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公道在人心
第六百六十章 公道在人心
建武八年十月十二,太上皇赵佶趁皇帝赵谌至葛岭替道君作法事之机,在以黄潜善为首的大臣支持下,复辟夺位!
这天子的废立,绝非xiǎo事,讲究的是“名正言顺”。历史上,哪怕是权臣篡位,都要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说自己仁义布于海内,又比说如原来的皇帝失德。而赵桓,夺他儿的皇位,理由是什么?就是以罗汝楫“三失”为基础,炮制出了长篇大论。指责赵谌不仁不孝,不恤百姓,违背祖制,结怨金人。所以,赵谌不再适合作皇帝。
在十月十二的晚间,王宗濋就控制了杭州城里的殿前司部队,以及驻在禁中的内卫,并且封闭城mén,严禁出入。而后,赵桓在群臣“拥戴”下,于德寿宫,重披皇袍,并定下了政变的步骤。
次日一早,他离开德寿宫,前往资政殿,受“百官”朝贺,正式宣布复辟。并公开了指责赵谌的诏命,命言官罗汝楫领兵前往葛岭,迎太子回宫。当赵谌和他的一班宰执大臣回到杭州城后,赵桓集结终于松了口气,认为“政变”已经成功了。
十三日上午,赵桓连发诏命,先是罢去首相朱胜非“尚书左仆shè,同中书mén下平章事”的差遣,改提举宫观的闲职。紧接着,又罢徐良参知政事的职务,出判江宁府。这两个人事变动,不难看出,赵桓是在秋后算账。因为朱胜非是当初挑头赶他下台的大臣,而徐良又是徐绍的儿子。
王宗濋回来以后,报告了徐良脱逃的消息。诏命马上被更改,徐良贬岭南安置!光这样还不够,赵桓马上以皇帝名义下亲笔诏,遣金牌快马送往镇江府,他要在徐良见到赵点之前,先把两浙宣抚司控制住。
忙完这些,赵桓打算让儿子跟大臣们见个面,一来是证明他安然无恙,二来也想让赵谌在大臣们面前表个态,承认了这个事情。赵谌被软禁在永安宫,当内shì前来请他出去时,他一言不发,不予理会,拒绝承认此事。
赵桓见状,想到毕竟是他儿子,也不打算用强。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他始料未及。
垂供殿上,赵桓正和拥立他复位的功臣们议事。黄潜善、王宗濋、王次翁、罗汝楫等人都在。
“圣上,赵鼎该如何处置?”黄潜善问这话显然是有来由的。首相和一名副相被罢,只剩他和赵鼎两人。如果赵鼎也给撸了,那没说的,就该他执政了。
赵桓复辟成功,但看起来倒并没有欢欣鼓舞,眉头紧拧,一时不语。黄潜善见状道:“赵鼎是太子对金强硬的积极拥护者和主要谋划者,如果仍旧让他执政,恐与上意不合。”他知道,赵桓是肯定要改弦易辙,跟北方和谈的,而赵鼎却是积极抗战派的代表人物。
“暂时不动他吧。”良久,赵桓答道。这话让黄潜善不禁有些失望,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此时,旁边一名内shì道:“圣上,老奴去请太子时,太子曾有言,道君的遗体还在葛岭。”
如果不是他提醒,赵桓险些忘了这事,闻言道:“罢了,无论如何,道君的丧礼,必须马上举行。”不是他对道君皇帝有多孝顺,而是此时他必须作足架势,以显示自己有多么孝顺。
“圣上!圣上!”一名朝臣匆忙奔入垂拱殿,一脸晦气相。
在这种敏感的时机,他的神态举止使得众人暗自心惊,这是出了事?那人是中书舍人,本来是掌管起草诏命的官员,只是如今朝廷发生巨变,宰执大臣如今都被看管起来,他倒负责起中书省的事务来。
“何事?”赵桓问道。
中书舍人顾不得喘口气,疾声道:“三省、枢密院、六部、台谏、三衙、诸寺监、御营司、共计大xiǎo官员六十九人,上表自黜!”
一句话,使得殿内炸开了锅!赵桓大声喝道:“什么!”
“这是臣到先前为止,收到了的本子,想必今日之内,还有会大臣继续上本!”中书舍人苦道。
都说“文武百官”,但其实历代朝廷的中央官员并非一百人整数,有时多,有时少,眼下,杭州行在有中央官员一百一十多人。六十九人上表辞职,这是什么概念?这代表着,中央机构的完全瘫痪!
其实这在赵桓等人看来还是xiǎo事,当官是天下最容易的事情,你不当,自然有抢着来当。但问题在于,这些人为什么同时上表求去?原因很好理解,那就是对太上皇复辟的不满,以辞职的方式表示反对!
不光赵桓始料未及,就如黄潜善等辈恐怕也搞不清楚。他们这是干什么?效忠“太子”?太子在朝中还有这般威信?哎,前些时候太子绕过朝廷,直接命令军队北伐时,你们也搞了这么一出,按理说,你们也应该对太子不满才是,如今太上皇复辟,你们怎么又唱这一台戏?
如果算上被软禁的大臣,那么朝廷里,不光各部mén的主官没了,就连下面办事的也没了!只剩支持赵桓的三十几名主和派官员,他们能撑起一个朝廷么?
中央尚且如此,一旦消息公告天下,地方大员也来这么一手,事情怎么收场?赵桓脸sè铁青,他实在没想到,自己退位几年,大臣们的心,竟然都向着儿子去了!
王宗濋仗着自己是赵桓的舅舅,又有拥立之功,大模大样道:“既然他们求去,圣上不如准了他们,看这些人如何应对!”
话说完,半天没有回应,王宗濋四周望望,没趣地闭上了嘴。在场的人都清楚,如果这些官员真的同一时间辞职了,中枢必将陷入停滞!更可怕的是,中央官员群起反对,你还怎么证明你的合法xìng,正当xìng?
“卿等有何良策应付?”赵桓语气生硬地问道。
黄潜善一语道破天机:“太子不出面,此事就难以解决。”只要赵谌出来面对大臣们,承认和接受了这个事,那这些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舍此之外呢?”赵桓又问,殿下一片沉默。赵桓见状,强撑着站起身来,在内shì搀扶下,往内而去。
十月十六,镇江府。
镇江距离杭州不到六百里,但杭州城中的剧变还没有传到这个昔日的行在来。镇江因其地理位置特殊,再加上从前曾经是行朝,因此极为繁荣。此时,街市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百姓们仍和往常一样,该干啥干啥。
一辆马车飞快地驶进了南方,但到了街上,回为人群密集的缘故,不得不放慢速度。车里坐着的人不住催促,急得车夫也只好连声吆喝。车在城里行了许久,车夫问了多次的路,最终才到一处所在。
mén匾上写得分明,两浙宣抚司。到了这里,车夫心里不禁嘀咕,这道人却是奇怪得紧,你一个方外之人,到衙mén来作甚?莫非要申冤?即使如此,你也应该去找提刑官才是。
车帘掀处,一名道士跳下车来。他身上的道袍脏luàn不堪,头发散luàn,脸上也是团团污渍,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
“道长,xiǎo人可是把你平安送到了,这就得回去jiāo差。”车夫等他下车以后说道。
这人正是徐良,他逃出宝石山以后,向北到达余杭。他估计太上皇会派兵来追,因此不敢走官道,专拣xiǎo路走,足足转了两天,才到杭州北面的湖州治下武康县。说来惭愧,堂堂参政知事,走到武康时,已经是山穷水尽,饥渴难耐。他既不敢去馆驿,又不肯学出家人去化缘。吃饭尚且是问题,更不用说赶路!
此时,他开始琢磨,如果步行去镇江府,自己身上一文钱没有,估计走在半道上,就得作饿殍。思来想去,他去找了一个人,武康知县。本地的知县,是他父亲在世时,一名老下属的儿子,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当徐良以“游方道人”的造型出现在武康知县面前时,对方惊诧莫名,并告诉他,行在来了公文,现在各州县都画影图形,正捉拿你呢!恩相,你到底犯了什么事?
徐良一听,知道瞒不过,遂将事情合盘托出,请求帮助。那武康知县哪里肯信?徐六无奈,脱去道袍,lù出身上所穿黄袍,以及天子御笔亲书的勤王诏。武康知县大骇,对袍而拜,急忙赠给盘缠,又派了一辆马车送他往镇江。徐良很感jī,一个xiǎoxiǎo的知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助他,难能可贵!
两浙宣抚司虽然就在眼前,赵点八成也就在衙mén里,可徐良不敢贸然进去。看时间,很快就会到午饭点,官员们应该都会散值出来,近的可以回家吃饭,远的也可以找个馆子。
他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更像出家人,便盘tuǐ坐在街边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哪知,刚坐下,旁边一个乞丐就拿打**āng捅他,喝道:“你这道士好不晓事,如何来抢我地盘?”
徐六不知该哭该笑,起身挪了一段,继续盘坐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根本不在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衙mén口。
估计等了有半个时辰,衙mén里开始有官员出来。都是些青袍绿袍,一个红袍都没见着,更不用说赵点了。又过一阵,已经不见有官员出来,徐六有些耐不住了,赵点是不是不在衙mén?
正当他疑huò时,只见一顶官桥停在了衙mén前,轿上下来的人,身着紫袍,仔细一看,不是赵点是谁?
徐六不假思索,立即起身上前!
“相公留步!”这句话刚出口,他就被赵点的随从挡住了。
“去别处乞食!”随从厌烦地喝道。
赵点回头看了一眼,堂堂宣抚使,怎会把一个游方道士当回事?所以,赵宣抚很快就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但刚登顶台阶,他就停住了,再次回过头来,打量着徐良。而后者,也直视着他。
片刻之后,赵点折身返回,道:“倒是饿了,罢,先回府。”语毕,又钻进了轿子。
徐六会意,等他起轿以后,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也不知转了几条街,最后在一处大宅前停下,赵点下得轿来,还张望了一番,看到徐良之后,神sè如常,吩咐道:“你们去吧。”
轿夫和随从自去,赵点不也理会徐六,径直朝家里走去。徐六站在街边,赵府一mén人随后下来道:“道长,请随我来。”
进了赵府,也无暇观光,便在那mén人引领下,穿过前堂,直接到了后头,最后进了一处所在,房中陈设有书籍,想是赵点的书房。mén人将他领到这里后自去,徐六猜测着,稍后赵点会怎么对他。太上皇必定在他之前,已经有命令传给赵点了。
不一阵,听得外头脚步声,徐良回头望去,只见赵点匆匆进来。这位昔日的秦凤帅不知道是不是在江南安逸之地呆得太久,身材发福,tǐng着老大一个肚子,将官袍撑得浑圆。只是那黝黑的皮肤,和锐利的眼神,还残留着西军大帅的威仪。
“赵宣抚。”徐良拱手道。
赵点没还礼,径直到书案后坐下,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方,稍后,冷声道:“日前接到朝廷明令,若遇前参知政事徐良,立即逮捕,押解行朝。徐参政,你有什么话说?”
“你若是要逮我,在宣抚司mén口就可以动手了。”徐良镇定道。
赵点颔首道:“没错,此事让人好生费解,你堂堂参政,清河郡王之子,如何落到朝廷发文通缉的下场?”
徐六未语先笑,长叹道:“赵宣抚可知发令给你的是谁?”
“当然是圣上!”赵点毫不怀疑地答道。
“哪个圣上?”徐六这句话,问得赵点有些找不着北。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皇帝只有一个人,还能是哪个圣上?
“徐参政什么意思?”赵点拉长脸问道。
徐六不废话,一把扯下身上的道袍!赵点脸sè一变,勃然起身道:“徐逆!我容不得你!”
第六百六十一章 无胆鼠辈
第六百六十一章 无胆鼠辈
徐六知他误会,也不解释,眼睛盯着对方,不紧不慢地剥下黄袍,大大地扯开,让对方查看。赵点起初不知是何用意,当看到黄袍上还有字时,这才起身往前,细细观察。
“贼子谋逆,朕陷彀中,社稷有累卵之危,朝廷有倒悬之急,召王师入援行朝,听良号令,如朕亲临。”
赵点脸上的震惊之sè难以掩饰,他又往前一步,几乎将头凑在黄袍上。以他的地位,当然得到过皇帝的亲笔诏命,所以认得皇帝的笔迹,至少表面上看,这字和官家的字体一样。而浅黄sè是帝王专用,官民严禁穿用,而这件袍子上绣着暗huā,应该也假不了。
笔迹不假,黄袍也真,但是这个面的内容却让人不敢轻易相信。贼子谋逆?这怎么可能?朝廷自己有法度在,昔年清河郡王徐绍主持朝政,大权在握,也没敢说有二心。现在朝里还有谁有这个实力和声望?敢行此捅天之事?
看了好一阵,赵点直身腰板问道:“你这黄袍,从何而来?”
“圣上亲手脱下,御笔亲书。”徐良严肃地说道。
“为何?”赵点追问。
徐良叹一声,上前几步,将黄袍悬在书案上,xiǎo声道:“朝中出了逆臣,胁迫太上皇,复辟夺位。”
赵点又是一惊!胁迫太上皇?这,这倒是唯一能解释得过去的理由。因为如果说朝臣犯上作luàn,大宋开国一百多年还从来没有过,也只有搬出太上皇,发动政变,才有成功的可能。
徐六不等他再问,便将事情详细阐述。从最开始怀疑黄潜善,到派内shì回城遭拒,再到兵临宝石山,以及君臣商议对策,皇帝亲脱黄袍书写诏命。桩桩件件,毫无隐瞒。最后,才提出要求:“两浙宣抚司距离杭州最近,你马上集结部队,随我回师勤王!”
赵点看着那件黄袍,抿着嘴,作沉思状。徐良一见,问道:“怎么?有问题?”
“这个,徐参政,只凭你一面之词,就要本帅调动大军勤王,这未免草率。”赵点道。
徐六脸sè一变:“你看不到官家御笔亲书?圣上笔迹你不认得?”
赵点面lù难sè,支唔道:“笔迹没有问题,黄袍也真是的,但此事你总得容我细细思量……”
“容你思量?谁容官家?谁容宰执?此刻,官家必然已被软禁,宰执大臣恐怕也逃不了远窜边,你若迟一步,知道后果么?”徐六大声责问道。他毕竟是副相,而赵点是武臣,被他一喝,后者不知如何应对。
想了好久,才道:“徐参政不妨在我府中住下,我保证你的安全,勤王之事,万请容我考虑,不不不,容我斟酌,不,容我可证!”
“赵宣抚,我徐良官拜参知政事,如果不是事出非常,怎能如此?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要助纣为虐,还是勤王保国?”徐良不打算给对方退路。
赵点越发为难,赔笑道:“徐相,不用说得这么重吧?事出突然,在下思量考虑,也是应该的。你总不能说让我马上起兵?说句不当说的,倘若此事有假,我一起兵,只怕将来杭州城头枭首示众,就有赵某一份呐。”
徐良听他如此说,倒也不好再强bī,思之再三,点头道:“我容你一日,明天这个时候,你务必下定决心!”
“好,参政想必一路劳顿,我且让下人收拾房舍,歇着再说。”赵点连忙道。
徐六就在赵点府中住下,洗漱一番,换了身穿戴,他一路委实心力jiāo瘁,但却不敢大意,在房中开着mén窗,随时注意外面的动静。现在那帮人已经以“皇帝”的名义在两浙境内发出海捕文书,保不准有人要打自己的主意。
一直呆在晚上,徐良着实困了,十月的气候,已经有些凉了,他却合衣而卧。便是外头过个赵府的仆人也会将他惊醒。就这么艰难地等到第二天早上,赵府仆从送来了早饭,他吃用完毕后,心头焦急,又打算去寻赵点,催促起兵。然而,没等他去,赵点却来了。
“赵宣抚决定了?”徐六将赵点让进屋来,急迫地问道。
赵点完全换了一副态度,拉长着脸,并不说话。到房中坐下以后,徐良再三追问,他才道:“徐参政,我就说句实话吧。”
徐六预感到不对,警惕地问道:“什么实话?”
“我和参政不同,你是正经出身,位列宰执,令尊又是名满天下的徐郡王。赵某在陕西,受父荫入仕,从八品xiǎo职,作到今天一路宣抚,我凭什么?”赵点问道。见徐六不答,他又自己答道“就凭xiǎo心谨慎,无论对上对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不怕你笑话,这件事情,我确实没胆子参合。”
徐六本来忍着,当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参合?赵宣抚,你当这事是争权夺利?谋逆啊!朝中有人想改天换日!你怎么分不清是非黑白?”
“参政息怒,我是武臣,政事轮不到我过问参与。再说,仅凭你一番说辞,一件黄袍,就让我起兵勤王,我着实心里没底。”赵点说到这里,见对方又要发作,赶紧抢道“但有一点,看在令尊的面上,我绝不会将你jiāo给朝廷。但是……”
徐六冷冷要盯着他,等着下文。
赵点可能自己也觉得有些惭愧,几番作势yù说,最后才道:“但,我也不敢留你。趁着现在还没人知道你在我府上,请徐参政,尽快离开吧。”
“哼哼,赵点,你好歹曾经是西军诸帅之一,也是战场上拼杀过来的!怎一到南方,就变得胆xiǎo如鼠?水土不服?而且这也不是胆大胆xiǎo的问题!这是大是大非!圣上受难,你我身为臣子,如何不救?你知道你这是什么xìng质吗?”徐六怒道。
赵点脸上有些挂不住,干咳两声道:“徐参政,我再多说一句吧。四大宣抚中,你弟徐卫威震两河川陕,手握二十万西军jīng锐;折宣抚功盖当代,名动天下;何郡王事数朝人主,资历深厚。我赵点算老几?淮西军一分,我手里连水师算上,不到四万人马,且分屯各地,我怎么勤王?更何况,你这事是真是假,我也拿不准。”
第六百六十二章 峰回路
第六百六十二章峰回路转
话都说得这么明了,徐良觉得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诚然,赵点拒绝起兵,可能也有对事情真伪的担忧,但更多的,则是不愿冒这个风险。否则,他大可将自己抓了,绑赴杭州。“拿不准”云云,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徐良冷笑一声,扭头就走。赵点手都伸出手,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犹豫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徐良出了房,径直朝外走去,当他到大mén口时,只见一辆马车已经等在赵府mén前,那赶车的车夫手里执着鞭,见他出来,一把掀起了车帘。显然,这是赵点吩咐的。徐良在台阶上立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大步而下。
上了车,车马一甩鞭子,马车驶动,朝城外而去。徐良揭开帘子问道:“你送我去哪里?”
“江边,渡口。”车夫话不多。徐良没再问,赵点指望不上,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折彦质了。虽说赵点的态度让他有些意外,但之前他已经有过两手准备,如果赵点这条路走不通,他就去找折仲古。
而且,找折仲古应该是最靠谱的,他是最受官家信任和重用的大臣,此次北伐虽然失利,他也受到处分,但官家极为维护他,只削夺了王爵,罢去了都督,根本没有动他的兵权。只要官家在,将来还会有他建立盖世殊勋的机会。
没多久,车到江边渡口,车夫在外喊了一声:“官人,到了。”
徐良闻声下车,落地一看,这处港口停泊的竟然全部是战舰!这应该是水师的军港!在他观察之际,车夫道:“官人请随我来。”语毕,径直朝前走去。
到水边,有一艘战船似乎早就等在这里,几名水军士卒见到车夫来,都从船上起身,将木板伸了下来。车夫停下脚步,转身道:“这艘船送会官人过江,这个官人带上。”说着,将肩膀上的包袱取下,递到徐六面前。
徐良接过,感觉颇为沉重,里头应该有钱。他也不拒绝,直接挎上肩头,踏上了木板。到船上,也没谁跟他说话,士卒们立即开船,朝对岸驶去。赵点之所以安排水师送他过河,想必是出于安全和保密的原因。如果走民用码头,人多眼杂,说不定撞到鬼。
此时徐良对赵点的恨意稍稍消解,这个人虽然怕事,但还算良心未泯。且他从的安排来看,折彦质现在应该人在淮西,否则他何必送自己过江?只是经过这么一遭,徐良更加着急,时间拖得越久,对官家越不利……
过了长江,到达扬州扬子镇,徐六下了船,本yù在镇中雇佣车马,却遍寻不着。原来前些日子打仗,别说马,连牛都征用了。没奈何,只得步行往扬州城赶,希望在州城里能雇到车。
一直走到下午,才至扬州城。扬州是淮东名城,号称富甲天下,只是再繁荣的地区也经不起战争的折腾。眼下的扬州城倒不至于破败,但昔日荣光已经不在。徐良行走于街市上,感叹着luàn世艰难。
因为走了大半天的路,腹中饥渴,他寻了个不起眼的xiǎo馆子,买了些饭食,狼吞虎咽地吃着。又chōu空问了店里跑堂哪处能雇在车马,得到的回答却说,难,除非你在军队里有关系。
这馆子因为xiǎo,食客并不多,除他外,只靠mén的地方有两桌有人。他刚开吃不久,又来几个人,年纪都在三四十左右,进来以后,也坐在靠mén的地方,却不点酒饭,而跑堂的居然也不去问他们。
那几人的目光不时朝徐良这边飘来,时而又jiāo换眼sè,不一阵,几人同时起身,两个向前,剩下的把住mén口。就在他们起身的同时,徐良放下了筷子,猛然站了起来!那向前的两人突然停住,保持戒备的姿势盯着他。
回过头来,凌厉的目光在几个脸上扫过,徐六沉声问道:“你等作甚?”
