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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默然     宋阀txt下载     宋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五章 徐郡王

    第六百七十五章        徐郡王

    这种时候,没有机巧可言,谁胆够大,皮够厚,命够硬,谁就能活下去。那批百战余生的熙河老兵,大部分折了在鄜州,折在了一个叫耶律马五的人手里。现在的熙河军是姚平仲一手招募训练出来的,或者他们的实战经验不如老兵们丰富,可他们的勇气不容置疑。

    尽管铁鹞子迎头撞来,可那密如深林的长枪阵还是没有丝毫动摇。雷霆一击的冲撞之后,姚平仲的主阵被撞出一个巨大的缺口,他的严阵没能挡住铁鹞子……

    将士们在重骑兵的冲击之下,就如同怒cháo中的一叶扁舟,瞬间就被吞没。而随后,夏军的步兵狂嚎着压了上来。就在此时,左翼的番兵和弓箭手迅速出击,截住夏军步兵厮杀开来。幸运的是,铁鹞子只来了一个回合,就因为兵力过少,损失过大,而没有继续冲击。姚平仲抓住这个机会,指挥部队迅速重组阵形,把住了阵脚。

    两军陷入令人发狂的血腥搏杀之中,足足拼了两个时辰,战局仍旧胶着。双方的步军hún杂成一团,入目俱是扬起的战刀,上面带着扎眼的血光!士兵们的嚎叫声,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打到下午,夏军才渐渐不支,xiǎo太尉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三千五百骑马军迅速出击,在广大的战场上来回穿chā,分割敌军!黄昏,夏军抵挡不住,往城内撤退。这场战斗之后,熙河军一清点战果,赫然发现,己方居然阵亡了四千多人!尽管夏军的损失比熙河军多得多,但这还是让xiǎo太尉非常恼火。既然夏军退进了城,他发誓,要用最jīng良的器械,砸开这座坚城!

    而退入城中的夏军也为熙河军优势的兵力,强悍的战力而感到恐惧。他们也清楚,几乎不可能得到大规模的增援,要保住西凉府,只能靠他们自己。西凉府地处河西走廊东端要冲之地,历朝历代,都是兵家必争之所,高大坚固的城池,那是多少代人心血的结晶。

    夏军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守住这座要塞。可姚平仲更有自信,他能砸开这块硬骨头,吸干里面的骨髓。因为他此次出征,不仅有威远砲的技术支持,更有都作院发来的大量新式火器。

    奔雷箭,本来是一种非常便捷,火力凶猛的武器。可因为装备熙河军不久,士卒没有cào练娴熟,甚至因为发生过一次训练意外,使得士卒们抗拒这种新装备。所以,它在两军对阵中,没能派上用场。

    但姚平仲手里还有震天雷,这种火器是最简单不过的,士卒们从前都使用,只是震天雷威力更大而已。

    在准备攻城之前,熙河军一夜之间起威远巨砲上百座,且数量还在持续增加。士卒们将方圆十数里内的石块搜刮一空,全部送到阵前。

    西军在准备,夏军也没有闲着。他们从历次对宋战争中,学会了对方一些先进的技术。他们已经能造出在shè程的强弩,将它布置在敌台马面上,又将尽可能多的弓手部署到城头,每一处城mén都留下预备部队,以防不测。

    四月末,熙河军正式开始攻城。在近前进攻之前,数百座威远砲连续不断地轰击着城池。这种不靠人力牵扯的新式器械,发挥了巨大的威力!而且,因为它是通过“配重”的方式来抛shè石弹,所以极为节省兵力。从前一座数百人才能cào作的巨砲,现在十几个士卒就能轻松摆平。非但如此,它发shè的频率更快,几百座砲车分批抛shè,足以保持连续不断。

    这种新式砲车给夏军造成极大的损失和恐慌,整整一天的轰击中,西凉城上的敌楼全部被击毁,城上的多次nv墙被打缺,尽管士卒伤亡不大,但恐惧在军中蔓延。

    而最让他们震惊的是第二天的上午。熙河军不再用石弹,改换以“震天雷”!震天雷,是徐卫的虎儿军使用量最大的火器,它以铁壳盛yào十余斤,砲起火发,其声如雷,百里之外亦可闻,由此得名。

    夏军跟宋军打了几十年的仗,对于火器,他们不陌生。但那时期的火器,不外乎就是声音大一点,浓烟多一点,震慑作用大于实际作用。但现在却不同,当第一颗“震天雷”在凉州城里爆炸时,夏军就知道祸事来了!这种火器,非但声响巨大,威力也无与伦比!若落在身旁,整个人都会被炸起来,断无活命之理!就算落在附近,那火器爆炸时,震烂的铁壳碎片呼啸而来,打在身上,连铠甲都能击穿!

    震惊的夏军将士渐渐感觉到了绝望。日前野战,尚能跟西军拼个势均力敌,现在如今坐守坚城,反倒受制,如何是好?尽管军心动摇,但姚平仲随后发起的近前攻城作业,还是受到了夏军顽强的阻击。

    打了两天,士卒伤亡数千人,部将有些气馁。劝姚平仲说,我们兵力占优势,而西凉兵也不可能得到增援,不如围着它,待其疲敝,再一举而破之。

    姚平仲大怒!当即拔刀相向,骂道:“徐枢密遣我取西凉,所图者,不为契丹所轻!今契丹人已取沙、瓜、肃三州,甘州城破,只在旦夕!待彼来,见我未破西凉,定生轻视之意!如何联手?汝进此言,当死!”说罢,就要杀这部将。

    一众将佐纷纷相劝,才留下那部将xìng命,xiǎo太尉严厉告诫诸将,我军有优势兵力,有jīng良器械,再许三日,若不破城,都受军法!这么一整,上下震惊,没人再敢心生倦怠。从次日起,猛力攻城!

    三日期限未到,城中吐蕃兵反水,打开城mén迎西军进入。党项军除战死以后,全部投降!xiǎo太尉大喜,志得气满地向徐卫报告称,卑职率熙河jīng锐,已轻取西凉,请枢密相公派人检阅!

    五月中旬,兴元府,川陕宣抚处置司。

    徐卫在办公堂里,正审阅今年四川从诸夷手中买马的报告。四千多匹可供军用的良马,看得让人眼谗,但没办法,这批马仍旧是发往荆湖的。

    “报,枢密相公,天使已到八里坡!”一名佐官在堂外报告道。

    “知道了。”徐卫头也没抬。他早在徐六的信里,就晓得皇帝近期会派内shì来宣诏,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但能猜测一二。前些日子,成都知府曾经上报,说内shì已经到了成都。今天一早,又得知其进入兴元府地界,就这么地,从上午到现在,已经收到以了好几次报告。只等内shì进城,他便要召集宣抚处置司大xiǎo官员接诏。

    抬起笔,在公文上批复半署名之后,他对外唤道:“来,这个马上发下去,让他尽快把马送往荆湖。”

    哎,荆湖宣抚使的位置,自从何灌致仕以后就一直空着,何蓟也倒了血霉,朝廷怎么还没派人接任?

    过一阵,又有人来报,说内shì进城了。徐卫一听,放下手里的事,吩咐佐官道:“召集本司官员,正堂候诏。”

    不久,川陕宣抚处置司,从徐卫以下,所有官员只要没出差的,全部到齐,济济一堂。众人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明白,徐枢密这回联结契丹,立了大功,天子派内shì不惜跋山涉水而来,肯定是为了嘉奖枢密相公的殊勋。

    上一回,官家就要册封枢密相公为郡王,但相公“高风亮节”,拒绝接受。这一次……

    那堂里,除徐卫以外,沿有宣抚判官万俟卨,参议军事张浚,参谋军事马扩,主管机宜张庆等高级幕僚,以及一批干办公事,准备差使,准备差遣等官员。很容易就从这些人的表情看出他们的心境。

    比如马扩张庆两个,面上都颇有得sè。他们是徐卫的老兄弟,老班底,徐卫得到嘉奖,他们也与有荣焉,所以得意。又比如张浚,双手jiāo手腹前,神情淡定,这表明他对徐卫荣升,是乐见其成。

    但万俟卨却不同,你很难从他那张老脸上看出什么来。只微微低着头,眼睛看着地上,双手背在后头,与马扩张庆两个形成鲜明对比。至于其他官员,都神情如常,来就来吧,升就升吧,反正徐枢密功劳摆在那里,应该的。

    片刻之后,几名内shì风尘仆仆地踏入了宣抚处置司的正堂。徐卫作为主官,上前执礼道:“天使一路辛苦。”

    “呵呵,徐枢密客气。”那为首的内shì最多也只有二十多岁,面皮白净,姿容秀美,说话笑眯眯的,似乎很好相处。“既然众位都在,那咱们闲话少说吧?”

    徐卫点点头。

    那内shì遂从同伴身上取了匣子,当着众官的面开封,拿出天子亲笔御诏,尖声道:“天子诏下,徐卫听旨!”

    徐卫一甩袍摆,跪将下去,后头十数名官员也都跟着跪拜。只听内shì大声宣读道:“制曰,知枢密院事,川陕宣抚处置副使,徐卫。材气不群,忠勇自奋,扬威诸夷之内,腾声关陇之间。所谓世之虎臣,非卿而谁?今促成联契丹,图金夏,功不可没。前者,朕降明诏,册封王爵,卫谦逊不受。然朕尝思,无由抚慰忠臣之心,再三不安。今遣天使,持诏册封徐卫为天水郡王,望卿积伫爪牙之利,一总西师之雄,以助中兴大业,莫负朕望!钦此!建武九年。”

    内shì读罢,徐卫朗声道:“臣徐卫,接诏!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内shì将诏书收起,双手递到他面前,笑眯眯道:“徐郡王,接诏吧。”

    徐卫双手接过,这才率一众官员起身,内shì此时道:“xiǎo人来时,官家再三jiāo待说,知道徐卫谨慎,若他再不奉诏,你可传朕口谕,郡王显爵,虽是荣耀,更是鞭策。朕封徐卫郡王,是要再观后效。”

    “臣鞠躬尽瘁,九死不悔。”徐卫一本正经道。

    “除册封之外,官家御赐钱十万贯,yù如意一对,金带一条,御用戎服器械一套,以及官家御笔亲书字帖一本,请大王点收。”内shì道。

    徐卫听到前头什么金带戎服这些,本不为奇,但居然还有一本字帖,就让他有些汗颜了。皇帝这是提醒他,练练字吧,你那笔东西实在没脸见人。

    当场点验完毕之后,内shì道:“呵呵,好了,使命已经达成,xiǎo人等就……”那内shì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徐卫多懂事的人?立马接口道:“请诸位馆驿歇息。”

    “好,那就贺一声郡王,暂时告退了。”内shì仍旧一脸笑意。徐卫亲自送出mén槛,待其走后,看着手里的诏书,脸上并不见欣喜yù狂的模样。

    他淡定,但他手下的官员们却不这样。马扩和张庆两个先过来,都执礼称贺。张浚也面带微笑,上前道:“恭贺大王得此殊荣。”

    这三个一挑头,剩下的官员都七嘴八舌道喜,整个堂上欢声笑语不断。万俟卨见状,也移了几步,那一双手就抬到肚脐眼上,不冷不热道:“恭喜徐郡王,实至名归。”

    “哪里,卫得此殊荣,实赖众同僚之力。”徐卫笑道。

    当时在那堂上欢笑一阵,众人都拱着徐卫要设席相庆。然而,平素里十分大方的徐九,却笑着糊nòng过去。众官欢闹一场,也就各回各位了。

    徐卫捧着天子诏命到办公堂里,展开又看一遍,嘴里啧啧连声。老实说,名这个东西,他看得淡,他更注重“利”。但没奈何,皇帝执意要封郡王,而且六哥又打了招呼,说封你郡王不是仅仅对你的荣宠,更是顾全朝廷颜面的举措。

    也说是说,皇帝要通过你,让天下了看,他的策略是对的。你们都指责这里战败那里战败,但看看徐卫吧,他那儿不断报捷呢。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个郡王爵位,说得好听点,就是顾全朝廷颜sè,说得难听点,就是块遮羞布,没啥了不起。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道诏命一下,徐卫就成了在职的,唯一的郡王。折彦质的郡王给撸了,何灌虽然也是王爵,但他致仕了。

    “徐郡王,徐郡王,啧……”徐卫轻笑一声,将诏命放在桌上,又拿起公文看了起来。

    没看两句,张庆的身影就出现在堂外,轻轻扣了扣mén,笑道:“大王刚刚喜获殊荣,怎不把天子诏多看两眼?”

    “少扯。”徐卫随口道。

    张庆入得内来,笑道:“这封王,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怎地到了徐郡王这里,倒成累赘?”

    徐卫抬起头看他一眼,张庆摆手道:“罢了,卑职知道大王心意。”

    “郡王什么的,但不甚打紧,我现在关心的是姚平仲打得怎么样。千万别有个什么闪失,到时候让契丹人笑话。”徐卫道。

    “应该没有问题,之前我军已经控制了仁多泉城和济桑城,只剩下西凉孤城一座。而此番姚希晏又拥重兵,携利器,哪有不胜之理?”张庆宽慰道。

    “嗯,姚平仲这个人呐,如今也到知天命的年纪了,但脾气还是那样。我担心他急于求成,所以……”徐卫刚说到这儿,就听到外头传来一声“捷报”。

    刚开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还问张庆:“外头说什么?”

    张庆不及回答,外头“捷报”声已经响成一片。眨眼之间,一官步入堂内,喜气洋洋道:“枢密,大王,熙河帅司报捷!”

    “哦?人在哪?”徐卫喜出望外。

    那官员朝外头喊了一声,不一阵,只见一人如一阵风般刮进来,三十左右,一看他就知道是谁的种,因为长得跟他爹一样,又粗又壮,那方面大脸也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看到他,徐卫就想起当年在紫金山浮桥,第一次见到姚平仲讨人厌的模样。

    这厮正是姚平仲的儿子,姚炍。这家伙只见过徐卫一面,还是徐卫视察熙河路的时候,这回来兴元府大城市,又见的是川陕最高长官,所以可能有些jī动。步子走得快,也收不住缰,竟一直冲到徐卫跟前,若不是徐卫退一步,他几乎要撞个满怀!

    张庆在旁边看得乐了,笑道:“你这是撞大运来了?”

    姚炍更紧张了,赶紧后退一步,抱拳行礼道:“卑,卑,卑……”

    他一连三个卑,好似口吃一般,连徐卫都有些忍俊不禁:“你是来报捷的,怎开口就悲悲悲?”

    姚炍吞一口唾沫,疾声道:“卑职奉父帅之命,特来向枢密相公报捷!我军已于不久之前,攻克西凉城,俘虏党项吐蕃诸军众多!”

    徐卫大喜,连声问道:“哦?事情经过是怎样,你详细给我说说!”

    “是!父帅出兵以后,又得彝生者龙出吐蕃兵相助,直扑西凉。途中仅遇两次阻击,皆一鼓而破,直bī西凉城下!守军出城列阵接战,我军与之血战半日,方才杀退。围城之后,借威远砲之利,火器之威,只六天,攻破城池!其间,城中吐蕃兵心知无望,所以反水开城,遂平定西凉!”

第六百七十六章 辽军东来

第六百七十六章        辽军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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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八章 中枢派员

    第六百七十八章        中枢派员

    五月末,契丹使者耶律元术从杭州归国,途经兴元时专程拜会了徐卫。转告大宋皇帝已经正式与他正式缔结国书,两国摒弃旧日恩怨,协力合作,共图恢复,并恭贺徐卫受封天水王。徐卫当然是乐见其成,知他马上要返回契丹,遂准备了一份礼物,托他转送耶律大石,以谢辽帝当初赐马之情。

    辽军攻陷甘肃瓜沙四州,西军夺取西凉府,这惊人之变不久就传到夏都兴庆。西夏举朝震惊!西军趁火打劫,这他们不奇怪,但契丹人如何也跟汉人沆瀣一气?党项人跟契丹人的关系多年来都是不错的,辽国还曾经把成安公主下嫁。即使后来西夏无奈臣服nv真,可跟大石之间,平常也都联系来往,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招呼都不打一个?

    不过,党项人没闲心去把这些事情想清楚,他们马上就将要面对立国以来最严峻的形势!横山没了,河西没了,西军又chā到了麟府,除了隔在陕西与西夏之间的瀚海,他们已经无险可守。更不用说,还有萧合达的叛luàn未曾平定……

    夏主李仁孝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火速将消息报告给了他的宗主,nv真人。因为党项人知道,一旦西夏完蛋,nv真人也得跟着遭殃。就算大金国实力再雄厚,要同时对付宋辽双方,恐怕也得灰头土脸!

    第二件事情,就是把任得静大军召回来,固守夏都周边,以防宋辽两军夹攻。自李元昊开国以来,党项人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他们已经嗅到了亡国的气味。

    六月,麦收时季。今年四川粮食收成还凑合,但陕西因为雨水不足,情况比不了去年。看样子,还得吃两年四川的粮。不过让徐卫高兴的是,时至眼下,陕西流民返乡的,已达百万之众。在这个时代,人就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有人,什么都会有的。再说这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最是富饶,还怕没有出头的一天?

    六月上旬,朝廷派来了一名川陕宣谕使,姓郑名刚中,探huā出身,作过枢密院编修,也作过殿中shì御史,现在带的职官是刑部shì郎。据说此人刚直,作殿中shì御史时,常常面刺皇帝之过,而且有话当天说,绝不留过夜,朝中颇有声名。

    前些时候的政变中,第一个上表求去,居家待罪,反对太上皇复位的,就是此人。这回派他来宣谕川陕,恐怕也是皇帝想让他来走走过场,立点功劳,回去以后好重用。

    当然,这些消息,都是徐六给徐九的信中提到的。

    徐卫在宣抚处置司的huā厅里接待了这位宣谕使,宋代的宣谕使,有些类似于后世的“钦差大臣”,代表朝廷而来。只不过后世的“钦差大臣”,都是带着专mén的差使,而宣谕使的职责就是到地方上看看,考察官吏,访问民生。

    不过,郑刚中这回还带着另外一个使命,那就是代表朝廷,暂驻川陕,参与宋辽双方高级将领的会谈。

    “郑宣谕一路辛苦,何不在馆驿歇息一晚,明日再谈公事?”徐卫知他有贤名,所以表示了优待。

    郑刚中五十多岁,个头不高,但身板还算硬朗,jīng神也足,尤其是一对浓眉直chā鬓角,看起来颇有些威仪。浑身上下,从头发到胡须,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下官奉诏而来,不敢懈怠,敢问大王几时和契丹商谈?”郑刚中似乎对徐卫的关切不太感冒,不冷不热地回答道。

    徐卫笑笑,似乎并不介意,道:“契丹人已经拿下甘州,据熙河帅司报告,契丹人已给他发去了照会,打算近日派出使者,与我军商谈后续。”

    “那大王又是如何安排?”郑刚中又问。

    徐卫有些不太喜欢他的口气,你刑部shì郎的职官,带“宝文阁shì制”的阶官,是为从三品。我怎么说也是长官,你如何一副垂询的口气?

    但想到对方是代表皇帝,代表朝廷而来,徐卫仍旧和颜悦sè道:“会谈地点,就在西凉府即可。暂定由宣抚处置司参谋官马扩代表我方,为首出席。郑宣谕既来,当然与之同行。但具体时间还待定,要不,宣谕且在兴元府逗留些时日?”

