在刘宣抚跟前。因病得回,带来一个消息,说是官军撤回来不久,金军大帅便派了使者来见我父。”

    赵谨虽不通军旅之事,但听到个也引起了注意:“金帅派使者见刘宣抚?所为何事?”

    “据说,好像是北方意yu与我朝讲和?”刘皇后道。

    “这倒是怪了。”皇帝有些意外。“我军方才受挫,女真人正该得意,如何又想讲和了?哎,此事,朕为何没听朝臣们提起过?”

    刘氏jiāo嗔道:“因此,臣妾才开宗明义,说是怕人有闲话。父亲知道这事非同小可,若报往朝廷,必起争执。因此径直报到官家面前,请圣上先有个主意才好。臣妾本不愿传这话,免得有人说臣妾后宫干政,雌鸡司晨。”

    “哪有这说?”皇帝笑道。随即吸了口气,啧啧连声。“女真人自南侵以来,夺我两河,占我中原,朕父兄两代哎心沥血,锐意恢复,才有如今局面。女真人战胜之后,主动求和,看来是真心想和。”

    “臣妾也觉着是,不然,女真人既战胜,大可卷土再来,兴兵南下,何必主动求和?此事若直接报往朝廷,必是徐良等人又议定之后,再报官家。官家纵使有异议,又如何拗得过他们一班大臣?父亲的用意,便是希望陛下乾纲独断一回,好叫这朝中大臣知道。”刘皇后开始撺掇皇帝。

    坦白地说,此时皇帝心中还真没主意。他还是想着这辜得让徐六等宰执大臣们商议,怎么好怎么办。现在皇后一拱,他面子上也过不去,只沉吟道:“兹事体大,马虎不得,刘宣抚是什么意见?”

    “父亲是武臣,不该议论朝政。不过,也是在此处,并无旁人,臣妾斗胆说一句,王师已复中原,夺回东京,这些年不知耗了多少钱粮,折了多少人马。现在女真人既主动求和,怎不允了他?免得战端再起,生灵涂炭,也省得那些大臣们再逼圣上御驾亲征,让臣妾在这宫中担惊受怕,整日惶惶。”刘皇后说的这意思,怕就是刘光国的意思,所谓“武臣不该议论朝政”云云,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赵谨自然不会往深里去想,就算想到了,也不会提,只道:“正是此理,朕素闻坐大位者,当以仁孝治天下。

    兴暴兵,图边功,最是不仁。我仁宗皇帝饮誉四海,华夷共服,凭的便是一个仁字。既是女真人主动求和,自然该允,不过……”

    刘皇后知道皇帝接下来想说什么,赶紧道:“官家,此事若交由徐良处置。试想,当初清河郡王徐绍在世时,誓言与北夷死战到底,绝不言和。他的兄弟子侄都在军中,怕是只想着建功立业,何曾思量一将功成万骨枯,徐良必不会同意议和。”

    赵谨虽然爱极了皇后,也知道刘氏是什么意思,可他还真就没底。

    作难道:“绕开朝廷,独行其事,这恐怕不妥。”

    “这有何不妥?先帝不是也曾经撇开朝廷,直接指挥麟王北伐么?”刘氏反驳道。她说的是当年先帝赵椹瞒着朝中大臣,直接授意折彦质北伐中原,夺回东京。

    皇帝看她一眼,1小声道:“可那次北伐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先帝为此事差点没下罪己诏,朝中闹了好大事!”

    刘皇后怂恿道:“那是北伐中原,胜负未知。如今女真人主动求和,这岂非十拿十稳?臣妾是想,既然北夷求和,总得有些让步才是。

    如此于我朝非但无害,而且有利,朝臣们拿什么反对?”

    听她这么说,赵官家有些心动了。他倒是也想作点什么成绩给徐良等大臣看看,来个一鸣惊人。再者,也成全皇后。

    只是,他自即位以来,军国大事多决于中书,他自己根本没有处理这种大事的经验,就算是想办,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更何况,这涉及到两国和议,说是天大的事也不为过。

    当他沉默之际,刘皇后却猜到了他在顾忌什么,遂道:“此事,其实官家不必操心。便交由前方的大臣办理即可。”她的意思,是想将此事全权交由淮南宣抚使刘光国负责,到时和谈成功,岂非大功一件?