“嘿嘿,你心知肚明。劝你束手就擒,省得受皮ròu之苦。”一名汉子狞笑道。
徐六观察的局势,对方有五个人,又把住了出口。想要夺mén而出,少不得要来硬的了。叹了口气,他故意道:“休动手,我跟你们走便是。”
那两名汉子一听,即举步上前,就在此时,徐六猛力掀翻了桌子,趁对方本能躲闪之际,一把抄起长凳,劈头盖脑打过去!脚下却也没停,直冲mén口!那几人不防他猝然发难,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窜出mén口!
街上一片惊呼!行人见他冲出来,纷纷闪避!徐六扔了长凳,拔腿就跑!那几人追在后头,大声呼喊道:“莫走了逃犯!”
徐良不顾一切狂奔!也不知撞了多少人,堂堂参知政事,竟被人追得满大街逃窜!正当他飞奔之时,突然,前面窜出一群身着军衣的士卒,徐六收势不及,一头撞了上去!倒地之后,还没来得及挣扎,人就已经被压制住了!
先前几个汉子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见犯人落在军汉手里,几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人出面上前道:“诸位节级,此人乃朝廷通缉要犯,我等是扬州衙mén捕役,还请诸位……”捕役和快手这些人,在当兵的眼里,那就是个屁。
士兵们没一个鸟他,将徐六提起来,反剪了双手,竟然要直接押走。几外捕役根本没胆去挡,只在后头道:“节级们抓走了人,我等无法jiāo差!还请周全则个!”
“想要人?叫你们上头管事的拿钱来营里取!这抓逃犯,不都有悬赏么?咱们弟兄不能白替你们抓是吧?”一名估计是xiǎo军官的汉子笑道。说罢,将手一挥,带着弟兄扬长而去,街上的行人避之唯恐不及。
几名捕役无奈,其实徐六进城不久,他们就发现了,一路尾随,直到对方吃饭时才动手。谁知半路杀出一伙贼配军,白白坏了好事。看来,只好请州衙出面,问军队要人了。
却说这一头,士兵们押着徐六往营里去报功。落在当兵的手里,徐良反而不着急了,淮西安抚使刘光国,是刘延庆的长子,而刘延庆跟自己老爹关系还不错。再说,刘延庆的次子,刘光国的二弟,刘光世,是老九麾下大帅之一,有了这层关系,事情或许有转机。
一念至此,他拼命挺起腰板问道:“你们是谁的兵?”
“嘿嘿,咱是天子之师,赵官家的兵!”有士卒打趣道。
“我是问你们,受谁节制?刘光国和刘光远何在?”徐六急道。
先前放话给捕役的xiǎo军官听了这一句,一脚过去,骂道:“你个该死挨刀的逃犯,安敢直呼长官姓名?”
“我是你们长官的故人!带我去见刘光国!刘光远也成!”徐六大声道。
那军官一听,侧首打量他几眼,见这人倒也不像是跑江湖的,心里虽然不信,却还是问道:“既是长官故人,我问你,可知刘安抚出自哪家?”
“刘安抚是刘枢密长子,他二弟刘光世如今是西军环庆帅,三弟刘光远,也在淮西军中作统制官。”徐六脱口而出。
“哎,哥哥,这厮怎这般清楚?”有士卒疑惑道。
军官也是狐疑,思量片刻,又看几眼,道:“且不管,先jiāo给统制官人再说。”
“哪个统制?”徐六追问道。因为他是分管军务的副相,淮西军统制以上的军官,他还知道两三个。
那军官却不再回答他,只顾走路。一阵之后,至营区,来来往往的都是官兵,几名士卒推推搡搡将他赶进一间营房,先是来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军官,看了几眼,问了几句,便走了。
又过好一阵,才来一个官人,三十多岁,生得好相貌!身长七尺有余,体魄雄健,神态威武,穿一领红袍,未戴幞头,进营房以后,背负双手,打量徐六几眼,问道:“你所犯何罪?怎敢自称刘安抚故人?”
见他穿红袍,当是五品以上官员,徐六心里有了底,问道:“阁下既不是刘光国,那该是李显忠?”
来人怔住了,背在后头的双手也放开来,疑惑道:“你怎知我是李显忠?”
“淮西军里,能穿红袍的,也就那么三个人。你不是刘光国,又是这般年纪,除了李显忠,我想不出还有谁来。”徐六róu着发酸的胳膊道。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徐良参知政事不是白当的,分管军务也不是白干的。李显忠北伐有功,虽说整个战局失利了,但有功就必须得赏,朝廷拔擢他为淮西安抚副使,这事还是徐良亲自经手的。
“你到底是谁?”那军官问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可是李显忠?或者,该叫你李世辅?”徐六反问道。
连这个都知道?那军官变了有sè,沉默片刻之后,点头承认:“我便是李显忠,你终究是何人,报上名来,倘有半句虚假……”
“少唬我!”徐六轻道,“你能归国,任职淮西,都是我弟一手促成。你升任淮西安抚副使的任命,还是我经手的。”
李显忠仔细查看了他的容貌,确实不认得,但把他的话反复思考了一遍,试探道:“我引军归国,赖川陕徐宣抚提携;而拔擢安抚副使,又必经宰执之手。你莫非自认是……”
“不用自认,我便是徐良。”徐六正sè道。
李显忠大吃一惊!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把身居高位的徐参政,跟面前这个逃犯联系在一起!他不是三岁孩童,遂问道:“你既自称徐参政,何有凭据?”
“你引军归国,在我弟麾下效命攻打延安时,我在绵州的川陕宣抚司。等我回到行朝,你已经到外头带兵了,所以不认得我。但北伐之时,你攻取灵壁,虹县,又助攻宿州,战果报上来后,对你晋升,是我和赵鼎拟定的。”
李显忠还是不信,质疑道:“这些事,想知道,并不难。”
徐六一笑,补充道:“那这么地吧,昔年你和你父李永奇,身陷金营。曾想有投奔西军,我弟命令环庆帅刘光世予以接应,但不幸事泄,你父及满mén遇害,你只引二十六骑投奔党项,平青面夜叉之luàn,夏主借兵予你,与王枢等人同往延安。后面的事,还需要说么?”
“真是徐参政?”李显忠失声道。此刻,他毫不怀疑徐良的身份,因为能知道得这么详细,已经足以证明了。“那参政如何沦为通缉逃犯?”
“这,说来话长了,但我可以告诉你,朝廷里发生了变故,我必须尽快见到折宣抚,晚了,就变天了!”徐六道。
赵桓指使人发出海捕通缉,遍布两浙路,甚至越过长江,来到了扬州。所以,徐六才会被捕役盯上。但这事淮西军中并不知道。
既然确认对方是徐六,再加上徐九这层关系,李显忠当然不会阻拦,立即表态道:“这好办!折宣抚现在人应该还在寿州,卑职这就派人护送参政过去!”
“如此最好不过!”徐六大喜。
有了李显忠的帮助,徐六安全上再无顾虑,他由士兵保护着,快马加鞭往寿州赶。十月二十日,徐良一行达到寿州,一问,折彦质果然还在!折家军遭受大败之后,折彦质一直在淮西处理善后,布置防务,最近正在寿州何整,还没有来得及回江西。
徐六直接找上了mén,折彦质一听徐良到此,大感意外!
花厅上,徐良正喝着茶,折彦质从内间匆匆而出,一边走,一边拱起手道:“徐参政如何到了此地?”
一见到他,徐六有些把持不住,起身拱手,话没出口,倒像是被堵住了,索xìng深深一礼下去!
折彦质满头雾水,快步上前扶起,惊道:“徐参政这是作甚?”
徐良抓着他的手,痛声道:“折宣抚,行朝祸事了!”
折彦质心头一跳,赶紧问道:“这从何说起?”
徐六不废话,直接扯开胸襟,扒掉外衣,而后背对有对方。折彦质双眼圆瞪,仔细看了背部的赵谌亲笔诏以后,惊得面如土sè!连声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徐良穿上衣,将事情原原告予他,而后道:“此番天子安危,都在宣抚相公身上了!”
听闻此事,折彦质的态度跟赵点有些类似,他也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沉默以对。转身缓缓坐到主位以后,喃喃道:“这恐怕不是逆臣胁迫太上皇。”
与面对赵点不同,折彦质是文阶,正经进士出身,而且曾经作过西府长官,身在宰执之列,所以徐良毫不避讳地说道:“你我心里都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哼了一声,折彦质不屑道:“朝臣鼠目寸光,此次北伐虽然失利,但却吹响反攻号角!其意义重大!官家不曾失德,他们如何敢作下此等事?”
“正是如此!或许,折宣抚也知道,太上皇当年被迫禅位以后,一直没有停止过对朝政的干预,此番,借北伐失利之机,悍然发动政变,这无论是于法、于理、于情,都说不过去!还望折宣抚早发勤王之师,肃清朝纲,拯救天子!”徐六正sè道。
折彦质摆了摆手:“这事,先不说。”
徐六已经在赵点那里吃了一回憋,所以分外敏感,霍然起身道:“怎么?连折宣抚也要学赵点?你置官家于何地?不需要我再提醒……”
折彦质见状,赶紧解释道:“你误会我的意思,我是指,先把事情理顺,拟定好策略。”
徐六转怒为喜:“这么说来,宣抚相公是同意发兵勤王了?”
折彦质严肃道:“这是自然!官家亲笔诏书在此,我如何不奉诏?太上皇身体不便,且已经禅位,如今悍然复辟,是何道理?官家即位以来,锐意进取,矢志恢复,这才是中兴明君该有的架势!兵,我一定发!”
听到此处,徐六终于放下了半颗心,赞道:“宣抚相公深明大义,在下钦佩至此!”
折仲古招招手,示意他坐下,沉yín道:“发兵倒是容易,但得师出有名。矛头,自然不能对准太上皇,否则天下人都将看笑话。只能按你的说法,指朝中逆臣胁迫太上皇复辟,所以我出兵勤王,是为了征讨逆贼!这一点,我们必须坚持!”
“宣抚相公所言极是!”徐六拱手道。
“另外,为了尽快到达杭州,必须经过赵点的防区,你认为他会配合么?”折彦质问道。
“配合不一定,但观他言行,放我们过去应该没有问题。”徐六分析道。
“如此最好,倘若行不通,就得绕路,空费时日。”折彦质点头道。“另外,你说那帮人控制着殿前司的部队?殿前司有多少人马?”
“殿前司禁军、班直、内卫,加起来不到七千人。”徐良道。“不过,我个人认为,一旦宣抚相公大军兵临城下,打起来的机会,不大。”
“话是这么说,但总要作好最坏的打算才好。”折彦质xiǎo声道。RO!!
第六百六十三章 起兵勤王
“徐参政,老实说我现在手里的兵能调走的不多。前些日子的事情你也知道,折了我不少人马,我甚至连江西的部队都调过来了。要起兵勤王,我们得征诏淮西军。”,折彦质道。
徐良点点头,没说什么。折彦质见他不明白,挑明道:“徐参政莫非忘了,淮西安抚司是受两浙宣抚司节制的,没有赵点的命令,我恐怕指挥不动刘家兄弟。而且,不瞒你说,就算是赵点,也不一定能让刘光国和刘光远两兄弟俯首听命。”
徐良将手一挥:“这个好办,只要折宣抚你一出兵,我持天子亲笔诏书调刘光国刘光远。退一万步说,如果他兄弟二人也推托,也还有李显忠!”,“李显忠能听节制?”,折彦质问道。
“宣抚相公忘了他是怎么到南方来的?”,徐良反问道。
折彦质这才恍然大悟:“哦,走了,你们家老九对他有恩。”,提起徐九,他倒想起一桩事来。自己新败,如果又出兵去杭州勤王,不可避免地会造成淮西防线的虚弱,倘若nv真人得知情况,举兵来犯,那可就首尾不能相顾了。
想到这里,他建议道:“徐参政,我倒有个想法。”
“宣抚相公但说就是。”,徐六道。
“我这chōu兵一走,怕金军趁虚而入。现在朝廷里想必也混luàn,请示是没有办法了。左右你们家老九有处置大权,我打算以江西宣抚司的名义行文川陕宣抚处置司,请西军方面协同中原防务。请徐参政以个人名义,同书一封,送往四川,这样更有效一些。”折仲古建议道。
徐六虽然很着急,但却没有一口答应,想了片刻,问道:“那如何协防?”,“西军不是收复了河南府,据着虎牢关么?一出来就是郑州,其实也不需要徐卫大动干戈,只要增强河南府兵力”就足以牵制东京一带的金军。徐九手里二十万马步军,想必是没有问题的。”折彦质道。
徐六听罢,细想一阵,终究点头道:“好,这封信我写!”,“如此,我便没有后顾之忧了!”折彦质松了口气,“这样,事态紧急,今天晚上我就召集军中将佐,由你宣布消息,我们争取三天以内动身,随后还得去征召淮西军,耽搁不得!”,折彦质正sè道。
徐六缓缓点头:“最好不过!”
就在折彦质答应起兵勤王之际,杭州皇宫里,正上演一出bī宫的戏码。朝中大臣,除了少部分支持太上皇的主和派以外”其他人都是“举朝求去,如出一。”,。虽然,赵谌的一些做法,让大臣们反感,尤其是绕过朝廷”直接指挥前线将帅,这违反了赵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制,再加上他长期跟太上皇赵桓关系紧张”所以引起了大臣们激烈的反弹。
但不满归不满,一旦有人要将赵谌赶下台,自己坐皇位,大臣们就不干了,哪怕这个人是太上皇。赵谌虽然有错,但他个人品行没有问题,勤奋、节俭、矢志雪耻,要挑他的máo病,至多也就是年轻气盛,急功近利。
这能成为赶他下台的理由么?那试问,太上皇你在位时是怎么干的?任用耿南仲那撮鸟”惹得天怒人怨,一心向伞求和,甚至不惜国体。
而且,你年纪虽然不算老,可你有风疾!最近是好了些,但你能自如行走么?万一哪天又严重了,朝政怎么办?
因为这些原因,朝中大部分官员反对太上皇复辟。但问题是,赵桓已经这么干了,而且控制言路,控制杭州,又将官家软禁,宰执远窜,剩下的朝臣们没办法将他赶下去,只能用撂挑子不干的方式来抗议。
赵桓也恼火,逐一批复大臣们请辞的奏本,统统不许!但即使如此,也没人到衙mén坐堂。有鉴于此,赵桓不敢将消息公告天下,朝臣尚且如此,万一消息传出,地方官员也有样学样怎么办?甚至地方官员都好说,那几个手握重兵的宣抚使要是反对,事情就大了。
而最让他恼火的,则是徐良没有消息,也不知这厮躲到哪处去了。一天不抓住他,就等于在头上悬把大刀!
要解决这些问题,关键就在儿子赵谌身上。只要他点头,承认了这件事情,什么都好办。他一出面,那些居家待罪的大臣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桓先后派了大臣内侍去劝,都不奏效,最后没奈何,他不可能亲自出马,遂派了一个人去,一个nv人去。
永安宫赵谌从葛岭被带回来以后,就软禁在此,内侍宫nv,全部都是赵桓一手安排的,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不能见赵谌。
“郎君,皇后来看望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内侍,尖着嗓子对埋首案间的赵谌说道。
听到这句话,赵谌放下笔,起身相迎。不多时,只见一妇人踏入房中,不到四十岁年纪,个头不甚高,身板显得有些削瘦,但还算保养得法,颇有几分颜sè。衣着虽华丽,却掩饰不了她眉宇间的忧sè。
赵谌上前,俯首执礼道:”太后。”
先前,内侍说“皇后”来了,现在他却称之为“太后”,这就表示不承认。来的,是他生身之母,赵桓的元配正妻,朱氏。当年赵桓被迫退位,赵谌尊他的生母朱氏为太后,现在赵桓复辟,太后又变成了皇后。
朱氏在历史上不甚知名,但他们家后来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那个人叫朱熹。
听儿子这么叫,朱氏脸上忧sè更重,看着儿子问道:“你眼睛通红,气sè也不对,是没睡好?”,“朕一切都好,多谢母亲。”赵谌道。
朱氏叹了口气,伸手拉住儿子,带到椅子旁,母子两个坐下,又摒退了内侍,这才道:“大郎,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实在是让人难堪。”能不难堪么?老子抢儿子的皇位,从炎黄以降,历朝历代,有这样的事么?
赵谌不说话。
“今天来”也是你父让为娘来的。他想让为娘劝劝你,出面安抚朝中大臣,不要再继续僵持下去。”朱氏也不隐瞒,实言相告道。
赵谌听出来些意思,随口问道:“朝中大臣如何僵持了?”,朱氏沉默片刻,xiǎo声道:“朝中诸多大臣上表辞职,举朝求去,如出一口。”
赵谌嘴角微微一扬”但马上恢复如常,正sè道:“太上皇执意如此,朕又为何要去安抚大臣?倘若真如某些人所说,太上皇复辟是顺应天意民心,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朱氏肯定是说不过他儿子的,于是不在这些事上纠缠,只语重心长道:“大郎啊,这事还是快些了了吧”否则,天下人都要看笑话!”
到底是作儿子的,赵谌见母亲为难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叹道:“母亲,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唯独这一桩,儿子不能让步”这并非是我们赵家的家事,而是事关大宋国本!祖宗创业艰难,如今两河、山东、河南、淮东,还在北夷手里。倘若太上皇真坐稳了,他能怎么办?对金求和?继续伯侄之国?继续送岁币?母亲,朝中大臣反对,这已经说明问题了。”
朱氏无言以对”良久,才道:“即便你父复辟”你也还是太子,将来……”,“母亲”这话…………”他本来想说,这话你自己信么?但集虑到母亲的感受,没有说出口。一旦太上皇坐稳位置,头一件大事就是要改立太子,是个傻子都能想到。
朱氏见儿子态度坚决,估计也说不通,叹了好一阵气,又道:“大郎,有件事,不是你父要问,是为娘想知道。”,“母亲请进。”,赵谌道。
“听说当时跟你上山的,一共十四名大臣,回来时,却少了参知政事徐良,有这事么?”朱氏问道。
赵谌不正面回答,却反问道:“母亲问这作甚?”
“为娘只问你,是,或不是?”,朱氏正sè。
赵谌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这么说来,是你让他脱身离去?”,朱氏有些慌了。赵谌再次陷入沉默。
“儿啊!你万万不可这么干!你让徐良脱身而去,必是为了征召军队!你知道这是干什么吗?父子之间,怎能兵戎相见?不管你父作了甚么,他到底是你父亲!你召军队来作甚?勤王吗?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你父,怎么处置为娘?”朱氏疾声道。
赵谌面无表情,好半天憋出一句话:“朕只能先国后家。”
朱氏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sè,儿子是她怀胎十月所生,又一手抚养长大,这孩子聪颖好学,但从来没觉得他还有这样一面。先国后家?什么意思?莫非等你把军队召来,将你父赶下皇位去?
缓缓将起身来,朱氏忧伤不已,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她能怎么办?深深看了儿子一眼,哀声道:,“天气凉了,你依时加衣强饭,不要坏了身体。”语毕,移步往外而去。
赵谌起身相送,至mén口时,低声道:“太后回去,只需对太上皇说朕不答应就是,旁的,就不必多说了。”
“为娘晓得。”,朱氏丢下这句话,带着内侍宫nv远走。赵谌看着母亲的背影,脸上也不禁闪过一丝落寞之sè。
十月二十四,江西宣抚大使折彦质,发一万七千勤王之师,从寿州出发。至庐州,徐良亲自找到淮西安抚使刘光国,示之以皇帝黄袍御诏,刘光国刘光远兄弟表示奉诏,但以淮西军兵少,且要防备金人为由,一兵一卒也不肯发。
徐六苦劝无果,便要调李显忠的部队。李显忠是淮西安抚副使,如果没有刘光国的命令,他想动也动不了。而刘光国当然不可能放李显忠,此去若成,李显忠有功,他们兄弟就得背锅,若败,李显忠是他部下,他也难逃干系。
徐良深忧折彦质兵力不够,到扬州时,对李显忠晓之以情,动之以义,后者毅然率本部四千兵马同行。刘光国听闻消息,引兵来追,被折彦质斥退。
两万一千人马在长江北岸,遍征民船渡江,自不用提。再说长江对岸的镇江府平,赵 点自徐良离开后,一直留心朝中局势。数日之内,从杭州连续发来两道诏命。第一道晋升他为正一品少保,封国公;第二道,则是命令他看紧江防,以防不测。
到底什么,“不测”,诏书中没有明说,但赵点却心知肚明。十月最后一天,赵点接到了第三道诏命,要他注意淮西动静这几乎把事情挑明了。
徐六在扬州城险些被捕,虽然被李显忠护送至寿州,但消息还是很快上报到了杭州城。赵桓等人据此判断,首先,徐良没有说动赵点,所以赵点可以派上用场:其次,徐良是要去找折彦质,所以才让赵点注意淮西方向。
“报!”,一个雄浑的男声在两浙宣抚司衙mén二堂里响起。随后一名武官闯进了赵点的办公堂。
“何事?”,赵点抬头问道。
“相公,江北有大批兵马迹象,正四处征集舟船,企图渡江!”,武官洪声道。
赵点眉头一皱,他知道徐良一定是搬到了救兵!当下不敢迟疑,麻利地起身走来,命令道:“马上命水师戒备!我随后就来!”