    郑刚中一听暂时还不谈,遂摇头道:“既然如此,那下官身负宣谕之责,就到各地看看。”

    “也好,宣谕使掌考察官吏,访问民生之重责,是下情上达的关键,那就听郑宣谕自便。只是有一点,倘若地州县有什么问题,还请郑宣谕多多指正。”徐卫笑道。

    这句话说得算是客气了吧?可郑刚中还是那副模样,不咸不淡道:“下官直接对朝廷负责,恐怕……”

    徐卫笑容仍旧:“既如此,那就悉听尊便,一旦定下会谈的日子,我便使人知会郑宣谕。”

    听到这里,郑刚中起身一礼:“下官就告辞了。”

    徐卫也起身一抱拳:“恕不远送。”

    郑刚中走后,徐卫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本来,朝廷不定期派宣谕使,这不是什么怪事。但巧就巧在眼下这个时机。自己刚刚受封郡王,朝廷就派一个宣谕使下来,这岂非是传说中的“打一bāng给一甜枣”?先封你个郡王,荣耀无比,接着派个有考察地方之权的宣谕使,给你念念紧箍咒?

    再者,我马上就要跟契丹人会谈后续对夏事宜,朝廷派个中央官员来参与此事,即使只是列席旁听,不参与决策,恐怕也脱不了监督的干系。

    这么看来,皇帝虽然一再优待自己,但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挂念着自己是太上皇一手拔擢的旧臣这一节,尤其是出了政变的事情之后,他对这些事情更加xiǎo心。说起来,不光是自己,折彦质跟何灌,都是太上皇的旧臣。不过,何灌致仕了,而折彦质这回有勤王之功,想必已经让赵官家对他放心。

    建武九年六月,宋辽两军约定在刚刚平定不久的西凉府会商对夏后续事宜。双方对此事都高度重视,徐卫派出了宣抚处置司参谋军事马扩为使,而辽军主帅萧斡里剌则派出了他的儿子,陕西人民的老朋友,萧朵鲁不。

    马扩进入西凉城时,受到了姚平仲热情的欢迎,xiǎo太尉亲自带着麾下将佐将他请进衙mén。想姚希晏是节度使,从二品。而马扩如今的头衔是右武卫上将军,这种叫作“环卫官”,也就是武散官,从三品。

    按理说,姚平仲官阶比马扩高,完全不需要如此。但宋代官场上,重阶不重品,重职不重官,也就是你几品不打紧,关键看你是干什么的,你的实际差遣是什么。走马承受公事,八品xiǎo官,你一个带节度使头衔的二品大员,敢跟他大声说话么?

    马扩的差遣是宣抚处置司的参谋军事,高级幕僚之一,也就是说他是上司派员,姚平仲虽是边帅,却也不敢轻视他。

    “姚经略太客气了,这是作甚?”马子充一落地,就抱拳对一众熙河将佐笑道。

    xiǎo太尉大步上前,抱拳道:“马参谋代表的是徐郡王,姚某怎敢托大?”

    马扩笑笑,将身一侧,介绍后面那人道:“这位是川陕宣谕使,郑宣谕,受朝廷指派,参与会谈。”

    姚平仲看郑刚中一眼,行个礼,却什么话都没有。马上,就伸手邀请道:“请诸位进城。”

    马扩见姚平仲似乎没把郑刚中放在眼里,于是故意让郑刚中走前头,后者也不谦让,便与姚平仲并肩而行,这让xiǎo太尉有些不悦。马子充是宣抚处置司参谋军事,又是徐郡王面前得力干将,他跟我齐头并进,可也。你怎地也冒上来?

    不过,既然是马扩坚持的,他也不好说什么,便一路无声地到了衙mén。路上,只见西凉城秩序初步恢复,但还是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将士,街市上也少有本城的居民在行走,高压氛围很明显。

    入衙mén,至厅上坐定,谁都还没开腔,郑刚中先问道:“姚经略,这夺取西凉,不知拓边几何?抚众又几多?”

    姚平仲微微皱眉:“此事,本帅已向徐郡王禀报过。”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这是军事上的事,我跟你说不着。

    郑刚中又问:“那西凉的官署几时得立?”

    “还没到那一步,宣抚处置司的意思,是先稳定书面,至于司仪行政,后头再说吧。”姚平仲答道。

    郑刚中听他这话,纠正道:“司仪行政不是xiǎo事,大帅不可掉以轻心。”

    马扩临行时徐卫曾经提醒过他,要好天处理跟郑刚中的关系,此时他唯恐xiǎo太尉跟郑宣谕起争执,赶紧chā话道:“郑宣谕所言在理,此事宣抚处置司已经提上日程。”

    郑刚中这才点点头,不多话了。

    马扩见状,方向姚希晏问道:“经略相公,不知辽军的使者到了没有?”

    “昨天下午就到了,已经遵照徐郡王的指示,既要善待,也不可失了威仪,所以安排他们先住下,等候进一步消息。如今马参谋和郑宣谕来了,本帅这便使人知会他们来。”姚平仲道。

    “不急,今天时候也不早,见了面也谈不出什么来。劳请大帅通知对方,明天一早,咱们就在这衙署里会谈吧。”马扩道,语至此处,又转向郑刚中,“宣谕以为如何?”

    郑刚中朗声道:“我只是出席,并不参与决策,马参谋自主便是。”

    “那好,就这么定了。”马扩道。

    又闲谈一阵,姚平仲道:“两位车马颠簸,想了劳累,我已派人收拾了住处,请先事歇息,晚间咱们再聚。”

    郑刚中闻言起身:“明日便要会商,今日须得养jīng锐。”说罢,就要离开,姚平仲遂派人引领他前去。

    等他一走,xiǎo太尉就皱起眉头:“马参谋,这厮什么来头?一照面就问长问短,宣谕使不是考察官吏,访问民生么?这军旅之事,自有大王过问,何需他聒噪?”

    马扩朝外望一眼,道:“带着刑部shì郎的衔,充川陕宣谕使,主要就是监督两军会商。”

    “哼!最见不得这种中枢派员,狗屁不懂,指手划脚。”姚平仲不满道。

    马扩摇摇头:“这人在朝中颇有贤名,再者,他代表的是天子,你怎可对他无礼?他喜欢问,他就让他问,左右他也不参与决策,只是列席旁听。”

    姚平仲根本没听进去,岔开话题道:“此番跟契丹人联手,不会跟当年海上……”说到这里,他猛然省悟,自知失言,忙解释道“姚某绝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一时口快,一时口快。”

    过去了快二十年,马扩对此事仍旧耿耿于怀,只是因为对方是姚平仲,他也不好给脸sè,勉强笑道:“无妨。”吸口气,思索片刻,续道“契丹人有亡国之痛,他们比你我更痛恨nv真人。宋辽有共同的敌人,所以,不会。”

    “那就好。”姚平仲点头首,“参谋是不知道,前些时候,一伙契丹马军,竟然窜到了西凉境内,抢夺马匹。我弟姚必隆引军追击,方才把马夺回来。为着这事,我始终担心会……”

    “这种xiǎo事,无关大局,不必深究就是。”马扩提醒道。

    “这是当然。马参谋,此番跟辽军会商,不知道谈些什么?”姚平仲对这一点很感兴趣。

    因为契丹人已经连夺四州,但西军卡在西凉府,所以他们现在无法东进。他担心的是,这河西,大部分都是契丹人打通的,上头该兴地把西凉拱手相送吧?这可是块宝地,有了它,我熙河军哪里还缺马?倘若西凉府划给了契丹人,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一阵?

    马扩随口道:“还不是对夏的后续事宜。只有先商量好了,才能动手。”

    姚平仲闻言,踊跃道:“如今西夏已是日薄西山,何不邀辽军同行,一举攻灭它?我军有横山在手,何惧党项?”

    “这马某就不得而知了,还得跟契丹人谈了再说。”马扩不想把事情说得太细。

第六百七十九章 划分地盘

    “哈哈,马参谋别来无恙否?” 萧朵鲁不一进mén就响起意片爽朗的笑声。辽军势如破竹,接连夺取河西四州的喜悦,都写在这位脸上了。

    马扩起身上前,执礼道:“莫非这就是人逢喜事jīng神爽?”

    萧朵鲁不又大笑道:“说起来,这还得记上徐太尉一份功劳。在下归国以来,将此事上报,国主当机立断予以批准,这才有了今日啊。”,马扩亦笑:“贵我两方协力合作,何愁大事不成?来,引荐一下,这位是我朝廷派出的川陕宣谕使,郑刚中郑宣谕。”,听说是宋廷派下来的,萧朵鲁不执礼甚恭,郑刚中也十分客气地还了礼。双方人员就着一条大长桌坐定。宋方有马郑二人,另外还有一个宣抚处置司的“书写文字”一个“干办公事”还有一个通契丹语的翻译。辽方则有萧朵鲁不,另外三人都是文官,反正不姓萧,就姓耶律。

    闲话毕,马扩首先把话引到正题上来:“贵军已夺取河西四州,我军也如期拿下西凉府,接下来怎么走,就得贵我两方商量着办。在下先问一声,贵军可有什么打算?”,萧朵鲁不停了片刻,收起笑容道:“想法,倒也有。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贵方的意。”

    “既是来商量的,有话但说无妨。”,马扩点头道。

    “好,我辈行伍中人,直来直去,就不拐弯抹角了。”萧朵鲁不也痛快道。“眼下,河西俱入贵我两方之手,另外横山一线,也有我族人萧合达以及西军控制住,可以说对党项形成合围态势。此时,若两军夹击灭西夏不是不可能。”

    马扩边听边点头,表示赞同对方的意见。

    “但话说回来。”萧朵鲁不话锋一转。“贵我两朝的生死仇敌,乃是nv真,而非党项,马参谋以为如何?”

    马扩听出来弦外之音并不表态,只伸手道:“继续。”,“所以,我们的意见是,党项虽是xiǎo国,然其民风剽悍,若必yù灭其种族,恐怕兽穷则搏。虽说我两方占据绝对优势,但真要打也并非是探囊取物。”,萧朵鲁不说到这里,有意观察马扩和郑刚中的反应。

    见两人都没有发言的意思,才继续道:“南朝所恨党项者,一是扰边,二是附金。以目前的情况,党项人相对南朝什么威胁,已经不可能。至于依附nv真,非但为南朝所痛恨亦为我朝所不容。有鉴于此,我们的意见是,迫使西夏脱离nv真,站在我们这一边。

    他陈述完意见之后,堂内好一阵没有动静。马扩来之前宣抚处置司曾经就此事专mén会商,拟定两条路线。

    其一,就是瓜分西夏大宋取横山地区到西凉府一线,剩下的归契丹,不过河西四州暂时可以借给契丹人,以后仍要归还。这是徐卫鼻愿意看到的结果。因为横山到西凉府一线,除了萧合达占据的地盘之外,其他的基本上都是西军控制之中了。也就是说,剩下来的仗跟西军基本上没多大的关系。要我出兵也可以,但话得说清楚我这就是在帮你契丹人的忙了。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把nv真人拖下水宋、辽、金三国,在西夏的土地上耍耍。

    其二,就是迫使西夏脱离金国控制,横山到西凉府一线属宋,河西四州暂时归辽。这样一来,大宋掌握了横山命脉,党项人就无法对陕西构成威胁,而契丹人也有进攻金国的跳板。这样做,虽不如直接把西夏灭了痛快,但也有其好处。

    现在萧合达提出的,正是第二条路线。

    马扩好一阵之后,才回答道:“若能返使西夏脱离nv真,倒也成。只是,这土地城池?”,萧朵鲁不听他这么问,反问道:“不知贵方可有想法?”,马扩也不藏着掖首,直言不讳道:“石、银、夏、洪、龙、宥、盐、威、应九州,西凉一府,归宋,西军可不进兵。”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马子充一开口,就要九州一府!而这大一片土地,正是西夏跟大宋叫板的本钱!若归寒,党项人的脊粱也就断了!拿这个条件去讲,党项人可能答应么?

    但马扩不在乎,或者说徐卫不在乎。答应最好,不答应就走第一条路线,该我得的,照样跑不了。而且九州一府里面,大部分已经在西军手里,所以,爱咋咋地。

    震惊的,不光是辽使,甚至包括了川陕宣谕使郑刚中!作为京官,还曾经出使过一次金国,在郑刚中的印象中,大宋在外头从来都只有受气的份,几时说过这么硬气的话?

    “九州一府?马参谋,这可就要了党项人的命了。”萧朵鲁不笑道。

    “不止,除九州一府外,河西四州也属宋。”马扩这句话一出来,满堂的人都以为他是疯了。郑刚中不禁转头看向马扩,想提醒他是不是说错了?

    萧朵鲁不面sè渐渐yīn沉,冷声道:“马参谋,在下没有听错吧?河西四州也归宋?那敢问置契丹于何地?”,马扩不慌不忙道:“稍安勿躁,听我说完。河西四州虽然归宋,但暂时可以借给贵方,等到将来仗打完了,再还不迟。”

    “那怎样才叫把仗打完?”,萧朵鲁不又问。

    “驱逐nv真,恢复旧疆之时,就是狼烟熄止之日。”,马扩这话,掷地有声!

    萧朵鲁不默然无语,许久,不悦道:“天志皇帝出兵十一万骑,将士们浴血奋战,夺下河西四州,如今却说属宋,有这样的道理么?马参谋,在下相信,徐太尉是诚意与契丹合作,但此事恐怕……”,“要不然,就走另外一条路。瓜分西夏,我方仍占九州一府,河西四州,其他的归辽。”马扩道。

    萧朵鲁不眉头越发紧拧:“这跟之前的有区别么?”,“哼,九州一府,河西四州,党项人已经失去了控制。都在你我双右手里,所以不用打。但剩下的地盘,仍在党项人管辖下,需要辽军去攻,但我方也可出兵相助。”马扩答道。

宋辽威武

    宋辽威武

    “马参谋留步。”第一轮会商结束后,马扩步出堂外,郑刚中急忙追了上来。

    “郑宣谕有事?”马扩回身问道。

    郑刚中的不满都挂在脸上,责怪道:“怎么提出这般要求?人家损兵折将打下的河西四州,怎肯拱手相让?能取九州一府之地,已是了不得了!徐郡王怎这般安排?”

    马扩轻描淡写道:“大王自有考虑,郑宣谕不必着急,契丹人会答应的。”

    他没有胡说,在宋辽双方谈判结束时,萧朵鲁不果然就答应了这个要求。首先,河西四州现在的实际控制者是辽军,既说约定最终归宋,但有那是在战争结束以后。也就是说,要等到大宋收复中原、山东、两河,大辽收复全部国土时,河西四州才还归……鬼晓得是猴年马月?就算真到了那时候,局势是个什么样子,谁知道?到时再说吧。

    其次,徐卫让辽军取河西四州,他自己取西凉,是有原因的。西凉府一来距离熙河路近,二来又是河西走廊的东端。西军卡在西凉府,辽军拿着河西四州又有何用?

    最后,现在对于契丹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取得立足之地,这一点他们现在已经作到了。接下来,就是迫使西夏反水,然后准备复国!

    对于马扩提出了的另外一条路线,瓜分西夏,契丹人不赞同。这里面自然有其考量在,但或多或少,契丹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们曾经跟党项人关系不错。

    宋辽双方谈妥,这才给党项人送去消息。而此时,党项人还急切地盼望着nv真人出来主持公道。

    不难想像,当金国朝廷听闻宋辽联手进军西夏时,其震惊可以说是无以复加。因为在中原战场击败宋军北伐而带来的那一点点喜悦,顿时被消除得干干净净。金帝完颜亶,召集宗弼等辅政大臣紧急磋商,要求尽快拿出对策。

    可直到宋辽双方谈完,金廷都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有人主张出兵援助西夏,打击宋辽的嚣张气焰;也有人建议,趁宋军新败,再次集结重兵进攻襄汉,bī徐卫把注意力放到中原来;还有人认为,干脆不管,现在我们自己麻烦一大堆,哪有闲心去管党项人的鸟事?

    作为把持朝政的权臣,完颜宗弼在大臣们各抒己见时,却没有作出任何表态。这事确实让他为难,在对宋战争中,金军要么失利,要么无功,这对整个大金国的影响非常坏。幸好,去年乌延蒲卢浑挫败了宋军的反攻,才挽回一些颜面。

    没想到,现在徐卫竟又撺掇了契丹人,合起来欺负党项!按他一贯的作派,肯定是马上提虎狼之师进入夏境,将宋辽两军驱逐出去。可宗弼明白,现在大金国暂时没有这个能力。连年的征战,让nv真人消耗很大,不仅仅体现在将士阵亡,户口减少上,也不止于耗费甚巨,入不敷出。更重要的是,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这些年大金国将jīng力都放在南侵上,忽略了内政。

    正因如此,才导致两河民变迭起,北方时有叛luàn。自从第二次进攻襄汉失败,无奈退兵以后,宗弼就他的心思都放在内政上。打算大刀阔斧的改革,以稳定nv真的统治。比如,去年到今年这一段时间,他就颁布了许多法令,禁止掳汉人为奴;禁止随意屠杀奴婢;取消“剃发不如式者杀”,改以黥刑;解散部分两河签军,使其归耕田亩之中;又减两河之税三成;并开始在金国朝廷中,扶持汉官。

    宗弼所作的这一切,很容易就看出来,他是为了缓和民族矛盾,发展生产,巩固大金国的统治。

    可徐卫从出大名府那一天开始,就注意要给大金国捣蛋。你这刚要休心养xìng,好好治理国家,不打算再打架了,他就喊来帮手,一齐欺负你的xiǎo弟。

    兀术现在几乎对徐卫恨不起来了,因为如果要去恨徐卫,迟早被气死。从他二哥斡离不被阻紫金山开始,徐虎儿已经不知道坏了大金国多少好事了。要整理出来,估计都能成册。

    当金帝完颜亶询问他对策时,宗弼颇有些无奈地回答说:静观其变。这等于是宣告大金国不会出兵援助党项人。

    七月初,宋辽双方的使者同时出现在夏都兴庆府。此时,党项人还不知道他们被nv真宗主抛弃了,李仁孝下令,拒绝接见宋使,驱逐宋使出境。这在外jiāo史上,绝对是个异数,自古以来,拒绝使者提出的要求,经常有,可很少有连使者都不见的。

    但李仁孝念着原来跟契丹人的关系,还是勉强接见了辽使。可是,当辽使提出割河西和横山一线时,李仁孝大怒,拒绝这一“无理”要求,让辽使也哪来哪去。

    他这一举动,触怒了徐卫,立即以西夏辱其使者为由,命泾原王禀徐成二帅兵出威州,与此同时,辽军的铁骑也经过西凉府,直扑应理。而割据一方的萧合达听闻宋辽联手,喜不自胜,徐卫根本没叫上他,这位也jī动得出兵两万,从夏州攻往西平府。

    七月中旬,辽军破应理,应理即后世宁夏中卫。破应理之后,三路兵马迫近西平府。坐镇此处的任得敬大惊,一面飞马报告夏都,一面坚守城池。

    亡国之期到了!