    赵谨却没有马上表态,仍旧低着头细细思量。天下,毕竟是他的,纵使平时不上心,但涉及到如此重大的利害关系,却仍旧不敢大意。只怕是一个不慎,非但没能出个风头,倒栽个跟头就划不来了。

    思之再三,对外唤道:“叫沈择来。”(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章 翁婿和睦

    赵官家在皇后和内shi的挑唆下,终究是决定瞒着朝廷。直接授意前线的淮南宣抚使刘光国与金国接触。可皇帝到底还是忌惮着政府,再三申明,只是接触,也就是说,即使刘光国在前头把一切都谈好了,最终拍扳定案,还是要由朝廷出面。

    为虽然不算全功,可刘光国也大喜过望。兵败之后,他留下部队守徐州门户,自己撤到了宿州,便在此处与马五的使者往来。刘光国作得极隐秘,除了他弟弟刘光远以外,连李显忠等神武左军高级将领也不知此事。经过几番接触,他大体了解到了金国的意图。女真人这回是真心想和,也愿意作出让步,希望结束两国几十年以来的敌对战争状态。

    探到了这个口风,刘光国很是兴奋,打起了如意算盘。倘若,女真人肯把山东之地交还,而这事又由他主持,那么如同当年的童贯一样,复山东之功,该算在他头上。如此一来,朝廷就该兑现承诺,封他为郡王。从此,与何灌徐卫并列,只在麟王折彦质下。

    但他这只是他一厢情愿,女真人答不答应,还得另说。为此,他主动派自己的心腹前往金营面见耶律马五,表示南方也有意和谈,那怎么个和法,要看北方的态度和诚意。这话,要放在十多年前,出使金营的使者就算不掉脑袋,也得挨几个大嘴巴子。可今时不同往日,女真人节节败退,靠着耶律马五才在山东战场挽回点颜面,因此,也只得忍气吞声。告诉宋使,我们是非常有诚意的。此前,宋金缔结的种种条约一概作废,南朝至眼下为止取得的利益,大金国完全予以承认。也就是说,你们收复了中原,收复了淮东还有河东打回去的地盘,我大金国不作他想,就是你们的。哪怕是你们徐郡王夺取的西夏旧地,我们也承认既成事实,不过契丹人占领的地盘,我们不予认可。

    除此之外,宋金为兄弟之邦,大金国不再称大宋为“江南”改称“南朝”为表诚意,山东全境,大金国交还大宋,不取分毫。

    听到这些,刘光国美得鼻涕泡都同来了。不过别急,女真人有了足够的诚意,南朝是否也应该表示表示?马五随后提出了女真人的要求。这第一自然是结束敌对状态,休兵罢战,自不必提:第二,河东除负责地方治安、剿匪、缉盗所必需之部队外,不得驻西军重兵此范围,包括麟府路在内:第三,南朝不得还都东京:第四南朝必须摒弃与契丹人的盟约,以示对金和好之诚意。

    刘光国也不是傻子,他纵览金人提出的这四条要求,发现女真人只在一个目的。那就是自保,不让在河东驻重兵,是怕徐九挥师北上,直捣燕云:不让还都东京也是怕一旦如此,恐怕接下来宋军就要杀奔河北了:让摒弃与契丹人的盟约,也是怕宋辽联手伐金。

    总的来读,于大金有利,而对大宋亦无害。

    舍此之外,白白得了山东,有何不可?

    此时,刘光远出来提醒了哥哥一句,光是我们答应可不异。这四条里,有两条不但我们作不得主,恐怕圣上也作不得主。一是河东驻军问题,二是摒弃盟约问题,这两桩都得看武威郡王徐卫的意思。

    刘光远虽说没跟徐卫会过面,但却并不陌生。何解?他的正室夫人,乃是何灌何郡王的掌上明珠,何书莹。而徐卫的结发妻子,正是何书莹的亲表姐。论起来,两个人还算对连襟。再加上何书莹跟徐卫的关系,刘光远对紫金虎能陌生么?

    刘光国自然知道徐卫威名之盛,势力之大,只是作为外戚,他很自然地就把自己站到了皇帝那一边。徐卫纵使有盖世之功,也不过是臣子而已,官家若是决定议和,他又能说什么?他又敢说什么?不管他。

    就这么地,对女真人得出的要求照单全收,自然,好处也是来者不拒。不过大半个月,刘光国和耶律马五就一拍即合。只是,他们两人,终究只是前线统兵将计,虽说是秉承上意在办事,可最终还是要各自的皇帝批准才行。而且,有些过场,还是必须要走的。