“得令!”武官应了一声转身大步而去。赵点立在原地想了想,神情越发地yīn沉,来的必是折彦质,这可如何是好?如果说打,自己倒不怕他,大江之上,乃水师争雄之所。自己麾下这支水师部队就是当年折郡王在江面上大败金军的那一支。折家军虽然战力强悍,但水战么…………
只是这仗能打么?思前想后,心里拿不定主意也匆匆出了堂去。
离了镇江城,不一阵至江边军港,水兵已经登船,正等候着他。先前那名武官迎上前来道:“相公,战船已经齐备,是否出发?”
赵点摇了摇头:“且慢,你派两艘快船,跟着我。”,语毕,在卫兵搀扶之下,上了一艘战船,即命朝对岸驶去。两艘快船,各载百十名军士,左右两侧保护着他。
行一阵,船至江心,赵点远眺对岸,果然看到一大片舟船的影子。再驶得近些,便能看到对岸来来往往的身影。更近一步,就连战旗也能看到了。
没过多久,对岸也发现了有战船靠近。十数艘大xiǎo船只离了岸边,对着面冲过来。
“相公,是否迎敌?”,旁边战船上,水军战将大声问道。
赵点只摆了摆手,示意部下不要轻举妄瓶。很快,那十几艘大xiǎo船只都围了过来,估计是看到赵点身旁有两艘快船保护,也不敢贸然行事。
“来者何人?敢犯水师战船?”一名水军将佐喝问道。
对方却不知道,对峙片刻,都掉头北去。部将一见,劝道:“宣抚相公,回吧。”
“别急,再等等。”赵点立在船头道。
果然不出所料,没等片刻,但见对岸一艘可载数十人的大船缓缓驶来。距离拉近后,还能看到船头上站着一人。
稍后,赵点看得清楚,来的正是徐良!
“赵宣抚,你引战船至江中,是何用意?”,徐良也看到了对方,在船头上高声问道。
赵点没有回答,却吩咐道:“将船靠近过去。”,对头徐良一见,也道:“靠近他。”,两船相隔不远,双方都能看清对方的面容,赵点见徐良一身戎装,不免吃惊,问道:“徐参政这是从哪来?”,“你何必明知故问?我持天子诏,征得江西折宣抚大军,眼下便要赴行在勤王。赵宣抚,你打算怎么办?”,徐良直接问道。
赵点神sè不变:“赵某接到朝廷多道诏命,让我紧守江防,防备淮西,参政说说看,我该怎么办?”,徐良没什么耐xìng了,开mén见山道:“赵宣抚,咱们废话少说。现在我与折宣抚率江西宣抚司,淮西安抚司诸路部队勤王。你若奉诏,就休要阻拦,待大军登岸,你也率本部前往杭州;你若要违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淮西军?淮西安抚司,受我节制,没有我的命令,你无法调动!”赵点心知徐六是在唬他。
徐良不答,转身向船里说了几句,片刻之后,只见一将登上船头,抱拳道:“卑职李显集,见过宣抚相公!”,赵点定睛一看,不由得脸sè大变!还真是李显忠!这么说来,连淮西军也参与其中?刘家兄弟仗着他们的老子在朝中作枢密使,向来不服自己,没想到,徐六居然说动了他们?
这一下子,他心里却没底了。他并不担心能否阻止对方过长江,有jīng锐水师在手,对方就是来十万大军也无可奈何。问题在于,折家军和淮西军都出动了,两浙宣抚司的部队难道要跟同袍大打出手?血浸长江?
在他犹豫之际,徐六郎声道:“赵宣抚,逆臣胁迫太上,人神共愤,天下共诛!今折宣抚率五万大军勤王,唯望宣抚相公明辨是非,勿加阻拦!”!~!
第六百六十四章 迫退千军
赵点的脸上写满焦虑,他并不想和折彦质开战,但朝廷的*命他也不想违背。将来事情怎么发展谁能预料得到?万一站错了边,那可不是什么降官夺爵能过得去的。一念至此,他对徐良道:“徐参政,赵某接到的命令,是不可能放一兵一卒过大江。你们要去杭州,倘若不经过我的防区,我管不了。若要从此处经过,却是万万不能!我不想跟你和折宣抚为难,所以,你们也不要为难我。”
徐良毫不客气地揭穿他心里那点想法:“赵宣抚,你想明哲保身,谁也不得罪是么?但我告诉你,你现在就得作出决定!到底是站在逆臣一边,还是勤王保国!”,赵点摆摆手,似乎不容商量:“我是武臣”以服从节制”听从命令为上。朝廷既然命令我看紧江防,我必须尽职。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请转告折宣抚,大家都是袍泽弟兄,怎可兵戈相见?”,语毕,下令船调头。
徐良也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赵点是怎么想的,多说无益。遂也命掉头,返回北岸。入军营,进牙帐,折彦质正与他的兄弟彦文彦若议事,见他回来,问道:“事情如何?”,徐六黯然地摇了摇头,折彦质眉头一皱:“先前,参政不是说赵点共同举兵未必,但却可能放我军过去么?”,“估计这几天,太上皇给他下了诏命,或者加官晋爵,许以重利。”,徐良沉声道。
折彦质沉默片刻,开解道:“无妨,他既然不肯放行,我们再想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赵点手里握着jīng锐水师,都是大船巨舰”我们不说船不够就算够了,又怎能拼得过水军?”,徐良有些灰心,甚至开始想着改道了。
此时,折彦文笑道:“参政莫非忘了当年是谁坐镇对岸,击退金人?”
经他一提醒徐良这才想起,昔年太上皇在位时,率百官逃亡福建,就是留折仲古坐镇镇江府。他指挥镇江水军,在江中大败金军水师,使北夷打消了强渡长江”进入江南的念头。
“我怎么忘了这一节?镇江水师,当年在折宣抚麾下听命。今日宣抚相公率大军至此他们怎肯刀兵相向?”,徐良的晦气一扫而光,有些激动了。
折彦质笑着摇了摇头:“不要高兴得太早,昔年镇江水师确实在我麾下打过仗,但时过境迁,人家卖不卖我脸面,还得别说。”
“不会不会,只要宣抚相公你一现身,镇江水师怎半将矛头对准老长官?赵点虽作得两浙宣抚使但他的亲军只是从陕西调来的秦凤军,水师未必对他俯首听命!”,徐良道。
“这样吧,船只我们已经尽力搜寻,估计也差不多了。明天上午,开始渡江我走第一遭”你们见机行事,指挥部队随后跟来。”,折彦质吩咐道。
显然他的作法,正是徐六所说的。
当夜一直无事,诸军都按命令准备过江。徐六一夜没睡,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冬月初一清晨。胡luàn吃了点饭”天已放亮,只是仍旧雾蒙蒙一片。他发现将士们已经饱食却都留在营里,没有往江边开拔。跑到折彦质牙帐里大声问道:“宣抚相公,如何不渡江?”,折彦质安抚道:“参政莫急这雾锁大江”暂时渡不得。等上午过后,雾散子,再走不迟。”,徐六听了,也无可奈何,只得耐着xìng子等待。每过一阵,他就出帐看一次”只盼着大雾赶紧消。直到半上午,阳光穿透云层”驱散雾气,折彦质才下令,大军渡江!
一声令下,长江北岸,全副武装的将士们蜂拥登船。他们扫征用的船只还真是五huā八mén,xiǎo到打鱼的蓬船,大到载客的渡船,应有尽有。
折彦质立在江边,背向着滔滔长江,抱拳道:“徐参政,折某先走一步,你们随后跟来。”,“好!宣抚相公速行!”徐六还礼道。
折彦质又正sè吩咐折彦若道:“你务必保证徐参政的安全,倘若有变,你立即派人送参政回江北。”,“兄长放心,便是折了我,也不会少参政一根汗máo!”折彦适朗声答道。
折仲古点点头”这才登上了船。六十多艘大xiǎo船只”载着折彦质和千余将士离开北岸,朝长江南岸驶去。折彦质坐的是一只渡船,可载三十多人。船头上chā着一杆大旗,上面一个“折”字写得分明,在河风中猎猎作响!他身后,数十只船破水而进,虽然大xiǎo不一,倒也壮观!
似他这般”一次只渡千余人,两万余大军”恐怕要整整一天才能渡过长江。这还是在镇江水师不加阻拦的前提下!
折彦质似乎对此颇有信心,他让人在船头前摆了把jiāo椅,就放在大旗之下,他本人坐在jiāo椅上,一手扶膝,一手按刀”神情平静地望着前方。
因为都满栽着人,所以船只行进并不快。好一阵,都没有发现前方有什么异样。但很快,折家军的将士们就发现前方的江面上出现了字排开的五艘巨舰!曾经在镇江抵抗过金军的折家将士们对这种船并不陌生。
这是镇江水师最大的战舰,其名为“飞虎”,船长十余丈,可载五六百军士。如果只是船大还不甚打紧,最要命的是,此船前有撞角,稍xiǎo一些的船迎之则碎。而且,船前后都没有“拍杆”,如同攻防城池所用之袍车,发shè巨石,像折家军现在乘坐的这些船,一打一个翻,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再则,这种战船都有“明轮”,水军踩动明轮板,驱动战船击水前进,速度上也有优势。当年折彦质指挥水师,将金军仓促组建的船队打得全军覆没,全靠这种飞虎战船。
现在,赵点一出手就是五艘,恫吓的意味很浓。
折彦质显然也看到了迎面过来的巨舰,但却神sè如常”泰然处之。不久,两只船队越靠越近,几乎到了相隔不到百步的距离!折家军的船队仍在前近,而镇江水师的五艘战船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距离拉得越近,将士们越紧张。因为对面五艘战船近乎全速而来!
“不会真对咱下手吧?”已经有士兵xiǎo声嘀咕道。
“难说”难说,娘的,老子不会凫水!”旱鸭子们着急了。
“你个怂包,相公还在前头,你怕个甚?”军官闻言骂道。
当两支船队相隔八十步左右距离时,折家将士们突然看到那五艘战船上腾起几个黑点。所有人倒chōu了一口冷气,坏了,对方真他娘的下黑手了!
那几个黑点腾上半空”又疾速落下!正是飞虎战船上“拍杆”所发shè的大石!只听几声巨响,江面上腾起几丈高的水柱!声势骇人!
石弹就落在折家军船队前方二十几步远的地方,如果再靠前,必被石弹击中!折家军里有几个会水的?就算不被石弹砸死,也会被打翻入江给淹死,再不然,就是被飞虎战船撞得粉碎!
有人害怕了,摇橹的民夫吓得手都软子!尽管他们住在此地,没少看到水师战船。可这会儿不是水师在cào练,还是要真刀真枪地干仗!
见折家军船队没有停下,飞虎战船又发shè了一轮石弹!身在船队最前方的折彦质,脸上甚至感觉到了溅起的水雾,可想其距离之近!
听到背后将士们的惊呼声,折彦质侧首道:“继续前进,退却者死!”
将士们大多不习水xìng,立在摇摇晃晃的船上本来就已经心惊胆战”此时见巨舰bī来,又发shè石弹阻吓,心中惊恐可想而知!但宣抚相公的命令逐船传来,将士们纵然怕,也绝计不敢违抗。
两支船队越来越近,折彦质虽然稳如泰山,但他扶膝的手已经攥成一团!
而正对面”一字排开的五艘飞虎战船仍旧没有停止的迹象。居中的一艘显然是负责指挥的,船头”一群水军士卒正往皮套里装填石弹,准备来一下真的!
“行!来!”一名军官见石弹装填完毕,挥刀大呼道。这一记石弹出去,必然落在折家军船队之中!
就当此时,有士卒发现了异常,大呼:“折字旗!折字旗!”
听到这句话,军官心头一震,不假思索地吼道:“停!停!”喊罢,确认士卒没有在发shè以后,极目望去!只见迎面而来的这支船队中,最前面一艘船上,赫然chā着一面大旗!旗上一个“折”字分明,定睛一看,旗下还坐着一个人!
折字旗?难道是江西折宣抚的部队?上头怎么没说?折宣抚又怎么到了此处?一连串的疑惑让这名军官无从得解,但事情严重,他立即转身朝楼上喊道:“统领!迎面来的,好似折宣抚部队!”
你想想,这飞虎战船,上下三层,指挥船队的统领在最上头,下面的人都看到了,他怎么可能看不到?
听到下面军官的呼喊,他扶栏喝道:“休管是谁的部队,敢强渡大江,我必击之!发石弹!”
此话一出,下面顿时一片哗然!从军官到士卒,都议论纷纷:“折宣抚那是我们的老长官!当年他率领我们一举击溃金军水师,把北夷挡在了北岸,入不了江南!那一战后,折宣抚推功将士,咱们都受了好处!今天既是他来,我等又非狄夷禽兽,如何敢向老长官下手?做不得!做不得!”
此时,左右两边的战船上,也传来呼声,将士们都喊着“此折宣抚兵,做不得!”
那居于楼上的统领,乃赵点的亲信,原秦凤经略安抚司主管机宜。赵点一收到消息,就知道定是徐良和折彦质要强渡长江,他也担心折彦质的余威仍在镇江水师之中,遂派出自己的心腹来指挥船队。为的,就是防止水军官兵念着旧日恩情,不肯敌对。
见水军违背命令,那统领在楼船上大喝道:“你等违背节制,不怕军法么!快!撞过去!”距离越拉越近,发shè石弹已经没有必要,不如直接撞去的快活!五艘战船一字排开,这要往前一撞,折家军船队立时就会四分
五裂!
“哥哥”这不但是折宣抚的部队,宣抚相公本人更可能坐在船上,如何下得手?”,士兵们围着那名军官,急切地说道。
军官盯着前方,他已经能看到折彦质,只不过分不清面容而已。但试想,坐在折字旗下,十有**就可能是宣抚相公!将刀往船上一钉,这军官咬牙道:“快!转向!”
他一开腔,士卒们同声发喊!声传江面!
片刻之后,五艘战船竟像约好似的,纷纷转向!以避免撞上对面的船队!统领大怒!一把chōu出佩刀,杀气腾腾地从船楼上奔下来”一边走,一边喊道:“你等敢抗命!不怕就地正法!”,当他冲到甲板上,只见官兵们都看着他,竟无一人面露惧sè!那下令的军官大步上前,抱拳俯首道:“命令是卑职下的,统领要砍,直管砍了卑职的人头!”,统领扬着刀,却怎么也砍不下去”因为他能感觉到四周shè来的目光中,带着怒意。
“你临阵违节,是何居心?”,军官昂然道:“来的是折宣抚的人马,折宣抚昔日是我等上司,于士卒有恩”如何能向他下黑手?”,“你只知道恩情,不知道国法么?”统领怒得脸都扭曲了。
军官默然不能答,但此时”五艘战船都已避开,折家军的船队就从他们让开的空隙中,穿行过去。没有一艘飞虎战船发shè弓箭,本来以为此番苦也的折家将士们欢呼不已!
坐在船头上的折彦质稳稳起身,脸上看不出来任何异样,他拱起双手,分别向左右两边飞虎战船上的将士致意。他先前对徐良说”人家卖不卖面子,还难说得很。但现在看来”他虽然去了江西,但在镇江水师中余威仍在”否则,不至于五艘战舰全都避让!
这一关算走过了,只要渡过长江,登上南岸,即便赵点派兵来攻,他也不惧。莫说是两淅宣抚司部队,就算是徐卫麾下的西军,他也不认为会比折家军强。左右张望,五艘飞虎战船都朝军港方向驶去,他转过身,洪声谓众军道:“,全速前进,尽快登岸!”,回应他的,是折家军将士们如雷般的欢呼声!
第一批部队顺利登岸,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赵点显然是没有料到水师会不加阻拦,放折家军过来,因此并没有沿江设防。
消息传到北岸,全军欢声雷动,徐良迫不及待,马上随第二批部队渡江。
“宣抚相公威震南北,实是钦佩!”徐六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望见人群中的折仲古,老远就执礼喊道。
折彦质迎上来,轻笑道:“这算不得甚,不过是镇江水师为忠义所感召,方才行此义举。”这话委实太过谦虚,镇江水师官兵恐怕连青红皂红都还不知道。之所以不加阻拦,完全是因为他往日的威名。
“折宣抚何必有谦虚?”徐良随口一句,“只是,现在恐怕仍旧不能大意,万一赵点派兵来阻……”,不等他说完,折仲古举起手道:“这你不用担心,但有三四千人过了江,何惧赵点?”,徐六心里觉得他这话说得有点大,赵点的部队虽说没你江西宣抚司的部队仗打得多,但人家的底子是西军中的jīng锐,秦凤军,宋金开战以前,秦凤帅可是西军名将种师中!
因此劝道:“勤王军虽然避开镇江城,但此地距离府城不远,宣抚相公不可不防!”,折彦质笑笑:“当然,我还得布置一些事情,就先失陪了。”,“好,宣抚相公自去忙。”,徐六执礼相送道。
勤王大军登陆的这个地方,叫作大港镇,距离镇江府城只数十里。折家军是半上午开始登陆,到晌午时,已过来近半。但意外的是,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两浙宣抚司的部队居然没有任何动静!
赵点想必已经收到消息,按理说,在勤王军过来三五千人时,他的部队就已经赶来阻击了,何以到眼下仍旧不见踪影?
折彦质却没空去想这个,不来最好,来了也不怕。他命折彦文继续督促部队登岸集结,自己召集其他将佐商议后续事宜。既然是在镇江府登岸,那接下来肯定就是直扑杭州行在。此前,徐六曾有言”说殿前司在杭州周边的部队,不过七千余人。只是现在还得把赵点也算进去。
如果打起来,野战的话折家军谁也不怵,就怕两浙宣抚司的部队凭城坚守。如果你去攻城,那就完蛋了,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如果你不攻城,两浙军队待你过去之后,威胁你的退路,怎么办?勤王军带的物资并不多,如果陷入僵持的局面,那可就不妙了。有鉴于此,大xiǎo将领都一致认为,兵贵神速,不管其他的,直接杀奔杭州城!能尽快解决问题,平息事态那最好,如果不能,也还可以等着咱们江西过来的人马!!~!
第六百六十五章 兵临杭州
节堂是主帅点将之所,轻易不得入,此时,赵点已经换上戎装,高坐于上。下面,左右两排,十数人尽是本司将佐。一名年在三十左右的军官正拿根棍在地图架上比划着,口中道:“水师一旦截住对方,估计折仲古也不敢硬闯。所以个人认为,不需要调太多的兵力来沿江布防,有我镇江水师,足够封锁大江。”
“话是这么说,可你莫忘了,当年折宣抚还作西府长官时,曾经奉诏镇守江防。水师在他的手下打了一场歼灭战,金军水师大xiǎo船只一百余艘,nòng了个全军覆没。至今,水师的弟兄还念着他旧日恩情,怕是,“……语至此处,这名战将看了一眼赵点。
“周载在前头指挥,他知道该怎么做。”赵点淡淡道。
众将听他这么一说,也都没有异议了。周载是赵宣抚作秦凤经略安抚使时的主管机宜,宣抚相公派他去,当然就应该考虑到了可能出现的情况。
又说一阵,便有士卒在外禀报道:“宣抚相公,周统领回来了。”
众将面面相觑,这么快?打完了?还是说折彦质的部队逃回北岸了?想想倒也不意外,对方能搜查的舟船,不是渡船就是渔船,哪能和飞虎战船相比?再说,折家的部队在江面上,根本无法和镇江水师的官兵相提并论。
赵点朗声道:“叫他进来。”
不一阵,周载入内。众人看他形容,先就吃了一惊。周载这个人大家都比较了解,肚里装不住事,喜怒皆形于sè。如果说他挡回了折家军,肯定不会是现在这副急匆匆的模样。
周载踏入节堂,抱拳喘息道:“卑职见过大帅。
”秦凤军的老班底还沿用了“大帅”这个称呼。
赵点手往帅案上一拍:“打得如何?”
周载面上顿现怒意”愤愤道:“卑职率五艘飞虎战船入江迎敌,哪知折彦质亲自带船队强渡,他的船走在最前头,船首chā一杠大旗,上书一个,折,字”他自己就坐在旗下。水师的官兵一见,不肯对老长官下手,擅自更改命令,五艘战船非但不发矢石,甚至主动避让,驶回了军港!”
赵点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中,盯着周载好一阵,又缓缓落座回去。满堂的将佐们鸦雀无声”刚才怎么说来着?就怕镇江水师念着折彦质旧恩,不肯敌对,如今果然不幸言中。这可如何是好?
一将愤然起身,主动请缨道:“宣抚相公,卑职愿带部队到江边阻击!想折家人马渡过江来的应该不多,趁其立足未稳,将他们赶下长江去!”
赵点还是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载此时道:“这倒行得通”折彦质的船队不过五六十艘,而且多是xiǎo船,一次也载不了多少军士。若马上集结镇江府的兵马去阻击,还来得及。”
众将纷纷附和,但下面说得热闹”上头的赵点却一言不发。直到部将催问,他才道:“折家的人马原本就剽悍,这几年在折彦质率领下屡次与金人拼杀”其战力不可xiǎo视,镇江府的兵力恐不足以抵挡。”
这话未免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当时就有人道:“折家有甚么了不起?不就是据着一个府州么?最盛时,也不过就兼管麟府路,我们秦凤军几时把折家放在眼里过?当年那些个战役,哪次不是咱们主打”折家策应?有一回由折家主攻的么?大帅何必惧他?”
“这确是实话!他折家人马能战,我们两浙宣抚司的部队也不是吃干饭的!”
赵点摇了摇头”众将满以为他要解释一下,却见他只字未吐。良久”他才道:“镇江府辖内马上能集结起来的部队不到四千人,怎么打?万一水师来个反戈一击,怎么整?”