    这是西夏大臣们听闻噩耗的第一反应!宋辽两路兵马,外加萧合达一路叛军,三路bī进西平府,距离国都兴庆府已经不远!李仁孝没盼来金军,却引来三路虎狼,这位年轻皇帝六神无主,问计于晋王察哥。

    察哥是夏崇宗李乾顺的弟弟,也就是李仁孝的叔叔,多谋略,有勇力,长期握兵,战功显赫。见国难当头,这位大王拍案而起,主动请缨要领兵到西平府去迎敌。他的态度,使得西夏君臣们看到了希望,李仁孝命发三万jīng锐,由察哥统率,往援西平。

    出征之时,李仁孝亲自出城相送,临别之际,他拉着察哥的手泣道:“愿皇叔念祖宗创业不易,勉力维持。”

    察哥却豪气万丈地表示:“臣去去就还。”语毕,飞身上马,引万军出征,其英勇如昨。

    察哥之所以如此自信,是因为他确实有这个本钱。在宋夏战争中,他战功彪炳,被后世誉为“大宋神将”的原熙河经略安抚使刘法,就是败在他手里,也死在他手里。这次西夏国内暴luàn,也是由他出兵平叛,很快就平息事态。

    总之,察哥这位沙场宿将,引着三万jīng锐马步军火速增援西平府。等他赶到时,三路兵马已经在西平城附近扎下营寨,作围困状,只是并没有进攻。

    察哥抵达以后,连气都没喘一口,就下令进攻。离他最近的,是从夏州赶过来的萧合达部。所以,萧合达便成了他第一个攻击对象。

    两军对阵,察哥放两千“平夏铁鹞子”直冲萧合达中军,步军紧随其后掩击。萧合达的部队虽然也不乏悍不畏死之卒,可惜他们没有宋军那样jīng良的远程器械,被铁鹞子一冲,阵形散luàn。

    随后夏军步兵压上,捉对厮杀。萧合达急令重组阵形,察哥却不给他机会,亲自率领jīng骑从侧翼攻入,萧合达部溃败。因为战事结束得太快,以至于泾原军闻讯赶来助战时,只看到萧合达已经跑得没了踪影,而察哥的部队已经顺利进城,与任得敬合师。

    王禀和徐成认为,夏军挟胜之威,明日必来应战,遂联络辽军,约定明日合力击溃夏军。统领辽军前来的,是耶律大石的护卫耶律铁哥。护卫,就是禁卫军的军官,而耶律铁哥,在此次东征大军中,充任都监。其人号称万夫莫当,能手格猛兽,勇冠三军。在大石西征立国的战争中,屡立奇功,极被倚重。

    此番,他引万骑,轻取应理,直bī西平府。见宋军来约,他痛快地答应。当天,宋辽两军后退三十里,养jīng蓄锐,以备大战。

    而城西平城里,察哥也对任得敬说,我牛刀xiǎo试,便一举击溃一路。明日随我出城,招灭来犯之敌。他大败萧合达时,任得敬在城上看得真切,只见晋王的军队锐不可挡,认为取胜的把握很大,遂也满口答应。

    次日,晴空万里。一大早,刺眼的阳光就毫无遮掩地覆盖大地。到了上午,那毒辣的日头能把人的头皮烤得生疼。

    率大军出城的察哥对任得敬说,敌军不习这气候,必败无疑。后者也是信心满满,催促部队快行。

    当他们看到宋辽联军时,征战一生的西夏晋王,也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宋辽两军,虽然兵力上并不占优势,但其军容之整肃,步伍之严谨,实不多见。

    泾原军两万兵直面夏军,而辽军的万骑摆在侧面,虎视眈眈。察哥虽惊,但却没有动摇信心,他窥视敌军军容之后,让任得敬去对付泾原军,他自己进攻辽军。

    任得敬从前是西安州的通判,而西安州归泾原路管辖,如今遇上“老东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为先声夺人,率先发起进攻。

    他手里有七百重骑兵,也学昨天察哥的战法,先把重骑放出去冲一阵,等敌阵形散luàn,步军压上厮杀。可泾原军号称陕西六路兵力最雄,哪是萧合达可比?七百铁鹞子地雷霆万均之势压过来,泾原军的严阵不为所动。

    敌进三百步,神臂齐shè,两百步,chuáng子弩踏张弩轮番shè杀,奔到近前,泾原军中响起连窜的呼啸声。一条条火龙窜出,猛烈的爆炸声响彻战场!战马受惊,四处敌窜!等到铁鹞子撞上泾原军的严阵时,恰似撞上一堵铜墙铁壁!

    很快,这些重骑就失去了机动xìng,被泾原步军团团围住,上挑兜鍪,下砍马足,不一阵,便淹没在人海之中!

    任得敬在阵中目睹此惨状,惊诧莫名!他派出的步军,此时仍旧嚎叫地冲向了对方。结果可想而知,漫天的箭雨把任得敬的心浇得冰凉。看着步军成片成片地栽倒,短兵相接之时,又被泾原军迅速两翼钳击,他知道这回祸事了……

    而另一头,察哥集中了任得敬部的轻骑,却不急着用。他观辽军尽是马军,必然先发制人,遂结严阵,摆强弓而待。

    果然,辽军兵分两路,直chā两翼。其速度之快,协调之密,为察哥平生所仅见。夏军士卒们甚至还没回过神来,敌骑已经入弓箭shè程范围。但辽军并没有直接冲击夏军严阵,而是轮替骑shè侵扰,luàn其阵形。

    辽军的战马,出自西域良种,根本不是夏军或西军所用的河曲可比。其马身形高大,四肢有力,速度快,耐力强,很快就将察哥的军队扰得húnluàn不堪。

    察哥见状,急令马军出击,jīng骑截击来犯两路,铁浮屠直冲辽军主阵!一场罕见的骑兵大战在西平府外上演。

    夏军的jīng骑,都是经过无数血战锻炼出来的jīng锐。可他们跟辽军骑兵一jiāo手,才发现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对方骑术之jīng绝,战马之优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往往一合之后,夏军骑兵正重阵队形时,对方已经开始回击。

    而冲向辽军主阵的铁鹞子就更郁闷了。辽骑一见重骑兵冲过来就跑,他们的马快,铁鹞子根本追不上,就一直撵在屁股后头,而辽军骑兵趁势回头还shè。奔出一段距离,铁鹞子的速度渐渐跟不上,只能停下来。

    他们一停,辽军马上打个转追回来。重骑兵一旦失去机动xìng,就只能等着挨打,于是乎,被bī无奈,只能再跑起来。如此反复几次,铁鹞子终于扛不住了。他们被辽军包围,切断了退路……

    这场大战,双方投入兵力超过七万步骑,按说是一场大规模的会战,应该从早打到晚才是。可没到午饭时间,夏军就兵败如山倒。铁鹞子几乎全军覆没,轻骑也损失巨大,至于步军,那更是惨不忍睹。夏军溃退回城时,已经找不到建制,被宋辽两军的骑兵追在后头,丢盔弃甲!

    察哥被亲军保护着逃回城里,惊魂未定。此时,他才终于认识到,西军早已不是他干掉刘法时那个模样了,而辽军,则比其亡国之时更为强大!

    他引以为豪的平夏铁鹞子,在宋辽两军手里,根本不算甚么!宋军有强弩,有严阵,有火器,铁鹞子难以对其构成威胁。而辽军,则有快马,铁鹞子去打他们,简直就是送死!没法子,这仗没法打!

    次日,萧合达听闻宋辽两军战胜,又集结部队回来,三路兵马合围西平府!消息在这今天下午传入兴庆皇宫,李仁孝骇得面无人sè!晋王察哥,是西夏的战神!战神却一阵溃败,这还怎么整?

    西平府被围,如果不去救,一旦西平府失陷,那么国都兴庆府就将直面威胁!李仁孝完全失去了分寸!求救于金国,至今不见回应,横山一线,河西州府,又陷于宋辽之手,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大夏么?

    此时,朝中以王枢为首的大臣提醒皇帝,nv真人至今没有援兵过来,看样子是不想淌这浑水,我们被大金国抛弃了!

    这种话,对李仁孝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他无法想象西夏失去了大金国的庇护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南面有几十万jīng锐的西军,现在西面又来了契丹恶狼!党项人还能靠谁?

    王枢等趁势提出,莫如就从了辽使的建议,割地吧,反正这些地区,现在已经不在我们手里。但李仁孝却担心,万一西夏割了地,宋辽仍不罢手,如何是好?

    王枢自shì跟徐卫有个jiāo集,主动请缨作为使者,去陕西会见,以求宋辽罢兵。李仁孝很犹豫,首先是割地,宋辽要横山和河西十几个州府,这可是大夏的命脉所在!一旦丢失,大夏就完全受制于人了!

    其次是脱离大金国,西夏跟nv真接壤,倘若大金国闻听此讯,兴师问罪,倒霉的不可能是宋辽,还是咱党项?

    正当他不决之时,又听闻宋辽三路兵马合围西平,晋哥察哥和他的外祖父任得敬危在旦夕!经此一吓,李仁孝再不敢犹豫,遂以王枢为使,前往兴元府拜会徐卫,答应割横山至河西十余处府州,并宣布即日起,脱离与大金国的藩属关系,加入宋辽这一阵营,共同对付nv真!

    王枢火速出发,先赶到西平府,亮出自己议和使者的身份,见到了泾原帅王禀,和辽军都监耶律铁哥,备说西夏愿意割地,愿意脱离nv真的意愿。请两军暂缓用兵,一切等待徐郡王裁决之后,再作计较。

    王禀和耶律铁哥本就为此而来,当然表示同意,保证只围城,不进攻。王枢稍稍宽心,带领使团马不停蹄地入陕西,赶往兴元府。而徐卫此时,正在布置在西凉府设置行政机构,开始司仪行政的事情。

第六百八十章 割地求和

    第六百八十章 割地求和

    建武九年,七月末,兴元府。

    徐卫这几天整成了热伤风,所以今天没有去衙mén,留在家里休息。伤风这个病虽是xiǎo疾,却着实让人厌烦。头也痛喉也痛,还不住地流鼻涕,身上也发酸。他本来打算趁今天有空,把祝季兰给他抄写的笔记看看,但刚开始一会儿就放弃了。

    正郁闷时,mén口突然闪出一个影子。只见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只穿着一件没袖的xiǎo褂子,底下kù子都没穿,长得是又白又胖,一双眼睛又大又黑,正扶着mén,忽闪忽闪地看着徐卫。

    徐卫一看他,奇怪道:“嗯?你咋跑这来了?”说着,起身绕出案桌,上前俯下身抱起儿子,头伸出mén去四周一张望,嘿,怪事,这带孩子的人也太粗心了吧?他把徐虎抱回座位,放在膝盖上抖着玩。那xiǎo子嘿嘿笑个不停,徐卫乐了:“笑,老子都病了你还笑,笑,再笑。来,爹看看长了几颗牙?”

    徐虎似乎听得懂这句话,爹一喊,他就大大地张开嘴,lù出几颗xiǎo牙来。徐卫哈哈大笑,刚没笑几声,突然感觉身上一热,低头看去,却是儿子撒niào了,将他的衣服淋湿了一大片。

    “嘿,这xiǎo东西 ,干坏事。”徐卫站起身来,佯装生气道。

    正在这时,祝季兰出现在mén口,看到儿子在徐卫身上,脸上的惊慌才渐渐消退。快步踏入书房,从徐卫手里接过孩子,解释道:“奴家一转眼,他就不见了,原来却是来找爹。”

    徐卫知她带孩子辛苦,也没有责怪,只是提醒道:“你一个人带难免有疏忽的时候。”

    徐虎是这府上的宝贝疙瘩,祝季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自然疼爱。而张九月连生两个nv儿,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个男丁,自然也是极喜欢的,所以时常想带带。可儿是娘的心头ròu,祝季兰哪舍得?现在听徐卫这么一说,赶紧道:“奴家以后xiǎo心就是。”又见徐卫身上的衣服给niào湿了,遂岔开话题道:“大王可要去换一身?”

    徐九还没有回答,已听仆人在外头道:“大王,张机宜来了。”

    话音未落,张庆已经踏入房中,祝季兰手里抱着孩子,遂一曲膝,算是行礼,张庆也点点头,目光随即落在徐虎脸上,禁不住笑了起来:“这娃是越长越讨人喜欢,我那儿子一岁多的时候皮包骨,哪似xiǎo官人这般壮实?”

    祝季兰知道张庆如果没有公事,肯定不会找到家里来,于是抱着孩子告辞了。张庆见徐卫的袍摆上湿了一大块,笑道:“大王不去衙mén理事,却有闲心在家里逗孩子玩。”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你说我这爹当得,孩子都长了好几颗牙了,我还不知道。”徐卫叹道。

    张庆收起笑容,点头道:“这也是没奈何的事,川陕都指着大王,你顾得了公,就顾不得家了。”

    徐卫回到椅子坐下,感叹道:“有时候想想,要是哪一天不打仗了,我们这种人肯定就要卸甲归田。到时候回大名府去,建座宅子,买它几十顷田,守着nv人孩子,倒也过得。”

    张庆往前走几步,也坐下来,颇有些吃惊地问道:“大王这话当真?”

    徐卫看着他,似笑非笑:“你说呢?”两人相视而笑,并不言明。

    张庆一抖袍摆,朗声道:“闲话就不说了,卑职此来,是有件让大王高兴的事要禀报。”

    徐卫将手一举:“别急!我猜猜!是不是前头又打胜了?”

    “嗨,日前一战,夏军大败,早吓破胆了,哪还有心思再战?”张庆不屑道。

    徐卫想了想,又道:“那就是夏使来了。”

    张庆双眼一瞪:“大王如何得知?”

    “废话,既不是打了胜仗,那肯定就是夏使来了,否则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高兴?”徐卫笑道。

    张庆嘿嘿一笑:“还真有,杨大那撮鸟准备纳第六个妾,帖子都来了,大王准备送礼吧。”

    徐卫一听,一张脸扭曲成一团,头撇到一边:“这厮真不是个东西!他娘的,这是纳妾还是敛财啊?怎么一窝窝地纳妾?我费在他身上的礼金,起码好几千贯了!还让不让人活?”

    张庆深有同感:“是极是极,我也遭了一大笔。这泼皮,收不住缰!逮个母的就想迎进mén!索xìng,大王给他下道死命令,严禁再纳妾,否则军法论处!估计也只有这样,才制得住他!”

    “成吧,我拟个命令,你正式行文发下去,另外公告六大帅司,共同监督。”徐卫一本正经。

    张庆大笑,直摆手道:“罢罢罢,玩笑不说了。大王所料不差,正是夏使到了。”

    “别急!我再猜猜!”徐卫又举起手。

    “这还有什么可猜的?”张庆不解其意。

    徐卫仰头朝天想了片刻,一拍案桌道:“王枢!是不是?”

    张庆吸口气,诧异道:“这倒怪了,大王能猜到夏使来,不稀奇,却为何连是谁都知道?”

    “这有什么怪的?夏使此来,必为求和。纵观西夏官员,只有王枢跟我有过来往,不派他派谁?任得敬?”徐卫轻笑道。

    “任得敬敢来,一刀结果了他!”张庆冷笑道。“王枢已经在馆驿住下了,他急得很,非要马上见到大王不可。这不,卑职就来请示了。”

    “他急?急个甚?你让人转告他,就说我身体不适,在家休养,让他且住着吧,兴元富饶,有的是好酒好菜招待他,咱不差这三瓜俩枣,招待他住半年都没问题。”徐卫吩咐道。

    “要真如此,王枢非得急疯不可!现在三路兵马围着西平府,他一日得不到大王的点头,党项人就一天得不到安宁。”张庆道。

    “咎由自取!”徐卫哼了一声。“当初,我诚心诚意去结好西夏,还不指望他们反金,只希望不要添luàn,结果党项人不领情。现在……”

    王枢被晾在馆驿里足足五天,这五天里,他最先是每天派人去宣抚处置司问,后来干脆不顾国家使者的威仪,亲自出面求见。因为他深知,自己在兴元府多呆一天,后方就多一分危险。

    军队在前线,非是运筹帷幄的主帅能够完全掌控的,更何况围攻西平府的,不光是西军,还有萧合达叛军以及辽军。万一谁等得不耐,发动强攻,如何是好?

    第六天,他一大早就起chuáng,其实压根没睡。早饭也没吃,就跑到川陕宣抚处置司衙mén,刚下马,就看到参议官张浚。

    “张参议,今日徐郡王可来了么?”王枢快步上前问道。

    张浚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着王枢叹道:“王签书不易。”虽说两人立场不同,但王枢这份忠心体国的心,张浚还是很佩服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没奈何,再难也得来。”王枢由衷说道。“万请张参议周全,无论如何也让在下见徐郡王一面。”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张浚问道。

    王枢无言以对。张浚见状,也不为难他,侧身道:“请吧,徐郡王要见你。”

    王枢一怔,立即一把撩起衣摆就往衙mén里走。张浚一路引着他到厅上,只见宣抚处置司的主要官员,以及川陕宣谕使郑刚中都已经在座。

    徐卫穿代表三品以上官员的紫sè常服,顶乌纱,束二十五两重御仙huā带,着黑皮靴。他虽受封郡王,不过郡王为从一品,所以常服上并没有区别,仍旧是九品以上穿青,七品以上穿绿,五品以上穿红,三品以上穿紫,这是沿袭唐朝的规定。

    见王枢进来,他直视着对方,并不故作威严之态,可王枢一进mén就感觉到无形的压力,低着头走到厅正中,执礼拜道:“夏使王枢,见过大王。”

    徐卫也起身还了礼,并没有说什么。张浚又引导王枢跟其他人见了礼,着重强调了郑刚中,然后请他落座。

    “王签书此来,想是夏主有话要你传达?”徐卫问道。

    王枢一拱手,坦承道:“回大王,昔日大王主动释出善意,于缘边开槯场,恢复通商,与我朝改善关系。这一点,我主是明白的。”

    “既然明白,为何还有后头的事?”马扩沉声问道。

    王枢此来,一惧徐卫,二怕马扩,但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实是朝中jiān侫之人,méng蔽我主,再加上nv真人弹压,不得已,这才有了后头。”

    “呵呵,王签书,你我不是头一次打jiāo道了。北夷让麟府给党项,你们也兴高采烈地接受了嘛,没见为难。”马扩冷笑道。

    王枢无奈道:“我主年少,朝政大事多赖辅弼大臣,这一切的事情都出自朝臣。”这也是大宋惯用的手段,凡是事情不对的,都推给大臣,皇帝是没有错的。

    徐卫听到这里,正sè问道:“前头的事,就不说了。宋辽派出使节前往兴庆,你主为何驱逐我大宋使臣?侮辱使者,形同侮辱国家,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们不会不知道!”

    王枢的头上冒出了冷汗,纵使他巧舌如簧,这件事情也遮掩不过去。正当他无言以对时,张浚在旁边替他解了围:“王签书,宋夏之间,百年恩怨,要说,是说不尽,也说不清的。”语至此处,又转向徐卫道“大王,是是非非且放一旁,咱们务实如何?”

    徐卫一扬头,示意他去问。

    张浚见状,遂问道:“王签书,你主虽然没见我大宋使者,但相信辽使也将我方要求转告,你们意下如何?”