    刘光国跟马五谈好之后,立即飞马上报杭州。自然不是报往朝廷,而是报给皇帝。赵谨得知消息以后,不知轻重,只道金人白白归还山东,是大宋捡了个便宜。至于对方提出的四点要求,于大宋也无甚害处。他怎不想想,女真人情愿将山东之地拱手相让,以换取南朝接受其四点要求,岂有无害之说?他还认为,这是大宋军威所至。

    前线谈好了,只等两国互派使臣最终敲定便大功告成。只是,一旦涉及到互派使臣,想绕开朝廷就不容易了。赵官家明白这一点,刘皇后更明白这一点,沈择给皇帝出主意,要想将此事办成,必须先在朝中营造声势。

    这一日,是五月初一,天气已经很热了。清晨时分,百官聚集宫门准备上朝,因为炎热的缘故,大臣们显得有些焦躁,说话的声音也嘈杂了些。徐良被一大群同僚簇拥着,有讨论着什么。时辰一到,御史出来了整班,而后向资政殿进发。

    到了殿内,文武两班站定,殿头官喝声止处,皇帝驾临。自不免推金山,倒玉柱,高呼万岁。赵官家端坐于上,看了一眼下面一片攒动的乌纱帽,不知道是不是上火的缘故,他连清了几声嗓子,这才道:“诸卿有事,可奏来。”

    近日朝中并无甚大事,须得君前奏对,因此皇帝问出这一句话,殿下鸦雀无声。这倒也正合他心意,遂道:“既然诸卿无事,朕却有一率,想问问列位臣工的意见。”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叫大臣们觉得新鲜,于是全洗耳恭听,心想着圣上能有何事还向文武百官咨询。

    “自王师北定中原,战事算是歇了,至今往后,该当如何,诸卿可有想法?”皇帝问道。!。

第七百九十一章 唱双簧

    这还用问?当即便有一兵部shi郎出班道!“启奏圣上,中原虽已光复,然河北仍在北夷手中,自今往后,该是厉兵秣马,挥师北上,以全祖先基业。”他的话,得到了不少大臣的赞同,确实该当如此。

    徐六却不作声,一则他是宰相,轻易不说话,一旦开口,那就必须得有一言九鼎,一锤定音之效:二则,他也想看看朝中大臣对此事都是个什么态度。

    果然,很快就有“杂音”传入他的耳朵。[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圣上,诸位同僚的意见,恕臣不敢芶同。”说这话的人,年在四十左右,中等身材,神情极是严肃,一丝不芶。

    “哦,卿有何见解,只管说来。“赵谨挥袖道。

    “自徽宗宣和年间,宋金事变以来,我朝与北夷之战,前后绵延二十余载,一直不休。到如今,无论宋金,皆是人困马乏,百业凋敝,治下之民背井离乡,家败人亡者,比比皆是,已是无力再战。虽赖陛下威灵,将士用命,王师北定中原,诚为数十年来未有之大胜。然眼下时局之艰难,陛下也不可不察。民力已尽,若朝廷不加体恤,如湖州逆贼作乱之事,恐难断绝。”

    为支援前线打仗,湖广百姓负担颇重,不久前在湖州发生了民变,虽然很快被镇压下去,但怕只怕是个开头。

    赵官家听了他的话,点头道:“卿之言,是也。”

    “臣附议范少卿,多年征战致使百姓不得安生,有违立国之本,自今后,陛下当行仁政,少求边功。祖先之业非是不全,徐图之,且北夷江河日下,不复往日之勇,对我朝已难形成威胁。”有大臣出班唱和。

    徐良听在耳里起初不觉得有异常,这朝堂上素来不是“一言堂”个别人有不同意见,也是极正常的事。可渐渐的,跳出来支持“休兵罢战”的大臣越来越多,最后竟有七人,这就不得不引起他的重视了。

    同时,他也怀疑皇帝今日朝会上抛出此话题,恐怕不是偶然,莫非是有意想讨论国家今后的走向?在他看来,要驳倒这七大臣的意见简直易如反掌,不过不能由他出面。

    “陛下切勿听信误国之言!“一人抗声叫道,惹得满殿大臣纷纷侧目,众人视之,乃知谏院孙式。这个人往回数几年还在杭州旁边的湖州武康县作知县,任满之后,直接提回中央,担任监察御史,没干一年又被提拔为知谏院。能升得这么快,没背景肯定是不行的,他的背景就是徐良。