众人都mí糊了,宣抚相公今天是吃醉了还是怎地?四千人又怎样?折彦质一次运兵能有多少?咱们马上杀奔过去,不信打不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至于水师,“哼,咱相信他们会因为折彦质的旧恩威名而不肯敌对,但反戈一击?他们恐怕也没有这个胆子!
一将企图揭破这一层,刚一动,被旁边的同袍扯了一把,心中犹豫一下,老老实实坐着了。
一直到诸将散去,这事也没议出个结果来。赵点离了节堂,到二堂自己的办公处,也没打理公务,就坐在案桌后,出神地想着事情。
周载出现在mén口,见他陷入沉思之中,转身yù去,可想了想,还是轻轻扣了扣mén。赵点抬起头来,见是他,又点了点头,周载这才入内。
“坐吧。”赵点道。
周载谢座,之后问道:“大帅,为何…………”他似乎有什么顾忌,话只说了一半。
“难呐。”赵点沉重地叹息一声。周载追随他多年,听他这么说,一揣测,试探着问道:“大帅不是畏怕折仲古,而是犹豫该不该跟他冲突?”
赵点未置可否,只道:“你说我辈武人,政治上的事哪是我等该过问的?偏生这事躲也躲不过,硬bī着我上。这些日子,没一天睡得踏实啊。”
“但朝廷有明令给大帅,务必守住江防,不可放一兵一卒过长江,倘若大帅不立刻发兵阻击,折彦质可说…………只周载提醒道。
“朝廷?”赵点苦笑不已。“现在谁是朝廷?哪个的朝廷?就他娘的一潭子浑水!我是真不想去淌。杭州城里的人叫我守住江防,那头扯件黄袍出来让我勤王,稍不留心,我就两头不是人!思来想去,最好两边不得罪。”
周载闻言,疑惑道:“大帅,恕卑职直言,这事可骑不得墙!”
“骑墙?”赵点看他一眼。“我没想骑墙,我压根就不想参与这件事情,只想置身事外。”
“这,有可能么?”周载道。
“先前还没可能”所以我让你去指挥水师吓阻折仲古。不过现在,倒是可能了。”赵点道。
周载琢磨着他这句话,却不得要领,遂问道:“卑职愚……”刚说到这儿,猛然省悟!
赵点又看他一眼”知道他明白了,这才道:“我已经尽力了,但水师违背节制,念着折彦质的旧恩放他过来,我也没有办法。”
周载会意,道:“卑职懂了。”冬月初一,折彦质率领两万一千勤王之师顺利渡过长江,赵点紧闭镇江府城mén。折彦质和徐良也没打算去和他打个招呼”直接带着人马风风火火地赶杭州赶。途中出了点xiǎo事情,折家是党项人,他们带兵的风格就是号令严明,让你进,哪怕前面是万丈悬崖,你也不能退;让你退,哪怕后头有金山银山,你也不能进。但这些骄兵悍将打仗不怕死”干其他事情胆子也大。成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逮着点机会,总要发泄发泄。
于是乎,在前往杭州的途中,就发生了不少“扰民”的事情。顺手逮只jī,捉条狗,这算轻的,甚至还有入户sāo扰”抢夺民财事情。你想徐良是正经考出来的进士,又是当朝副相,他怎么见得这种事?
于是跑去找折彦质,义正辞严地告诫说,我们是勤王之师,尤其要注意影响,怎么能干这种事?宣抚相公你必须得重办那些luàn兵!
可同样进士出身的折仲古一句话噎得他说不上来”徐参政你不带兵,不知道带兵的难处。我前些时候折了一阵”部队元气未复,现在又赶看来勤王”将士们虽然听我的号令来了,但多少有些情绪。算了,由着他们吧。徐良虽然不满,但却不便多说了。他虽然是饱读诗书出来的,但并不迂腐,自己手里虽然握着皇帝的亲笔诏,但不得不承认,现在是自己“求”着折彦质,所以不好跟他起争执。就这么一路扰,终于在十一月初六下午,抵达余杭附近,距离杭州城,不过几十里。在此处,折彦质和徐良竖起了“奉诏勤王”的大旗。
“报!”一骑飞驰,至折彦质和徐良之前停下,马上骑兵洪声道“前方临平镇中有兵马出来!”徐良一听:“该是殿前司的部队。”
折彦质牙疼似的咂巴着嘴,问徐良道:“依参政之意,打还是不打?”
“能不流血最好。”徐六道。
“是这个道理。”折彦质表示赞同。语毕,左右张望,众人皆不解其意。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一个亲军的指挥使身上,召了召手。
那军官跑步上前,抱拳道:“相公有何差遣?”
“你去见前方临平镇出来的人马,告诉他们,我折彦质奉诏勤王,师出有名。让他们前来帐下听命。”
这话恐怕也只有他才说得出来,让即将跟他开战的军队听他节制!偏生那指挥使丝毫不犹豫,立即领命而去!指挥使,就是一“指挥”的长官,一指挥就是一营,五百人。连武臣都算不上,只能叫军官。派一个指挥使代表自己前去,可见折彦质也没把前头过来的人马放在眼里。
却说这指挥使单枪匹马,离了大队,直朝南面奔去。行了约莫四五里地,远远望见前方人cháo涌动,怕是有数千人之众。他却也不惧,继续纵马前行。很快,对方就发现了他,十来骑迎面bī来。
双方在相隔七八步时停下,这指挥使cào着枪,打量着对方,大声道:“我乃江西宣抚大使麾下军官,要见你们的长官!”
对面十来骑都不应声,只看到互相议论着什么,片刻之后,才有人喊道:“折宣抚不在江西,却带着兵马来行朝井甚?莫非要造反么?”
“放你娘的屁!我们宣抚相公是奉诏勤王!你等休要再装!快叫你们长官出来!迟个一时半儿,折宣抚就把你们当叛军处理!”一个xiǎoxiǎo的指挥使,敢说这话。
那伙马军也不知是被这句震住了还是怎地,竟都调转马头回去。这指挥使一见,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便驻原马地等着。不一阵,只见对方部队停下,竟开始布阵。有数十骑霍奔离了大队,迎上前来。
众骑拱卫之中,一战将喊话道:“折宣抚坐镇地方,不得诏命引军至行在,便是yù行不轨!”
那指挥使根本不搭理对方的话,自顾言道:“我奉宣抚相公钧旨,前来知会你等!我军奉诏勤王,师出有名,你等撤阵听命,那便好说!如若不然……“……”
“两军对阵,从来没有听说靠口舌能分出输赢的!”对方抛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指挥使一听,没再废话,调转马头就走。回去报告宣抚相公,折彦质闻言大怒!又听对方只有数千兵马,当即就下令,大军压上去!
那头,殿前司四千余人马从临平镇出来,正有模有样的列阵,准备迎敌。忽听步伐整齐,器甲碰撞的声音传来,官兵们抬头看去,只见折家人马如cháo而来!真个漫山遍野,声势骇人!尤其军中一杆大旗,上书“奉诏勤王”!
殿前司的部队得有多少年没打过仗了?一看到这架势,士卒们心里先就怕了几分。再一想,这可是折郡王军,这几年光跟金军厮杀了,咱,“…
折家军以及淮西李显忠部,也开始布阵,准备拼杀。折彦质立于中军,遥望前方军队,冷笑道:“这种队伍,看城mén还行。”
旁边折彦文也笑道:“可惜老六没来,如若不然,让他引八百崭骑,足以击溃。”他口中的老六,就是折彦野折六。
“八百?打这些撮鸟,五百骑足够了。”折彦适亦笑。徐六在旁边听着,也不chā话。只是心里盘算着,能不战而胜,那是最好不过。但,折仲古已经派了一回使者,以他的作派,估计也不可能再派一次。思之再三,他主动道:“折宣抚,我观对方阵容散漫,士无斗志,再加上兵力远逊于勤王军,当可不战而胜。要不,我再去劝劝?”
“徐参政想必已经被挂上名了,你就不怕?”折彦质问道。!~!
第六百六十六章 人心向背
徐六觉得他这话有轻视之意,笑了笑,催动战马奔离大阵,直朝对方过去。他到底是参知政事,折彦质一见,吩咐道:“派人跟着他,他要有个闪失,徐九那里我见了面也不好说话。”
折彦文回头喝了一声,便有数十骑尾随而去。徐六奔至场中,殿前司驻军也派了人出来。那人刚奔出不多远,看到徐良,仔细辨认之后,居然掉头就回。一直奔入阵中,大声禀报道:“都指挥,来人是徐参政!”
“你没认错?”军中主将是一名殿前司捧日军都指挥使,听到这话,吃了一惊。
“绝不会认错,他分管军务,曾经检阅过殿前司部队,卑职识得他!”那军官肯定道。
徐良已经被罢免“参知政事”差遣,朝廷明令岭南安置,他怎么出现在这里?又怎会跟折彦质搅在一起?
以这捧日军都指挥使的身份地位,自然无法参与机要。不过,这一个月以来,行在谣言四起。百姓们都在议论,说是太上皇复辟。徐参政是官家倚重的大臣,他领着兵马来到此地,又竖起“奉诏勤王”的大旗,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这些事情,不是他一个xiǎoxiǎo的都指挥使能够想得通,管得着的。徐良既来,必有话说,也罢,且听听他有何说法。想到此处,这都指挥使再次打马出阵,迎向徐良。
双方仅隔着几步距离停下,折家的士兵想把徐六围在中间保护,却被徐良制止,立于众人之前,朗声道:“你等认得我么?”
那都指挥使点点头。
“那就好,废话我不多说。朝中逆臣胁迫太上皇,发动政变。我奉天子诏命,征得江西宣抚司,两淮安抚司部队前来勤王。你等若能明大义,当调转矛头,共襄义举。否则,立即撤去。”徐六肃sè道。
一席话,说得对方满头水雾。逆臣胁迫太上皇?这怎么回事?
“我等殿前司部队,负有拱卫行在之重任,责无旁贷。”那都指挥使说道。
徐六闻言,自身旁取出写有赵谌御笔亲诏的黄袍,一抖开,示于众人道:“这是当日在葛岭,官家危急之时,御笔亲书的勤王诏。信与不信,在你们,但我提醒一句,你们自忖是折宣抚的对手么?”
这句却是大实话,莫说兵力悬殊,殿前司的部队一直跟着皇帝跑,多少年了没打过仗,跟百战余生折家军相比,何异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都指挥使有些犹豫,打吧,必败无疑,不打,又违背了节制,这却如何是好?
徐六见他动摇,步步进bī道:“今折宣抚率两司八万jīng兵而来,士卒何罪之有,白白送死?”江中见赵点时,他说带了五万兵来,现在又称八万,可见自古以来行军作战,对外宣称的兵力十有都是虚的。
“兹事体大,请容商议。”那都指挥使终于松口道。
徐良将黄袍一收:“可以,但我有耐xìng,折宣抚未必有,好自为之吧。”语毕,不再多说,引卫兵回阵。
这头,捧日军都指挥使也打马回阵,迅速召集军官商议对策。他将徐六的话原封不动传达给军官们,而后道:“徐良手持黄袍一领,上面写有‘听良号令,如朕亲临’的字样,自称是官家御笔亲书,如之奈何?”
一众军官皆沉默不语,这些多都是粗鄙军汉出身,一些人连字都不认识,哪里懂得什么朝政大事?只知道双方兵力实力都悬殊,打起来只有一个结果。
“徐良之言,且不论真假,但今天这场仗,九死一生!”有人道。
“都指挥,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此时,一名副统领军官压低声音道。
几人都将目光转向他,都指挥使问道:“却有何妨?”
“我妻弟在内殿直供职,本月十一,他随圣驾往葛岭,给道君作法事。据他说,十三日那天,王殿帅带着兵马……”
“噤声!”都指挥使听到这儿,再不敢让他说下去。
“你说这作甚,又不是不知道。”同僚们责怪道。
那副统领一怔,xiǎo声道:“怎么?都知道?”
“这事还有人不知道么?”同僚反问道。这事在杭州城里早就已经传开了,只不过民间传说素来有添枝加叶的习惯。现在杭州里出现多个版本,有说王宗濋拿着刀架着天子押回城,还有人说luàn军bī迫圣上之时,道君曾经显灵;最扯的,莫过于还有人说徐良忠义无双,挺身护驾,被luàn军斩杀。
那副统领左右一张望,极力压低嗓mén:“当时上山的人都被带回城,独独少了这个。我妻弟说,他有些手段,趁luàn脱身,另有所图。莫非就是指这事?”
都指挥使扯着下巴上的胡须,照这么说来,徐良手持的黄袍御诏,真假还就说不准了。为难道:“依你们看,这事如何处置?”
“这里头的水有多深,我等也摸不清。反正打,几败无疑!现在殿前司在杭州的部队不满万,后头的事天才晓得会怎么样。”那副统领道。
“但不打又能怎地?还真去听折宣抚号令?万一……”有人担忧道。
“反水做不得,但既然明知不敌,何苦白白送死?不如撤回城去,对上只说折宣抚人多势众,我等抵挡不住,如何?”有人道。
那都指挥使还拿不定主意,忽听对方阵中号角齐鸣,高亢而急促!骇得他脸sè一变,切齿道:“罢了,传令,撤!”
军令一下,正合士卒们心意,也不消军官指挥,纷纷掉头往杭州城方向跑。几千人马,眨眼之间跑了个干干净净。
那一头刚失去耐xìng的折彦质一见,不禁扭头对徐良道:“徐参政几句话,就说得数千人马偃旗息鼓,佩服。”
徐六轻笑道:“这都是折宣抚威名所至,与徐某何干?他们是自知不敌,与其白白送死,还不如遁去。”
折彦质亦笑,也不多言,吸了口气,朗声道:“传我将令,向杭州城进发!”
第六百六十七章 威逼利诱
不徐良和折彦质引勤王之师兵临杭州城下时,朝中已经僵持了快二十天。赵桓动用了除武力以外的所有手段,企图让儿子承认事实,但赵谌态度坚决。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统统不理,就是不承认复辟。
其实,如果说赵桓能稳住局势,他承不承认并不打紧。关键在于,那些“举朝求去,如出一口”的大臣都等着赵谌的出来发声。赵桓也深明这一点,见儿子不妥协,遂转向大臣,威bī利yòu,花样百出,成果倒也有。少部分人回到衙mén理事,但这并不等于他们认同了太上皇复辟的合法xìng。剩下的,都心急如焚地等在家里,因为你也出不去城。
前些日子,一个消息在官员之间流传。说是太上皇派兵围山时,将官家和重臣们都押回城来,唯独少了参知政事徐良。至于他到哪里去了,没有人知道,但朝臣们相信,徐参政一定是去搬救兵了。所以,他们期盼着徐六能尽快回来,结束这场闹剧。
终于,在冬月初六,让他们等到了。
在驻扎临平镇的殿前司兵马逃入杭州城时,消息就传开了。满城躁动!百姓们担心一旦打起来,城mén失火,殃及池鱼。但现在逃也来不及了,只能祈求祖宗保佑。而那些“居家待罪”的官员则兴奋不已!他们知道,这定是徐良搬来了勤王之师!尽管,勤王军还没有进城,但官员们开始私下串联,谋划着迎官家复位。
新任尚书左仆shè,同中书mén下平章事黄潜善在宫mén前下了轿,行sè匆匆,神情焦急,一张脸上就写着两个字,晦气。
消息最先报给他,言参知政事徐良,江西宣抚大使折彦质,引大军勤王。黄潜善一听,就知道祸事了,所以急忙赶入禁中。也合该出事,他心头一急,方寸就luàn,进宫mén时一不留神,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一骨碌爬将起来,顾不得疼痛,也管不了仪态,一手捞着袍摆,一手扶着幞头,迈开步子往宫里跑。
赵桓因为有病的缘故,他一般不在垂拱殿理事,而是在他寝宫附近的博雅楼里。其实严格说起来,他也没有什么军国大事可以打理,自复辟以来的二十天里,中央机构近乎瘫痪。
黄潜善至博雅楼,问守mén内侍,得知赵桓正在里头。遂整衣冠而入,到了里头,却见赵桓坐在椅上,腿上搭着条皮褥子,手里拿着不知道是奏本还是什么东西看得出神。
事态严重,黄潜善也顾不得许多,甚至连礼也没有行,就減道:“官家,祸事了!”
赵桓极为敏感,这句话骇得他手中奏本抖落,掉进了面前的火盆里。失声问道:“何事?”
“驻临平镇的殿前司部队已经败退回城,徐良折彦质引军至城下了!”黄潜善大声道。
赵桓嘴唇微张,再也合不上,他神情呆滞地看着黄潜善片刻,勃然道:“怎么可能?他们如何过得大江?”
黄潜善摇了摇头:“陛下,现在讨论这些于事无补,还是准备应变吧!”
赵桓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一双眼睛漫无目的四处打量,连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一阵之后,他问道:“折彦质进攻了么?”
“暂时没有,但据说部队已经扎在城外。”黄潜善答道。“陛下,城中守军只数千人,若开战,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赵桓断然摇头:“真到了开打的份上,大势已去。这仗,不能让它打起来!”
刚说到这里,一名内侍入内禀报道:“官家,王宗濋、罗汝楫、王次翁等大臣求见。”
赵桓一语不发,急思对策,黄潜善见状,对内侍使个眼sè,后者会意,即外出宣众臣入见。不一阵,大臣们蜂拥而来,一入屋内就七嘴八舌地闹将起来。
“徐良折彦质大军至!如之奈何?”
“折彦质的兵马都在淮西,他是怎么渡过长江的?”
“是不是赵点水?我早就说武臣靠不住!”
黄潜善见赵桓眉头紧皱,面含怒意,慌忙回首对同僚们连连摆手,示意众臣噤声!
赵桓拉长着脸,沉声问道:“事情卿等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如何应对?”
房中鸦雀无声,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拿不出一个办法来。赵桓见状,掀开褥子,在内侍搀扶下站起身来,两腿僵硬地走了几步,来到众臣面前,大声问道:“怎么?都没办法?那是不是去永安宫,请太子复位?”
这句话听在大臣们耳里,不啻于一声惊雷!“太子”一旦复位,我们如何自处?经此一激,众臣病急luàn投医。罗汝楫不改言官本sè,头一个发言道:“莫如发出勤王诏,召,召……”
“召谁?”赵桓铁青着脸问道。
折彦质的军队已兵临城下,赵点是指望不上了,江西是折彦质的防区,就更不用说。剩下的,便只有荆湖宣抚司、川陕宣抚司,这两个,有一个靠谱的么?
“徐良折彦质的亲属都在城中。”王次翁冒了这么一句。随即,他迎来了鄙夷的目光。、
赵桓一声冷笑:“当日举事时,你们一个个唯恐不够足智多谋,如今是怎地?”
黄潜善想了想,硬着头皮道:“陛下,唯今恐怕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是首相,大臣们都静听下文,但愿这唯一的一条路不是认输。
“说吧。”赵桓叹道。
“劝说折彦质。”黄潜善道。
赵桓听了,许久无言,其他大臣心里也嘀咕,这可能么?折彦质之前极受“太子”信任,还绕过朝廷,直接对他下达北伐命令,想让他反戈一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赵桓无奈道。“折仲古昔日与种师道等一同勤王,朕见他正经出身,文武双全,悉心栽培拔擢,他才有了今天。”
“陛下,臣听说,当日折仲古之所以同意北伐,是因为太子许他荆湖。”黄潜善提醒道。光是凭旧日恩情,恐怕也说不动折彦质,还得来点实际的,才有希望奏效。
“你的意思是……”赵桓问道。
“复他郡王之爵,封他江南荆湖宣抚处置大使。”黄潜善道。他所说的江南,包括江南西路和江南东路;荆湖,则包括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如此一来,整个南方的军队,大部分都处于折彦质节制之下。
王宗濋此时质疑道:“莫非太过?”
赵桓沉声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办法?罢,朕亲降御笔,只是,派谁出城跟他会面?”
这个问题一出来,满堂大臣们都屏气凝神,生恐皇帝点到了自己的名。赵桓大怒:“祸到临头,你们的忠义何在?”
“陛下,可否派折可求……”王次翁问道。
当日晚间,折彦质将部队扎在杭州城北,为了壮声势,恫吓城中,他命令士卒在营里多置篝火。以至于杭州城头的守军一眼望去,只看到城外军营里灯火通明,不知来了几十万大军!
在他的牙帐内,徐良、折彦文、折彦适都在,正商议着下一步的打算。
“打是最简单的,不过我军并不知道城中虚实,是不是等援兵来?”折彦文道。他们出发之时,折彦质就给江西宣抚司本部下了命令,让折彦若引一万人马往杭州来。
折彦质坐在上头,听了这话,问道:“徐参政意下如何?”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依我看,还是投书城中,阐明我等立场,先礼,后兵。”徐六道。
“徐参政,能不流血当然最好。但卑职认为,不太可能。”折彦适道。
徐良摆摆手:“你们听我的便是,倘若此路不通,再作计较。”
他虽然不是折家的人,但手里握着皇帝的黄袍御诏,上面又写得分明“听良节制,如朕亲临”,所以折家兄弟也不好逆他的意思。
“报!宣抚相公,老经略来了!”一名军官入帐禀报道。
听到这话,折彦质都吃了一惊,父亲大人来此作甚?难道……
三兄弟都变了脸sè,急切地迎出去,刚出帐,就见折可求大步而来。折家三兄弟都上前行礼,折彦文抢先问道:“父亲,家里没事吧?”