    王枢总算稍稍松口气,答道:“我主会同朝臣相商,已决定即日起脱离nv真,终止藩属关系,与宋辽结盟,共图金国。至于,大宋提出的河西四州一府,以及与陕西接壤的九州之地,我方完全照办,割予大宋。”

    此话一出,堂上的宋臣们互递眼sè,都有欣喜之状。就连不苟言笑的郑刚中,也喜上眉梢。想宋夏百年征伐,前后五次大战,费钱粮何止亿兆?折xìng命何止百万?最成功时,也就不过是宣和时间,拿下横山一线。但随即西军南下平方腊,北上攻契丹,接着宋金战争又爆发。

    党项人不断蚕食西北领土,又将横山一线夺回,甚至还威胁陕西。这二十年来,大宋屡屡丢地失城,但在陕西,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西军收复了全陕不说,如今又拿回横山一线,甚至还有河西之地!要知道,河西这个地方,唐朝安史之luàn时,河西和陇右唐军被征调到内地平luàn,吐蕃人趁势进攻。从此,河西被吐蕃人统治了六十年。

    直到一个叫张议cháo的英雄在六十余年后,率众起义,驱逐吐蕃守将,收复沙州,随后,张议cháo接连夺取河西州县。并派遣使者,携带河西十一州地图户籍前往长安,敬献唐天子。大唐在河西设置“归义军”,以张议cháo为节度使,至此,河西重归中国所有。此后,经历多次内忧外患,河西地区前后坚持了一百多年,直到大宋开国,归义军的领袖又上表,大宋仍旧封其为归义军节度使。

    可惜,仁宗天圣年间,归义军被沙州回鹘攻灭,河西从此脱离中国。距今,又过百年。可现在,河西又重归中国版图,尽管河西大部分地区,现在实际由辽军占领,但契丹人也白纸黑字写下了约定,承认此地是大宋领土。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西军和陕西文武的功劳,而天水郡王又居功至伟。

    王枢停了停,这才提出西夏的要求:“但我方希望和约缔结之日,宋辽分别退兵,不再围西平,至于萧合达,也请宋辽双方弹压,使其后撤。届时,三方再派出使者,共同划分疆界。在和谈期间,也请宋辽双方,约束前线部队,不得进一步扩大事态。”

    徐卫嗯了一声,转向郑刚中:“郑宣谕以为如何?”

    郑刚中能说什么?一拱手道:“但听大王裁决,下官没有异议。”

第六百八十一章 三国同盟

    第六百八十一章    三国同盟

    八月初,宋、辽、夏三方正式缔结和约,三国结成同盟,共同对付大金国。夏割河西四州一府,以及与陕西接壤的九州予宋;宋借河西四州予辽;夏中止与nv真的藩属关系。随后,宋辽双方,又就萧合达问题展开磋商。

    因为萧合达据着夏、石、银、盐、宥五州,现在这已经是大宋领土,而他本身又是受西军庇护,听徐卫节制,所以问题比较复杂。萧合达自己当然是愿意接受耶律大石的领导,共同复兴大辽。但同时,他又不愿意把地盘jiāo出去,跑到河西去跟同胞会合。

    不过,让他难堪的是,这件事情他自己做不了主。徐卫的意思是,既然萧合达愿意接受耶律大石的领导,那就把地盘jiāo出来,到河西四州去效命。但辽军方面,虽然乐于接纳萧合达,但是突然来几万人马,伸手要饭吃,也确实负担不xiǎo。在经过协商以后,双方都作出让步。

    萧合达将盐州和宥州让出来给西军,而夏、石、银三州暂时借给他作安身立足之用。等到将来辽军东征复国,打下了地盘之后,就归还陕西。一切事情谈妥,而西夏割让之地本就已经处于宋辽两军的控制之下,因此只需派出割地使,走个过场了事。

    泾原军、辽军、萧合达部,随即撤离西平府,解除了对夏都的威胁。自此,宋、辽、金、夏四方形势大变,nv真人被完全孤立!当金廷听闻此讯时,举朝震动!兀样预感到,大金国的麻烦来了……

    八月十五,川陕宣谕使郑刚中完成使命,在徐卫亲自送别下,离开兴元府,启程回江南。此人在川陕期间,可以说跟地方上的军政要员相处得并不愉快,因此川陕宣抚处置司的官员都担心,这人回去,可能不会说好话。而徐卫却处之泰然,忙着在收复的各州设置官署,规定统辖,派兵驻守等事。

    八月末,在荆湖宣抚使之位久悬之后,杭州行在终于作出决定,以擒方腊而名闻天下的韩世忠被任命为“荆湖宣抚副使”,以岳飞为都统制,以常捷军将领刘佥为副都统制,整顿神武后军,为北伐作准备。

    对于提拔韩世忠,朝中争议很大。韩世忠名气虽然大,但他之前只是荆湖宣抚司的副都统,一步登天而拜“宣抚副使”,于制度不合。但赵谌坚持任命,并对其寄予厚望。

    在上次北伐失利以后,赵谌很是检讨了一番。认为自己cào之过急,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贸然举兵,因此导致失利。此番,他听从徐良的建议,着眼全局,jīng心筹备,再打就要打出个名堂来!

    杭州,禁中,勤政堂。

    赵谌正埋首案间,丫丫电子书不停,批阅着奏本。皇帝形容有些憔悴,他人本生得瘦弱,再加上脸sè苍白,双眼通红,看起来更让人担心。沈择端杯茶轻轻放在御案上,xiǎo声提醒道:“官家,夜深了,歇了吧。”

    赵谌头也没抬:“你没看到这么多的本子等着批复?几时了?”

    “都到三更天了,要不明早再批?”沈择轻轻地挑着灯。

    “明天要早朝,下午还要到德寿宫去问安,这些都是几大宣抚司的事,拖不得。”赵谌打着呵欠答道。“有点冷,取件袍子来。”

    沈择脸上lù出担忧的神情,见劝说无效,不得已只得取了一件袍子给皇帝披上。然后这站在皇帝旁边,看他批阅奏本。赵谌正批的,是淮西安抚司的本子,要求扩充行伍的。他大概也是累了,所以jīng力不集中,写到李显忠时,仍书“安抚司统制”。

    沈择一见,想了片刻,纠正道:“官家,李显忠已升任淮西安抚副使,并非统制。”

    赵谌已经把这本批完,放在旁边,听这么一说,拿起来再看,果然是自己写错了。颇有些懊恼地把本子一合,叹道:“人若是不用睡觉就好了,唉。”

    沈择看他一眼,xiǎo心翼翼道:“恕xiǎo奴多嘴,先前官家批的本子里也有好几处笔误。与其如此,不如歇息,养足了jīng神明日再……”

    赵谌连连摇头:“不成不成,拖不得呀。”说着,便将已经批好的本子拿回来,打算一本一本地重新审阅。

    但刚翻开一个本子,就有些气馁,随口道:“你既然看出来了,那就把有错有误的地方改改,朕实在不想再回头去看了。”

    沈择一怔,脱口道:“这不合适吧?”

    “这不是权宜之计么,朕如果再翻回去,只怕忙到早朝还批不完。”赵谌却不甚介意。沈择听了,便不再拒绝,将那摞本子抱到旁边,放在一张椅子上,蹲着批改。赵谌见状,又赐他坐。

    没过多久,他便将皇帝的笔误一一更正,赵谌取来看,很是满意,红着眼睛笑道:“亏得你粗通些文墨,替朕打打下手倒也成。再把朕刚批的看看,若有错误,一并改了。”

    这两人便在勤政堂里忙活了一夜,才将所有本子批完,等到结束时,却已快到早朝时间。赵谌见此情形,便道:“罢了,就不回寝宫,朕在这里打个盹,你把本子整理一下,到时发往各司。”语毕,便靠在御座上眯了起来。

    沈择也一夜没睡,却还得忙活。但他是皇帝最为亲近之人,旁人想cào这份心还没有机会呢。皇帝眯了不到一顿饭时间,已到早朝时分,他遂叫醒了皇帝,取来了朝服就在勤政堂里替赵谌换上,然后陪着他去了资政殿。

    早朝毕,用了早膳,沈择劝赵谌趁去德寿宫问安之前这段时间,回寝宫去歇息,便赵谌在早朝时,听说川陕宣谕使郑刚中回来了。他挂念着联辽之事,遂转往垂拱殿,召见郑刚中。

    沈择一见,知道今天又完了,等皇帝接见完郑刚中,就得马上去德寿宫问安。照例,不可能坐坐就走,得陪太上皇和太后说说话,还得吃了太上皇和太后的赐宴,然后才能走。这么一搞,又到晚上……

第六百八十二章 捕风捉影

    第六百八十二章 捕风捉影

    垂拱殿上,赵谌面无血sè,双眼窜满血丝,呵欠连连,显然疲倦已极。而郑刚中又久不至,他只得强打jīng神等着,把那浓茶满杯喝下去,希望能提提神。

    一阵之后,郑刚中快步入得殿内,大礼参拜道:“臣郑刚中,宣谕川陕还朝,向陛下复命。”

    赵谌使劲睁了睁眼睛,伸手道:“郑卿起来说话。”

    “谢陛下。”郑刚中顿首,而后起身以备咨询。

    赵谌先没问联辽图夏之事,而是问道:“此番郑卿宣谕川陕,都到过哪些地方?”

    “臣自荆湖入川,沿途查访各州府,直至成都。而后,又一路北上兴元,再后则随川陕宣抚司官员往新近夺取的西凉府。”郑刚中答道。

    “川陕情况如何?四川饱受供养征战之苦,如今可曾恢复?陕西则久历兵祸,重建情况怎样?各司各地的官员是否尽忠职守?有无触犯法度之事?”赵谌连声问道。

    郑刚中遂就自己所见所闻所访,发表看法。他认为,四川地区如今虽然仍旧供养着陕西,但情况已经好转许多。尤其是四川都转运使赵开,在增加百姓负担的情况下,大变酒法茶法,收效很大,岁增财赋以百万贯计。而陕西的重建,不得不说,可谓神速。就他查访的几个州县来看,徐卫等川陕要员不遗余力地招回流民,又从政策上予支持,使其重建家园。如今在陕西各地,很少看到荒芜的田地,倒是随处可见百姓新近搭建的房舍。假以时日,陕西必能恢复往日繁荣。

    至于各司各地的官员,大体上都还算称职。只是比较起来,四川官员的懒散跟陕西官员的进取有差别。他到四川以后,甚至还有地方官向他举劾赵开,说赵开变法搞得很多人破产。但据他查证,情况并不属实,赵开搞掉的,很多都是从前官商一体的人。

    总而言之,在陕西收复,狼烟暂熄之后,川陕两地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恢复和发展,形势还是不错的。

    赵谌听罢,很高兴,赞道:“从前有不少大臣说,徐卫是武臣,让他代天子守牧地方,恐怕不相宜。如今看来,徐卫还是能行的。”

    郑刚中马上接口道:“这正是臣所担心的。”

    赵谌听到这句话,很感意外,问道:“怎么说?”

    “徐卫确实能行,但问题在于,他太行了。”郑刚中这话颇有些深意在。“臣在陕西,见西军兵强马壮,士气高涨,无论官兵,都积极向往收复失地。”

    “这,有问题么?”赵谌不解其意。兵强马壮,士气高涨,且将士们都有心收复失土,这不正是朝廷所期望的么?

    “臣去时,恰逢契丹人夺取了甘州,双方派出使者在西凉府商谈图夏事宜。”郑刚中道。赵谌对此事尤为感兴趣,动了动身子,安心听着。

    “当时臣认为,徐郡王要求的,不外乎就是西军占领的几个州。谁知道,代表川陕宣抚处置司出面谈判的参谋军事马扩一开口,就要河西四州一府,以及与陕西接壤的九州之地!”郑刚中此时提及这事,都还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更不思议的则是赵谌,他连忙追问道:“河西四州,不是契丹人打下来的么?岂能白白送给大宋?”

    “臣也是这么想,但意外的是,契丹人居然答应了。双方约定,大宋暂借河西四州予辽军立足,待收复失土之后即归还。”郑刚中道。

    赵谌惊喜道:“这岂非好事?”

    “陛下听臣说完。”郑刚中提醒道。“此后,宋辽分别派出使者入夏,要求割地。我方使者被驱逐出境,徐郡王大怒,遂派泾原帅司部队会同辽军,以及叛夏的萧合达,三路兵马进bī西平府。

    莫说徐郡王大怒,赵谌听到也怒了:“侮辱使者,形如侮辱我朝!正应出兵讨伐,方才解恨!”

    郑刚中继续道:“党项人派兵增援,却被泾原军和辽军打得大败,退回城中,坚守不出。夏主被bī无奈,只能派遣使者入陕西,求见徐郡王。”

    赵谌听到此处,不禁神往!立时困意全无,击案叹道:“王师深入敌境,败其军,围其城,迫使其遣使求和,所谓扬国威者,无过于此。”

    郑刚中诧异地看皇帝一眼,又道:“夏主派出的是签书枢密院事王枢,这王枢到了兴元府,被徐郡王晾在馆驿五日,不予接见。王枢先是每日遣人询问催促,后来自己亲自出面求见,直到第六日,徐郡王才接见了他。”

    赵谌听罢大笑:“徐卫当初有心结好西夏,而党项人却不领情。如今党项人求到mén下,他自然要端着。”

    “会见王枢时,臣也在场。那副场景,臣记忆犹新。王枢以一国使者之尊,在徐郡王面前大气不敢喘,由始至终,低着头说话,几近乞求。徐郡王及本司官员,面责党项种种不是,王枢先是百般狡辩,后来根本无言以对。后来是张浚出面打圆场,才使其有台阶下。随后,答应割十三州一府予宋,并中止与nv真人的藩属关系,与宋辽结成同盟,共同对付金国。”郑刚中叙述了整个经过。

    赵谌听完以后,含笑道:“郑卿,朕听你一番言语,种种都是扬眉吐气,你的担忧从何而来?”

    郑刚中闻言正sè道:“陛下,徐郡王上马能管兵,下马能管民,深得军心,威震四夷。将士敬之若父,狄夷畏之如虎,他若有个想法,则祸事大矣!”

    赵谌听得眉头紧锁:“你的话有根据么?莫非你入川陕,徐卫有飞扬跋扈,不尊朝廷之举动?又或是轻视于你,没有礼遇?”

    郑刚中顿了顿,如实答道:“臣入川陕,徐郡王亲自迎接,走时,又亲自相送。与臣谈话,颇有礼仪,遇事也问臣之意见,并无飞扬跋扈之态。”

    赵谌沉声道:“这就怪了,徐卫行事如此得体,你为何怀疑他有二心?”

    郑刚中连忙解释道:“臣并非怀疑徐郡王有二心,只是提醒陛下,不得不防。”

    “郑卿,不知是你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还是朕昨夜未眠,失了jīng神,怎么就听不懂?据你的叙述,徐卫行事得体,敬畏朝廷,然而你又说要防着他,这是什么道理?”赵谌有些不高兴了。

    郑刚中好像自己也糊涂了,把所说的话前后一串,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他的行为很好解释,大宋立国,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所以这些文官们天生的有一种使命感,他们不止要效忠皇帝,更要效忠这个国家,这个朝廷。再加上“扬文抑武”国策的影响,使得他们对武臣有一种天生的防备和警惕心理。

    郑刚中这次川陕走一遭,看到的,都是徐卫的功劳和威风。徐卫一句话,要十几个州府,党项人不敢不给。这让他震惊之余,隐隐不安,始终觉得,这样一个拥兵数十万的统帅太能干,不是好事。

    “臣的意思是,防微杜渐。徐郡王权力既大,功劳又高,更兼深得军心,威震边夷,对朝廷是一个潜在的威胁。更何况,徐家子弟多在西军中担任要职,而徐相又在朝中执政,岂能不防?”郑刚中最后说道。

    赵谌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好一阵没说话,而后才道:“你这话,在朕面前说了就丢,不要外传,影响不好。”

    “臣遵旨。”郑刚中俯首道。

    “好了,来回也辛苦,去吧。”赵谌挥手道。

    郑刚中告退后,赵谌一直坐着没动,反复思索着对方的话。诚然,徐卫节制二十万西军,还有众多的弓箭手、番兵、乡兵、勇壮,四大宣抚使,他兵力最雄。而且,他还有“处置”之权,对川陕官员又有黜陟之便,权力大是真的。而且他的功劳又极高,威名又极盛,郑刚中所说的潜在威胁,并非空xùe来见。

    但其人事君颇忠,以边帅之位,数次自请入朝觐见,这是很不容易的。再者,他为人也谦逊,并不争名,先封他为郡王时,还坚辞不受。自言,奉天子诏镇守地方,不需高官显爵彰其威仪。应该说,还是很不错的一个人,除了他是太上皇旧臣这个身份让自己有些许介意之外,其他的还真挑不出来什么máo病。

    不过,徐卫权力大,而且徐家子弟又多在西军担任要职,徐良还在朝中执政,这确实是个威胁。

    可话说回来,如果徐卫不是手握大权,如果不是徐家子弟多在西军,他能取得今日之成就么?西军历来桀骜不驯,违节抗命之事时有发生,朝廷派出的历任宣抚使,都无法统一西军指挥。徐卫之所以能办到,这跟其兄弟子侄担任要职是分不开的。事情得两面看,有利必然就有弊,皇帝要作的,就是区分利弊大xiǎo,作出明智决策。

    想了好一阵,赵谌撑着膝盖站起来,道:“摆驾,德寿宫。”

    路上,沈择问道:“郑刚中之言,虽然没有根据,但其人也是一片忠君体国之心。”

    赵谌没说其他的,只一句:“徐卫也是忠臣。”

    话是这么说,但郑刚中的言论还是给赵谌多少提了个醒。徐卫的权力确实太大,川陕两地的军权、政权、财权、人事权都在他手里。当然这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而徐卫本人也一贯谨慎,但还是有必要给他提个醒。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

    不久,赵谌就下诏,川陕宣抚处置司“便宜行事”之权照旧,但收回黜陟之权。也就是说,徐卫不再拥有对川陕两地官员的任命和罢黜权力。

    诏命传到兴元府,徐卫心知肚明。

    九月,陕西,永兴军。

    永兴军,就是从前的京兆府,军城就是从前的长安县。永兴帅杨彦,是徐卫的铁杆弟兄,担任帅守之后,颇为称职,无论练兵还是营田,都有所建树。徐卫这次趁视察地方之机,顺道到长安参加他的六婚。

    杨彦这厮在大名府夏津县时还看不太出来,后来作了官,渐渐lù出本xìng。就是好sè,纳了五个妾还嫌不够,如今又要nòng第六个。而且这厮忒没水准,纳的妾有四个是风尘出身。

    这一天,杨府宾客云集。说起来杨彦这家伙也没皮没脸,纳妾,而且是纳第六个妾,换成旁人,只怕低调处理。他倒好,和娶妻一般,大肆cào办。除了宴请同僚部下之外,甚至还把帖子发到了兴元。

    他倒不是想敛财,而且觉得纳妾是个大事,怎么着也不能把老兄弟们忘了。所以,他也没指望徐卫和张庆会来。

    杨府mén口,停了一溜的桥子,仆人们更是手不停脚不住地替宾客牵马,热闹非凡。

    徐卫和张庆两个远远骑马过来,徐卫骑着他的汗血宝马,实在扎眼,所以很快就被街上的民众认出来。长安城里,有不认识他的么?

    “看看,那厮脸皮多厚,还在这大办呢。”张庆笑骂道。

    徐卫也是笑着摇了摇头:“没奈何,来都来长安了,不去也不好。”

    两人到杨府mén前,初时,那进进出出的人还没认出来。直到一名官员撞了张庆一下,两人对视,赫然发现这是宣抚处置司的张相宜,那官员慌忙赔礼道:“卑职一时不慎,机宜勿怪。”

    说罢,往旁边一瞧,顿时俯首道:“见过大王。”

    “吃酒么,不用拘礼。”徐卫挥手道。

    那杨府的管事也因为忙于就会宾客,直到徐卫和张庆两人到他面前时才方认出,这下不得了,打拱作揖忙个不停,一面又亲自引领二人入内。庭院里,已经摆满了桌席,坐在外头的,都是军中的中下级军官,这些人爱咋呼,吵吵闹闹个没完。徐卫也不想让他们拘束,一路低着头往里走。就这,还惹得军官们发笑,你看那俩撮鸟,这吃喜酒怎么跟犯王法似的,低头认罪呢?