    当年,太上皇在黄潜善等大臣的支持下,发动政变,企图复辟。

    徐良自葛岭逃脱之后,一路向北想去搬救兵,在湖州武康县,得此人帮助护送到两浙宣抚使赵鼎处。徐良后来想起他的忠义,因此有意提拔。

    “孙卿这大臣们以天下苍生为念,何谓误国?”赵谨问道。

    “陛下国家累年征战不假,损耗民力也不虚,然兴师动众,本非我愿,若无北夷兴暴兵荼毒华夏,何至于此?如今,女真虽接连败退,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怎能说对我朝就没有威胁?山东,河北,乃至燕云,仍在金贼手里,祖先之基业未能光复,怎就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且现下,天下未安,诸位同僚怎出此消极之言?”孙式反驳道。

    “孙知院,下官只说是暂时罢兵,与民休养,并非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怎就误国?”这位范少卿,名同,现任太常少卿。

    “金人接连败于我朝,正当趁此机会,举兵北上,复山东、河北、

    燕云诸地,光复旧业。若与你休养,女真人岂不会休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以一时之牺牲,换永久之太平,这才是要紧。”孙式正sè道。

    “哼,这话听着光鲜,可你怎就知这一时的牺牲,能换来永久的太平?女真人是屡战屡败,可我朝折了多少兵马钱粮?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且女真者,边夷贱类,宜从阔略,若逼得急了,只恐兽穷则搏,得不偿失。而今,北夷于我,已无致命威胁,若再穷兵黜武,恐非正道。”范同笑道。

    “范少卿饱学之士,岂不知,除恶不尽,后患无穷?再者,这收兵罢战,与民休养,也只是你一厢情愿,你怎知女真人就肯?他们接连从两淮、中原、河东败退,难道不思报复?依我之见,非但不能“忘战”更应该“备战,!”可能是怕孙式孤掌难鸣,又有不少大臣出来帮腔。

    哪知,这话正中范同下怀,立即道:“女真人是否情愿,看今后动向便知。我倒是想问一句,倘若女真人也作此想,公等又当如何?”

    这句话立时就把孙式等人问住了,孙式沉默片刻,道:“金人若愿和,亦可,还我山东河北,按海上之盟,割燕云半数予我,便可罢兵。”这到底是当言官的,言语上绝对不会输给旁人。

    “哈哈,这才叫一厢情愿。你当女真人如此好欺?”范同讥笑道。

    孙式却是神sè不改:“女真不好欺?难道我矢宋好欺?”

    两边争执不下,徐良始终不发一语,只是他觉得,闹到现在,该有个宰执大臣出来总结总结,而这个人,当然非秦桧莫属。可他左等右等,背后的秦桧愣就没动静,偏生他又站在最前班,不可能回头去跟秦会之打招呼。又一阵,却是同为参知政事的李若朴出班来道:“陛下,臣认为,方历大战,三五年休养自是应当。若从此不思北上,断不可取。先帝矢志恢复,然大功未成,中道崩俎,陛下继先兄之遗志,受军民拥戴,不可松懈。”

    这连先帝都搬出来了,赵谨不怕马虎,连忙表态道:“李参政所言极是,朕登基之初,就曾昭告天下,当继承先兄遗志,驱逐北夷,还我河山,一刻也不曾忘怀。罢,今日之议,原是朕信口一说,就到此为止。”!

第七百九十二章 摊牌

    赵官家授意几个“不知轻重“的大臣在朝堂上把休兵这事提出来以后,本以为是造了声势,可过了几天他发现,这事怎么没动静了呢?朝臣们还是该办公办公,该回家回家,怎么没谁提这茬了?

    倒不是说这一提议不得人心,自从宣和末年宋金事变以来,朝廷用兵多年,对国力民力的影响都是明摆着的。现在局势且不说完全逆转吧,至少女真人已经难以对大宋构成严重威胁。当然就有人想着是不是暂时休战一段时期,与民休养生息。[]

    之所以没人理这茬,不是不想理,而是不敢。现在朝廷的局势是,徐良以“平章军国重事”的身份掌握着行政权力,虽不说一手遮天,但任何要跟他对着干,总得先掂量自己的斤两。宰相挑明了是要一鼓作气,收复失土,而且这种姿态是占据着道德制高点的,你不能说他这不对。这种情况下,贸然主持和议,得罪当权者不说,还容易被人诟病,因此大臣们虽然心里有数,却都不作表态。

    他们得过且过,可皇帝不行啊,刘皇后见天地催促,前头刘光国也是时不时有请示上来,人家耶律马五那头还在等信呢。赵谨左右为难,这声势没造起来,难道直接摊开来说么?要真挑开了,徐良头一个就不同意,他不但是国家重臣,政府首脑,而且有拥立之功,要否决他的意见,还真是……