折可求摆摆手,道:“进去再说。”
三兄弟将父亲迎入帐来,徐良上前见了礼,只听折可求道:“城中虽然变了天,但对于我等致仕老臣还没怎么样。只是今日,你兄弟几个领兵前来,太上皇命内侍持诏至府中,让为父出城来劝。”这位一开头,就把底抖了个干净,不难看出他的立场。
“说了什么?”折彦质问道。
折可求并不答,自怀里取出赵桓的亲笔诏,递到儿子面前。折彦质接过一看,太上皇在诏书中满怀深情地回忆了他在位时,对自己的种种培养和提携。接着,仍称坚他顺应天意民心,重登大位。最后,才来了点实际的,复自己汾阳郡王之爵,并委任为江西、江东、湖北、湖南四路宣抚处置使。
折彦质看罢,将诏书攥在手里,若有所思。折可求见状,似乎要说什么,但可能顾及到徐良在场,yù言又止。徐六当然看得出来,但他却非常不识趣的不走。
气氛有些怪异,折彦文折彦适两兄弟虽然极想知道诏书里写的是什么,但又不方便去问。折彦质思索入神,一言不发。折可求则顾及到有“外人”在,也不好多说。
提心吊胆的反而是徐良,折仲古将诏书看完,就紧紧攥在手里,这个动作让他很是担心。他几乎可以猜到太上皇在诏书里说了什么,无非就是替自己辩护,再则就是给折家点甜头,舍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折彦质他不会动心了吧?
好大一阵之后,只听折彦质问道:“父亲,城中局势如何?”
提起这个,折可求直摇头:“luàn!自当日事发之后,各处城mén都被,严禁出入。直到数日以前才开放,城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朝廷里呢?”折彦质又问。
“更luàn!”折可求叹道。“大半朝臣不满太上皇复辟,举朝求去,如今仍旧在僵持。据说,各司各衙几乎都成了摆设。”
徐良忍不住问道:“折公,可有官家消息?”
“这就不得而知了。”折可求摇摇头。“不过,首相朱胜非被罢相位,由黄潜善继任。次相赵点虽然没动,但据说也闭mén在家,并不曾入中书理政。其他大臣,或贬谪,或去职,牵连甚广。王宗濋充任殿帅,王次翁作了参知政事,罗汝楫也升了侍御史知杂事。”
“哼,jī犬升天。”徐良冷笑。
折可求看了看他,审慎道:“徐参政,你也被免去‘参知政事’的差遣,贬岭南安置。”
徐六冷笑不止。
当下,因折可求不明内情,折家兄弟便将当日事发,以及徐良脱身,持天子亲笔诏,征召勤王之师一事转告。折可求是一个标准的武臣,不像儿子这样,所以他表现得比较谨慎。听完之后,说道:“帝王家事,本不该我等干预,既有天子诏,你琢磨着办吧。”
折彦质点点头:“父亲既出城,今晚就暂时别回去,且在营中住下。”语至此处,便让折彦适陪折可求去歇息。
随后,折彦文也告辞,按理,徐良应该自去,可他心里放心不下,因此迟迟不走。折彦质显然知道他的心意,遂将手中诏书递过去:“徐参政请看。”
徐良也不推辞,接过之后,展开细看。览毕,只一句:“满篇荒唐言。”
折彦质笑了一声,并不评论。徐良将诏书送还,问道:“宣抚相公尊意若何?”
“你说呢?”折彦质笑问道。
“良实不知。”徐六可笑不出来。
折彦质闻言大笑,边笑边摇头道:“徐参政何以如此轻视折某?你以为,区区一纸诏命,就能动摇折某勤王之心?太上皇虽然复我旧爵,又委我诸路宣抚大权,但是非曲直,自有公道在,折某岂能为xiǎo利所yòu,而屈大节?”
“没错,太上皇对我有知遇之恩。当年我与xiǎo种经略相公入朝勤王,兵不过数千,官不过低品。正是太上皇栽培,方有今日。不止是我,你弟徐九,若非太上皇提携,如今能作得西军总帅?但旧恩归旧恩,太上皇既已退位,朝政就该他过问。天子锐意进取,有中兴之象,并无失德之处,如何就该被夺位?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折某绝不含糊!”
徐良听在耳里,心头放下大石,也觉得自己的揣测有些无礼,遂执礼道:“倒是徐良多心了。”
“哈哈,也怪不得你,徐参政身负天子重托,自该xiǎo心谨慎。”折彦质打着哈哈。
他表面上的话,虽然并不假,但未免太过冠冕堂皇。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本人的倾向,是主战,他甚至是主战派的旗手之一。太上皇赵桓在位后期,就已经明显倾向于主和,这不是私人恩怨,这是两条路线的矛盾!
赵谌登基,蛰伏数年之后,渐渐显露其志向。矢志恢复故土,对金强硬,这正符合如折彦质,徐卫等军队统帅的意愿。再加上,赵谌对折彦质也是拉拢、信任、重用。甚至封他为郡王,让他担任北伐的“总指挥”。
折彦质非常清楚,就算他现在倒向太上皇赵桓,复汾阳郡王爵,作了江西、江东、湖北、湖南四路宣抚大使,那又怎么样?自己主张对金强硬,用武力驱逐北夷,收复故土。太上皇能这么作么?如果他一意对金求和,自己就算拥着兵,有什么用?带着数十万马步军每天过家家?玩泥巴?如果反对太上皇这个路线,时过境迁以后,早晚就给撸下来。
综合这些原因,有什么理由反戈?
“那么接下来,宣抚相公打算怎么作?”徐良拱手问道,此时,他已经顾不得“听良号令,如朕亲临”了,因为他发现,他根本不可能指挥得动折彦质。
折彦质想了想:“就依徐参政之言,先投书城中,阐明我等立场,先声夺人吧。我父不能回城了,恐有风险……”说到这里,他才想起,徐良的家xiǎo可都在城中!
“嗯,这个我亲自捉刀起草。好,时候也不早了,宣抚相公早些歇息,徐某这就去拟定檄文,明天却投往城中!”徐良道。
“好,不送。”折彦质拱手道。等徐良走后,他再次拿起了那道太上皇赵桓亲笔所写的诏命,看了几眼,哼笑一声,随手扔在了桌上。
这一头,徐良回到自己帐中,挑亮灯火,磨好墨汁,仔细斟酌之后,奋笔疾书。先就将十月十三日发生在葛岭的事情公诸于众,而后表明自己奉天子诏命,征召勤王之师来援,名正言顺,于法于理皆有依据。而后,将矛头对准以黄潜善为首的“逆臣”,指责他们“胁迫”太上皇,复辟夺位。号召有志之士,无论官民,皆群起而击之!
写完之后,审阅一遍,署上名:江西宣抚大使折彦质,参知政事徐良。RO!~!
第六百六十八章 闹剧收场
第六百六十八章 闹剧收场
徐良亲笔写下的檄文现在就摆在赵桓的案桌上,之所以称它为“檄文”,是因为这篇文章虽说是对于折可求出城传诏的答复,但它却将矛头对准了以黄潜善为首的大臣,指责这些逆臣胁迫太上皇发动政变,罪不可恕。赵桓当然明白徐良和折彦质的用意,他们不将矛头对准自己,一是不想让赵氏颜面扫地,进而引起人心húnluàn;二是也为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来拉拢人心。
“徐绍这个儿子,还真是颇有其父风范。”赵桓面无表情地说道。
黄潜善跪在他案桌前三步远的地方,双手撑在地上,额头挨着地面,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赵桓语毕,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无力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臣本着一腔忠义,与朝中有志一同之人,拥立陛下复位。今内外汹汹,皆指臣为jiān逆,万望陛下救臣!”黄潜善哀声道。折彦质拒绝了引yòu,态度鲜明地支持“太子”,这等于宣告黄潜善等人的末日到了。
城中的兵力是绝对打不过勤王之师的,所以动武不行;他们拥立太上皇复辟,既得不到赵谌的承认,也没有大部分朝臣的认同,更无法取得外头军队统帅的支持,所以讲理也说不过去。文的武的都不成,那还有什么办法?
黄潜善预感到,他完蛋了。
应该说,他出来挑头迎太上皇复辟,sī心肯定是有的。虽然受朱胜非举荐,回朝任参知政事,但他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顾埋头办事,不敢多说一句。这种日子,他实在是深恶痛绝。至于公义,倒也不是没有,他本人政治立场并不坚定,早期倾向主战,但那不是为了恢复故土,还都东京,而是为了保持现状。nv真人一再进攻,灭宋之心不死,他怎么能不主战?
但是现在,力量此消彼长,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大金国没有能力灭亡大宋了。所以,他认为,战争应该结束了,守着南方富庶之地,兼有川陕从旁牵制,这样也tǐng好。而赵谌这个皇帝有着年轻人的通病,一腔热血随时都在沸腾,早想着要作中兴之君,要恢复江山,要洗雪国耻,这跟他的主张大相径庭。而处在原来的位置,他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
趁赵谌到葛岭迎道君遗体发动政变这个主意,其实最先就是由他提出来的。赵桓一伙人当时还琢磨夺来道君丧礼的主持权,借赵谌近期犯的一连串错误,来发动复辟之事。
可惜,前后二十来天,这场戏好像就要落幕了。黄潜善怎么也想不到,那些平时指责官家最起劲的官员,竟然也是这回反对太上皇复辟最坚定的人。直到现在,他才相信,原来人心不止思定,更渴望雪耻,渴望荣耀。
首相当了没半个月,转瞬就要成过眼烟云。功名利禄在此时已经不打紧了,他现在担心的是,xìng命。徐良,这个中书政事堂里的同僚很抬举他,直接将他“认定”为此次事变的主谋,这个说得简单点,就是谋逆,尽管本朝有“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的祖训,可从来都要排除一条,那就是谋逆。
一旦勤王之师进城,他很有可能是头一个出来替赵桓背黑锅的,难逃一死。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赵桓叹道。“太子不松口,大臣不承认,徐良折彦质又引着兵马相bī,真到了……”绝境两个字,他没有说出来。
黄潜善以头磕地,哀声道:“陛下救臣一救!”
话音方落,王宗濋匆匆闯进堂来,气急败坏地说道:“陛下,城外传来消息,限今日之内开城,否则明天上午就起兵来攻。臣亲自上城头,只见城外兵将已在置办器械!”
赵桓脸sè铁青,黄潜善几乎瘫软!怎么办?难道真就这么完了?片刻之后,罗汝楫王次翁等大臣也匆匆赶来,一踏进堂里就察觉到了氛围不对,“君臣”相对,默然无语。祸事还不止于此,很快,就又有内shì来报,言数十名大臣,以及已经致仕退休的许翰、徐处仁、王庶等人聚集在皇宫宣德mén之前请愿,要求迎赵谌复位。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赵桓嘶声问道。
还能怎样?现在有第二条路可走么?众臣虽知没有余地了,可谁也不敢把话挑明。赵桓见状,长叹一声,无奈道:“去永安宫,请太子谌。”
话刚说完,黄潜善和王次翁异口同声:“臣马上去!”说罢,两人对视一眼,黄潜善拔tuǐ就走,王次翁也不甘落后,让人齿冷的是,片刻之间,跟出去的大臣竟有六名之多!到最后,堂里只剩下王宗濋和罗汝楫两人陪着赵桓。
而赵桓此时已怒不起来,也不管还呆立在堂中的两名大臣,自顾磨起了墨,稍后从笔架上取了笔,沾上墨汁,似乎要写什么。可最终,他还是将笔放下,低声道:“罗汝楫,草诏。”
却说这一头,黄潜善几乎是用跑的往永安宫撵,王次翁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再后多名大臣争相追赶。
不一阵,至永安宫。黄潜善顾不得喘息,大喝一声:“奉太上皇诏,请官家复位!”
他这么一吼,把守的内shì也不敢拦他,径入宫中而去。问了人,得知赵谌今早用过膳后,就在庭院里看书,慌忙赶了过去。永安宫中庭的屋檐下,搭了把椅子,摆了张矮几,赵谌正坐在那里,捧着本书看得极专心。他身后立着一名内shì,且监视着呢。
黄潜善略整衣冠,看了旁边和他作着同样事情的王次翁一眼,后者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臣黄潜善,奉太上皇诏命,前此迎官家。”
赵谌听到这声音,放下书本,转头看了一眼。也不知他是不是没有留意黄潜善称呼的变化,好似兴致不高,又回过去看书,随口问道:“何事?”
黄潜善不及回答,后头跟来大臣都到了,挤在mén槛外跪了一地。赵谌这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头,释卷起身问道:“你等此来所为何事?”
“奉诏,请官家复位!”黄潜善道。
赵谌沉默了片刻,面上神情如常,完全看不出欣喜或是愤恨,只道:“太上不yù称制?”
一句话问得众臣哑口无言,又不好实话实说,便端端正正地跪着,大气也不敢喘。赵谌见此情形,心里也猜到几分,甩甩衣袖,朗声道:“走罢。”语毕,昂然而去。黄潜善等慌忙爬将起来,跟在后头。
至博雅楼,方知赵桓等已去了资政殿,遂又转去。宋代之资政殿,好比明之“奉天殿”,“皇极殿”,清之“太和殿”,乃国家举行重大典礼之场所。
赵谌到达殿中时,殿里除了内shì以外,只有三个人。赵桓坐在殿上御座之旁,王宗濋和罗汝楫两个则是跪在殿下。
赵谌并不看这两个当日带兵围山的臣子,只冲赵桓一礼,也不说话。赵桓指了指旁边的御座,生硬道:“这个位置,终究还是要你来坐的。”
赵谌仍旧不发一语,赵桓见状,吩咐道:“宣诏。”
跪在地上的罗汝楫此时起身,内shì捧了诏书到他面前,接过,声音有些颤抖,念短短一段诏命,竟结巴了多次。所言,不过就是赵桓决定再次退位,禅予赵谌。
宣诏毕,赵桓又道:“黄潜善,取黄袍给天子着上。”
当内shì捧了天子冠冕服饰,黄潜善yù亲手给赵谌穿上时,皇帝却一伸手挡住,正眼也不瞧他,黄潜善惊恐万状!
赵桓一见,也不便多说什么,道:“请皇帝登大位。”
赵谌稳步上得前去,拾阶至御座旁,缓缓落座,殿下众臣都呼万岁!简单的仪式完成后,赵桓似乎也不想多呆,道:“我自还德寿宫,大臣们此刻都在宣德mén外,皇帝可自召之。”语毕,便让内shì搀他下殿,往德寿宫而去。
赵谌仍不开腔,只起身表示相送。赵桓经过黄潜善身边时,后者微微抬头,满是乞求的眼神,可赵桓却昂着头平视前方,看也没看他一眼。
赵桓一走,殿下这些大臣就像是被chōu了筋一样,个个俯首贴地,不敢仰视。赵谌也没有什么话好跟他们讲,只吩咐道:“传诏,宣众大臣晋见。”
皇宫正mén宣德mén外,也和资政殿上情况类似,跪了满满一地的大臣。上到已经致仕的元老级人物,如原西府长官许翰、原首相徐处仁、原川陕宣抚处置副使王庶,下到诸寺监乃至行在所的官员,都保持同们姿势。双膝跪地,上身tǐng直,面容肃穆,一丝不苟。
他们已经得知勤王大军兵临城下的消息,此时,便是借此形式向宫中施压,要求赵谌复位。
这种场面,从前可从来没有过。百姓们被士兵隔在外围,里三层外三层,将皇宫正mén围了个水泄不通,人言汹汹,都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一阵,内shì出宣德mén,朗声道:“奉圣上诏命,宣众大臣资政殿晋见!”
百官一听,纷纷起身,靠前的搭把手,扶起了许翰徐处仁等老臣,七嘴八舌道:“此去,无论如何要说动太上皇,不能再闹下去了!”他们还不知道,刚才赵谌已经复位。
几十名大臣蜂拥而往资政殿,路上议论个不停,人人情绪jī动,个个热血沸腾。可等他们到了资政殿,往上一瞧,集体傻眼!圣上怎地,怎地在此处?再一看,黄潜善、王宗濋、罗汝楫、王次翁等“逆臣”全都俯拜殿下。
众臣总算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大礼还没施,先自欢呼起来!
徐处仁一欣袍摆,跪将下去,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众臣方才醒悟,万岁之声响彻大殿!赵谌这才转入后面,更换了皇帝冠服,再受群臣朝贺,宣告正式复位。在君臣同欢之际,黄潜善等大臣一直保持伏拜的姿势,不敢轻动。
赵谌得以复位,自然欢喜,但却更关切一件事情,在群臣贺毕之后,他急切地问道:“可有徐良消息?”
“禀陛下,徐参政折宣抚同率勤王之师,正在城外!”
赵谌大喜!一下子从御座上弹起来,疾声道:“快,宣两位贤卿入宫!”此时,他才知道,太上皇之所以还位,却是因为徐良折彦质到了!
内shì得了皇帝诏命,出宫之后,飞马往城外。那城mén一开,几名内shì骇了一跳!只见城外人山人海,全副武装的将士们正在置办器械,准备攻城!还没到军营,几人就被拦下,那些粗鄙军汉可不管你内shì外shì,扯了就去见折宣抚。
当时,折彦质正和将佐们研究杭州城防,听闻有内shì来传诏,估计是太上皇派来的,却不知是否答应咱们的要求。
几名内shì被带至牙帐,他们不认得折彦质,却一眼发现了徐良。都扑过去,欢喜道:“徐参政,官家宣召入宫!”
徐良见他们这副模样,心头一动,问道:“城中情势如何?”
“便在先前,太上皇已经禅位,群臣入宫朝贺毕,圣上听闻参政与折宣抚在城外,便遣xiǎo人等来宣召!”一名口齿伶俐的内传快声道。
一语既出,满帐欢腾!
徐良按捺不住jī动,连声问道:“当真?果然?”
“千真万确!xiǎo人怎敢拿此事玩笑?”内shì喜气洋洋道。
徐良长舒一口气,拍着xiōng口,扭头对折彦质道:“兵不血刃,大事已成。”
折仲古笑道:“我原以为少不了要动刀兵,不想竟如了参政的愿,滴血未流。”
当下,二人更换冠服,折彦质又特意带上了他两千名亲军,皆高大少年,铠甲鲜明,步伍整肃,令人望而生畏。然后,带着这支兵马,雄纠纠,气昂昂往城里而去。那杭州城里的百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有军队进城,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至多mén窗开条缝,偷偷打量。
至皇宫前,折彦质命两千jīng兵列于宫前,便和徐良同入禁中。刚进宣德mén,就撞见皇帝最信任的宦官沈择。
“哎呀,徐参政,折宣抚,官家在资政殿久等不到,特遣xiǎo人来迎。快快快,官家和大臣们都等着两位哩。”沈择殷勤非常。当天在葛岭上,徐良要他通报时,他可没这么热心。
不过,徐良知道他深得皇帝宠信,因此客气道:“劳烦领路。”
折彦质哪会把宦官放在眼里,应也不应一声,只顾跟着走。路上,因为徐六询问,沈择便把太上皇下诏退位,黄潜善等到永安宫迎官家复位,群臣请愿,入内朝贺等事情笼统地说了一遍。而后添上一句:“此番,两位相公居功至伟啊!”
“理所应当,不过人臣本分而已。”徐良道。折彦质只笑笑,心里还在想,你堂堂参知政事,今番又立大功,跟个内shì废什么话,不嫌有**份?
至资政殿前,两人整理衣冠,沈择自入内通报。不多时,回说,天子宣召!
当徐良和折彦质踏进宫殿时,迎来了无数赞许感jī的目光!若不是在殿上,大臣们只怕已经拥了上来!在文武百官的注目之下,两人至殿下,推金山,倒yù柱,高呼万岁!
赵谌见到了二人,心中感慨良多,忙道:“两位贤卿平身。”等他们起来后,又道“朕已听说大事之所以能定,皆赖二卿引军勤王之力,真社稷功臣!”
徐良谦逊道:“此陛下得道多助,臣何敢言功?”
折彦质也道:“此臣本分而已。”
赵谌频频点头,谓众臣道:“常言,疾风知劲草,板dàng识忠臣。经此一变,朕方知忠jiān呐!”
众臣无不感慨,但此话听在一些人耳朵里,却不啻晴天霹雳!这伙人,就是还跪在旁边的黄潜善等。
赵鼎本来一直闭mén谢客,大臣们来请愿,也考虑到了特殊的身份,没找他搭伙。但此刻,他已经被宣入宫来,听皇帝这句话后,出班奏道:“启奏陛下,国家自有法度在,jiān侫之臣胁迫太上皇,发动政变,罪大恶极!臣请依法严办,以儆效尤!”
赵谌点点头:“此事朕自有分寸。众卿且先退去,各司本职,朕今既已复位,断不可荒废了朝政。行在解除戒严,开通诸mén,听百姓自便。徐良、折彦质、赵鼎留下,另外,大理寺卿何卿也留下。”
众臣听在耳里,都暗道,官家留大理寺卿何铸,恐怕就要启动司法了。黄潜善等已经被定xìng“胁迫太上皇,政变复辟”,罪无可赦,等着他们的,将是大理寺的审判!
黄潜善没说的,他以参知政事的身份参与主谋,罪大恶极,恐怕难逃一死。罗汝楫早就犯了法度,如果不是特殊原因,他早就成囚徒了,这回估计也轻不了!至于王宗濋王次翁,都为虎作帐之徒,绝不可轻易放过!