    到了里间,坐的就是永兴经略安抚司的高级官员了。这些人地位既高,休养自然也就不同,都互相说着话,也没像外头菜市场一般。见徐卫和张庆进来,众官都吃一惊,急忙上前叙礼。

    “大王请坐,xiǎo人这就去请经略相公。”管事shì奉徐卫张庆坐下之后,一溜烟地跑了。

    “都坐都坐,别客气。”徐卫不停地按着手。永兴帅司的部队,基本上可以算是从徐卫手下分出来的。因为杨彦当初组建永兴军时,班底就是李成梁兴等降兵,以及从秦凤军里带出来的一部。这些人都是徐卫的老部下,如今见到老长官,自然是格外欣喜亲切,纷纷问安。

    不一阵,披红戴绿,幞头上chā满huā枝的杨彦闯进堂来,一看到徐卫张庆,喜出望外!快步上前,手一拱,tuǐ一矮,就要行大礼,徐卫一把捞住:“得了,今天你办喜事,就别行大礼了。”

    “卑职见过大王,谢大王赏脸!”杨彦颇有些jī动。

    “少来这套!我和大王是视察地方,顺道路过长安,左右腹中也饥渴,就来吃顿饭,讨杯酒,咱可没给你准备礼金。”张庆一本正经。

    杨彦大笑道:“大王能来,已是天大的面子,哪敢要礼金?哈哈!白吃!白吃!吃不了,兜着走!”一句庆,惹得哄堂大笑。

    张庆白他一眼:“你才兜着走!拿去!”语毕,从怀里掏出一封钱送上。徐卫也取了礼金jiāo给他,笑道:“你这腌臜泼才,xiǎo心身体。”

    “是是是,谨遵大王教诲。”杨彦笑眯眯地收了礼,转手jiāo给管事。又吩咐道“你去接待宾客,我得在这儿陪着大王。”

    “罢了,你也别招呼我,该干啥干啥去,我这正好跟你司官员聊聊,看看你有没有过失。”徐卫笑道。

    此话一出,那堂上文武都笑道:“杨经略,今天这顿酒,你若是不招呼弟兄们喝好了,可就别怕咱告你黑状!”

    杨彦作揖不停:“兄弟们万请据实禀报,大王面前,可打不得诳语!”又说笑几句,这才外出。

    徐卫遂和经略司的官员们闲谈起来,问的无非是重建进度,军中安稳之类。杨彦迎了亲之后,火速赶来陪在徐卫旁边。他纳的这第六个妾,却是他府里的shìnv。惹得众人直笑话他,兔还不吃窝边草呢。

    酒足饭饱,玩笑开够,宾客们渐渐散去。徐卫和张庆被请到huā厅上奉茶,杨彦这点倒也懂事,宾客还没有送完,就跑来同坐相陪,自然免不了又被张庆奚落一番。

    说一阵风月之后,杨彦忽道:“大王,卑职怎么听说朝廷收了你的权?”

    徐卫抿口茶,将杯子放下,不愠不火道:“只是便宜黜陟之权,并无旁的。”

    杨彦有些不乐意:“九哥在川陕,治理得井井有条,又不曾有半点差错,朝廷何故如此?是不是哪个jiān臣进了谗言,娘的!”

    “别luàn说话。”张庆提醒道。

    “这怎么是luàn说?当年川陕都nòng到啥地步了,你不知道?谁收复的?又是谁治理的?还不用问你,咱出城去,随便拉个农夫,你问他,他保管说是九哥!”杨彦忿忿不平。

第六百八十三章 河东!河东!

    第六百八十三章 河东!河东!

    “你这么想,人家杭州的人不这么想。他们只知道大王手握重兵,执掌大权,这让他们睡不踏实。”张庆笑道。

    杨彦火气愈发大了:“去他娘的!从前怎么不说?哦,等到现在陕西也收复了,党项人也整趴了,契丹人也联结了,就来说这些?是不是想搞鸟尽弓藏这一套?滚他娘的蛋!要干这种事,先问西军弟兄答应不答应!”

    徐卫变了脸sè:“你嘴上怎么没个把mén的?这话是luàn说得么?军队是朝廷的,是皇帝的,不是我徐卫个人的。你这话若传到旁人耳朵里,知道是什么xìng质么?”

    杨彦仍旧火大,怒道:“我只知道,如今这局势是九哥带弟兄们浴血奋战拼出来的!谁想干过河拆桥的勾当,老子不认黄!”

    徐卫嘴一动,似乎又要训斥道,张庆在旁道:“大王,这厮就这张破嘴,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

    “祸从口出!你记着,有些话说得,有话还是烂在肚子里好。罢了,今天你办喜事,我不训你。”徐卫沉声道。

    厅上沉默片刻,张庆道:“杨大,此番来,除了让你搜刮之外,还有一桩要紧的事,你得用心。”

    杨彦看他一眼:“何事?”

    “接下来估计得打河东了,到时候你永兴军就是第一批出发的部队。不过宣抚处置司担心你们永兴军组建在最后,恐怕担不起这个责任。”张庆故意jī他。

    杨彦一听,差点窜起来:“姓张的,这话是不是你在九哥面前进的谗?什么叫担不起这个责任?我永兴军是吃素的?弟兄们每日辛苦cào练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等着有朝一日打回河东老家去?旁的我不敢说,用我们永兴军为先锋,我一路直接往太原打!”

    张庆大笑,对徐卫道:“大王看见没,这还没打呢,牛皮吹上了。”

    “有这份雄心固然好,但别空口白话才是。”徐卫道。

    “大王放心,你是知道兄弟的,我从不干拉稀摆带的事。”杨彦自信道。

    等徐卫从永兴鄜延视察回来,已经是九月底了。回到兴元,他才得知,在他出去视察期间,辽军派人来了两回,可能是有什么事。徐九手里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所以也没当回事,反正对方肯定还要来。

    这一天,他刚给陕西都作院批了十八万贯钱,就有佐官入办公堂来禀报道:“大王,辽使萧朵鲁不到。”

    “嗯?怎么事实也不招呼一声?人到哪儿了?”徐卫一边取出大印,使劲按在公文上,一边问道。

    “就在外头。”佐官回答道。

    “那请他到huā厅用茶,我随后就到。”徐卫随口道。语毕,便让人公文下发。又把几份要紧的文书看了,签字盖印,这才匆匆赶往huā厅。

    厅上,亮出光秃秃脑袋的萧朵鲁不正在吃茶,见徐卫到,赶紧扣上帽子,起身执礼道:“见过徐郡王。”

    “甭客气,坐。”徐卫几个大步坐到主位上,端起茶喝一口,立即问道“尊使此来,所为何事?”

    “就佩服大王这痛快!”萧朵鲁不笑道。“我也就开mén见山了,是这样的,此番我主发十一万骑东征,第一步就是打下河西,这一步已经作到了。接下来,我军打算东征。所以,受我父帅派遣,特来与大王协商有关事宜。”

    徐卫听罢,想了片刻,点头道:“说说你们的打算。”

    “好,我军的计划是,今年就不说了,等到明年二月开chūn。在此期间,nv真人如果有反应,另当别论。如果没有,我军就出兵。在下此来,就是想知道,南朝能否配合?”萧朵鲁不说得很直接。

    若是放在几个月前,徐卫毫不犹豫,直接没问题。但现在情况又不同,皇帝虽不至于说对自己起了戒心,但是从收回黜陟之权这事上可以看出,赵官家是在有意提醒自己。于是再三思量之后,谨慎道:“我个人没有意见,宋辽既为兄弟,你们出兵东征复国,我们也要收复失土,理当共同进退。只是,徐某也不好裁夺,这样,我向朝廷请示一下,尽快给你答复如何?”

    “不是听说……”萧朵鲁不有些惊讶。因为他知道徐卫手握大权,有事直接就决定了,事后向朝廷报备一下就是。之前,徐郡王也一直是这样作的,但此番为何……好在,萧朵鲁不也是个明白人,估计是猜到了什么,遂点头道“好,那就静候大王佳音。”

    徐卫显然对此事很感兴趣,招手道:“来,虽说现在不敢肯定,但这无妨我们事先规划。”

    “我也正有此意。”萧朵鲁不笑道。

    徐卫起身到地图架前,笑问道:“你看我这图如何?”

    萧朵鲁不上得前来,仔细查看,点头道:“jīng细,准确。”

    徐卫听罢,伸出手去道:“现在,辽军在这个位置,你们要东征复国,不可能再绕到漠北去。所以,就要从横山以北进军,进攻这里。我说得没错吧?”

    “大王是行家,又何必问?”萧朵鲁不又笑。

    “辽军如果攻这西三州,势必就会吸引金军主力。”徐卫说到这里,把手往下一拉。“此时,西军就渡过黄河,进入河中府,攻掠河东。不瞒你说,河东我谋划已久,三晋之地有多支义军听命于陕西。近来收到消息,金军在河东围剿很凶,义师有些撑不住。正好,西军过去替他们解围。如果,贵我两军能够配合好,将大有可为。”

    他这么直率,萧朵鲁不也不藏着掖着,将背在后头的手伸出来,指着地图道:“大王的构想与我方颇有些类似。我方的战略目标,就是先夺取西三州,控制通往漠北的枢纽。”

    听了这话,徐卫问道:“怎么?漠北有你们的人?”

    “不瞒大王,在辽遭逢剧变之后,一部分人跟随我主去了西域,还有的就逃到漠北。这次,我们打算号召契丹人复国,并征召méng古人助战。”萧朵鲁不这句话一出来,就把徐卫给震住了。

    “méng古人?”对于这三个字,徐卫是绝不陌生的。

    “对,大王知道méng古人?”萧朵鲁不也有些吃惊。

    “哦,听过,不太熟悉。”徐卫随口道。他怎么可能不熟悉?就是这一族,在辽金之后,崛起于北方,几代人努力,创建了一个横跨欧亚的大帝国,同时,也带来了文明史上最黑暗的一幕。现在,契丹人要征召méng古人,怎么听,都有些像大宋“联金攻辽”这种桥段。

    “méng古人有很多部族,从前虽然都臣服于辽,但互相攻伐,内luàn不断。nv真人征服他们之后,盘剥压榨很凶,méng古人多有怨言,若能征召他们,对于大辽复国,将有好处。”萧朵鲁不侃侃而谈。

    徐卫抱着膀子笑了笑:“但愿。”

    méng古崛起,那应该是很多年以后的事,到那时候,自己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搞不好坟头上草都长了一人高了。现在暂时不用cào这个心。如果契丹人能够征召他们参战,至少对nv真人来说,不是好消息。

    徐卫的请示很快送到了杭州行在。众所周知,皇帝赵谌和江西宣抚大使折彦质推动的第一次北伐,以失利告终。无论是神武前军还是神武后军,损失都不xiǎo。这表示,南方想在一两年之内再发动北伐,是很困难的事情。

    但徐卫这时候为什么还要求出兵?

    首先,距离西军上一次大规模用兵,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在此期间,西军一直在休整训练,在兵力士气上没有问题。

    当然,打仗不光是拼人,后勤补给很重要,说白了,就是烧钱烧粮。大军屁股一动,那钱就跟泄洪似的往外涌,南方虽然富饶,但经历两次防守,一次进攻之后,消耗也让杭州行在有些吃不消。

    但川陕不同,太上皇赵桓还在位时就立下规矩了。南方的钱粮,不会用去填补西部。因此,川陕两地的财政一直是独立运作的,也就是自己想办法。你能收了多少粮,征多少税,那就huā销多少。

    钱粮这两样东西,徐卫都不缺。当年收复全陕,预借四川两年财赋,当时其实结余了很多,更何况从昔日抄孟邦雄的家,所得巨万;至于粮食,陕西一直缺粮,要靠四川供给。但那是指民间,军队从来不缺,六大帅司都在营田,那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这回有契丹人配合,打河东绝对不会比收复陕西艰难。辽军在北面打,宋军在南面打,nv真人顾得了头,就顾不着尾,可以说,眼前的抗金形势,是宋金开战以来最好的时期。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担心的话,那就是党项人。徐卫其实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宋辽把西夏瓜分了,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但契丹人不同意,他也不可能单干。留下现在这么一个局面,若宋辽两军在前方打得正猛,党项人在后背捅刀子,那可就不妙了。

第六百八十四章 打回家乡

    “陛下,天水郡王徐卫有本到。” 沈择踏入皇帝的寝宫,见赵*披衣坐在塌上,这才开口禀报道。最近天子身体抱恙,其实病是小病,不过感染了风寒而已,据御医说最主要的还是长期的劳累过度。赵谌被群臣bī迫着穿上黄袍坐大位时,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郎,还很显稚嫩,几年皇帝作下来,现在的他也不过二十几岁,看起来却如同三十好几一样。

    赵谌一直觉得喉头发痒,一直想咳嗽,闻言强忍了下来,招手道:“快拿来我看。”他很想知道,在朝廷收了徐卫便宜黜涉之权后,他会有什么反应。是上本抱怨呢,还是安然接受?

    不过,他没从徐卫的本子里找出〖答〗案来。因为紫金虎上本子,根本就不是为了这件事情。而走向朝廷请示,契丹人准备东征复国,要求西军配合,不知道朝廷的意见如何?赵谌看罢,放在旁边,喘息道:“徐卫到底是个明白人。他本有处置大权,却故意向朝廷请示,这就是他对朝廷收其黜涉之权的回答。”

    “官家,这不久之前,折宣抚才败了一阵,损失不小。现在不应该再贸然举兵吧?”,沈择显然已经看过了本子。

    赵谌拉了拉肩膀上的袍子,摇头道:“不一样,川陕一直以来保持相对独立运转。折彦质之败,影响不到徐卫。”,说到此处,又问道“宰相们有什么意见么?”

    “送本子来的时候,中书的人没说什么,只是请圣上裁决。”,沈择答道。

    赵谌一笑:“徐良也加小心了,这两兄弟倒也有意思。”,“那徐卫的请示……”沈择问道。

    赵谌仰着头,想了好一阵,点头道:“你执笔批复。”等沈择准备好之后,他补充道“可行望审时度势,量力而为。”

    沈择写好之后,看了几眼,提醒道:“官家,是否需要言明止于何种程度?”

    “什么?”,赵谌似乎没听太明白。

    “小奴的意思是说,是不是要限定西军打到哪里为止?以免前线将帅不好拿捏这个,审时度势,量力而为,?”,沈择解释说。

    赵谌这时候感觉有些冷,便召来内侍侍奉他躺下,拥了锦被,思量片刻之后:“还是不要,这前线打仗,朕不中制。”

    建武九年十一月,凤翔府。

    在收到朝廷的批复以后,徐卫召集秦凤永兴两个经略司,以及两兴安抚司的主要将领到凤翔府召开军事会议。秦凤帅司的张宪、杨再兴、李成卫;永兴帅司的杨彦、吴磷、李成;两兴安抚司的王彦、徐胜悉数出席。

    这里是凤翔兵马都总管直辖的军营,驻扎着秦凤军的jīng锐:选锋军一部,以及游奕军和突火骑。虽然已经是冬月,天气寒冷,但秦凤帅司的将士们还是穿着单衣在校场上卖力cào练。他们当中很多都是河东子弟,近来军中盛传,大王要带领他们打回河东去。所以上下热情高涨,盼望着传言成为现实。

    而这两天,这个传言越发地真了。因为将士们发现不光秦凤帅司的张经略杨都统来到了凤翔,连永兴帅司的杨大帅吴副帅和李都统也到了。两大帅司的长官云集在此,莫非就是为了河东?

    徐卫穿着紫sè常服披一件大氅,纵着汗血宝马在寒风中奔驰。他的身后,跟着宣抚处置司的参谋军事马扩,以及两兴安抚使王彦和副使徐胜,在大队卫兵的保护下,直奔军营而来。

    那把守营mén的官兵最先发现,顿时欣喜的呼喊声在军营里回dàng:“看呐!大王来了!”将士们奔走呼告,一时之间军营里人如cháo涌,都投营mén而来。那校场上正原地歇息的士卒们蜂拥而起,呼喊着冲了出去。

    徐卫早望见这情势,没到营mén就勒住战马,缓行而前。将士们如洪水般涌出来,军官们挤上前去,七嘴八舌地喊道:“大王!近来可好?弟兄们甚是想念呐!”

    徐卫举着马鞭向将士们致意,可人越聚越多,将他和随行人员以及卫队围得水泄不通,无数双手伸到他面前,无双张热悄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徐卫面带笑容,俯下身去,一一拉着他的军官们,从那一双双粗壮有力的大手中,他感觉到了力量。

    “大王,弟兄们想你啊!都盼着大王带领我们打回家乡去!”,一今年逾五旬的老兵拉着徐卫的手,竟掉下泪来。自从徐卫到兴元府以后,他就很少出现在秦凤地界了,这些他一手带出来的弟兄如今看到他,如何不激动?

    徐卫没有说话,只是尽可能多地去握那一双双长满老茧的手。当然,敢围到他面前的,都是秦凤军中的军官,追随他东征西伐多年的老兄弟。普通士卒虽然也激动不已,却是万万不敢奢望的。

    张宪、杨彦、吴磷等人率领一众军官拼命挤进来,安抚众军道:“弟兄们!大王至此是有要事,且先让开道!”,军令如山,可不是开玩笑的。很快,将士们便闪开一条道来,以供徐卫等人经过。紫金虎见将士们热情很高,心中一动,对张宪道:“宗本,你马上集结部队到校场。”

    这处军营里,有马步军将近七千人,张宪得令后,并不问原因,马上传达。

    秦凤军的训练有素很快就表现出来,七千人一旦得令,都在各自统兵官的带领下往校场集结。以营为单位,迅速列队。

    等到徐卫下马,脱去大氅,稍坐片刻之后,率领三司将帅登上校阅台时,下面七千将士已经排得整整齐齐。

    三司将帅立在他身后,紫金虎一人上前,话没说,便先抱拳四周。将士们难掩心中情绪,欢声雷动!

    但当他双手一按,以七千之众,顿时鸦雀无声!

    “弟兄们!”,徐卫的声音铿锵有力。“自打收复全陕以后,你们厉兵秣马养jīng蓄锐!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驱逐北夷!还我河山!”,有军官带头喊道。

    顿时,七千将士同声发喊,驱逐北夷,还我河山! 声震屋瓦,直入云霄!

    “对!驱逐北夷!还我河山!你们,都是追随我多年的弟兄!你们之中,有河北人,有河东人,有陕西人,有河南人!而这些土地,除陕西之外,都还在北夷手里!我们厉兵秣马,养jīng蓄锐,就是等待时变!方才,我入营时,你们中有人向我陈情,说是盼望打回家乡去!是也不是?”