    这一天,徐良和往常一样,上朝,用餐,然后去中书坐堂办公。

    今天早朝倒是有些特别,前几日总有那么几个人在鼓吹要休兵罢战,恢复民力今早却谁也不提了。他也不以为意,散朝之后,往中书一坐,准备看各地上来的公文。

    因为中枢机构实行分治省事,几个副相都有自己负责的方面替他省事不少。不要以为这样会削弱他的权力,副相可以看公文,也可以批,但遇大事最终决定拍板还得到他这儿来。因此,摆在他案头上的,都是国内要紧的事情。徐六一件一件地批着,要立即发下去执行的放一叠,需要到皇帝那里走过场的放一叠。

    当他批到最后一本时发现这是淮南宣抚司上来的本子。翻开之后,果然是“权淮南宣抚使”刘光国的亲笔。国丈在本子里还是报告了一下淮南的境况,以及敌我的态势之类,徐六还没觉得怎么地。

    但在后半部分,刘光国话锋一转,提到了一桩事。说,金军山东主帅耶律马五,派遣使者赴军前面见于他言语中透lu出金廷有与南方修好之意。他作为统兵在外的宣抚大臣,不便擅作主张,因此请示朝廷,是否与之接触。

    徐良将本子摊在案上,靠回椅背嘴里一吸,喃喃道:“金人主动示好?他们方才在山东打胜,挟胜求和莫不是早有此打算?”这话在嘴里念叨了一会儿,他脸上就有了笑容。为什么?

    你想,女真人刚刚打了胜仗,把神武左军撵了回来,这也算是一次成功的反扑吧?如果说,女真人有那个实力,大可借此机会向南示威甚至准备再度南侵。可现在对方不这么干,反而主动示好。这说明什么?说明女真人真不行了!我不趁现在收拾你难道等你恢复元气?

    可笑朝中那几个目光短浅之辈,还成天叫嚷着要休兵现在要是休兵,将来打起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想到这里时,他目光落在本子上,看到了参知政事秦桧在后头下的批注。“北夷示弱,或可谈山东之事。”

    “这个秦会之,想什么呢?女真人会把山东拱手白送给你?要真有那么容易,徐九他们还带什么兵打什么仗?”徐六笑毕,拿起笔将秦桧的批注划…了,随即揣了本子,步出办公堂。到了秦桧屋外头,唤道:“秦参政。”

    片刻之后,秦桧出来,道:“相公何事?”

    “方才看了刘光国的本子,涉及北夷,需向圣上请示,走吧。”

    徐六道,语毕便朝外走去。因为秦桧是负责这一方面的,因此必须要有他同行才合规矩。

    秦桧却在后头没有动弹,看着徐六的背影,又耷下眼皮思索片刻,这才跟了上去。一正一副两位相公行走在大内,徐六昂首阔步在前,秦桧亦步亦趋,紧随在后。宫里的内shi们显然对这种情形习以为常,也没谁多看一眼。

    到了勤政堂外,徐良才回过头来道:“女真人这些伎俩,便是孩童也骗不过,你我见了圣上,把这事挡了便是。”

    秦桧一听这话便知道了上司的态度,估计自己的提议,他也没看进去,便道:“自然唯相公马首是瞻。”

    徐六轻笑一声,上前请内shi通报,进了堂内,行过礼后,皇帝问来由。他将本子呈上,也不等赵谨问,自己便道:“淮南刘宣抚上报称金帅马五遣使至军前,主动示好,有讲和之意,因此请示朝廷。此女真人缓兵之计而已。”

    你说赵谨能不知道这事么?还是装模作样地把本子看了一遍,忽然道:“咦,刘宣抚向朝廷递本,怎如此草率?这下面怎么还涂抹?”

    徐六面sè不改:“回陛下,那是中书大臣的批注,臣甚觉不妥,因此划掉。”

    赵谨也不见什么异样,只道:“却不知写的是什么?”

    徐六眉头微皱,觉得有些不对,沉默一阵之后,侧身道:“秦参政在此,陛下可问他。”秦桧是他弄回中央来的,一直也是他的得力助手,两人共事数年,已有默契。徐六并不担心,因为秦桧肯定不会照实说,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行了。

    秦桧低了低头,以平常口wěn道:“回陛下,臣看完刘宣抚上本之后,以为可趁此机会勾回山东,遂批了一句。此刻想来,也确实草率了些。”

    徐良心头顿时有些不悦,当着皇帝的面却也不好发作。只听赵官家道:“这么说来,徐卿是不主张与金人接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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