黄潜善强撑着站起身来,可能是跪得太久,刚起来有些不适应,只感觉脑袋里嗡一声,眼前一黑,扑头就栽倒下去……
第六百六十九章 斩首示众
第六百六十九章斩首示众
资政殿上简单的仪式之后,赵谌引着折彦质、徐良、赵鼎、何铸四臣来到他日常理事办公的“勤政堂”。他二十来天没到这里,但勤政堂内还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整理得井井有条,好似知道他早晚要回来一般。
赵谌坐下,四周一打量,双手抚着案桌,颇有感触。沈择立在他身旁,也是满心欢喜。折彦质等人立于堂中,见天子如此模样,也不奇怪,经此大变,如今一切终于又回归正道,还不该感慨片刻么?
“四位贤卿都坐。”赵谌语气非常亲切。四臣谢坐,赵鼎是次相,自然坐首位,徐良是唯一副相自然坐第二位,折彦质在他坐下以后停了片刻,这才坐在第三位,何铸最末。
“朝廷出现如此变故,幸得诸卿齐心协力,才能结束luàn局,朕甚感欣慰。”赵谌这句话不是客套,而是出自真心。其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支持他。在政变发生以前,满朝大臣基本上都对他有意见,最严重的,就是绕开朝廷指挥部队,最终还战败。但事情一发生,那些当初jī烈批评他的人,又坚定地反对太上皇复辟,这使得赵谌坚信,矢志恢复,对金强硬是人心所向!
赵鼎拱手道:“陛下,此番能迅速平定局面,足以证明朝廷此前路线是得人心的。”
赵谌现在最想听,恐怕就是这句话。能平息事态,固然让人高兴,但更让他安心的是朝中大臣普遍支持恢复。因为,反对太上皇复辟,就是反对苟安!有恢复之君,又有恢复之臣,何悉功业不立,大事不成?
现在大局已定,接下来要办的事有两件最急。第一,是善后;第二,是赏功。
赵谌遂问道:“此事后续如何处置,卿等可有想法?”
问题出来以后,众臣都还在思索之际,徐六已道:“陛下,此事须得谨慎处理,且不宜太过张扬扩大。”
这话正合赵谌心意,忙问道:“贤卿可有具体的办法?”
这勤政堂里没有旁人,徐良也就直言不讳道:“臣以为,此事当止于黄潜善,不能再深往追究。否则,民心难安。”
在座的人恐怕都知道,黄潜善顶多就是飞鹰走犬而已,真正该为此事负总责的是赵桓。但是,他是太上皇,国家曾经的元首,臣民的君父。如果想对太上皇怎么样,首先遍观天下没有这个道理。大宋以仁孝治天下,孝是伦理道德的核心之一。所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当儿子,纵使父亲有错,你能不认他么?
其次,如果真相大白于天下,军民怎么看?两父子争皇帝?老子造儿子的反?此事若传扬得举国皆知,非但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而且也会引起思cháo的húnluàn,更会动摇百姓对赵氏的信心,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所以,黄潜善必须出来顶缸受罪,把一切都担下。
赵谌郑重地点头,表示认可。徐良又道:“此事当定xìng为逆臣胁迫太上,意图不轨。凡参与此事者,当以谋逆论处。”
虽然料到会是这样,但当真正听到话时,几人还是不免吃惊。参与此事的大臣,将士,数以千计,若都以谋逆论处,那得杀多少人?
大理寺卿何铸首先就担忧道:“徐参政,如此一来牵连太广?”
徐良点点头:“话当然要这么说,具体的,视犯行轻重,可以区别对待。似黄潜善、王宗濋、罗汝楫之辈,可谓首恶,必严办以正国法。余众,可从轻发落,正好彰显天子仁德。至于参与事变的殿前司将士,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可免予追究。”
赵谌听了很是满意,这样无疑是最好的处置方式。如果牵连范围太广,搞得血流成河,对谁都没有好处。
“诸卿可有异议?”
“徐参政所言于情、于理、于法,都是合适的,臣附议。”次相赵鼎表态道。
折彦质虽然是地方大员,但也道:“首恶严办,足以正国法,余众从轻,也可彰仁德,臣附议。”
大理寺卿何铸见状,也道:“臣赞同。”
见重臣都无异议,赵谌定案道:“好,此事就依徐卿之言办。黄潜善、王宗濋、罗汝楫三人,jiāo大理寺按律审判处置。余众,以其官阶高低,情节轻重,区别对待。参与此事的殿前司官兵,免予追究。”
这“罚罪”的基调算是定下了,赵谌便琢磨着赏功。不用说,徐良折彦质二臣,引军勤王,居功至伟,要重赏;当日随他往葛岭,后来被太上皇贬谪、流放、软禁的官员也要厚赐;太上皇复辟期间,上奏辞职,不甘与之同流的大臣,也要嘉奖。
想到这里,他笑问道:“徐卿,当日你身负诏命脱围。朕还担心你有个闪失,不料竟然功成。你离了葛岭之后,是如何找到折卿的?”
皇帝一问,其他几名大臣也都来了兴趣,洗耳恭听。
徐良未语先苦笑,皇帝一见,疑huò道:“贤卿如何发笑?”
徐良答道:“臣当日离了葛岭,山后无路,只得连滚带滑,间或跳跃,刚下葛岭,luàn军已然围山。臣无奈,只得翻越栖霞岭,好容易走出山区,转向北路,一问,却是已至余杭。臣恐有人追捕,不敢走大道,专寻xiǎo径,转了两日,已是饥渴难耐,身无分文。至武康县,寻得知县,以官家亲笔诏示之,知县深明大义,赠给盘缠,又派车马一路送到镇江府。”
众人听他堂堂参政,竟然落到身无分文,饥渴难耐的地步,都不禁嗟叹,同时也为其忠义所感动。赵谌频频点头,以示嘉许。
“臣本想找两浙宣抚使赵点,召其起兵勤王。奈何……”徐六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他说一句话倒是容易,可是,赵点的祸福都在他一念之间。他如果往好了说,赵点虽则无功,却也不至于受牵连,若往坏了说,赵点也就完了。
“赵点不肯?”赵谌已经察觉到什么。
徐良还停片刻,才道:“倒也不是不肯,只是光凭我一番说辞,一领黄袍,赵点不敢深信。偏生此前,杭州又给他发去了诏命,让他逮捕微臣。在臣极力解释规劝之下,赵点虽然没有答应出兵,但也安排人护送过了长江。”
折彦质此时chā话道:“臣认为,赵点心里恐怕也是知道对错的。之所以按兵不动,是想明哲保身。”
徐六注意到,皇帝听到这里,微微皱眉,似乎不悦。
“臣到扬州,险些被抓捕,幸得淮西安抚副使李显忠相救,方才见到折宣抚,共议起兵。本yù征召淮西安抚使刘光国兄弟,但他以兵少防金为由,没有出兵,只李显忠引部相随。大军渡江时,赵点虽然派了战船拦阻,但也是做做样子,及至后来勤王之军登,他也未予阻击。”徐良道。
赵谌听罢,感慨道:“不想贤卿受如此磨难,叫朕心中难安呐。”
“此臣本分也。”徐良俯首道。
“好,待善后毕,朕自当论功行赏。”赵谌许诺道。
几名大臣退去后,赵谌还坐在原处,感慨良多。这二十来天,恍如梦境一般。从前,就有大臣劝他,要肃清太上皇在朝中的势力,可当时他没有痛下决心。现在想来,正是因为当初的纵容,才有了现在的事情。这下,正好借此机会,将怀有二心之人驱逐出朝。
至于太上皇,此番失势以后,他恐怕也不会再有其他想法。就踏踏实实地住在德寿宫,安享富贵,旁的事,就再也不要cào心了。
当他思索之时,沈择捧了一杯茶过来,放在案桌上后,随口道:“官家,方才xiǎo奴听徐参政遭遇,直感鼻头发酸呐。堂堂参知政事,竟如此落魄,可谓历尽艰辛。更难为他一介书生,却有如此毅力。”
赵谌闻言笑道:“他可不是书生辈,徐家累代从征,听说从徐良的祖父起,就在西军供职,征战沙场。到了他父亲这一辈,有三兄弟,都善战,为西师将佐。其伯父徐茂,官至经略,党项畏之;其二伯徐彰,就是徐卫之父,昔日号称西军第一虎将,杀人如麻。致仕之后,逢金军南侵,遂重新出山,勇赴国难,立下赫赫战功;他父徐绍,本也是武臣,不过却好读书,学有成,因徐茂之请,转换文资。所以,徐家子弟,都有忠勇之xìng,徐良生此行伍之家,又岂能是手无缚jī之力?”
“原来如此,倒是xiǎo奴孤陋寡闻了。”沈择笑道。
“不过,你的话也没错,徐良确实难能可贵。一路历经bō折,方才征来勤王之师。若非他,此事还不知是何结果,朕一定要重酬他。还有折彦质,朕打算复他郡王之爵。”赵谌道。
沈择眼睛几眨,笑道:“折宣抚自然功大,但之前因北伐失利方才被贬,如今不过旬月之间又复郡王爵,恐怕引人议论。”
赵谌想了想,摇头道:“无妨,这勤王之功,还抵不得战败之过?”
沈择劝道:“官家,此前对于北伐,朝臣已有不满。方给异心之徒有机可趁,如今不可不慎。再者,xiǎo奴先前去迎徐折二大臣时,见折宣抚领兵进城,士卒皆高大少年,铠甲鲜明,此时正列于宫前,以此炫耀武力。惹得城中百姓避之惟恐不及,这事岂非唐突?”
赵谌闻言,倒有些意外:“果有此事?”
“非只xiǎo奴亲眼所见,城中百姓亦有目共睹,岂容诳骗?”沈择道。
赵谌思索片刻,挥手道:“想是他怕城中还有变数,因此引军进来,别无他意。”
见皇帝替他开脱,沈择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了。赵谌看了他几眼,告诫道:“你随朕多年,朕对你亲近,但你说话作事要有分寸,似此朝政大事,你不可草率评说。若宰执大臣知晓,对你没有好处。”
沈择脸sè微变,俯身告罪道:“xiǎo奴谨记。”其实,徐良跟他关系好么?不然。折彦质跟他有过节么?没有。他之所以想起说这么几句,无非是因为方才迎二臣之时,徐良对他客气,折彦质根本不拿正眼看他。
皇帝复位以后,杭州城内逐渐恢复平静,百姓都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打起来。秩序虽然恢复,但流言远没有停止。各种版本的传说在坊间流传,为了杜绝悠悠众口,第二天,赵鼎和徐良就启动了司法程序。
黄潜善、王宗濋、罗汝楫、王次翁等十数人被拘押,悉数收监大理寺,名单是徐良一手拟定的。大理寺的长官何铸也准备审理此案。xìng质,被定为“谋逆”,黄潜善为首恶,王宗濋等为帮凶。
因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更兼上头有指示,因此审判很快就有了结果。黄潜善、王宗濋、罗汝楫三人犯谋逆不赦之罪,处极刑,而且是立即执行。剩下的,或流、或徙、或安置、或编管,最轻也是贬穷山恶水。
支持赵桓的朝臣几乎被一网打尽。宣判当晚,何铸亲自去见了几个死囚,问其遗言。黄潜善自知难免一死,遂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不要戮于市曹,能死得体面一些。
何铸为之上达天听,赵谌起初不同意。因为谋反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十恶不赦之罪,必斩首示众,才以震慑人心,本朝也是如此。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柴氏后裔。太祖皇帝有勒石三戒。其一,保全柴氏子孙;其二,不杀士大夫;其三,后代若不从,天必诛之。其中,保全柴氏子孙又有细说,“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死,不得行戮于市曹,亦不得连坐支属”。
黄潜善跟柴家八杆子打不着,他凭什么享受这个待遇?在何铸劝谏之下,他也考虑到黄潜善罪当诛,然其实非首脑,也就同意了。
当夜,何铸将消息传达给了黄潜善,后者致谢,求毒酒不得,遂求白绫,自悬于牢中,一命呜呼。次日,王宗濋和罗汝楫也被斩于闹市,枭首示众。朝廷公告天下,黄潜善等逆臣,胁迫太上皇,罪大恶极,伏法受诛。
第六百七十章 徐六拜相
第六百七十章徐六拜相
建武八年,腊月,陕西。
又到一年最后关头,每当这时候徐卫就特别忙。在公,一年到头不管是军队还是地方上都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又得准备向朝廷报告这一年的得失。光是那本奏折怎么写,就够让人头疼了;在sī,眼看着要过年了,亲戚朋友那里都要走动,一些阵亡高级西军将领的家属需要他亲自出面慰问,总之忙得不可开jiāo。
不过,忙也值得。这一年他的收获不xiǎo,在西夏通过萧合达和环庆军泾原军,他控制了横山一线,这里土地féi沃,物立丰富,党项人从前几次进攻陕西,无不是从横山地区出发,获取兵源补给。控制了横山,就扼住了西夏的命脉,只要耶律大石雄心仍在,西夏估计也蹦不了几天。
除此之外,西军重夺麟府路控制权,将一柄尖刀捅到了nv真人面前。金军大举进攻麟府路,已被麟延军挡了回去,虽说损失大了点。
其实,军事上的成就他已经不太欢喜了。尤其让他引以为豪的,是在内政上颇有建树。其中又以经济为最。赵开不愧是财神爷,在不增加百姓负担的前提下,他通过大变酒法茶法,使四川一地今年税收增加可观。以前,每年川陕财政都吃紧,独今年开支之后,还余下四十多万贯,这都是他的功劳。
有劳必赏,这是徐卫的一贯作风。对于赵开,他不吝惜任何虚的实的奖励。因为他有“便宜黜陟”的权力,所以晋升赵开两级,报备朝廷之后,也得到认可,加赵开“龙图阁shì制”头衔。
陕西的重建,渐入正轨,各地招复流民七十多万。原来野草丛生,虎豹出没的地方,又重新搭起了房舍,开垦了土地,关中平原上初现良田千里的景象。
不过,也有闹心的事。那就是徐六和折彦质都写来信。说是朝中发生了变故,他们要赶着领兵去江南,要西军帮忙照看着中原地区。他们虽然没有明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但徐卫猜也猜得出来,都需要动用军队了,那十有**跟皇帝有关。于是,他调永兴帅司一部进驻河南府,以警告东京的金军不要轻举妄动。
派出部队以后,他就一直等着回音,一直等到腊月初八。
从宋代开始,中国人就过腊八节了。这一天,徐卫在衙mén里忙到晚上才回来。一家大xiǎo都等在饭厅里,桌上各sè菜肴,最主要的当然是腊八粥。
“等我作甚?快吃,我换身行头就来。”徐卫踏进厅里,mōmōnv儿的脑袋,再逗逗儿子徐虎,笑着退了出去。
“姐姐,相公最近怎么特别忙?”祝季兰抱着徐虎,xiǎo家伙闹个不停,她一边诓着儿子,一边问道。
张九月起身替家人舀粥,随口道:“到年底都这样,再等十来天更忙,外地的官员要来兴元报告,他又一直坚持亲自去慰问阵亡将领家属。来,你先吃吧。”
祝季兰谢过,正要吃时,张九月忽道:“哎,对了,今日不是收到六叔的信么?”
听她提起这个,祝季兰哎呀一声:“我给放在相公书房里了,要不我去取来?”
“你吃你的。”张九月摆摆手,随即朝外喊道“白干娘?白干娘?”
片刻之后,一老fù快步入内,问道:“夫人?”
“你去相公的书房,放在哪儿了?哦,案桌上有封信,你马上取来。”张九月道。
不一阵,徐九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紧了紧身上的皮袍,骂道:“娘的,衙mén里冷得要命,还是……”话没说完,忽见祝季兰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这才省悟,对两个nv儿笑道:“爹是粗人,别跟爹学,来,喝腊八粥哦!”
此时,那老仆fù双手拿着信进来道:“相公,信。”
徐卫接过,随口问道:“谁写来的?”
“六哥,下午收到的。”张九月答道。徐卫将信放在身上,并没有马上看。因为他知道,徐六这封信里肯定就有答案了,自己一旦看了,估计这顿饭也吃不好。腊八节,不管怎么说,也要陪家人踏踏实实喝碗腊八粥吧?
吃完饭,因为天气冷,众人都各回各房,徐卫先陪张九月把两个nv儿安顿好,再跟她说会话,又到祝季兰那里把儿子哄睡着,也跟她说会儿话。等他们都睡下了,自己才一个人到书房里,掌上灯,泡上杯热茶,将徐六的信拿了出来。
看信之前,他猜测着,如果事败,估计自己也收不到这封信。结果一看,果不其然。徐六在信里,将前因后果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他的说法仍旧是官方的,指逆臣胁迫太上皇。徐九当然知道这是假的,太上皇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在不huò之年怎肯放弃权力?所谓“逆臣”云云,不过是给赵家留面子而已。
他行在复辟,前后不过二十来日,就因为朝臣jī烈的反对以及六哥和折仲古大军兵临城下,被迫下台。黄潜善、王宗濋、罗汝楫三人,经大理寺审判之后,处以极刑,不过黄潜善心知必死,自己在牢里自尽了。
现在官家已经复位,看到这里,徐卫眼睛一亮。因为徐六在信中告诉他,凭着勤王之功,皇帝下诏,改赵鼎为“尚书左仆shè同中书mén下平章事”,成为首相。而他,则升任“尚书右仆shè,同中书mén下平章事”,成为次相,正式上台执政。
另一个功臣折彦质,被晋升为太子少保,从二品。折彦质之前受封郡王,因为兵败的缘故,连降三级,现在晋升太子少保,只升了一级。徐六在信里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满以为折彦质会恢复郡王爵位。
总之,这封信,既可以看作是家信,也可以当成是宰相给地方大员的公函。徐六在信里告诉堂弟,经此一变,越发坚定了官家对金强硬,武力收复失土的信心。他上台执政以后,施政方针,将会围绕这个问题展开。作为大宋最jīng锐军队的统帅,你一定要让我在中央可以扬眉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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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一章 契丹使者
当然,也不是叫你光出力不讨好。WWW.NIUBB.NET shuyaya我既在中枢拜相,自会在圣上方面替你周全,只管安心强兵备战。另外,据我得到的消息,官家很有可能近期再次下诏封你郡王,这是“顾全朝廷颜面”之举,你不可再推托。
徐卫看罢,将信收好。郡王爵位,是宋代大臣在世时能获得的最高荣耀,尽管也有大臣被封王爵的,但全是死后追增,如原来历史上的南宋七王。但徐卫跟旁人不同,他对这些虚名不太在意,郡王不郡王的,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找机会把万俟离给弄走。有这厮在,四川的事务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他,很是麻烦。如果陕西是一对铁拳,那么四川就是一双大腿。空有铁拳,没有大腿的支持,你怎么打?
虽说自己已经作了川陕最高军政长官,且有便宜行事之权,但朝廷把万俟商往自己身边一插,无异于监视。但这事也急不得,缓图之吧。
不管如何,六哥作了次相,对自己而言,当然是好事。旁的不敢奢望,至少朝中有人好作官。最重要的是,他的理念和想法跟自己一致,同属主战派,在这一点上来说,没有矛盾。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作到三叔的地步?
转眼,至建武九年,这今年号用得算久了,皇帝丝毫没有更改的意思。看来,赵官家是铁了心不走寻常路了。
自从收复全陕以后,西军并没有大的战事,一直在养精蓄锐,严加训练。为了不增加财政上的负担,同时也免得有人无谓担心,徐卫下令西军停止扩编。所以,现在*延、永兴、泾原、环庆、熙河、秦凤六个经略安抚司”节制正规军二十万。
这里头,兵力雄厚的如泾原路熙河路,就有马步军四万余。少的如永兴帅司,只两万多将士,便是徐卫亲掌的秦凤帅司”也只三万余步骑。但是,不能光以正规军来衡量西军的兵力,因为陕西治下,还有战力不逊于正规军的番兵数万,准军事化部队的乡兵,人数就更多了。这也是为什么徐卫停止诸路帅司扩编的原因之一。
虽然停止扩充行伍,但徐卫却没把其他的事落下。比如研发器械,之前设在陇州的“陕西都作院”,所研发的器械深受将士赞誉,尤其是“威远袍”被视为攻防城池的神器。不过,秦凤军则不这么认为,因为他们装备有新式火器,突火枪和飞火炮。
在经过不断的改良之后,现在最新的飞火炮,可打一百二十多步,炮发之时”铁炮弹从炮管里呼啸而出,无坚不摧:突火枪被加长了身管,并且有了比身管粗壮的药室,借以填充更多的火药,射程也达到了八十步以上。经过试射证明”五十步距离以内,突火枪能够打穿除了“步人甲”以外的其他任何铠甲。对于经常不穿铠甲上阵的敌军轻骑兵,这将是一种极具威胁的器械。
徐卫的骑兵”超过三千骑装备了突火枪,形成强大的战力。因为骑兵的迅猛发展,重步兵的作用显然就被削弱,有鉴于此,秦凤军抛弃了最重达七十斤的重铠,改换更为轻便的铠甲,以提高机动性灵活性。
除了秦凤军以外”徐卫也开始给其他各路西军装备火器。如震天雷、奔雷箭等。他甚至打算在四川设立一个规模庞大的作院,负责制造冷兵器”陕西都作院则专门负责研发制造火器。但因为万俟离不同意,只能暂时作罢。
西军厉兵秣马”等待着更大到胜利……
到建武九年二月开春,徐卫从边境上收到消息,西夏以静州都统军任得静为首,调集七万余兵马围剿萧合达。很快,责合达本人也向徐卫报告了这个消息,希望陕西方面密切注意时局变化。
挑明了说,就是希望徐卫盯着点,万一我扛不住,还得请西军出面摆平。只是,这仗还没开打就求援显然说不过去,如果这般脓包,西军支持你作甚?