    “是!是!是!”将士们虎吼。

    “那我就告诉你们!这个时机快到了!nv真人在陕西失利,他们知道在我英勇西军将士面前,他们绝计讨不到半点便宜!所以,nv真狄夷将进攻重点转到了襄汉地区!可是”在神武前军和神武后军两支兄弟部队的顽强抗击下,金军两次铩羽而归!现在,金军的力量正所谓强弩之末!而我们,又得到了契丹人的响应,届时,辽军将会和西军一道,发起东征!所以!军中河东的弟兄们!你们回家的日子快到了!”

    此话一出,全场沸腾!士卒们背井离乡多年”家人是否还在?祖坟是否完好?这是他们最牵挂的事,多少年来,他们只能在梦里见到的景象,很快就将成为现实!

    在营房里,将帅们还在为刚才徐卫的话而激动,尤其是河东籍的将领们。比如王彦,此时仍旧激动不已”连声道:“娘的!娘的!盼了好多年!终于要打回老家去了!大王,你说怎么打!”

    徐卫坐了下来”笑道:“子才,士卒激动可以理解”你一路守臣可以沉住气。”

    同袍皆笑,王彦这才收拾住,众将坐了下来。徐卫晃眼一看,都到齐了,遂道:“此番,召你们三司弟兄来,就是商量进军河东。此前,契丹人派出使看来问,他们打算开chūn之后东征,问西军能否配合,我向朝廷请示,已经得到批准。”

    “好!太好了!”

    “大王,如何只召三司?这次出兵,以我们三司为主?”秦凤经略安抚副使兼兵马都总管张宪问道。

    “嗯,正是这个意思。我不能把西军都拉出去,第一是没有必要,第二是消耗太大,第三………徐卫解释道。

    “第三,是要防着党项人,和,契丹人。”马扩接过话头。这话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因为政治上虽然结成同盟,但从军事角度出发,一支强大的军队在卧塌之侧,这始终是个潜在的威胁。

    “所以,此次进兵河东,就以秦凤、永兴、两兴三司部认为主。适当配上一些番兵和弓箭手。预计总兵力六万左右,基本之战略目的,在于渡过黄河,夺取河中府、平阳府、绛州、慈州、隔州等地区,在河东打出一块缓冲地带,也给河东义军开辟一块根据地。当然,这是底限,到时看战局发展,再作更改。”

    说完了战略目的之后,徐卫又问道:“基于这个目标,诸位有何看法?”

    杨彦是永兴帅,最靠近河东,所以并先发言:“大王,诸位弟兄,据查,现在坐镇河东的金军将领是我们的老对手,韩常。”

    “不是马五么?”张宪问道。

    “不是,马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我军收复全陕以后不久,他就被调离了。现在韩常作河东安抚使兼诸路兵马都总管。韩常以擅守而著称,所以他在河中府善加经营。除了浮桥壁垒之外,更布置了重兵。如果想要正面攻过去,可能有些难度。”杨彦汇报道。

    “你是说,如果我们想从浮桥过黄河不现实?”王彦问道。

    “正是,不止如此,就算我们从风陵渡坐船过河,成功的机会也不大。韩常已经把河中府打造成了铁墙铁壁。嗯要过河,得费些手段。”杨彦道。

    王彦在地图上一指:“那就从陕州渡黄河,前后夹击,夺取河中府。”

    “不行,如果从陕州北渡,那就隔着中条山,韩常以守出名,他也会想到这一点。”杨彦摇头道。

    徐卫遍视众将,见永兴经略副使吴磷一直没发言,遂问道:“唐卿有何高见?”

    吴磷大概没想到大王突然点他的名,一怔之后,起身道:“大王,卑职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的……,…”

    “有就说,这是会商,无论对错好坏,都说出来,大家讨论。”徐卫点头道。

    “卑职认为,强攻黄河就算成功,恐怕伤亡也大。不如兵分两路,一路正面佯攻,吸引韩常的注意,一路出潼关,经陕州,入河南。迂回到郊山一带,从河清河阳渡河,然后溯沁水而北上,进攻泽州平阳一带。这一路一旦成功,那么河中府之敌就后院起火,纵使不逃,也会军心大luàn。”吴磷说罢,打量着众人的反应。

    王彦早年一直追随徐卫征战,听了吴磷这个意见之后,咧着嘴道:“从河清河阳渡河?这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杨彦马上接过话头:“当年,老太尉率领大军拒粘罕,金军就是从河阳渡过黄河,劫掠河南府。”他所说的老太尉,便是指徐卫的老子,徐彰。

    “这倒也是个办法,但是我军总兵力只预计六万,一分兵,则更少。万一,“”,王彦有些担忧。

    “你莫非忘了此番我们并非孤师作战?”徐卫笑问道。

    “辽军会从横山以北向东进攻,其主攻方向,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前辽的东胜州、云内州、丰州,这西三州。这一地区毗邻燕六十州,足以威胁到nv真人中枢。因此可以预见,金军必然将主力放在对付辽军身上。这就大大减轻了我军的负担。”

    “但是大王也不要忘了,西军动手在先,我们首先就吸引了金军的注意。”王彦提醒道。

    “这个我晓得,但你还忘了一桩。”徐卫笑容仍旧。

    王彦皱着眉头想了许久,突然一拍桌子道:“走了!还有河东义军!大军出动以前,先让义军搅luàn河东!我军便可混水摸鱼!”!~!

第六百八十五章 势如破竹

    第六百八十五章    势如破竹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yù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chūn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被后世尊称为“诗圣”的杜子美,安史之luàn时避祸于四川。当他听闻唐军收复了河北河南的消息以后,即兴写下了这首流传甚广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不过,要是他生活在宋代,此时恐怕就得准备写《闻官军收河东》。

    从建武九年冬月开始,徐卫就着手准备东征。他命秦凤、永兴、两兴三司各自拿出存粮,又从四川征调了一部分,双从四川都转运使赵开,陕西转运使刘子羽手里nòng出一笔钱,再加上宣抚处置司的储备,解决了钱粮问题,都往同州发运。

    因为这回出动三司兵马,所以他不得不亲自带队。大军出征之前,最紧要的,莫过于安排好家里。他为川陕最高长官,他一旦出行,按制度,就该宣抚判官主持宣抚处置司的日常事务。可万俟卨当家,他能放心么?

    于是,这次出征,他决定马扩和张庆都留守。如此,一个参谋军事,一个主管机宜,应该能在宣抚处置司里牵制着万俟卨。其实,徐卫一直很想拉拢张浚。其实说起来,张浚并没有什么过人的才能,但此人胜在中正,不偏不倚。尽管作为中央派员,而且是文臣,他对徐卫应该有些本能的东西。

    但共事这么久,徐卫发现,此人行事,但凡于大局有利的,他都能支持,而且还能变通。不会像万俟卨那样,为掣肘为掣肘,为反对而反对。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跟徐卫一直若即若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安排好内务以后,徐卫就派人前往河西,给辽军主帅萧斡里剌打招呼,言西军已经准备就绪,预计二月下旬发动进攻,让辽军相机而动。同时也提醒萧斡里剌,防着党项人一手。从宋辽bī迫西夏割地到现在,这么久的时间,nv真人没有任何反应,这十分反常,一定要小心。

    萧斡里剌收到消息后大喜过望,对于徐卫的忠告,他也听进去了。遂决定,此番东征,由自己亲自率领都部署耶律燕山,都监耶律铁哥出征,留兵马副都元帅萧查剌阿不坐镇河西,以防有变。并回复徐卫称,如果西军果于二月下旬发动进攻,那么辽军就将在三月上旬出发。以此,扰luàn金军视听,干扰其部署。

    宋辽两军磨刀霍霍,准备着复仇雪耻。而此时,nv真人在干什么?

    在西夏被迫割地求和,脱离大金国之后,nv真人渡过了他们立国以来最忐忑的一段时期。正是因为大金无力救援党项,才导致了宋、辽、夏三方结盟。这对大金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再没有眼力的人也不难察觉,接下来,宋辽双方恐怕就要开始反攻了!

    兀术自然深明这一点,在决定不援党项之后,他就开始jīng心布置防务。他判断,契丹人得了河西,那么就不会再从漠北过来,最有可能的进兵路线,就是从横山以北,借道夏境,从旁斜攻燕云。而徐卫,则有两个可能。第一,是出虎牢关,攻略中原,以期建立收复故都东京的大功;第二,则是渡过黄河,进兵河东,配合契丹人。这两种情况的可能xìng都比较大,但兀术以自己对宋廷,对徐卫的了解,认为徐虎儿最最可能的,怕还是进兵中原。因为相较于河东这三晋之地,中原意义更重大一些。

    于是,兀术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原来布置在西线,防备耶律大石的部队调入燕云,与常驻燕云的金军jīng锐一道,分区驻防,重点则放在西三州。紧接着,他命令留守东京城的乌延蒲卢浑,加紧防备。

    第三件事情,兀术考虑到,虽然徐虎儿最有可能进兵中原,但也不能不防河东。于是,下令给河东安抚使韩常。

    腊月初七,同州,蒲津渡。

    自从前些年“礼送”金军出境以后,西军和金军就隔着蒲津大浮桥对峙。这座大浮桥,是唐代兴建。当时,为了架设这座浮桥,唐王朝可谓倾举国之力,这绝不是危言耸听。蒲津浮桥开建之前,计划两岸各用四头,共计八头铁牛作为固定地锚。光是这铁牛,每头就达八万斤重!连同牵牛的铁人,固然船只的铁柱,串联船只的铁链,以及铁山绞盘等物,修建蒲津浮桥所用的铁,就占当时全国生铁产量的八成!

    可以说,蒲津浮桥,就是唐代的“三峡工程”!

    从浮桥建成,一直到现在,四百多年过去了。河东陕西的人民,靠着这座大浮桥往来,在人们的印象中,它几乎已经不算是一座建筑物,而是与山川一般不朽。然而,世事无常……

    傍晚时分,天sè已经暗下来,长长的浮桥静悄悄地飞架在黄河之上。在河西岸的壁垒之上,西军官兵们仍旧和往常一样,来回巡弋,偶尔抬头看向对岸,也是下意识的动作。因为此处已经许久不闻金戈之声了。

    “哎,桥上是不同有人?”有巡逻的士卒突然停下了脚步。

    “哪儿呢?没看着。”同伴们也停了下来,带队的队将闻声眺望过去,但黑洒灯瞎火的哪有什么人?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们还是留在原地仔细看了好一阵,确认没有异常情况之后,才继续巡弋。

    又过一阵,天sè越发暗了,这腊月间,天一黑就伸手不见五指。当刚才那支巡逻队伍完成巡防,打算换班时,那士兵又叫起来:“不对!桥上就是有人!”

    “不是,兄弟,你夜光眼呐?先前你就说看到人,这会儿更暗了,你怎么看的?”同伴讥笑道。

    “我这眼睛晚上真能看见一些,桥上真有动静!”士兵坚持道。

    “行了!别luàn说!回去!”队将喝了一声,带着弟兄下了关城。另外一支队伍马上上来接替巡逻。

    这一队下城以后,还没来得及走远,城上突然叫了起来:“桥上有人!桥上有人!”随后,尖锐的号角声大作!

    那队将骇了一跳!怎地?那厮还真能晚间视物?没空多想,又带着原班人马冲上城去!一把拉过那士兵,喝道:“再看!”

    士卒瞪大眼睛远眺,厉声道:“有人在桥上堆放东西!”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值夜的军官冲了上来,大声问道。

    “长官!桥上有动静!”官兵们七嘴八舌地喊道。

    “什么动静?什么动静?”军官连声问道。

    “桥上有人堆放东西!都堆到二十几丈外了!”那士兵大声回答道。

    “二十几丈?二十几丈外你都能看到?这,这天都黑了!”军官有些不信。

    队将慌忙解释:“统领官人,这厮真能晚间视物,方才就是他首先发现了异常!”

    那统领一听,不再犹豫,断然下令道:“部队上城!点火!准备迎敌!”军令一下,本已经准备休息的守卒们cào了器械就往关城上抢。可一直到所有人员就位,仍旧不见敌军进攻。但是,无论官兵,谁也不敢大意,这座蒲津浮桥是联通河东与陕西的要道,金军一旦攻进来,可就进入关中平原了!

    可左等右等,等得一些人困意都上来了,却还是不见有任何敌军进攻的迹象。那统领狐疑起来,正考虑着是不是派一队人马上桥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立马就出事了。首先,是那个夜间能视物的士兵发现从东岸腾起一片星星点点的火光。

    紧接着,不少士卒开始喊“火!火!”当大桥上窜起一片火光时,所有人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金军在烧桥!他们要烧掉这座浮桥!

    建武九年腊月初七,河中府金军趁夜火烧蒲津浮桥。这是韩常承兀术之命,下令河中府守军干的好事。大唐倾举国之力建造,四百多年来沟通河东陕西,代表着力量与智慧的蒲津大浮桥就这么被一把火给烧毁。nv真人肯定不知道,当初为了修建这座浮桥,大唐动用了多少人力和财力,他们肯定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修成这座浮桥而贡献了力量和智慧,他们更不会知道,这其实代表着人类对大自然的开拓进取。所以,一把大火,烧了个稀烂。

    金军企图借烧毁浮桥,来阻挡西军渡过黄河,进兵河东。消息被火速报给杨彦,杨大闻讯震惊,又立即报到兴元。徐卫知情后,也深感意外,金军几时自认沦落到要靠烧桥来阻挡西军的步伐了?

    但老实说,蒲津浮桥一毁,确实给西军造成了困难。这么一搞,西军想要渡过黄河,几乎就只能靠坐船了。这还没开打,金军就先给了一个下马威。有人问,金军烧了浮桥,我们的作战计划是否要更改?徐卫牙一咬,不改,一切照旧!

    为了提前给东征作准备,也为了报复nv真人烧毁蒲津大浮桥,徐卫派人秘密潜入河东地界。号令各路义军,从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前,在河东境内四处出击,不求其他,但求给金军制造麻烦!

    河东的义军当初大小数十支,其中两支最著名。一支就是从前帮助徐卫参与平阳保卫战的邵家兄弟;另一支,就是平阳城陷落之后,逃出去的没角牛杨进部下拉拢人马起事。这几年,nv真人在河东围剿得很凶,许多力量弱小的义军,不是被歼灭,就是投降。其中邵家兄弟的残部损失最大,已经许久听不到消息,要么是被灭了,要么就是藏在深山里了。而从虎儿军残部发展起来的这一支也在苦苦支撑,多次给徐卫发来消息“河东义师数十万,皆打徐字旗号,愿公早渡。”

    现在,他们终于盼来了。因此,当徐卫的使者一到,传达命令以后。义军将士无不感jī涕零,遂于腊月到正月之间,多次发动攻势。袭击州县,侵扰金军。最初,金军以为这是luàn贼们在抢夺过年货,没太在意。但随后发生的一件事情,让他们坐不住了。一位从燕京下派到河东来,担任隆德府知府的金官,走在半道上,被义军截杀,满mén遇害。算起来,这位没到任就归西的知府,还算个远房宗室。所以影响极坏!不等燕京下令,韩常就组织兵力狠命围剿,发誓要将这伙luàn民杀尽!

    河东开始动luàn,而与此同时,西军已经在开始往同州集结。二月中旬,秦凤经略安抚司,永兴经略安抚司,两兴安抚司三路正军,再加上番兵,弓箭手,总计六万三千马步军集结于同州。

    徐卫召开了隆重的誓师大会,河东籍的两兴安抚使王彦,在全军面前慷慨陈词,号召将士们无惧牺牲,打回河东老家去了!全军上下,由是士气高涨,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作鸟人,飞过黄河去!

    随后,徐卫经过慎重考虑,以永兴经略安抚副使吴璘,率领一万八千人出潼关,经陕州,入河南府,执行原定的计划。而他自己,则指挥剩下的部队,准备“强渡”黄河。

    与事前预料的一般无二,金军在河中府设下重兵,西军几次组织舟师从蒲津关和风陵渡两处强渡,都被打了回来。从此以后,徐卫开始“消极”,时常隔两三天才组织一次试探xìng的进攻。

    而另一头的吴璘,进展就顺利得多了。他率领一万八千兵马,其中永兴帅司的部队有梁兴司有数千人,他自己亲掌的部队四千多,以及徐卫调给的番兵和弓箭手数千。出潼关,经陕州,入河南府,一路通行无阻。

    到了洛阳时,守将杨从义还特地赶至军中慰问,以壮声威。吴璘所部很快赶到北邙山下,经过仔细侦察,确认对岸没有金军驻守,遂选在河清县和河阳县之间渡河。杨从义给予了大力支持,数日之内,征集数百艘大小船只,使得吴璘所部一天就渡过黄河。

    过了黄河以后,第一个目标,就是怀州。怀州地小,所驻的金军也极为有限。当吴璘部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怀州城下时,怀州知州早就吓破了胆,没怎么费事就攻破城池。所谓兵贵神速,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拿下怀州以后,吴璘并不丝毫停留,马上挥师北上,溯着沁水往上打。

    三月上旬,兵临泽州阳城县,县中有金军千余,见宋军突至,紧闭城mén坚守。吴璘劝降不成,下令强攻。打了一日,城池不下,吴璘命部将梁兴亲自带队,限期破城。将士们齐心协力,攻破城池,投降金军全部被杀。

    拿下阳城县以后,吴璘没有马上北击,因为隔着沁水,就是泽州州治所在的晋城县。阳城县丢失,泽州金军必来相攻。他遂令部队于沁水西岸扎营,果不其然,第三日,泽州州城里的金军就出现在沁水东岸。

    吴璘本以为要打一仗,谁知道,第四日清晨一看,对岸的金军全没影了。

    “这却是咄咄怪事,怎地一夜之间,跑了个干净?”沁水西岸,全身戎装的吴璘捋须道。

    “想是畏惧我军,逃遁了。”梁兴在旁答道。

    吴璘摇了摇头,不至于,金军还没有脓包到那个地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否则,不至于如此!

    “罢了,既然敌军自遁,传令部队收拾器械,准备北上!”吴璘朗声道。说罢,刚转过身,便听士卒发喊,说是西岸有兵马出现。

    他猛然转身看去,果见西岸一片人cháo涌来,其中还间杂着旌旗。等一阵,两军隔河对峙,吴璘部的将士们赫然发现,对方打的居然是徐字旗!当时,将士们还没有在这个“徐”字上多想,直到对方派出人隔河喊话。

    “对岸是哪家的部队!”

    堂堂之师,自然不用藏头lù尾,马上就有军官喊道:“我们是陕西部队!你等是何来路!想来送死?”

    “可是徐招讨的部队?”对方大声问道。

    “徐招讨?哈哈!尔等这是哪年的黄历!如今我们大王早已晋封郡王,不作招讨了!”军官大笑。

    那人立即打马回去,不一阵,只听东岸一片欢腾!那些士卒都欢声雷动,场面热闹!这却把西岸的西军闹了个一头雾水,怎么回事?吴璘见状,猜测着这莫非是河东义军?

    果然,立马就有人隔河相呼:“长官!我等是义师!原是平阳城杨进旧部!”

    吴璘一听,大喜过望,亲自发声呼道:“既是杨进旧部,便是我等袍泽兄弟,可速速过河来!”