徐卫给他的回信说,稳扎稳打,不求速胜,你能拖着他,消耗他,就算成了。毕竟有我西军在旁边杵着,夏军一边进攻你,一边还得防着我,够他们受的。
萧合达也确实这么做了。
任得静出兵以后,直扑夏州,而放着夏州西南的盐州宥州不管。不是他不想管,而是因为这两州太靠近环庆军,刘光世重新修复了古乌延堡,便得夏军未敢轻动,遂将力量都集中在萧合达据守的夏州上。
萧合达上回险些遭了任得静暗算,因此这回小心谨慎。任得静大军逼进夏州城,他来个坚守不出。夏州建成极早,城池经过几代经营,非常坚固。任得鼻指挥大军攻城,强打七日不下!
偏生此时,环庆帅刘光世又命令前线部队作佯攻态势,任得静一看,以为西军要抄他的后路,慌忙后退。他一退,西军又缩了回去。就这么来来往往,搞了一个多月,夏军军心涣散,士气低迷。
萧合达一见,认为机会到了。遂引军出城,寻任得静决战。两军大战于三岔口,从晌午杀到傍晚,不分胜负。任得静麾下的横山步跋子是可以和西军齐名的精锐步军,极其顽强剽悍。而萧合达的契丹军也不是吃素的,在复国理想的鼓励下,奋能作战。傍晚时分,天色昏暗,也不知是谁挑头,大喊着西军来,西军来。夏军惊疑不定,任得静无奈撤退。
此战之后,他上书夏主李仁孝,认为西军问题不解决,萧合达平不了。其实萧合达根本不算个事,问题都在西军身上。
可李仁孝这个少主能有什么办法?原来指望女真人替他出头,哪知金军攻下丰州之后,在府州遭遇挫败,重整旗鼓再来,仍旧被*延军击败,已经撤回了燕云。于是乎,给他的外公回复说,勉力为之吧。
此时”任得静动了一个心思。他认为,党项和陕西之间,原本不用到这一步。徐卫曾经不断向西夏示出好意,通过各种措施来改善双边关系。但因为女真人的缘故,双方交恶”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西军击败金军,收复全陕,士气如虹。接下来,肯定是要进兵河东,收复故土的。他们现在控制了横山一线,扼住西夏命门,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大夏的前途就堪忧了。不如”摒弃与金国之间的藩属关系,转而与宋结盟,取得徐卫的谅解。使其放弃对萧合达的扶持。如此一来,天下格局,就是宋、夏,耶律大石三方,对女真一强,恐怕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是”他这个建议提上去,李仁孝倒是有些动心。因为之前徐卫态度确实不错,又是开放边境,设置榷场,有事没事使者往来”互致问候,还送些礼物,实实在在是想和大夏搞好关系。
只不过”因为女真人的缘故翻脸。如果此时转向与宋结盟,燃眉之急倒可以解,但以后呢?他的忧虑,也正是西夏大臣们的担心,把持朝政的晋王察哥就明确表示了反对。只是这些人反对归反对,却也拿不出更好的法子来。谁叫党项人倒运,天灾**全碰上了!
三月”仁多泉城。
自从姚平仲率领熙河军,在徐卫亲自督促下”收复仁多泉城以后,一方面派遣军官充任城主,以精兵驻守边关。另一方面,仍旧用吐蕃豪强来管治地方。彝生者龙在归附以后,表现倒是不错,善抚部众,便其安居乐业。又和仁多泉城的守将一道,清查户口,编练番兵,很是积极。不积极也没办法,且不说西军就在身旁,他的长子还在徐枢密那里作军官呢。
彝生者龙的驻地离仁多泉城不远,周围聚集着近千帐吐蕃羌人。开春以后,气候回暖,万物复苏。草原上,成群结队的牛羊,正在牧人的看护下,悠闲地散着步,吃着草。
天蓝、风和、日丽,偶尔还能听到几句牧人引吭高歌,音调高昂,声传四方。
一匹雪白的骏马从高处冲下来,马上的长辫飞舞,衣袂飘飘,仔细一看,竟然是个女人。可她的气概,却不输任何男子。身穿羌袍,足蹬皮靴,腰里挎着刀,鞍上放着弓,眨眼之间已经冲进了营地。
远处牧人见了,歌声为之一扬。如果在徐卫生活的那个时代,他唱的便该是,“草原上的格桑花”,。
这女子的骏马到一处高大的圆帐前停下,她非常利落地跃下地来,一甩满头的小辫,吩咐帐前武士替她牵了马之后,掀起帐帘踏了进去。
“阿爸拉。”女子进帐以后,就朗声叫道。
帐里那铁塔一般魁梧的羌汉,正是彝生者龙,而这叫他的女子,便是将徐卫汗血宝马给顺走的白玛达娃。
“嗯?”彝生者龙正翻看着什么,没有抬头。
“哥哥几时才得回来?”白玛达娃来到父亲身旁,有些不悦地问道。
“难说。”彝生者龙仍旧低着头。
“是那个太尉不放他么?”,白玛达娃又问道。
听到这里,彝生者龙放下了手里的事情,抬起头来道:“你哥哥虽说在徐太尉跟前作军官,其实是扣为人质,怕我们再度反叛。所以,只要我们相安无事,你哥哥就万无一失。至于放还,那就不知几时了。”,正说着,一名番将闯入帐中,大声道:“头人,我们抓住了一伙强人,缴获良马数十匹,金银珠宝许多!”
彝生者龙也不惊奇,这是经常有的事情。随口问道:“问过么?是什么人?”,“不知道,言语不通,听不懂。”那番将洪声道。
言语不通?这句引起了彝生者龙的注意,如果对方也是吐蕃人,那就不存在言语不通的情况。如果是党项人,多少也应该知道一些。却说言语不通,哪来的?
“你去带来,我亲自问。”,彝生者龙吩咐道。
“言语不通,那就不是吐蕃人,也不该是党项人,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白玛达娃疑惑道。
彝生者龙摇摇头,心里却猜测着,有几十匹马,莫非是商队?不一阵,随着一阵呼喝声”几个人被押进帐来。彝生者龙看他们穿戴,倒也有些眼熟,几个的年纪都不大,二四十之间。仔细打量一遍,用*语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来?要到哪去?”
对方之中”有一人噼里啪啦说了好一阵,显然有些焦急,一边说,一边还比划可他所说的语言,彝生者龙根本就听不懂。
一阵之后,彝生者龙放弃了沟通询问的想法,因为根本就是对牛弹琴。遂对白玛达娃道:“你去叫几个走过四方的人,看能不能呼懂他在说什么。”
白玛达娃还没有应声”对方那人已经惊喜道:“你会说汉语?”
彝生者龙对女儿说的是汉语,现在这人说的也是汉语,当然,都不怎么流利,生硬得紧,不过意思却是听明白了。
“你也会?”彝生者龙更意外。
“略通一二。”那人点头道,随即,不等对方再问”已自顾介绍起来“我们都是商人,这一趟就过来作买卖的。”
“商人?”彝生者龙可不好糊弄。“既是商人,你们贩的是什么货?我听说,你们带有兵器,马匹”金银,却独独不见货物。”
对方面色不改:“我们携带金银,正是想去采买货物。”
彝生者龙盯着他:“你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我们是从契丹国来”跟党项人和宋人作生意,没有确定的去向。”那人回答道。
对于耶律大石在西域重建辽国的事情,彝生者龙仅仅是耳闻,具体并不知道。而且他也没有兴趣想知道,既然问明白了,他便挥挥手道:“东西都留下,马可以还给你们”从哪来,回哪去吧。”
对方一听急了”另一人道:“契丹人,与西夏往来不断”我们天志皇帝与夏主也颇有情谊,还请,“”,彝生者龙没等他说完就笑了起来:“夏主管不到我头上。”
“你不是党项人?”对方惊奇地问道。彝生者龙笑笑,并不回答。
“那该是吐蕃人,此处是西凉府地界,夏主怎就管不到你?”对方打破沙锅问到底。
彝生者龙挥挥手,不耐道:“如今这地方姓宋了,去吧去吧,惹急了我,马也不还,你们都拉去作奴。”
“姓宋?”那人惊讶不已,与几名同伴交换眼色之后,都笑了起来……,他们一笑,彝生者龙却怒了,喝道:“你们笑什么?来人,给我………
“且慢!”对方也喝一声。“你知道徐卫么?”
听他提起徐卫,彝生者龙眼珠子一转,反问道:“你知道徐卫是谁么?”
“自然!南朝陕西长官,西军帅守。”对方答道。
彝生者龙想了片刻,挥手道:“罢了,既然知道徐太尉,我不为难你们,牵上马,给你们些吃食,走罢!”
“恐怕走不了。”对方笑道。“实不相瞒,我是契丹国主的使者,此行便是要去陕西,拜会徐太尉。”
彝生者龙将信将疑,“哼道:“如今不作太尉了,改作酥蜜。”
“不管作什么,只要他还是陕西长官,我们就要去找他。”那人道。
彝生者龙盯他一眼:“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们要拜徐枢密,所为何事?”
“这恐怕不是你该问的,见了徐,徐枢密,自有分晓。”对方既知此地已归大宋,自然无须跟一个地方豪强多费口水,有话直接跟徐枢密说。
彝生者龙暗思,如果真是使者,要去拜徐枢密,我若拦下,吃罪不起。不如将东西还给他们,押到仁多泉城,看城主怎么说。
一念至此,也不搭理对方,却吩咐武士道:“将这几个带下去,东西还给他们,送往仁多泉城,请城主定夺。”
对方一听,有些着急道:“时间紧急,我们必须尽快见到徐枢密!”
“那就由不得你了,徐枢密是你想见就见的?我作个都巡检使,一年到头还见不得他一面。”彝生者龙哼道,语毕,便将卫士将他们押了出去。
那契丹人只能自认倒霉,遇到这么一个狗屁不懂的夷人,真是有理也说不清。幸好他还懂几句汉语,要不然今天岂不枉死?
待契丹人走后,白玛达娃忽道:“阿爸拉,这些人要去见徐卫,不如就让女儿押他们去如何?正好,也可见到哥哥。”
“你?你一个女子,怎能作得这事?”彝生者龙笑道。
“如何作不得?到了那边,见到徐卫,我说几句好话,兴许就把哥哥放回来了。”白玛达娃认真道。
彝生者龙虽然还是笑着摇头,心里却活动起来。长子被作为人质,平日里也没有机会见到。不如真派个儿子去,名义上负责送契丹使者,顺便也看望一下长子。同时,多备些礼物给徐枢密,他一高兴,说不定还真会将儿子放回来。只是,以女儿的性格,她恐怕非要跟去不可!!!
第六百七十二章 新的篇章
第六百七十二章 新的篇章
徐卫这些日子一直在等耶律大石的消息,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契丹枭雄动作会这么快。
在兴元府川陕宣处置司的正厅上,徐卫正和本司官员接见契丹国的使者。听说,这群人在仁多泉者城一带险些让彝生者龙的部众给劫了,幸好彝生者龙懂些汉语,否则,恐怕就要引起外jiāo风bō。
这回来的却不是萧朵鲁不,而是一个正经姓“耶律”的人。众所周知,原辽国的上层主要有两个姓构成,一个是国姓耶律,一个便是萧姓。其中耶律是契丹人的姓,萧是奚人的姓。奚人臣服契丹以后,辽主“善抚其部,拟为国族”,当成自己人。
此人名叫耶律元术,他的官职名称很拗口,徐卫也没有记住,反正是辽主麾下的大将。耶律元术先代表辽帝,转呈了给徐卫的礼物。都是些西域特产名珍,中土绝计见不到。
徐卫谢过之后,话从萧朵鲁不说起,他问道:“不知此前的使者近来可好?”
“多承枢密相公过问,萧朵鲁不如今正在军中效力,相信徐枢密很快就会见到他。”耶律元术笑道。
这句话引起了在场所有川陕官员的注意,很快?怎么说?莫非耶律大石同意了咱们的提议,要进攻西夏了?徐卫心头一跳,疾声问道:“上回,我托萧朵鲁不转达辽主的消息,不知道……”
“在下正为此事而来。”耶律元术正sè道。他顿了顿,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自萧朵鲁不归国,并带来徐枢密的口信,我主极为重视。召集朝臣经过许久讨论,最终决定,联宋、迫夏、攻nv真、雪国耻!迎还圣上,重建大辽!”现在的契丹人,可称为“流亡者”,尽管耶律大石在西域打下万里江山,但契丹人的根始终不在那里。所以,就不难理解耶律元术为何如此神情。
此言一出,满堂欢腾。在座的,除了契丹使者以外,还有川陕宣抚处置司的马扩、张庆、张浚、万俟卨等。这些人都知道徐卫联辽的计划,此时听闻耶律大石同意,如何不喜?大石若能打协助打通河西走廊,非但于契丹人来说,东征复国变得切实可行;于大宋,于西军,都有莫大的好处。从此以后,nv真人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徐卫不禁都有些jī动,一拍大tuǐ:“好!辽主果是世之英雄!当机立断,魄力非凡!尊使,敢问贵国几时动兵?”
这句话一出,那些契丹使者都相顾而笑。徐卫看得一头雾水,我这话有什么好笑的?
耶律元术执礼道:“在此,要请枢密相公勿怪。只因路途遥远,事前难以知会。在萧朵鲁不回朝两月有余后,我主就已经下诏出兵。”
堂上一片哑然,川陕宣抚处置司的官员们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萧朵鲁不是去年五月,吴玠去世之际回国的,马扩去过虎思翰耳朵,他知道从陕西到那里,最快最快也要走半年。也就是去说,萧朵鲁不回到虎思翰耳朵,已经是年底。再准备两个月,然后出兵,算算时间,岂非开chūn之后?也就是不久之前?
徐卫除欣喜外,也有些吃惊。当初,他向萧朵鲁不建议攻夏,打通河西走廊时,萧朵鲁不还说了一通诸如契丹党项历来jiāo好之类的话。他本来猜测,萧朵鲁不回去以后,大石肯定要犹豫再三,却不料,他如此坚决!
紧接着,另一个问题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既然已经出兵,那打得怎么样?当他问出这个问题时,得到的答案更让人吃惊。
“我主以南院大王萧斡里剌为主帅,同知枢密院事萧查剌阿不为副帅,部族首领耶律燕山为都部署,护卫耶律铁哥为都监,发十一万骑,从哈密力出发,进攻沙州。现在,已顺利夺取沙州、瓜州、肃州,党项守军降者颇众。眼力,我大军正围攻甘州,萧大王派在下来,就是知会徐枢密,按原定计划,两军在西凉府会师,商议后续。”
耶律元术一语惊满堂。
契丹人竟然已经连下沙、瓜、肃三州,正围攻甘州?那接下来可就是西凉府了!耶律大石好快的手脚!
正当徐卫还在震惊之中时,耶律元术问道:“在下来时,曾在仁多泉城一带逗留,那处已被宋军收复,想必西凉府对枢密相公来说,已经如探囊取物一般了吧?”
徐卫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老实说,他确实再三下令给熙河帅司,准备进攻西凉府,原本早就应该动手的。只是中途出了折彦质引军勤王,要他帮忙照看中原这档子事。于是就给耽误下来,现在,人契丹军都快打到跟前了,西军还没动手呢。
“好说,你回去只管回禀贵军主帅,计划未变,贵我两军仍在西凉府会师。”徐卫笑道。
“那是最好不过,实不相瞒,我军取沙、瓜、肃三州都不算艰难,唯独甘州强攻多日不下。而西凉府为党项重镇,如果西凉兵进援,那就费事了。所以,还请徐枢密……”耶律元术笑道。
徐卫正sè道:“这你放心,我保证西凉府的夏军一兵一卒也无法西进。”他这不是吹牛,也不是顾面子。在攻取仁多泉城和济桑城两处以后,西军就已经对西凉府构成也巨大威胁。但是,西夏国内的局势摆在那里,他们根本无力西顾,力量都集中在对付萧合达上。取西凉府,对姚平仲的熙河军来说,不算难事。
耶律元术见他如此自信,倒也放下心来。尽管,契丹人对南朝印象不怎么样,对宋军的印象更不怎么样。但几次遣使到陕西,又时常通过党项人得到消息,所闻所见都证明,西军今非昔比了。皇帝之所以下定决心,摒弃党项,联盟南朝,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知道西军一举收复全陕,将金军驱过黄河。当然,后来西军竟然还chā手西夏事务,这更让皇帝刮目相看。
又说一阵,耶律元术话锋一转,提起了一件事情。
“徐枢密,宋辽从前是兄弟之国,今番再度联手,一直是通过枢密相公。我主的意思,此番我来,一是拜会相公,二是看是否方便,去一趟江南?”
正如他所说,一直以来,大宋和契丹之间,都是通过陕西在联系。以至于耶律大石都在疑huò,宋辽两国之间的事务,是不是陕西长官说了就算?不用经过宋帝?上回萧朵鲁不来,曾经隐晦地问及过此事,得知是因为徐卫有“便宜行事”的权力。
耶律大石听后,便吩咐出征文武,去拜徐卫时,看有没有机会去一趟江南,也见一见宋帝,这样更稳妥一些。
徐卫反应很快,立即答道:“这是自然,就算尊使不提,我也会安排。徐卫虽然受天子命,镇守地方,但终究是臣子。朝廷授予我便宜大权,原本是为救急。宋辽相逢一笑泯恩仇,此等大事,当然要由圣上和朝廷最后定夺,岂是徐某敢擅权的?这样,你一路也辛苦,且在兴元歇息两日,我尽快安排,如何?”
耶律元术大喜,执礼道:“如此,就多劳枢密相公费心了!”
“客气,今天晚上,我设下宴席,替各位接风洗尘,也预祝贵我两朝能击败强敌,鼎定天下,再续兄弟之谊!”徐卫笑道。
“好!在下一定到!”耶律元术喜道。
随后两日,徐卫尽量把公务排开,专mén在家里只作一件事情,写奏本。他虽有便宜行事的权力,但更有事后报备的意义。关于结好党项,联络契丹这些事情,虽然一直是由他主持,但也都向朝廷报备过。
只不过,那是例行公事,不算详细。而朝廷大概也没有太过重视这回事,可能杭州那帮人认为这事不太靠谱吧。这一回,趁着契丹使者去江南的机会,他必须把这件事情详细说明,这样才不至于让赵官家和六哥一头雾水。
奏本写好之后,他用枢密院专mén的红字牌加急发往行在。宋代的官方通讯,皇帝的诏命要用金字牌传,而且上面写明“御前文字,不得入铺”;接下来,就是枢密院的青字牌;再下,就是地方各司用的银字牌。御前金字牌,规定一昼夜行五百里,枢密院青字牌,一昼夜三百五十里,而银字牌就从来没到过一昼夜三百里。徐卫现在带着“知枢密院事”头衔,所以他可以用青字牌来传递消息。
送出奏本以来,他又安排耶律元术前往杭州。紧接着,一道军令发到熙河帅司,命令姚平仲发兵收取西凉府,同时派陕西转运司的转运判官,权充军前转运使,负责协调粮草。至于他自己,这回就不去了,你作为军事统帅,发手下大将打仗,没事就亲自去,这让底下人认为你不信任他。
却说杭州方面,在平息了政变以后,朝中开始了清洗。凡是跟太上皇有瓜葛的官员,都受到处置。严重的,如黄潜善、王宗濋、罗汝楫之流,丢了xìng命。次之如王次翁等辈也除名编管。剩下的那结,不是贬谪,就是安置。
徐六升为次相,他借此机会,捎带着把一些没有参与此事,但却极力主和的官员排挤出朝,纷纷下放到地方上任职。他这个作法,受到了台谏jī烈的批判。宋代政治较为开明,其中一个最主要的表现就在于言路的畅通。御史台虽然只是一个监察机构,既没有行政权,也没有司法权,更不用说兵权,但上到皇帝,下到百官,没有人敢对台谏掉以轻心。罗汝楫为什么敢上窜下跳,大放厥词?因为他是言官,可以风闻言事,而且不因言获罪。
宋代名臣包公包拯作言官时,为了反对皇帝提拔张贵妃的伯父为宣徽使,数次直谏,宋仁宗不为所动,坚持己见。包拯火了,撺掇整个御史台的官员,在下朝之后,截留满朝文武,当着百官的面,jī烈地反对皇帝的作法,甚至公然说张贵妃伯父是“盛世垃圾,白昼魔鬼”,说到冒火处,包拯是越走越近。
当着朝臣的面,皇帝也不好发作。包拯又是他信任的臣子,于是皇帝退步了,以商量的口wěn道:“既不作宣徽使,改作节度使如何?反正节度使是粗官。”
仁宗的本意是说,节度使在我大宋,已经不如唐末五代那样把持大权了,而且多是授给武臣,被那些带兵的粗人视为最高荣耀来追求,所以称为“粗官”。
哪知这句话捅了马蜂窝,包拯怒火冲天道:“节度使太祖,太宗都作过,恐非粗官!”他这一jī动,唾沫星子溅了仁宗一脸。廷辩结束回到后宫,皇帝的爱妃上前询问是否替她伯父要到了官职,仁宗气不打一处来,一边用袖子擦脸,一边责怪道:“你就晓得替你父要宣徵使,宣徵使,你可知道包拯是御史!你看看吐我这一脸的口水!”
“殿丞向前说话,直唾我面,汝只管要宣徽使,宣徽使,岂不知包拯为御史乎?”