    对方应下,表示马上过河会师。吴璘转身往营区走去,扔下一句话:“小心戒备,恐防有诈!”梁兴会意,密令部队弓箭不得松弦。

    不一阵,对方开始渡河。不过这支部队虽然号称义军,但他们似乎看出来西军有防备之意,所以过河之时尤其小心,不亮兵刃,不执弓箭,为的就是不让西军多心。

    他们这支部队约有三四千人,还是用了好大一阵方才全数渡完。几个为首的找到梁兴,询问统军将领姓名,得知是吴璘以后,都笑道,原来是吴都统之弟。因为吴玠生前,曾经担任过徐卫的都统制,所以这些遗留河东的孤军,仍旧以都统相称。

第六百八十六章 望风而逃

    第六百八十六章    望风而逃

    几名义军首领,在梁兴引领下进入吴璘的牙帐。这些人基本上都能保持一套完整的披拔挂,另外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脖子上都缠着红巾。吴唐卿一见,就知道这些人应该是河东义军中的一支,红巾军。据说,河东义师中实力最强的有两支,一支是活动在河东南部的红巾军,另一支就是活动在太行山一带的邵家兵。

    进入牙帐后,这些义军首领们见吴璘的大帐里武士林立,威严肃穆,因此不敢小视,纷纷俯首。梁兴介绍道:“这位便是永兴经略安抚副使,吴经略。”

    “卑职见过经略相公!”几名义军首领执礼甚恭。

    吴璘此时已经解除对他们的戒备,因此道:“罢,坐吧。”

    几名义军首领坐下,自我介绍姓名职务,其中有两个为首的,一个叫郑普,一个叫黄守。吴璘听会了们名号耳熟,问道:“你二人举义之前,是作甚勾当?”

    郑黄二将对视一眼,都露出悲戚的神sè。那黄守四十多岁,极壮实,抱拳道:“吴经略容禀,我与郑普昔日都是陕华经略司军官。当年,招讨相公回师关中以后,我二人随杨进杨守御坐镇平阳。我为都头,郑普为指挥使。”

    听他们一提,吴璘恍然大悟,疾声道:“可是平阳城破时,脱逃出来,揭竿举义的?你们后来还到过陕西,受到大王接见?”

    “正是,昔年我等入陕西见招讨相公,禀报了杨守御殉难之经过。招讨相公命令我等回来河东,好生经营,以待大军东征。没曾想,这一等便是数年之久……”郑普说着,眼眶已经红了。

    红巾军,就是当年金军攻破平阳府时,从城里逃出生天的虎儿军军官一手组建的。他们一直打着“徐”字旗,以紫金虎旧部自居,在河东声势很大,跟邵家兄弟的义军南北呼应,很让nv真人头疼。但近两年,nv真人围剿得很凶,红巾军被迫分散,伤亡惨重。从最盛时的七八万人,锐减到现在的三万余。两月前,徐卫的使者入河东,联络各路义军,命令他们四出袭扰金贼,为大军东征作准备。河东义军由是振奋!此番,郑普黄守恰巧yù图泽州,正好碰上了吴璘。

    当郑普将这桩桩件件叙述时,吴璘也不禁感叹道:“你们不容易啊。”西军在陕西呆着,饿了有公粮吃,冷了有衣袄穿,每月还按时领军饷,各sèjīng良器械让人眼花缭luàn……而义军在河东,一切都得靠自己,还时时处在nv真人的追杀之下,他们顽强地挺过了这么多年,实在不易。

    “幸而,我们这些弟兄终于挺到招讨相公再入河东!”黄守的这句话大概代表了义军的心声。“此役,愿作大军先锋,为光复河东,尽绵薄之力!”

    而这,正是吴璘所需要的。他立马问道:“你们久在河东,可知北夷虚实?”

    “回禀经略相公,太原一带有金军重兵防守,各路义军从来没有能接近此地的。另外就是河中府、解州、绛州也有jīng锐金军驻防。据说,韩常最近也到了河中府。”郑普道。

    吴璘来了jīng神:“哦?韩常也在河中府?”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要占领泽州几乎没有问题。泽州一下,就威胁到河中府金军的后路,其必luàn无疑。如果此时,他率军往西,去进攻河中府金军的后背,当然能收到一定的成效。但相比起来,不如直接往北,进攻平阳府。因为这个地方,是河中府金军北撤,以及太原金军南下的必经之路!只要他堵在这里,一来可以断绝韩常北逃之路,二来也可阻挡太原之敌南下增援!实是一举两得!

    吴璘倒也果断,一念至此,立即道:“此番破贼必矣!”

    河中府,府城所在,河东县。

    郑普说得没错,韩常确实人在河中府。在接到兀术的命令,烧毁蒲津大浮桥时,他就来到了河中府,亲自监督此事。烧毁浮桥之后,本yù回太原,但恰在此时,西军发动了进攻!此时,他才察觉到,都元帅的判断有误!徐虎儿的目标,不是中原,而是河东!

    震惊之余,他一面布置防守,一面火速召太原金军南下驰援,并向燕京报急!不过,他也知道,燕京要作出反应,尚需时日,而河东北部的金军大多都还在剿匪的征战中,要集结起来南下驰援,恐怕也得要一段相对较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之内,必须确保西军无法渡过黄河!为此,他决定留下来!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西军只有最开始几次进攻算得上猛烈,从此以后,几乎跟摆家家酒一般,隔三差五的派支船只,压根就不像是真想强渡。此时,他不禁疑惑,难道徐卫是想声东击西,他真正的目的,仍旧是中原?

    然韩常以擅攻守城池而闻名,擅攻者,必具胆气,擅守者,必然稳重。韩常虽然摸不准徐卫的真实意图,但他认为,以河中府的兵力和布置,西军纵使有百万之众,也休想强渡过来。这一点自己知道,徐卫也应该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碰钉子?尽管徐卫从前打仗的风格,从来都是迎难而上,最不怕的就是踢铁板,但也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吧?

    韩常推己及人,隐约感觉到,徐卫一定还有别的企图。他真实的目的,恐怕不是正面突破河防。虽然没猜透,但韩常还是以军人的敏锐作出了相应的布置。那就是命令驻扎在解州和绛州的金军小心防备。因为解州绛州两处位于河中府后方,只要这两处不动摇,就算战局不利,河中府金军仍旧可以安然退往太原。另一方面,太原的部队也可以顺利进入河中。

    在河中府城里,随处可见挎刀执枪的士卒往来巡弋,街市上少有行人,显示出这座城市处在高压之下。而距离城池不远的黄河东岸,金军将士更是严防死守,莫说是西军,就算是只鸟也休想飞过来!

    韩常立在关墙上,他的面前,是那座前不久刚被烧毁的蒲津大浮桥遗迹。木板木船已经全部化为灰烬,随着奔腾的黄河东流。只阁下被烤得漆黑的铁柱和铁链,孤零零地横在大河之上。泛黄的河水就在下面汹涌而过,令人胆寒!

    “宋军上一次发动进攻是几时?”韩常捉刀问道。

    “回安抚,是前天上午。”部将回答道。

    前天上午?也就是说,宋军已经两天多没有动静了。这会像是要强渡黄河的样子么?韩常越发怀疑了。

    “你继续坚守壁垒,不光此处,风陵渡也要严加防范!”韩常抛下这句话,便匆匆下得城去。

    跨上了马以后,随从问道:“回城?”

    “不,去解州!”韩常沉声道。

    解州,为武圣关二爷之故乡,即后世山西运城市治下。徐卫当年作定戎知军,解州曾归其管辖,他还在此经营炭井,挖取石炭。金人据有河东之地后,也从此地取炭,无论民用代薪,军用冶铁,都甚为便利,号为“黑金”。

    韩常马不停蹄赶到解州,视察防务,却是一切如常,并不见任何异样。他还不放心,又赶往绛州。绛州是唐代名将薛仁贵的家乡,徐卫昔年也曾经率领虎儿军在这里跟金军干过一仗。

    “韩安抚,再往前十余里,便是绛州城了。”随行军官提醒道。

    韩常并不答话,他心里始终有一丝不安,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只顾催马快行,十几里路,眨眼便至,远远望见绛州城,似乎没有什么不妥。韩常悬着的一颗心,方告放下。遂率卫队,直投城中而去。

    可当他们一行人靠近城池时,韩常脸sè一变!就算绛州没有战事,但河中府已经打起来了,绛州也应该严加守备才是!何以城上不见半个兵卒?心知出了事,他一骑当先,纵马冲入城中!

    此时的绛州城里,却是热闹非凡,街上民众云集,都在激烈地议论着什么。他们看到有军队冲入城中,顿时一片sāo动!伴随着嘈杂的惊叫声,百姓纷纷往街边闪避!韩常和卫队在人群中呼啸而过,直投衙mén而去!

    他们一过,百姓又重新聚集起来,有人惊疑道:“这是哪家的部队?”

    “废话!披发左祍,这是夷兵!怪事啊,这真叫人看不懂!”

    “不妙,大家赶紧回家去!不知道怎么变天呢!”百姓们议论一阵,很快就散去大半。

    却说韩常冲到绛州衙mén,同时也是本地驻军的指挥部,只见衙mén口一个守卫也没有,大mén完全dòng开。他飞身下马,呛一声拔出弯刀,蹭蹭往衙mén里窜。入正堂,鬼影也没一个,再转后堂,大声呼喊,仍旧是一片寂静!

    “坏了!”心中暗叫一声,他飞快返回正堂。几名卫队的军官正立在堂中,茫然不知所措。这大白天的,人都去哪儿了?

    “快!去城里查!绛州的官员和驻去都哪里去了!”韩常大吼起来。

    几名军官一怔,随后几乎不约而同地转身朝外抢去。韩常还刀入鞘,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眼漫无目的地在地上打量,思索着这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说绛州驻军遭到了进攻,那应该有战斗痕迹。

    而如今,只见城méndòng开,衙mén空dàng,但城中的百姓却仍旧云集在大街上,说明没有战斗。既然如此,人哪里去了?难道凭空消失不成?

    不一阵,一名军官回来报道:“报安抚,军营里空无一人,一片狼藉,但未见争斗迹象!”

    一个念头闪过韩常脑子里:“难道是跑了?”很快,他这个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报!报!韩安抚!据城中百姓言,在我们进城之前,城中的官员和部队,就已经匆忙撤走!据称,是往北撤了!”

    韩常愤然起身,大怒道:“没有我的命令!怎敢擅自撤退!走,追上去!”当下,率领卫队出北城,全速追赶!一路上,尚可见驻军仓促撤退所遗留的特件。韩常怒火中烧,手中马鞭几乎不停!

    一直追出几十里地,终于望见前方一支步军正队形散luàn地往北脱逃!韩常的卫队齐声发喊,那支步军见此情形,非但没停,更加快速度逃窜,甚至有人脱离队伍,往旁边窜去!

    但两条腿的人终究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很快,这支步军就被韩常的卫队包抄截停下来!韩元吉一提缰绳,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你等何故逃窜!”韩常怒喝道。

    那百十名军士都低着头不敢应声,韩常一挥马鞭:“军官!出来答话!”

    一个汉子躲躲闪闪地步出人群,对他行个礼,低声道:“卑职是本部谋克。”

    “你们为何撤离绛州?你的长官在何处!”韩常厉声问道。

    “卑职也不知缘由,只知道上面传了军令,说是立刻撤离绛州,往太原方向去。不过……”那汉谋克答道。

    “不过什么!休要吞吐!再敢支吾,取你人头!”韩常怒骂道。

    “不过,不过军中弟兄传言,说是虎儿军打过来了!”那汉谋克说话间,竟打了个冷战!

    韩常气得七窍生烟,切齿道:“本帅尚在河中府坐镇,虎儿军怎能……”语至此处,嘎然而止!本来涨得通红的一张脸,渐渐泛白,最终,竟成土sè!

    虎儿军自然不可能从河中府打过来,但……

    想到此处,他不禁从头凉到脚!以马鞭指向那谋克道:“你立刻率部回绛州城!胆敢脱逃者,死!”语毕,扬鞭催骑,往北而去!

    行不到十里地,远眺前方山坡上立着一排马军,韩常也没有多想,以为是绛州军,遂迎头上前!奔不至数十步,忽见对方冲下山坡,直杀奔过来!

    韩常大惊!一把勒住战马,疾视之!娘的,难道你们不止脱逃,还想造反不成!

    “韩安抚快去!那是宋军!”

第六百八十七章 辽军复国

    第六百八十七章    辽军复国

    韩常怀着满腔愤恨回到了绛州城。陆陆续续从北面溃逃回来的金军将士逐渐使整件诡异的事情有了清晰轮廓。原来,就在韩常离开解州,往绛州赶来时,绛州的守将风闻西军渡过黄河,攻下了泽州。此前,他们已经了解到西军大举进攻河中府,而现在泽州又被攻占,这意味着他们将腹背受敌,陷入绝境!

    于是乎,绛州守将“当机立断”,马上命令部队开拔,向北运动。上头传给将士们的命令是说,西军突袭泽州,企图切断我军后路,我们现在就要立即北上,赶在西军之前抢占平阳。这样,才能保证河中府的韩安抚有退路,也能保证太原的友军能够顺利支援。

    但绛州守将终究是为了大局着想,还是为了弃城逃跑,这事不得而知。韩常知道的是,绛州军北上不久,正好撞到西军刀口上,五千多人的部队一触即溃,现在回到绛州城的,仅仅几百人而已。

    现在,他面临的形势非常严峻。不用说,后路被切断了,这路西军的主将但凡有一丁点脑子,也会出兵抢占平阳府,那里根本没多少守军。而黄河对岸的西军,恐怕很快也会发动猛攻!

    韩常知道如果现在一luàn,那么一切都完了,徐虎儿甚至有可能一路打到太原府去!当务之急,就是稳住局面!绛州不能丢!绛州一丢,解州也会地震,进而连累到河中府!但现在绛州城里兵不满千,且都如惊弓之鸟,万一西军来攻?怎么办?他确实有胆气,决定亲自坐镇绛州,并派人往解州调兵增援。

    果然,当天下午,吴璘麾下王符部引数千人来攻绛州。却见城上竖着韩常的大旗,金军士兵立于城头,执弓在手。这让王符心里没底,吴璘派他来是因为击溃了绛州军,预想绛州城应该是一鼓可定,却没想到仍旧防备森严,且还有韩常的军旗在,他来绛州了?

    王符自思兵力不够,也不敢贸然攻城,遂扎在城北,派人火速请示吴璘。此时,吴璘已经带着大部队亲自去攻平阳府,在半途被追上,听闻韩常有可能在绛州时,他有些犹豫了。

    如果继续北上攻平阳府,就算拿下来,太原的金军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南下增援。而韩常也可以发兵北上,两面夹击。徐郡王的大军还在西岸,如果河中府不luàn,一时半会儿可能还过不来。

    这可如何是好?他召集梁兴范忠两名原伪韩降将商议,后两者都认为,虽然大王给我们的命令是抢占泽州,然后北上夺取平阳,切断太原和河中府的联系。但现在情势有变,韩常在绛州,这就说明他有所准备,如果我们继续北上,难保不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况。与其如此,不如转兵南下攻绛州,让韩常来尝尝这腹背受敌的滋味。

    这样,虽说一时阻断不了太原和河中的联系,却有可能让河中府陷入混luàn。大将带兵在外,自然该是专政,随形势变化而作出决断,不可拘泥于命令。

    吴璘有些为难,他不是吴玠。如果吴晋卿在,肯定想也不想,立刻转兵攻绛州。可吴璘素以持重著称,执行命令不打折扣。他尤其清楚,这次徐郡王派他单独引一军,并非是因为他提出这个建议,而是有心让他立功。

    在诸将苦功之下,吴璘最终还是决定,暂时放弃攻打平阳,转而进攻绛州。这下,就苦了韩常。

    三月上旬,西军吴璘部攻绛,城里兵不满千,但在韩常亲自指挥下,硬是挡住了吴璘军一天半的进攻。但巧妇终究难为无米之炊,第二天下午,绛州就被吴璘攻破了北城,韩常只率卫队从南城出逃,吴璘部将范忠引军狂追,杀韩常卫队近半。然而,追到绛州正南方向八十多里外的解州闻喜县时,突遇大股金军援兵,范忠急忙掉头回来,归告吴璘。

    吴璘闻讯也不敢大意,连夜组织兵力加固城防,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第二日韩常并没有引军来攻。原来,范忠半路碰到的,正是从解州赶来增援的金军,他们救下韩常之后,自忖无力攻取绛州,遂引军回解,别作打算。

    但受这一惊,吴璘再也不敢分兵去取平阳,紧守着绛州和泽州两处,并密切关注解州和河中府方向的金军动向,只派小股部队四出肃清县城市镇,招纳义师,相机进攻解州。

    韩常退到解州之后,召集所有谋克以上军官,郑重告诉诸将,解州和河中府是最后的底线,任何一处都不能有闪失。如果丢河中府,西军就将大举进攻河东,解州必不可保;如果丢解州,河中府也孤掌难鸣,最后逃脱不了溃败的命运。所以,务必保住这两处。

    要保住河中府容易,一条黄河阻挡住了西军,只需要少量兵力就能固守河防。但解州城小,难以抵挡猛攻,要保住解州,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攻代守。

    他认为,这突然出现在背后的西军,必然是徐卫派出的偏师,兵力不会太多。而现在,河中府解州加起来,有多少兵马?两万七千余,大部分集中在河中府。所以,从河中府chōu调一万jīng兵到解州,进攻这支突然出现的西军。

    就在韩常调兵增援解州之时,远在西北的河西四州却有了大动作。得知西军按时进兵的消息以后,萧斡里剌大喜,于三月上旬,按照契丹人的传统,杀青牛白马祭天地祖宗之后,亲自率领都部署耶律燕山,都监耶律铁哥等一大帮追随大石远征西域的勇将,发七万骑,东征复国!

    契丹大军从河西出发,沿横山之北,浩浩dàngdàng朝东进发。路过夏境时,夏主李仁孝派他的外祖父任得敬代表劳军,并预祝辽军能旗开得胜。辽军此行的进攻目标,就是昔年被他们自己称为“西三州”的东胜州、丰州、云内州。此地控制漠北通道,拿下西三州并且占稳脚,就能联络旧部,征召蒙古人前来助战!

第六百八十八章 船坚炮利

    第六百八十八章    船坚炮利

    建武九年三月,宋军吴璘部和金军解州兵大战于闻喜之北。两军兵力相当,金军略占优势,然吴唐卿一阵破敌,杀金军谋克以上军官八人,斩级三千余,金军大溃!仓皇逃往解州城!从开打到金军溃逃,不到两个时辰!

    不过老实说,吴璘有些胜之不武。因为金军布置在河东,尤其是河东南部的部队,多为汉签军,而且其中还有不少是从前“伪河东兵马元帅”李植的旧部,其战力和意志自然无法和西军,乃至真正的金军相提并论。

    经此一败,金军龟缩于解州城里,打死不肯外出一步。当吴璘引军bī近时,韩常yù派几名千夫人出城接战,但却无一人敢去。甚至还有人哀求说“玠璘皆虎帅大将,如果敢掠其锋?”

    韩常迫于无奈,杀也杀不得,bī也bī不动,只得坚守城池,被动防御,盼望着太原金军早日南下。然则太原金军日子也不好过,就在三月中旬,辽军七万骑迫近东胜州。东胜州,有黄河贯穿其境。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昔年攻入胜州后,将军民尽数迁往黄河东岸,别筑新城。因为新城位于旧城东面,所以改称“东胜州”。

    金攻灭辽国以后,将东胜州黄河以西的土地赐给了党项人。辽军入境,不费吹灰之力渡过大河,并得到在此地居住的契丹族人热烈欢迎。只两日,攻下东胜州城。然后迅速转兵北上,围攻云内州,又是两日,拿下城池。

    因为辽军动作太过神速,以至于金军来援时,契丹人已经又转兵向东,攻打丰州了。丰州,是nv真人西南招讨司所在地,若失,则大同府危。因此,金军援兵跟契丹人激战于丰州境内。

    辽末期,契丹人腐化,军队战斗力下降,在新锐的nv真人面前不堪一击。然而,耶律大石出走西域,破十余国,打下万里江山。在这过程中,打造出一支百战雄师!不论是领军的元帅萧斡里剌,还是前线总指挥“都部署”耶律燕山,乃至于都监耶律铁哥,皆是能征惯战之将。而辽军士卒,时隔二十余年后,重返故土,哪个不想拼死一战,收复旧疆?