从此事不难看出,宋代重视言官,容忍言官是有传统的。徐良虽然是次相,但受到言官群起而攻,按理,他应该谦逊谨慎,收敛一些。可徐良不这么干,他手里有人事权,首先就把御史中丞给撤了,换了一个叫作周三畏的接任。结果,又遭到言官们的jī烈反弹,他接下来更狠,把几个态度最坚决的正言,司谏,御史,全调离台谏。
他这种作法,叫作控制言路。皇帝一般都不这么干,他却敢,为什么?因为正是赵谌的授意。经过此变之后,赵谌认识到,自己还是太过心软,如果早些听宰执们的意见,清理跟太上皇有瓜葛的官员,不就没有后来的事了么?
当然,你作宰相,光是换批官员还不行,你上台执政,得有施政纲领。徐六也是雄心勃勃,誓要超越其父。他施政的重心,就放在战备上。至于民政经济什么的,延续从前的政策就行。
那战备怎么搞?赵鼎之前,已经nòng了个五十万jīng兵的计划,你跟着学么?徐良还真就不怕拾人牙慧,他认为赵鼎之前的计划很好,五十万jīng兵是一个合理的数目,要继续推行。但光有兵不够,得有能征惯战之将,于是他提出了选将法。之前,武臣的晋升,其实都掌握在军队统帅的手里。他们往上一报,说谁有功,该怎样,朝廷就批准。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朝廷并不知道。选将法,就是要以军功为唯一晋升标准。
兵有了,将有了,接下来就是要jīng器械,练战力。他因为在陕西任职的缘故,所以对西军很熟悉,他认为西军为所以能在对金作战中屡立战功,与其器械jīng良,战术灵活是分不开的。以徐卫为代表的西军将帅非常强调武器装备,和战略战术,这是南方宋军所缺乏的。徐良决定,从荆湖宣抚司、江西宣抚司、两浙宣抚司、淮西安抚司中chōu调军官,到西军中去观摩jiāo流。
赵谌对他这些举措非常支持,全部照准施行,sī底下还对沈择称赞徐良“真宰相也”。
不过,皇帝也不是全部满意,他认为徐良这一揽子计划虽然不错,但缺乏一个主线,一个整体的战略。你只说了要办哪些事,却没指明办这些事是为什么,你未来的规划是怎样?
徐良不是没想到这一点,而是他知道,朝廷的大战略一提出来,就不能草率更改,要完全杜绝太上皇在位时期的朝令夕改。一旦战略拟定,那么举国上下,就奔着这个目标去努力。所以,在这一点上,务必要谨慎。战略一错,那就步步皆错了。
正当徐六多方寻求答案时,他堂弟给他帮了大忙。这一天是四月二十六,徐良仍旧和往常一样,早朝之后,在宫里吃了皇粮饭,然后到中书政事堂理理。先去跟首相赵鼎说了一阵话,无非就是jiāo流近日要着重办事哪些事务,而后坐到了自己的办公堂。
这个位置,原来是赵鼎坐的,而赵鼎现在坐的位置,却是朱胜非的。朱胜非被太上皇远窜他乡,本来大臣们以为,朱胜非当年有拥立之功,平息政变以后,他应该就回来了。哪料,皇帝并没有召回朱胜非,而是给了他一个宫观闲职,又赏赐许多财物,有让他养老,但不让他致仕的意思。
赵谌并不是一个薄情寡恩的皇帝,他也记着朱胜非的耿耿忠心。但是,忠心是一码事,能力又是另一码事。这回政变,他对朱胜非比较失望,完全没有一个宰相该有魄力和应变能力,只知道震惊,惶恐,这怎么能执掌政fǔ?还是守着荣华富贵养老吧。
徐六在办公堂坐定以后,看到桌上已经排好了公文,其中有一个本子特意放在案桌中央。他拿起来一看,顿时来了jīng神,因为这个本子,正是他堂弟徐卫送上来的。
第六百七十三章 徐卫功大
第六百七十三章 徐卫功大
将堂弟的本子翻开一看,徐良有些吃惊。因为他发现徐九这一本很厚,再拉开来,双手伸平居然都够不着!要知道,徐九上本子,那是惜字如金,最多就几百字。当然,武臣差不多都这样,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所以还是有事就说事,能两个字说清楚的,绝不添一笔。而这一本,少说有数千言,怎地?老九读书了?
“这厮,信也不给我回,倒有心写这般长的奏本。”徐良这样想着,便从头开始看来。徐九本子的开头,还是议论了一下现在的宋金局势,他明确指出,nv真人进攻,我朝防守的日子已经成为过去。这从金军退出陕西,以及两次大举进攻襄汉,都无功而返可以看得出来。现在,可以称之为战略相持阶段,我朝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下大力气加强军备,准备反攻北伐。
他这个意见,跟皇帝和朝廷是一致的。而且,以西军总帅的身份说出这一点,更具说服力。徐良提起了jīng神,继续看下去。
随后,徐卫提到,虽然nv真人威风不在,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北夷仍旧拥有强大的实力。要想收复失土,洗雪国耻,不光自己埋头苦干,还需要争取外援。说到此处,他“检讨”了自己结好西夏的策略,认为是自己太过于乐观,所以没有取得实质上的成果。
因为西夏国xiǎo,民贫,在大国之间的夹缝中求生存,这就必然养成它反复的xìng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契丹人则不同,他们跟汉人一样,对nv真人的入侵有切肤之痛,更何况,我朝虽然丢失大片领土,但至少保住了南方和西部,且一直在作抗争。而契丹人,则有亡国之殇,其对nv真人的怨恨,可谓入骨入髓!
所幸,天不绝契丹。耶律大石率部西走,在西域打下万里江山,延续了契丹人的国柞。而大石乃世之枭雄,念念不忘恢复故土,迎还辽帝。几年以来,陕西与契丹之间往来不断,已就抛弃前怨达成一定的共识。
去年五月,辽使再来陕西,他提出宋辽联手,共图西夏的计划。现在已经证实,得到了契丹人的认同。眼下,契丹人又遣来了使者,告知契丹军已经开始进攻西夏,并夺取了河西走廊上的沙、瓜、肃三州,正围攻甘州。而他自己,也已经命令西军,夺取西凉府,阻西凉兵增援。
但是,此等大事,非他所能最终裁夺,所以报请圣上和朝廷正式宣布联辽图夏攻金。在奏本送到行在之时,辽使已经在前往杭州的路上。
这是上天赐给大宋的机会,宋辽联手,必能鼎定天下,一雪前耻!“臣有幸,逢此盛事,当披肝沥胆,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徐六huā了很长时间看罢,忍不住一击案桌!老九这个本子来得太及时了!自己正苦思对策,这就不是现成的么?联辽,攻金!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惭愧。想当初宣和年间,大宋联金攻辽,铸成大错。且不说什么兄弟之国的道义,联金攻辽的后果摆在面前,任谁看了也追悔莫及。所幸,有老九的努力,现在大宋有了一个机会,来弥补这个过错!
当下,徐六jī动得其他本子也不管了,将堂弟的奏本拿了,赶到赵鼎的办公堂里将此事一说,后者也是喜出望外!当下,两名宰相什么事也顾不了,风风火火地扑往勤政堂。
其时,赵谌正在勤政堂里。这个年轻皇帝旁的不说,勤奋这一点上众口皆碑。他虽然跟他父亲不和,但却继承了他父亲一些优点,那就是没有奢侈的喜好,为人节俭,什么书法丹青,音律园艺一无所好,一mén心思就想着政务。他多次自称“jī鸣则起,夜半乃卧”,并非虚言。
此刻,他正阅读宰相上的本。何灌致仕,何蓟也被重处,这荆湖宣抚司群龙无首,宣抚之位空缺,必须得尽快拟定人选。只因荆湖之地直面中原,且有拱卫襄汉之重责,必托付合适人选。
本来,他曾经许诺折仲古,让他兼管荆湖。但是一来北伐失利了,二来折彦质在勤王时一些作法引起了争议,所以只能作罢。朝中大臣都有意让曾经作过宰相的抗战派代表人物李纲接任荆湖宣抚使。李纲一生坚持抗金,历尽bō折,其心不改。他曾经担任过陕西宣抚使,经验丰富,本是合适人选。但赵谌另有考虑,首先李纲年纪太大了,身体也不好,恐难当此重任。还有,李纲虽然作过陕西宣抚使,但是他自己也称“臣书生辈,实不知兵”。
现在几大宣抚使,徐卫和赵点都是武臣,折彦质虽然是文阶,但他出身西军将mén,从xiǎo耳濡目染,你能把他当成一个纯粹的文臣么?
思来想去,赵谌打算在荆宣抚司里挑选一个有名望,有能力的武臣出来,暂时代摄宣抚使职权。因为荆湖宣抚司的部队,是以后北伐的中坚力量,必然有一个熟知军事的人来领导。
他正思考人选问题是,赵鼎和徐良就来了。
“两位贤卿来得正好,朕有一事打算和卿等商议。”赵谌道。
皇帝开了口,赵鼎徐六两个就算再急,也得听他说下去。当下,赵谌便把自己对于荆湖宣抚使人选的考虑说了出来,询问二臣意见。
“陛下,这事恐怕不合适吧?荆湖宣抚司的部队,是由原东京留守司残部,河北招讨司残部,以及常捷军组成。成分比较复杂,何灌之所以能镇得住,一是因为常捷军由他长子统率,二是因为其人名望既高,又熟知军事。若从现有武臣中挑选一人,恐怕……”赵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赵谌听罢,不置可否,又问徐良:“徐卿意下如何?”
徐六想了想,答道:“陛下,赵相之言不无道理。但如果非要如此,臣倒有一个人选。”
赵谌一喜,忙问道:“是谁?”
“现在任荆湖宣抚司副都统制,韩世忠。”徐六道。
赵谌微皱着眉,喃喃道:“韩世忠?这个名字朕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韩世忠,字良臣,绥德人。早年在西军当兵,颇有勇力。方腊举逆,西军奉诏平luàn,韩世忠数战有功,军中号为‘万人敌’,后来亲手俘虏方腊,声名鹊起。后来,在勤王抗金之中,也都有所建树。”徐良介绍道。
赵谌这才想起,笑道:“朕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原来是俘虏方腊之人。好,算韩世忠一个,来日jiāo由大臣商议。”语至此处,他才想起两位宰相是主动而来,因此问道“两位到勤政堂,莫是有事?”
徐良飞快会从袖中取出徐卫奏本,双手呈到皇帝面前,道:“刚刚收到的陕西宣抚处置副使徐卫本。”
“徐卫的本子?”赵谌说着,脸上就lù出了笑容。这几乎成了他的一个习惯,凡是徐卫上本,必有好事!
“奇哉怪也,往昔徐卫上本,惜墨如金,唯恐多写一句,此番怎连篇?”赵谌一边说着,一边看了起来。
因为奏本很长,而且古代没有标点符号,断句依靠的是“之乎者也”这类虚词。偏偏徐卫写本子,从来都是言简意赅,很少用之乎者也,所以要是看他写的文章,那是最费劲的。以前,他的本子在自己写好之后,一般都要让人润润sè,修改修改。但涉及机密之事,不能让旁人知道的,他就只能自己捉刀。皇帝和宰相都知道他这个习惯,所以并不意外。
但如此一来,就苦了皇帝,洋洋洒洒数千言,还得逐字逐句地去断,所以用时很久。两位宰相也只能老老实实在旁边呆着,因为皇帝似乎看得入了神,忘了赐座。
终于,赵谌将本子看完。他没有像徐良那样jī动,抚着奏本叹道:“从前,徐卫多次上报他联络党项契丹的事,可朝中一直不以为意,认为不切实际。也难为他,还真作到了。”
“官家,大石的使者已经在路上,朝廷得赶紧准备。”赵鼎提醒道。
按说,外邦使者来朝,自然有相关部mén接待,赵鼎为何格外提醒一句?原因就在于宋辽关系的特殊xìng。早期是生死仇敌,杀得难分难解,后来澶渊之盟结为兄弟之国,为两国取得了前后凡一百二十一年的和平岁月。直到徐卫穿越的那一年,这种和平被打破,宋金海上之盟,相约攻辽。
从此“兄弟反目”,大宋自食苦果……
现在,辽使再来,大宋怎么定位?这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不能和稀泥hún过去。也就是说,你对历史问题必须得有一个表态,到底是对是错,把这个nòng清楚,今后才能通力合作。
但问题是,人一般不会承认自己有错,更何况皇帝?乃至国家?
赵谌也感为难,谁都知道,当年联金攻辽是大错特错,但知道归知道,你不能承认。总不能辽使一来,朕就对他说,不好意思,当年我们错了。
“赵卿可有对策?”赵谌问道。
赵鼎似乎已经xiōng有成竹,不慌不忙道:“昔日童贯主持边事,率军攻辽的也是他,遣使联金的还是他。”
赵谌立马会意,仔细一想,别说,还真是个办法。童贯已经伏诛,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对契丹人也有个jiāo待。这样虽说间接认错,但至少也顾全了大宋的颜面。
“徐卫此前多次上奏言外援事,今终于通达契丹。辽军已下沙、瓜、肃诸州,徐卫也准备发兵取西凉。如此一来,党项人西部尽失,南部横山,东部麟府皆为西军控制。宣和年间未竞之业,莫非就在本朝?”赵谌笑道。
他说的,是宣和元年第五次宋夏战争,西军攻占横山,西夏失去屏障,行将亡国之旧事。只是,当时南方爆发方腊叛luàn,西军只能草草结束对夏战争,调到南方平luàn,这才给了党项人喘息之机。此后,党项人不断吞食被西军夺取的土地城池,不过慑于西军的战力,始终没有再发动过大规模的入侵。
现在 ,徐卫又将横山控制,并联络了契丹共图西夏,可谓大功一件。
“官家,西夏还是其次。我朝能联结契丹,就可以对nv真人形成极大的威胁!从此以后,nv真人恐怕再无南侵之闲!”赵鼎一针见血地指出此事的意义。
“赵卿所言甚是!但nv真人不南侵,我朝却要北伐!诚如徐卫所言,这是天赐良机!趁西军与辽军图西夏,nv真人无暇南顾之际,南方要厉兵秣马,北伐中原!剑指两河!一举完成中兴之业!”赵谌洪声道。
赵鼎徐良皆执礼道:“臣等愿佐陛下,助成中兴大业!”
赵谌很高兴!又说一阵,便让赵鼎自去,独留下徐六。想起徐家两代人殚jīng于朝堂,征战于沙场,不禁对徐良道:“你们徐家将相辈出,你父亲徐绍昔年执掌西府,你伯父徐彰统领大军,如今你任次相,徐九又总节西军,岂非美谈?”
赵谌这句话有没有其他含意不知道,但徐良却一个jī灵,俯首道:“臣惶恐。”
赵谌见状,摆手笑道:“朕虽然登位不久,但看人却明白。你此番历尽艰辛,征召大军勤王,居功至伟,朕决不忘你勤王殊勋!你弟徐卫,虽然是太上皇一手提拔的武臣,但他事君得体,为人谨慎,朕实爱之。你们两兄弟,一文一武,一相一将,必能助朕成就大业!”
一席话,说得徐六感动不已,伏拜道:“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谌上前亲手扶起,抚慰道:“你们兄弟都是国家栋梁,理应受到荣宠。”徐良再谢。
“此前朕cào之过急,现在看来,还是你弟在西边踏踏实实,稳稳当当来得有用。朝野都赞誉折彦质‘功盖当代’,朕现在看来,徐卫也不输他。此番他联结到契丹,实为大功一件,朕该怎么酬他?”
第六百七十四章 平夏铁鹞子
第六百七十四章 平夏铁鹞子
徐良想起前些时候他和皇帝的一次谈话,当时,赵谌对北伐失利耿耿于怀,因为朝中一些大臣在折彦质兵败之后,对现行策略产生了质疑。而皇帝又想证明自己是对的,但是怎么证明?那就是竖一面旗帜。
而这面大旗非徐卫莫属,从他带领乡兵出大名,在相州与金军遭遇第一战开始,紫金虎的战功恐怕他自己也数不清了。正因为如此,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就能证明坚持军事斗争的路线是正确的。
只要把这人典型树立起来,必然能在一定程度上消除天下人对任用武臣,坚持抗战的质疑。赵谌当时就说,要再次下诏,封徐卫郡王爵。
现在他又问起,徐六遂道:“前些时候官家不是说……”
“嗯?哦,是了,朕当日就已经说过,要册封徐卫为天水郡王。不过,上次封他,他拒绝了,此番要是再不奉诏又该如何?”赵谌问道。
徐六已经写了信给徐九打招呼,正要说不用担心时,心中一动,改口道:“陛下,臣这个堂弟打仗虽然勇猛,但为人处世,尤其是在事君上,十分谨慎。若封他王爵,他一则担心盈满,二则也自认不配,不如赐他一些钱物,拔擢他麾下的战将,如何?”
谁知,赵谌听了这话,反倒坚决了:“不行,有功不赏,如何服众?徐卫的功劳那都是实实在在,用心拼回来的。朕若不予殊赏,岂不寒了忠臣将士们的心?就此决定,册封徐卫天水郡王,不许他再拒绝!朕就是要树一个榜样都人看,让那些聒噪的人闭上嘴!”
徐六一听,俯首道:“一切但凭陛下圣裁。”
建武九年五月,大宋皇帝赵谌在杭州行朝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接见了契丹使者耶律元术。赵官家详细询问了耶律大石远走西域,借力当地契丹部族,接连征服西域多国,重续大辽国柞的经过。在耶律元术从头到尾讲述以后,赵官家神往不已,称赞大石为世之英雄,甚至以汉光武刘秀相比。
当然,仅仅是客套话,还不够。不等辽使开口,赵谌主动提出,当年海上之盟,联金攻辽是一个巨大的错误。而铸成这个大错的罪魁祸首,jiān侫童贯,已经伏诛。希望宋辽两国,能摒弃前嫌,同心协力,再造家国。待鼎定天下,宋辽将再续兄弟之谊!
皇帝这个表态,算是给当年一桩旧事定了调。辽使虽然心知童贯不过是个背黑锅的,反正人已经死了,死也对证。但大宋方面总算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遂也就顺水推舟,代表皇帝耶律大石宣布,将与宋结盟,共图复兴。
之后,宰执大臣和辽使密集会晤,商讨联合图夏攻金的具体事宜。最后,签定了国书。
在辽使离开杭州时,赵谌赠与颇丰,委托使者给耶律大石带去了珍贵而丰富的礼物,并再三嘱咐耶律元术转告耶律大石,“吾与汝主一家也,自此当以盟好为念,生灵是爱。”
这句话,是当年宋仁宗对偷跑到东京的辽国太子,后来的辽道宗耶律洪基说过的。赵谌用这句话来作临别赠语,可看出其对结盟契丹一事寄予厚望。
耶律元术在杭州受到热情的接待,看到大宋方面如此有诚意,心中也是欢喜,当即表示,必然将南朝君王的意思,转达给天志皇帝。
在辽使前往杭州途中,陕西就已经打起来了。熙河帅姚平仲,在徐卫命令下,率领熙河正军、番兵、弓箭手数万人进攻西凉府。者龙族都巡检使彝生者龙也听徐卫钧旨,出吐蕃兵一万一千人助战。
西凉府,以前称凉州,既后世甘肃武威,历来都是兵强马壮的所在。《三国演义》中,西凉铁骑四出征伐,马超还以之在潼关杀得曹cào割须弃袍。虽非真实,但也看出,世人对西mén这个地方的印象,总和剽悍,善战等字眼相关。
在西夏统治时期,西凉也确实曾经兵强马壮,但多年的征战,对夏军是一个极大的消耗和损失,尤其是近年发生的叛luàn和天灾,使得西夏国势一蹶不振。现在,它的主要军事力量多集中在国都兴庆府附近,一是平叛,二是防备西军大举进攻。至于西凉一府、甘肃瓜沙四州的河西走廊,实在是有心无力。
姚平仲进军西凉府的途中,仅遇到两次阻击,而且只有一次规模稍大,约有数千骑。本来,夏军的铁骑也曾经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劲旅,但在姚平仲强兵硬弩,步骑协同作战下,也只能败退回府。
四月底,熙河军就兵临西凉城下了。在此,夏军拿出了看家的本事,集合西凉守军一万八千马步,又有从各处征召的吐蕃羌兵两万余,接近四万人,与熙河军对阵。姚平仲居然发现了多年不见的“平夏铁鹞子”,它和“横山步跋子”,是夏军常规部队中的两大jīng锐。论起来,nv真人的铁浮屠,只能算是“铁鹞子”的孙辈。
xiǎo太尉知道,只要打赢这一仗,西凉就不难下了。所以,他也拿出最强大的阵容,两万五千熙河正军,扎在中路,番兵和弓箭手在左翼,彝生者龙的部队在右翼。另有一支三千五百骑规模的马军,随时准备突击。
姚平仲是员悍将,他绝不肯让对方抢战先机,本来是打算先动手,哪知党项人比他更急,一照面,铁鹞子就放出来了。熙河军,是大宋昔日开边的主力,什么阵仗没见过?铁鹞子在他们看来并不稀奇。正是因为熟悉,所以他知道铁鹞子的厉害。那是人马被重甲的移动堡垒,如果没有密集的阵形,强大的远程打击,任何人都不可能挡得住重骑兵的冲击。
所幸,这两样东西,熙河军都有。
当铁鹞子挟山崩地裂之势冲撞过来时,熙河军的强弩任意shè杀着目标。但铁鹞子重骑兵人马以铁索相连,骑士虽死不坠,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撞了上来。而夏军的步兵就跟随在铁鹞子的后头,企图一举打luàn熙河军的部署。