    所谓“士气百倍”,绝非虚言。金军援兵两万余人,骁将耶律铁哥引三万骑,浴血拼杀。按说,金军是有心理优势的,因为他们灭亡了不可一世的辽帝国。但真正打起来,他们才发现,这支辽军剽悍善战,仿佛西域的水土使得他们涅槃重生一般!

    两军激战至傍晚,金军抵挡不住,向东溃败,退入丰州城。耶律铁哥紧追不放,一直追到城下乃止。随后,萧斡里剌引主力前来围城。辽军昔日跟宋军打了多年的仗,对攻守城池这一套并不陌生。很快就置办起各sè攻城器械,准备强攻城池。

    西三州被辽军掌控,引起金廷地震!正当金国朝野惊恐不安时,河东又传来消息,言西军已经渡过黄河,攻入三晋之地!

    此时,nv真人才理解了汉人那句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俗话。不过,兀术却还沉得住气,小小的失利动摇不了他。在辽军转攻丰州之时,他已经迅速调动五万jīng锐,向大同府集结。其里头,清一sè的nv真本军和渤海军。

    这几年,nv真人渤海人对南侵兴致不高。因为从前南下,总能赚得盆满钵满,不管是南朝赔款,还是自行劫掠,从来都没有空手而归的情况。然而,近几次对宋军用兵,不是战败,就是无功而返。他们最怕的,就是损兵折将,而捞不到好处。于是乎,一提起南征,无论nv真人,还是渤海人,都大摇其头。

    但此番不同!辽军攻入了西三州,拱到了燕云十六州范围内!这是大金国的核心所在!别说捞不到好处,就是赔上身家xìng命,也得跟契丹人死磕到底!因为这不是作买卖,这是在保命!

    五万虎狼之师火速增援丰州,萧斡里剌侦察到消息,遣其次子萧朴古只沙里引八千骑拒敌。于青冢击败金军先问部队数千人。nv真人占领的丰州和西军占领的麟府路丰州是两个地方,这里就是后世的内蒙古呼和浩特,青冢,也就是中国四大美nv之一的王昭君墓。

    很快,金军主力赶到,萧朴古只沙里见敌人铺天盖地而来,知其势大,遂退往丰州城。萧斡里剌,与诸将会商,认为金军来势汹汹,必须谨慎应对。遂放弃攻打丰州,往西南撤了七十多里,准备与金军在平原地带展开会战。

    三月二十日,金军五万jīng锐进抵与辽军相隔不到四十里的地方。辽军侦知其动向,不待其立足,悍将耶律铁哥就亲率八千骑直冲过来!辽军速度之快,让nv真人大吃一惊!所幸,他们的反应也不慢,迅速以战车、鹿角、拒马、铁钩等布置一道防线,挡住耶律铁哥的攻势,又派出五千骑接战。双方冲了几个回合,互有死伤,铁哥见突袭不奏效,悻悻而归。

    当日,双方都在紧张地准备着一场大会战。萧斡里剌激励将士们说,我们在西域血战数十年,为的就是积蓄力量,以图复国。

    现在,我们脚下踩的,就是故国的土地,四周出现的,就是我们的族人。只要打胜这一仗,就将迈出复国坚实的一步!愿神灵庇佑,祖宗庇佑!nv真人当然也知道此战的重要xìng,这会儿也在救他们的萨满大神保佑一举击溃辽军!

    三月二十二日,两军对阵!辽军复国雪耻的急迫心情再次表露无疑,铁哥又率数千jīng骑趁金军阵未成发动冲击。结果nv真人还是故伎重施,又以各种障碍环绕,阻挡其攻势。可能是因为金军跟宋军打了快二十年的缘故,他们的作战思想也受到了宋军的影响,凡战,必以结阵为先。

    而辽军久在西域,压根不理会这些,逮着机会就冲!萧斡里剌见铁哥被挡,又派战将引数千骑从另一侧发动攻击。金军疲于应付,大阵始终未能成形!

    就这么一直袭扰到中午,金军将士疲倦。萧斡里不抓住战机,派出一万铁骑直冲金阵!此时,nv真人从西军那里学来的战术派上了用场!神臂弓,床子弩,各sè远程利器发威!箭如雨下!

    辽军久在西域作战,不尚坚铠重甲,骑兵大多穿皮甲上阵,有的甚至不穿铠甲。因此,在金军的箭雨之下,损失颇大。萧斡里剌不为所动,第一波骑兵上去之后,又命令第二波骑兵待命!

    金军的大阵虽然未能最终成形,但居前的步军仍旧组成了相对较为严密的阵形。辽军第一波骑兵撞上去,根本无法突入阵中。今天这战场上,若换成宋金两军,一旦骑兵冲不进阵,那么接下来就是该是丧失机动xìng,等着被步军捧了。

    然而辽军却没有这样!第一波进攻无效之后,骑兵们马上分别向两端撤离!紧接着,第二波又来!金军的步卒正shè杀第一波辽骑,冷不防第二波又至!正要调整方向shè杀时,辽军骑士们已经扯开了长弓,利箭呼啸而来!

    第二排仍旧未能撞入阵中,但他们还是迅速撤离,第三波又来!

    这种战术,让nv真人直感匪夷所思!这说白了,就是不断地拿骑兵往阵上撞!这是个什么玩意?然而,到第五波骑兵来时,nv真人终于知道这种战术的厉害!辽军铁骑显然训练有素,配合得当,每当前一波骑兵刚撤离金军弓箭shè程时,后一波就到了!中间这个空隙,往往是金军损失最严重的时候!

    因为弓弩还在shè杀前一波,新来的辽军就以骑shè相压制。如此反复数次,金军阵形就开始越发地散luàn了!

    当神情肃穆在萧斡里剌在中军发出两翼包抄的命令时,就意味着总攻的发动!左右两侧,各一万骑,风驰往前!金军主将察觉到了危险,不敢再有所保留,两翼拐子马同时放出,截击来敌!

    激战一直持续到下午,金军靠前结阵的步军几乎损失殆尽!在辽骑一波接一波不要命的冲击之下,nv真人的大阵完全luàn了!辽骑突入阵中,肆意砍杀!然此时,金军仍旧没有溃败的迹象。中军迅速构筑一道障碍,阻击辽骑贯穿全阵。弓弩迅速后撤,密集shè杀!

    yīn山下,厮杀之声震天动地!怕从卫霍北击匈奴以后,再也没有发生过如此惨烈的战斗!双方动用兵力超过十万,且大部分为骑兵!徐卫如果看到这个场面,一定为之神往!

    打到傍晚时分,金军渐渐显出颓势,萧斡里剌提出佩刀,号令全军突击!苦苦撑了一天的金军再也撑不住,大阵完全散luàn,士卒在马军掩护下争相奔逃!

    此战,辽军歼灭俘虏金军一万四千多人,夺得战马数以千计!是为东征复国以来首场大胜!当夜,萧斡里剌在军帐中替众将庆功,这位追随大石西征的元老动了感情,举杯祝贺旗开得胜!契丹人,看到了复国的希望!

    次日,辽军得知,金军已经溃逃往大同府方向,遂安然收拢兵马,继续进攻丰州。按说,目睹了援兵的溃败以后,丰州守军应该胆战心惊,甚至献城投降才对。可当辽军发动猛攻时,守城金军仍旧顽强抵抗。辽军一连强攻三日,无法破城。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河中府,已经战成一锅粥。金军兵败,退守解州河中以后,就完全陷入了被动。徐卫于三月中旬正式发动强渡,大军从蒲津渡,风陵渡两处强行渡河。西军一直以攻防城池,野战争雄而著称,从来没有搞过像样的水师部队。

    而这次,徐卫听从部将的建议,造了大船数十艘,一船可载两百多人。又把威远砲装上战船,发shè震天雷,轰击东岸壁垒。

    在此之前,西军一直没有动用过火器,每次只派规模较小的船队去试探xìng地进攻。这就给金军造成一种假象,以为西军不过如此,有了黄河天险,你们休想过来。

    但震天雷的怒吼声,惊醒了他们的美梦……

    韩常在河防上花的心思不可谓不少,沿河设立栅栏,栅栏之后广立砲车,壁垒上又多置强弩硬弩,一旦宋军强渡,砲车弓弩一齐发shè!直打得河面上水柱四起!只是可惜,他们的砲车shè程比起威远砲来差得远了,强弩虽然够得着,但对高大的战船又有何用?

    在砲船的掩护下,西军乘坐较小的船只强渡!将士们用撞杆撞倒栅栏,蜂拥登岸!砲船也趁势前移,将砲弹延伸!守军在这惊天动地的攻势之下,很快就退却,不到半天,西军登上东岸的就有数千人。

    脚一沾地,将士们心里踏实了!各自拿出看家本领,到处突杀!金军见成功登岸的宋军越来越多,遂放弃河防,往城中撤退。当日,西军就分别从蒲津渡,风陵渡两处,顺利渡过黄河,围攻河中城。

    徐卫等将帅,在对岸守军刚开始溃退时就已经渡河。当夜,即派两兴安抚使王彦率部往解州方向运动,割断解州和河中府的联系。这时,他还根本不知道吴璘已经兵临解州。

    入夜,西军营寨里篝火堆堆,将士们围着火堆高歌呐喊!河东籍的官兵尤其激动,这是多少年以来,他们再次踏上黄河东岸!情感丰富的,甚至禁不住想俯下身去,亲吻这片故土!

    河东,故乡,我们回来了!

    徐卫的牙帐里,同样热闹非凡。今天这一仗着实过瘾!过瘾之处,不在于多么激烈的战斗,而是将士们在坚船利砲的掩护下,所表现出来的绝伦勇气!西军里,有几个会水的?但震天雷一炸,把士卒们的雄xìng完全迸发出来!人人争先恐后拥上船,嚎叫着向对岸冲去!

    自从那一年徐子招讨河东归来以后,西军再也没有踏上河东的土地。而这一次,西军将士用如此华丽的开场,宣告他们的归来!这不让人高兴么?

    徐卫一身戎装,头盔放在旁边,手里捧着酒碗,起身笑道:“我带兵快二十年,还从来没有哪一次出征,一开场就解酒禁的!此番算是破例了,来,众将官,请满饮此碗!贺我军旗开得胜,重返河东!”

    众将齐刷刷一片起身,虎吼道:“旗开得胜!重返河东!”喊罢,个个仰起头,一饮而尽!

    “痛快!痛快!有士卒之勇,器械之利,此番东征,必能收复失土!安抚河东父老!”杨彦歇斯底里地喊道。

    徐卫眉头微皱,笑骂道:“杨大帅这还没醉呢,就发酒疯了。”

    杨彦嘿嘿一笑,复叹道:“哎呀,大王啊,这进入河东,离河北就不远啦!记得上次到河北是什么时候么?”

    徐卫仰着头想了想,竟记不起来了。从他组建乡兵开始,大大小小的仗,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哪里记得这些?

    杨彦自己给自己倒上一碗酒,大声道:“上次到河北,还是追击斡离不残部,我们一度打到真定地界。这么一晃,多少年过去啦!河东的撮鸟们别高兴得太早,等着看吧,用不了许久,大王就会带领我们重返河北!”

    徐卫闻言大笑!回河北,他也想。旁的不说,他老爹徐彰至今未能归葬故里,中国人有落叶归根的传统,作儿nv的,总希望能尽这最后一份孝心。

    不过话说回来,打河东力所能及,河北可能就鞭长莫及了。中原不复,怎么打河北?神武前军,神武后军两支不雄起,又怎么复中原?简而言之,哪一天折宣抚发威了,估计河北就有望了。

    “哎,大王,这吴经略率部迂回也有些时日了,却不知进展如何?”张宪问道。

    “吴璘个xìng持重,用兵稳当,必不负所托。”徐卫颇有信心地说道。

    “如果是这样,那就容易了。我大军已经渡过黄河,破河中府也就是最近的事情。如果吴经略进展再顺利的话……嗯,既定战略目的就不成问题。”张宪笑道。

    徐卫将酒碗一放,啧啧连声道:“我说你等怎么回事?怎么总忘了我们还有友军?”

    这他倒是有感而发,不知怎么的,虽说经历许多波折,才与契丹人结盟。可在西军将帅们的心里,始终还是没把这事太当回事。看问题,总局限于自身。没有大局观,没有国际观嘛!

    “哦,是了!契丹人要在北面发动攻击,nv真人应该将主要jīng力放在他们身上才是!”张宪恍然道。

    “嗯,契丹人的进攻目标,是西三州,那里邻近燕云地区,nv真人铁定要重兵阻击。这样一来,我们的压力就小了许多!所以,不能光盯着既定目标,那只是最基本的底线!我要求你们,把眼光放长远一些!”徐卫洪声道。

    张宪追随徐卫多年,颇知他心事,一听这话,试探着问道:“大王所指,可是……”

    “说!但说无妨!”徐卫挥手道。

    “太原?”

第六百八十九章 摧枯拉朽

    第六百八十九章    摧枯拉朽

    三月末,在宋军炮火猛烈轰击之下,河中府守将开城投降。此时,进兵解州的王彦传回消息,他已与吴璘部会师,正猛攻解州城。但城中守军顽强抵抗,部队急需火器支援。徐卫遂命降军作为前部,往攻解州城。

    到达解州以后,徐卫得知韩常极有可能就在此城之中。他见解州城小,而西军五万余众云集城下,要攻破解州并非难事。然韩常乃金营名将,西军与金军多次战役,他都参与其中。若得生致此人,对金军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有鉴于此,徐卫下令暂缓攻城,不顾字迹潦草,亲笔修书一封,投往城中。

    先是夸赞了韩常一通,说他是金军名将,威震黄河两岸。又指出,此番西军东进,志在收复河东,今河中府、绛州、泽州、怀州皆陷,只余解州一座孤城。你韩常素来以擅长攻守城池著称,那你自忖凭解州的城防体系,能否挡得住西军一击?徐某敬佩你是沙场宿将,且你在大河东岸苦心经营,四处奔走,也已尽到职责。今若凭城顽抗,势必yù石俱焚,徐某着实不忍。今虚位以待,盼元吉兄以士卒百姓为念,开城归顺。徐某必上奏朝廷,以委重任。

    收到紫金虎的亲笔信,韩常很是吃惊。因为他虽在河东,但也收到风声,说是徐虎儿如今封了郡王,贵不可言。没想到,以天水王之尊,竟然还亲自领兵出征。所谓内行看mén道,韩常心里十分清楚现在的形势。城中的守军早已斗志全无,若不是自己勉力支撑,恐怕吴璘和王彦就已经拿下了解州。

    现在虎儿军兵临城下,一旦发动强攻,顶天了,撑两日。两日之后,唯死而已。但是要一个征战沙场几十年的老将开城投降,韩常难以接受。他对部下说,常身受国恩,又肩守土之责,今唯以死报朝廷,再无其他。于是,也不给徐卫回信,只分遣将士紧守城池。

    徐卫等了一天,不见回音,便命砲击解州西城。那震天雷何等动静?炮起火发,声传百里,城中守军皆掩耳奔走,斗志瓦解。

    部将们都苦劝韩常,军心已散,无力回天,事已至此,除了投降没有别的路了。若此时投降,还能保全xìng命,倘若被西军攻入城来,只怕难逃一死。韩常万般无奈,想打,从军官到士兵都已经瓦解了。

    遂派人出城拜见徐卫,提出两个条件。一是不得杀降;二是不得侮辱,徐卫完全接受。三月二十八日下午,韩常亲率守军近万,出城投降。徐卫也亲自出面受降,当着韩常和金军官兵的面,承诺善待,决不妄杀。韩常下拜致谢,被他搀起。

    韩常的投降,意义重大。他是宋金开战以来,投降的最高级别金军将领。其人担任河东安抚使兼诸路兵马都总管,地位等同于大宋的一方宣抚使。以如此尊崇的身份投降,对大宋来说,当然是一个巨大的胜利,而于nv真人来讲,则是沉重的打击。

    在他投降后,徐卫问河东虚实,韩常据实以告。言河东南部已无金军,只有太原周边还有部分汉签军和契丹军,以及少量的nv真本军。但此前都在剿匪,现在有可能已经集结,准备南下增援了。

    徐卫又问,西军现在该如何行动?韩常不愿发表意见,徐卫见状,也不为难他。马上命令吴璘和王彦两支部队,进攻平阳府,堵住河东南北的通道。

    吴璘王彦整军出发,过绛州,进入平阳府境内。襄陵、临汾、神山三县望风而降。老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随后,吴王二将又轻取洪dòng、岳阳、赵城三县,一时河东大震!藏匿起来的大小义军纷纷来投,不其而至者,竟有万众!

    很快,吴璘王彦两军就已经兵临平阳府城。这座城池,对于西军,尤其是虎儿军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当初那一场平阳保卫战,虎儿军将防守发挥到了极致。徐卫用王禀为都统制,全面更新城防。开创xìng地运用了“两壕三墙”的城防体系,并首次提出“以砲制砲”的战术。

    那一场平阳保卫战,得到了义军的大力支持,邵家兄弟中的邵翼亲自率领义军参战,防守羊马墙。金军以十数万之众,猛攻数月,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却无法撼动平阳分毫。最后,只能改以“锁城法”围困。后来,折家军奉命驰援平阳,与虎儿军内应外合,一举击败金军。混战中,金军名将完颜银术可被折家小将折彦野一枪搠中面mén,扯旗裹头而逃。

    徐卫突出重围之后,即与折家军合师驰援关中,获得了一场巨大的胜利,定戎大捷。他撤出平阳之时,留没角牛杨进为守御使坐镇此城。然而不幸的是,粘罕在完颜娄宿惨败之后引大军驰援,西军从此未能再踏入河东一步。

    而留守平阳的杨进部,也最终被攻破城池,全军覆没。金军进城,深恨西军之顽强,城池之坚固。非但屠尽全城军民,更一怒之下,将平阳两座羊马墙推倒,放火烧城。大火烧了几天几夜,平阳城化为一片废墟。

    当吴璘王彦两军进城时,看到的只是一片残垣断壁。城中杂草丛生,甚至还有野兽出没其间,偶尔还能看到几具枯骨,大多都肢体不全。

    面对如此情景,吴璘和王彦真不知该喜该悲。如果说,金军没有毁掉平阳要塞,而是派兵拒守,以平阳的城防体系,纵使西军神勇无比,器械锐利万分,恐怕也轻易攻不下来。而狄夷终究是狄夷,以一己之怒,毁掉这座坚城,更毁掉了自己将来阻挡西军北上的重要关口。

    吴王二将没有在平阳废墟上过多停留,马上启程,分兵奔往汾州和威胜军,汾州和威胜军一下,太原就在眼前了。然而,这一回却不再顺利。吴璘引军往汾州,必过阳凉南关。当他赶到关前时,阳凉南关上,金军已经严阵以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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